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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第 91 章

    这?话问得她目瞪口?呆,然而面前的人?却不觉得自?己?这?话里哪里不对。他依然握住她的手?腕,眼眸低垂。他这?会格外温顺,像是年?幼的马驹,对着信任的人?,将自?己?柔软的脖颈完全袒露出来。

    他这?幅模样,让她颇有些手?脚无措。晏南镜不是没有见过他不设防的模样,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如此。但是眼下却比平日?里更深了一层。

    这?深的一层,让她颇有些手?脚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你没必要这?样的。”她有些惊慌无措的想向后撤退,然而手?腕在他的掌心里,他掌心里用力,她的退路就被封住了。

    “可是我想这?样。”他定定的望着她。

    只要她抬头,就能在他的眼里看到全都是她的身影。

    “我想我自?己?讨你喜欢。”他手?掌稍稍用力,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份,“我自?幼为了自?保,曾经琢磨过不少让人?喜欢高?兴的法子。不管是父亲,祖母,还是那些臣僚文士武将,我都能知晓他们的意图以及想要什?么,从而让自?己?变成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从而获得他们的赞赏。”

    “可是,我不知如何?讨你喜欢。”

    即使他对其他人?游刃有余,可是在她面前,也只剩下了满心的笨拙,他所有的那些敏锐在她面前几乎不值一提。

    他患得患失,哪怕她只有半点举动,也能将他的心牵拉的七上八下,更别说别的了。所有的本领都派不上用场,也不知道从何?做起?。

    她嗫嚅了几下,有些忧愁。他看见,心不由得高?悬了起?来,“我让你难做了吗?”

    还不等她回答,他面容上都是悲切,“我似乎不管做什?么都能把事情弄砸。”

    言语里是毫不遮掩的无措,“知善,我是不是很没用?”

    晏南镜满脸一言难尽的望着他,一时?间心绪复杂,有些好笑,又有些不敢置信。齐昀是个什?么样子,她看得不能再多了。

    他完全就不是他口?里说的那种,杀伐果断,对自?己?也下的了狠手?。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绝对不是什?么庸人?。

    而现如今,在他自?己?的口?里,却成了一无是处。

    晏南镜叹口?气,“你自?己?认不认刚刚说的那话?”

    “果然我做什?么都不行,我费尽心机只是想要和你亲近,想要你的心。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却什?么都没有办成。”

    晏南镜听得目瞪口?呆,她不由得抬头,嘴唇动了动,“不是,你也不用说成这?样啊。”

    “我……”

    或许是到底有几分情分在,不是真的完全毫无干系。所以好些冷酷的话,她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出来。

    “你真的不必这?样的。”过了好会她低声道,“我……”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

    “我让你难做了?”齐昀轻声问。饶是如此,手?上依然没有放松半点。

    晏南镜摇头,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才要开口?,他却在她开口?之前松开。他的力度拿捏的很好,不会让她疼痛也挣脱不开。

    晏南镜抬头,直接和他对视,“你很好,其实我知道你这?种人?,即使表现得再礼贤下士,可是心里依然是傲气的。没必要……”

    “可是如果我说……”他的傲气在她跟前莫名的消失呢?

    他艰难的发声,没有办法将话语全都说完。

    他引起?为傲的那些,出身容貌武艺,在她面前,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作用。这?些能获得外人?赞赏甚至钦慕,但是在她面前,他不是长公子,也不是中郎将。他像是无措的少年?,百般心思想要靠近,但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会惹来她的厌恶。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怕吓到她。

    齐昀只能艰难的将那些话语全都吞下去?。

    她说过她不过成婚,也不会对任何?一个男子动情,他应该知足了。可是人?原本就是不知足的,他贪心不足,不死心的想要获得更多。

    “你做你自?己?就好了。”晏南镜轻声道,“不必特?意去?学什?么。何?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她的话语让齐昀看过去?,晏南镜故作轻松,“所以,也不要问我啦,和平日?里一样相处也挺好的。我看着平日?的样子,更喜欢点。”

    这?话说出来,简直是要她的老命了。

    趁着齐昀怔忪的间隙,她赶紧的掉头就跑。

    她提起?裙子脚下跑的飞快。等跑出一段距离了,她才气喘着停下来。之前肚子吃的太饱,跑不了多远,要不然肠胃那儿往下坠痛。

    她见着没人?,喘气几下,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齐昀过来见她捂住肚腹,神情紧张,“腹痛?”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跑得有些快,不过无事,只要休息小会就好了。”

    齐昀扶着她站好,陪着她在那儿站了小会,过会说,“我送你回去?。”

    今日?的阳光不错,奈何?依然寒冷。即使在外面站着,除了让日?头照一照,觉得心情愉悦之外,并没有半点暖意。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荆州下了雨。不过还是比洛阳要暖和些。”

    齐昀和她说。

    晏南镜已经不记得去?年?此时?此刻,在荆州晴雨如何?了。

    “你还记得?”

    “如何?不记得,我还记得冬至日?,你祭祀水神的时?候,还偷偷多看了几眼摆上的酒水。”

    他有些好笑的望着她,“我开始的时?候不明所以,毕竟知善也不嗜酒,今日?我明白了,可能那会想着阿媪煮的米糍吧。”

    晏南镜早已经不记得这?个了,她满面无辜的对他笑,“你记得好多。”

    “我……”

    是因为是她,所以才记住的。不然其余的,被他记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齐昀垂首一笑,面颊浮上浅浅的红晕。

    齐昀送她回殿内,晏南镜看着他被内侍引到另外一处供他休息的宫室。等到他背影看不到了,正打算回身,冷不防肩背上一沉。

    背后是齐孟婉带笑的揶揄,“瞧我看到了什?么?”

    “贵人?怎么来了?”晏南镜回头就见到齐孟婉的脸。

    “我怎么不能来了?”齐孟婉在亲朋面前,依然和受封前一个做派,也不想摆出那副老气横秋的内命妇做派。

    她拉住晏南镜的手?,示意到殿内说话。

    窗棂都用厚厚的布蒙起?来了,以防寒风入内。所以殿外阳光普照,殿内黑黢黢的和黑夜没有什?么区别。

    “你们之前在外面说话,我都知道了。”

    晏南镜一哽,想起?那些宫人?也是漪澜殿的人?,有什?么动静也要回禀齐孟婉这?个主人?的。

    “我之前听知善你说过,你无意婚嫁,既不想给人?做妾室,也不想给人?做妻子。”

    齐孟婉颔首,“其实我觉得知善这?么想也没错,男人?不管什?么身份,其实绝大多数都很无趣,而且还自?以为是。”

    她想到了什?么,嫌恶的蹙了蹙眉。

    “不过如果真的有合眼的,相处一会也无妨。”她赶紧道,“我知道你不想婚嫁,不用婚嫁啊。反正如果能开心,那么在一块儿无妨,要是不开心一拍两散也没什?么。就算成婚了,若是实在过不下去?,都是能和离的。”

    这?话听得晏南镜简直一愣一愣,“这?话都是贵人?自?己?想出来的?”

    齐孟婉颔首,颇有些不服气,“很奇怪么?”

    见着晏南镜摇头,她面色稍稍好些了。

    “我阿兄长相还行,之前也无半个妇人?在跟前的。”

    说着她偷偷的压低了声量,“以前在邺城,慕夫人?曾经送人?过去?,谁知道被阿兄发配去?浣衣了。可怜一个美人?整日?里不是在浣衣就是在洒扫。把人?当仆妇用呢,”

    晏南镜听说过一些关于齐昀的逸闻,听齐孟婉说起?的这?个,还是有些好奇,“那之后呢。”

    “之后那个美人?自?己?受不了,逃回慕夫人?处了。我虽然没去?看过,但是听好些婢女说,在阿兄府上十几日?,做活活生生做老了好几岁。”

    此事闹的不轻,齐孟婉的声量压的更低,“后面有传闻,说阿兄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晏南镜望着齐孟婉眨眼,齐孟婉颔首,“不过阿兄带兵打仗,处置公务。也不是什?么赋闲的公子,所以这?话大家只敢在私下说说,不敢摆出来说。”

    齐孟婉看着晏南镜,神色里格外的精彩,这?里头的意思,哪怕没有放在嘴里直说,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看兄长对知善有意,应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言语里简直犹如豺狼虎豹,“要不然知善试试看?”

    这?试试看应该不只是明面上的意思,还有试试看齐昀是不是真男人?的。

    晏南镜一时?间无言以对,瞬时?咳嗽出声。

    齐孟婉见状,连连给她拍后背,“我这?话吓到你了?”

    晏南镜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胡乱应付了事。

    “不要不好意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齐孟婉笑了,“这?事没什?么好羞涩的,这?种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这?种事,就和男人?喜欢美人?一样。也要是个相貌出众的,且干净的男子才好。”

    “那些平常男人?没什?么意思,看一眼都嫌弃,更别说别的。”

    晏南镜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只能喝几口?温热的蜜水压压惊,然后干笑几声。

    齐孟婉见状也不继续说了,“好了,反正到时?候如何?和阿兄相处,那都是看知善你的了。不过如果知善在男人?上,还是要挑一挑。”

    晏南镜低声咳了一声,“贵人?放心我都记着的。”

    齐孟婉一听,这?才高?兴了。

    七日?之后,齐昀要返回邺城了。齐孟婉万般不舍,也没有办法。齐昀送嫁到洛阳,留到如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留下去?就已经不像话。

    齐孟婉不能出后宫,去?见齐昀,只能拉住晏南镜叮嘱要路上消息。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面,齐孟婉红着双眼,送她出去?。

    晏南镜跟着漪澜殿的内侍,一路径直往宫外去?,到了地方已经早早的有辎车停在那儿了。

    她上了辎车,竹簾放下来,过了好会经过几道宫门之后,她就已经出了宫城。晏南镜从辎车里探出头,往身后看,高?大的宫门巍峨耸立,在天光下整个的向她压来。晏南镜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坐了回去?。

    等离开宫城有段距离之后,辎车停下来,阿元上来了。

    阿元之前没有和她一块入宫,一直居住在宫外。到她出宫了,才再相聚。

    “女郎。”阿元扶着晏南镜的手?臂,好生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着她气色不错,身上衣饰华贵,显然在宫中过得不错,没有遭受不好的事。

    阿元再次上上下下看了好多遍,这?才放心下来,“几个月不见女郎,我都要担心死了。”

    可不是要担忧,别处也就算了,皇宫里,不管如何?阿元都进不去?,只能在宫外担心。

    “阿元放心,我没事的。”晏南镜只挑着宫里的好事和她说,不想叫她担忧,“我就在贵人?身边呢,没什?么事。再说了,长公子也在,他深受陛下器重,有他在,不会有事。”

    她说着,突然想起?遇熊,齐昀是最早赶到的。

    阿元听她这?话还是不放心,不过现如今人?已经是平平安安出来了,“好好出来就行。”

    阿元是听不懂她那些话的,只知道女子进了宫就难出来。见着晏南镜能出宫,而且还平平安安,已经是心满意足。

    辎车外传来了马蹄声,向竹簾外看去?。齐昀的嗓音传进来,“阿媪还好?”

    对着齐昀的问号,阿元有几分受宠若惊,连连说好。

    她在宫外的这?段时?日?,衣食住行都被安排的格外妥当,还有侍女服侍。的确过得不错。

    “那就好。”齐昀的嗓音从车外传来,满是欣慰。

    “一切都劳烦长公子了。”晏南镜谢道。

    外面齐昀沉默了下,“我们之间不必讲这?种客套。”

    随即她似乎听到了马蹄声转开的声响。

    想来应该是离开了。

    阿元看向晏南镜,声量压的很低,“长公子怎么生气了?”

    方才那话明明没什?么错处,怎么就生气了呢?

    阿元担忧里满是不解。

    晏南镜不好解释的,只是对阿元摇摇头,示意没事,让她不用担忧。

    比较来的时?候,回去?的队伍里少了好些人?,赶路也比当初来洛阳的时?候要快些。

    到了驿站,一行人?准备在驿站里过夜。

    晏南镜才要下车,就被车外的卫士给拦住,“女郎,现如今驿站内外正在搜查,等搜查完毕,女郎再下车。”

    “搜查?”

    “为了防备有刺客在附近埋伏,所以要将驿站内外和附近搜查一番才好。”

    晏南镜突然想起?当初齐昀遇刺的事,点了点头,又坐回辎车里。

    过了好一会,外面的卫士低声禀告说已经搜查完毕,请她下车。

    阿元搀扶着她下来,跟着引路的婢女一路往驿站里去?。

    驿站最好的屋舍,分给了她和齐昀两个。内里的卧榻被褥都已经准备齐全。不过到底是比不上之前在宫里的。

    驿丞在齐昀身后站着,弓着腰,满面讨好。

    齐昀对在外的衣食住行并不挑剔,有就可以了。只是对她的住所格外仔细,幸好驿丞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洁扫的干干净净,哪怕装潢不精美,但也胜在干净整洁。

    见着齐昀点点头,驿丞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对于这?些贵人?,他们是一个都开罪不起?。

    “好好休息,”齐昀对已经过来的晏南镜点点头。

    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安顿下来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下来。晏南镜用了点晚膳,就合衣躺了下来。

    一行人?赶了一日?的路,入夜之后开始的几个时?辰还好,可是到了丑时?的时?候,人?困马乏到了极点。

    有黑影在朦胧的灯火里偷偷上来,脚步放到了极轻,落在地面上只有轻微的动静。守在门口?的卫士已经困乏到了极点,靠在墙壁上,虽然人?还站着,但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手?掌捂住卫士的口?鼻,然后迅速狠狠一扭。骨头破碎的声响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另外一人?将准备好的油脂泼上了不远处的房门,将放置在角落里的油灯打落在房门上。

    火焰霎时?间舔舐上了房门。

    放下已经瘫软的尸首,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浓墨夜色里破空呼啸的刀锋。

    刀锋快狠准,径直贴上了来人?的脖颈。正要手?上用力割开肌理?以及肌理?下的脉动。抬首看到了那边熊熊的燃起?的火,瞬间脸色大变。

    第092章 第 92 章

    那火势沿着泼上去的油迅速蔓延,火舌舔舐着门框,逐渐向内吞噬。

    原本横在刺客脖颈上的环首刀放下,急切的想要奔跑过去救人。行动间爆出破绽,就是这举动正中他们?下怀。

    齐昀的武力?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觉得光就是这么对付他,恐怕是难以得手?,所以从?他喜欢的女人身?上下手?,说不定有奇效,果然他们?料中了。

    夜色在火光和厮杀里显出几分狰狞,道光径直对准齐昀砍过去。他回首冷冷一暼,反手?将手?边的躯体一提,刀身?入肉的闷声和惨叫,格外的清晰鲜明。

    原来他才抓住要砍杀的刺客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在刺客用来做肉盾。

    另外一个刺客原本意图一击必杀,所以全力?以赴的刺出那一刀。刀身?没入躯体里,卡入了骨缝中,想要拔出来颇有几分艰难。

    齐昀没有留给他任何拔刀的机会,丢下肉盾,腾挪过身?反手?将那刺客握刀的手?腕斩断。

    刺客只觉得手?腕处冰凉,错神的功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握在刀柄上,整个的往地上倒过去。他呆愣愣的低头看?,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斩断,断口处鲜血奔涌,迸溅出老远,但是却不觉得疼。

    他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刀柄,空空荡荡的却没有任何回应。

    下刻,一记重力?,重重的踹在他的后腰上。刺客整个人扑低,不等反应,刀身?从?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掌刺入,连手?带人整个的钉在地上。

    这里的打斗将那些昏昏入睡的卫士们?惊醒,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火光,还有那浓厚的血味。

    见到齐昀就要冲到对面?着了火的屋子里,谋士慌忙上去一把抱住他,“中郎将不可啊,中郎将身?上关系君侯期望,以及齐郡民生,千金之子,出事了要怎么办?”

    谋士知晓他是真的要去救人,慌忙之下赶紧用力?抱实在了。世上千里马常用而伯乐不常有,他们?知晓这世上好主君的难得。万一中郎将出事了,他们?这些人又要去何处实现他们?的抱负?

