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修) 二更
这幅送子观音图, 笔触细腻,画上的观音脸庞丰润,慈眉善目,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
娴妃说:“你觉得画得如何?”
陆薇夸她:“画技又精进了, 这是送给皇后娘娘的?”
娴妃点头, “是啊, 送给皇后, 祝她早日得偿所愿,生下龙子。”
陆薇:……
她有点不知道该说啥,娴妃不止在画技上精进了,在做人更是精进。
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呢,面子上却能敷衍得这么好。
她这幅画送去长春宫,皇后未必是喜欢的,乾小四肯定为自己有个这么体贴的嫔妃而感到高兴。
帝后的求子之心后宫昭之, 各地求神祈福, 可能真是佛朵妈妈的保佑吧, 进了二月,宫里传来喜讯——景仁宫纯妃怀孕啦!
额, 帝后二人共同的愿望在纯妃身上实现了, 佛朵妈妈送娃是估计送错人了。
要知道最近一两个月谁侍寝的次数最多,那必然是皇后。皇帝整个身心都扑在皇后身上, 假如每个月有十次侍寝机会, 皇后一人独占六七, 剩下的三四则属于纯妃、嘉妃、怡嫔三个人分, 其他人再无机会。
好了,现在纯妃怀孕了,喜事一桩, 也不能说人家佛朵妈妈不灵吧。
宫里已经有两年没有孩子降生,皇帝对于纯妃怀孕虽然有一丝失望,但总体来说高兴居多,再说纯妃本来就是他的心头爱妃。
数不清的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了景仁宫,纯妃的身价地位水涨船高,怀孕加持,目前宫里最红的嫔妃变成她了!
皇帝最喜欢□□屋及乌的事,赏赐纯妃的同时,没忘记她的家人。
纯妃娘家早于乾隆三年入正白旗包衣佐领下,给钱给地给房产,就是没给官职,这回都给安排上了。
纯妃的几个兄弟们全部在朝廷混到了正式工作,就她那最没出息的其中一个哥哥也得了一个内务府笔帖式的职位,比普通的满人家族那是好上一百倍!
有了官职,从此以后纯妃的娘家人就可以常驻京城,再过个两代,苏家也可以自称世代满洲之家了。
嘉妃过来景仁宫恭喜纯妃,这两人应该算是和好了。
自二阿哥过世后,很多年了,皇后在侍寝的事情上一直淡淡的,每月很多时候也只有初一十五两日侍寝。纯妃、嘉妃除了彼此,基本上没有其他对手,怡嫔根基浅不算。现在皇后亲自下场子,宠妃常青树纯、嘉二妃也不得不退后一箭之地。
有了共同的敌人,她们又可以继续好好说话了。
嘉妃先是嘲笑皇后,“雷声大,雨点小,人是不能跟天作对的,早点认命对谁都好。”
纯妃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嘴角露出一缕微笑,脸上充满了岁月静好的安稳。
此刻她比嘉妃心平气和很多,“民间果然卧虎藏龙,我这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自从生了三阿哥后,这么多年没有动静,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谁知吃了那位周神医几贴药,竟然怀孕了,而且身子没有任何不适,可见这胎应该怀得很稳当。嘉妃妹妹,你也可以去找周神医给瞧瞧。”
嘉妃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有自信,“我不用瞧,孩子的事情看缘分,缘分到了孩子也就来了。”
她的祖母和母亲在生育之事上一直很顺利,嘉妃相信自己也会如此,她肯定还会再有子女的缘分。
……
皇后、纯妃这种潜邸出身高级别的嫔妃们如何如何照旧是与陆薇不搭边的。
她兴兴头头做好了去畅春园的准备,还特意了解了一番畅春园。
畅春园是清朝的第一座离宫别苑,康熙帝专门从江南找了工匠建造的,从设计到施工,完全仿江南园林的风格而建造,务必要全面展现的江南情调。
园子是挺好一园子,可惜雍正帝继位后更爱住圆明园,畅春园少了帝王入驻,残败不少。乾隆自登基的第二年就开始重修畅春园,打得名头就是给太后颐养天年所用。
现在是乾隆八年,畅春园终于重修完毕,太后以及雍正的那些遗妃们可以挑个黄道吉日搬进去养老了。
陆薇可太愿意去畅春园住了,唯一的遗憾反而是畅春园怎么离圆明园这么近!
竟然才一公里的距离,很方面皇帝来给老妈请安啊,碰到皇帝的机会相对还算不少。
虽然但是,陆薇已经做好了准备,皇帝却暂时没有离开紫禁城的意思,太后自然也不会离开,看来还得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
那就按宫规行事吧,早请示晚汇报,打卡上班。
刚开始不习惯,时间
稍长也就适应了,在无聊中找点趣味,新瓜旧瓜永远不缺。
帝后祈福求子,反倒是纯妃先怀孕了,陆薇就以为皇后至少会表现得难过啥的,没想到是她格局小了。
皇后脸上洋溢着笑容,亲切地问候纯妃的身子,热情地赏赐补品。
如果是一回两回,还可以说是在作戏,但皇后日日都对纯妃很热情,即使纯妃请假不过来请安,皇后也要派人去探望纯妃,而且还命太医院最好的御医随时待命,务必为纯妃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
陆薇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为啥。
她问魏贵人,魏贵人说:“我也不知道。”
“那皇后娘娘还在求子吗?”
“求,每天拜佛不辍,御医开的药也一直都在服用。”
玄学与科学手段双管齐下,上苍总会看到皇后的决心。
好吧,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反正也不关她们的事,只是在每日请安的无聊时间中吃个瓜而已。
至于说去乐春轩等候皇帝翻牌子,皇帝比较节制,一个月大概固定十次左右的侍寝,六七次都归了皇后,现在纯妃怀孕,剩下的基本上被嘉妃与怡嫔给瓜分了。
原来在圆明园还有几分宠的娴妃,回宫后又重新坐上了冷板。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陆薇本来就无所谓,魏贵人跟她一样,她到目前为止仍旧觉得“那个让人不舒服”,只有一个舒嫔,因在圆明园对皇帝动了几分少女心思,在等候翻牌子时,期盼,失望,两种情绪累计叠加,原来无忧无虑的脸上,有时候也露出几分愁思。
完蛋,她的青春因为喜欢乾小四开始啦!不再是孩子了,从心里上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女人。
……
说完新瓜,再说旧瓜。
先前怡嫔在最受宠时奚落纯妃,纯妃性子清高孤冷,她是不会主动同怡嫔为难的,但她底下的人就说不定了,纯妃对此持“不闻不问不知道”的默许兼纵容态度。
先不说别的,因为怡嫔与纯妃请安后回宫是同一条路,纯妃的轿子就从来不急,每次怡嫔要走了,纯妃才走,接着纯妃的太监就“客气”请怡嫔让路。
这种情况,隔几天就上演一回,大家都当笑话看。
怡嫔作为嚣张跋扈的宠妃,什么时候在这上面受过委屈?
她找皇帝告状,这回变聪明,不提纯妃,只提纯妃的下人。
她一边给皇帝按摩肩膀,一边说:“自纯妃姐姐怀孕,下面那些伺候她的人就越发不安分起来,您看他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啊,竟想是在故意找事一般。纯妃姐姐是最最和善的人,可这些人却是在败坏她的名声!”
皇帝享受着美人的服务,心里对怡嫔说得话却不当回事。
嫔妃之间小小的争风吃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她们都是为了他嘛。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虽然宫里没这么多嫔妃,但皇帝只有一个,弘历自觉他对嫔妃们都很温柔爱护,处理嫔妃之间的小纠纷更是得心应手。
纯妃怀着孕,即使她的随从真的对怡嫔有不敬的地方,但他现在肯定不会处置纯妃的人。
至于怡嫔,她服侍得好,可能确实受了一点小委屈,弘历会补偿她,如此,也就两全其美了。
怡嫔趁机为父母亲人求情,说他们反省了,知错了,请皇上宽恕他们。
时过境迁,柏家找江湖术士为怡嫔肚子里的娃算命的事早已随风消逝,无人记得。
皇帝想了想,怡嫔的父母就是傻了点,土了点,贪了点,真计较起来其实都不是什么大罪过。
上个月太后娘家的某位表亲,因强占民人田产被告到顺天府,十足的恶霸一个,这才是真正恶心人的事。为了不使太后烦忧,皇帝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太后。
对比之下,怡嫔父母显得分外纯良,他们是被江湖术士骗了六百两,没办法才闹到顺天府的。
因此,皇帝爽快地给怡嫔父母家人解除了监管。
怡嫔喜出望外,更加用心服侍皇帝。
这件事让她坚信皇上是站在她这边的,心气与底气更足了。
几日后,在一起请安离开时,纯妃的宫人们故技重施,怡嫔这回没客气,扬言要代替纯妃教训奴才,于是命令自己的人狠狠掌掴纯妃的大宫女几巴掌,将人脸都打肿了。
这是大家万万没想到的事,纯妃呆住了,很久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以前大家都来文的,谁能料到怡嫔居然率先开启了武斗。
看完了整场戏的陆薇只能评价一句:这波,怡嫔确实是不太讲武德!
第42章 第 42 章 人打完了,怡嫔还要笑盈……
人打完了, 怡嫔还要笑盈盈地对纯妃说一句:“纯妃姐姐不用谢我,我只是帮你管教奴才罢了。”
纯妃气得差点晕过去,捂着胸口转身请求皇后为她作主,“皇后娘娘, 怡嫔无故殴打我的宫女, 还请您替我主持公道!”
两个高位妃子扯头花, 这种事儿肯定绕不开皇上, 富察皇后派人去请皇上,刚才请安的那一波人又重新回到长春宫大殿,等候皇帝的到来。
大殿里众人窃窃私语,跟煮沸的粥水一样翻腾。
纯妃愤然,嘉妃坐她身边小声说着什么;再看怡嫔,微微抬着下巴,一脸的得色;至于其他的嫔妃则以看戏为主。
陆薇现在与魏贵人又坐到一起了, 她俩也在咬耳朵。
魏贵人笑道:“咱们猜一猜, 等会儿皇上来了, 谁会吃挂落?”
这两人都是皇帝的爱妃,陆薇还真猜不出来是谁。
纯妃吃亏太板正了, 她现在有金蛋护体, 但凡她装个晕,说什么惊扰了龙胎, 有流产风险啥的, 这波怡嫔肯定就输了。
但纯妃一点儿也没提怀孕的事, 可能是她已经有了儿子三阿哥, 是个真正的母亲,故而舍不得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吧。
很快皇帝来了——前朝后宫两手抓,他可真忙, 不过该他的,谁叫他有这么多老婆们!
大家伙儿立刻安静下来,闲杂人等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兴奋地等着看戏。
皇帝脸色很沉,坐在主位,先由皇后讲述一遍事情发生的大致经过。
接着争议的双方当事人纯妃与怡嫔发表言论。
纯妃悲愤,怡嫔委屈,两位爱妃各有各的苦衷。
然后证人上场,双方的宫女太监说话,立场不同,内容天差地别。
最后,皇后问在场的嫔妃,有没人看到事情的经过,要求客观第三人出场作证。
嘉妃偏帮纯妃,怡嫔这边也有两个小马仔为她说话。
所以,事情演变到最后就成了一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罗生门闹剧。
嫔妃之间的事,很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纯妃、怡嫔两人又不是第一回闹了,前面有宿怨,现在不过是你来我往罢了。
陆薇等着看乾小四如何裁判。他左拥右抱享受美人,那么现在处理这些麻烦事,也是他的义务。
让她失望的是皇帝却没有当面作出最后的处罚,而是令纯妃与怡嫔在各自的宫里自思己过,众人被叫散了。
……
纯妃、怡嫔这出戏立刻成为乾隆八年开年的第一个劲爆头条。
连寿康宫的太后都知道了,她一点也不同情自己的儿子,乐呵呵地笑,跟大家看热闹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笑够了,太后才道:“皇后未免也太无用了些!”
她一点也不顾及屋里还坐着陆薇与娴妃,继续道:“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康熙朝,根本不会出现,就算真出现了,佟佳皇后也能处理好,何须劳烦皇上?”
皇帝有皇帝的权力,皇后亦有皇后的权力。
富察皇后想做皇帝的贤后,说话做事处处依照皇帝的心意来,自愿把皇后的权力让渡给皇帝。行了,现在皇后彻底沦为皇帝的附庸
,她说的话就没什么用了。
嫔妃们竟然敢在长春宫门口闹事,这本身就是富察氏威信不够。
众人认同她这个皇后的尊贵地位,但并不认同她皇后的权力与威慑。
陆薇却觉得太后的话有失偏颇。富察皇后固然没有权力,但根本原因还是皇帝,乾小四又独又专,啥都要管,富察氏只是顺应形势,跟随皇帝适当调整自己的策略。
娴妃笑着恭维太后:“老佛爷,若是您的话,又该如何处理这一桩事呢?”
太后笑道:“奴才犯错,主子亦免不了责罚。伺候纯妃与怡嫔的宫女们全部交由慎刑司打发去,纯妃念在其有孕这次就罢了,怡嫔气性忒大了,宫女们大多出身内务府包衣,祖上世代为大清皇室服务,岂是她说打就打的?真有错,也要交由慎刑司,待审查完毕再行处罚。怡嫔理该降为答应,以儆效尤,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娴妃非常认可太后说的,“老佛爷裁判得很是公允。”
太后摇摇头,“但皇上不一定会这么处置。这事儿也不与我相关,随他们去罢。”
自家儿子的性格自家知道,自诩多情又体贴,纯妃怀着他的孩子,怡嫔正得他的心,可谓是手心手背,他应该会轻轻放下此事。
娴妃突然问陆薇:“陆贵人,你今日怎么不大说话,在想什么?”
陆薇微笑:“我在想老佛爷什么时候去畅春园啊。”
宫里的瓜吃多了挺让人难以消化的。尤其是纯妃、怡嫔之斗,看多了就没意思了。
因为陆薇与她们是苏州老乡,人家看她们的笑话,顺便也会吃瓜到陆薇身上。
陆薇都担心怡嫔与纯妃两人折腾得太高调了,连带着太后也把她归于此类人啊。
还是尽快去畅春园比较好。
其实太后比陆薇更想去畅春园。养尊处优的太后早就不能适应住寿康宫这个寡妇院了,更何况,就这么一个寡妇院,还得与先帝的其他太妃们一起挤着住。
正好借纯妃、怡嫔的闹剧为由,太后主动说要去畅春园住,她爱清净,而宫里实在太喧闹了。
弘历自是同意了,“那么就让钦天监算一个良辰吉日,朕护送太后去畅春园吧。”
太后颔首,顺便道:“陆贵人伺候我极为妥帖,这次我就一同带去畅春园了。”
陆贵人在弘历心里是俏丽可爱的模样,只是年纪小了些,看着单薄怯弱,因此弘历召她的时候不多,但他还是喜欢她的。
见皇帝不说话,太后道:“皇上不愿意那就算了。”
弘历连忙道:“皇额娘多想了,朕怎么会不愿意?只是陆贵人年轻,恐她不会伺候人,您不如把娴妃也一同带过去?”
