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谢家的正堂,此时天色已暗,倦鸟归巢,翘脚的屋檐下点起了盏盏红绉纱的灯笼。
正堂里大气也没得出的,静得掉根针也听得见。
谢昭宁抬头看着那块唯善德馨的匾额,想起上次到正堂听训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满身恶名,无从辩驳。
而她目光下垂,落到了正站
谢煊如何能不生气
本朝并不轻商,谢氏药行誉满汴京,是他谢家的大业,亦是谢家与旁的世家有别之处。谢氏药行虽是父亲先前所创,但
谢煊忍了忍气,终于开口说道“蒋氏,这药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把事情交待清楚”
蒋姨娘侍奉谢煊多年,见他神色哪里不知他动了大气她以汗巾擦着泪,一边哭一边说“郎君妾身当真的不清楚这坏药怎么会送出去的。前些日子妾身清点药物的时候,的确
说着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此事若真让谢家出了岔子,一是牵连谢家,妾身自己又能落着几分的好二是廉哥儿今年毕竟是要下场的,妾身又怎会不为他考虑”
蒋姨娘说的这些话,着实是
谢昭宁
她若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按她以往的性子,怕是又要着了蒋姨娘的道。现
谢昭宁看到谢煊脸色稍霁,似有被蒋氏言语所打动,立刻缓缓说道“姨娘当真是好个伶牙俐齿。但此事若真如姨娘所说,你
这话一出口,谢煊、谢承义等人又皱起了眉头,这自然是最无解之处。
谢昭宁又趁热打铁,她
不给蒋姨娘开口的机会,立刻转向谢煊,语气哀伤,面含委屈地道“父亲,女儿从小虽不
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当真极是可怜。谢承义听到这里,想到自己一开始骂妹妹的那些不顾大义、有损家国的话,他也忍不住羞愧,脸色涨红,只能把头别了过去。
谢昭宁又拭了拭泪,继续道“正因为此,女儿听人报秉说姨娘送的这批药有问题,立刻就只想着先拦截下来,决不能于谢家,于边疆战事有损。但只因是明珊堂妹及笄,场中人员众多,传开了毕竟还是影响谢家声誉。故女儿本想悄悄行事,不惊动他人,也不知为何,路上父亲您们都赶来。倒是叫别人将此事见了去”
谢昭宁说到这里,谢煊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他来时匆忙,只想着事态紧急,决不能影响谢氏声誉,竟忽略了此事
谢昭宁又看向蒋姨娘道“若姨娘因为芷宁的错事而迁怒于我,那我自是认了的。可谢家对你不薄,边疆战士又何其无辜,若是贻误了战机,还不知天下百姓要遭什么罹难姨娘又可曾考虑天下,考虑大义或是考虑谢家”
如此这般的罪名扣下来,怎能得了
蒋姨娘听到此,立马跪下道“郎君明鉴妾身冤枉妾身绝无此意”
姜氏听了昭宁的话,更是气的上了头,她管辖之时,药行何曾出过这样的事她这么多年的心血,难不成要被蒋姨娘给废了,且还连累了昭昭被骂她一拍桌子冷斥道“你冤枉什么坏药可是你装的箱你既然不打算将坏药送出去,又怎会将坏药装入送药的专箱之中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想要祸害了药行难怪那个黑了心肠的谢芷宁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们母女二人自是沆瀣一气的”
这话一说,谢煊脸色却是更黑了几分。
谢昭宁感慨母亲实
蒋姨娘听了姜氏的话,想起被禁足受苦的谢芷宁,眼里更是冰冷
她早已彻底明白是谢昭宁反算计了她,她企图欺骗谢昭宁,真正目是让谢昭宁冲动拦药,如此连累全家之罪,自然再无可辩,没想到谢昭宁仿佛有高人指点一般,竟看穿了她的谋划,反而暗中安排了人,将她装箱的坏药送了出来
她内心恨极,但知道装箱这个事她的确已解释不清,总不能说当日她特地将坏药装箱,就是为了骗谢昭宁上当吧于是只能忍着恨,对着姜氏连连磕头认错,哭着道“夫人见谅、郎君见谅妾身是决不会做出害谢家之事的啊
妾身与谢家唇亡齿寒,妾身害了谢家,于妾身又有何益处请郎君明察啊,这几年,妾身所做之事,
二个女人一台戏,谢煊只觉得一贯清净的正堂,比那集市都还要吵闹些。他闭了闭眼,揉了揉额角道“都别哭了”
蒋姨娘噙着泪,却止住了哭泣和磕头。谢煊说了话便是要遵从的,他想来不喜欢旁人无理取闹。
谢煊先转头看向谢昭宁,柔和了语气道“昭宁这次是受委屈了,父亲定会补偿于你。”他顿了顿,对
蒋姨娘嘴唇微动,她自然是说不出话来。姜氏面露喜色,她其实心里本就有如此打算,只是想着,待昭昭将药行之事学得更通些,再与谢煊说。没曾想今日谢煊竟自己说了出来