    齐昀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他低头对抱在身?上的谋士道了一声得罪。

    说罢,他手?掌大力?按在谋士肩背的云门上。云门被制,谋士只觉得整个臂膀瞬间酸麻,力?气完全没卸掉。他把人从?身?上提下来,丢给那边赶来的卫士。掉头在一片惊呼大叫中,冲到火海里。

    晏南镜这一路上累着了,所以晚间随意用了一点,晚上饭食准备的很好,有炖煮的软烂的豚肘,香软糯烂,但是她?赶路了一整日,几乎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草草的用了一点粟羹和一点肉食。原本打算再和阿元说几句话再睡,但是阿元用完饭食之后,困乏的厉害,她?也?有些累,早早的就歇息了。

    这日入睡的比平常都要快的多,她?在一片昏沉里感受到了炙热的热意,她?几次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哪怕用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也?无法睁开。

    她?感觉到那热意以可察觉的速度,向她?吞噬而来。

    晏南镜强撑着睁开眼,望见的便?是照亮整个屋舍的火光。那火光跳跃在她?眼底,在她?的心底掀起一片的惊涛骇浪。

    阿元就睡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她?用尽全身?里,想要发?出声音把阿元给叫起来,可是用尽全力?,只能发?出些微声响。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完全掌控不了躯体的诡异感,让她?惊恐难当。

    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只有葬身?火海了。

    她?不想死,她?为什么要死。当年那么艰难,她?还是活了下来,怎么能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里头。

    晏南镜使?出浑身?的力?气拖拽着犹如千钧重的躯体,想要挪开,噗通翻转掉到了卧榻下。

    她?似乎听到了门外有动静,应该是有人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往这边赶过来了。她?心底爆出希翼,只要有人过来,那么就有希望。

    她?万分吃力?的挪动手?脚,想要从?地上起身?。早春的寒意已经被外面?烧起来的火焰给驱逐干净。晏南镜躺在那儿,几乎能感觉到那滚滚热浪几乎要完全将吞噬。

    她?努力?再努力?的坐起身?,浑身?的力?道像是被无形的口吃掉,完全不听使?唤。

    那烧灼的热意,几乎已经催逼到了面?上。像是下刻就要火焰完全的吞没。

    火焰已经吞噬了整个门框,蔓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她?挣扎中,突然着火的门被人从外面嘭的一下踹开,不等她?去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已经有人到了自?己身边。她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拉了起来。

    晏南镜靠在干燥的衣襟上。

    她?睁开眼,腰身?和腿弯被牢牢抱住,整个人就往外冲。

    被踹在地上的门板烧着,门槛那儿也是熊熊的火光。

    她?被抱着冲过烧的厉害的门框的时候,被烧断了的木条从?门框那儿掉下来,她?吃力?的抬眼,见着那火光径直当头砸了下来。

    她?呼吸一顿,然后下刻眼前一黑,有躯体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她?身?前。

    “长公?子!”

    “中郎将!”

    有好多嘈杂的呼喊在黑暗里,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铺天盖地的全都向她?涌来。

    她?听到了年轻男人的喘息,还有肌肤相贴的实感。耳边是他沉重的喘息声,四周的浪涛似乎全数被排除在外。

    眼睛睁不开,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睁开些许,模模糊糊看?到什么。现在完全被掩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在一片黑暗里,其余的感官被无限的方法,她?能嗅到他衣襟上干燥的味道,喘息的每一声每一下都清清楚楚。

    在浩大的兵荒马乱里,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在衣襟下跳的快且强健有力?。心跳声穿透了肉骨衣襟直接传递到她?的耳里。

    哗啦一下,贴在她?身?前的躯体挪开,被阻挡在外的所有声响潮水一般全部涌了过来。

    晏南镜闻到了毛发?织物烧焦的味道,另外还有泼水的动静。吵吵闹闹得,几乎要把她?的耳朵给怼穿。

    她?记得还在屋子里的阿元,艰难的张嘴,“阿元,阿元……”

    “去把里头的人给救出来。”齐昀抱住她?,旁边有人伸手?过来,他手?臂避开。躲开了伸来的手?。

    这会儿好多人提了水就往火处扑。驿站的屋舍里尝尝备有水缸,防备起火的时候,来不及救火。这时候众人直接把水缸上的盖子给挪开,水扑在起火的地方。

    一众忙活,火势稍微比之前略小,有人往头上浇了一桶水,冲到里头把阿元给救了出来。

    晏南镜微睁眼,在烟熏火燎里头,看?见阿元被人背了出来,顿时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去查查剩下来的饭食。”齐昀低头看?了她?一眼,回首下令道。

    他下令,无人敢不从?,立即去了。

    驿丞在一旁隔着一片病患马乱,看?着钉在地上的刺客,吓得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来人是个开罪不起的贵人,现如今贵人在他这儿遇刺,险些丧命,回头治罪,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见着齐昀看?过来,驿丞以为要被问罪发?落了,抖若筛糠,哆嗦着要给自?己辩白。齐昀根本没有心思听他那些嘟嘟囔囔,“还有没有干净屋舍?快带我过去。”

    晏南镜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卧榻上,从?性命危急关头被救下来,现在脱离了危险,疲惫的神经放松,那些药效又翻了上来,让她?沉沉睡去。

    齐昀看?了她?好会,从?方才的变故,他看?出来今晚的膳食是被人动了手?脚。他今晚上无心用饭,所以直接给贴身?的亲兵们?。

    他不放心,手?指放在她?的鼻下,察觉到有气息,勉强才算是放心下来。

    “长公?子,火势已经灭了。”

    前来禀报的卫士顿了顿,“那两个人,是之前队伍里的。”

    说完,头颅垂得更低。

    齐昀挑了挑眉,面?上有玩味的笑,他看?了一眼屏风后已经完全入睡的晏南镜。让婢女们?好生照看?,大步的出去。

    那两个刺客受了重伤,一个被同党几乎刺了个对穿,另外一个手?掌贯穿被钉在了地上。都是重伤,却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既然没有当场毙命,那么接下来的就是生不如死。

    两人被卫士制住拖拽到齐昀跟前。

    被刺了个对穿的,刀身?还刺在躯体上,双臂被人架住跪在地上,看?去诡异十足。

    “看?了前头那几人的下场,竟然还敢铤而走?险,我不知道该称赞你们?几人的胆识,还是笑你们?够蠢。”

    “背后主使?还是不肯说吗?”

    他坐在胡床上,看?着那两个垂首的人。

    胡床矮小,齐昀坐着有些不合适,干脆站起身?,踱步到他们?面?前。

    “不说那就算了。原本我也?没想过非得要从?你们?两个口里得知什么。”

    他看?过去,烛火在眼眸上折出冰冷的光,吩咐其他人“把这两人的嘴堵死,然后活烧了吧。”

    齐昀说完粲然一笑,“你们?要忠心,我就成全你们?的忠肝义胆。”

    他此言一出,地上那两人当即身?下漫出水迹,一股腥臊味散开。

    “中郎将饶命!是——”

    齐昀抬抬手?,顿时卫士就把那人的嘴给堵住。

    “我已经猜到是谁了。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也?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猜的。”

    他吐出口气,“有你们?金玉在前,接下来就算有人要再过来,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齐昀说完一笑,扬了扬脸颊,示意人带出去。拿来那个个人嘴里全都被塞住了,拖拽了出去。

    晏南镜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滔天的火光,还有扭曲的人影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很不安的想要逃跑,但是无路可逃。正当她?惶惶不安的时候,额头上多了一只手?掌,掌心对着额头,掌心粗糙的肌肤贴额头那儿,热意传了过来,那些火光还有惨叫逐渐远离,她?缓缓吐出口气,沉沉的睡了过去。

    晏南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已经过了辰时了。

    婢女守在卧榻边,见着她?醒来,大喜过望连忙去禀报。

    她?望着头顶的承尘看?向留在室内的婢女,“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闻言,神情?霎时间变得极其古怪,不过还是说了,“昨晚上有刺客纵火,想要刺杀长公?子。不过刺客都已经伏法了。”

    晏南镜见到婢女说起刺客伏法的时候,面?色有瞬间的苍白,不过很快婢女脸上展露出笑容,过来搀扶她?起身?,“昨晚女郎的居所也?着火了,幸好长公?子把女郎救了出来。”

    “女郎现如今觉得怎么样?”

    她?捂住额头,“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舒服。”

    这时候门已经被人推开,齐昀的嗓音响起来,“知善还好吗?”

    她?摇摇头,把方才和婢女说的话,给他重新说了一遍。

    “昨晚上的膳食被人加了麻沸散,所以知善才会一直昏睡不醒。这种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慢慢休息,等药效过去了。”

    晏南镜听后点点头,“阿元没事吧?”

    “阿媪已经救出来了,可能膳食她?用得多,所以到现在还在昏睡。”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齐昀一直都站在卧榻的屏风前,没有过来。

    他迟疑了好会,“知善,对不起。”

    齐昀嗓音发?涩,“这一切都是源自?我。”

    那些人的主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怕凭借自?己的本事杀不了他,所以把她?一块拉上。哪怕不能立即制住他,也?能用她?来要挟自?己就范。

    说到底她?是无辜被殃及的池鱼。

    话语说完之后,屏风那边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寂静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头上来回的磨挫。

    “我头晕。”

    过了好会,屏风那边传来晏南镜带着疲惫的话语,“今日要走?吗?”

    齐昀连忙说不,“出了这种大事,还是稳妥起见,先休整几日吧。”

    不是出了大事,先赶紧的离开么?

    晏南镜也?没有问他,“那正好,我要再睡一会,有稻米粥吗?”

    她?对黍子之类的谷物并不喜欢,喜欢产自?吴楚的稻谷煮成的粥。

    齐孟婉和齐昀知道她?的这个偏好,所以特意给她?备了一些。

    齐昀听到她?想要吃东西,面?色振奋起来,“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等知善睡醒,立即可以送过来。”

    稻米粥已经老早就煮好了,一直都在庖厨里热着。

    她?嗯了一声。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过了小会齐昀开口,紧绷着咽喉和躯体,“知善你怪我吗?”

    晏南镜听了坐在那儿,想了好会,“是长公?子下令下药放火的吗?”

    齐昀一愣,“这怎么可能!”

    晏南镜笑了,“那不就是了。再说了,事情?已经发?生,动手?的人都已经伏法,我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我体力?一直不佳,怨恨这个事耗费心力?,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气力?去做这个。”

    她?顿了顿,看?向屏风那边,“你昨晚上是不是被火烧到了?”

    那时候兵荒马乱,但是她?还是闻到了织物和毛发?被火燎到的味道。

    屏风后的齐昀一愣,顺记巨大的情?感如同波涛,将他整个人没顶。

    第093章 第 93 章

    晏南镜好久都没有听到?屏风那边传来?什么动静,她疑心齐昀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可是?也?没有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

    她不由得往屏风那边看去。齐昀伫立在屏风后,他牙关紧咬,手掌在广袖里不停的颤抖。巨大?的情感?完全将他没顶,狂喜夹杂着愧疚将他整个人完全的没入其中。他脖颈像是?被手扼住,等到?屏风后再?次传来?她满是?迷惑的询问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胸口和咽喉处的窒息感?,让他抑制不住的剧烈喘息。

    晏南镜听到?屏风那边传来?的不对劲的动静,也?顾不得其他了,掀开被子直接到?屏风后,就见?到?齐昀一手捂在胸口,扶在屏风那儿?,低声喘息。

    “你怎么样了?”她想要过?去,才走几步,麻沸散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腿脚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齐昀见?状搀扶住她的臂膀,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

    “没事吧?”他急切问道。

    晏南镜摇摇头,她看向他,见?着他额角细小的汗珠,有些迟疑,“你没事了吗?”

    那股窒息和胸口的抽痛,已经平伏了下来?。

    “怎么突然就……”晏南镜蹙眉,“你还?是?早些找医官去看。这种毛病我是?不行的。”

    “无事,”齐昀摇头,他让婢女过?来?把?她搀扶进去,“已经没事了。”

    晏南镜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不打算让医官来?看,“这种事关乎性命,你都能不放在心上?”

    齐昀低头笑了笑,颇有些无奈,“情志上的事,就算是?把?先生请过?来?也?没有用。”

    她拧着眉头,这会婢女已经把?她又搀扶到?了卧榻上。

    软绵绵的躯体有了依仗,她脸色好了许多,“刚才是?想起了什么吗?是?洛阳里陛下和贵人的事?还?是?君侯那儿?……”

    “都不是?。”不等她把?话说完,齐昀抢先道,“是?想起你了。”

    他越来?越不遮掩,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所思所想全都倾倒在她面前。

    晏南镜有瞬间的怔忪,随后她坐在那儿?手脚无措,“想我做什么,我们不就是?在见?面说话么?”

    “我在想,你会关心我。”他笑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了别的。”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的心境。

    “我也?不知要怎么和你说了。”

    婢女们很?有颜色的退下,两息的功夫,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自幼开始,身边人对我关爱都是?有所求的。父亲,是?因为我容貌才能突出,是?能让他长脸的儿?子。可是?在我崭露头角之前。在父亲心里我恐怕算不了什么。嫡母对他心怀怨恨,他会不知道吗?不可能的,能从诸多诸侯里拼杀出来?,让一众老臣效力?于他,怎么看不穿?所以他还?是?把?我送过?去了,在父亲那儿?,我只是?个让他减轻愧疚的礼物罢了。”

    “嫡母就不用说了,我和她只是?虚挂着母子的名分,实际上和仇敌也?没有什么区别。我母亲那儿?你也?知道。至于臣僚,臣僚在意我,是?因为我能重用他们。”

    他需要他们的才能,而?臣僚也?需要他的重用,从而?获得功名利禄。彼此之间的心思可谓是?明明白白。

    “你也?太较真?了。”晏南镜隔着屏风忍不住感?叹,她蹙眉动了几下嘴唇,不知道怎么继续把?话说下去。

    即使彼此都各有所图又有什么干系,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

    “我以前也?是?这般想的。但是?遇见?你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他对父亲,对嫡母,乃至于对那些臣僚,都是?抱着彼此利用的心。他展示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模样,然后从他们身上获取自己想要的。

    真?心这个东西,不想要不在意的时候,一文不值。可是?想要的时候,哪怕付出所有,都不定能得到?。

    他想要她的那一份真?心,她不求什么,他哪怕想要奉上自己所有,也?不知道要拿什么给她。只能笨拙的谋划。

    可是?这个并不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是?沙场里的金戈铁马。也?无人教过?他这些。

    他对此几乎一筹莫展。

    到?了此刻,他只能将自己的所求再?次全都剖开放在她的面前,来?求得她的垂怜。

    此事所有的颜面都已经顾不上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就干脆说到?底。

    屏风那边长久的沉默下来?,齐昀在这一片的缄默里焦躁难安。

    “我累了。”过?了好久,屏风那边终于传来她的声音。

    齐昀有些失望,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那知善好好休息,庖厨下我已经令人准备了稻羹,先用一点再?睡。要不然会饿得腹痛,脾胃受不住。”

    她轻轻嗯了一声。齐昀转身,打算离开。

    “你也?要好好歇息。”屏风后突然传来?她的嗓音。

    “昨晚我睁不开眼,但是?我也?知道是?你把?我给救出来?的。你没有被烫伤吧?”

    齐昀咽喉滚动,眼眸酸涩,“燎到?了。不过?运气还?好,只是被燎到了小块。不去管它,自己也?会好的。”

    “还?没上药?”晏南镜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

    齐昀摇头,“忙乱了一宿,有好多事需要我去定夺,没有空闲上药。何况——”

    她忍不住跟上他的话语,“何况什么?”

    “何况我也?习惯了,分得清楚重伤还?是?小伤,这点伤势,不去管它,只要不沾水。过?段时日,水泡破了也?就好了。”

    晏南镜咬紧牙关,深深吸口气,“你去找我之前身边的婢女,说让她们把?紫云膏拿出来?。”

    齐昀被她使唤,喜笑颜开,当?即就去了。不多时他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漆盒。

    晏南镜让他过?来?,可是?这刻齐昀却迟疑起来?,“这不妥当?,我把?紫云膏放这里。先行一步。”

    晏南镜直接被他这话气的翻身而?起,径直绕出了屏风。

    见?着齐昀满脸惊讶的望着她,晏南镜没好气的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就往屏风内拉。

    她拉了两下,没有拉动。回头去看,见?着他脸上有些绯红,见?她看过?来?,齐昀转头过?去,“这样不好。如?果有人看见?了,那恐怕会有流言蜚语。”

    明明刚才见?到?她倒地的时候,还?过?来?搀扶,现如?今还?担心什么流言。

    “你觉得我们两人的流言蜚语还?少?”晏南镜反问,“何况就我们两人,若是?真?的有人进来?,那也?是?你的部将。难道他们还?会长舌到?处乱说话吗?”

    这话说得有几分不客气,齐昀急忙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慌乱里,脚下也?没有方才那么有力?道,她一拉,就拉动了。

    “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让他在卧榻上坐下。

    驿站的卧房只能说勉强遮风挡雨,最好的屋舍都是?留给达官贵人,但是?昨夜最好的两间也?被烧掉了小半。只能让她在这里将就一下。

    她把?漆盒打开,驱出内里的小陶罐,陶罐小小的一只,上面用麻布密封着。

    “哪里被火燎到?了?”