太后道:“娴妃就算了,她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就不耽误她了。皇上,娴妃是个好女子,在宫里这么多年,安分守己,从不惹事生分,你若是有空可多去看看她。”
“娴妃不错,朕会去看她的。”
弘历的心态与脸皮是非常强的,太后几次影射纯、怡之事,他就话论话,完全当作听不懂。
……
三日后,处理结果出炉。
果然如太后所料,皇帝处置得很轻。
他自动替他的爱妃们开脱罪责——主子不好,那都是奴才教唆的,自然该罚奴才。
因此,纯妃、怡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被打发到慎刑司,再由内务府退回家,由父母自行发嫁。
另外,怡嫔当众“武斗”的行为,被认为有失主位仪态,罚俸半年。
最后则由皇后发出教谕,劝诫嫔妃们御下要以宽厚仁爱为主等等。
好了,完美结案。
这才是真正的雷声大,雨点小。
在外人眼里,皇帝算是非常维护着自己爱妃了。
但他的两位爱妃非常不领情。
怡嫔觉得自己此番面子丢尽了,延禧宫的花瓶又遭了殃,她犹不解气,一眼就看到了窗前大案上立着的一尊绘四季花卉的粉彩大瓶。
宫女忙说:“这是皇上特意赏给您的,就是皇上也极喜欢,每次来咱们延禧宫都赏玩的。”
好吧,放过它了。
怡嫔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宫女们因错被内务府退还回家,不是什么好事。名声毁了,在宫外也难立足,是嫁不到好人家的,最多只能嫁给年老之人,或者给人当后妈,一辈子可算是毁了。
前人之鉴,她的宫女怕得要命,生怕自家娘娘又有了新招。
再说纯妃这边,也不开心。
她一样认为皇帝偏心怡嫔,心中郁闷不已。
嘉妃过来开解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纯妃苦涩道:“就算生下孩子又有什么用?皇上明显更偏着怡嫔,我这样的昨日黄花,确实不该跑到皇上面前碍眼。”
嘉妃气恼道:“我跟你同岁,你说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把我也骂了进去!”
纯妃摇摇头,“我并不是在说你。我只是有所感慨罢了。怡嫔嚣张,我实在是拿她没法子了,罢了,以后我让着她躲着吧。”
嘉妃忍不住啐道:“你是妃,她是嫔,竟然被她拿捏,你也太懦弱了吧!”
纯妃正色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自古有之。我只是有自知之明,奉劝嘉妃妹妹你也一样,日后遇到怡嫔,能避则避吧。”
她的这一席话把嘉妃说更生气了,起身跺脚,甩了袖子就走,顺便留下一句话。
“纯妃姐姐自己没用也就罢了,还拉扯上我,我就不信了这怡嫔竟是何方神仙下凡,没人能收得了她!”
待嘉妃离开,纯妃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思稍稍安定,她的这个孩子自己就很争气,自从怀上他,纯妃的身子从来没有不舒服过。
纯妃有预感,这个孩子将会是她的福星。
至于怡嫔,她确实不会再管怡嫔了,怡嫔就交给嘉妃妹妹了。
第43章 第 43 章(捉虫) 二更
弘历作为皇帝, 一手抓前朝之事,一手抓后宫之事。但他自问绝对尊敬皇后这个妻子,因此对纯妃、怡嫔的处理结果出来后,另外还会征询皇后的意见。
富察皇后笑得意味深长, “皇上处理得很是妥当。”
弘历便问她:“你可是觉得处理得太轻了?”
“这本就只是小事罢了, 再者纯妃怀孕, 怡嫔——”富察皇后瞧了皇帝一眼, 笑道,“怡嫔可能只是误会了宫人慢待她,都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同是后宫姐妹,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相处,何须太严苛?”
皇后想起在昔日在娘家时,她养过两只哈巴狗儿, 两只狗为一块骨头打架, 你咬我一口, 我咬你一口,闹得不可开交。
这两条狗都是皇后的爱宠, 只是抢个骨头罢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会惩罚它们吗?
不会, 她只会责怪照顾狗的奴仆。
纯妃与怡嫔之于皇上就是这种情况。在皇上真正厌弃她们之前, 哪一个他都舍不得责罚。
如果不是怡嫔闹出打宫女的事, 失了嫔妃的体面, 皇上甚至连半年的俸银都不会罚她。
这件事处理完也就过去了,皇后并不放在心里,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生自己的儿子, 其他的事都排在后面。
此刻她最关心纯妃肚子里的孩子。
“我亲自带着御医去瞧过了,御医说纯妃身子康健,孕像很好。纯妃自己也说身子并无不适,吃饭睡觉都无碍,甚至比她怀三阿哥的时候还好呢!”
弘历寻思道:“纯妃肺部有旧疾,时常复发,这回倒好,看来那周御医确实有几分能耐。你让周御医给看过没?”
周御医就是去年由福建布政使推荐入宫的,在当地很有名气,是个妇科圣手。
皇后道:“已经看过了。周御医说我底子弱,但细细调养却也无碍,我如今就在吃他开的药。”
先前富察皇后对生儿子抱有期望,但她更多的认为这种期望只是奢望而已,是纯妃的怀孕让她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纯妃只比她小一岁,素有肺疾,身子一向比她还弱,自三阿哥后,
也是很多年没有生育,可这回纯妃都怀孕了,是不是证明她也可以怀孕?
富察皇后万分愿意看到纯妃能够平安顺利生下小阿哥,纯妃可以,她也一定可以。
……
嫔妃们扯头花,别人都难得躲清净,只有太后那是说走就走的。
钦天监算下了最近的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太后娘娘便打算搬家了。
陆薇去寿康宫帮彩玉、彩娟收拾太后出门的行头,却看到一个穿石青色绣着五爪金龙长褂的瘦瘦少年。
清朝皇室的衣服乍一看都差不多,大家都留着半个月亮头,又是这种半大的孩子,陆薇一时真没看出来这位是谁,她根据年纪猜测可能是乾隆的大阿哥。
谁知彩玉、彩娟却唤他“果亲王”。
陆薇顿时明白他是谁了。这位果亲王弘曕雍正帝的小儿子,那位圆明出生的阿哥。
他今年才十岁,比弘历的大阿哥还小五岁。据说弘历很疼爱这个幼弟,太后看着弘曕长大,也十分疼爱他。
弘曕跟侄子们一道读书,今日无课,闲来寿康宫给太后和自家额娘谦妃请安。
可能是娇宠太过,这少年一脸的骄傲矜贵,在寿康宫里溜溜达达,就跟逛自家菜园子一样随便。
彩玉彩娟两人在收拾太后的头面首饰,弘曕着就走不动了,说是要帮着她们一起收拾,上手就随意翻捡摸看。
太后有一只镶嵌五彩宝石的蝴蝶金簪,弘曕爱不释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彩娟就笑道:“小王爷,您是气宇轩昂的果亲王,看这些女人的东西做什么!”
弘曕脸一红,强辩道:“本王只是在看这些小珠子五颜六色,怪好看的。”
彩玉则道:“小王爷,这会儿老佛爷午睡应该醒了,您既然说给她请安,这就去吧。”
弘曕放下簪子,踢踢踏踏地走了。
他一走,彩娟就念佛,“阿弥陀佛,保佑他再不要来了。”
彩玉道:“念佛也没用,快快收拾好,省得他又看上了什么东西,闹到太后那里,倒成了我两的不是了。”
陆薇觉得好笑,“你们怎么这么怕他?”
彩玉笑道:“我们是不怕他的,可也拿他没办法,就是太后,她是长辈,也不好跟个小孩子计较。”
原来这位果亲王,自幼被宠坏了,甚至可以直接说他没教养。明明是丰衣足食,富贵无忧的王爷,偏偏跟钻到钱眼里去了,看到什么好东西了都想要。
先前太后有一座金佛,被他看上了,小孩子撒娇卖痴,太后便赏赐与他。他的生母谦太妃更倒霉了,略微有点什么好东西,就被这儿子要了去。
陆薇且笑且叹,看来这位是清朝王室版的葛朗台一枚。
“好了,快收拾吧。”
三人合力,快速给太后把贵重的东西都收拾完毕,然后便去了太后起居室。
裕贵太妃与谦太妃正陪着太后说话,弘曕在旁边无聊地听她们聊些家长里短,觉得非常没意思。
见陆薇等人进来,他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有模有样地给陆薇行礼,陆薇一个贵人级别也不够他这亲王请安啊,连忙转身,“果亲王,不可如此!”
弘曕笑道:“陆贵人是皇上哥哥的嫔妃,算起来也是我的嫂子,论家礼的话却也没错。”
陆薇无奈看向太后,“老佛爷……”
太后替她解围,“私下场合,不必很在意。”
然而这声嫂子不是白叫的,弘曕紧接着就嬉皮笑脸问她这个嫂子要见面礼。
陆薇真是服气了,这熊孩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啊,她暗自咬牙,“今日身上没带,明日我让人给王爷你送到阿哥所去。”
弘曕笑道:“陆贵人明明就带了,偏说没有,可不信这么小气的。你脖子上挂的那串桃花碧玺不就正正好?”
这桃花碧玺是太后所赐,陆薇自己很喜欢,常常戴在脖子上,真是绝了,只怕这家伙刚开始就看上了她的东西。
弘曕的老娘谦太妃也在场,但这位愣是不说话装鹌鹑,任凭她儿子胡闹。
陆薇道:“这是太后所赐的,女儿家的东西,王爷要来也没用,明日我给你送个更好的。”
弘曕振振有词,“我如今大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等日后送给我媳妇。”
然后还没等陆薇说话,这小子就开始骚操作,他蹬脚耍泼,扑倒太后怀里,“皇额娘,我喜欢陆贵人的碧玺,你让她送给我吧。”
真真是一副无赖的蠢相,闹得太后头痛。
先帝过世时弘曕也不过两岁,太后和弘历对他娇惯纵容,刻意向世人展现出皇帝对幼弟的宽和仁慈,早几年弘曕年纪小,尚且算是天真可爱,太后也不予计较。
今日被他这么闹,心里头实在厌烦,斥道:“你是个亲王,如今也十岁了,怎么眼皮子浅成这样,没见过好东西?”
弘曕咬唇,不敢回嘴。
裕贵太妃笑着解围,“太后娘娘,果亲王就像没长大的小孩子嘛,他是把您当亲娘,才敢在您面前撒娇的。对了,刚在咱们说到畅春园……”
话题很快转到了畅春园上,太后心情重新好起来。
那可是康熙帝最爱的畅春园啊。当年作为雍亲王府侍妾的太后再没想到有一日,她会称为这畅春园的主人!
陆薇与彩玉、彩娟悄悄地退出屋子,谁想到呢,弘曕也跟着出来了。
……
“果亲王,您是亲王,怎么能言而无信呢?”这是彩娟的声音。
“本王什么都没答应!”这是弘曕的声音。
两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就连太后等人在屋子里也听到了。
太后皱眉:“弘曕又在做什么?喊他进来!”
一行四个人进来,彩娟嘴巴利索,快言快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果亲王非要跟陆贵人下五子棋,说了赢了的话,陆贵人把桃花碧玺给他,输了的话他便把自己的海蓝宝玉佩给抵出去。可他自己输了,却不认账,哪有这样的啊?”
彩玉赶紧道:“奴婢以及他服侍的宫人可以作证彩娟说得是真的。”
陆薇故作大度,“本就是消遣而已,当不得真,还是算了吧。”
太后的心情再三被弘曕打断,重重斥责他:“堂堂亲王,无赖如同三岁小儿。谦太妃,你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谦太妃连忙起身请罪。
太后最后道:“人无信而不立。玉佩留下,李昌盛,你亲自送果亲王去皇上那里,让皇上去管教吧。”
李昌盛道:“是。”
以往疼爱自己的太后突然就变脸了,弘曕还处在发呆阶段,就被李昌盛给带走了。
裕贵太妃与谦太妃见状也告退了。
陆薇挨着太后蹲下来,“老佛爷,对不起,今日惹您心烦了。”
太后摸摸她的头,“与你有什么关系,是弘曕这孩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她拿起海蓝宝玉佩在手里看了看,笑道:“不过这玉佩倒是好东西,海蓝宝石产自深海,被称为福神石。这块玉佩质地非常不错,在宫里都罕见,这是当年先帝在世时赏给弘曕的。”
陆薇觉得她不想要了,“既是先帝的东西,那还是留在您这儿吧。”
太后想了想,道:“也行。”
但她没白拿,另外送了陆薇一块上等的白玉佩。
今日发生的事很让陆薇感慨的,雍正的子嗣不多,现仅存弘历、弘昼、弘曕三人,弘昼、弘曕两个人都奇奇怪怪,不像个正常人的样子,乾小四反而英明神武,这究竟是弘昼、弘曕的问题,还是乾小四的问题?
好在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过后,太后终于在皇帝的亲自护送下启程去畅春园了,同行的太妃仅有裕贵太妃一人,先前说要去的谦太妃没给带上。
陆薇与太后同乘一辆马车,出了神武门,久违呼吸到了宫外相对自由的空气啦!
第44章 第 44 章 车驾通往畅春园的路上遇……
车驾通往畅春园的路上遇到成片的稻田, 太后指着稻田笑道:“这是康熙帝当年耕种
过的御田,里面种的是红色的胭脂米,拿来煮粥软糯香甜,最是好吃了!”
哈, 中国人刻在谷子里的基因, 连皇帝也不例外。
陆薇想着等到了畅春园闲来无事, 她也整一小块地鼓捣, 权当是锻炼身体,休闲娱乐了。
畅春园就在京郊,上午出发,再慢午后也就到了。乾小四是大孝子,为老妈建养老院极舍得下本钱。
他直接在畅春园中路建了两座宫殿,前一座宫殿称为春晖堂,后一座称为寿萱春永。两宫前殿、后殿、东西偏殿、左右耳殿, 各种房间加起来数量超过五十间了, 完全归太后一人独享!
宫室虽大, 布置得却一点都不含糊。
卧房、起居室、书房、佛堂不用说了,甚至连戏台与花园都有!
曲径通幽, 移步换景, 每走一步都能让人惊叹不已,江南的太湖石, 新疆的和田玉, 也不过是这里点缀屋子最普通的东西, 更不用说其他罕见的古董字画了。
连太后都说太奢侈, 皇帝却笑道:“这是皇额娘的长居之地,日后还要在这里住二十年,三十年, 再怎么布置也不为过。”
紫禁城很好,但毕竟不如离宫别苑住得舒服,弘历已决定仿康熙、雍正两代帝王日后长居圆明园。
圆明园离畅春园不过咫尺距离,请安也十分方便。他把畅春园给太后养老,一则自然是希望母亲能够安度晚年;二则,太后与皇后不睦,现在两人分开住,矛盾肯定会更少些。
太后笑纳了儿子的孝心,又问皇帝:“裕贵太妃住哪里?”
皇帝道:“朕已经安排好了,太妃就住寿春萱永后面的瑞景轩。”
这就是儿子做皇帝与做亲王的区别了。
瑞景轩虽好,但也就是普通一个轩楼,面积也就是太后的两座宫殿的十分之一吧。
太后坦然接受了儿子的孝敬,裕贵太妃却要再三谢恩。
只看两人的晚年待遇,陆薇突然就明白了皇后、娴妃、怡嫔她们为什么要争了。
但是,对于陆薇,独自住一座拥有五件大房的轩楼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住太后春晖堂的偏殿或者后殿,没想到太后却另外指了附近的韵松轩给她住。
住所都分配好了,太后便道:“我累了,要去歇会儿。”
裕贵太妃连忙告辞回自己的屋子。
陆薇要服侍太后歇息,太后看着满屋子的宫女太监们笑道:“我这里不缺人伺候,你们年轻人大概是不累的,你陪皇上散散步吧。”
这话说的,陆薇只好陪乾小四逛畅春园了。
等出了春晖堂,陆薇却发现,是皇帝在陪她逛畅春园。这里是他小时候陪伴康熙帝时住过的地方,等他当皇帝,开始为母亲重修畅春园时更是没少过来,他对这里的每一处都了若指掌。
畅春园的规模较圆明园小不少,当年康熙建造这座园子时以节省为主,更多的是因地制宜造景,畅春园的景较为原生态,不如圆明园精致,但看多了人工的精巧,不免更喜爱天然的可爱。
以陆薇的评价来说,她觉得圆明园太过雕琢,就跟整容美女一样,好看是好看,但实际总觉得差点什么。
至少同样是西湖十景,陆薇就觉得圆明园的赝品西湖肯定比不过真正的杭州西湖,地理、人文、气候、底蕴才是一个景观最重要的东西。
一言以概之,反正畅春园就是很好很好啦。
畅春园前湖后湖环绕,无须走路攀爬,坐一只小船便可以游览整个园子。
湖光山色,聘聘婷婷的江南小妞,美景美人当前,弘历弃了太监划船,自个儿拿起了木浆慢慢地划船,服侍的太监宫女另外坐一只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他是当皇帝的人,于划船之事不甚精通,划了大约三十米远,便停下来问陆薇:“你会划船吗?”
