第16章 生日快乐 【副本完结】

    客厅内, 父母正在将饭菜一样样端上桌。

    因为没有“客人”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闪烁着雪花, 看起来十分阴森。

    不过薛漫已经习惯了。

    她看了看微笑望着自己的父母,只觉两人的笑容也怪异得瘆人。

    目光落到餐桌上被盖起来的食物上, 她思绪一顿, 忽然明白了一件小事——

    这些在她“醒来”后变得诡异、恐怖或者恶心的东西, 其实都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死了。

    活人的食物对她来说是看一眼就想吐的,而民间传说,鬼怪以嗅闻食物的香味为食,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些东西香气逼人, 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不过这事现在想明白也没什么用,对她要做的事全然没有帮助。

    她收起思绪,转头看向了那张面容不清的遗照。

    两个纸人不在这里——副本重开前, 它们被她带到了后山去, 现在竟没有重置。

    “漫漫, 吃饭啦。”薛母站在餐桌旁喊了一声, 并掀开了汤盆上的盖子。

    薛漫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弟弟被煮得稀烂的脑袋。

    她又想起在那漩涡里看见的一幕,心底里暗暗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漫漫?”薛母又喊了一声:“你这孩子,还没睡醒吗, 怎么呆愣愣的不说话?”

    她回过神, 摇摇头:“妈,我出去清醒一下再回来吃。”

    母亲回应的声音飘在身后,薛漫已经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门外,还是一成不变的黑。

    薛漫看着院子外面那条发光的小路, 轻轻叹了口气。

    她正准备先去村口看看是不是有新的玩家出现,却忽然听见房子拐角处传来一道轻喊:“漫姐……”

    那声音沙哑难听,好像有人在喉咙里塞满了泥沙说出来的话,又带着一股幽凉虚弱的气息。

    薛漫一惊,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曲雉。

    她回头望去,曲雉果然靠在墙角处,有些虚弱地对她伸出一只手:“漫姐……你终于出来了……”

    薛漫目光随之落在她伸出的手上,瞳孔猛然一缩,连忙快步赶过去:“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曲雉的右臂,从手肘往下的部分,完全变成了一片白骨!

    走近之后薛漫才发现,她的衣物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烧过一样,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巴掌大的洞。

    看到这熟悉的状况,不用曲雉回答她也明白了:是被阳光晒的。

    曲雉难受的摇摇头,气息十分虚弱:“大概二十分钟之前,天突然就亮了……还好我当时就在隔壁家外面躲着,赶紧藏到他们家猪圈里去了,否则……”

    她说着说着就委委屈屈的哭了:“嘤嘤嘤……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啊漫姐!猪圈好臭,那些猪还拱我!太可怕了啊……嘤嘤嘤嘤嘤……”

    “停停停!”薛漫被她嘤得脑袋疼,连忙说道:“我这里可能有个好消息,如果成功,也许你就能回去了,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试试?”

    上一秒还在哭的曲雉忽然就收了声,眼睛闪闪发光地抬头望着她:“敢!当然敢了!漫姐,你就说吧,要我怎么做?!”

    薛漫:“……”

    这妹妹变脸可真够快的。

    没等她回答,曲雉又道:“反正也是最后一轮了,不管希望多渺小,我们都只能试一试啊。万一成功了……”

    薛漫疑惑的打断她:“你说什么最后一轮?”

    曲雉声音一顿,愣愣的望着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就是……同一个副本最多开启三次啊。如果第一次就有玩家通关,这个副本就会立刻消失不再开放。如果没人通关,就最多开启三次,第三次不论有没有玩家通关,这个副本都不会再出现了。”

    薛漫右眼皮疯狂跳动起来。

    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还存在自我意识、没有被玩家们封印,她就会有无数次机会不断重来。

    可现在,按曲雉这个说法……她实际上也只有三次机会!

    如果这一次没成功,那不论是进副本的玩家,还是这里的各个NC,或者她这个最终BOSS——都将随着副本的消失一同灭亡!

    这个极其重大的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噼里啪啦的击中了薛漫的脑袋。

    偏偏在最后一次机会时,才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三次机会……

    她失语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曲雉:“你也没问啊。”

    薛漫:“……”

    难怪你能第一次下副本就被人杀了呢。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你要是想冒险一试,现在就跟着我走。”

    曲雉连忙站起来,连手臂上的疼痛都忘了,兴奋道:“好的好的好的!”

    两只鬼一同沿着小道向后山方向走去。

    走出薛家之后,薛漫觉得有一点奇怪:上一批玩家竟然一个都没看见。

    唐心的尸体消失倒是说得通,毕竟她真正的本体死在村长家院子里,这里的都是后来“复活”的不人不鬼的东西。

    但其他玩家呢?

    薛漫当时看见漩涡中心的画面后,心里过于激动难耐,直接就跳进去了导致副本重置,开启了第三次。

    第二批玩家是不可能通关出去的。

    那么,他们的尸体——或者活人也好,又都去了哪里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可是很快,答案就渐渐浮出了水面。

    一开始,是薛漫和曲雉在路上看见了可爱女生的尸体。

    她的脖子被人扭断了,身体正面仰躺在地上,四肢展开,脑袋歪斜着耷拉在肩膀上面,死不瞑目的瞪着眼睛,嘴角残留了一抹黑红色的血。

    曲雉乍然对上那张惨白的脸,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偏偏嗓子有问题,叫得像个正在被人拔毛的公鸭子。

    薛漫一把捂住她的嘴,安抚道:“别叫了,你死得比她难看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曲雉确实不叫了……又伤心得哭了。

    附近没有女生的鬼魂出现,大概还得等一段时间:之前薛漫就是先看见曲雉的尸体,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变成了鬼。

    两人绕开地上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

    曲雉嘤嘤嘤的问:“他怎么也死了啊?”

    薛漫也觉得奇怪。

    她是很突然的跳进漩涡里,BOSS死亡导致第二次副本结束,这些玩家并不知情,按理说不会忽然开始互相残杀啊。

    等等——

    薛漫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你说,大约二十分钟之前,天突然亮了?”

    曲雉点头:“对,差不多二十分钟吧,我也没手表。”

    二十分钟左右的话……

    薛漫估算了一下时间。

    那个时候,她大概是站在漩涡前,正要准备跳进去。

    连榆和尹晨两个玩家没敢轻举妄动,一直是远远跟在她后面的。

    另外三个玩家则是打算趁机到薛家找线索的。

    薛漫不可能真的等着让他们封印,所以给纸人高壮下了指令,让它到薛家门口阻拦那三人。

    她并没有下达杀了他们的命令……而且死在纸人手里的话死状也不会这么好看了,比如被开膛破肚的唐心。

    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是:

    三人被高壮不断追击阻拦,他们中的某个玩家感觉这个低级副本的难度有问题,害怕最后所有人全死在这里,于是做出了和第一批玩家中的何月相同的选择:杀了其他玩家,成为唯一幸存者。

    而就在薛漫即将跳进漩涡的同时,这边的某个玩家出手杀掉了可爱女生。

    同一时间,天亮了,导致曲雉因阳光而受伤。

    而在第一次副本时,薛漫是在完全没有出事的情况下,跟着玩家出门,发现外面变成了白天。

    所以天空变色与BOSS的生死没有关系。

    答案也就出来了:如果有玩家自相残杀,副本里就会出现异象!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高壮变成了纸人,而瘦小男却不见了踪影?因为,他被高壮杀了。

    薛漫想起了在村长家时,围墙上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如果瘦小男死在村长家附近,在副本重置后像曲雉一样变成了鬼……那个人影就是死后的他了。

    “漫姐,你看……”

    忽然间,曲雉沙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意,轻轻传进薛漫耳中。

    薛漫思绪一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只能看见一座房子的轮廓,别的都是一片漆黑。

    她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询问道:“看见什么了?我看不到。”

    除了薛家之外,只有引路钱撒到的地方她才能看得见。就连之前到了山上之后,都是父母一边撒纸钱、她一边走的。

    没有引路钱的地方都被淡淡的黑色雾气笼罩,只隐约可以看到房屋轮廓。

    而此刻脚下这条小道两侧地面都是漆黑一片的浓雾,像断崖一样,连扔过去的石子都不知道会消失到哪里去。

    她根本无法靠近,当然也看不清更多东西。

    曲雉反应过来,压下眼底的恐惧,低声说道:“是上一批副本玩家里的人……那个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大的少年。”

    她舔了下嘴唇,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他,在那里晾衣服。门口有个女人……喊他‘儿子’。”

    那个中年女人说:“儿子,赶紧晾完衣服回来吃饭了!”

    少年回过头,笑着应了一声:“知道了妈,马上来。”

    曲雉模仿着他们的语气和表情,一个字也没漏的演给了薛漫看。

    薛漫喉头一滚,只觉连心跳都忽然停顿了片刻——

    没能完成副本任务、在副本结束后依然留在里面的玩家……

    竟然会变成副本里的NC?!

    难怪,那些明显没有通关的玩家,刚才除了死掉的之外,一个都没有看见。

    她忍不住产生了一个细思恐极的念头:这个副本里的NC,包括她自己在内,会不会、全部都曾经是……玩家?

    这个想法,令她的后背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吸了口气,对同样吓坏了的曲雉说道:“别管了,我们的目的是逃出去,走吧。”

    曲雉哆哆嗦嗦用完好的左手牵住了薛漫的衣角。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从客厅的纸人没有归位这点可以知道,副本刷新后并没有完全重置,但……这个本里比较关键的引路钱被重置了。

    薛漫站在断掉的路口,有点无奈。

    曲雉说:“漫姐,没有引路钱,这里你过不去啊,我能帮你撒纸钱吗?”

    薛漫摇摇头:“没用的,这个你不用管,我有办法——你先跟着这两个纸人去山上,到我的坟墓那里,挖坟。”

    曲雉想问原因,可转念一想问了也没用,就乖乖的“嗯”了声。

    薛漫看着她和纸人消失在黑暗中,抿了下唇,转身返回薛家。

    半途中,她看见可爱女生的鬼魂出现在路边,脑袋歪歪斜斜的挂在脖子上,茫然无措地盯着她自己的尸体看。

    薛漫脚下的路只有这么窄一条,实在绕不过去,只能从她旁边走。

    对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问:“我,是不是死了?”

    薛漫笑了:“无奖竞猜:你会不会分.身术?”

    ……地狱笑话又把人给说哭了。

    她拍拍对方的肩,随口安慰了两句,便绕过她回了薛家。

    有了之前的经验,只需要再用相同的话术劝说父母一次就好。

    薛漫没费太多时间,便说动了深爱她和弟弟的爸妈,带着纸钱向后山出发。

    出门之时,她让父母走在前面,自己落后几步,悄悄的取下了客厅里的遗照,和旁边用来点香的打火机。

    她将遗照连带着相框一起藏在背后衣服里,父母都在前面,并未发现异样。

    途中,独自啜泣的可爱女生悄悄跟在了他们后面,薛漫没有管。

    如果对方有勇气跳入漩涡,或许真的还能活着离开呢?