    “有好几处地方。”齐昀低声道。

    晏南镜示意他露出伤处,齐昀迟疑了下,提起袖口,小臂那儿?露出个好大?的水泡。水泡晶亮,显然已经起了一段时辰了。

    “不觉得痛吗?”晏南镜说着,挖出一指头的紫云膏涂抹在他的伤处。

    齐昀颔首,“如?何不痛?只是?还?有更紧要的事处置,小伤也?只能先放在一旁。”

    他说完顿顿,飞快的暼了她一眼,“更何况,我也?早习惯了。”

    “习惯了?”晏南镜把?药膏涂抹上去,听到?他这么说,满脸愕然的望向他。

    齐昀颔首,“我十?岁跟随父亲入大?营,知善以为我在大?营里还?能娇生惯养么?父亲很?忙,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照看我,而?且他也?有意让我历练。所以有个摔打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那些老将身边的亲兵教我武艺,都是?沙场上杀人见?血的本领,练起来?受伤也?很?常见?。大?营里受伤,不兴嚎啕大?哭,哭了不但不会有人安抚,反而?还?会被嘲讽。”

    “时日一久,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等到?上了沙场之后。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伤势,那就不是?大?事。”

    晏南镜听了忍不住吸了口气,“没听过?就算是?小伤,若是?伤势加重了,也?会要人命吗?”

    齐昀愣了愣,颔首,“我听说过?。”

    晏南镜看他,只听他说,“我听说过?有伤兵,伤势加重,连带着整个肢体溃烂,最后丧命。”

    “你还?知道啊。”她没好气说道。

    她见?着齐昀拉下后衣襟,露出脖颈,脖颈上也?有一块,只是?没手臂上那么严重,她俯身过?去把?手里的膏药给他均匀的抹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紧急事务,不过?政务永远都忙不完的。可是?性命摆在那儿?,稍有差池可能就没了。不管多大?的事,都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

    齐昀一愣,抬头起来?径直往她看去,晏南镜和他对视点了点头,“难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总不会觉得,你自己的性命无关紧要吧?”

    无关紧要吗?不是?。但是?很?长一段时日里,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人在意他自己的性命。其余人,哪怕父母在内,都有比他更重要的事。他随时都可以被丢弃替代。

    齐昀嘴唇翕张,两眼失神的望着她,“我——”

    “知善你担忧我丧命吗?”

    诸多话语到?了唇边,却说不出来?半点,最后他问她。

    晏南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有些好笑,“是?啊,我还?真?的怕你丧命了。”

    “为何?”齐昀听到?自己问。

    这问题让晏南镜有些哭笑不得,她继续给他上药,灼伤的伤口放置在那儿?,哪怕不去动,都会有烧灼的痛感?。

    “为何?”晏南镜有些诧异,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见?着齐昀一副坚决要追问到?底,“可能你人比较好吧?”

    齐昀一愣,随即看向她,晏南镜笑了,“可能你想说你不是?什么好人吧,不过?相处的这些时日里,我也?没见?到?你祸国殃民,何况你曾经出手救过?我。那时候我们算是?萍水相逢,却愿意以少战多,保护下我一家大?小性命。哪怕我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心里一直都很?感?激。”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齐昀晕头转向,这比沙场上的大?胜更让他颇有些手脚无措,至少在沙场后大?胜之后,他依然清醒,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而?现如?今,他在她跟前,除却无措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总不能说那时候你有什么心思吧?”

    齐昀咽喉发紧,“怎么可能,那时候我也?只是?想不能弄丢了藏身之处。”

    他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把?当?初最真?实的心境告诉她,不禁有些呆愣。晏南镜笑起来?了,“那也?是?帮了我大?忙嘛。”

    “我记得那时候你被好几人围攻,却还?记得来?救我。”

    晏南镜手上稍稍停顿下,而?后又动起来?,“当?时我还?记得,你一手扣住盗匪头发拖拽开的样子。”

    明明满身鲜血煞气难当?,但是?在那时候对她来?说,无异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甚至你的好我也?都记着。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她见?着他愣愣的望着她,不禁有些忍俊不禁,“大?恩不言谢,恩情太大?了是?不适合挂在嘴上的,若是?时时刻刻都说个没停,那就是?另有所图了。”

    齐昀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他已经被这份巨大?的喜悦给震得晕陶陶的,除了她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她一颦一笑全都被他捕捉在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放过?。

    他真?的是?他父母的亲生子。

    他继承了父亲的敏锐多疑,但也?有生母的全心全意为了一个情字。

    晏南镜说话间,已经把?脖子那儿?的伤口给处理好了。她见?着齐昀依然望着她,那目光灼灼,落在面上,简直不得安宁。

    “还?有别的地方吗?”她垂首问他。

    齐昀摇摇头,晏南镜听了,把?手里那只小巧的陶罐给放置到?一边。

    齐昀望着她,她躯体在初春厚重的袍服下越发的纤细,就尽在咫尺,他生出想要拥她入怀的绮念。

    他察觉到?这个念头,用力?按捺住,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过?了小会她问,“现如?今还?有那么痛吗?”

    齐昀摇头,“已经好许多了,没有最初时的灼烧感?。”

    他说罢,有些惊异的看向她随意放在一旁的陶罐,“竟然有如?此疗效。”

    “是?阿兄做给我的。他担心这一路上会有什么意外,所以特意准备好了给我带上。谁知道我没用上,倒是?先给你用了。”

    “给我用,总比用在你身上好。”

    齐昀看向她,嘴唇抿紧,希翼从心底里逐渐生起,“之前知善说过?并不厌恶我,那么知善会对我有些许喜欢吗?”

    他对上她惊异的眼眸,心头微颤,“哪怕只有一点也?行。”

    第094章 第 94 章

    人是不是都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她说过她不会?婚嫁,他在最初的满足后,又逐渐生?出别的欲念。为什么不能对他有些许爱恋呢。

    “我要的不多,只求那么一点就行。”

    他望着她,眼里全是恳求。

    齐昀彻底放低了姿态,卑微着对她俯首。他之前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卑微的时刻,他所有的尊严在此刻被他收了起来。

    晏南镜嘴唇张了张,有瞬间的空白?,她慌慌张张想要退后几步,奈何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复,险些一头撞在放置在一旁的矮几。齐昀眼疾手快拉住她,才没让她一头撞上去。

    “不要害怕,”他深深的望着她,似是要将她整个的完全镌刻在眼底。

    他眼里氤氲着水雾,泠泠的看她。像是极其脆弱的器具,只需要轻轻的敲动,就能碎了一地。

    这样的他,晏南镜从未见过。她慌张的厉害,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或许狠狠地拒绝才是最好的应对。可是拒绝的话语,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别逼我了。”

    她颇有些慌张的挪开眼。

    他却在这里头窥见了希望,马上松开拉住她的手,连着整个人都站起来,主动退避到?屏风那边,“我吓到?你了。”

    不得不说,这话恰到?好处,若是依然是和?方才一味的哀求,只是会?把她逼出火气?。可是他退避开了,她反而不好说什么。

    “我、这——”她很是为难的拧眉头。

    “你厌恶我么?”齐昀问?。

    她叹口?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厌恶过你。”

    “那就好,那我就只求这个了。”

    晏南镜诧然的望着他,见着他浅笑着颔首,只是眼里还是哀伤。

    他垂首看了一眼手腕处已经被处置好的伤口?,“多谢知善,知善还是早些歇息。”

    说罢,他整个人都转入到?了屏风后。

    轻微的门板开启阖上的声响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晏南镜坐在那儿?,听到?他走得远了。过了好会?躯体才慢慢放松下来,放任自己再次陷入浅睡里。

    再醒过来的时候,阿元已经在面?前了。

    阿元几乎是一路睡到?快要晌午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见着自己换了地方,榻前守着的婢女把昨晚上的前因后果大致和?她说了下。顿时阿元如同三九调入冰窖一般,听到?婢女说女郎安好,才勉强活过来。洗漱完之后,连着膳食都顾不上用,径直上她这来了。

    “女郎,”阿元见着她,忍不住眼泪直流,“没想到?我竟然差点害死女郎!”

    她这一路跟过来,只想要护得女郎平安,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拖了后腿。

    阿元眼睛红肿着,瞧着浑身颤抖不止。

    “哪有的事。”晏南镜赶紧的在她背上拍拍,给阿元顺顺气?,“这都要怪歹人,怪谁也不能怪到?自己身上。”

    阿元还是过不去,不过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女郎现如今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适?”

    说着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双手,双手上没有伤口?,又捋起袖子,看手腕和?手臂上。肌肤晶莹白?皙,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再看脸上,面?色有些苍白?,但看着并不是受伤的毫无血色。

    阿元的心勉强放下来,“怪我,怎么贪那几口?吃食。”

    晏南镜摇头,“不怪阿元。我吃的不多,还是照样动弹不了。估摸那些歹人是下了不少。”

    “现如今我们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那就是天不绝我们,我们的命数还长着呢。”

    阿元知道她这话是安慰,握住她的手,“幸好还有长公子,要不是长公子,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晏南镜想起齐昀身上的那几处烫伤。即使不严重,但不上药一直忍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长公子那边,时不时要当面?道谢?”

    刺客要杀的是齐昀,她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但也是因为齐昀脱困。不管是真心感谢,还是人情世故,的确应该亲自道谢的。

    “他之前来过了。”

    阿元啊了一声,“那女郎说了?”

    “不记得有没有说了。麻沸散这药容易让头脑昏沉,而且他也受伤了,我给他上药了。”

    阿元嘴张得几乎要合不拢,尤其听到?后面?,“这不该是医官来么?”

    晏南镜点头,“我也是这么说,但是他说不碍事,比起以前受的那些伤,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就给他把药给上了。”

    阿元听后,脸色越发一言难尽了。

    “长公子一直对女郎……”

    “我知道。”晏南镜打断她的话,“阿元是想说,此举容易引起误会?。”

    “顾不上了。总不能真的看着他这么放任不管吧?这种伤势若是加重了,皮肉都能烂掉。到?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伤的事了,是能要命的。反正?就在眼前,顺手就做了。”

    阿元听到?之后,欲言又止,过了好会?,还是开口?“女郎不是只要把药交给长公子,让其他人来做,不是更妥当吗?”

    晏南镜眼神有瞬间的放空,等回神过来,见着阿元正?望着自己,忍不住眨眼了好几下,“这当时没想到?,不过做都做了。”

    她避开阿元的目光,“那就这样吧。”

    阿元嗫嚅了下,小?声说,“这几天,我听到?了不少人在说女郎和?长公子的谣言。讲女郎和?长公子在宫里有私情。”

    “我知道这流言是假的,但是这么多人说,到?时候回了邺城,恐怕会?对女郎不利。”

    晏南镜不禁有些心虚,这流言是之前她在洛阳宫的时候,故意散播的。

    晏南镜说了一句没事,“就这点流言,能把我怎么样啊。”

    “别说我本来就无意于?婚嫁,就算真的要婚嫁,这些流言也没什么。”

    时风不在意男女的那点私情。也不会?因为那点私情就对人喊打?喊杀。不管对男女,问?题都不大。

    “就是听他们说女郎费尽心机攀附长公子,我这心里不舒服。”

    阿元扶着胸口?,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人。听人用那种狎昵的口?吻去谈论她,实在是气?不过。

    “他们说那话,是因为他们自己攀附不上,所以心里给嫉妒说那些话好叫他们自己好受点,但凡他们能亲自上,看他们个个都耻高气?扬,没得半分清高。”

    “这种人,叫他们说就说去。反正?他们左右就那样了。”

    晏南镜话语里没有半点客气?,阿元忍不住哽了下,她坐在那儿?,满眼心疼,“女郎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我听了心疼。”

    可不会?心疼,自己看大的孩子,竟然被人那般议论。哪怕只是说上几句,都怒火中烧。

    “如果长公子对女郎真心实意的话,就不该放任那些人。”

    晏南镜见她伤心,不由的好好拍拍她的背,“这事就不要管了,”

    正?说着,外面?有婢女叩门前来送膳食过来。

    膳食是一直热着的稻羹还有肉脯。稻米煮的烂了,正?是适合马上食用。

    晏南镜让婢女多拿了些来,让阿元陪着她一块喝。

    阿元心里有事,哪里吃得下,勉强应付了几口?就让婢女给撤掉了,等一个多时辰见着晏南镜入睡小?憩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自家女郎不在乎那些小?人的言语,但是她不行。不管如何都要抓住说得最厉害的,给一顿教训,好叫这些人都收敛一二。

    阿元是记得那些人的,然而她去找的时候,在驿站里走了两圈下来怎么也没见着人。

    再去问?那些时常集聚在一块儿?说人长短的,发现那些人见到?她的时候,眼露惊惶恐惧。对于?她问?的那人的去向?也是缄口?不言。

    阿元无法只能作罢,打?算等傍晚的时候再找找,反正?都要回邺城里的,不怕遇不上。

    阿元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原本那些喜欢集聚在一块道人长短的,竟然全都散开了,脚步匆忙,似乎再慢走一步,就要大祸临头。

    她从那些人慌张恐惧的神色里,似乎窥见了什么。顿时一股凉气?从颈椎后腾起。

    麻沸散的后劲不小?,即使她服用的不多,但是一日下来没有什么精神,过上几个时辰就想要入睡。

    她醒过来的时候,见着阿元守在旁边,一如幼年?时候,阿元守着她午觉一样。

    “阿元你怎么不去歇息?”

    晏南镜撑着身体起来问?。

    “我一个粗妇,哪里来的那么多觉。”

    阿元说着,踟蹰两下,晏南镜看见她和?往常不太一样,“外面?出事了?”

    阿元摇头,“没什么事。”

    “刚才长公子那里派人说,明天可能要动身,问?女郎身体要紧不要紧,若是身体还没有恢复,那就再推迟几日。”

    晏南镜摇头说不用。

    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残留的那点点药效,已经完全没有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躺着白?白?的耽误行程。

    阿元点头,“那我叫人去回禀长公子。”

    “阿元。”晏南镜叫住她,“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阿元可见的浑身一僵,赶紧摇摇头。然后起身去让婢女送话过去。

    第二日启程的时候,晏南镜从驿站里出来,看见比起当初从洛阳启程的时候,少了好些人。

    晏南镜听阿元打?听来的消息,说是之前放火的那两个,是之前埋伏在队伍里的人,所以一时不慎着了道。

    为了以防万一,基本上可能的同党都扫了一遍。免得此事再次重演。

    队伍里除了她这一车的人外,几乎人人都脚步匆忙,神情里待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晏南镜看了一眼,随即坐回车里。

    外面?驭手是个新面?孔,不是之前的那个,不过驾车驾得十分稳当。让车里的人在路上可以轻松不少。

    行驶好些时候,晏南镜靠在车内闭眼养神,突然听到?车外有人叫了一声知善。

    她睁开眼,往车簾外看去,见着齐昀骑在马上,就在车边。

    “你怎么来了?”她凑过去好奇问?道。

    马上的齐昀冲她一笑,手里递过来一段桃枝。

    桃枝上是已经发出来好些绿叶还有花苞,花苞有些甚至已经半开了。

    “我刚才在路边看到?有桃树已经开花了,想着知善应该喜欢。”

    北方的冬日是连绵百日的苍凉,这种苍凉看多了,难免心情不适。现如今正?好见到?桃花开放,他干脆折下来一支给她看看,也算是好好轻松一下。

    桃花花苞半开不开,但是上头的艳色看在眼里多了几分蓬勃的生?气?,她接过来,“谢谢。”

    “这又需要道谢吗?”齐昀笑问?。

    他笑容满面?,可是眸光看她的时候,要一路直接看到?她的心底里。

    晏南镜持着他递过来的那桃花枝,“随口?一句,不说好像有些不对。”

    齐昀满面?奇异的望过去,车簾已经垂了下来,只能看到?内里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那就不用说了,反正?你我也不必如此。”

    “你说如此就如此啊。”晏南镜在车内毫不留情的顶回去。

    “知善觉得不是?”

    晏南镜拿着手里的桃枝坐在那儿?,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和?她同坐在车里的阿元,听了他们的话,一时间双目圆睁,满面?的震惊。

    “好,我知道了。”齐昀不紧不慢的跟在辎车旁,来了一句。

    晏南镜不由得再次从车簾那儿?露出小?半张脸,“你明白?什么了?”

    齐昀垂首一笑,眼若星辰,径直看向?她,“这个恐怕暂时还不能告诉知善。”

    晏南镜挑眉,定定和?他对视几息,干脆整个人都坐回车内。

    过了小?会?,她见着他还在车外。“你怎么不上前头去?”

    “到?时候部将有事,也好找你。”

    “……不想去”齐昀沉默了小?会?开口?道,嗓音里都可以听到?几分的委屈,“只想待在这儿?。”

    现如今他是越来越不遮掩了,不仅仅是袒露出来给她,哪怕在别人面?前,也丝毫没有半点伪装的意思。

    “你不怕有损你的威仪么?”