陆薇摇头:“不会。”
弘历质疑:“听说你们江南水乡的人,出行多以舟船为主,人人都会划船凫水。”
陆薇笑着回敬他,“北方陆路多,出行多以车马为主,是否人人都会驾车呢?怡嫔会划船,我不会。”
她就像一只带刺的蔷薇,漂亮,但是有点儿扎手,弘历也不总是要什么都顺着他的女子,更何况她提到了怡嫔,弘历就想起了几次为怡嫔对她爽约的事,好吧,那只能他来划船了,总不能现在叫个太监过来划的,男人在漂亮姑面前一定是无所不能的。
船至后湖轩楼区时,弘历指着这一片屋子道:“这里是圣祖康熙帝嫔妃所住的地方,佟佳皇后当时住在珠蕊院,以示尊敬,朕令人封存了这座院子。”
陆薇对康熙的嫔妃们不感兴趣,康熙朝最平淡的就是嫔妃了,她有印象的只有最得宠的宜妃,以及老四与老十四的生母德妃,九子夺嫡才是最刺激的好吧,在大清权斗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好奇地问:“圣祖当时住在哪里?”
弘历指着相反方面的另一面延绵的建筑,声音渐渐低落。
“清溪书屋,皇玛法就是在这里过世的。先帝与朕没有动这里的布局,仍旧保留着皇玛法在世时的样子。”
两人索性就在清溪书屋上了岸,先去恩佑寺祭拜康熙帝,然后去参观清溪书屋。
刚进去,陆薇就怀疑走错了地方,清溪书屋真就是书屋,布置得清雅简约,很符合它的名字“书房”二字,圆明园也有很多书屋、书房,那布置得富丽堂皇的,跟书房是不搭边的。
再看康熙帝用过的旧物,也都很质朴,完全看不出这里是一个皇帝的寝屋。
陆薇瞅了一眼乾小四,这位处处效仿他爷爷康熙帝,简朴的生活作风一点都没学过。
不过也是,他是富n代了嘛,先辈们的筚路蓝缕离他很远很远了,他出生成长于繁花似锦中,喜好自是天差地别。
陆薇很快在清溪书屋发现了一件意思的东西。
这里竟然有一副竹雕的马吊牌!
她惊呆了,“圣祖也喜欢这个吗?”
弘历笑道:“这是佟佳皇后的东西。可惜是竹雕,这么多年过去,即使保存得再好,也不免陈旧了。”
宫中最会享受,太后现在常用的就是一副象牙牌。
陆薇问:“为什么不用宝石或象牙?”
弘历很有几分感叹:“圣祖与佟佳皇后情投意合,两人都不好奢侈,有广东将军进献了一副来自暹罗的象牙牌,她非常不喜欢。”
他指着书架上两个檀木盒子道:“这些盒子里保存的都是圣祖巡游在外与佟佳皇后互通的信件。”
陆薇以为康熙就是古板老皇帝呢,没想到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乾小四摆弄檀木盒的小锁,脸上露出微笑,“皇玛法与佟佳皇后才是世间夫妻的典范。”
陆薇想起魏贵人提过的帝后相处的情景,颇有些类似康熙与佟佳皇后呀。
佟佳皇后,也就是太皇太后现还在世,居于玉泉山别苑,但不问世事久矣。
平安健康长寿地位荣华,她都不缺,陆薇相信她一定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但一点也不相信乾小四嘴里的“夫妻典范”,跟一个能掌握你生死的皇帝谈夫妻感情,不要命了吧。
佟佳皇后能好好活到现在,她肯定没跟皇帝谈过夫妻感情——这是陆薇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作出的猜测。
……
清溪书屋逛完后,基本上整个畅春园就大致逛完了,陆薇一点也不急,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探索。
两人重新回了春晖堂,太后已经醒了多时,大家说说话,晚膳就摆上了。
用过晚膳,皇帝就要回宫了,太后现在等于说跟皇帝儿子“分家”住了,刚开始的兴奋已经转变为不舍。
弘历笑道:“朕是回圆明园,两座园子离得近,皇额娘若是想见朕了,随时过去都成,长春仙馆
永远是您的屋子。”
太后这才安了心,吩咐陆薇送皇帝。
夜色深沉,一轮大大的圆月挂在天幕,照得满地亮堂堂的。
三月的晚风吹得人有点冷,陆薇裹紧了披风,巴不得快快送弘历。
弘历似乎很有闲心同她赏畅春园的月亮,道:“临水赏月最佳,畅春园苍然亭最适合赏月,可惜今日时辰晚了。”
陆薇一点也不想吹风,她怕得风寒啊,赶紧劝他回圆明园休息,“‘明月何曾是两乡’,皇上在圆明园,我在畅春园,看的俱是同一个月亮,这也是一同赏月啊。”
弘历觉得她很有诗意,握着她的手,眼神深情得要命,“只愿卿心似我心。”
哎,怎么样一个富有情调的多情皇帝啊,又是一段十八相送,终于把大佛送走了。
陆薇去了太后处,太后正在与裕贵太妃喝茶闲聊,漫不经心道:“皇上走了?”
陆薇回道:“是。”
太后点点头,“累了一日,你也回去好好歇着吧。”
等陆薇离开,裕贵太妃突然笑了,“都说江南出美人,陆贵人就像江南的江米糕,软软甜甜香香,看着就让人喜欢。”
太后沉吟:“只可惜出身不好,是个汉女。”
裕贵太妃,“汉女也有汉女的好处,老实听话,我看皇上挺喜欢她的。”
太后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笑着摇摇头,“皇上喜欢的人多得去了。”
她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古板老寡妇,她承认自己厌恶皇后,但其他的嫔妃们如果能博得皇上的宠爱,那是她们自己的本事。
陆贵人小小年纪,太后从没想过拘着她做清心寡欲的姑子。
裕贵太妃却羡慕道:“皇上嫔妃众多,您这里也热闹,想想弘昼,我就愁得慌。他对内宅全无兴趣,说自己生平只爱赚银子。”
真让人羞于言表。
太后笑了,想起了弘曕,倒觉得这兄弟俩实在是一对难兄难弟。
裕贵太妃也想到了弘曕,顺便提了一嘴,“谦妃妹妹素来恭顺谨慎,就是性子太怯弱了管不住弘曕。不如将她接来畅春园同住?”
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以后再说吧。”
裕贵太妃连忙道:“您说得是。”
第45章 第 45 章 雍正帝早前在潜邸时最喜……
雍正帝早前在潜邸时最喜欢的嫔妃是齐妃李氏, 后来年贵妃进了府,独占圣宠,直至她过世。雍正帝年纪上来后,对那些陪伴自己的旧人渐渐显出温情, 其中作为朝堂上最有出息的宝亲王之母熹妃最得他的看重。
就在太后以为自己苦尽甘来时, 入宫多年一向默默无闻的谦妃不知怎么地忽然入了先帝的眼, 还为他生下了弘曕, 这位顺理成章成为雍正晚年最宠爱的嫔妃。
于是乎太后重新又被投闲置散了。
从内心深处来说,太后就是没办法喜欢谦妃母子,先帝耍弄她,她记恨,现在男人没了,当然要迁怒他喜欢的女人了。
裕贵太妃不敢辩驳她,只在心里哂笑, 先帝都去世过少年了, 纠结那些老黄历做什么, 谦妃母子现在不也得仰仗皇上鼻息而活吗?
但太后就是太后,自有任性妄为的本钱。
裕贵太妃对谦太妃并不同情, 只不过两人处境类似, 稍有感叹罢了。
太后看不惯谦太妃母子,但弘历对这对母子是没什么偏见的。弘曕比他的儿子还小, 他就跟养儿子一样养弘曕。
不, 因为弘曕是先帝幼子的原因, 弘历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娇宠。
比如说, 弘曕与大阿哥永璜闹了矛盾,弘历首先不问是非对错,便责备永璜, 就连三阿哥、四阿哥这两个比弘曕小的孩子,也不自觉地让着这位小皇叔,因此,弘曕越发被骄纵得无法无天。
弘历不以为意,并且很自得。他的皇父雍正被人非议刻薄寡恩,对兄弟尤其如此,而他,跟皇父全然不同,心胸宽广,友爱手足,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英明天子该做的事。
是以,李昌盛把弘曕之事告诉弘历时,弘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问他:“你是怎么输给陆贵人的?”
弘曕道:“我跟陆贵人下五子棋,五局三胜……”
他不傻,存了心眼的,五局三胜嘛,万一他输了两局,直接罢手,后面的几局就不用下了。
那块海蓝宝玉佩是他父皇赐给他的珍宝,弘曕爱若心肝,肯定是舍不得给人的。
陆贵人先前一直不肯跟他下棋,总说自己不会。
头两局五子棋,看得出陆贵人确实不会,弘曕很轻易就赢了她。
到第三局,陆贵人再不肯下了,是弘曕非要她下的。
没想到陆贵人运气好,第三、第四两局侥幸赢了。
到第五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下,此时弘曕的胜负之欲已被勾起来,怎么可能罢休?结果,第五局,陆贵人轻轻松松就赢了他。
弘曕就这么输掉了父皇留给他的宝贝。
他抹着眼泪哭,边吸溜鼻子,边说:“皇上哥哥,我玉佩没了……”
弘历好气又好笑,敲了下他的头,“你也太丢脸了吧,该!”
弘曕无法无天,论理也确实该受个教训了。身为皇子贵胄,耍无赖到去抢女子的东西,幸亏陆贵人机智,反倒叫弘曕吃了一个亏。
不过话说回来,陆贵人挺聪明嘛,很会琢磨小孩子的心思,弘曕一个不小心着了道。
见皇帝这么说,弘曕哭得更伤心了,“皇上哥哥,那块玉佩是父皇留给我的。我舍不得。您能不能让陆贵人还给我?”
这小子脸皮忒厚了!
弘历板着脸不说话。
弘曕哭得越发伤心,“我拿其他东西给她交换,我有很多好东西,随便她挑,但这是皇阿玛给我的。”
弘历叹了口气,弘曕两岁丧父,他这个做哥哥的,对他再好,终究不是他的父亲,“算了,改日朕帮你问问陆贵人,看她愿不愿意还给你。”
弘曕破涕而笑,陆贵人是皇上哥哥的嫔妃,肯定不会拒绝他。
等他去给母亲谦太妃请安时,便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谦太妃心酸极了,“本就是玩笑一场,陆贵人竟然真敢要你的你玉佩,不过是仗着背后有太后给她撑腰罢了。”
弘曕才不管这些,反正玉佩能拿回来就好了。
谦太妃却愈发心痛自己的儿子。
当年小小的他出生时,先帝是多么的宠爱他,只可惜先帝去的太早了,她可怜的弘曕!
现今皇上对他们母子虽好,但碍着太后在,再好也有限。太后此人,表面装大度,实则最是小气,如今得势,他们母子的日子难过。
若是没有太后就好了。
谦太妃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桩旧闻。
弘曕见他额娘半日不说话,问道:“额娘,你在想什么?”
谦太妃笑道:“额娘想起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旧事。”
“什么事?”
“现在先不告诉你,但日后你会知道的。”
……
畅春园的日子比在圆明园更自在些。
再也不用早晚打卡上班了,陆薇只用上午,或者偶尔晚饭后陪陪太后就可以了,很多时候有裕贵太妃在,她与太后是老姐妹,更有话题。
畅春园的主人由康熙帝换成太后,太后足足兴奋了半个月才平静下来。
平静后,她突然又觉得园子太空旷了,便把寿康宫先帝的那些遗妃中素日比较喜欢的人接到了园子里。
谦太妃毕竟是弘曕之母,太后即使不喜欢,为了慈和的名声,也只得把她接过来。好在谦太妃待太后恭敬异常,太后心里的气消了,看她倒没那么不顺眼了。
雍正遗留的嫔妃有几个很年轻的常在答应,算起来年纪还不过三十岁,实在令人唏嘘。幸好来了这园子里,至少能过几天的舒心日子。
按陆薇原来想的,她跟随太后住进畅春园后,算是主动避世了,然而她想得太天真了!
住在圆明园的皇帝,雷打不动,每隔一天就来给太后请安。富察皇后作为女眷,侍奉太
后更勤勉些,如无特殊情况,她每天都过来畅春园,顺带着一众嫔妃过来。
所以,陆薇就算是换了工作部门,仍旧是与老同事们天天见呀。
皇后仍旧端庄贵重;纯妃的肚子显怀了;嘉妃、舒嫔还是原来的模样;怡嫔,这位也没变,打扮得非常漂亮,神情傲气,一看就知道她还是宠妃。
至于娴妃,这位虽然住在圆明园,但白天无事几乎一整天都耗在畅春园,颇有点东家吃饭,西家睡觉的模式。
魏贵人私下与陆薇交流同事们的情报。
皇帝与皇后依旧在为生儿子而努力,但努力之余,他也没忘记其他嫔妃。
原来在宠爱上嘉妃能勉强与怡嫔平分秋色,最近不知为何原因,一直没被皇帝召幸,反而都便宜了怡嫔一个人。
就娴妃还能偶尔捡个漏啥的,其他嫔妃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陆薇总结出一个经验。
弘历这个皇帝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喜欢就熟不就生,对于新鲜的人或事,首先是保留距离感,直待真正熟悉后才有可能喜欢。
这样的人一般戒备感非常重,能走到他心里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至少你得为此花费很多的时间与精力慢慢地与他磨,更可怕的是付出还不一定有收获。
魏贵人就道:“以前皇上就像看不见我似的,现在见到我,会温和地跟我说话了。”
嗯,慢慢来,打持久战,胜利一定是属于我方。
但目前来说,宫里的宠妃第一人宝座依然是怡嫔,所以她现在依然很得意。
陆薇算算时间,怡嫔都得意至少有两三年了,现在还能继续得意,不知道是运气好没有踩到雷呢,还是乾小四的宫里没有另一个异军突起的嫔妃来克制她。
连一向肆意无忌的嘉妃都对她避让三尺,就……挺争气!
在畅春园,有一次大家伙儿给太后请过安,皇后留下来单独与太后说话。陆薇作为半个东道主招呼嫔妃们去偏殿吃茶点。
宫女端了茶过来,本该是先给嘉妃的,谁知怡嫔说:“我渴了,嘉妃姐姐不介意先让给我喝吧。”
嘉妃摆出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表情。
怡嫔接了茶,轻轻地抿了一口,随意递给了身边的宫女,她根本就不渴。
陆薇自认为是没有圣母心,但她看得急死了,怡嫔这么作死,其他人难道看不见吗,她们只是在等着看怡嫔的笑话罢了。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弘历也格外不是个好东西,怡嫔今日的骄纵未必不是他宠出来的,只管宠不管诫,可能这人就是有恶趣味,毕竟骄纵的女子的不被规矩所束缚,是一缕最鲜活明亮的光。
哎,真烦人,同为满人宫廷里的汉妃,陆薇刚进宫时没少被歧视,现在也有,只不过不敢明着来了。如果她与怡嫔没有那些恩怨的话,只是作为普通同事,她是很希望怡嫔走得更远,当贵妃,当皇贵妃都成。
但她有预感,怡嫔就快翻车了。
魏贵人很是不解:“你怎么那么关注怡嫔啊,管她做什么?嘉妃不是善茬,怡嫔正得帝宠,随便她们两个去斗,与我们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陆薇无奈道:“你说得对。”
很快她就无暇关注怡嫔的事了,因为某一天皇帝给太后请过安后,特意找到她,问她要玉佩。
陆薇差点忘了这事,告诉他:“玉佩不在我这里。”
弘历笑道:“那是一块男子玉佩,朕送你个更好的。弘瞻在朕面前哭鼻子呢,那是先帝给他的,你就看朕的面子,还给他吧。”
陆薇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心给他看,“真没有,不过是玩笑一场,我怎么会要他的东西?玉佩现在老佛爷那里。”
弘历脱口而出:“这下子糟了!”