谢煊又看向蒋姨娘,继续道“蒋氏协助管理药行,却误将坏药送去边关,险些铸成大错。幸而药物被昭宁及时拦下。念
又对谢宛宁道“宛宁今日之事亦是有错,听风是雨,不清楚情况就搬弄口舌,知晓了事并未向主母禀报,便罚半年月例,抄女训女戒各五十遍”
谢宛宁垂下眼,今日之事她只是暗中撺掇,并未像姨娘般受了大苦,这般处罚并不算什么。
谢煊将处罚一一说完,蒋姨娘和谢宛宁自是站起来领罚。谢昭宁却笑了笑道“父亲,难道出了此事,姨娘还只是禁足了之吗”
谢煊眉梢微动,温声向谢昭宁解释道“昭宁,姨娘这些年毕竟为谢家做了不少事,一心都是为着谢家的,且毕竟此事,她的动机不明,亦有不能解释之处。何况,总还要顾及廉哥儿那边。”
谢昭宁却声音徐缓地道“都是为着谢家父亲当真确定吗”
正是她话音刚落之时,李管事从外面匆匆地进来,
蒋姨娘与谢煊皆是面色大变,蒋姨娘的神色中更有几分慌乱,这录事巷的丝绸庄子,是她
谢煊不知家中今日为何接二连二的出事,眉头深皱问道“掌柜
谢煊觉得家中已是为官经商,绝不让家中之人涉及这等事情。
谢昭宁则嘴角微微一翘,终于来了她暗中安排人去蒋姨娘的铺上假借印子钱,不过是想将蒋姨娘的人抓个人赃俱获,而这些人为了自保,必会将蒋姨娘也招出来。这些天她刻意
姨娘放印子钱一事暴露出来,
她早便知道,药行换药一事,毕竟没有真正造成损伤,且中间有难以解释之处,是打不倒蒋姨娘的。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揭穿蒋姨娘私放印子钱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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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略带惊讶地道“家中掌柜竟如此大胆,敢放银子钱不成”
李管事道“掌柜就
谢煊道“即是如此,掌柜手中可有何物能证明”
李管事道“掌柜手中并无,只是一张空口罢了”
蒋姨娘本是有些慌乱,并知道此事定与谢昭宁有关,但听到此,她也继续道“此事既是空口白话,又如何真的是因妾身之故”
谢昭宁则上前屈身道“父亲容禀,出了此事,我倒是有些疑惑了。前些日子女儿协助母亲管理家事,
谢昭宁轻轻一拍手,樊星樊月便抬着一箱子的账册走了进来,谢煊也上前查看,脸色越来越沉。
蒋姨娘则脸色苍白如纸,内心也是惊涛骇浪。多年来她行此事小心万分,毕竟干系甚大,稍有不慎还会牵连自身,她连谢芷宁等人都没有说过。谢昭宁是如何得知的,这些陈年账目她又是从何处找出来的仅凭她自己,一个曾经蠢笨如猪的人,突然间便如此厉害了她背后,难道竟真有高人
谢煊又叫那掌柜进来问话,确凿了账目上的内容,才彻底信了蒋姨娘竟
蒋姨娘咬咬牙,谢昭宁这套打法,虚实结合,的确让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眼下只能卖乖认惨,服个软,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蒋姨娘便落泪道“万事妾身不敢瞒郎君,实
说着又磕头起来,一张雪白的芙蓉面,光洁的额头上,霎时浮出血印来。
谢煊看得又有些心软了,蒋氏重情他是知道的,且蒋氏向来是没有什么坏心肠的何况她这般也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倒还有为着家族的念头。她家亦并非罪臣,不过是被贬了团练副使,流落边疆,日子过得极清苦罢了。
谢昭宁笑道“姨娘此话说得,若是杀人亦是事出有因,岂非杀人也是正确无比之事
了何况姨娘此时还领着家中的管家权,不怕上行下效,府中人人都做出此事来”
谢煊颔首,昭宁这话亦是对的,众目睽睽之下,又犯了家中忌讳,他是必须要拿出态度的。
他道“但毕竟规矩
蒋姨娘嘴唇动了动,知道此时并不适合申辩了,否则只会让谢煊的怜惜变成不耐烦,故也只能伏跪道“妾身亦知是自己之错,愿领命受罚,毫无怨言”
她这般态度,并不再纠缠,谢煊也是颔首。
谢宛宁站
谢昭宁见着两人跪的狼狈,如此终于去了两人的管家权,她自是心中舒畅,嘴角轻翘。她旁边坐着的姜氏也甚是高兴,站了起来正欲好生夸夸她的昭昭,谁知紧接着,却是眼前一片金星,比前些日子更重的眩晕感上头来。竟一时间昏迷,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谢昭宁只听姜氏撞到太师椅上的声音,才侧头一看,
谢承义和谢煊也连忙上前,蒋姨娘和谢宛宁后一步上前查看,有女使婆子去打热水,有的去传医郎,有的赶紧去准备软轿,正堂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