    齐昀轻笑,“我的威仪又不在这上面?,怕什么?”

    “何况就算是真的有事,就这么点路,也完全不耽误。”

    齐昀往车簾看了一眼,内里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他想要往内里看的更真切一点,哪怕知道她就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帘竹簾,那种想要见到?她的迫切,没有没有半点缓和?,反而越发的炽热。

    但是车内的人不说话了,齐昀持马缰的手心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天里,竟然出了一层汗。

    半路停下来休整,晏南镜也从车里下来,在四处稍稍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在车里坐久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她低头看到?光秃秃的土地上已经有了绿芽发出来,比冬日里已经好了很多,多出许多生?机。

    “长公子。”

    阿元看到?齐昀过来,惊呼一声。

    晏南镜看过去,见着齐昀真的过来。

    她看了看左右,“这会?你没事吗?”

    “路上能有什么大事找我?”齐昀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非得我在路上,也要找过来,那恐怕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他说罢,看了一眼阿元,“快要到?用膳的时辰了,劳烦阿媪去看看给知善准备的膳食好了没有。”

    阿元忍不住去看晏南镜,晏南镜对她点点头,阿元领着婢女离开了。

    “说罢,你过来又有什么事。”

    齐昀刚要开口?,眉头倏然一皱,捂住胸口?整个躯体都折下来。

    晏南镜慌忙就去扶他,“你怎么样,”

    说着她就要高声把不远处的卫士给叫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齐昀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双目炯炯盯住她,“你一直都很在意我。是不是?”

    不等她回应,他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告诉我,说是。”

    第095章 第 95 章

    晏南镜心头一惊,手腕被?他握住,她下意识就往外抽。她拉了下没动,他执拗的不放,“你现在就告诉我,是。”

    这人很多时?候都是待人真诚的姿态,待到人一步步的步入他所设的地步之后?,他就不加遮掩,袒露出?真诚之下的强势和霸道。

    晏南镜手被?他抓住,挣扎了两下挣扎不脱,干脆直接放弃了,仍由手被?他握住。面上褪去了最初的慌乱,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她睨着他,靠近过去,“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来也奇怪的很,明明开始的时?候,是他强势,可?是当她褪去了惊慌笑意盈盈靠近的时?候,他反而局促不安起来。也不见了方才?那副逼迫的模样。

    晏南镜也不怕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怕他什么,难道还怕他拉着她去小?树林吗?这一块儿树叶才?抽芽,连个遮挡的都没有,他要是真的敢做,到时?候丢脸的还不知道是谁。

    “说我在意你。”她抬眸,话语里带上了几分?明显不过的笑意,“你应该还希望听到我说别的吧?”

    她步步紧逼,齐昀满脸错愕,见她逼过来,脚步往后?腿。

    “然后?呢,我说这句话之后?,长公子打算把我怎么样?”

    齐昀唇齿微张,目光径直在她的脸上,没有挪开半刻。那些强势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和局促。

    她抬头,两人目光相接,眼里的一切全都坦荡的袒露在彼此面前?。

    “好,我说。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晏南镜轻声道。

    她听到齐昀急促的喘息了一声,他看上去有些慌张无措,甚至感觉到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有所松动,她手腕转动,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从他的手掌里脱离出?来,然而就在完全挣脱的瞬间,被?他一把抓住。

    他此刻神?情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惊慌失措,面上眼里全都是笑盈盈的,“方才?知善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

    好家伙,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晏南镜笑了,“中郎将把这本事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些?”

    齐昀摇头,紧紧的盯着她,“不用的话,听不到你真话。方才?那些话都是你真心话。”

    晏南镜挑眉正要否定,谁知他竟然抢在她的前?面,“我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即使你不说那话,我也能察觉的出?来。在意和不在意,哪怕言语里没有半点表露,但是举止上不会。我知道,”

    他眼眸低垂说到这个笑了起来,晏南镜忍不住去看他,“你知道什么。”

    “在荆州的时?候,你就一直在关注我,对不对?”

    “你当时?明火执仗的闯进来,我当然要知道来者何人,要不然怎么和你周旋?”

    她这话一出?,却见到他面上的笑容更?大,“可?是当时?知善也阻拦外人闯入我藏身的院子。当时?客人不少,府上人手却不多。就算是知善,恐怕也分?身无术。竟然在那几个人才?摸到门内就现身,怎么会如此凑巧。”

    他说着,抬手笑着望向她。

    “那会我真的只是恰巧路过。”

    齐昀欣然颔首,笑意不改半分?,“好,我信。”

    你信什么,你信!

    晏南镜唇角抽动了两下,扭头过去不看他了,手腕也随意他扣住。

    这时?候手腕一松,晏南镜看过去,见着齐昀退开了好几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他的力度掌控的恰到好处,肌肤上有些许发红。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了。

    “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好了。”

    晏南镜望着他步步向后?退去。她站在原地,望着他远离。

    阿元赶过来,迎头遇上齐昀。脚下生生刹住,赶紧给他行礼。

    她腰身还没来得及弯下去,就被?齐昀给制止住,“阿媪不必多礼了,”

    阿元几乎没有见过齐昀厉色,哪怕是初见时?候,他满身冰寒举止全是煞气,可?是神?情举止一派的温和。

    但越是如此,她对齐昀就越是畏惧。她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这位的手段,但光是从细碎处猜到的那些,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齐昀将阿元的惧怕看在眼里,他并不在意,“阿媪是知善身边唯一一个贴身照顾的旧人。很多事需要阿媪多费些心思,”

    他话语犹如流水潺潺,如同仲春里的春风,暖人心田。但是阿元却不敢有半点的放松。只是躬着腰身听他的吩咐。

    “所以?还望阿媪日常能多多警醒些,毕竟万一有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他没有明说,阿元知道他说的是上回自己晚间贪食吃了多两下了药的饭食,以?至于昏睡不醒,女郎身处险境了都没能察觉。

    阿元脸上涨得通红,“这是奴婢的罪过!”

    说着她慌慌张张的就要跪下。被?齐昀阻止,“上回不怪阿媪,毕竟谁也没料到刺客就混迹在队伍里,以?至于让他们?钻了空子。只是以?后?请阿媪多多警醒。”

    他这手段刚柔相济,比一味的厉色更有效果,阿元连连道是,眼里满是泪水。

    “阿媪去照顾知善吧。”

    阿元连忙躬身一礼,就往晏南镜那里去。

    齐昀伫立在那儿,望见阿元一路往晏南镜那里去了,才?转身离开。

    “女郎。”阿元过去搀扶住晏南镜,她搀扶着晏南镜往那边辎车停靠的地方去。

    天还冷着,春寒料峭。用膳还是在辎车里用好些,要不然饭食被?春风一吹,就吹凉了。

    “阿元你眼睛怎么了?”晏南镜看着她眼角犹自有点红肿,问?了一句。

    阿元赶紧的擦了下眼,说不碍事,“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进灰尘了。”

    晏南镜点点头,“那不要紧吧?”

    阿元道没事,搀扶住她的手臂,和她一道往辎车那儿走去。这

    “女郎看着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

    阿元带着点小?心轻声问?。

    晏南镜想起之前?齐昀得逞的脸,不由得心烦意躁,“没什么事。”

    心烦意躁之下,言语里有些重,让阿元惊诧的看过来。

    “没事,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她鼻子里哼了两声。

    “女郎和长公子闹不快了?”

    晏南镜一愣,摇头,“这倒也没有。”

    两人的那点,说不快似乎有些严重了,说白?了就是你退我进的试探,原本她以?为更?甚一筹,没料到着了他的道。

    这个她才?不打算和任何人说。

    到了辎车内,婢女们?就把食案抬了上来,旅途上的膳食并不丰盛,就是一碟切的薄薄的腌肉,还有一碗粟羹,就差不多对付过去了。

    正要动箸的时?候,外面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来人是中郎将身边的亲兵,给她送来一碟野菜。

    说是野菜,但是在这个时?候,也很难寻。

    齐昀身边的那些亲兵,阿元在洛阳的时?候都已经相熟了,见着是亲兵送过来的,这才?放心送到晏南镜跟前?。

    野菜绿嫩,但在这个时?节却足够的珍贵。庖人也不敢做过多的烹煮,只是简单的蒸了下,然后?撒盐调味,就送了过来。

    她低头吃了点,不知道是赶路太辛苦,还是刚才?和齐昀交锋猝不及防的被?他杀了个回马枪,落了下风,心里不舒服。反正胃口不是太好,吃了两块肉脯,把一整碗粟羹喝完,基本上也就完了。至于送来的那碗青菜,她让人又?送了回去。

    接下来这段路,一直到天黑扎营落脚,都没有见到齐昀过来。

    一路上也不是可?以?及时?赶到下一个驿站,驿站之间的距离并不统一,有时?长有时?短。所以?天黑了还没到驿站那儿也是平常。

    晏南镜下了辎车,见到那边平地那儿,仆从和亲兵们?正在搭建营帐。一时?间敲敲打打热闹的厉害,她站在那儿看了小?会,瞧着亲兵们?把木桩敲入地里,然后?将营帐所用的木架拿出?来,这些东西都是折叠好收在箱子里,等要用的时?候拿出?来。

    那些木架用专门的铜组节链接在一块,不多时?功夫就已经完全拼接好了,只等把牛皮帐子给铺上去。

    她听到身旁婢女们?有慌乱的动静,阿元去给她盯着膳食了。可?能是被?上回的变故吓到了。她所用的餐饭甚至水,阿元都要亲自去盯着,否则不敢让她吃下去。

    晏南镜有所预料,回头过来,果不其然,见到了齐昀。

    他应该是处置完手头的事务过来的,即使邺城里没事找他,但是队伍前?前?后?后?这么多人,还是有好些事等着他去做决断。

    “来了?”她暼他,随口一句。

    齐昀颔首走到她身边,“之前?我送来的,你为什么不要。”

    她愣了下,这才?想起是午膳的那道野菜。此时?才?初春,不比已经草长莺飞的吴楚。北方即使已经有些开暖的迹象,但还是漫山遍野的荒凉。能在这个时?候寻到一些新鲜野菜,就算是王侯,也该知足了。

    “太金贵了。”晏南镜叹口气,“无功不受禄。”

    “无功不受禄?”齐昀笑得有些古怪,“你哪里没有功劳了?”

    “是不是生我的气。”

    晏南镜看过去,和他眼眸相对,瞬时?又?挪开。

    只需一眼,哪怕没有任何言语,也都能明白?了。齐昀失笑,“原来知善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我哪里孩子气了?”她反问?。

    齐昀当即改口,“没有。”

    晏南镜忍不住瞪他,见着他满面无辜,倒是显得她像个恶人。

    “我孩子气怎么了?”她干脆问?。

    晏南镜知道自己在装模作?样上,是比不过齐昀的。齐昀自小?就面对不少狐狸,早就练就出?本事。这个是他的长处。

    既然这样,她也干脆把脸面一扯,不要了。

    “很好。”

    齐昀的话语让她一愣,她回神?过来,拧着眉头瞪他,“你说反话?”

    齐昀望着她,眼底里和脸上全是可?见的笑意“知善怎么老是把我往坏处想,其实我想的是,你终于不和我说那些客套了,真好啊。”

    晏南镜愣愣看着他,听他继续说,“这样不是正好说明了,知善更?亲近我了不是吗?”

    “礼数都是给亲近不起来的人用的。只要亲近了,礼数这东西,就是妨碍。”

    她没料到他竟然还掰扯出?这么一堆歪理。

    “所以?,我相信了,知善开始和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也在亲近我了。”

    她目瞪口呆简直无言以?对,谁能料到平日里端方有礼的齐昀,说起歪理来竟然也一套套的。更?可?气的是,她竟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才?没有。”

    她压低声量瞪他。

    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几乎是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眼眸低垂着,“所以?,之前?那些话,也都是在骗我吗?”

    她一哽,实在说不出?一个是。

    而这个时?候,他抬眼,将她脸上的迟疑全都望在眼里。顿时?所有的悲伤又?顿时?化作?了轻笑,“果然刚才?只是气话。”

    “你!”她就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变脸变得那么快,她见过的那些喜欢故作?高雅的世家子,也没有一个能有齐昀这样的本领。

    晏南镜望见他笑容里越发的无辜纯良,咬牙切齿径直掉头就走。

    齐昀见状跟了上来,晏南镜看着他提着袍裾跟在她身后?,“你来做什么,天都要黑了。到时?候遇上什么事,我担待不起。”

    “知善也知道现如今天要黑了。天黑之后?白?日里蛰伏的野兽会出?来觅食,最喜欢寻落单的人。尤其是野狼。野狼成群结队,但是除非必要,不会正面捕猎,但是喜欢从背后?偷袭,我身边曾经有个仆从,跟随我在外的时?候,夜里出?行出?恭。夜黑风高,被?野狼从背后?一口咬住了脖颈,半点声息都没有,就被?咬死了。等到第二日,一行人找了好会,才?找到。吃得只剩下一点残骸了。”

    “野狼不敢到人多的地方,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落单的人。”

    他的述说风淡云轻。可?晏南镜听得浑身发寒。野兽伤人甚至吃人,不管南北时?常可?见。

    她脚下迟疑了。

    晏南镜是没有夜里出?行的习惯,天黑之后?,除非是在府邸里,不然不会轻易出?门。

    “是我错。”齐昀干净利落的低头认错,很及时?的给她递来了梯子,“先回去,知善要怎么罚我都行。”

    晏南镜面色稍霁,然而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由得神?情里有些精彩。

    怎么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点纠缠不清。

    “你胡说什么呀。”她到底还是回头过来了,没有继续往外走。走在他身边,“回去吧。”

    晏南镜走在他身边,“以?后?那话还是别说了。”

    此言让他满脸疑惑望过来,“什么话?”

    晏南镜一噎,反正他要装傻充愣,她也没必要还遮遮掩掩,给他留脸面,“说只要我原谅你,怎么罚你都成。”

    她说罢,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长公子一言九鼎,才?说过的话不会是忘了吧?”

    他莞尔,“自然是没忘,”

    说着他看过来,眼眸里都是专注,“我既然说了,自然是真的。”

    “知善只要能消那口气,怎么罚我都好。”

    说罢,他脖颈微扬,露出?点任君采撷的意思。

    晏南镜没能和他这样,把脸上一层皮毫不留情的扒下丢到地上完全不当回事。顿时?脸上鲜艳欲滴,“你、你还真是不怕啊。”

    “我怕什么?”他奇怪的反问?,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只怕你真的消不了气,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晏南镜没好气的暼他,“你也就认准了其实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他脸上的笑凝了下来,道一句不是。

    她有些意外,想要听听在他口里,她能把他怎么样。然而他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

    “先回去吧。”他看了下附近。这个时?候天色还在,但已经暗了下来。

    晏南镜颔首,和他一道回了营地。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齐昀和她一同到搭建好的帐子里。外面婢女们?把食案给抬了上来。

    晏南镜看到和午膳时?候一模一样的菜蔬咦了一声,她看向齐昀。

    齐昀解释,“是重新让人做的,不是午时?剩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南镜哭笑不得,“怎么还有?”

    “当时?见到有一小?片,就让人都摘了。知善在洛阳的时?候,不是日思夜想么?”

    晏南镜愕然,她的饮食喜好,全都已经被?他给记住了。

    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气什么,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她持箸尝了一口,菜蔬清淡,但是味道奇好。不由得几口就把那点菜蔬全都用完了。

    晏南镜微微抬头,就见着他含笑看过来,不禁有些尴尬。

    “喜欢就好,下次该吃喝得还是要吃喝,别和自己过不去。”

    晏南镜嗯了一声,她突然想到,“那些都给我用了?”

    齐昀摇头,“这当然不是。”

    “我自己也用的。”

    晏南镜见着他身后?的随从神?色瞬时?有些古怪,再看他一眼,见齐昀神?情如常。她从内里猜到了什么。

    “知善你懂医理,知道路途舟车劳顿会容易生病。所以?以?后?若是生我气,径直罚我就好。”

    “你说这话。”她笑了笑,抬头过来径直看向他,“难道你不知道不惹我生气吗?”

    这话语让他一愣,齐昀没了方才?的敏锐,只是抬头望着她,两眼里全都是错愕,晏南镜见之一笑,低头用膳。

    齐昀呆愣愣的坐在那儿,失神?的望着她,等到她用完餐食,放下双箸。

    “知善,”他有些无语轮次,“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晏南镜笑而不答,“长公子英明神?武,难道真的不明白??”