太后作为长辈,如果真疼爱弘瞻的话,当知道那是他的爱物,一早就给他了,没给的话只能是不想给。
第46章 第 46 章 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
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 谦太妃的势力做不了弘曕的靠山,所以,陆薇看着弘历,眼前这位皇帝肯定才是熊孩子真正的熊家长吧。
留给他去犯愁吧, 她才不会管呢!
太后送她的桃花碧玺项链, 她也很喜欢很珍爱好吧, 若是当时被弘曕抢去了, 陆薇找人伸冤都找不到!
所以,陆薇很痛快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对皇帝说:“您问我要没用呀,只能去找老佛爷了。”
拿不回玉佩,弘曕日日看到他就哭鼻子,可是问亲妈去要玉佩,太后又该怎么想?
在处理朝政大事上从不含糊的皇帝头一次被家务事给难住了。
好在这位皇帝聪明, 知道太后的性格, 一点也不会像唯唯诺诺的儿子那样去跟太后要玉佩。
他只会装作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仍旧像往常一样对待太后,半句话都不提玉佩的事。
另一方面为了防止弘曕来他面前哭, 他特意吩咐弘曕的夫子, 把他的功课安排得从早到晚,密不透风。
如此, 弘曕忙着上学, 也没功夫来找他的皇上哥哥了。
皇帝安静如鸡, 太后却找陆薇问起:“陆丫头, 你跟我说实话,皇上有没有问你要弘曕的玉佩?”
额,知母莫过子, 反过来一样成立。
这母子两人互相在耍花招,陆薇真想不到就为了那么一块玉佩。
不,应该是弘曕。
她只能对太后实话实话,“找过,但我说玉佩放在您这里。”
太后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
“皇上,跟他的皇阿玛一模一样,男人,全都是这个样。”
他们从不将女人的痛苦放在心上,什么都比女人重要,哪怕是一个异母的弟弟!
陆薇倒觉得很好解释。
男人嘛,他天生就是从男人角度思考问题,天然共情自己的父亲,而不会是母亲。
雍正帝过世,留了一个丧父的两岁小弟弟,那么他作为皇帝,作为兄长,肯定要身兼父职,替他父亲照顾小弟弟,这是他作为儿子,作为兄长必须该尽的责任。
至于他的生母,地位崇高,享万人之尊,她既做了太后,就该尽心尽力以嫡母的身份照顾弘曕才对。现在故意为难弘曕,有失慈爱。
至于太后与谦太妃的那些纠纠结结,更不用提,地位悬殊,堂堂太后竟然与一个太妃过不去,有失风度。
小家子气的太后对比着宽和柔仁的富察皇后,这也是弘历从根本上更喜欢富察氏的原因。
这就是太后越想越吐血,宁愿把玉佩砸了都不给弘曕的原因。
皇帝太后这对天家母子隔空作法,陆薇很怕成了路人炮灰,尽量找各种理由少往太后那里跑;娴妃也是个人精,人家推说近来身子不适,为了避免传染给太后,就暂时先不过来畅春园了。
陆薇与娴妃同在太后麾下效劳,两人的感情在太后面前是非常要好的,正巧娴妃病了,陆薇担心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就请示过太后,然后天天去圆明园探望娴妃。
怡然居,没错,娴妃现在依旧住在怡然居,怡嫔看来是抢不过她了。
她与陆薇两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陆薇喝茶,娴妃作画,互不干扰,挺好的。等什么时候太后与皇帝作法结束,她们在畅春园畅就安全了。
不得不说,娴妃更精明,好歹人家住圆明园,陆薇则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每天都要应酬太后。太后倒不迁怒无关人等,但畅春园气压太低,让人透不过气呀。
茶喝饱了,陆薇忍不住问:“以前也这样吗?”
娴妃冷笑,“就这点小事你就受不了了?”
陆薇:……倒也没有。
以前光知道跟着太后干,钱多事少福利好,清净
又自在。
直到这件事发生,陆薇陡然觉得她有点想当然了,生活中处处都有风险呀。
娴妃瞥了她一眼,“你该知足了,若是放在以前,可不怕把你吓死了!”
陆薇让她多说说。
娴妃想着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把以前发生的一件旧事给说了。
当时皇帝刚登基不久,太后嘛,也刚刚当上一国太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后的第一把火就冲着皇后烧了,她竟然跟皇帝提出膝下空虚,要抚养皇后生的二阿哥永琏——这位朝野上下一直默认的写在光明正大牌匾后面的大清太子。
很明显的,太子是国之储君,怎么可能给个深宫老太太抚养?后宫女眷意图干涉朝政,就是亲儿子也得把她当政敌严酷打击啊。太后自然是踢到铁板了,当时差点儿跟皇帝连母子都没得做。
娴妃那时候就在有意朝着太后靠拢了,当时真把她吓个半死。
至于太后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真是小儿科,她已经免疫了好嘛。
陆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再想不到太后曾经也有这么狂野的时候。
她长吁一口气,淡定,她得保持淡定。
娴妃一遍研磨颜料,一遍慢条斯理地说:“皇上是圣明果断的天子,太后她老人家不是皇上的对手,你放心,用不过多久,这事儿就解决了!”
陆薇追问:“怎么解决?”
娴妃不耐烦道:“还能怎么解决?自是把玉佩还给果亲王啊。”
果亲王总会长大进入朝堂的,他会永远记住皇帝兄长对他的好,感恩戴德,这就是皇上愿意看到的事。
陆薇存疑:“不至于吧?”
娴妃宛若神算子上身,笑得笃定,“你等着看啊,一定是我说的这样。”
陆薇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
以前太后踢到铁板那时因为她想搞前朝政治,可这回性质不同,她就是想整治一下以前的情敌罢了,这跟政治完全没关系。
就这,如果皇帝儿子还不能满足她,那她当这个太后还有什么意思?
陆薇总觉得这回太后不会轻易认输。
不然在陆薇说把那块海蓝宝玉佩交给她时,她就不会收了,她收了就是存心想搞点事了。
娴妃见陆薇不相信她,来了气性,“行啊,我们博一把,我压皇上,你压太后,怎么样?”
陆薇决定支持自己的现任领导,“没问题啊。你要多少银子?”
“你真俗气!”娴妃“嘁”了一声,“你输了给我亲手研磨一个月的颜料,我输了给你画一幅垂钓图。”
陆薇觉得有点亏本,“要春夏秋冬四幅垂钓图,景色随便怎么你画,但画中的我穿的衣服要自己指定。”
娴妃:“行,但你输了得给我研磨三个月的颜料。”
她不习惯宫女服侍绘画,陆薇以前替她研磨过颜料,浓淡适中,非常好。
陆薇爽快道:“成交!”
……
探望过娴妃,就当是完成任务了,陆薇还得去天地一家春给皇后请安。
这是她每隔几天必须要做的事。
富察皇后是乾隆心里永远的皇后,那肯定是不能得罪的,按时请安,也免得有心人抓到她不敬皇后的把柄。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嫔妃福利着想。陆薇虽然去了畅春园,但论身份她还是乾隆的嫔妃,别的嫔妃有的赏赐啊什么的,请富察皇后别忘了她的份额。
富察皇后对陆薇很客气,比起原来的娴妃,她倒巴不得陆薇能在太后面前完全取代掉娴妃。
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富察皇后不介意助她再升一级,当咸福宫的主位嫔妃。
陆薇在她眼里就是另一个小纯妃,没有任何威胁到地位的可能性。
待请过安,说了些闲话,富察皇后主动提出让陆薇去看看魏贵人,“你们两人素日交情不错,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两人说说话也好。”
陆薇写过皇后,去了魏贵人屋子里,不用说,她又在做女工。
这次是一件基本上已经完工的男式的长褂,很明显是皇帝的,陆薇随手拿起来瞧了瞧,便放下了。
魏贵人咬断线头,放下了针,“缝上扣子就差不多了。你最近在畅春园那边还好吗?”
陆薇想了想,说:“还好。”
皇帝与太后母子那点事根本不新鲜,民间天天都在上演,反正总会解决的。
她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带着杏子回畅春园。
等回到自己住的韵松轩,听服侍的宫人们说:“太后娘家的两位钮祜禄夫人过来了。”
这两人陆薇见过,她们是太后娘家的弟媳妇,每个月会来一两次畅春园给太后请安。
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了,难道是给皇帝做说客?
陆薇觉得大事不妙,真不知道乾小四是怎么想的、,让太后的娘家人来劝她,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她身为女子,很能理解太后,本来就是一桩极小的事,太后在先帝时代受了那么多委屈,当了一辈子有丈夫的寡妇,现在就是想出一口气而已。
并且她不是主动找谦太妃母子的麻烦,而是弘曕自己撞到枪口上的。
暂时顺着她就行了,玉佩的事等以后再说,但现在皇帝非要当好兄长,生生把自己老娘给逼成了恶毒后妈了。
果然如她所料,两位钮祜禄夫人连晚饭都没吃上,就让太后给送出了畅春园,以前是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晚上,陆薇、裕贵太妃,先帝一位年轻的张答应,三个人陪着太后打马吊,很明显看出太后心情不好,心思全然不在马吊桌上,胡乱出牌,愣是一局牌都没胡。
气氛压抑异常,裕贵太妃微微摇摇头,都说陆贵人聪慧,在她看来,却是太年轻了,若说要劝服太后,也只好看她了。
她和蔼道:“算了,今日不是打马吊的好时机,你们都出去吧,我陪太后说说话。”
陆薇等人巴不得裕贵太妃主动揽了这活儿,赶紧溜出去了。
第47章 第 47 章 二更
裕贵太妃是太后多年的老姐妹, 两人一起搭伴,熬啊熬,终于熬走了先帝,迎来了现在幸福美满的退休生活。
两人是真正的患难之交, 她在太后面前说话很有分量。当初太后与皇帝差点为抚养永琏的事情闹掰, 就是裕贵太妃在中间做了说客, 才成功让母子俩和好如初。
这次, 裕贵太妃又来当中间人了。
她给太后斟了一杯温茶,“您喝口茶吧,顺顺气。”
太后不接,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当了他的说客?”
裕贵太妃摇摇头,“皇上从没要求我做什么,只是我不愿意看到你们母子俩为这件小事闹得不开心。”
太后讥笑:“你想多了吧。皇上日理万机, 他不会为这点小事不高兴, 但他会来为难自己的母亲, 让她不高兴。”
裕贵太妃调整策略,转而把话题转移到屋内的陈设上, 赞这个玉石盆景好看, 夸那个双面钟精致,从春晖堂到寿萱春永里里外外都被她夸了一个遍。
一言以蔽之, 那就是皇上真孝顺, 再没人比他更孝顺了。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 没说话。
裕贵太妃笑道:“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 老黄历该翻篇了,咱们不想那些,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就行。皇上他终归是皇上, 您就给他一点面子嘛。”
太后冷淡道:“我给他面子,谁给我面子?当年要抚养永琏那事,好,是我做错了。可这回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在你们一个个眼里,我就成了对晚辈不慈的恶人了?那玉佩是我从弘曕那里抢来的吗?这孩子被宠坏了,无法无天,难道就不该管教?”
裕贵太妃道:“弘曕确实不对,但咱们说的是皇上,您若是与皇上生分了——”
“行了,行了,”太后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所有的荣华富贵、地位权势都来自于皇上,不能得开罪他是吧?亲母子做到这个份上实在让人唏嘘。我也想过了,我乃福薄之人,原本就不配住圣祖爷的园子。屋子再大有什么用呢,住着心寒,我还回寿康宫去住吧。”
此话一出,差点把裕贵太妃吓跪,要是她今天这么一劝,反而把太后劝回去住寿康宫,那她这个贵太妃也不用做了。
“您、您回寿康宫做什么,这里住得好好的。是我不会说话,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太后看着老姐妹说:“你不用害怕,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不会连累你。玉佩就在我这里,我等着皇上亲自来跟我要。”
她厌烦了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与后退,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最后全部成了她的错。在这宫里,皇后是天字第一号贤惠人,她这个太后则是恶人。
太后完全是多年心情抑郁积累的大爆发。
这一刻她非常理解为什么德妃至死不愿意做太后,跟先帝把母子关系闹到那么僵了。
人活一口气,爱咋咋地!
……
裕贵太妃灰头土脸从太后屋子里出来,苦笑地摇摇头,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骂自己傻,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以后不该管的事千万别管。
陆薇与彩玉、采薇等人无可奈何。
叛逆的太后看来是打算硬气到底了!
接二连三的说客铩羽而归,皇帝终于姗姗来迟。
太后心平气和,不吵不闹,只是对皇帝说她要回紫禁城。
弘历笑道:“皇额娘在这里住得不舒服?您给朕说就成,朕派人重新修缮。”
太后摇摇头,“这里很好,我只是想回宫而已。”
弘历道:“那朕仍旧是接您回圆明园长春仙馆住吧。”
太后不为所动,“我老了,这么大的园子住着也不方便,想想还是回宫住好。”
弘历勉强笑道:“皇额娘可是对儿子有什么不满?”
太后先前并不看这个儿子,现在终于正眼直视他了,淡漠地说出两个字。
“没有。”
如果太后情绪激动,大吵大闹,弘历或许还有办法,现在太后非常冷静,就一个要求回宫,这种软刀子,他做儿子的还不好硬来。
他人生的三十年里顺风顺水,仿佛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唯独这回在太后身上使不上劲儿,心里不是没火气的。
他耐着性子道:“朕近日忙于政事,待有闲暇时,再亲自护送您回宫吧。”
太后颔首。
母子俩再无话可说。
弘历从屋子里出来,一肚子火气,服侍太后的人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他没好气道:“尔等须用心服侍太后,有什么不妥的事及时向朕汇报。”
彩玉、彩娟、李昌盛等人战战兢兢。
正当弘历打算拂袖离开畅春园时,突然想到了陆薇,顺便去韵松轩看看她,太后很喜欢她,或许她能开解太后。
陆薇一脸“臣妾做不到的表情”,连裕贵太妃都劝不了太后,她何德何能啊。
好吧,弘历没太为难她,而是问她:“太后为何生气,仅仅只是因为一块玉佩,她是长辈,弘曕十岁稚子,何须计较?”
典型的劝人大度,要被雷劈的!
而且直到今天他还没搞清楚老娘为什么生气!
陆薇都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玉佩是引子,不是真正的原因。而且太后不是生气,是难过。”
弘历问:“难过?”
陆薇斟酌道:“玉佩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您先顺着老佛爷就行了,何须非得现在就跟她要玉佩?在她眼里,您现在是为了弘曕在为难她。”
其他的她就不能多说了,要皇帝自行领会,她总不能说太后对先帝满腹怨气,恨他冷待她一辈子;恨他的宠妃生的儿子碍她的眼;更恨弘历这个亲生儿子帮着她情敌的儿子来与自己的亲身母亲为难……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可以,但万万不能拿到嘴边来说。
不过她很怀疑封建社会大男子主义兼唯我独尊的皇帝能不能理解。
很明显弘历当然是不明白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太后竟然会怨恨先帝。
毕竟在他眼里,太后只是满洲小户人家的女儿,能当上先帝的嫔妃,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如此,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他回圆明园天地一家春,与皇后说起这件事,询问皇后的看法。
皇后一听陆薇的话就明白了内情,内心苦笑不已,只能道:“您对太后的孝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心里肯定也是知道的。但太后年纪大了呀,她又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多少要顺着她一些。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家就像小孩子一样,都是要哄的。您看您,光顾着哄弘曕,别忘了太后也是要哄的啊。”
夫妻十几年,皇后最了解身边人,她知道怎么劝皇帝向太后服软,经她这么一说,皇帝恍然大悟。
确实,他这次太较真了些,太后毕竟是他的母亲,只要无关朝政之事,太后闹点脾气就闹吧,他多哄哄就算了。
……
皇帝还在想着怎么哄太后,这边太后已经做好了回寿康宫的准备。
她特意把陆薇叫过来,问她以后的打算?