    加上这一次还没有碰面的第三批玩家,她有意无意害死的玩家已经够多了……何必阻拦人家。

    很快,在父母的帮助下,薛漫再一次来到了后山,自己的坟墓处。

    纸人和曲雉都围在坟墓边努力地挖掘着。

    等了几分钟,“哗啦啦”一阵乱响,石头砌成的坟墓彻底垮塌!

    而就在棺材里的照片被纸人拿出来的同时……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快到了,就在前面。请几位大师一定要尽快帮我们把她封印了啊……”

    “放心吧村长,我们会尽力的。”

    薛漫眯了下眼,心知是第三批玩家先去找了村长,现在被带过来看坟地了。

    她无法确定那几人里有没有特别厉害的高人,而现在她手里就拿着专门用来封印自己的东西。

    所以,薛漫并不想和他们碰面。

    她立刻指了个方向,说道:“爸妈,带我往那边走。”

    由于早就知道那个漩涡的所在地,在薛漫的指引下,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那附近。

    当她再次感知到左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令人恐惧的感觉时,身边的曲雉也吓得脸色惨白,用尽全力抱住了薛漫的一条胳膊。

    她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开步子,眼里还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泪,只能用发抖的声音说:“漫姐……那是什么?好可怕……我,我不敢过去……”

    薛漫将眼镜男纸人叫了过来:“虽然我不确定到底行不行得通,但你既然想试试看,想要活着出去,就别这么怂——上去,让他背你。”

    曲雉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哆哆嗦嗦的,很艰难地动了动手脚,勉强爬到了纸人背后,泪水决堤,好像刚用水冲了把脸。

    薛漫吸了口气,目光遥遥望向那个地方。

    对她来说,那里还是一片黑暗,得再走近一些才能看见漩涡。

    那个漩涡似乎对她这样的鬼怪有着特别强烈的威慑力,虽然她比曲雉感觉好一点,但心里其实也怕得打鼓。

    这是一种生理意义上的恐惧,不论她的理智告诉她多少次“只是个漩涡没什么好怕的”,她还是一样恐惧得浑身发抖。

    上一次她也吓得连走都走不动路,全靠纸人背着过去的。

    可……这一次,她有不得不过去的信念。

    只要一想起漩涡中看到的画面,薛漫就感觉再大的恐惧也无法阻止她继续向前!

    薛父薛母在前方撒着引路钱,周围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山中的本来面貌。

    眼镜男纸人背着曲雉紧随其后,然后是薛漫,和拿着坟中照片的女纸人。

    距离漩涡所在地越近,薛漫的身体就抖得更加厉害。

    可她的双腿却出乎意料的稳健。

    心中那个“回到真实世界”的信念,让她仿佛失去了所有负面的情绪,无比坚定地,一步又一步,不断向前。

    很快,那诡异的漩涡再一次出现在薛漫的视线之中。

    她双手紧握成拳,每一步踩下去,大腿部位都跟着颤抖几次,却从未让她就此停下。

    终于,她来到了漩涡旁边。

    站在这个位置,那一人多高的漩涡便如同怪兽张开的大嘴,透着令人绝望的恐怖感。

    因恐惧而分泌的生理性眼泪模糊了薛漫的视线,她用力抹了两下,终于看清了漩涡里的画面。

    ——和上一次看见的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为她来这里的时间提前了很多,画面中,客厅里摆着系绸带的蛋糕盒,弟弟正在一张张彩色的卡纸上面认真写大字。

    墙边的置物柜被暂时搬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梯子。

    爸爸站在梯子上,妈妈手里捧着工具,让他一张张把弟弟写的彩纸贴上去。

    现在,正在贴的是一个“乐”字。

    洁白的墙壁上,已经可以看见弟弟努力画得圆乎乎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薛漫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从身边女纸人手里接过所有照片,随后伸手在裤兜里,掏出了一只打火机。

    “啪嗒”一声,火焰亮起来的一瞬间,薛父薛母同时爆发出尖锐的喊叫:

    “漫漫!你要做什么!”

    “住手!漫漫!”

    薛漫没有转头看他们,只是默默给两个纸人下了命令。

    背着曲雉的眼镜男将她直接扔在了漩涡边,和女纸人一起,飞掠至父母前方,将他们拦在了原地。

    “不要!漫漫,不可以!妈妈求你了——”

    “女儿……你听话,不要这么做!你弟弟还没找到,你忍心离开我们吗?!”

    两人用尽了全力挣扎反抗,一声接着一声的大喊,喊得声嘶力竭。

    可薛漫的目光,始终只盯着漩涡里的画面。

    她无比坚定地相信:那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手中的几张照片叠在一起,她毫不犹豫地放到了火焰之上。

    在父母几乎沙哑的阻止声中,火焰一下子升腾起来,飞快的燃烧,转瞬间便将所有照片全部毁掉!

    薛漫松开只剩一点边角的残片,从身后掏出一直偷藏着的大相框。

    为了藏好这个,她这一路走过来都小心翼翼的,现在……终于可以拿出来了。

    她打开后盖,取出了里面的照片和黄符。

    父母看得出来她想要做什么,在不远处哭得撕心裂肺。

    她终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论如何,都要谢谢你们这么爱我。”

    话音未落,她便烧掉了那张面容模糊不清的照片。

    ——还记得吧,父母曾告诉过她:风水先生说,这些照片不能毁掉,否则她就会彻底消失了。

    那么反过来,当所有照片都被毁掉、连遗照都没了,又有谁能说出“薛漫”到底长什么样?是否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

    “彻底消失”?她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薛漫看着火焰飞速蔓延,A4纸大小的照片顷刻间燃烧了一大半。

    至于黄符……烧不烧都无所谓了。

    她扔掉它,对旁边因恐惧而无法站立的曲雉、和站在不远处发抖的可爱女生说道:“想冒险一试的话,就跟着我从这里跳进去。”

    虽然她之前并不知道原来一个副本最多只会开启三次,但不论这是最后的机会,还是有无数次……

    她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要么死,要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有第三个选项。

    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会成功,她也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

    或许,也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火焰很快将照片烧得只剩一点角,薛漫的手拿不住了,将它扔在了地上。

    她垂眸看着它烧到最后一点儿,火苗眼看就要熄灭时,一转身,毫不犹豫地跨入漩涡之中,一跃而下!

    她不知道曲雉或者可爱女生有没有跟进来,当然,她也没功夫管别人的死活。

    当整个身体全部进入漩涡的那一刻,薛漫眼前一黑,便彻底没了意识。

    身体像陷入了温度刚刚合适的水缸里,水浪轻轻缓缓的起伏着,舒服得令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下一秒,薛漫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一瞬间翻身坐起,脸色极其难看地望向正前方——

    洁白的墙壁上,挂着她笑容灿烂的相框。

    没有?

    没有?!

    没有那血腥恐怖、狰狞恶心的【生日快乐】!!!

    薛漫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吊在喉咙口的心脏,一下子回到了原位。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溢出鲜红的血液,她还是不敢相信!

    她坐在温暖的床上,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着,泪水啪啪的掉个不停,转眼便浸湿了身前的一大片被单。

    紧闭的卧室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妈妈轻轻的说了一句:“小州,你小声点,你姐姐晚上总喜欢熬夜玩手机,估计现在还没醒呢。”

    “嘿嘿……一会儿姐姐开门出来,就会看见我们给她准备的惊喜了!”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让薛漫忍不住低低的哭出了声。

    她低下头,双手用力捂住脸,尽力压抑着哭声,哭得浑身颤抖。

    渐渐的,她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

    笑容一点点放大,让她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表情。

    又哭又笑……像个癫狂的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薛漫终于渐渐缓了过来。

    她慢慢的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被冷意一激,整个人也冷静了许多。

    她就这样站在床边,一点点转身,将整个卧室仔仔细细的全部看了一遍。

    很正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正常。

    卧室外面还有家人活动的声音,薛漫向那边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有点害怕。

    万一,打开门发现外面是另一个恐怖世界,怎么办?

    她就像个木头一样站在了那里,进退两难。

    几分钟之后,薛漫忽然清醒了——

    既然她已经在这里了,那么不管外面是什么样子,都已成定局。

    如果还是诡异怪诞的“副本”,那她就接着逃。

    如果……是她真正的家人,那不就是她最希望看见的吗?

    在这里犹犹豫豫的,像个窝囊的怂包一样只会哭,有个屁用?

    她吸了口气,转头套上床边的拖鞋,大步走到床头柜,扯了两张纸抹掉眼角的泪水。

    然后在梳妆台前,好好整理了一下糟糕的外表。

    镜子里的薛漫眼眶和鼻头都有些发红,一看就知道刚刚哭过。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等了一会儿后,脸上的红色渐渐淡去,她才带着笑容,径直走向了卧室门。

    在手指搭上冰冷的门把手之时,她还是没忍住停顿了一瞬。

    下一刻,心中一狠,一鼓作气直接拉开了门。

    “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两秒之后,一道清脆又欢快的声音响起:“祝我最漂亮、最善良、最大方、最可爱的美女姐姐,生—日—快—乐!”

    客厅里,九岁大的男孩,捧起茶几上的一捧鲜花,飞快地向薛漫跑来。

    “姐姐,这你最喜欢的花!是我用我自己攒的钱买的哦!”

    洁白的栀子花束被塞进了怀里,香味就像薛漫此刻激动喜悦的心情一样,极度浓烈。

    爸爸已经贴好了墙上的字,从卫生间洗了手走出来,笑着说:“你这小子,说好了咱们一起送礼物的,你先送了,那姐姐不就以为你才是咱们家最喜欢她的人了嘛?”

    薛州回头做了个鬼脸,温暖的小手抓住了薛漫的两根手指,带着她往客厅里走:“姐姐,快看这个蛋糕!上面还有白雪公主呢,跟你一样漂亮!好看吧?”

    薛漫任由他拉着,走到餐桌旁,在看过了两次漩涡里的蛋糕盒之后,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它。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好看,看起来特别好吃呢。”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下来,她不露痕迹的悄悄擦掉了。

    薛母起身,笑着道:“行了,我去炒菜,你们先玩着。”

    薛父拦住她:“还没布置好呢,你帮着孩子打气球吧,我去。”

    很快,客厅里除了多出一个薛漫之外,一切都和她第一次在漩涡中看见的画面一模一样。

    墙壁上的彩色卡纸完整的内容是——

    祝我们薛家最棒的大小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薛漫现在一看见这四个字就觉得后背发凉。

    她苦笑了一下,低头看见弟弟送的花里还有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条漂亮的银色项链,吊坠是“无穷”的符号。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也……非常的正常。

    在爸爸端出一个大汤盆的时候,薛漫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它,生怕里面装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好在,那只不过香喷喷的冬瓜排骨汤。

    坐在餐桌上,一家四口幸福地吃着午饭时,薛漫忍不住想:虽然之前的经历特别真实,但现在想来,也许就只是她做了一场比较奇怪的噩梦而已呢?

    毕竟,她眼前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差别啊。

    “漫漫?”

    母亲的喊声让她回过神来,抬头问道:“怎么了妈?”