    说着她起身,“罢了,不明白?那也就不明白?吧。”

    第096章 第 96 章

    她?说罢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帐子去?,她?才起来,齐昀已经抓住她?的衣袖。两?眼灼热的望着她?,内里一探全都是狂喜。

    “知善方才是说真的么?”

    他言语急切,带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

    “你?这么聪明,我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晏南镜说罢,反手把袖子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施施然离开。

    “女郎。”才回?到帐子里,阿元赶紧的让其他婢女全都退下,“方才女郎和长公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阿元这个年岁了?,又不是那?等懵懂无知的少女。那?话听着和哑谜似的,其实是男女间的许诺和调情。

    “他如果想要当真,那?就?是真的。如果不想的话,那?也什么都没有。”

    晏南镜坐下来,对阿元一笑。

    阿元顿了?顿,“可是女郎以前不是说过?,无心于婚嫁么?”

    阿元当然不希望见?着自己看大?的孩子,孤零零一生,就?算郎君到时候婚配生了?小郎君,要称女郎一声姑姑,还?要赡养姑母一直到送终。但是也还?有个阿嫂呢。这姑嫂之间,多是冤家?,哪里容得下自己儿子给别的女人养老送终,就?算是小姑,那?也是要闹的。

    她?蹲身下来,望着晏南镜,“女郎这是改主意了??”

    晏南镜摇摇头,“没有、”

    阿元这下是真的满脸惊吓了?,“那?女郎怎么那?么说?!”

    “只是来往,又不是真的谈婚论嫁,怕什么?”

    晏南镜说着就?笑了?,“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多少也要在里头加点有趣的人或者事。要不然等到临终的时候回?想自己这一生多乏味。而且我也还?年少,就?算真的出事,也好收拾。”

    阿元瞠目结舌,好会的功夫,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小会,她?低头下来,勉强道,“这,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也听过?的。男女来往不婚,就?是万一后面出了?什么差错什么办?”

    阿元忍不住去?暼她?的肚腹。

    “要是长公子到时候执意要纳女郎,那?要怎么办?”

    晏南镜愣了?下,阿元袖手跪坐在那?儿,“看长公子的模样?,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人。这若是执意要纳女郎入府,就?算是郎君,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晏南镜靠在那?儿,面颊上的笑此刻已经褪去?了?,阿元小心翼翼的觑她?,“我也不是故意说让女郎不高兴的话,但是这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

    阿元说完,等了?小会都没等到她?的回?应,“女郎。”

    晏南镜整个人都趴在了?凭几上,没半点仪态,她?下巴搁在压在凭几的手背上,神情里有些苦恼,“阿元说得很?对啊。”

    “可是我话也说出去?了?。”

    她?苦思冥想了?好会,“算了?,既然如此,那?也不要多想了?。”

    阿元闻言不由得一惊,只听她?道,“反正说都已经说了?,我也不能到他跟前说,方才那?话都是说笑的。而且现在和他说也已经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况凭借他的容貌和身姿,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吃亏。”

    阿元目瞪口呆,却也无话可说。

    谁也不会让用一个大?好青春年华的女子,不和男子往来。就?算是寡妇,哪怕带着孩子,都还?能改嫁给年轻男人。

    男欢女爱,在时风里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亲生父母最多只能管婚嫁,至于私下往来,也是管不住的。

    哪怕是官府,每年上巳,都要主持年少男女相奔,期盼能多多繁衍人口。

    “女郎都如此想了?,那?也就?这样?吧。”

    阿元想起齐昀的出身年纪,原先的愁绪消散了?大?半。

    “长公子出身相貌皆是上乘,也是不错。这世上好多男子别说出身,就?连长相齐整的都不多。”

    阿元震惊纠结过?后,稍稍想想,觉得也不错,“女郎年少姿容靓丽,比起那?些出身不高样?貌平庸的男人,那?还?是长公子吧。”

    就?算成不了?,日后回?想起来,那?也是好的。样?貌丑陋的男人,别说来往,就?算是回?想一下都是惊吓。回?头恐怕连着几日饭食都吃不下。

    春日里的白日比冬日里要长了?点,不过?有限。晚膳过?后,没过?一会,外面就?天黑了?。

    阿元和婢女一块儿守着晏南镜,打算说一会儿话,就?服侍她?睡下。明日天亮就?又要启程了?,若是休息不好,怕路上受不住。

    婢女们是后面才到她?这儿的,知道她不清楚北面这边的事。所以特意挑出一些家?乡里的风土人情和她说说。晏南镜脾气很?好,也不讲究什么尊卑,所以婢女们也不用担忧自己不慎说错了?什么话,会被责罚。一时间帐子里欢声笑语。

    正说着,外面传来动静,阿元不由得往外看了?看,见?着帐子外有火把的光亮在动。

    “长公子来了?。”

    守在帐前的卫士回身过来小声往内里禀报。

    夜间寒气重,阿元看了?一眼那边和婢女说笑的晏南镜,自己起身出了?帐子外。

    走了?几步,就?看见?了?齐昀伫立在那儿。他身后的亲兵手里高举着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庞,哪怕是想要当做看不见都难。

    阿元对插着袖子过?去?,对着齐昀就?要行礼,齐昀抬手示意她?起来,“知善如何了??”

    晚膳之后,他想过?来,想要从她?的口里清楚得到她?肯定的话语。那?股冲动如同烈火烧身,烧得他几乎片刻都不得安宁。

    她?临走时的那?话,分明就?是要他坐立不安。她?得偿所愿了?。

    “女郎一切都好。”阿元迟疑着,“时辰不早了?,长公子这是来探望女郎的吗?”

    齐昀唇张合两?下,最后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道了?一句不是。

    “我听说她?最近夜里睡得不好。”

    阿元一惊,这段日子入夜都是她?守在女郎身边,那?些婢女她?信不过?,都是打发到屏风外守门户,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是新得的羊乳,已经让庖人煮热了?,特意送来,饮用之后可以养身。”

    说着他把手里提着的漆盒递了?过?去?。

    阿元双手接过?,低垂着头,听到齐昀问,“她?提过?我么?”

    阿元垂头下来,“女郎提过?长公子。”

    这句话还?没有论真伪,就?已经让他开怀了?,齐昀心头的不忿顿时全都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满足。

    他心满意足的颔首,道了?一声好。

    齐昀抬头看了?一眼近在迟尺的帐子,“阿媪回?去?好好照顾她?吧。”

    说罢他也不看阿元满是惶恐的俯身,径自转身离开。

    阿元抬头见?着他离去?的背影,提着手上的漆盒,回?了?帐内。

    她?把内里还?滚热着的羊乳取出来,递到晏南镜手里。

    晏南镜见?着阿元双手呈上的热羊乳,忍不住多暼了?阿元一眼。阿元也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帐外,不言而喻。

    她?眨了?下眼,低头下来将热羊乳一饮而尽。

    第二?日天才亮,众人忙活着把行帐等物收拾好,再次出发。

    晏南镜听到车外有马蹄靠近的声响,她?把车簾掀开,见?到齐昀在马上。

    “昨晚上睡得还?好?”

    齐昀见?到她?笑问。

    晏南镜点点头,“比之前好些了?。”

    “昨晚上你?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

    齐昀顿了?下,“昨夜晚时辰已经晚了?,东西送到就?好,再说了?,那?个时辰,我要是进去?见?你?,我把知善当什么了??”

    他言语轻松,仔细听,还?能听到言语里的笑意。

    晏南镜坐在那?儿,望着他。

    齐昀等了?小会,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低头下来看她?。

    她?抬头起来,正好和他双目对上。

    “我知道你?最近这两?日,有些睡眠不佳,我听说羊乳可以安神。我对医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所以只能胡乱试试。”

    她?忽而笑了?,“其实你?就?是想要来见?我吧,只是人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

    晏南镜抬首,“你?说一声,我会来见?你?的。”

    齐昀持马缰的手握紧,手背上因?为过?大?的力道生生爆出了?青色的脉络。

    她?抬头,有些好笑,“可不要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了?,你?说得再多,我也知道,你?专程跑那?么一趟,就?是为了?来见?我的。”

    所有的掩饰在她?跟前完全不堪一击,齐昀垂首笑起来,几息过?后,他微微抬头,径直看向她?,眸色坚定,“是,我想见?你?。”

    又笑道,“可是我又怕见?你?。”

    想要迫切的见?到她?,却又怕见?到她?之后,自己抑制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你?不用怕啊。”她?突然道。

    对上他眼里的诧异,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你?要是想见?我,我会见?你?的。你?不要担心我会拒绝。”

    齐昀颇有些狼狈扭过?头去?。即使如此,还?是依然在她?辎车旁。

    “马上就?要回?邺城了?。回?到了?邺城……”他面颊上泛红,“方才那?话还?做效吗?”

    “你?觉得呢?”

    她?的可气之处就?是在这,哪怕给了?巨大?的希望,她?都不肯将亲自将这份希望给彻底坐实,反而一股脑的全都丢给他。

    “反正就?在你?的府上,你?要来,我也拦不住不是。”

    说罢,晏南镜干脆整个的往车内一靠。车簾没了?依仗,掉了?下来。把她?身形全都给挡住了?。

    齐昀看着已经落下来的竹簾发愣,一息之后,他笑容抑制不住的扬起来。空前的巨大?的喜悦充斥在整个身心。

    十几年来未曾有过?的巨大?喜悦让他此刻目眩神迷。

    “好,我都记下了?。”

    他压低了?声量,足够他们听见?。

    随后骑马在她?辎车旁,一路随行。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几日,终于看到了?邺城高大?的城门。

    晏南镜从辎车内往外看了?几眼,临走的时候,是秋季,现在回?来已经是开春了?。

    邺城城门外还?没到花红柳绿的时候,但是也已经柳条抽出了?新的枝条。

    “这时候郊外的杏花也要开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车旁的齐昀见?着她?看着那?边翠绿的柳树好会,俯身下来和她?说。

    晏南镜一笑,正要回?应他,这个时候听到远处一声马嘶鸣声。朝着声源望去?,只见?着滚滚的骑兵向城门处行来。

    齐昀看了?一眼亲兵,亲兵会意,立即去?打听消息,不多时回?来禀告,“是许将军的人马,说是征伐乌桓大?捷,领兵回?邺城。”

    齐昀听后颔首,“既然是许将军领兵回?来,那?么给许将军让路。”

    随后亲兵将他的命令发下去?,所有人都停在路边,等许倏的人马先过?。

    许倏骑在大?宛马上,大?宛马个头高,从送嫁一行人面前路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停留在辎车旁的齐昀。

    一段时日不见?,齐昀依然风姿不变。

    见?许倏看过?来,他在马上抱拳行礼以示尊重。

    许倏望见?之后,神色越发古怪,也不回?礼,径直领着人走了?。

    亲兵看见?颇有些不忿,“许将军怎么连礼都不回??”

    哪怕是属下对上峰行礼,上峰也要回?礼的。受人大?礼的,除非是父子翁婿,否则那?就?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齐昀对此并不在意,“许将军此番立了?功劳,让他去?吧。”

    等许倏一行人马路过?之后,已经得到消息袁太夫人,已经派人过?来,让齐昀和晏南镜径直去?侯府。

    晏南镜才和齐昀到袁太夫人跟前,太夫人就?满面笑意,招手让齐昀过?来,看过?来齐昀,又来看晏南镜。

    “都瘦了?。”袁太夫人看过?了?一番之后,满是心疼,“这一去?一返,想来都受了?不少罪。”

    “儿早已经习惯了?,而且一路平安无事。祖母放心吧。”

    晏南镜闻言回?首看了?他一眼,见?到他微微摇头。知道他不想让太夫人知道在驿站遇险的事。所以她?也半个字不提。

    “也不要仗着年轻,就?不把舟车劳顿当回?事。”

    太夫人说完又来看晏南镜,“看着比走的时候要长开了?些,不过?也瘦了?。路上辛苦啊。”

    晏南镜摇头,“能送贵人去?洛阳,原本就?是小女的福气,一点都不辛苦。”

    太夫人笑了?,过?了?会她?问起齐孟婉,“她?在宫里怎么样?,邺城离洛阳也不近,尤其还?是宫里,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都不方便。”

    “临走的时候,贵人眼里有泪,说是不能在太夫人跟前尽孝了?。”

    太夫人闻言,忍不住垂泪,“我又何尝不想她?留在身边,但是我们家?里和平常人家?不同。”

    “贵人知道君侯和太夫人的无奈。也明白自己入宫的用意。”

    晏南镜恰到好处的把话接过?去?,太夫人闻言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抬头满脸欣慰,“如此就?好。”

    她?说罢,拍了?拍晏南镜的手,“累了?吧。我看你?清瘦了?不少。”

    说着看向秦媪,“让知善好好睡会,看着她?面色,就?知道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得好好休养,不然到时候是要生病的。”

    后面这话是对晏南镜说的。

    晏南镜乖巧应下,秦媪过?来引她?到别处去?。

    太夫人看着齐昀的双眼似乎被晏南镜勾住,随着那?一抹身影,整个头颅径直调转了?过?去?。

    太夫人不由得含笑调侃,“这真是放在心上了?。”

    第097章 第 97 章

    “让祖母见?笑了。”

    齐昀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对上?太夫人揶揄的目光,忍不住低咳了一声。这幅模样让太夫人大为震惊,平日这个孙儿?不会如此直白的在人前说这话。

    “难道——”

    太夫人故意拉长了语调。

    太夫人上?了年纪,反而生出点童心来。有些话也不说直白了,故意逗孙子难为情。

    果然齐昀面浮出些难得一见?的羞敛,他眸色水亮,低头手掌握成?了拳头压在了唇上?,轻咳几声。

    “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太夫人笑问。

    齐昀脸上?的羞涩越发厉害,他似乎有些无所适从?,“这该从?何说起。只是知善愿意让我亲近了。”

    长孙这模样,对太夫人来说稀奇的很。她对孙辈并不是儿?子那般严厉。只要不耽误正事,孙辈们想?要做什么,她完全不拦着,不但不拦,反而还会看热闹,看看孙辈们的笑话。

    “美?人都有脾气,能到这步,心气也算是相当?高了。”

    美?人不仅仅要有靓丽的姿容,还得有桀骜的脾性。太过?温顺的美?人,就?算容颜再盛,也让人毫无兴致,和摆设的那些床屏没有太大的区别?。

    男人喜欢美?人,更喜欢有性情的美?人,哪怕被桀骜美?人给顶翻了过?去。那也会满面温柔,恨不得抱住美?人的手好?生吹吹安抚一番,还要问问美?人累不累,痛不痛。

    太夫人心下感叹,这男人不管什么年纪,什么身份,对上?美?人都一个样。

    “不过?能得偿所愿就?好?。”

    太夫人含笑看他,“也不枉你们两人来回几月在路上?的奔波。”

    齐昀低头,面颊通红,腼腆的厉害。

    这幅模样,太夫人已经多年都没有看到了,见?着了不仅越发觉得稀奇。一面纳罕,一面和他道,“她既然松口了,那么你就?一鼓作气。这事和打仗也没有太多差别?。”

    齐昀觉得祖母这话说的不对,情爱里你来我往,但他做不到和战事里那样冷静自持。她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便?自乱阵脚。

    如果这真的是战事,他早已经输给她了。

    见?齐昀笑着低头,面上?羞涩依在。太夫人笑着将手臂完全靠在手下的锦几上?。两边的婢女轻步上?前,给她捶打身上?。

    “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此事上?一鼓作气,一鼓作气将所有事情全都定下。美?人就?是你的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她现如今就?在我那儿?。无人能和我相争。”

    齐昀沉寂小会,嗓音微冷。

    太夫人靠在那儿?,“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说,你年纪早就?到了,我还盼着膝下越热闹越好?。”

    齐昀眼眸里的冷色褪去稍许,取而代之?的是方才的羞涩。

    “祖母。”

    “害羞什么,你不少堂弟都抢在你前面做了父亲。你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齐昀低头,眼底里都是细碎的光亮。

    “让祖母担忧,是儿?的过?错。”

    太夫人哼笑,“你呀,就?不要把对付外人的那套用到你祖母的身上?。现在也好?,之?前我还真担心秋郎你是不是有什么。现如今我放心了。”

    说着,太夫人坐在那儿?,“待会你去看看二郎。他从?漠南回来就?一直被你父亲关在院子里,不许出院门半步。”

    “你父亲对你弟弟也是抱有期待,谁知道这孩子平日里吟诗作赋,和文士来往密切。到了行军布阵,竟然丢尽了脸面。你父亲大发雷霆,人从?漠南那儿?回来之?后,挨了你父亲一顿打。躺在榻上?一月余都不能起身。”

    齐昀听后,神色严肃,“儿?待会就?去。”

    太夫人神情欣慰,不过?还是担忧他的身体?,“不急,你才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多休息休息。二郎伤势到如今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迟些去看看也没有什么。”

    齐昀摇头,“祖母放心,儿?没事。”

    “这路上?虽说舟车劳顿,但是远比行军要轻松许多,还请祖母放心。”

    太夫人劝不住他,齐昀去了齐旼处。齐旼被齐巽关上?了几个月,神色萎顿。齐昀过?来安抚他几下,又说了些知耻后勇的话,就?起身去了衙署。

    杨之?简等属官已经知道齐昀返回邺城,听闻他已经到衙署,前来向他禀报着几个月来的公务。

    齐昀临走的时候给了杨之?简处置之?权,除去比较重大的事务之?外,其余的都让他们自行处置。

    杨之简将这段时日所有的事务,整理一下,带到齐昀这儿?禀告。

    齐昀翻了下杨之?简处置的公务,杨之?简处置的公务比较杂,但是他已经细心的分门别?类。其中关于农事,还有年末时候一些刑讼的最终决断。

    处死的犯人,都会在秋后斩首。在此之?前,案情和所用的刑罚,都要上?报到齐侯面前,由齐侯亲自过?目,确定罪行和刑罚相符之后。才会允许行刑。

    这也是仿照以?前朝廷的作风,将行死刑的公文由廷尉送到天子手中,确认无误。只是齐侯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就下放给了齐昀。齐昀离开邺城送嫁,临行之?前,让杨之?简去处置。

    “多亏了有先生在。”齐昀翻看了手边的公文,他没有发现什么错处。即使他不在这,也是明白,杨之?简在衙署里日子过?得并不十分顺心。许多人都在暗处等着寻他的把柄。

    杨之?简洁身自好?,私德没有什么错处,那就?只能在公务上?寻错处。哪怕只有一点,也要被说大了十倍不止报到他的面前。

    然而他从?未接到此类禀报,齐昀不觉得是杨之简能把那些人一一化敌为友,那就?是他实在是没能让人寻出差错来。

    “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杨之?简停顿了下,“长公子是否安好??”