陆薇道:“您在哪里,我跟去哪里。既然您要回宫,那我跟您一起回去。”
她这样忠心,倒是太后没想到的,有几分感动,却道:“不必如此,你年纪轻轻的,我不能耽误你,我会让人送你去圆明园,你照旧过以前的日子。”
陆薇赶紧说:“您这是不相信我?我是真心愿意跟着您回宫。”
太后摇摇头,“咱们相处了快两年,我还不相信你的人品?我还是那句话,不能耽误你。”
她回宫后,就打算在寿康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她不打算让陆薇也这样,男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总不能真让一个小姑娘从此当尼姑吧。
太后目前看陆薇这姑娘很可以,乖巧伶俐,不是怡嫔肤浅之流,等过个两三年,她会让皇上给陆薇升位份。
这要是跟着自己回宫,只怕陆薇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止是对陆薇,太后也在安排彩玉、彩娟她们这几个服侍她多年的宫女们的后路。
趁着她现在说话还算管用,要替彩玉、彩娟安排一个好夫家,早日出宫嫁人。
就跟交代后事一样,引得大家伙儿眼泪汪汪。
陆薇:……
她很感动,可是再一想不至于啊。
太后到底是乾隆的亲妈,历史上也没有真把亲妈打入冷宫的皇帝啊(政哥、郑庄公算,但他们的老妈不是一般人啊)。
而且事态为啥会发展到现在,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太后没想在大清发展权力运动,她只是想让儿子能理解她的苦衷,跟她服个软,这事儿就算完了。
所以阿龙你就别在倔强了,快点过来哄老妈是正经。
可能老天爷听到陆薇的呼声了,大家伙儿哭得正正起劲儿时,皇帝过来了,见满屋子人哭得稀里哗啦,三步做两步急奔到太后跟前。
“皇额娘,您怎么了?”
太后心灰意冷,心如死灰,神情怔怔的,仿佛没听到他说话。
弘历厉声问李昌盛:“太后到底怎么了?”
太后突然开口了,“皇上别为难他们了,我没事。你这是来送我回宫的吗?”
第48章 第 48 章 太后的话问得非常不客气……
太后的话问得非常不客气, 但弘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笑道:“畅春园后湖的景致极美,朕今日先陪您逛一回,明日再送您回宫。”
伸手不打笑脸人, 皇帝好言好语说要陪她逛园子, 太后的心软了一下, 罢了, 逛过园子再回宫吧,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太后端着面子,冷脸让皇帝陪她逛园子。
她已经入住这里有一个多月了,陆薇是爱玩闹的性子,早就拉着太后把畅春园里里外外探索了个遍。
皇帝却仿佛刘姥姥入大观园,看啥都新奇,问太后这个那个, 太后
板着脸给他解说, 刚开始惜字如金, 后来美景当前,倒把与儿子那点小恩怨忘了一半。
可惜了, 这么美的园子, 从此以后就再看不到了。
她转而认真讲解起来,某处景点的名字有何深意, 依据什么样的典故, 何时而建, 在江南是否有同款的园子?洋洋洒洒说了很多话。
皇帝听得更认真, 不时地点头,拿出了他处理朝堂大事的劲头儿。
陆薇跟在这母子身后,心中好笑兼感叹。
笑的是这园子就是乾小四下旨重修的, 他的熟悉程度可能就比修园子的工匠们稍差一点,根本不用太后给他讲解。
感叹的是,没有他哄不好的人,只看他愿不愿意哄。
以万民之主皇帝的身份屈尊纡贵去哄人,被哄的人首先就矮了一截,自然而然就好哄了。
母子俩畅游畅春园美丽的湖光山色,眼看着太后的气渐渐消散,弘历伺机握住太后的手,很感性地说道:“朕幼年时,曾听皇额娘感叹自己的一生都被困在狭窄的屋子,能见到的永远只有四四方方的一片天,那时候朕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长大了一定要让您住世上最好的大园子。夏天朕会带您去避暑山庄;冬天咱们去汤泉行宫,现在朕全部都做到了。不仅如此,朕还会带皇额娘您去盛京祭祖,去扬州赏琼花。朕要带您看遍世间美景!”
情人之间的许诺也不外如此,太后眼睛湿润,“皇上……”
陆薇赶紧递上干净的帕子,皇帝接过来替太后擦拭眼泪,“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朕与额娘,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而生分?”
“外人”二字彻底给弘曕定了性,说到了太后心坎上,她终于释怀了。
她拍拍皇帝的手,“额娘明白,皇上不必多说了。”
至此,由一块玉佩引发的母子失和事件终于圆满结束。
唯一让陆薇有点惊讶的是为什么皇帝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当时她给皇帝说让他先顺着太后时,他的表情非常不以为然,就觉得太后在无理取闹呀。
是哪位高人这么会顺着老虎毛捋啊,简直不要太厉害。
太后是个很有人情味的老太太,她与皇帝和好后,没忘记为陆薇等人表功,“这些日子他们服侍我都辛苦了,特别是陆贵人,她先熟悉了畅春园的每一处地方,然后再细细说给我听,不然我哪知道这么多啊。”
陆薇谦虚:“老佛爷过奖啦。”
皇帝则笑道:“不必谦虚,朕看得到,你很好。”
然后大手一挥,人人有赏。
他还想继续陪太后逛畅春园后湖,太监来报:“该用午膳了!”
那就先去吃饭吧。
太后坐主位,皇上打横相陪,裕贵太妃坐了对面。
陆薇任命地执壶给这三位斟酒,斟了一圈,太后令她坐下,“自家人小宴,不用太拘礼。”
太后与裕贵太妃在喝酒上都很豪爽,每人至少喝了五两玉泉酒,连带着一向喝酒非常截止的皇帝也喝了不少。
陆薇把自己当作伺候这三位大佬喝酒的服务员,顺利躲过了喝酒。
宴席散了后,裕贵太妃被人搀扶回瑞景轩,太后也扶着额头道:“老喽,搁年轻那会儿,我们每人喝一斤玉泉酒没问题!”
陆薇称她是“杜康转世”,然后就要扶她去内室歇着。
太后笑道:“你照顾皇上去吧,我这里有人服侍。”
彩玉、彩娟两人立刻就过来搀着太后去歇息。
陆薇回头看皇帝,这位也喝了不少,他双目低垂,一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把玩酒盅。
他身边应该更加不缺人服侍吧,有一个李玉在,万事周全。
但今天的李玉不甚机灵,不动如山,反而问陆薇:“陆贵人,皇上哪里安歇?”
现在肯定不方便回圆明园,只能先在畅春园找个地方先歇着。
陆薇无奈,把李玉的问题抛给皇帝,“皇上,您想去哪里安歇?”
皇帝连眼皮都没抬,“朕不常住这里,你来安排吧。”
安排一个皇帝的住宿,地点必须得高大上,配得上他的身份。
陆薇道:“那就去清溪书屋吧。”
康熙帝旧居,再没哪里比他爷爷住过的地方更彰显地位了。
皇帝无情地拒绝了她,“清溪书屋是先人居住的地方,为示尊重,朕怎好去那里住?”
陆薇又想到一个好地方,“九经三事殿吧。”
这是皇帝临时办公场所,类似于勤政殿啊,正大光明殿,陆薇自觉十分合适。
皇帝摇头,似乎醉了,连眼睛都阖上了。
李玉快急死了,他觉得陆贵人装傻,不得不开口道:“韵松轩离这里近,不如去韵松轩吧?”
皇帝没表示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陆薇一整个头疼。
虽然太后口口声声说不要耽误她,但是她真得很想被多耽误几年啊。
饮食男女,心理压力倒没多大,纯粹是怕一窝一窝地生崽子。
而且从心理学的角度,太快得到手的,那就是可以随便扔的。陆薇是给自己换了一个工作部门,而不是给皇帝提供一个新鲜的场景玩玩啊。
她深呼吸,稳定心态,与李玉等人送皇帝去韵松轩休息。
在紫禁城住咸福宫时,她太穷了,屋子装成诧寂风,等后来住了圆明园绿荫轩,不过是当作临时居所,也没怎么捯饬。现在住的韵松轩,陆薇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布置了,连里面陈设的物品连一尊花瓶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因为太后对她说,韵松轩就是给她一个人住的,日后永远不会让别人住进来。
好吧,风不能进雨也不能进,唯独皇上可以进。
随便了,反正这屋子是他花钱修的,里面的陈设摆件也是从他的库房里拿的。
进了卧房,李玉、杏子等人仿佛练了隐身功似的,不到一秒钟,消失得无影无踪。
弘历一点也不客气地躺在床上,男人强烈的气息充满整间屋子。
他见陆薇站得离他有一丈远,道:“过来坐,跟朕说说话。”
陆薇只得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您醉了,好好歇着吧。”
弘历摇头,“朕没醉。朕今日哄的太后还成吧?”
这话陆薇可不敢接。
弘历又道:“你们都让朕顺着太后,哄着太后,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顺着朕,哄着朕?”
“你们”除了她,还有谁?陆薇猜十有八九是皇后。
另外,乾小四现在是真醉还是假醉啊,亦真亦假,半醉半醒?
但此刻英俊多情的年轻皇帝表现得真的很脆弱易碎。
“皇额娘要朕做孝顺的儿子;弘曕要朕做可敬的兄长;臣民们要朕做一个贤明的皇帝,就连你们,”皇帝突然坐起来,指着陆薇道,“你们也对朕有要求,要朕做一个好丈夫。朕是皇帝,富有天下,可是,朕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朕不是神仙啊。”
这些的确都是他应该做的事啊,别人倒是可以帮他代劳,问题是他自个儿愿意吗?
而且这些话说给皇后听更合适吧,他到底醉没醉,毕竟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啊。
在整个中国历史上,还有比他更顺风顺水的皇帝吗?
必须没有。
所以他在这里顾影自怜,矫揉造作干嘛?
他是豌豆公主吗,四十层的床垫子下的一颗小豌豆都能让他难受得睡不着觉。
陆薇只想笑,打工人绝不会自不量力去同情一个皇帝!
她替皇帝掖被子,劝他睡觉,“您困了,睡吧。”
皇帝慢慢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陆薇从卧房出来,杏子瞪大眼睛,似乎在问怎么这么快,陆薇没理她,而是对李玉道:“皇上睡着了,劳烦李公公进去守着皇上吧。”
李玉道一声“是”,就进了屋。
陆薇则去了韵松轩小书房,杏子跟着进来,“我以为您会服侍
皇上。”
陆薇:“我送你去服侍皇上,好吗?”
杏子连忙摇头,她有自知之明,皇上的嫔妃不好当,陆贵人都这么好看了,还在独守空房呢,她不如日后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人了。
陆薇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这是畅春园,我来这里是为了服侍太后,而不是陪皇上侍寝的。”
不然她在别人眼里成了什么?有些原则必须要守。豌豆公主乾小四可能受了一点点委屈,但陆薇才不会奉献自己抚慰他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手则,那怡嫔就是花样百出,横行无忌,陆薇不是这样风格的,她必须得让皇帝知道。
第49章 第 49 章 二更
被万民称为“天子”的皇帝同样是普通人, 同样会经历生、老、病、死,这是弘历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是以,他不惮于偶尔表现一丝可有可无的脆弱,嫔妃们会因此更珍爱他, 这让他觉得她们的感情很容易拿捏。
到目前为止, 他这一招基本上百试百灵, 只在两个人身上折戟, 一个是贵妃,他与贵妃曾经也有很好的时光,到现在除了场面话已经无话可说;另一个就是陆薇。弘历认为她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了,在男女之事上没开窍。
他自诩翩翩君子,更喜欢做你情我愿的事情。今日不巧就算了,幸好他喝醉了酒,不会失态。
所以, “酒醒”后的皇帝坦然自若, 去了一趟春晖堂问候太后, 然后才施施然回了圆明园。
事后,太后从李昌盛那里得知皇帝并没有召陆薇侍寝, 反而赞赏地点点头, “她算是一个有德行的女子!”
当然,真侍寝了也没啥, 但是地点在白天的畅春园, 不侍寝显得更庄重。
太后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矛盾心态。
……
陆薇没想那么多, 她现在要去找娴妃兑现承诺。
娴妃是慢工出细活型的人才, 就这四幅画至少得耗费她一年的时间。
陆薇作为甲方嫌工期太长了,娴妃却道:“我一个月就可以给你画十幅,你要吗?”
陆薇连忙道:“随便你了, 两年都成,但我要穿汉服入画,可以吗?”
她很担心这是在清宫是一个很大的忌讳,谁知娴妃见怪不怪,“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在行乐图里,皇上就常常穿汉服入画。”
盒盒盒,原来阿龙也知道他家的僵尸服不好看啊。
真得不是陆薇带有偏见,清朝的女装勉强能看,男装简直要命,就是现代电影里的僵尸服,哪有半点衣冠中华的样子。
陆薇在纠结衣服,纠结发型,纠结首饰,娴妃特别无奈:“自我开始绘画,正正经经的只除了给老佛爷画一幅观音图,全是在给你画,真是欠了你的。”
陆薇笑道:“愿赌服输嘛。”
娴妃诧异这次皇上竟然会对太后服软,“我实在想不通。”
陆薇替她大致分析原因,“本来这次也不是什么朝政大事,皇帝作为儿子何必非要跟自己的老母亲争个是非对错?再者,皇后娘娘应该在其中劝说了。”
娴妃低声沉吟:“皇后娘娘啊,她是皇后的贤妻,说出来的话有分量。”
陆薇道:“是啊。”
从今次的事情上来,皇后在皇帝面前说话比太后管用多了。不能总觉得皇后对皇帝只有一个“顺”字,实则她的手段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都过来圆明园了,肯定得去采个景,现在是初夏,桃李正当时。
娴妃拿画板,陆薇拎鱼竿,两人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太监,一行人去了映水兰香的钓鱼矶,这里初夏的景色最佳,绿荫遍地,泉水细流,叮咚作响,蝴蝶豆娘翩飞。
娴妃吩咐宫女去前面的亭子里煮茶,宫女答应着就往亭子那边走,分开小径上的藤萝花蔓,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亭子那边有人,好像是嘉妃和怡嫔。”
陆薇不想扫兴,干脆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娴妃觉得无碍,自从她改变了一贯的处事方略,便不会像以往一样龟缩。
大大方方的上前交际应酬,没什么大不了的。论起后宫排位,她实则还在纯、嘉二妃前,嘉妃想更进一步,不越过她是不成的。
因此,她说:“不用这么麻烦,大家打个招呼,各自做各自的事罢。”
另一边可能是嘉妃与怡嫔两人听到了动静,派了一个小太监过来查看情况。
这回不见也得见了,四人相见,互相见礼。
嘉妃笑盈盈道:“两位来得正好,我这里煮了上好的云雾毛尖,一起喝杯茶吧。”
眼高于顶的怡嫔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陆薇与娴妃这种不得宠的她完全不看在眼里,只有嘉妃能让她看上半眼。
嘉妃对着怡嫔姿态放得很低,她先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怡嫔:“正好让娴妃与陆贵人做个见证,今日我请怡嫔妹妹你过来,只是想请你喝一杯茶,希望你我喝完茶后能前嫌尽释。”
怡嫔并不接她的茶,而是懒洋洋地翘着脚看亭外的风景。
嘉妃举着茶杯多时,怡嫔才恍然道:“哦,嘉妃姐姐原来是在给我敬茶啊?不胜荣幸,可是这茶好像凉了呀。”
嘉妃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笑道:“那么我再给怡嫔妹妹你泡一壶茶吧。”
第二次,怡嫔终于接了她的茶。
嘉妃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掏心掏肺说着真心话,“我如今已然三十岁了,放在民间,说不定连孙子都有了。我自知不如妹妹年轻漂亮,不敢再肖想皇上的恩宠,如今我只愿守着四阿哥过活就够了。”
怡嫔根本就不相信她这一套,“纯妃有孕,你也不是不可能呢。”
嘉妃苦笑,“我不敢同纯妃相比。皇上赐我妃位,提拔我父亲做两淮盐政,这些恩赐对于我来说已然足够了。”
两淮盐政?怡嫔对这四个字最敏感。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可是在江南,在苏州,怡嫔却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的,与盐字沾边,就代表着白花花的银子!那些个大盐商们的银子能把海填平,他们是县令知州,乃至布政使等人府里的座上宾,而这些人统统都归盐政官管着。
怡嫔的双眼精光四射,嘉妃心里暗笑,“唉,也不用说我了,妹妹你乃是后宫最受宠的嫔妃,皇上对你的恩赐只有更多的。”
怡嫔心里不自在,含混道:“那是当然。”
一直不知所以然,在旁边喝茶的陆薇此刻才算看出了嘉妃的庐山真面目。
怡嫔贪财,这在宫里不是什么新鲜事,以“盐政”二字来勾起怡嫔的贪心,嘉妃有够狠的,精准把握住了皇帝的雷点。
乾小四对嫔妃们还算宽待,怡嫔作啊造啊,最多算是与众不同的小情趣,作为男人,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欣然接受的。
甚至说怡嫔爱钱,跑去跟皇帝要钱,可能皇帝都不会生气,而是直接掏钱给她,但若是怡嫔开口跟他要官,完蛋了!