    薛母笑了笑:“你爸问你晚上吃火锅行不行,要是想去,他现在就提前定位子,就去你最喜欢的那……”

    “不!”薛漫没等她说完,就一口拒绝了:“我今天一点都不想吃火锅,我们……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游乐园玩吧?”

    这个家、这个平安村,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薛父薛母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都点了点头。

    薛州最开心,当即站起来欢呼道:“哇哦!游乐园!!!姐姐最好了!我爱你!”

    薛漫忍不住笑了起来,阴郁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

    吃完午饭收拾好东西后,一家四口便出了门。

    在开门出去的那一刻,薛漫看见外面撒落的阳光,忍不住顿了顿脚步,颇为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了一下。

    今天阳光的温度刚刚好,晒在身上温暖舒服,不冷不热。

    爸妈和弟弟都站在院子里奇怪的看着她,她笑了一下,说:“温度刚好,不热。”

    院中开满了盛放的月季花,香气扑鼻,还有蝴蝶和蜜蜂在其中飞舞。

    地面、花丛,乃至外面的道路上,都没有任何一点儿与纸钱相似的纸片。

    道路是薛漫记忆中的水泥公路,再也不是那条发着光的崎岖小路了。

    她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抵达游乐园之后,薛漫把之前那些不敢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

    海盗船,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

    以前她很怕,现在也一样。

    但一声声的尖叫,让她把脑海中那些不好的东西全部发泄了出来。

    所以到了晚上,一家人再次商量吃什么的时候薛漫还是选择去吃了火锅——直面恐惧,一定比掩耳盗铃的逃避要好得多。

    在外面玩闹了半天,回家之后薛漫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像往常一样刷着有趣的视频,心里那些阴影几乎就都被压了下来。

    但她有点不敢入睡。

    本想就这样熬个通宵,明天白天再睡觉,但半夜还是熬不住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好在……天亮之后,她好好的在自己家里醒过来了。

    薛州去上学了,爸爸妈妈都去镇上上班了,只有她一个人待在村子里。

    薛漫处理完工作,出去逛了一圈。

    依然和以前一样逗猫摸狗的,再到村里的大树下跟着阿姨们嗑瓜子听八卦。

    晚上一切如常。

    第三天,第四天……每过去一天,她就越发觉得那一段恐怖诡异、恶心至极的经历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直到——第七天晚上。

    在薛漫以为,那一切永远不会再发生的时候。

    她又一次,做了一个离奇诡谲的噩梦。

    那是一个有些破旧的安置房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环境不是很好,住户也大都是些老人和租户。

    在楼下绿化区里,不知哪家用白色的帐篷设置了一个灵堂。

    灵堂前方摆了两排花圈,最里面的位置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后面的遗照上……空荡荡的,没有照片。

    灵堂里空无一人,外面也连一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安静得好像这个世界上都没有活人了一样。

    忽然,画面一转,黑暗的楼梯里没有照明灯,只有“安全出口”灯牌散发着暗淡的,绿油油的微光。

    一双红色高跟鞋,静静的躺在其中一阶楼梯上。

    第17章 无主灵堂1 无人小区

    薛漫在睡梦中忽然感到窒息, 猛的惊醒,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发现, 自己竟然睡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她只愣了一秒不到,便无奈地苦笑:“果然……还是发生了。”

    也不知该说她心理承受能力强, 还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再难受也没用, 总之, 薛漫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崩溃,反而立刻下了床,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噩梦里的经历在醒来后只剩下了一点残留的片段, 她记得这是一座老旧的小区, 楼下某个区域的绿化里搭了个特别大的灵堂。

    在梦里,有摩肩接踵的人群一闪而过,有尖叫、有听不太清楚的愤怒嘶吼, 然后就是空荡荡的灵堂, 和好像根本没人住安静得过分的小区。

    最后……就是昏暗的楼梯上出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在薛漫的视角里, 那双高跟鞋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随即“唰”的一下,蹦出个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女鬼挡住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她就被惊醒过来。

    此时,薛漫已经粗略扫视了一圈卧室,目光落在衣柜的穿衣镜上。

    她走过去,一转身, 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疲惫不堪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又长又密的黑色卷发, 可不知多久没有梳理过了,乱蓬蓬的,打了好多结。

    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明明是在家里, 却穿着长袖卫衣和牛仔裤,卫衣领口的拉链一直拉到了头,几乎连下巴都能遮得住。

    可即便如此,薛漫看见镜中女人的第一眼,也还是惊艳。

    她太漂亮了,明明没有化妆,甚至瘦弱又憔悴,五官却蕴含着一种浓墨重彩的美。

    就像……色彩艳丽的一幅泼墨山水图。

    眼角眉梢风情万种,唇瓣红润如血,皮肤又白得像能反光。

    乍看之下,犹如从民国时期缓缓走来的古典美人。

    薛漫被镜中人美丽的模样所吸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敢确认:这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

    真漂亮啊。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看着镜中的“她”露出了一抹痴迷的神色,下一秒忽然感到一阵心惊,瞬间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

    薛漫连忙后退一步,侧身避开了那面镜子。

    不对劲……她承认镜中的“自己”的确非常漂亮,可她也不至于被这张脸诱惑到痴迷的程度!

    而且在那一瞬间,她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无比奇怪的念头。

    ——“她”好漂亮啊,好想把“她”据为己有。

    薛漫后怕的远离了镜子,看向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

    透过厚实的窗帘可以看出来,现在还是白天。

    她对于上一次被阳光活活晒死的经历还记忆犹新,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她绝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但“副本”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每一个本都有各自不同的设定。

    再加上薛漫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人还是鬼。

    所以,她只能亲手试一试心里才能有个底。

    她微微挑起了一点窗帘,从缝隙间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点指尖。

    温暖的阳光洒在那一小片白嫩的皮肤上……毫无反应。

    薛漫等了几秒,然后再把窗帘拉开更多,拉起长袖,让整条手臂都暴露在了明媚的阳光下。

    不痛不痒,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那么,她现在到底是人类呢,还是能在白天也随意活动的鬼怪?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能在这套房子里找到。

    她转身,发现床边连双拖鞋都没有,只能赤着脚在屋里仔细搜索起来,踩了满脚的灰。

    找完卧室后,她又出去看客厅。

    不过刚一推开门,薛漫就惊讶得挑了下眉——外面的客厅好像被人打劫过似的,所有物品都乱糟糟的扔了一地。

    柜门敞开,里面的东西全在地上。

    墙上的画框也掉落在地,不知被谁踩了一脚,上面的玻璃碎掉了,好好的一幅盛放玫瑰,被蛛网般的玻璃片全部覆盖。

    薛漫一点点看过去,整个客厅竟然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全都被大肆搜索过。

    所有物品都铺着一层薄灰,地面却连脚印都没有,像是很久没人来过。

    旁边的厨房情况还好,卫生间也被翻了,满地都是破碎的护肤品罐子。

    另外还有一间虚掩的房,薛漫过去推开门,发现这里是个书房——或者说“工作室”。

    房间中央有一张看起来很特别的桌子,中间乍看起来好像缺了一大块,其实这地方是一块倾斜的板子。

    薛漫曾在画漫画的朋友家里见过:这是一种专业画手使用的桌子,中央区域专门用来放置数位板。

    此时这桌子上面除了乱七八糟的纸张外什么都没有,电脑之类的应该被人拿走了。

    书架边掉落了许多漫画书,桌面的纸张上是随意画出来的各种人物草稿。

    屋内其他东西也都被翻找过,一片狼藉。

    可是,薛漫是从卧室里出来的,那间卧室并不凌乱,除了有点灰尘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也就是说,有人曾进入这套房子胡乱搜索东西,却并没有进入卧室。

    看完这一切,薛漫已经大概摸清了基本信息。

    卧室的床头柜里有张身份证。

    “她”的名字叫齐秋,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漫画家,并且不是人类——已经死了,是只鬼。

    因为这套房子里到处都有薄薄的灰尘,如果她是住在这里的活人,不可能这么脏。

    更多的信息暂时没有发现,薛漫望着窗外明亮的阳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下楼走一趟。

    既然她是一只白天都能随意行动的鬼,当然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机会。

    更何况在她的噩梦里,最让人觉得诡异的就是楼下绿化区中的那个灵堂。

    薛漫走到玄关,在布满灰尘的鞋柜旁边挑了挑,终于从许多高跟鞋里翻出一双平底拖鞋来。

    防盗门被人破坏了,根本就锁不上,她也没必要找钥匙。

    推门出去的时候,薛漫顿了一下,尝试着让自己的手从门板上面穿过去——没成功。

    这多有意思,她一只鬼啊,她真不能穿墙啊!

    薛漫有点无语,趿拉着拖鞋出去看了眼:8楼。

    虽然旁边就有部电梯,但它明显坏了,显示屏都是黑的,不论怎么按都没反应。

    好在8楼不算太高,薛漫从脏兮兮的楼梯往下走去。

    下了两层楼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从进入这个副本到现在,除了刚开始的意外之外,她的心情都还挺轻松的。

    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地方、这个身份,都与她自己的现实生活毫无关联!

    其实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不错,也很有勇气敢于冒险。

    上一个“副本”里之所以那么难受,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深爱着的家人。

    现在虽然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却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感到挺轻松。

    只要不涉及她的家人朋友,再诡异再恐怖的状况她都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几近崩溃。

    而且……跟那些进入副本的玩家比起来,薛漫已经算是“开了外挂”。

    她不仅可能有三次机会,还拥有普通人没有的鬼怪之力——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

    说起来还挺对不住那些玩家的,可她上次的身份是副本里的BOSS,想要逃脱出去就不得不跟玩家为敌。

    在自己和别人之间……薛漫显然没有无私到愿意自我奉献的地步。

    所以,她也只能在心里对之前遇到的、之后将要遇上的玩家们,都说一声对不起了。

    “啪——”

    薛漫刚走到三楼,忽然听见旁边的302里传来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脚下一顿,停在台阶上盯着那扇门,侧耳细听。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那屋里都没再传来任何动静。

    难道是老鼠撞倒了玻璃杯?毕竟这小区里一直都异常的安静,好像连一个活人都没有似的。

    薛漫没再多留,继续向楼下走去。

    很快便来到了一楼。

    单元门紧闭着,不论里面还是外面,都是空无一人。

    她按下旁边的按钮,门禁滴一声轻响,厚重的玻璃门弹开了一条缝隙。

    这微弱的响声在寂静的小区里竟也显得格外响亮。

    薛漫推开门走出去,四下张望了一圈,没看见灵堂。

    她只好随意向左边走过去,打算把整个小区绕一圈,如果真有灵堂,就迟早会找到。

    这座老旧小区还挺大的,薛漫漫无目的的沿着道路走了大约五分钟,还是没有看见她在找的灵堂。

    反而……迎面遇到了一群人。

    双方都是从拐角处刚刚拐出来,在相隔了一整栋楼的距离,毫无预兆的相遇了。

    那群人里,有看起来不到十八岁的女生,也有一位五六十岁的大叔。

    他们一群人,与这个好像空无一人的破旧小区格格不入。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是玩家。

    薛漫数了下:总共十个人,有点多。

    与此同时,她脚步也没有停顿,继续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而那十个玩家也一样,像是对她毫不在意似的,连正眼都没有瞥过她,彼此低声说着话,一步都没有停顿。

    渐渐的,双方的距离接近到了三米以下。

    薛漫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只要玩家不是瞎子,看到这么大个“NC”走过来,就不可能毫无反应。

    “李哥,我是第一次进本,麻烦你多关照一下……”

    “放心吧,‘死亡游戏’有新手保护机制,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薛漫眉头皱成了一团——更不对劲了。

    一方面,玩家看到她不仅没有停顿的意思,还在一边对话一边往前走,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另一方面……

    那个人说的,什么“死亡游戏”?“新手保护机制”?