    齐昀把手里的公文放到一边,浅笑看过?去,“好?,知善也很好?。这会知善在祖母那儿?休息。等到先生下值就?能在府里见?到她了。”

    杨之?简悬起来的心,霎时放了下去,“多谢长公子。”

    “不用谢,这原本是我分内的事。”

    杨之?简闻言,顿时脸色变得极其古怪。脸上?几乎要皱成?一团,杨之?简抬头望齐昀那儿?看去,齐昀却似乎依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对。

    这个时候已经到午膳的时候,齐昀让人把午膳抬上?来。

    膳食送过?来,齐昀让杨之?简留下来。这也没什么,之?前齐昀也时常留杨之?简下来和他一块用膳,但是当?齐昀亲手给他把菜肴给送到跟前的时候。杨之?简终于忍不住了。他腾的起身,连忙按住齐昀的手。

    “属下实在是担待不起。”

    杨之?简话语诚恳之?极,然而齐昀摇头,笑道,“担待不起?你担待的起。”

    齐昀说着,手上?稍用力,把杨之?简的手挪开。重新将一道肉脯给他亲自夹送到碗里。

    “先生于我一直就?和亲人没有什么区别?。还要讲究这点虚礼做什么?”

    杨之?简坐在那儿?,浑身僵硬,望着齐昀好?半会话都说不出来。

    这上?位者?为了以?示礼贤下士,时常和臣僚亲近。但是再怎么亲近,也是有一定的界限。而现如今齐昀这般已经超过?了那条界限。

    为了不驳齐昀的颜面,他只好?将齐昀的礼遇一股脑全受了。

    衙署这儿?,是个藏不住事的地方。但凡还有其他人在场,哪怕只是奴仆,不消一个多时辰,事情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果不其然用完这一顿午膳,没有多久,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不过?无人和平日那样出言相讥,阴阳怪气的说些含沙射影的话。

    好?容易熬到了下值,杨之?简赶紧往齐昀府上?赶,到了晏南镜居住的院门那儿?,一头遇上?阿元。

    “阿元,知善在吗?”

    杨之?简急急问道。

    阿元被他话语里的着急给吓了一跳,“女郎在呢。”

    她话语才说完,杨之?简就?已经丢下她,径直往院内去了。

    晏南镜能认出杨之?简的足音,人还在门外,她就?已经知道他来了,径直过?去开门,满面笑容,“阿兄!”

    她满面的欣喜,杨之?简一愣,随即进门来。让室内的婢女全都退下。

    “阿兄是有什么要紧事和我说吗?”

    晏南镜看向杨之?简,杨之?简拉住她的手臂,一块儿?在坐榻上?坐下。

    “知善你老老实实和我说,你和长公子……”

    “我和他就?是阿兄想?的那样。”

    这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杨之?简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和吐不出来。他满脸惊愕,见?着她点了点头。忍不住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吓了一跳,晏南镜赶紧的给他拍背,然后又倒了热水送过?去。

    杨之?简把她送来的那杯热水一饮而尽,过?了好?久才算是勉强平伏下来。

    杨之?简指着晏南镜,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晏南镜只得给他赔笑,“阿兄,别?生气,我又不是做坏事。”

    “那你打算之?后怎么办?”他抚住胸口,勉强压住心绪问道。

    晏南镜眨眼几下,颇有些好?笑的道“不打算怎么样啊。”

    这话让杨之?简差点没又咳嗽的死去活来。晏南镜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继续给他拍背。

    杨之?简好?不容易憋住了,抬头满脸涨红的看她,“什么叫做没想?过?,你和他来往,将来如何都没想?过??”

    晏南镜摇头,“如果说是婚嫁那些,我还真没想?过?。”

    “若是事后没有结果呢?”杨之?简问。

    晏南镜摇摇头,“那就?没有结果,何况我也不要这些。”

    杨之?简的面色一时难以?言喻,过?了小会他坐在那儿?,脸色沉沉。她在一旁看见?,陪着小心,“阿兄是被我气到了吗?”

    杨之?简摇头,“当?初你说一生不肯婚嫁,我都没有气到,别?说这个了。我只是觉得你若是这般想?,恐怕到时候事情不会如你所愿。”

    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哪怕她话里没有明说,杨之?简也能明白她的意思,这和齐国的巫儿?有点相似。战国时,齐人长女称为巫儿?,掌管家中祭祀,一生不嫁却有七子。时风虽然已经不是战国时的奔放,但是也宽松。

    “你想?和他只谈情说爱,但是他却不见?得愿意如你所愿。到时候他要给你名分,你要怎么办?”

    “不至于吧。”晏南镜压低声量,有些心虚,“他父亲应该会给他出身相当?的妻妾。不会和我纠缠……”

    她的话语在杨之?简的注视下越来越小,“阿兄觉得我说错了?”

    杨之?简叹气,“我只是觉得,你还是不够了解男子。”

    晏南镜神色一时间古怪难言。

    男子要说无情起来,哪怕是结发数十载,膝下儿?女成?群。也是翻脸的时候冷酷无情,毫无半点情分可言。可是真的在意,拥有的意念强烈至极,恨不得立即定下名分,好?让旁人不要觊觎半分。

    杨之?简自己就?是男人,哪里不知道男人的那些心思。

    他苦笑着摇头,“你啊,他是个什么人,难道你还没看明白?”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晏南镜轻声道,“但是在他这个身份,都会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

    杨之?简一愣,见?她笑了笑。心头复杂的很。

    “阿兄不要担心我了。就?算如何,他也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杨之?简苦笑想?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长长吐出口气,“但愿你能得偿所愿吧。”

    齐昀日常都很繁忙,明明才回邺城,还没来得及休整几日,就?又到侯府和衙署里处置公务去了。

    等他回来,晏南镜也早已经入睡了。

    今日的天不错,清晨起身的时候,婢女欢欢喜喜的来告诉她,说是府邸里的杏花开了。

    府邸里原本只有普通的树木,后面晏南镜搬进来之?后,就?多出了很多的桃树杏树梅树,甚至挖出来引入活水的湖水里也种了荷花。

    为什么有这番变动,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这样都是主人为了取得府中那位女郎的欢心。

    所以?开花之?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来告诉她。

    春光是不好?辜负的,晏南镜听说之?后,和婢女一块儿?过?去,果然看到杏花已经全数开了。

    一树的杏白,在日光下越发的炫目。

    晏南镜过?去,抬头往上?看。旁边的婢女这会讨巧,“女郎要是喜欢,婢子给女郎折一段下来?”

    晏南镜摇摇头,“开得正好?呢,就?这么折下来可惜了。花开在枝头上?才好?,折下来再美?过?上?一日夜也就?枯萎了。还是让它长在那吧。”

    正说着,她抬眼见?到杏树的另外一头有个颀长的人影走了过?来。

    走近了,只看见?齐昀一手扶住几乎要挡到他头脸的枝头,抬头看到她站在那儿?,笑了一声。

    “怎了,看到我过?来,还不高兴?”

    他走到她跟前,抬手起来给她把落在发髻上?的花瓣拿下来。

    晏南镜望着他,“我都几日没见?着你了,还不许我惊讶一下。我还以?为你今日又在侯府还有衙署里头过?呢。”

    齐昀闻言,轻咳了一声,对她牵了下唇角。

    可惜这番讨好?的架势,并没有让她展颜,她回身过?去,拿背对着他。

    齐昀上?前,扶住她薄薄的肩背,“是我不好?,今日我得了空,所以?就?来陪你了。今日我教你骑马如何?”

    第098章 第 98 章

    齐昀看见她面庞上满是惊喜,“真的,教我骑马?”

    马匹向来受朝廷管控。除非是下等?的驽马,不然不允许白衣们拥有。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家里的马就是驽马,最多只能做点拉车背粮的活。至于骑上去,驽马都还没?走出多远,就能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她心里有点儿想?学骑马,到时?候如果遇上什么紧急情况,她也能跨上马背就跑,至少?不给人添麻烦。

    “当然。我今日特意?做了准备来的。”

    他微微敞开双手,给她看自己今日的装束。他今日是着了方便行动的短袍,袍服下摆只到膝盖下。平常这个装束是上战场时?候,穿在?盔甲之下的。他今日穿了来,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晏南镜看看自己,不禁抱怨,“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我今日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到马背上去。”

    “怎么不能?”齐昀领着她就往府邸里另外?一个方向上走,他的府邸里有专门的马厩,还有供他练习骑射的宽敞空地。

    “不会弄坏吗?”

    齐昀神色古怪,下刻就憋不住笑了,“那?就让人给你做上十身二十身,库房里的那?些绢帛平常都是压放在?那?儿,正好拿出来用。”

    “这么大方呀?”晏南镜笑着睨他,“那?怎么好意?思,毕竟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了。”他看向她,唇角扬起来,全都是飞扬的笑意?。

    “你在?我的心上,别说府库了,就算是我这个人,也可?以给你的。”

    齐昀的话语热烈大胆,晏南镜的豪迈都吓得往回一收,忍不住打了个嗝,“给我吃掉吗?”

    齐昀笑意?更?浓,望向她的眼眸里可?见的水亮,“好啊,给你吃干抹净,好不好?”

    这男人简直坏透了,是故意?说这话的。要是她应下来,万一他还真的把?自己焚香沐浴,巴巴送上门给她享用。到时?候她是笑纳还是如何,还颇有些头痛。

    这话她不接了,扭头过?去不搭理他。齐昀步行到她身边,“知善不要么?”

    清约的嗓音里似乎生出了惆怅,她看过?去,连着他那?锋利的眉目里也蕴藉出了哀愁。

    他盈盈的望向她,所有的情思都在?他那?一望里。

    男人的美色,有时?候简直坏事,她咬着后槽牙,忍着心头因为他那?望过?来的双眼而起的酥麻。脑袋差点就跟着他的话点下去了。

    她好歹不是真的色令智昏的,强忍住点头的冲动,脑袋就往一边扭过?去。

    齐昀在?一旁看着她扭脸过?去,忍不住轻笑。

    今日的日头不错,照在?她身上,她的脸侧饿了过?去。他正好看到日光在?她脸颊上那?一层浅浅的容貌渡上了浅金的光辉。

    在?这层浅浅的光辉里,她一颦一笑越发的清晰,哪怕只有那?么些微的表情变动,也落在?他的心头上。

    他似乎整个人都舒展在?这春日里的暖阳下,那?层暖意?透过?了肌理逐渐到了心底。

    “走吧。”他持起她的手,就往骑马场过?去。

    他的手比她宽大许多,指腹和掌心里全都是常年持刀戟磨出来的老茧,轻易的将她整个手掌都握在?内里,力气不大,稍稍往前带了带,晏南镜顺着手上的力道跟着他往前走。

    马厩打扫的干净,家仆见着他来了,赶紧侧身让他们进去。

    马厩里的马匹都是照着用处,分别关在?不同的土房子里头。拉车的马匹都是三?四匹的在?一个厩房里。再往内里去,就是良马。良马都是一匹一间屋子。打扫的干净,食槽里头的草料也是上好的。

    晏南镜一眼相中一匹马,身量不是很高,肌肉线条在?皮毛下依然清晰可?见的矫健,只是矫健之外?还可?见一点青涩。看着不像是长成?了的马。

    “知善喜欢?”齐昀见着她盯着那?匹马直看,问了一句。

    晏南镜颔首,“这匹马看着好漂亮。”

    的确漂亮,毛色黑亮,可?见的养的极其好。每一根毛发上有浅浅的金光。

    “这是西域马。”他说着领着她去看,“现在?还小,等?到长大了,完全不输给其他的马种。”

    “我听说君侯有几匹汗血宝马,和那?个比起来呢?”

    晏南镜问。

    齐昀一愣,而后失笑,“知善说的是大宛马吧,大宛马疾速跑动之后,出汗如血,所以叫做汗血宝马。”

    她点点头,这她只是听过?,而且她对马匹也没什么研究。不管什么马,到了她面前只有好马和一般马的区别。

    至于说汗血宝马,只是因为她只听说过这么一个听上去很厉害的马种。

    “这是大宛马和漠南马的后代。虽然不是纯种大宛马,但是也有它的长处,此马步履稳当,而且耐性极好。”

    “不过?初学的话,还是用性情温和的母马好一些。”

    晏南镜颔首,“都听你的。”

    她对于马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尤其初学骑马,自然是听他这个老手的。不多时,就见着马奴牵出一匹体型稍微娇小一些的母马。

    齐昀接过?缰绳,抓出一块盐块,递给晏南镜。

    晏南镜接过?,听到他说,“放到它嘴边。”

    她依言照做,母马低头舔舐她手里的盐块。

    “你们才见面,给它一些好处,让它尽快的接受你。”

    骑马这个活计,需要对人马互相都有些了解。马匹脾气再温顺,若是遇上不喜欢的人,那?也不肯让人如愿。就算勉强上了马背,也要撅蹄子把?人给掀翻下来。

    晏南镜颔首,让马匹舔舐了盐块,她看着放在?那?边的豆料,“这个也可?以拿来试试吗?”

    齐昀颔首,看着她抓了一把?豆料。豆料都是上好的,马低头下去,就着她的手把?掌心里的豆料吃了个干净。

    她顺势摸了摸马的鬃毛。

    马抬头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响鼻,马蹄子在?地上刨动了两下。晏南镜继续放轻了力道,又?抓了一把?过?来。连续吃了两把?豆料又?舔了小会的盐块。看着马吃饱喝足,她才拉住缰绳,往前走了几步。

    马匹吃了好些她喂的东西,温顺的跟着她缰绳的力道方向走了几步。

    她满脸欣喜的回头看着牵着的马,对那?边站着的齐昀问,“这样就算是可?以了吗?”

    齐昀点头,“最开始的算是可?以了。”

    说着走在?一旁,和她一块儿往骑马场上去。

    到了地方,齐昀教她上马背。看似简单,第?一次上的时?候也是颇为艰难。

    母马身量娇小,不过?她因为生疏,上去也是费了点劲。

    “我扶着你就好。”见她两三?次有些上不去,齐昀突然说了一声,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了她的腰身,不等?她反应手上用力,就将她整个提到了马背上。

    晏南镜只觉得眼前景物整个一转,人就到了马背上。

    “先适应一下。”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腰肢,规规矩矩站好,“到时?候次数多了,上马也就不是什么麻烦事了。”

    晏南镜两手胡乱抓住缰绳,脸上不由得皱着。她总觉得刚才有哪儿不对劲。但是看着他这般老实的模样,又?说不出来。

    “其实我幼年时?候也这样的。”齐昀突然道。

    晏南镜看过?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十岁入营中,之前都是跟着师傅学习经典。突然一下让我学习骑射,颇有些无所适从?。父亲那?时?候事务繁忙,我人在?营中,但其实一日到晚也见不到他。”

    “教我骑射的,是父亲手下的那?些校尉将官。我那?时?候年幼,马却生的不矮。想?要上去,那?简直难上加难。校尉将官没?教过?我那?年岁的孩童,只管当我是少?年人。那?马我想?要爬上去,半路掉了下来,如此几次,他们干脆就把?我给提到马背上去。就算是我自己上去了。”

    “因为我在?那?儿爬了半日,他们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晏南镜啊了一声,“都爬了那?么久?”