太后帮着娘家人要官都不行,怡嫔就更不用提了。
娴妃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脸上露出玩味般的笑容。
喝完这一盏茶,娴妃主动告辞,陆薇跟着她出来。
经过这件事,陆薇也没什么心情钓鱼了,道:“改日吧。”
娴妃看着她说:“你不会是同情怡嫔了吧?”
陆薇摇头,“我没那么傻。你相不相信,我就是现在去跟怡嫔说什么千万别去皇上面前要官,怡嫔还会啐我一口,觉得我妨碍了她的大好前途呢!”
娴妃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当然没啥好开心的,办公室斗争嘛,大家都是老板的小棋子,怡嫔这颗棋子现在被嘉妃吃,未来的嘉妃又是被谁吃呢?
只有真正跳脱棋局之外,才是值得高兴的事。
娴妃皱眉望着她,“有时候真看不懂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就算真发生了什么,那也是怡嫔咎由自取。”
陆薇玩
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想多了?怡嫔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失宠而已,她好歹得宠过,我们可是进宫就在坐冷板凳。”
这话说得娴妃也笑起来,“言之有理。”
……
怡嫔作死的速度非常快,只需要三天。
三日后,怡嫔为父讨官的事就闹出来了,皇帝对她从喜爱到厌恶的态度转变也不过一瞬间,他重重地斥责了怡嫔。
怡嫔为自己伸冤,说是嘉妃怂恿的。
嘉妃又带出娴妃、陆薇,最后大家核实当日所说的全部话语,事实证明嘉妃根本没有怂恿怡嫔,完全是怡嫔自己权欲熏心。
可能为了给所有的嫔妃立一个威慑,皇帝这回处理得格外不留情面,怡嫔被降为柏贵人。
皇帝登基这些年,怡嫔是第一个被降位的嫔妃。
降职后的柏贵人当天就被送回了紫禁城。
后宫顶流消逝,不知到她还有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宠妃。
……
碧桐书院。
纯妃与嘉妃喝茶闲聊,嘉妃得意道:“你看我的本事如何?”
纯妃笑道:“妹妹聪慧天下无双,幸而有妹妹在,我这个无用之人才能安静地多活几日。”
皇帝皇后都很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连她最讨厌的柏氏都没有了,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养胎了,再也不用连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怡嫔会取代她。
怡嫔再也无法取代她了。
纯妃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对孩子说,额娘已经为迎接你做好了准备。
乾隆八年腊月十四日,纯妃在圆明园碧桐书院生六阿哥,母子平安。
在即将要过年的时候,迎来一个白胖可爱的儿子,可谓双喜,弘历高兴万分,一连三日去碧桐书院看望纯妃母子。
对比着那边失宠的怡嫔,再看看十年荣宠不败的纯妃,只能叫人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呀。
第50章 第 50 章 新生儿的出生往往代表着……
新生儿的出生往往代表着朝气、希望、未来, 不止皇帝喜爱这个孩子,连太后都屈尊去碧桐书院看望纯妃母子。
纯妃诚惶诚恐,“太后娘娘,这天寒地冻的, 您过来看望小阿哥, 若是因此受了寒, 妾罪该万死。”
太后笑道:“你放心, 我一路坐轿子过来的,冻不着。陆丫头,你瞧瞧,小阿哥多可爱啊。”
托太后的福,陆薇也可以近距离打量这个孩子。
刚满月的小婴孩已经能看出漂亮了,纯妃是个真正的美人,皇帝客观上与其他皇帝相比, 算是英俊的, 六阿哥粉嫩软香, 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长得非常招人喜欢。
他的小嘴巴咿咿呀呀地一张一合, 萌得不得了。
陆薇伸出一根指头去逗他, 他一下子就拽得紧紧的,力气好大呀。
她觉得非常好玩, 大惊小怪指给太后看, 太后笑道:“都说你还是小孩子心态, 确实如此。等你当母亲后就知道原因了。”
这话说的陆薇心脏紧缩, 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当母亲后才能知道的事,她一点都不好奇,更加一点都不想知道。
纯妃很给太后面子, 问道:“太后娘娘,我当了两个孩儿的母亲,却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刚刚出生,手劲儿会这么大?”
太后乐于给晚辈们解惑,“汉人世代农耕,可能会不明白。但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就再明白不过,我们的祖先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生活,即使刚生育的母亲也必须要抱着婴儿骑马,婴儿的手抓得紧,就不容易掉下马,活命的机会会更多。”
陆薇想起了动物世界里,母猴子带着小崽,那幼崽们即使刚出生,也会紧紧抓住它们的猴妈妈,抓不住的,就很难得活下去。
原来是生存本能使然。
太后给小孙子送了一个长命金锁,陆薇送的是小银锁。
都是对孩子的祝福,纯妃很高兴地收下了。
她现在对怡嫔与对陆薇的心态完全不同。
怡嫔在后宫就是一匹出其不意的黑马,花招百出,让人心惊胆战;但陆薇跟在太后身边,性格温顺,与大多数普通的嫔妃没有不同,纯妃看她就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宫里生孩子的嫔妃不少,但连着生了两个皇子的嫔妃有且只有纯妃一人。
太后拿婆婆心态看众多的儿媳妇们,别管这人是她喜欢的,或者她不喜欢的,都不是重要的事,身为皇家嫔妃第一要务是开枝散叶。
不得宠的嫔妃生不出孩子就算了,毕竟没有男人,女人独自也生不出孩子,但是得宠的还生不出孩子,那就是你的过错了。
因此,尽管富察皇后在宫里贤名彰显,太后看她就是不得劲,除开两人娘家的利益之争,皇后霸着皇帝,却一直生不出孩子,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
太后显示出了对纯妃的看重,嫔妃们会看风向,纷纷前来恭贺纯妃。
皇后时时过来看望纯妃,她经常会把六阿哥抱在怀里,温柔地唱着满洲歌谣哄他,希望借由这个孩子给她也带来一个孩儿。
碧桐书院来看望纯妃的人络绎不绝,纯妃一点也不觉得累,她很兴奋,因为大家都很重视她的六阿哥。
连她近身此后的宫女都说:“先前四阿哥、五阿哥出生时,哪有咱们六阿哥的阵势啊。尤其是太后她老人家,独独来看了六阿哥。”
纯妃轻轻地斥责了她一句,但心里未尝不认同她说的话。
纯妃一向心高气傲,自问容貌才识在这宫里都是一等一的,唯一欠缺的是家世。可她为皇上连生了两个阿哥,家世这一块总可以弥补了吧。
再者,皇上已经为她娘家抬旗,苏家现在是正正经经的旗人家族。就是贵妃高氏,她祖上同样是汉人入旗啊。
纯妃从来不敢拿自己同皇后相比,但她却认为自己不输于高贵妃,如此她自然是配得上一个贵妃之位的。
生子有功,理当重赏。
除了物质赏赐外,就是给嫔妃晋升位份。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出生时,弘历都曾给他们的生母晋位,那现在纯妃生了二胎六阿哥,再立一功,不能说不给人晋升吧?
更何况本朝对嫔妃等级有明确的规定,贵妃实乃两名,现在宫里只有一个高贵妃,贵妃名额空缺一位,提拔纯妃无不可。
就是从情感上来说,弘历亦愿意提拔纯妃。
面对着爱妃爱子,温情之下,他对纯妃流露出封她做贵妃的口风。
办公室流言蜚语传播得最快,哪怕是在圆明园,大家的屋子住得都不算近,但纯妃即将被封为贵妃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陆薇这种隔几日过来天地一家春给皇后请安的人都听说了。
真假不知,皇后一如往常,仿佛不知道这桩流言。
她与陆薇就太后的身子状况闲聊几句,就打发陆薇去看魏贵人。
陆、魏二人交好,有时候陆氏不会对她说的话,却会对魏氏说,而皇后正好可以从魏氏口里知道太后那边更多的消息。
宫里的生活大致是沉闷的,因此大家格外爱吃瓜。
不等陆薇问起,魏贵人就叽里呱啦说开了,“我看这回纯妃肯定是要升贵妃!”
陆薇也觉得毫无疑问,历史上纯妃不止当贵妃了,人家还当皇贵妃呢!
当然如无特殊情况,这个皇贵妃还是不当比较好,因为大多数时候皇贵妃就是一个临死的安慰奖。
“可是事情就奇怪在这里,大家都说封贵妃,传了快一个月了,皇上为什么迟迟不下旨?”
陆薇笑道:“皇后娘娘最清楚啊,你跟在她身边不知道原因吗?”
魏贵人反问她:“嫔妃晋封的诏书都是奉太后懿旨所下,太后才该最清楚的,你跟在她身边不知道原因吗?”
陆薇:“……这事儿一点动静都没传到太后那边。”
魏贵人愣住了,“难道是谣言,皇上根本就没有封纯妃做贵妃的意思?”
陆薇不太在意,“可能是吧。”
反正谁当贵妃目前与她们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随口说说就
过去了。
然而让陆薇没想到的是,在她刚出了魏贵人的屋子,准备回畅春园时,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太监叫住了她。
“奴才给陆贵人请安!”
陆薇问道:“你是谁?”
小太监笑道:“奴才在碧桐书院伺候纯妃娘娘,您上回与太后娘娘一同去看小阿哥时,见过奴才的。”
陆薇顿时想起了,“是你啊,什么事?”
小太监道:“纯妃娘娘派奴才来请您去碧桐书院喝杯茶。”
这茶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喝的呀,但人家都特意邀请了,陆薇只能走一趟。
纯妃似乎是单纯请她喝茶,两人毕竟是苏州老乡,口味相似,对于茶,都更偏爱太湖碧螺春。
以茶为话题聊天也不冷场,以往纯妃最忌讳自己的汉籍出身,可这回不知怎么着,她竟然与陆薇叙起家乡情来。
于是乎,两人从茶的话题聊到苏州家乡,嗯,关系拉近了许多。
再然后,纯妃又主动谈起自己是如何进宫,顺便再问问陆薇的情况。
这一聊发现两人的情况非常类似,都是小小年纪,迫不得已才进宫的。
纯妃眼圈红红的,举袖子擦拭,勉强笑道:“我们汉人女子的日子在这宫里最难熬了,就算我如今当了纯妃,可那又怎么样?不知道多少人仍然瞧不起我!我的苦衷别人不懂,在这宫里,也只有妹妹你一个能明白。”
陆薇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好吧。交浅言深啊,她心里的警钟大响。
果然纯妃诉完苦后,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宫女,宫女拿出一个锦袋,双手奉给陆薇。
陆薇不接,望向纯妃,“娘娘请我过来喝茶的,其他东西我万万不敢收。”
纯妃笑道:“外人都说宫里的娘娘们养尊处优,却不知道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我最开始只是宝亲王的侍妾,很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道理。陆妹妹,这是一千两银票,算是姐姐我送你的小礼物,只求你提我办一件顺手而为的事。”
陆薇微笑不语。
纯妃索性开门见山,“这事还真就非你不可。皇上有意封我做贵妃,只恐有心人作祟,若你能为我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我感激不尽。事成后我另外再谢妹妹你一千两银子。而且作为回报,在皇上面前,我也会尽我所能提携妹妹。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妹妹何乐而不为?”
陆薇心里有点小激动,她原本一个乾小四后宫的小透明,混了几年,纯妃都能跟她平等地谈条件了,而且她竟然还有了“受贿”的机会!
真是出息了呀!
激动过后她果断地拒绝了纯妃。
从碧桐书院出来,陆薇还在回想纯妃当时的脸色,看来被她拒绝了,这位宠妃心里应该很不高兴。
但纯妃的钱,陆薇确实不能收。太后本就对纯妃有好感,陆薇在太后面前替纯妃说话容易,但守住本心难,太容易赚的钱还是不要赚了。另外,真收了钱,她以后估计就成了纯妃的跟班小妹加马仔了。
只是人不可貌相啊,纯妃在宫里的人设非常像傲雪凌霜的梅,众人都以为她无欲无求呢,却原来有一颗奋斗的心。
……
圆明园韶景轩。
贵妃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身子不好,一年里有半年在生病,在宫里不是新鲜事,故而无人在意。
富察皇后过来看望她,见她又瘦了,便道:“再换一个御医看看吧。”
贵妃很有些生无可恋,“已经换了三个御医了,总是吃那些苦得要命的药,病不见好就算了,还把我的胃给喝坏了。现在再好吃的东西拿到我面前也不过是苦菜一碟。”
宫里最顶尖的御医都拿贵妃的病无可奈何,皇后在心里叹息,说道:“那么,读佛经吧,心境平和,想来对病情一定有所助益。”
贵妃嗤笑:“要我去读佛经,还不如让我速速死了算了。”
皇后蹙眉,“你总是爱说这样无情的话。”
贵妃神色消沉,赌气道:“我自己有感觉的,今年身子状况比往年更差了。其实也无所谓,我不在了,正好给别人腾位置。”
她这是在为纯妃即将封贵妃的事伤心,富察皇后宽慰她:“我打听到的,皇上并没有对太后提及这件事。可见皇上不一定封纯妃为贵妃。”
贵妃对皇帝彻底心灰意冷,“旧人不如新人,皇上以前说过的话想必早就忘了。随他的便吧。”
她自觉时日不多,更加不爱惜自己,愈发使富察皇后为她难过。
等回到天地一家春后,何嬷嬷劝皇后,“贵妃天真异常,她自己想不开,神仙也救不了,您可别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纵着她啊。”
皇后充耳不闻,唤道:“李延寿在哪里?”
李延寿连忙现身:“奴才在,主子有什么吩咐?”
皇后道:“你去现在九州清晏看看皇上是否得闲,若无事,就说我求见皇上。”
第51章 第 51 章 皇后一般没什么重要的事……
皇后一般没什么重要的事不会主动求见皇帝, 因此李延寿来禀告时,弘历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立刻起身去天地一家春见皇后。
他问富察皇后有什么事?
皇后屏退所有宫人们,直视皇帝的眼睛, 问道:“皇上可是想封纯妃为贵妃吗?”
弘历并不瞒着皇后, 道:“朕是有这个意思, 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富察皇后点点头, “论资历、子嗣,亦或是皇上的宠爱,纯妃的确当得起贵妃。可是,我希望您能为故人多考虑一下。”
贵妃八九岁就入了重华宫,几乎是伴着弘历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纯妃温柔体贴,为他生育了一对健康的皇子,在弘历心里, 同样有这两人的地位, 现在就是贵妃与纯妃在天平的两端博弈, 看最终谁的份量更重一些。
这就是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现在给纯妃晋位的原因。
皇后显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趁皇帝没有最终下决定之前, 亲自给贵妃加码。
“您初登基时, 娴妃作为潜邸侧福晋,未尝不可封一个贵妃, 可您只封了高氏一人, 连封号都没有, 目的就是为了彰显她独一无二的地位。我今日去瞧她, 她病得形销骨立,御医对她的病完全无法,她甚至可能剩不下多少日子了。茕茕白兔, 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皇上!”