    这难道,不应该是……“噩运世界”吗?

    第18章 无主灵堂2 花圈上的侮辱

    看着那十个玩家完全没有停顿的向自己走来, 薛漫干脆站在了原地,挡在他们中间。

    于是,几秒之后, 那些毫无反应自顾自交流着的玩家们,便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没有任何阻碍的走了过去。

    薛漫的身体被两个玩家穿过去的一瞬间, 散作了一片灰色烟尘, 又迅速凝结成形。

    “嘶……”

    她背对着玩家们,听见刚刚穿过自己身体的女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奇怪啊,怎么忽然这么冷?你们没感觉吗?”

    薛漫转过身, 看到对方说话时嘴里还喷出了一些白色雾气。

    可这个副本的时间应该是夏季, 天空中挂着金灿灿的大太阳。

    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只有她身边的男生抱着胳膊不断捋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是、是啊……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好像掉进冰窟窿里了一样。”

    两人冷得直哆嗦, 另一个有些肥胖的玩家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不对劲啊。”

    一名穿着运动套装、打扮得非常干净利落的女生开口道:“先走吧, 是这地方有点问题。”

    说话间, 她向后方扫了一眼, 视线落点正是薛漫所站的位置。

    “走走走……”

    一行人加快脚步,立刻远离了这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问题”也跟着一起来了。

    薛漫一边默默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想道:在上一场副本里,她的身份其实既不是人、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鬼。

    所以不论是玩家还是其他NC都能看得见她, 并且她的皮肤是温热的, 心脏也会怦怦跳动。

    但这一次,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看上去这么强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只能微微感到一点温暖, 可前面那些正常玩家都已经被晒出汗来了。

    另外她的心脏也根本没有跳动,虽然之前没注意,但她刚才摸了一下心口,一点儿起伏波动都没有。

    呼吸……虽然是在呼吸,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保留下来的活人的习惯。

    薛漫尝试着停止呼吸,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显然,这一次她真的是只彻彻底底的鬼了。

    她不再多想,抬头观察着玩家们的情况,希望尽可能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十人看上去隐隐分了好几派:

    有四个人抱团,两男两女,衣着一模一样,胸前绣着同样的标志,下方有“黎明公会”四个字,显然是组队进入的公会玩家。

    有两个女生坠在队伍最后面,几乎不参与大家的讨论,但她们并不认识,各走各的,大概率是要靠自己单独行动。

    剩下的,则是之前提到“死亡游戏”的那个李哥,身边带了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小跟班。

    最后两个都是新人,其中一个便是之前请李哥多关照的。

    这两个新人应该是觉得,这位能带人过副本的李哥很强,所以都点头哈腰地讨好着对方,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李哥很享受这种待遇,虽然没明确答应要带他们,却也没赶人走的意思。

    薛漫觉得他们有点傻——怎么会有人这么想不通,在会死人的恐怖副本里搞小团体的?

    大家一起探讨、搜索,共享所有线索和想法,不是更容易活下去么?

    不过,他们分成了小团体,对薛漫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像现在,四个“黎明公会”的成员在谈论一个话题,李哥这边的四个人又在谈论另一个话题。

    薛漫一次性就能听两个。

    公会那边谈的是跟副本任务相关的内容。

    叫做杨丽的女玩家说:“任务要求是调查阳光小区内的真相并将其解决,时限只有短短三天。可是这鬼地方连个NC都没有,地方还大得惊人,我们总不能一户一户的挨着找吧?”

    她看上去稍微有点暴躁。

    另一个女生笑着劝说:“别着急啊,我们这才刚进本呢,先简单的逛一圈嘛,万一找到可疑的地方,再分开继续深入调查就好了。”

    玩家里唯一年纪很大的男人说道:“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先大概看一看,之后我们再分成两组去找线索。”

    明明只是重复了别人的话而已,他的语气却里有一种“命令”和“说教”的意味。

    话音才落,其他三人就不出声了。不过他们悄悄对视了一眼,看表情好像在说:真烦人。

    薛漫本来还以为这个年纪大的老头儿是他们的领队,但现在看上去……应该只是个“一旦上了年纪就开始变成人生导师”的爹味男。

    不过,在他们这短短的对话中,薛漫也得到了一点儿有价值的信息。

    他们的任务是“调查真相并解决”,那么至少前半段“调查真相”的部分和薛漫要做的事情是一致的。

    她想要逃出这个副本世界,就要像第一个本那样先查清楚大概的故事背景和隐藏的秘密。

    另一边,以李哥为首的“新人队”,也在说着薛漫想要听到的信息——关于那个“死亡游戏”的。

    李哥全名李章,自称已经活过了三次死亡游戏副本。

    薛漫刚想了五个字:才三次而已……就看见三个新人露出了非常崇拜的神情。

    他们嘴巴太甜了,夸赞的话不停往外冒,哄得李章十分满意地跟他们科普起了这个“游戏”的各种规则。

    “首先呢,你们必须得牢记一点:绝对不可以在NC面前提起‘死亡游戏’四个字!否则……就会立刻被抹杀!”

    “想当初我第一次进游戏的时候,另一个新人就不小心提到了这四个字,当场脑袋就掉了,满屋子全都的血!”

    “还有啊……出去之后绝对不能跟非玩家的人提到这个游戏,否则他们也会被拉进来——你们也别想着靠这个报复别人。”

    旁边的新人故作呆傻地问:“李哥,为什么不可以呢?”

    李章眯了眯眼,沉着声音说:“以前有不少人都这么干过,但没有任何一个例外……这么做的人都死在了他们的下一个副本里!据说,传播‘死亡游戏’信息的人,下个本都会变成地狱难度!”

    他顿了顿,又道:“有人猜测,如果能通关那个副本,就能彻底脱离‘死亡游戏’了。可至今也没人敢去试,或者说……尝试的人都死在里面了,没人能给反馈。”

    “总而言之呢,你们暂时不要想那么多,乖乖找线索,做任务,先活过这个副本再说吧。过了你们俩的第一个本,就可以进玩家专属论坛去找人带你们了,里面高手多得很。”

    李章指了指他带的玩家:“小王就是在论坛里找到我的,这是他第二次下副本。等带完他啊,我可就要涨价了……”

    他带着点吹牛的感觉,动作表情都十分夸张的跟三人说着话。

    薛漫听了会儿,感觉这个“死亡游戏”似乎比“噩运世界”更加危险。

    两者之间既有不同之处也有共同点。

    共同点是都不能在玩家面前提及游戏名字,不同的是提及名字后,一个是当晚会死,一个是当场就被抹杀。

    另外,噩运世界似乎是外界所有人都知道的存在,并且在“新人”被选中时有机会提前得知并找老玩家带。

    而死亡游戏没有这个好处:薛漫从他们对话里听出来,那两个纯新手都是突然被拉进副本里来的。

    那么……既然它们有所不同,薛漫会不会有更多次的机会重来呢?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李章打碎了她的美梦——

    李章对两个纯新人科普道:“‘死亡游戏’的副本每一个都最多只会开启三次……”

    这和之前曲雉说的噩运世界规则相同,有人通关则副本关闭,没人通关则最多开三次后关闭。

    薛漫默默叹了口气。

    不论是上一个本还是这一次,她刚醒来时里面都只有NC,并不存在什么上一批死掉的玩家。

    也就是说,从她“醒”的时候开始往后算,只有三次机会。

    之后不管那副本是真的彻底消失了,还是完全重置了不保留任何数据,她大概率都没了。

    想到这里,薛漫脑子里不由冒出个念头来——“噩运世界”和“死亡游戏”会不会都隶属于一个“公司”旗下?

    每个副本只最多开启三次的意思是:在三次之后,它就会被抹掉所有残存的数据,转到另一个游戏里去再来三次?

    “那是什么?”

    薛漫正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有多高,忽然听见最前面的公会成员杨丽开口低喊了一声。

    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正指着右前方拐角处露出来的一抹白色,神情十分戒备。

    薛漫眉梢一挑:看那样子,应该是她在梦里见过的灵堂了。

    玩家们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薛漫紧随其后。

    很快,拐过路口,她便看清了那灵堂的模样。

    巨大的白色帐篷搭建起了一个长方形的灵堂,入口外面摆放着许多花圈,里面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之后,本该放置遗照的地方,却是一个没有照片的空相框。

    花圈是亲人朋友送给死者的东西,上面通常会有两条白纸用来写挽联和署名,或许通过这个可以确认死者身份。

    薛漫越过玩家率先走过去,却发现那些花圈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文字。

    她皱了皱眉,正在疑惑间,性格急躁的杨丽已经从她身体间穿过,盯着那花圈中央念道:

    “贱/人,母猪,烂……怎么不去死?”

    “丢人现眼的臭xx……”

    “嘶……好冷!”杨丽才念一半,便停了下来。

    但已经够多了——这些难听的字眼,光是听见,都让人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侮辱。

    薛漫有点疑惑的伸手去碰了碰花圈上的白纸。

    这些话肯定不是杨丽胡编出来的,可……怎么自己就什么都看不见呢?

    第19章 无主灵堂3 死亡人员信息记录

    杨丽冷得站到了阳光下面去搓鸡皮疙瘩, 其他玩家则纷纷站在花圈前,挨个查看那上面的文字。

    灵堂外面总共摆放了六个花圈,每一个上面的挽联在薛漫眼中都是一片空白。

    可玩家们却都能围着那些“空白”纸张, 一条条读出令人震惊的肮脏文字。

    各种人类能够想象得到的,最恶心、最恶毒的侮辱, 几乎全都呈现在了这里。

    甚至那些“挽联”上面不只是各有一两句话这么简单, 而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辱骂——因为玩家们皱着眉头读了很久才终于结束。

    当他们将所有花圈上的内容看完之时,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哪一个不是顶着难看的脸色。

    黎明公会的青年男玩家揉了揉眼睛:“我从来没想过,文字还能脏成这样, 感觉我的眼睛都要瞎掉了。”

    六十岁左右的大爷咂咂嘴:“这些脏话还不都是你们年轻人搞出来的哇, 我们这一辈的人虽然没啥文化,可不像你们,整天就知道……”

    “闭嘴吧你!”李章翻了个白眼:“老子是来找线索的, 不是来找教训的!你要是有线索你就直接说, 没有就闭上你那臭嘴!”