    他点头,脸上还有一丝感叹,“知善看不出来吧。”

    的确看不出来,看着他弓马娴熟,谁能想?到他当年还有这些事。听着她也没?有那?么尴尬了,毕竟开始的时?候都这样狼狈不堪。

    就没?必要不好意?思了。

    听了他这话,她放开了手脚,也没?有之前那?么丧气了。

    “我多练几次,到时?候就能和你一样,一下就到马背上了吧。”

    她俯身下来,满眼希翼的问道。

    齐昀笑着点头,“那?是当然,我当年就是这样。”

    晏南镜满意?的笑了,齐昀让她在?马背上坐了好会来适应下马背,然后教她如何持马缰。

    骑马看着豪放不羁,其实样样都有讲究,哪怕是缰绳内里都有门道。

    她在?齐昀的指点下,两手分别抓住两端缰绳,缰绳一端用大拇指按住,另外?一段用无名指和小指压紧。

    “先适应下。”

    说罢齐昀把?手指含在?嘴里吹了声口哨,马匹听到那?声口哨,像是听到了指令,开始慢慢的走动。

    她身体绷紧,拉住了手里的缰绳。

    “不要害怕。”他跟在?旁边,手掌轻轻压在?她的脊背上,安抚她。

    “我就在?这,你不用怕什么?”

    晏南镜闻言看向他,心下安定了许多,她点点头,试着照着他方才的指点,去适应马走动时?候带来的轻微颠簸。

    她持着马缰,回头看到他跟在?身旁,以免出什么事。

    走了小会,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颠簸感,小腿有意?无意?的在?马肚子上敲了下。

    马匹一改方才的缓慢,换成?小步奔跑起来,她在?马背上被突然加大的颠簸弄得整个人几乎坐不稳,赶紧的整个俯身下来。

    齐昀一手抓住马缰,拉住马头,嘴里吁了一声,原本小跑的马匹顿时?停了下来。

    他面上黑了不少?扭头过?来,她见着他那?脸色,明知故问,“你怎么脸黑了。”

    齐昀不答,看着她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既然怕,刚才为何如此?”

    他这会也不笑了,神情肃穆下来,明明是出众的容貌,却可?以止小儿夜啼。

    晏南镜没?见过?他这样,不由得趴在?那?儿,“就是想?要试试。”

    齐昀闻言之后,不由得叹气,“以后不要这样,骑马都是一步步来,每个步骤练上许久,完全熟悉之后,才开始下一个。不然的话,容易出事。”

    “坠马会如何,知善知道吗?”他用最平静的话语,说最可?怕的话,“人掉下来,运气好摔断手脚,运气不好,被马踩踏,当场头颅破碎,鲜血满地。”

    她趴在?那?儿静静听着,飞快的认错,“我错了,不该急功近利的。”

    晏南镜该认错时?,飞快认错。他原本紧绷的脸上松弛了下来。

    “不过?骑马这事儿还挺好的。”她说着,已经慢慢的从?马背上坐起来,“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完全学会。”

    齐昀说很快,“这事其实说起来也不难,只是不能冒进。冒进容易出事。”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看见那?边有人过?来,走得近些了,认出是齐昀的属官。

    “有人找你了。”

    齐昀回头过?去,见到属官拜下。他让人起来。属官起身道,“侯府来人,说是让长公子去府上赴宴。”

    “赴宴,什么宴?”

    “说是替许将军庆功的庆功宴。”

    这次许倏打了胜仗,邺城里没?有太大的动静。漠北的那?些乌桓,是给诸侯们立威用的,也给初出茅庐的公子练手用的。许倏这赢了,说实在?的,用处也不算大。

    齐昀听到属下的回答,点了点头,到了一声知道了。

    晏南镜见他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牵着马慢慢走。

    “只是些微小事。不算什么。”

    晏南镜哦了一声,骑在?马背上对于她来说颇有些稀奇。过?了一会,齐昀让马停下来,向她敞开手臂。

    “下来吧。再多骑一会,恐怕到时?候知善就要难受了。”

    骑马并不是多舒服的事,开始的时?候还好,时?辰一长,双腿酸胀疼痛,下马之后甚至腿都伸不直,走路打颤不止。

    晏南镜也不多问,扶着他的手臂下马。当她两只手扶在?他的手臂上,齐昀径直将她整个人都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邺城贵女贵妇们喜欢往衣裙上熏染浓香,衣物上兰桂之香,熏得哪怕离上好些距离,都能闻到。

    她身上却不这样,没?有那?些故意?熏染上去的浓香,只有一点点浅淡的芬芳。与其说是那?些用各种香料搭配出来的,不如说是从?她自身散发而出。

    齐昀感受到手臂内的柔软温热,头脑里有瞬间的空白。

    随即心头上草长莺飞,躯体里似乎有烈火灼烧。

    等?晏南镜站稳,他向后退了几步。

    练出来的波澜不惊的本事,在?这个时?候却用不上。晏南镜看过?来,见着他往后退开了几步。

    她猜到了什么,一时?间尴尬的厉害。

    “父亲那?儿叫我过?去,你先回去休息。”

    说完,让人送她先行回去,自己也回去更?衣。

    他回到房中,挥开了家仆送上的热水,让他们打来冷水。即使已经开春了,冷水依然冰冷,他捧起水扑在?脸上。冰冷的水打在?肌肤上,勉强将躯体里的热意?给压了下去。

    水流顺着脸颊落下去,还有些水珠滚落到衣襟里。

    齐昀伸手解开腰间的带钩,将外?袍扒下来,水珠落到衣襟内,将内袍脖颈那?里打湿。家仆们趋步进来,奉上长袍还有素纱襌衣,衣冠整理完毕之后,他从?内室里拿出一只朱玄二色的漆盒,“待会送到女郎那?儿,要亲眼看着她收下,谁代收都不行。”

    家仆应下双手接过?。

    侯府内一如既往,连着避在?路边的婢女,也还是往日模糊不清的面孔。

    齐侯那?儿,许倏已经在?了。见到他来,许倏竟然径直转脸过?去,不和他对视。

    齐昀对此并不在?意?,齐侯上下打量他一番,“你长得这么大了。”

    齐侯说着抬手比划了几下,“我还记得你当年只有这么高,结果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长大成?人了。”

    齐侯话语里满是感叹。

    齐侯平日不喜欢和儿子说这些。齐昀觉得可?能是刚才和许倏说起了许少?安,所以有了些许父子情深的兴致。

    齐昀应付起来得心应手,他神情上也是淡淡的怀念,“儿还记得,父亲亲手教儿射箭,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儿也从?孩童长成?了成?人。父母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儿不敢有片刻遗忘。”

    齐侯闻言很是满意?点头,他看了一眼一张坐榻上的许倏,许倏抬头,看向垂首恭立的齐昀,面上纠结一二,最终扭头过?去。

    不多时?,前来赴宴的人都来了。

    来的人不多,但都是跟在?齐侯身边的老将老臣。

    坐下来,互相祝酒几番之后,齐侯感叹,“你们都跟着我好多年了,当年咱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现如今儿女都老大啦。”

    “君侯不老,依然和当年一样。”

    下面立即有老将道。

    齐侯抬手摆了摆,“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和我说这些奉承话。”

    说着,他看向离他最近的许倏,“咱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既然如此,不如让儿女也有这样的交情。咱们结亲吧。”

    第099章 第 99 章

    齐侯此话引人?注目。

    谁不知道许倏家的那个儿子现如今都已?经成了废人?,惊马之后运气?好留下?了一条性命,不过?也仅仅只是留了一条性命,人?躺在那儿半点都不能挪动,话语都不能说,张嘴只能呜哇乱叫,大小溲全在榻上,片刻都离不开人?。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原先的翩翩少年郎,就已?经成面目狰狞之辈了。

    齐侯膝下?子女?不少,但也不多。不知道是哪位倒霉的侯女?要去嫁给这种废人?。

    “我?记得你家阿堇这时候也应当?十六了吧?”

    齐侯笑道。

    齐昀手里一抖,手中酒爵里的酒水洒出来些许,沾在了衣袖上。

    不等他抬手擦拭,齐侯已?经又道,“你觉得景约和?阿堇如何?”

    许倏在儿子出事之后,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他满身的功劳,原先想着能不能泽被后人?。现如今儿子已?经成了废人?,他已?经到这年纪,再娶生?子已?经是不可能。就算有孙辈,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孙辈长大。

    至于族中其余人?,到时候会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料他的那一双儿女?,许倏完全放心不下?来。身前功劳再高,若是子孙不能入仕,那留着也没有多少用?处。既然如此,趁着他人?还?在,能谋划,尽可能的给儿女?们安排前程。

    “君侯说的是,”许倏笑道,“阿堇已?经十六了。”

    “那真当?年啊,我?这长子今年正好二十。年岁相?当?,才能平平,还?未娶妻。我?这个父亲替他求娶。”

    许倏还?记得齐昀和?那个女?子的传闻。但是眼下?也只有齐昀一人?能入他的眼。

    许倏之前觉得天下?儿郎,无人?能配得上他的女?儿。可现如今,事实残酷得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在没有父兄做依靠的女?子,不远原先门庭有多么显赫,最后只能落个任人?宰割的的下?场。邺城里的适龄士族子弟,早已?经被许倏仔仔细细全都筛了一遍。发?现里头洁身自好,样貌才能出众,且前程远大的,只有齐昀。

    其余的人?,不是才能样貌有缺,便是内宠无数。有那么一两个,看着似乎样样都好的,他上门去表示想要嫁女?,却被人?双亲婉拒。

    士族讲究脸面,做事要漂亮,口?里也全都是礼义廉耻。但面上越是如此,就越是看中其下?的利益。

    两家联姻,总要有些好处的。尤其是家中的才俊,如果没有,那么士族才俊根本就不会考虑半分。

    一番下?来,只有齐侯长子,才最有可能谈成。

    许倏和?齐侯都已?经是多年的老伙计,有些话就算不说出口?,也能心知肚明。果然齐侯适当?时候开口?,算是解了他的困境。

    齐侯的话语才落下?,那边许倏面上端出笑容,正要把话接下?去。就听到哐当?一声。

    循声去看,见到齐昀从?席间站了起来,手里的酒爵掉了。内里的酒水洒了半身都是。酒水沁入意料,渲出一片暗色。可见的狼狈。

    齐侯没见过?齐昀这样失态,不由得皱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听到要给你娶妻,高兴糊涂了吗?”

    齐侯言语里暗带威压,然而齐昀却置若罔闻,径直出席,对准齐侯一拜到底,“父亲还?请收回成命。儿实在是配不上许家女?郎。”

    顿时间,酒席里老将们面面相?觑,惊讶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许倏如今儿子成了废人?,女?儿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联姻价值。嫁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行,但是齐侯长子是有望问鼎世子之位的,娶许倏之女?,的确心有不甘。

    “你这是干什么?”齐侯呵斥道,“回去!”

    齐昀站在那儿,依然保持行礼的姿态,岿然不动。

    “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儿实在配不上许女?郎。”

    大庭广众之下?,他这话掷地?有声。

    许倏望见那些老兄弟不可言说的面色和?眼光,顿时强撑着脸面,“既然长公子不愿,那么君侯此事就作罢吧。毕竟传出去,说我?家一门心思攀附。”

    齐侯诶了一声,拉住许倏,在他的手掌上安抚的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再抬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完全好沉了下?来。

    原先还?打算看好戏的众多老将,见此清醒,不由得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了。

    齐侯哪怕在人?前说自己已?经老了,可没见他有半点认老的样子。更何况他们都曾经见识过?齐侯的手段。

    见到齐侯真的动怒了,哪里还?敢和?方才一样。

    “景约,你回去。”齐侯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轮不到你插手。”

    齐昀依然不动,齐侯怒斥,“回去!”

    “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许倏没料到竟然会成如此境地?,就算齐昀不愿,他父亲亲自开口?求娶,也只能忍耐下?来。但是齐昀这架势,摆明就是要和?他父亲抗争到底了。

    “我?让你回去听到没有!”

    齐昀躬下?来的腰身纹丝不动,他执拗的回应,“请父亲收回成命,儿实实在在配不上许女?郎,许女?郎德才皆备,含章秀出,柔明之姿。应当?令择佳偶。”

    “混账!”

    齐昀这话彻底的激怒了齐侯,齐侯抓起手边的酒爵丢掷过?去。

    灿金的酒爵尖锐的一角正中齐昀的额角,当?即鲜血流了下?来。

    “你马上给我?坐回去!”

    见到他额角滴落的鲜血,齐侯一愣,而后呵道。

    齐昀不动,齐侯怒火更甚,高喝一声来人?,“给我?拖下?去!”

    赶来的武士站在齐昀身后,听到齐侯的命令,迟疑着不敢上前。齐侯怒喝,“还?等着干什么,拉下?去!”

    武士这才回神,拉起齐昀的臂膀。

    齐昀并不为难两旁的武士,他挣脱开武士的手,径直转身出去了。

    “逆子!”

    齐昀将要迈出大堂的时候,身后齐侯又摔了一个酒樽,铜酒樽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

    齐侯没有发?话,谁也不敢把齐昀真的关进地?牢里去。只能寻了个偏僻的屋子,把人?关进去,听候齐侯发?落。

    外?面的天色逐渐的暗下?来,有家仆送来了豆灯。灯苗带来了薄薄的一层光亮,只能让人?在屋子里头不至于什么都瞧不见。

    外?面传来的好几人?的脚步声,那声响从?回廊上一路传来,到了门口?停住。

    门外?守着的卫士推开门,齐侯大步走了进来。

    齐侯进来,看到他额角那边的伤口?,伤口?没有处置,血结成了血痂。

    “你知道错了吗?”齐侯沉声问。

    齐昀抬眸迎着看过?去,“父亲说的还?是许女?郎的事?”

    齐侯让人?搬来胡床,就让其他人?离远一些。齐侯径直坐下?来,“我?倒是不明白,你怎么在此事上如此执拗。”

    说着,他脸上满是不解,“许女?自小养在你母亲那边,幼年时候和?你也是时常相?见,比起其他成婚时候才见一面的夫妇来说,已?经好上许多不止了。”

    “怎么,难道你嫌弃她样貌普通?”

    齐侯说完嘶了一声,眼里疑惑,“若是这么说,也不对。你不贪恋女?色。如果你真的很看重女?子容貌,你嫡母给你送来的那些女?子,也不至于被你冷落到私自逃走了。”

    “还?是说——”齐侯唇角浮现些许冷笑,“你是嫌弃许女?不能给你太大的助力?”

    许倏还?在打仗不错,但是到底是年纪大了。戎马倥偬二十多年,现如今年纪大了,还?能撑上多久,谁都不好说。哪怕再风光,也只有风光这么一时了。

    后继无人?啊。

    “父亲多虑了。”齐昀盯着齐侯的双眼,神情平静到毫无波澜,“儿不愿意,只是因为儿对许女?实在是无意。既然如此,那也不要耽误她的青春。”

    齐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仰天大笑,手掌重力的拍在自己的膝盖上。突然他一把抓住齐昀的衣襟,将他拖拽到自己跟前。脸上张狂的笑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嘲弄。

    “你小子是当?我?年岁大了,被你这几句话给糊弄过?去?”

    齐昀的身量比齐侯还?要高,拖拽到跟前,反而还?要仰头来看他。

    齐侯松开手,浑厚的力道拍在他的肩背上。那力道只是让齐昀往后退了几步。

    “父亲,我?所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

    “你就这几句话,还?想要骗过?我??”齐侯冷笑,“你不肯娶许女?,说来说去也就只能是这两个缘由。我?也是男人?,真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头到底实在想些什么?拿那种大义凛然的话来搪塞我?,三岁的小儿你都骗不过?去!”

    齐昀平静,没有齐侯意料里的,被揭穿后的尴尬。

    “父亲,我?说的都是实话。”

    齐侯被他平静的神色弄得一愣。

    “我?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也不是因为她母家之后对我?毫无益处,所以?才拒绝。我?对她毫无半点爱慕之情。”

    “爱慕?”齐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男人?天性里就是以?实用?为尊,尤其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为最。

    不管嘴上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可是看重的还?是实用?不实用?。不管是手下?的那些将领,还?是后院里的那些姬妾,有用?的才会多看一眼。若是没什么用?处,那就会弃之如敝履。

    现如今他和?许倏联姻,也不过?是用?许倏来彰显他念旧情。好继续让那些人?效忠而已?。

    齐昀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还?爱慕。爱慕这两字又有什么用?处!”