弘历沉吟道:“贵妃病得那么重?”
皇后眼睛泛红,“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她非常后悔曾经那么计较贵妃的任性。
繁花锦绣的后宫在皇后看来满目苍凉,她独自艰难地行走在皇后的道路上,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贵妃在陪伴她,如果贵妃有一天不在了,剩下她独自一人将有多么孤寂。
眼前的皇帝是她的丈夫,他们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可是他却永远理解不了她的孤独与痛苦。
弘历则没想到皇后对贵妃竟然关怀至此,让人动容。
罢了,既然皇后已经提出了请求,也该看她的面子。
他承诺道:“朕答应你,只要高氏在贵妃位上一日,不会再有其他人坐上贵妃位。”
皇后欣慰,“多谢您,想来贵妃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弘历笑道:“贵妃之父高斌现任直隶总督,家人都跟随任上,朕会命贵妃之母尽快进京探望她,有了亲人的关怀,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皇后的欣喜化为无奈。
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拂皇上的意思。
次日,皇后讲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带给贵妃。
听到好消息时,高贵妃得意地笑起来,“纯妃估计早就惦记着当贵妃了,嘉妃也一样,这下我倒要多活几天,让她们哪个都当不了贵妃,气得她们心肝疼!”
她一点也不感激皇帝,只心念着皇后,“皇后姐姐最疼爱我,若不是你帮我说话,苏氏只怕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听到坏消息时,她冷笑一声,“咱们这位皇上吧,你不能说他不关心人,但
从来只流于表面,再不过心!我那么小就入宫当使女了,母女相隔二十年,哪里还有什么感情,烦死了,谁要见她!”
她这还是说客气了,若说贵妃对她父母还有感情,那也只有一个“恨”字。
高斌会做官,贵妃没进宫时,高斌就做到了三品官,高氏从小是家里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女儿,突然间被送进宫给宝亲王当侍女。千金小姐变成服侍人的奴婢,天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头,她当了足足十年的使女,才被提拔为侧福晋。
纯妃、嘉妃当时得宠,没少招惹她,幸亏皇后一直肯护着她。
皇后心道:贵妃爱憎分明,这是对皇上完全没感情了。
……
既然承诺了高氏是唯一的贵妃,那么对于纯妃暂时就要食言了。这让弘历见到纯妃总不自在。
纯妃虽然不会主动问及封贵妃的事,但她那双美丽忧愁的眼睛望着弘历时,弘历就觉得她在问自己了,不免颇为心烦。
后宫之中原来还有一个怡嫔会使出浑身花样讨他欢心,怡嫔被贬,整个后宫都变得无趣起来。
而且近来圆明园太喧闹了些,远不如畅春园清净。
皇帝便以侍奉皇太后的名义,临时在畅春园九经三政殿办公,他的“临时”一般就是三天五天的。
太后挺高兴,但陆薇纯粹觉得他端水技术不到位,徒增麻烦,因此来畅春园躲清静了。
皇帝办他的公,陆薇有自己地事情要做。
她种菜!
这个年代北方的蔬菜种类有限,哪怕是宫廷之中,饭桌上的菜肉类占比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陆薇这几年在清宫生活的经验得出宫里最常见的两样蔬菜:白菜与大葱。
她一直都把葱当作调味品,但在宫里,大葱确实是可以跟白菜相提并论的蔬菜!
其他的诸如黄瓜、萝卜、茄子、菠菜、茼蒿之类的当然也属于常见菜,但蔬菜的种类少是事实,大家似乎都不咋爱吃青菜,这让身为南方人的陆薇很幽怨啊。
在穿越前,以及穿越后生活在苏州时,每次吃饭,桌子上必须有一盘纯纯的碧油油的炒青菜呀!
自从搬到畅春园后,她就开始打算实现自己的青菜自由计划。
内务府神通广大,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弄不来的。现代常见的蔬菜种子几乎都被他们弄到了。
陆薇的小金库再次不保,哎,她总是缺钱花,人家纯妃分分钟掏出两千两银子不在话下,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乾小四给嫔妃们发的工资太少啦,有钱人都不是靠工资过活的。
比如太后,她的年俸每年是二十两黄金,两千两白银。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大到逢年过节,小到二十四节气,皇帝作为孝顺儿子必定有厚厚的孝敬。
太后没小气,给陆薇的“青菜自由计划”投资了五百两,还给她下承诺了,后续菜重的好,继续给她投钱。
陆薇的无逸斋后面的半亩菜园子很快就建起来了。
第一年先小小地试验一番,等慢慢再增大规模,畅春园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地。
她种苋菜、芥菜、油菜、洋柿子(西红柿)、辣椒,还种了她最喜欢的喜瓜与苦瓜。
别人宫斗她种菜!
虽然听起来有点没出息,但陶渊明那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弘历先前几次过来畅春园给太后请安,就没看到陆薇,等他过来临时办公兼小住时,依旧没看到陆薇,反而是看娴妃的时候比较多。
娴妃在圆明园与畅春园左右逢源,圆明园那边的嫔妃太能闹腾了,皇上来畅春园躲清净,她暗暗心喜,这正是她难得的好机会。
弘历对娴妃的观感其实是不错的,但还是那句话娴妃看起来综合各方面都行,只是没哪一方面特别突出,这就让她在众多的嫔妃中显得平庸而普通,没啥记忆点。
陆贵人虽不太会主动得讨他喜欢,但陆氏的漂亮,冷淡,以及偶尔漫不经心,更能打动人心。
人的性格千差万别,她与怡嫔相反,怡嫔是炽热的极致,陆氏则是冷情到底,这让弘历觉得非常有意思。
可能是天性使然吧,陆氏除了对太后上心,在其他的人事上都很疏离冷淡。
换做别的嫔妃,弘历自问凭着他的魅力,别人早早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他只是与舒嫔钓了一回鱼,下了一次棋,舒嫔现在看他的眼神就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如果此刻陆薇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两个字词语评价:贩剑,自恋。
标准的封建大男子主义的一贯特性。
看来乾小四的朝堂真得很太平啊,国泰民安,边境无事,以至于他太闲了,逛后宫的时间太多了。
……
这回,皇帝又来春晖堂给太后请安,刚好娴妃也在。请安结束后,娴妃主动要送皇上出去。
太后看在眼中,暗地里摇摇头。
她知道娴妃想要迫切地抓住机会,可男人通常看得到他喜欢的,这么急吼吼地冲上去,时间长了,不免惹人嫌弃。
她问彩玉:“陆贵人呢?”
彩玉回道:“陆贵人在无逸斋那边种菜呢,据说内务府送来一种芋艿的根茎,陆贵人说用来煮甜点最好了!”
太后特别无奈。
一个太积极,一个太惫懒,难怪两人都不得皇上宠爱。
算了算了,太后突然觉得可笑,她自己就是一个从来没得过先帝宠爱的人,居然在评点别人不得宠的原因……
另一边,弘历也在问娴妃,“怎么好几日不见陆贵人,她病了?”
娴妃笑着摇头,“她倒没病,只是改行了。”
弘历奇了,“改行,做什么?”
娴妃打趣道:“从皇上的嫔妃改行做农妇了,天天在无逸斋那里种地呢,皇上该给她封一个农桑官。”
弘历却正色道:“农桑之事,天下之根本也。圣祖爷亲自下田种植水稻;先帝也曾在圆明园扶犁耕地,陆贵人此举极有意义,不可玩笑打趣。”
娴妃唯唯诺诺,不敢再开玩笑,小心建议道:“无逸斋离这里不算远,这会儿刚好有空,您要不要去看看?”
她只是拿陆贵人种地的事开玩笑,陆贵人可是拿着“农桑之事”在开玩笑,比一比谁更恶劣?
娴妃是一点也不相信养在闺阁中的娇娇女子会真正下田种地,听说种地要浇大粪,想想都觉得恶心,多么腌臜啊。
陆薇必定是远远地站在一边,宫女太监环候,喝着茶水,吃着点心,使奴才们干活,指不定连麦子与韭菜都分不清,到时候就有的笑话瞧了!
第52章 第 52 章 满洲游牧民族,对种地的……
满洲游牧民族, 对种地的事并不热衷,入关后就算是跑马圈地,圈出来的良田竟然只做牧地,当然这是顺治、康熙朝的往事了, 入关日久, 现在肯定知道了是种地比放牧产出要多得多。
种地陆薇是认真的, 毕竟往上数三代, 谁敢说自己的祖上没种过地?
她身单力薄,翻地挑水之类的力气活儿确实做不了,但如何施种、插杆,她都会自己上手做,苦瓜的蔓藤就是她亲手搭建的,而且每天都会来她的半亩园看看。
四月的天,阳光、雨水都不缺, 半亩园里绿油油一片, 长势喜人哇!
皇帝与娴妃过来时, 陆薇正在抓丝瓜藤上的小青虫,只得歇了手里的活儿, 去见皇帝。
她全身上下很朴素, 头上只绑了一根辫子,身上穿得则是窄袖束腰的衣服, 为得就是方便干活。
两边的衣服对比异常鲜明, 皇帝与娴妃被衬托的光鲜华贵无比。
娴妃就笑道:“你这么一打扮, 不说话的话, 我还真不知道是你。”
皇帝则表示:“陆贵人这样很好看。”
就像一株野外生长的蔷薇,朝气蓬勃,有无限向上的生机。
这两人就跟视察工作一样,
陆薇在心里翻白眼,道:“我又不是闹着玩的,干活肯定要有干活的样子。”
皇帝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家往上数两代,他爹雍正与他爷爷康熙都挺爱种地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拉着陆薇进了菜园子,问她这是什么菜,那个又是什么菜?
这里面种的菜全是陆薇自己精心挑选的种子,她一清二楚,就连菜成熟后,该怎么做吃的,她也会!
别的菜都无甚新奇,只有一个苦瓜让弘历很好奇,“苦的也能做菜?是否跟黄连、莲子心一样,其实是做药用的?”
陆薇觉得他没见识,“酸、苦、甘、辛、咸,五味,苦排在第二位,清热祛火,好东西呢。就像是茶叶,也有人专门爱喝那种苦茶呀。”
弘历觉得言之有理,“你说得对!”
两人在聊天,把个娴妃拉下了。
弘历目前对端水毫无兴趣,他不是那种喜欢你就冷落你,甚至打压你的性格,他喜欢一个人表现得非常明显,现在跟陆贵人说起来话来,眼里就不大看得到娴妃了。
娴妃脸上带着微笑,手里的帕子都快捏成咸菜了。
她看到皇上的嘴就没合上过,无论陆贵人说什么,他都说“好”,“对”。
男人呵,真够肤浅的。
陆贵人除了容貌,还有什么?只是稍微读了些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哪一项是行的,就连针黹女红,也从不见她做。
她除了容貌,一无所有,可皇上偏偏最看重她的容貌。
这一瞬间娴妃很后悔,她不该怂恿皇上过来这里。她到底不甘心就这么被他们撇开,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进田埂之间,笑问道:“陆贵人,我与皇上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呀?”
陆薇指着喜瓜藤蔓,说:“这上面招了小青虫,专门吃菜叶子,我在抓虫子。”
说完顺手从旁边的叶子上拎起一条寸把长的毛毛虫,在娴妃与皇帝面前晃晃荡荡。
娴妃吓得尖叫,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半丈远,陆薇的好几株小油菜遭了殃。
啊,这真是陆薇没想到的,她确实想逗这两光鲜亮丽的城里人耍耍,但她完全没想到娴妃这么不惊吓,她不是常常说自己会骑马射猎,勇敢无比吗,怎么连一条弱不禁风的小虫虫都怕。
乾小四倒是镇定得很,面不改色道:“只是条小虫子罢了,朕连蛇都敢抓。”
哦哦,下次一定给他送无毒的菜青蛇试试。
他俩真跟领导下乡视察工作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提前通知要搞检查,而是来了一个出其不意。
反正有些扰乱陆薇正常的工作进程,她劝他们离开,“等会儿这里有人过来施肥。”
娴妃连忙道:“皇上,咱们走吧。”
弘历依然感兴趣,“什么肥?”
陆薇直接道:“羊粪牛粪沤的肥,气味不大好闻,皇上走吧。”
纯天然,纯绿色,环保有机。
为了这两人今天的晚饭吃得开心,陆薇很厚道地没有提某种人体肥料。
然而皇帝是什么都不怕的皇帝,笑道:“朕在草原上行猎时,什么没见过啊?满洲子弟艰苦朴素,绝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没见过连粪肥的气味都闻不得。”
行吧。
当种地的太监们挑着肥过来时,皇帝更是亲自上场给一株菜苗浇了一瓢肥。
臭是真臭,但堂堂皇帝,岂会怕这个?
陆薇使劲夸他:“知稼穑之艰难,察民生之疾苦。您真是个好皇帝呀!今日太可惜了,若是郎画师在就好了,给您画一幅画,流传千古!”
弘历觉得幸好郎画师没来,他爷爷种水稻,他父亲耕地,他浇粪?
无论如何,在陆薇的鼓吹下,皇帝还是把半亩园里肥都给施完了。
可怜的娴妃,不敢拿小手绢掩着鼻子,更不敢走,非常痛苦地看皇帝施肥。
让一个锦衣玉食的人去施肥,对于他本人算是一件“残酷”的事吧。
施完肥,皇帝道一声:“朕先回去梳洗!”连娴妃都没带上,匆匆离开。
皇帝走了,娴妃也待不下去,勉强对陆薇道:“你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我走了。”
陆薇觉得过了今日,这两人应该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
过几日再见到娴妃,陆薇很明显感觉她脸瘦了一圈,连太后都发现了,问她是不是病了。
娴妃连忙道:“天气渐热了,吃饭总觉得没胃口。”
陆薇在心里憋着笑。
农历四月,天气确实渐渐开始变热,但畅春园依山傍水,怎么也不算热,看来施肥的阴影还没有过去啊。
另一边的皇帝干完活儿,当天吃饭香了,睡觉也香了。在与皇后聊到这件事时,皇后笑道:“我一直觉得劳心与劳身是两回事。前者比后者更累。皇上平日劳于案牍,为天下大事操心,累的是心;如今为半亩菜蔬忙碌,累的是身,但心情却是极好的。”
弘历笑道:“知我者,皇后也。”
两人说得兴起,索性让人找出先帝时画师所画的《祭先农坛》一同观赏。
弘历登基的第二年举办过祭祀先农神的典礼,目的是劝课农桑,祈祷来年五谷丰登。
男耕女织,皇帝主持祭先农,皇后则是祭先蚕。弘历笑道:“自大清开国后还未有先蚕礼,皇后是天下女子之首,何不行一行先蚕礼?”
富察皇后的心咚咚咚跳动,“皇上让我来主持先蚕礼吗?”
弘历道:“你与朕夫妻一体,除了你还有谁?”