    “你……”对方被他这毫不客气的态度噎了一下, 8以4吧1六9陆三。又急头白脸的指着他道:“我看你也就二十多岁, 我这年纪都能当你爷爷了!尊老爱幼懂不懂?!你家没人教……”

    李章冷着脸:“你再说一句老子弄死你。”

    大爷转头去看自己公会的另外三个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三人本来还在看热闹来着,一听这话,齐齐转过身背对着他。

    杨丽看着旁边的花圈说:“这些骂人的话,一看就知道是辱骂女生的, 看来死者是位女性。”

    男青年点点头:“从内容上看, 几乎都是在骂这个女性,呃……不太自爱的意思。”

    眼看自己人都不肯帮忙,大爷满脸涨得通红,又因身后没人, 实在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李章又翻个白眼,带着三个小弟朝灵堂里面走去。

    此时薛漫已经先一步进去查看过了。

    灵堂里布置得非常简陋,只有一口黑色的棺材,后面就一张桌子,中央放了个没有照片的相框。

    相框前的香炉是空的,里面倒是有燃尽的香灰。

    由于灵堂就在绿化区内,地面全是茂盛的青草,一时也看不出在他们之前是否有人来过。

    那棺材盖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尸体——或者别的什么。

    薛漫没敢尝试去开棺材盖,能不能打开是一回事,要真打开了,这些玩家眼睁睁看着棺材“自动”开启,恐怕也得吓一大跳。

    “来,帮个忙。”李章搓了搓手心,站到棺材顶部,示意三个跟班帮忙一起推开它。

    可三个跟班里有两个是纯新人,另一个“小王”也才过了一个本,胆子都挺小,愣是没人敢动。

    李章嫌弃又无奈的“啧”了声,看向那两个一直格格不入的女生:“你们俩能不能搭把手?”

    两个女生都是独来独往那一类的,听见他的问题,其中一个连眼神都没瞟过来,自顾自地检查着香炉。

    另一个穿着运动套装十分利落的女生倒是看了他一眼,但并不是要过来帮忙。

    她只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什么都没弄清楚,不要随意开棺,当心出事。”

    这番话很明显是好意的提醒。

    她说的又真的很有道理,于是就显得李章很“没脑子”了。

    再加上她的态度过于冷淡疏离,李章感觉自己在三个小弟面前一下子就丢尽了脸面。

    他有点恼羞成怒,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低哼一声,指了指他带的新人:“她们不愿意就算了,小王,你过来帮我!”

    小王也不愿意。

    虽然表情像是怕惹怒李章,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李哥,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先别动棺材吧?万一真出事怎么办啊?你也别生气,人都有疏忽的时候,为了置气丢了性命可不划算啊。”

    李章这么一想也是,在生命面前丢点脸算什么?他摆摆手道:“那算了,先不开了。”

    三个新人齐齐松了口气。

    李章又说:“那就先来讨论一下吧——你们对那些花圈上面的字有什么看法?”

    小王最先开口:“我先说我先说!我发现那些字,不论笔迹还是颜色都有差别,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新人之一的胖子点头道:“对对对,就连同一个花圈上面也有不同的笔迹,那些字也都挤在旁边空白的地方,估计是有人后来加的。”

    另一个瘦高个沉思了一下,说:“因为你们说的这个笔迹颜色都不同的事儿,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李章,小王和胖子都期待地看着他。

    薛漫也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有些人干了坏事惹众怒的话,就会有人故意订花圈送过去,上面写各种各样难听的话。”

    他顿了顿,看见他们点头,才接着说:“这些花圈上的字骂得非常脏,还出自好多个不同的人之手。也就是说……这个死者,以前一定干了非常让人恶心的坏事!否则别人怎么会送这种诅咒人死的花圈给她?”

    他越说越自信,转头瞥了一眼灵堂外的两排花圈:“我觉得吧,那些脏字骂的应该全是真的——这个死者就是他们说的那种‘公交车’!”

    他的话说完,却发现身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自己。

    他愣了一下,目光终于从花圈上面收回来,转头疑惑地看向他们。

    小王和胖子的表情有点错愕,仿佛他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

    李章则是皱着眉头,无奈又带点轻蔑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个超级无敌大蠢货。

    就连同样在灵堂内的那两个女玩家,也都停下了各自的动作,忍不住向他看了过来。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女生眼神里含着明显的同情。

    瘦高个有些迷茫,愣愣的问:“怎,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啊?我说得不对吗?”

    好一会儿,那个利落飒爽的女生出言打破了灵堂内的沉默:“你在没有任何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侮辱了一个很有可能已经变成厉鬼的死者。而且——是在她的灵堂上。”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像是在陈述“外面下雨了”一样毫无感情。

    可是这句话,对于瘦高个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偏偏,就是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刻,一股莫名其妙的狂风,毫无预兆地刮进了灵堂。

    夏季、烈日炎炎的大白天,灵堂内外的十个玩家,都齐刷刷的打了个狠狠的冷颤!

    而与此同时,他们完全看不见的薛漫……正痛苦地捂着心口,缩在地上蜷成了一团。

    ——就在瘦高个的那番话说完之时,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愤怒感。

    那喷薄欲出的怒火如有实质,几乎要把她的心脏给烤焦!

    她强忍了几秒钟,很快败下阵来,被滔天的怒意裹挟着,几乎失去了神智。

    薛漫只是因本能而捂着心脏蜷缩在地上,思维虽然很清醒,却什么都做不了,也自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

    直到那股怒意终于渐渐散去,她缓过神来,才发现……灵堂里已经发生了一点儿小事。

    堆叠在桌脚的那些黄.色纸钱,像被大风刮过一样散得满地都是。

    灵堂外面摆放的六个花圈全部倒在了地上,上面的纸花都已经烂得差不多了。

    十个玩家中,除了扎着头发的女生们,其他人的发型非常凌乱,有人头上还顶了一片枯树叶,仿佛刚才迎接了一场飓风。

    薛漫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慢慢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场诡异的大风毫无预兆地冲进了灵堂,在一切物品和玩家之间疯狂席卷而过,又唰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大堆纸钱被吹得像雪花似的漫天飞舞,玩家们或惊惧或意外地站在灵堂内外,被来势汹汹的飓风吹得根本睁不开眼!

    这期间,瘦高个显然是最害怕的那一个,吓得面无人色,嚎叫着想要朝李章身后躲,对方当然不会愿意,一脚就把他踹到了地上去。

    李章似乎还骂了一句:“让你他妈的胡说八道!连鬼都敢得罪!你可离老子远点儿吧,别过来连累我!”

    现在,飓风像出现的时候一样,又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瘦高个还坐在地上,被吓得两眼无神,呆在那里张着嘴巴,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了。

    之前在灵堂外花圈那边的四个“黎明公会”成员走了进来,询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方虽然自成一派,但也没必要像仇人一样互相防备着,所以李章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与此同时,薛漫也弄清了一件事——她在这场副本里的身份,又是个大BOSS。

    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个灵堂就是属于她的,瘦高个玩家说的话激怒了她,所以灵堂才刮了一阵邪风。

    薛漫感觉有点头疼。

    虽然之前知道自己是只鬼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但真的证明了她是BOSS之后,还是有点烦躁。

    毕竟,这就说明她和玩家是完全对立的两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一个从小到大都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突然就要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不过,就算心里有点抗拒,但如果非要这样才能活下去、回到她真正的现实世界,那她也一定会去做。

    “棺材暂时不要去动吧,”急性子的杨丽说道,“也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我们任务时限总共就才三天而已。这边目前应该找不出更多线索了,不如先到别的地方找找。”

    这地方刚刚才发生了邪门的事,他们当然也不想多待了。

    十个玩家都走出了灵堂,沿着旁边的道路继续向前走。

    到了前方的岔路口,李章带领的新人队和黎明公会队就此分开。

    另外两个单独行动的女生也各自选了个方向,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薛漫站在路口,左看右看,不知道应该跟着哪一边。

    想了想,她选择了跟上公会队。

    毕竟是有“公会”的,应该……会更有实力一些吧?

    个人玩家中的利落女生看起来也不错,但她单独行动,又不爱说话,薛漫跟着她当然不如跟着多人队伍。

    他们会聊天,说不定能听见一点儿有价值的信息。

    不过,她还没等到那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让她自己主动离开了玩家们——

    就在薛漫跟着四个公会成员走了不到两分钟时,她忽然发现旁边一楼的一扇窗户内窗帘动了动。

    她盯着那里看了几秒,见那窗帘竟是被人拉开了一条缝隙,半只眼睛藏在缝隙后面,悄无声息地盯着那四个玩家看。

    四人正在谈论,大白天的这个小区为什么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出现?而且家家户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光都不透,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小区已经因为灵异事件而彻底搬空了吗?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扇窗户后面微不可察的异样。

    薛漫盯着窗帘后的半只眼睛,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那栋楼走了过去。

    单元门紧闭着,有密码,根本进不去。

    ——真够麻烦的。

    薛漫思绪一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连自己家都回不去了?

    她这只鬼没有穿墙的能力,家里防盗门又被破坏了,没必要拿钥匙,所以大概率和钥匙扣在一起的门禁卡当然也没带。

    可不论是她,还是玩家们,都迟早得进单元楼里去找线索才行的。

    那么,密码……应该有一个地方能找到。

    小区物业管理处。

    薛漫很快在路边的指示牌上找到了方向,并立刻赶了过去。

    阳光小区非常老旧,物业管理处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它就在距离小区正大门不远的一栋单元楼一楼,外面的牌匾已经旧得快要看不清“物业”两个字了。

    一扇玻璃门紧闭着,但并没有上锁。

    薛漫歪了歪头,有几分疑惑:如果没人,就应该锁上才对。如果有人……那前台的人呢?

    透过玻璃门,她能一眼就看清这个小小的管理处。

    前台不仅没有人,连两台电脑都是关闭状态,屏幕没有一点儿光。

    里面也没开灯,黑漆漆、空荡荡,寂静无声。

    玻璃门被薛漫轻轻推开,发出“吱”的一阵长鸣。

    这微弱的动静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了许多,听起来像只即将死去的小动物正在嘶鸣。

    “哒——”

    薛漫刚迈进一条腿,就顿在了门口。

    这安静又黑暗,显得有点诡异的物业管理处内,发出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响动。

    那听起来像是一只笔落到了地上。

    薛漫挑了下眉,想起了窗帘后面偷看的那半只眼睛。

    所以这里……其实也是有人的吧?

    她跨进空荡荡的大厅里,轻轻合上玻璃门,环视一周后,立刻锁定了目标点:大厅左侧有两间办公室。

    门是关着的,从门缝下方可以看出来里面也没有开灯。

    可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卫生间了,如果有人在,那就只会在办公室里。

    她很快走了过去,贴在门口悄悄听了一阵。

    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门内似乎隐隐约约有一点点极其轻微的说话声,可就像一阵微风似的,她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薛漫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门把手。

    不知道锁没锁?