    齐侯说完,望见齐昀伫立在那儿,目光坚定。他不由得一愣,随即暴怒。仰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齐昀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下?去,齐侯没有收力。当?即齐昀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个鲜红的指掌印。唇角那儿传来尖锐的刺痛。

    “你竟然还?给我?来真的。”

    齐侯收手,面色冷凝。

    “平日里看你是那么多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蠢到这个地?步!”

    “父亲还?请收回成命。”

    齐昀话语落下?,齐侯抬手,另外?一个比方才更重的巴掌打在了他另外?一侧脸上。

    这力道让齐昀后退了两步,站定的时候,两耳里嗡嗡作响,一股眩晕从?头颅里腾起。

    “你还?敢说那话!”

    齐侯怒叱。

    “我?看你是疯了!做大事的人?,你得斟酌局势,委屈求全!什么时候学得这套?”

    齐侯蹙紧眉头,“你可以?凶猛如虎,奸诈如狼,必要时候甚至要和?市井小人?一般曲意逢迎。”

    “谁让你学得这么屁用?都没用?的东西!”

    齐昀感觉到唇角被打破了,血从?破口?处缓缓流淌而出。

    听到齐侯这话,齐昀微微抬首,看向齐侯,“父亲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齐侯嗤笑,“你若真的是如此,就不该说出刚才的话来!”

    他再次抓住齐昀的衣襟,将他拖拽到跟前,“你以?为你做了中郎将的位置,就算是接过?我?的衣钵了?二郎不争气?,但是你还?有不少的阿弟。我?春秋正盛,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世子人?选。不是非你不可。”

    “父亲怎么觉得我?接过?父亲的衣钵,而不是做出比父亲更大的基业?”

    齐昀轻笑,“父亲小看我?了。”

    齐侯手里提着他的衣襟,与他双目对视。齐昀的眼里没有半点惊慌恐惧,齐侯一把松开,将他推开。

    “好,没曾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齐侯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教你什么叫做低头。”

    “许女?你娶不娶?”

    齐昀抿唇,“父亲,我?已?经说过?了。”

    齐侯连连点头,“好,有骨气?。”

    说罢向外?喝了一声来人?。

    不多时几个人?过?来。齐侯指着齐昀,“把他给我?摁了,另外?给我?取木仗来。你不愿意,那我?就打到你愿意为止。”

    齐昀一夜没有回来。晏南镜看着家仆送过?来的那只朱玄二色的漆盒,她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只通体莹白无暇的玉珏。

    握在手里把玩,玉璧贴在肌肤上特别的滑润。

    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虽然无人?和?她说,但是她知道这价值连城。

    玉珏上有个圆孔,里头串了丝绦,她提着丝绦把玉珏提起来。下?面还?连着一串儿的琉璃珠。琉璃珠不是从?北面来的蜻蜓眼,而是晶莹剔透的各色琉璃。她手稍稍晃动一下?,珠子们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珠玉声响。

    她正拿着手里的东西好奇的端详。

    阿元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郎君来了。”

    说才落下?,杨之简已?经从?外?面进来。

    “阿兄。”晏南镜见到杨之简神情肃穆,顿时心都沉下?来。

    “知善,长公子怕是出事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晏南镜一惊,她看向门外,阿元这会儿已?经让室内的婢女全都退下,她把门合上?亲自守在门外。

    晏南镜舌尖抵住上?颚,让他坐下,“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说?去侯府上?赴宴,怎么就出事了?”

    她问着,已?经在头脑里把所有?可能出的状况全都变了一遍。连最坏的,齐侯父子被?人伏击都想到了。

    但这个念头冒出来,立即被?她自己否决了。如果真的齐昀遭遇不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围剿齐昀府上?。她和?杨之?简不可能还好好的坐在这。

    果然?她见到杨之?简摇头,只是面上?还犹自犹豫,欲言又止。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杨之?简望着她,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宴会上?,齐侯想要?他和?许将军女儿结为?夫妻。长公子当众请求齐侯收回成?命,激怒了齐侯。”

    此事不是什么需要?严密保密的机密,当日夜里,杨之?简就已?经听到了风声,他马上?就去打听。这几月里他也?没?有?闲着,结交侯府的那些卫士。

    卫士们出身不算太高,但是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

    “长公子现如今已?经被?齐侯给关了起?来,听说?昨夜里齐侯过去看了长公子一次,父子俩闹的很不愉快。然?后齐侯亲自把长公子给仗责了一顿。”

    “齐侯下手?不轻,说?是见血了。”

    他说?着眉头紧蹙,晏南镜倒吸一口凉气,她握紧手?里的玉珏。原本凉润的玉璧在掌心里竟然?硌得人手?痛。

    “怎么会,”她惊愕的厉害,“父子之?间?,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吧?”

    “平常父子不会,可是王侯家的父子不同于常人。齐侯对臣僚礼贤下士,关照有?加。可是对儿子可不是这番温情了。”

    “齐侯性情急躁,不容有?人忤逆。臣僚们术业有?专攻,他不得不听。但是对下面的儿女,可没?有?这般还性情。他决定的事,儿子竟然?有?胆量忤逆。怒气上?来,把人又关又打。”

    他说?着拧眉,“说?实在的,这个做法不妥。”

    已?经不是几岁的孩童了,身上?有?朝廷敕封的官位,手?中也?有?实权。不管如何都要?在人前给几分颜面。

    齐侯却?毫不留情的把人拉下去,日后又亲自动手?。

    “只怕这一番下来,于他的颜面有?损。”

    “先别管颜面不颜面。”晏南镜打断他的话,“现如今他伤得怎么样?”

    杨之?简抬头,眸色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她顾不上?去探究他眼底里的古怪到底是为?何。“现如今人怎么样?”

    “听阿兄的意思,齐侯怒火正盛,下手?也?狠,那么他人怎么样?”

    杨之?简摇摇头,“这暂时还没?有?打听到,只知道下手?不轻,见了血。”

    他说?着,见到她脸色微变,安抚道,“不要?担心,毕竟是亲生父子。长公子是齐侯诸子之?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其他公子虽然?已?经将要?长成?,但是去年二公子征伐乌桓失利,三公子四公子虽然?马上?要?年满十三,但才能如何还不好说?。毕竟能吟诗作赋,和?能处置政务,行军打仗没?什么关系。”

    “齐侯也?要?考虑到此。”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之?简的眉头没?见到松开。

    “阿兄是不是还有?话和?我说?。”

    杨之?简闻言,抬头起?来,见着晏南镜的面庞,“虽然?道理说?出来是这些,但是人到底并不是完全讲道理的。尤其齐侯这么多年过高高在上?习惯了。若是一些大事,听从臣僚的上?谏也?就罢了。这种事,恐怕是由不得儿子自作主张。万一还是一味的忤逆他,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

    晏南镜面上?的焦急一点点褪去,两息过后,面上?眼底全都是平静。

    “阿兄是想要?他接受这门婚事?”

    杨之?简有?些狼狈,“我……最稳妥的办法也?只有?这个了。要?不然?时日拖长了,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何。”

    她点点头,“阿兄说?的很对。为?了一桩婚事,惹怒齐侯,撼动根基,说?实在的,实在是太冤枉了。”

    “知善,我——”

    晏南镜不等他把话说?完,抬头无奈一笑,“阿兄担心我会接受不了,会大吵大闹,甚至会恨你?”

    杨之?简好会说?不出话,“是我自私。”

    齐昀是个不错的主君,他善于听取臣僚的建议,而且也?礼贤下士。这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不觉得自己运气会这么,在两个不错的伯乐之?后,还能继续遇上能重用他的诸侯。

    而且他们这种没有家族作为后盾的人,一旦在站稳脚根之?前,失去了靠山,恐怕惶惶如丧家之?犬。甚至能做一条丧家之犬都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若是运道不好,性命交代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杨之简并不十分在乎自己性命,但是知善如果没?有?兄长,她一个貌美女子在这混乱的世道会有?如何的遭遇,那是他完全不敢想的。

    “知善。”杨之简喉咙发紧,嗓音艰涩,“你怪阿兄吗?”

    晏南镜张了张嘴,心口酸胀,但是过了好会,她笑着叹口气,“我难道还能因?为?这点儿女私情,真的让他把自己的前途给弄没?了。让阿兄葬送前程吗?”

    晏南镜缓缓深深吐息,压住心口不断溢出来的酸涩。

    “不行啊。”她摇头,“这种事,其实真的说?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人在世上?,父母子女,还有?仕途前程,有?不少的东西?都比情要?重要?的多。”

    “现如今他不愿意听从齐侯的安排,可是要?是真的因?此惹怒了齐侯,丢了世子之?位。等到他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

    她停顿了下,“罢了,其实我也?早知道,我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现在,她沉湎又清醒,她放任自己沉湎在他的柔情里,但也?清醒,没?有?天真到所谓的一个情字,能起?多大的作用。

    “知善,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晏南镜有?些好笑的叹口气,“不用了阿兄,阿兄来找我,告诉我这些,难道不就是因?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吗?”

    “阿兄是怕我伤心做出什么傻事吧?”

    她摇摇头,“阿兄想太多了,不会的。”

    杨之?简坐在那儿,过了好会沙哑着嗓音开口,“知善,阿兄对不住你。”

    晏南镜抬头,“阿兄这话不要?说?了,如果还有?其他更加稳妥的办法,阿兄也?用不着如此了。再说?了,我和?他迟早就是要?分的。”

    “他没?办法娶我,我也?没?打算给谁做妾。所以注定没?有?结果。只是提前了而已?。”

    她说?完,顿了下,“阿兄你就赶快安排人去告诉他答应了齐侯。”

    杨之?简闭了闭眼,道了一声好。

    他起?身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过来放心不下的去望她。

    即使她都那么说?了,他也?不能真正的放心下来。

    晏南镜看一眼杨之?简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得好笑,“阿兄到底还在犹豫什么,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去做。再说?了,我不也?是和?兄长一个想法吗?”

    她放手?的太过痛快,让杨之?简在松了心里紧绷的弦后,不由得有?些担忧。

    女子远比男子重情的多,即使遭遇变故,不得不一别两宽,也?是放不下。

    而她表现的太自若了,这段情即使在她欣赏,分量也?不太多。

    杨之?简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好会,阿元进来。方才阿元让婢女都退下之?后,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他们说?的话阿元也?听到了一些。

    “女郎真的做好决定了?”阿元把漆卮放在她的手?边。

    晏南镜拿起?漆卮饮了一口热水,嗯了一声。阿元闻言神色有?些怅然?,“虽然?说?事非得己,但……”

    她说?不下去了,还是叹口气。

    长公子的性情对下面人来说?,威压十足。但是对女郎,她看得清楚,那发亮的双眼骗不了人。

    “现在这么做也?是为?我自己好。即使他触怒了齐侯,但是时日一长,就会后悔了。男人是不会一门心思全都在儿女情长上?。就算一日上?头了这样。后面他就会后悔自己当日的鲁莽,明明只要?娶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变成?不能挽回的境地。”

    “到哪时候他就会怪自己的愚蠢,还会怪那个女子。所有?的梦牵魂绕全都成?了怨恨和?责怪。”

    漆卮里的热水的温度透到了她的掌心里。

    “女郎”

    阿元嗫嚅着开口。“事情不一定会这样吧?”

    “那阿元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

    阿元当然?说?不出来,平常人家,妇人洒扫不小心摔破了个陶罐,都要?被?家里的男人骂一顿,这牵扯到前程的。阿元也?没?有?那个底气说?齐昀就能抵挡住一切万难,还能甘之?如饴。

    她又不是那种年岁轻轻的少女,还信男人那套天长地久。

    阿元最后摇了摇头,“女郎,”

    “女郎就是太清醒了。”

    太过清醒,能马上?看到结局,从而快刀斩乱麻结束。

    她看着真的心痛。

    那是她看大的女郎,如果不是身份如此,也?不必受这个罪。

    “人在世上?,清醒点更好。”

    她看见阿元眼底的忧愁,笑了笑。她并不觉得这个是多大的事。她早已?经预料到两人的结局,只是早来晚来的区别罢了。

    “阿元收拾一下行囊。”

    阿元一惊,见着她站起?来,“我们该走了。阿兄应该也?是一样。”

    阿元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立即就去忙活。

    毕竟长公子都已?经要?和?许将军的女儿结亲了,他们留在这儿的确是不像样。

    杨之?简之?前就有?宅邸在外面,只是一直没?去住而已?。那里家仆婢女都配了的,只要?人过去就可以住下。

    她当初来邺城的时候,除了自己这个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现在要?走了,倒是一大堆的麻烦。

    来了北面一年,留在邺城可能有?半年。但是各种置办的器物衣裳不少。

    这些都是齐昀让人给她做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上?好的锦帛绢缯。另外还有?好些首饰。邺城贵女有?的,齐昀全都给她置办,甚至其中好些比那些贵女所用的更细致。

    “女郎,这……”阿元只得去看晏南镜。问一问她的意思,

    “随便带着几件衣物就好,至于其他的都不要?动。”

    阿元颔首。

    阿元很快收拾好,晏南镜让人准备了辎车。坐在辎车上?,晏南镜见到阿元几次欲言又止,“阿元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我们这么一走了之?,长公子那儿会不会觉得我们没?有?礼数。”

    晏南镜忍不住笑出声,“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说?不定他会觉得我们识时务,给他少添了个麻烦呢?”

    “毕竟我如果还不识时务的住在那儿,那才是让他难办。自己知趣,赶紧走了。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彼此都好。”

    阿元听后,垂头下来。唇角往下搭着。

    她看到了,“阿元怎么了?”

    “我就是伤心,女郎不该有?这么一遭的。”

    “女郎什么事也?没?做啊,怎么就——”

    阿元说?不下去了,满是纹路的眼角上?已?经漫出了泪。

    “我本来就料到这种结果了。毕竟他是君侯之?子,我也?没?什么显赫出身。怎么看都不行。在一起?的时候高兴快活就行。到了他父亲要?给他娶妻,也?就到一拍两散的时候了。我原本以为?,还有?小半年,没?料到竟然?这么快。”

    晏南镜靠在那儿,“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她见到阿元依然?满脸悲怆的望着她,越发的无奈了,“真的没?事,我虽然?有?点伤心。但原本就在预料中的,所以伤心的也?很有?限。”

    阿元上?下打量她,除却?最开始之?外,阿元现如今没?有?看见她有?半点失落,强颜欢笑也?是没?有?的。

    “女郎就这么走了,长公子回来之?后,怕也?是会来找的。”

    “他不会。”

    晏南镜闭眼,轻轻的揉按鼻梁山根底部的晴明穴。

    “男人以功名立于世,儿女私情和?这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些白身的文士都这样,更别说?他这种王侯之?家出身的了。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我现在走,总比到时候他翻脸强。”

    阿元眸光闪烁,轻声细语道“这,长公子感觉不会是这样的人呢。”

    晏南镜不说?话了,“的确不是,他只会把事做得更漂亮。所以赶紧走是对的。阿兄还在他手?下呢。不能伤了脸面。”

    “女郎不让郎君问问长公子,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君父之?命,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晏南镜神色逐渐化作一片默然?,“就算是问了也?白问。”

    关押齐昀的屋子勉强还算得上?宽敞。现如今已?经完全开春了,原本蒙在窗棂上?的布给掀开。

    天亮之?后,光亮和?人声一路都从窗棂那儿进来。

    齐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所以下手?也?格外不留情。背脊那儿开始是钝痛,到了此刻已?经只剩下麻木了。

    齐昀趴在卧榻上?,听到门开启合上?的声响。

    他偏首去看,见到杨之?简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齐昀手?掌撑在榻面上?就要?起?身,被?杨之?简搀扶住。

    “我说?有?公务要?向长公子禀报,所以就让我进来了。”杨之?简搀扶住他的手?臂,往他背后看了一眼。

    后背的衣物洁净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萦绕在鼻下的血腥做不得假。看来传闻是真的,齐侯昨日真的是暴怒了。

    “长公子。”他扶着齐昀坐好,也?顾不上?和?他寒暄,径直开门见山,“长公子就答应了君侯吧。”

    这事他看出来了,齐侯的性情暴躁,不管对错,容不得下面的子女对他有?半分忤逆。

    若是齐昀再执意对抗下去,结果如何,他也?不好说?。

    虽然?齐昀现如今是诸子里最有?才能得一个,但是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君主高高在上?,不允许有?任何的忤逆。

    何况齐侯也?有?好几个儿子,真要?打死了,恐怕就算心疼,也?有?限。

    “你说?什么?”齐昀眼眸盯住他。

    “昨日的事,属下都已?经得知了。此事长公子先答应君侯。”他顿了顿,“知善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