    大门都没锁的话,办公室应该也……

    她伸手握住门把,一用力,咔哒一声按了下去。

    ——门轻轻缓缓的,被推开了。

    几近漆黑的办公室内,连唯一能透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勉强穿透窗帘投射进来的一点微光。

    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之下,两个身着物业工作服的女性紧紧缩在距离门口最远的墙角之下,彼此紧紧抱着对方。

    两个人的神情都是同样的恐惧、慌张,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她们惊恐地盯着门口,眼睁睁看着门把手突然被拧动,然后……轻轻的打开了。

    而门的外面,只有空无一人的黑暗。

    那空荡荡的门口,似乎站着什么她们无法看见的“东西”,它散发着令人浑身颤抖的寒意,阴森森的,就立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冷冰冰地盯着她们。

    两人像极了被猫咪逼到角落里的老鼠,恐惧得无以复加,早已经涕泪横流却连一丁点哭声都没有发出来。

    她们只是本能地颤抖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黑暗之中,一阵侵入骨髓的冷意袭来。终于,其中一个女人无意识的发出了一道呜咽声。

    寂静之中忽然出现的哭泣,让这个恐怖的场面显得更加惊悚。

    两人惊惧得魂不附体,理智彻底丧失。

    求生的本能,让其中一人哭着哀求起来:“别、别杀我……冤有头债有主…呜呜呜…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过……求求你……求求你……”

    另一个人也跟着磕磕巴巴的求饶,两人几近绝望的眼神都在盯着那扇莫名其妙被推开的办公室门。

    整个办公室里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冷得像个巨大的冰柜——或者应该说,冰棺。

    两人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指甲早已掐入彼此的皮肤里,泪水断了线,身下散开一片温热的尿骚味。

    在她们眼中,仿佛能看到一只可怖的、血腥的、狠厉的恶鬼正站在那个地方,目光冰冷地欣赏着猎物们临死之前的挣扎。

    可实际上……

    薛漫早就走进了办公室,正弯腰查看着两人旁边的办公桌。

    桌上有一台没有开启的电脑,还有一些摞在旁边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文件夹。

    薛漫看了眼那两个吓得两眼无神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拿起最上面那本,封面贴着“阳光小区近期死亡名单”的文件夹。

    下一秒,那两人的哭声就更响亮了。

    薛漫本来要翻开文件夹的动作顿了一下,想了想,一脚踹在了旁边的办公椅上。

    带着滑轮的椅子嗖一下飞出老远。

    她又随手拿起笔筒,对着她们一扬,所有的笔就像下雪似的朝两人身上砸落下去。

    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两个女人,终于在一声声惊叫中晕厥过去。

    薛漫松了口气——这下可没人吵她了。

    她把另一张椅子搬过来,坐在上面,翻开了这本怪异的文件夹。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哪个小区的物业会专门记一本“死亡名单”的。

    第一页只有一行大字:

    【自7月14日起,阳光小区内死亡人员信息记录。】

    第二页:

    7月21日,十三栋二单元801。

    刘桂芳:女,58岁。

    下方是这位死者的基本资料和一张大头照片。

    第三页:

    7月23日,十三栋二单元502。

    王大贵:男,61岁。

    同样附带了资料和照片。

    第四页:

    7月25日,十三栋二单元301。

    马晓丽:女,25岁。

    第五页:

    7月27日,十栋一单元402。

    白瑞华:男,34岁。

    ……

    第九页:

    8月4日,阳光小区保安。

    郭尽忠:男,54岁。

    这是目前的最后一页。

    而今天——薛漫瞥了眼桌上的台历:8月5日。

    她眯了眯眼,心道按照这记录上的规律来看,每隔一天就会死掉一个人,那么明天就该出现下一个死者了。

    另外,前面三个死者都是十三栋二单元的人。尤其是第一个死者刘桂芳,她的家甚至是在801。

    ——偏偏就这么“巧”,薛漫的家就在十三栋二单元802!

    “她”和这个刘桂芳,是同一层楼的邻居。

    别说是在恐怖副本里了,就算是现实世界中,这也绝不可能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可惜,资料上面并没有写出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更没有提及任何恩怨。

    这些死者之间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关联。除了前面三个都是十三栋的外,后面那些分散在各个楼栋,最后一个死者还不是住户,而是小区里的保安。

    薛漫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在这上面最大的发现是:

    第一页写的【自7月14日起】几个字,和第二页第一个死者的死亡日期“21日”之间……刚好相隔了七天。

    七天,在平时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一周”。

    但在这个灵异副本中,薛漫最先想到的是——头七回魂夜。

    有一个人在14日那天死去了,并从头七回魂那日开始,化作厉鬼,每隔一天就杀掉一个小区内的人。

    而这个死去后回来杀人的厉鬼……基本不需要怀疑,就是现在的薛漫了,或者叫她“齐秋”更加合适。

    薛漫暂时没办法从名单上看出来,她杀人到底是随机的还是有特定人选。

    她想了想,把文件夹合上放在一旁,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亮起来,阴森森的办公室里也多了一点活气。

    说实话,那种诡异恐怖的氛围不光是两个工作人员害怕……她这只女鬼大BOSS也挺怕的。

    虽然造成这一切的来源就是她。

    电脑桌面的东西并不多,薛漫很轻易就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各栋楼的单元门密码。

    每一栋楼密码都不一样,物业这里按理说有万能门禁卡,但她没找到。

    她扯了一张纸把密码挨个记下来,然后仔细翻了翻电脑里的文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随后她关掉电脑把办公室全翻了一遍——连两个昏厥的工作人员身上都找过了。

    隔壁空置的办公室同样找完了,她关上门,去了外面接待台。

    接待台有两台关闭的电脑,还有几个文件夹,下面抽屉里应该也有些东西。

    薛漫先将两台电脑开机,同时翻找着桌面上的那些文件夹。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却看见外面有人走了过来。

    是那个利落飒爽的女生。

    薛漫赶紧把文件夹放下了。

    可对方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外,隔着透明的大门,眼睁睁看着——薛漫面前的两台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薛漫扶额,小心的后退了几步,给对方空出了足够宽敞的距离。

    她相信,这个女生不会因为看见电脑突然亮起就吓得掉头就走。

    果然,明明眼前出现了这么诡异的状况,对方却依然很淡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甚至径直走向了这边的电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电脑前操纵鼠标,非常冷静的查看起来。

    薛漫站在她左侧,跟随她的行动一起找线索。

    空气里似乎凝结着薛漫感受不到的冷意,她看见眼前的女生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饶是如此,对方也并未起身离去。

    不久之后,女生点开了一个名为“工作安排表”的资料。

    里面按照职务分类,详细记录着隶属于物业中心的每一个工作人员所从事的职务分类与上班的时间地点。

    比如:物业管理处值班人员、上门入户人员、维修处工作人员、还有保洁、保安之类的。

    薛漫在保安那一栏看到了死亡名单中的那个名字:郭尽忠。

    他负责的区域是“阳光小区”正大门处。

    最后的值班时间是8月3日至8月4日的夜间——他死亡的日期是8月4日,很可能就是在这一晚的夜班过程中出了事。

    这台电脑里没有别的线索了。

    女生又换到隔壁,在桌面就看到了一份文件:《每日业主需求登记表》

    这个标题看起来就很奇怪。

    打开文件之后,薛漫才知道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它以单元楼为单位,用表格的形式记录着每一户的人数,后面则是每天需要发放给他们的东西:食物、日用品,以及业主需求的特定物品。

    也就是说,这个小区里不知为何,大家都不再出门活动,像是被隔离了一样,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连日常所需的食材都是由物业的人挨个送上门去。

    难怪这小区都诡异得不成样子了,物业管理处还有人在上班。

    ——惨还是打工人惨啊。

    除此之外,电脑里就没有其他线索了。

    不过,在这边键盘下面,藏着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女生展开它,是张黑白复印件,上面是一张远景照片。

    薛漫眯着眼睛,几乎挨到女生身上去,才勉强看出来,那照片拍的是某一户的入户门外。

    防盗门上贴了很多A4纸,上面肯定有内容但在这模糊的复印件上看不见。

    旁边还摆放了几个花圈、满地都是碎裂的鸡蛋壳,甚至……地上好像还有恶心的大便。

    防盗门旁边的白色墙壁不知道被洒了什么东西,黑白复印件上是一片黑色液体泼上去的样子,薛漫估计应该是红油漆——毕竟这种上门泼油漆的事件在现实中屡见不鲜。

    电脑桌上便没有别的线索了。

    这个女生的耐心非常好,寻找线索时比薛漫还要仔细,连抽屉都抽出来翻过来检查了底部。

    在她快要把大厅找完的时候,黎明公会的四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杨丽性子急躁,一直担心三天时间不够完成任务,所以看见这里有人之后便立刻询问:“妹妹,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任务时间挺紧的,我们互相共享一下好不?”

    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不需要,你们加油。”

    说完她放回最后一个抽屉,转身走向了那两间办公室。

    薛漫挪了两步,去了唯一没找过的卫生间。不过这种地方……能找到线索才有鬼。

    她很快看完出来,又在四人身边待了一会儿,听见他们低声谈论“那些房子里好像有人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大白天的居然全都躲着不敢露面。

    所以他们来物业管理处,也是像薛漫一样带着寻找单元楼密码的目的。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薛漫便在几人也跟进办公室时,悄悄打开大门独自离开了。

    由于在物业管理处花了很长时间,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左右,阳光看上去非常强烈,像是能把鸡蛋烤熟的样子。

    薛漫抬头盯着那炙热的太阳看了一会儿,清楚的感受到了人和鬼之间的差别:连直视太阳都不会觉得刺眼。

    她叹口气,收回视线,目标明确地走向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途中,她发现这老小区管理十分混乱:一楼很多地方都被住户门弄成了“门面”。

    理发店、麻将馆、送水的、小超市,甚至还有个快递驿站。

    现在这些地方全都关了门,但招牌没有拆掉。

    很快,薛漫来到了十三栋二单元。

    这里是“她”所居住的单元楼,同样也是死亡名单里前三个死者的住处。

    她从口袋里摸出誊抄下来的单元门密码,“滴——”的一声后,顺利打开了门。

    麻烦的是电梯不可用,只能爬楼梯了。

    在走到三楼时,薛漫停了下来,站在楼梯口看向302。

    之前下楼时她听见过这户里传来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当时她还在想或许是老鼠,没想到这么寂静的小区里竟然都住了人。

    而那份“死亡名单”里,其中一个就是对门301的马晓丽。

    于是她走到302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不出意料,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敲了几下,口中道:“你们好,我们是物业的,明天……大家都知道会出事。所以我们今天提前过来给你们发物资,明天就不过来了。”

    薛漫其实不知道自己说话“活人”能不能听得见,只能这样尝试看看。

    按理说她做的事别人能看到,说话也应该能听到才对。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来了!

    薛漫朝旁边挪了一小步,站在开门这一侧的墙边。

    这个多年前修建的安置房小区没有安装带猫眼的防盗门,薛漫之前下楼出去时就注意过,除了两户之外,其他住户都用了开发商当初安装的门,不仅已经非常老旧,而且没有猫眼。

    所以……她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内,隔着门用略带紧张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漫立刻想起了在服务台电脑里看到的那份“工作人员安排表”:其中有一个分类是“上门入户人员”。

    还好她看得仔细——这也应该是副本给玩家们提供的“取得居民信任”的方式之一。

    她说:“我叫张燕。”

    一个普通、好记的,负责上门的工作人员名字。

    “咔哒。”

    门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薛漫迅速拉住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它朝外拉过来!

    屋内开门的人还握着把手,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得一个趔趄,从房里跌了出来。

    薛漫趁机溜进了屋里去。

    客厅里还有一个女人,她站在靠近卧室门的地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愣在了那里。

    大门外传来了男人惊恐的嚎叫声,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房内,“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女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扶他,口中慌慌张张的问:“没事吧?没事吧老公?”

    男人身体微微颤抖着,借力想要站起来,可试了好几次都因为腿软而失败了。

    他只能坐在地上,恐惧得脸色苍白,好一会儿后,随着一滴眼泪滚落出一句话:“别……别来找我们啊……齐小姐,我们夫妻什么都没做……是对面、对面301的人造你的谣啊……”

    女人跪坐在地上,抱着男人的一条胳膊,无声的哭了起来。

    薛漫找了张椅子坐下,静静等待着。

    她相信,刚刚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事,他们必然会谈及此事。

    大约过了半小时,终于冷静下来的这对夫妻,在拉着窗帘、昏暗的客厅内,用非常低的声音交谈起来。

    女人说:“老公,明天就是八月六号了……”

    她话音未落,男人便狠狠的打了个寒战,嘴唇哆嗦着说:“刚才……难道……”

    他喉头滚了好几下,才艰难地说出来:“明天死的会是我?”

    女人立刻落下一滴眼泪,连忙摇头:“不,不,要死也是我死啊!你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过,反倒是我……”

    “不可能!”男人打断她:“你只是转发了马晓丽发在群里的消息而已……冤有头债有主,你又不是害她的人!”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可我……我那也算是传谣啊。”

    “放屁!”男人抓住她的手,恨恨地说:“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整天穿成那个样子在外面走——正经人谁会那样?明明是她勾引……唔!”

    女人用力捂住了他的嘴,泪水像断线似的不断滚落。

    她呜咽许久,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老公,不要说了。”

    “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激怒她,明天代替我去死。可是,是我做错了事,我不能让你、不能让你陪我下地狱啊!”

    男人也哭了起来,一双眼睛通红:“老婆,我……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那个造谣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去杀他,反而要拿我们这些看戏吃瓜的人撒气?!那些死掉的人……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薛漫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房间内几乎黑得什么也看不见时,她才从他们的对话中整理出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

    薛漫所替代的这个名叫“齐秋”的女人,是个喜欢穿裙子、爱打扮的大美人。

    他们说:她总是穿得那么少,衣服特别多,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哪儿都踩着恨天高,那些低胸的衣服恨不得把整个胸部都露出来,走路时屁股摇来摇去,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勾引谁。

    而且,她白天也总是出现在小区里,每一天都如此。任谁看了,第一反应都会认为她是个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

    没有工作、如此美艳、爱打扮又不缺钱的女人,却住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小区里……不是有钱人包养的见不得人的小三,还能是什么?

    她不能怪大家这么想,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的行为和衣着都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所以……当那些侮辱女性的字眼全部砸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应该做的是反思自己的错误、澄清谣言,然后自己搬走才对。

    “报警有什么用啊?结果还不是她自己受不了跳楼死了?不如赶紧搬家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哪会出这么多事呢?现在她死了……凭什么要我们所有人给她陪葬!”那个男人这样说。

    女人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转而轻轻说道:“太黑了,我去开台灯。”

    他们不敢开客厅的大灯,但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行。

    她趁着客厅里还能看见物体的大概轮廓,转身想要去开餐桌边的小台灯。

    可刚刚转身的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

    几秒之后,“啊——”的一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她极度惊恐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薛漫所在的方向。

    与此同时,旁边的男人吓了一大跳,猛然起身看向自己的妻子。

    紧接着,“嘭”的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

    他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来,眼睛无比恐惧地盯着薛漫这边,两条腿不停地颤抖、颤抖……然后,尿了出来。

    昏暗得只能看见大致轮廓的客厅内,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餐桌边的一张木椅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女人的身影。

    她就那么坐在黑暗中,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像安安静静的黑猫般,以慵懒散漫的姿态,不知将二人的谈话听去了多少。

    两人的反应让薛漫意识到,到了晚上,她这只鬼就会“显形”。

    于是她歪了下头,看向餐桌上放着的一盏小台灯,伸手过去,“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她身上,将这个本就美艳至极的女人衬托得更加天姿国色。

    所以下一刻,刚刚还万分恐惧的两个人,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所有的情绪全部消失,只留下了如出一辙的痴迷。

    就像,薛漫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时一样。

    诡异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微微勾起唇角,以她平时绝不会用的方式露出了一个妩媚迷人的笑。

    然后,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嫩纤长的食指,冲着那两人缓缓的勾了一下。

    那对夫妻……竟然一起痴痴笑了。

    跌坐在地的男人站起来,和妻子一起走向了薛漫——也许此刻叫她“齐秋”会更加合适。

    第20章 无主灵堂4 本就是“同一个人”……

    凌乱的黑色大波浪、洁白如雪的肌肤、风情万种的狐狸眼、艳红如血带着诱人微笑的大红唇。

    以及除了头部和双手双脚外, 浑身上下都被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然曼妙的身体。

    它们一起组成了,这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

    昏黄的灯光中和了厉鬼身上自带的寒意, 让本该怪诞恐怖的场面,竟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温柔。

    夫妻二人如痴如醉地看着她, 仿佛看见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美景。

    齐秋单手撑在下巴上, 懒洋洋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直到停在她面前。

    她漂亮迷人的眼睛弯着好看的弧度,慢悠悠打量着他们,忽然开口, 轻轻的说了一句话:“真是抱歉, 明天的名额已经有人订了呢。那就罚你们……互相扇巴掌,一整晚吧。”

    她轻轻的笑了几声,歪着头自言自语:“嘴巴扇肿了, 就不会再胡说八道了吧?”

    话音未落, 那对夫妻迷醉地看着她, 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声:“好。”

    然后两人竟转身面朝对方, “啪啪啪”的用尽全力扇起巴掌!

    “哈哈哈哈……”

    齐秋十分畅快地笑了起来,笑声还飘在空中,下一秒浑身一颤,薛漫便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力。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很清楚,只是自己无法参与。

    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所有情绪——与她面部展现出来的笑意不同, 齐秋心里充斥着滔天的怒火, 恨不得将这对夫妻撕成碎片!

    可是她说“明天的名额已经有人订了”,所以哪怕再怎么愤怒,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惩罚他们。

    也就是说在这个副本里,薛漫/齐秋的杀人限制是每隔一天可以杀死一个人。

    薛漫坐在椅子上, 看着面前始终不停扇着对方的夫妻二人,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让心中那汹涌的怒火渐渐散去。

    她站起来,打开了客厅里的电灯。

    明亮的光线瞬间填满整个屋子,让一切都清晰起来。

    薛漫四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女人的裤子口袋处,快步走过去,摸出了一只手机。

    ——之前夫妻二人说话时提到过的,女人转发了一条什么群消息。

    现在那消息肯定是不在了,可能连群也没了,但手机里一定会有重要线索。

    她顺便把男人的手机也给摸走了。

    这对夫妻对她的任何举动都视而不见,疯狂扇着对方,两人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无法想象,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里互扇一整晚……明天脸上的肉会不会变成一片烂泥?

    她没有多管闲事,拿起女人垂在身侧的左手试了一下,发现没办法解锁手机,又强行抓住对方右手去试,总算解开了。

    第一件事就是进入设置里改成“永不熄屏”,然后坐在他们家沙发上查看起来。

    女人的社交软件里有二十几条的未读信息,都来自一个名叫“阳光小区业主群”的大群。

    这个群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上限,但却没什么人发言。

    薛漫往上翻了翻,很容易就看到了女人上午发出的消息:【十三栋二单元有人出门吗?我听见别人下楼梯的声音了!】

    应该就是薛漫下楼那会儿,女人听到她的脚步声,吓得一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

    下面是同一栋楼102的回答:【我也听见了……还有单元门打开的声音!】

    有人艾特了物业,询问他们是否有人出入,得到了否定答案:【不是我们物业的人,大家都知道的,每天物资发放都会在早上九点之前结束。】

    对面八栋的一个业主说:【我看见三楼的消息后就到窗口偷偷看了会儿,看见他们那边的单元门确实被打开了,可……根本没有任何人出来。】

    这条消息之后,业主群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下午,才有人冒泡问了一句:【你们有人看到了吗?小区里有一些人在活动,他们是业主还是外面来的人?】

    很快有人回:【我也看到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个六十来岁的大爷,他们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会不会是警察请来解决这件事的大师?】

    另一人说:【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那大爷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道行很高的世外高人!】

    又有人说:【我看到的四个人和你们看见的怎么不一样?全是年轻人,三个唯唯诺诺的,一个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看见的只有一个女孩子……】

    群里只有很少的人围绕这些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讨论了会儿,绝大部分都保持着沉默。

    他们似乎燃起了很高的希望,都认为这群人是来解决灵异事件的“高人”,纷纷在群里表露出了激动或期盼的心情。

    突然,某个人发出了一句话——

    【明天是八月六号了。】

    这条消息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人再说话。

    显然这短短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泼灭了那些人刚刚燃起来的希望。

    后来的全是女人的未读信息:

    第一条,是一楼的人发了一句:【刚才有人进我们单元楼了!我听到密码锁的声音了!】

    但是没人回复。

    这个时间点是薛漫进来的时候,不过这个人大概当时也很害怕,消息是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后才发的。

    而他延迟的这两分钟,已经完全足够让薛漫走上三楼、敲开302的门。

    所以这对夫妻没能提前收到群里的预警,才会被她骗开了门。

    门开之后,他们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当然就更加不可能有心情去看手机了。而且这小区里的人大白天都不敢弄出动静,手机也全是静音,就算有新消息也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

    后面一楼101和102两户的业主发出的消息,他们也都没有看到——

    101:【又有人进来了……这次我看到了,是那些在外面活动的人!】

    102:【我倒是没敢看,听声音确实不止一个人。】

    那单元门很沉重,按下密码打开之后,合上门时会发出很大声的响动。

    从解锁到门关上的时间间隔,就可以听得出来人数是多是少。

    后面有人回复:【是他们就好……听说外面有警方守着,普通人不太可能进我们小区,他们还敢进十三栋,肯定是来解决这事的了!】

    于是群里又热闹起来,一些人满怀期望的说了几句。

    薛漫倒是没有听见那些玩家上楼的声音,大概他们都刻意没有发出动静。

    她翻出业主群聊天记录,选择按时间查看。

    还记得在那份“死亡名单”第一页的日期是7月14日。

    可这个群的成立时间,竟然是在这之后的7月16日。

    这么老旧的一个小区,业主群不应该已经存在很多年了才对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前的业主群不知为何解散了,这是后来才新建的。

    可惜,即便是已经翻到了最前面,这群里也没有特别直白的线索。

    就连群建成的当天,里面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信息:

    物业处小刘:【现在小区出不去,外面会有人为我们送物资进来,大家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请提前两天私发给管理员。】

    物业处小刘:【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请不要再在群内提及与那位相关的话题,且尽量不要在小区内闲逛,尽可能待在家中等候救援!】

    某业主:【你们物业干什么吃的?不能想想办法吗?我孩子还在医院呢!现在不仅出不去,连跟外界的联系都断了,我孩子才七岁啊!】

    另一业主:【我还有个合同要谈,明天下去都约好了,我不管那么多,到时候必须得出去!平时给了你们那么多物业费,现在你们不该做点什么吗?】

    物业处小刘:【请各位业主也体谅一下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你们觉得我们能做得了什么呢?还有人愿意上班,每天为你们挨家挨户送物资已经很不容易了!】

    然后他开启了全员禁言。

    过了会儿似乎怒意缓和了很多,又解除了禁言,并说道:【你们要是想出去,我们也不拦着。但今天早上死在小区大门口的那些人你们不是看不到,想死就尽管去,不想死就老实待着等救援。交了点儿物业费而已,难道我们还要为你们去卖命?】

    群里沉默了半天,下午才有人问:【绿化带里那个东西拆掉了吗?】

    物业处小刘:【没人敢碰。】

    自此,这一天就再也没有新消息了。

    原来,这些业主并非不想离开,而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困在了小区里,想要强行闯出去的都死在了大门口。

    再往后,就是7月18日——死第二个人的那一天。

    这群里热闹起来,上千个业主在里面崩溃地宣泄着自己的恐惧。

    薛漫觉得有点奇怪:他们明明都待在自己家里,又是怎么知道谁家死了人的呢?

    物业虽然每天上门送物资会发现,可在聊天记录里管理员也没通知这事啊。

    可惜,他们虽然因为死了人发疯,却又避讳着这件事,根本不敢详细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薛漫耐着性子往下看,眼睛都快看花了,总将所有记录看完,却没什么新的收获。

    她又顺着女人的消息列表翻,很快在一个备注为“小美”的人那里有了发现。

    两人似乎是感情比较好的姐妹,前期的聊天记录都是逛吃逛吃,直到六月二十八日。

    女人发给小美三张图,后面跟着一句话:这女的也太贱了吧?

    前两张是一男一女的聊天对话框。

    男:秋秋,昨天下午跟你一起吃饭那男的是谁啊?

    女:关你什么事?

    男:怎么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女:你在开玩笑吗?

    男:我们前天都一起睡了,还不叫男女朋友???难道你只是跟我玩玩?

    女:废话,就你这种男人,我愿意把你当个炮友都不错了。实话告诉你吧,昨天那个就是包养我的男朋友,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男:你怎么这么下贱?!把老子的钱还我!

    女:笑死,你自愿转的钱还要回去?丢不丢人啊?

    然后,女的把男的拉黑了。

    男方有一条没发出去的红色感叹号信息:这又不是小数目,那可是三十万啊!我为什么不能要回来?

    聊天记录到此为止。

    第三张图,是一张从斜后方偷拍的照片。

    照片中,女人穿着紧身连衣裙,将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展露无遗。

    她浓黑茂密的卷发优雅的搭在右肩前,一只手挎着名牌包,另一只手挽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男人是个地中海,光秃秃的头顶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个灯泡一样明亮。

    他的身材也不够高大,比女人还矮半个头。

    两个人这样亲昵的走在一起,仿佛将那句话给现实化了:鲜花插在牛粪上。

    小美那边询问道:【这咋回事?什么瓜什么瓜?】

    女人又截了张图:【我刚刷视频呢,就刷到这个了。博主说那女的是咱们小区里的人。】

    小美:【哟,转发点赞都好几万了,那女的是谁啊,破案了吗?】

    女人道:【当然,群众的力量多强大啊。】

    她又甩了张图——来自“阳光小区业主群”。

    图中,群备注为“十三栋二单元301”的业主发了几张截图,并附言:“评论区已经找到女的了,说是我们小区里那个叫齐秋的。真是恶心!这下可好,转发量都快十万了,我们小区的名声都被她被给毁了!以后出门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住哪儿!”

    由于这是女人截图给闺蜜看的,所以薛漫没办法点开301发的那几张图查看。

    女人又跟闺蜜说:【群里的业主们正在商量把人赶出去呢,不能让她继续住在这里败坏我们名声啊!不行,我得把这事发到我的棋牌群里去让他们看看。】

    薛漫看到这里,想起之前女人的老公说过,她转发了马晓丽发在群里的信息——应该就是这一段了。

    小美似乎还比较清醒,问了一句:【这事儿有确切证据吗?】

    女人过了会儿才回:【应该是有了,咱们这边业主群里有人在说呢,以前看见过她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戴着口罩去医院妇科打胎!】

    小美:【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少说两句,安安静静吃瓜就是了,可千万别掺和进去。现在网络上的事都不好说,万一突然反转了,小心被人说你传播谣言。】

    女人大概听进去了,回应道:【行,你说得也对,我不会再发了,放心吧啊。】

    果然在这天之后的聊天记录里,女人都保持着默默吃瓜的态度,偶尔跟闺蜜分享,却没再转发传播出去。

    而薛漫也从她们两人的分享之中,渐渐得知了更多的重要信息。

    其实哪怕没看到,也可以大概想象得出来了。

    针对“女性”的谣言也好,辱骂也好,永远都是那类似的一套。

    流产、堕胎、不检点,拜金、浪荡、做小三。

    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

    只要一个个信誓旦旦的“亲眼所见”。

    一句句的,“我也玩过”、“在床上可厉害了”。

    恶意满满的流言蜚语,即可化作极其尖锐的利箭,一根根全部刺进她的心脏!

    此时此刻,薛漫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使用了齐秋的身份和灵魂,对方却依然存在。

    因为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同样的,女人。

    除了那些自幼家境优渥、生长环境极佳的女性之外,试问哪一个女人,在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中,没有遭遇过性别上的侮辱或歧视?甚至明目张胆的骚.扰?

    薛漫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在她查看这些聊天记录的过程中,她和齐秋正在一点点的融合。

    直到,她感同身受,愤怒得几乎忍不住要将手机摔出去的那一刻。

    就在这一瞬间,薛漫与齐秋的模样,在同一具身体之上时隐时现。

    她们的灵魂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两张面孔越来越像,却又越来越模糊不清。

    最后,薛漫成为了半个齐秋——

    她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记忆,却承载了所有的怨恨、愤怒、不甘和无助。

    这些负面情绪泰山压顶般瞬间砸落下来,薛漫“嘭”的一声,双膝跪地。

    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她双手撑着地面,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下,一滴接着一滴,很快就在地上聚起了一片湖泊。

    这些过于沉重的负面情绪来得实在太突然,让薛漫像沉入了无法呼吸的深海里。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艰难地跪坐在地,轻轻抹掉眼角的泪。

    与此同时,她心里冒出一个完全无法压制的念头:真的好想……报仇啊。

    这本该是齐秋的愿望,现在同样也是薛漫的。

    手机屏幕摔坏了,但它还能用。

    薛漫连起身都困难,爬过去捡起来,靠在沙发脚处,坐在地上继续往下看。

    在这对闺蜜互相“吃瓜”时发给对方看的,那一条条、一张张不堪入目的侮辱、造谣、肆无忌惮的口嗨意淫信息之后……

    七月十日,小美发了一张截图。

    小美:【图片】

    小美:快看!你们小区那个女人的父亲出来澄清了,说那天照片里的人是他,不是什么“包养她的大老板”!

    图片中,是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面容憔悴地站在手机前,有些生涩地看着镜头,双眼通红的为自己的女儿澄清。

    他说,那张照片是他去看望女儿的时候被人在小区外面的美食节里偷拍的。

    闺蜜两你来我往聊了几句之后,女人又发出了来自群里的信息。

    【笑死了,什么“爸”啊?干爹是吧?】

    【这男的挺厉害啊,还敢出来“澄清”,也不怕家里的老婆孩子看到。】

    【你们别说了,说不定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是真的,你们自己看看,这男的这副熊样,能是那女人的亲爹?】

    反正,澄清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当然谣言并不只是在业主群里——网络上那些比刀子还要锋利的文字早已散布得随处可见。

    小美:【这澄清视频下面的评论全是在说“干爹”的。】

    又过了两天。

    女人告诉闺蜜:【有人把这干爹身份扒出来了,果然有钱啊,是个开酒厂的老板呢。】

    小美也动摇了:【这么说确实有点问题了,这么有钱的大老板,他女儿怎么会住你们这个小区?】

    女人:【对啊,肯定是干爹出来了……】

    第二天,业主群有人转发了网上某个营销号的视频。

    【有人说他认识齐秋,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她亲爸在她三岁的时候就死了!】

    【那这个干爹……】

    【好像说是她妈后来嫁的男人,也就是她的后爸。】

    【卧槽?玩这么大?】

    【啧啧,母女共侍一夫,还是他们有钱人会玩儿!】

    当天下午。

    小美:【齐秋发声明了,她说她已经收集了所有证据,也报警了,要把所有造谣和传谣的人都告了!】

    女人:【[大笑]这事儿都这么多天了,如果要告早就告了。估计是事情闹得太大,她发现再不出面就在国内混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发了这么个声明吧。】

    反正……就是不论受害者怎么做,造谣者都有话可说、有刺可挑。

    薛漫心里的愤怒如有实质般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走到窗边,缓了片刻,才继续往下看。

    七月十三日。

    小美发了一张截图:【看,齐秋发了案件进度。】

    图上是齐秋新发的信息——

    通知一下进度:警方目前已经查到了源头造谣者的身份,但案子还在办,我不方便透露他是谁,等着看公告吧。

    女人回道:【真的假的?这事又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警察会管吗?】

    小美:【会吧,毕竟转发点赞评论都那么多。】

    过了片刻,她又发了一条:【‘舔狗一无所有’这个账号被注销了?!】

    这是一开始发布造谣信息的账号。

    两人讨论了一阵,最后用一句“算了,等着吃瓜就行”结束了聊天。

    可是……第二天,也就是7月14日清晨。

    刚刚六点多钟,女人就给她的好闺蜜打了个五分钟的语音电话。

    薛漫无从得知她们聊了什么,但紧接着,聊天记录里出现了一张照片。

    是女人站在楼上往下俯拍的:黑压压一群人在这栋楼下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天色还很暗,小区里的路灯亮着,昏黄的灯光刚好就投射在半圆形中央,那一具被白布彻底遮盖起来的尸体上。

    白布旁边,还有鲜血蜿蜒而出,像树根般纵横交错着蔓延到了绿化带里。

    有两只鲜艳的红色高跟鞋浸泡在鲜血之中。

    闪着光的警车和救护车停在不远处,一些警察站在人群最里面,一部分阻挡群众靠近,一部分正在现场忙碌。

    7月14日,齐秋死了。

    死在天亮之前。

    她没有等到天亮,就像,没有等到警方发布公告的那一天。

    可是……薛漫觉得很奇怪。

    齐秋前一天还在通知大家马上就能抓到始作俑者了,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跳楼自杀?

    那么——她不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