饶是皇后平日里再稳重,此刻也不免激动起来。
宫中有很多的祭祀典礼都由皇后来主持,可是哪一次都比不上先蚕礼的意义重大,这是皇后在向世人劝课农桑。皇上这是在确定她在后宫,乃至整个大清绝对的尊贵地位。
这一刻皇后突然原谅了太后对她的隐隐敌意。太后是皇上之母,地位再尊贵又怎么样,能够站在皇上身边受万民朝拜的只有皇后。
先蚕礼本该是春天举行,此时是四月,勉强算是春天吧。
皇帝吩咐内务府与礼部共同办理此事,经过半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备,在四月底终于在西苑太液池先蚕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先蚕礼。
陆薇作为嫔妃也去参加了,她是陪客,主角是富察皇后一人,众人跪拜祭祀先蚕神螺祖。
祭祀礼结束后,皇后左手提金篮子,右手拿金钩,采了几片桑叶,给蚕宝宝喂食。
然后皇后就没啥工作,她与皇帝两人稳坐高台看着一众的嫔妃与宫女们在桑林忙活。
领导在场监督,大家干活得积极性很高,人均摘了一篮子桑叶。
干完活儿,天地一家春还有晚宴,总之,一整日都不得闲。
实话说,政治性的典礼其实很无趣,这就是一场完全由皇后出风头的个人秀,而且在开始前连续几天不断地彩排,早已把众人的热情耗尽。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结束,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就在她以为事情都已经完全结束时,再某一次给皇后请安后,皇后特意屏退宫人,留她说话。
她道:“皇上同我提及过你在畅春园开辟了一个小院子种菜。这也正是此次先蚕礼的灵感,说起来我该感谢你。”
陆薇谦虚:“皇后娘娘过奖了,先蚕礼自古就有,与我实在没什么关系。”
皇后很实在,令人取来一盒珍珠送到陆薇面前,“这是南珠,虽比不得东珠,但勉强能看,你拿着玩儿吧。”
满满的一盒子珍珠,目测数量不少于五十颗,龙眼大小,颗颗浑圆润泽,晶莹剔透,光华灿烂。
陆薇这几年在清宫已经见过不少世面,但也可以肯定这是好东西,绝对不是皇后话里“勉强能看”,“拿着玩儿”。
这南珠,不是弹珠!
清宫龙兴之地在东北,东珠算是满人的本命珠,是权力的象征,但陆薇自己更喜欢南珠。
“南珠生合浦,庶几匹明月”。这南珠是可以与明月相提并论的!
最近是有哪路财神爷上了她的身吗,陆薇不禁犯
了疑惑,怎么一个两个给自己送钱。
这是她的成仙路上的考验吗?
陆薇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拒绝了皇后。
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她不敢收啊。
她现在混太后那边,受了皇后的钱,让人以为她是皇后放在太后那边的内线可怎么办?
陆薇种种菜就可以,无间道她玩不来啊。
皇后再三劝说,她再三不肯收。
最后,皇后也无可奈何了,只能放她离开。
陆薇回到畅春园韵松轩,敲了一刻钟的小木鱼,又念了一遍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行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
然而在她临睡前,御前太监李玉的徒弟毛团过来了。
这么晚过来,总不可能是皇上召她去圆明园侍寝吧,毛团公公笑眯眯地说:“皇上与皇后娘娘命奴才给您送赏赐来了。”
皇帝赏了字,是专门给陆薇的半亩菜园子提的名,曰:归田居。
皇后的赏赐依旧是那盒合浦南珠,但她这回过了明路。
第53章 第 53 章 皇后是个体贴人心的好皇……
皇后是个体贴人心的好皇后, 可能是稍后想明白了陆薇为什么不肯收,便借着皇帝之手,让这盒南珠能够光明正大的送到她手上。
但乾隆送的是字是什么东西?
归田居,归园田居的意思吧。
可陆薇并不想做隐士啊, 而且陶翁有她会种菜吗?陆薇觉得叫个半亩园就很好。
次日, 陆薇带着杏子等人把帝后二人给的赏赐捧到太后面前, 请她老人家过目。
对于儿子题的字, 太后多看了两眼;至于皇后赏的大珍珠,太后的目光轻轻地在上面扫过一秒,道:“这珍珠可以,皇后不算是小气的人,你自己拿着玩或者赏人吧。”
行吧,太后心里有数就成。
唯一出乎陆薇意外的是乾小四竟然没被那日的浇粪吓退,只要来畅春园就过来半亩园瞧瞧看看, 有好几次甚至带着皇后来了。
皇后真是贤惠的妻子, 能够爱丈夫所爱, 就连弘历用钉耙翻地,她都能试着翻几下, 最后因力气不够作罢。
这夫妻两个玩得蛮好, 你耕田来我浇水,就跟天仙配里的恩爱小夫妻一样甜蜜蜜的, 但陆薇很想提醒他们圆明园就有个杏花春馆, 打造的就是乡野村居主题的景观, 竹篱矮墙茅草屋, 外加一大片菜圃,种植瓜果菜蔬,岂不比她这个随便弄的菜园子好玩?
估计是这俩觉得畅春园清净吧。
但畅春园现在的主人毕竟是太后, 皇帝儿子偶尔过来临时办个公没啥,总是带着皇后过来,太后就不爽了,提了一回“需要静养”。
富察皇后秒懂太后的意思,之后就不大过来畅春园了,而皇帝也顺势结束了在九经三政殿的临时办公,夫妻双双把圆明园回。
这两尊大神一走,畅春园顿时清净了许多。
陆薇的小日子重新恢复平静,打打马吊种种菜,游湖钓鱼,观星赏月,过上了比陶翁还舒服的隐居生活。
只是某日太后见她太过游手好闲,突然想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见她做过女红,于是吩咐她绣个荷包。
这个难不倒陆薇,中式刺绣是功夫活儿,她基本功不到位,做出来不会好看。但西式的十字绣,完全不需要技术,找到合适的格子布,再找描上图,复杂的绣花可能不好弄,弄点不太复杂的图案还是没问题的。
等成品送到太后面前时,乍一看挺像模像样的,太后无话可说。
于是又让她学琴,特意掏出了压箱底的宝琴给她练习。
弹琴指法陆薇都会,但练琴是那种台上两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辛苦活,不合适她这样享受生活的闲散人士。
清宫有一个南府,就相当于现在的文艺团,里面什么样艺术人才都有,听专业人士弹琴就好啦,何必跨界抢人饭碗。
陆薇弹琴的气势大开大合,铿铿锵锵,三日过去,太后的月明沧海琴被她不小心拉断了一根弦。
最后,琴被送到内务府修理。
陆薇很惶恐,老实认错忏悔,太后看着她直摇头,“你不会是投错胎了吧,本该是男儿身才对。”
太后眼里的陆薇非常聪明,博闻强识,读过的书都能在心里记住,倘若去考科举,举人进士不在话下。
陆薇真没想到太后对她的评价会这么高,惭愧呀。
彩娟站出来试图转移话题,“老佛爷,咱们来打马吊吧。”
太后不接她的话,对陆薇叹道:“你以后该怎么办?”
琴棋书画诗花,她的皇帝儿子爱得就是这些附庸风雅的事,再不济女红做得好也很有用。
现成的例子娴妃苦学绘画,跟皇帝的关系远比以前要好,太后是希望陆薇也能有一技之长,光靠美貌很难长久。
陆薇嘴甜:“您肯定能活一百岁,我就像现在这样长长久久跟着您。五十年后,我就变成老婆婆了。”
那时候就更加无所谓皇帝的宠爱了。
娴妃进来时就听到陆薇在甜言蜜语哄太后,心道她怎么脸皮如此厚,什么好听的话都能面不改色说出来。
偏偏太后还爱她这一套,娴妃自己是说不出来这些话的。
……
畅春园的日子总体轻松平静,圆明园却不怎么太平。
纯妃的贵妃之位没到手,她不可能追着皇上要升位,心里不免非常不爽快。
嘉妃作为她曾经的对手,最明白她的意思,劝她不要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纯妃姐姐再等等,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纯妃不解:“等什么?”
嘉妃笑道:“等贵妃啊。”
纯妃立刻就懂了。
贵妃长久以来身子病弱,可今年似乎病得更重一些,不但太医往返韶景轩的次数变多了,更重要的是贵妃的生母高夫人从直隶回京探望她,光这个月就进了圆明园两回!
除了女儿的病情加重,嘉妃再想不到还有别的原因。
高贵妃现在活着霸占贵妃之位,等她死了总不好意思再霸占了吧。
纯妃心领神会道:“本朝皇上定的就是两位贵妃,若不是有心人作祟,原本也不是现在的情况。但人究竟是斗不过命,命薄的人,自然福气也薄。”
在纯、嘉二妃眼里,高贵妃并不比她强在哪里,仅仅只因为她有个好父亲罢了,竟然在皇上登基后弯道超车,位份上压在她们头上快十年了!
在这十年里,纯、嘉二人配合默契,在争宠的事情上联手把贵妃打压毫无心气,继而心灰意冷,再也无意邀宠。
纯妃与嘉妃以茶代酒,轻轻碰杯,两人心知肚明,若是高贵妃去世,之后贵妃的位置再怎么也该轮到她们两人坐上了。
事实确如她们所想,贵妃的病势一天比一天重,连皇后主持的先蚕礼也不能起身参加。
她很惋惜地对皇后说:“皇后姐姐的好日子,可惜我却看不到。”
皇后安慰她:“明年吧,等明年你身子好起来,让皇上再办一场先蚕礼。”
贵妃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细细地打量皇后的神色。
富察皇后问她在看什么?
贵妃笑道:“我看姐姐你最近气色很好。”
皇后摸摸自己的脸,“可能是周御医的医术了得,他开的药我一直都在吃,感觉最近精神好了许多。”
贵妃摇摇头,“姐姐面色红润,双目神采奕奕,周御医的药有用外,但更重要的应该是心情很好。”
皇后不否认:“是。”
自今年起,她与皇上的感情变得更好了,两人在一起很有当初刚成婚那时的感觉,皇后非常珍惜现在的日子。
贵妃却觉得难过,“皇后姐姐难道还在寄希望于皇上虚无缥缈的恩爱吗?姐姐以前对我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敬爱’,不是‘恩爱’,有了‘敬’,怎么样都能过好一辈子,姐姐自己忘了吗?”
她的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到了富察皇后心里,让她
怔怔无语。
再恩爱的夫妻也抵不过漫长时间的消磨。富察皇后刚嫁入宫中,与当时的宝亲王过了一段夫妻非常恩爱的时光。
自永琏过世后,她与皇上的感情渐渐转淡,是从去年开始因有魏贵人侍寝的契机,再加上两人都想再生一个嫡子,于是重新又变得恩爱。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事件——怡嫔失宠,到目前为止没有新人冒出,可是皇上正当盛年,日后一定会有另外一个怡嫔出现。那时候她这位老妻也只得后退一射之地。
贵妃紧紧握着皇后的手,道:“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话惹你伤心,可是正因为我曾经见过你那么难过,所以才不想你再次陷进去。”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日后就算皇后难过,她也陪伴不了了。
皇后沉默了很久,最终说道:“我想要生个皇子,等我有了皇子,心就能彻底安定下来了。”
帝王无情,他的爱来得快去得更快,但孩子却是自己的。
贵妃曾经希望皇后能有个太子,有了太子,她再也不必为自己的地位担忧,就算与皇上没有了感情,她也有一个永远的寄托。
可是贵妃现在躺在病床上,脑海中却想了很多很多。
就算皇后生下太子,能确保太子一定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吗?如果像永琏一样早早过世,到时候的皇后是否能再次承受一遍丧子之痛?
好,就算孩子能长大成人,当了太子,可那又好吗,圣祖康熙帝的二阿哥中宫嫡子,贵为太子三十年,最后又落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别看皇上现在心心念念要嫡子,要太子,等太子真正生出来他可能就是另一个想法了,太子的长大意味着他的衰老。
皇权之争夺,不用看史书,只看本朝就有最好的例子,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
除非太子有现在皇上的好命,否则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
陪伴皇上十几年,贵妃很清楚皇上的唯我独尊的性格,他不可能愿意有另外一个人来分他的权力,哪怕这个人是未来的储君太子。
这个皇宫对于女人来说,就是金碧辉煌的牢笼。
贵妃不为自己病重而痛苦,只觉得终于快解脱了,她看了一眼皇后,罢了,还是不要再戳穿她的梦了,给她留一点希望吧。
“姐姐的孩子一定就在来的路上了,他会孝敬姐姐,友爱兄弟姐妹,他是大清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皇后不确定道:“真的吗?”
贵妃笑道:“千真万确,佛祖给我托梦了。”
皇后失笑:“那佛祖为什么不给我托梦?”
这时,小太监进来禀告道:“直隶总督高斌夫人求见贵妃娘娘。”
贵妃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又来了,我哪有那么多话跟她说!”
皇后劝道:“毕竟是你的母亲,你还是见一见吧。”
贵妃只得道:“好吧。”
第54章 第 54 章 贵妃是高斌与高夫人的长……
贵妃是高斌与高夫人的长女, 最初将这个女儿送进宫时,高夫人非常不舍,但是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她又生了一子三女,对于长女就渐渐淡忘。
母女俩二十年里见过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 除了事实存在的血缘关系, 不比陌生人强多少。
两人见面, 高夫人循例问问贵妃的身子情况, 贵妃懒得回答,便由她身边的心腹宫女代劳。
这是高夫人本月第三次来圆明园探望女儿,分明是嫡亲母女,但贵妃视她为恶毒继母,冷言冷语,高夫人寒了心,道:“为人父母, 百般挂念子女, 但子女冷清如斯。既然如此, 那我明日便回直隶了!”
贵妃讥诮道:“说得冠冕堂皇,若没有皇上的诏令, 你也不见得会进京探望我。如今你要回直隶, 没皇上的允许却也回不成!”
“贵妃娘娘!”高夫人忍不住道,“你别总是以为家里对不住你, 你能有今日的荣耀与地位, 那都是你阿玛辛苦治河, 成绩斐然, 皇上施恩在你身上的,这天底下没几个女子能有你这样的福气了!”
贵妃冷笑一声,“我不到十岁就进宫当使女, 我当时那么小,不会干伺候人的活儿,嬷嬷罚我每天不许吃晚饭,三个月后,连怎么伺候贵人们洗脚我都已经学会了,这就是我的福气吗?自我得封贵妃,高家从一介包衣,变成真正的旗人,你们只是在用我成全高家的青云路!”
高夫人强自说道:“上三旗的包衣每个女子都会参加内务府小选,这就是你的命。”
贵妃冷冷道:“包衣女子十三岁才会参加小选。我不足十岁,阿玛想必使了不少人情手段吧?”
她脸色苍白,虚汗淋漓,身体那么弱,眼里却全是对父母刻骨的恨。
高夫人心虚,更担心的是她神志不清,会得罪皇帝,以至于祸及高家,于是放软声音哄道:“我与你阿玛确实对不住你,但也尽我们最大能力把你安排去伺候前途无量的宝亲王,女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是贵妃娘娘了呀,弟弟妹妹们都感激你这个大姐姐给了他们更好的前途……”
高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贵妃却完全听不进去了,情绪剧烈起伏,高家除了她这个献祭品,每个人都活得好好,前途光明,凭什么,凭什么啊!
“闭嘴,滚回你的直隶去吧。”
高夫人:“你这孩子,好好说着话,怎么又生气了?”
贵妃嫌恶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今晚就上吊死了算了,你当知道后果。”
宫女嫔妃自戕,祸延家人,轻则都要流放发配。
高夫人再不敢说话,飞快地退出了屋子。
心腹宫女替贵妃擦汗,“御医说过您不能生气啊。”
贵妃道:“见到这些人想不生气都难。我会禀告皇上,尽早送她回直隶。”
宫女惴惴不安。
贵妃笑道:“你以为我会自杀?放心我只是随口说说吓唬吓唬她,叫她不要来烦我。”
……
三日后,高夫人离京,贵妃的病不可避免的加重了。
上至皇帝,下至嫔妃都去探病,陆薇自然不可避免去了一次。
她先是代替太后问过后贵妃的病情,然后代表自己再问候一回。
客套性的礼仪结束,贵妃请她坐下喝茶,问起了畅春园小菜园的事情。
“我听皇后姐姐说过,是个只有半亩的小园子,里面种了好多新奇的菜。”
陆薇告诉她,“有一种叫做西红柿,酸酸甜甜的,和鸡蛋一块儿炒最好吃了。还有苦瓜,适合与筒子骨一起炖汤喝。”
贵妃似乎在脑中想象这两种东西,“听起来就觉得有意思。”
陆薇道:“等您病好了可以去瞧瞧。”
贵妃只是笑了笑,“以后再说吧。”
即使陆薇不是大夫,但从贵妃的气色也能看出她病入膏肓。
贵妃今年大概才三十岁出头,多么年轻啊,虽然她与贵妃素来没什么交情,但仍有些惆怅。
回到畅春园向太后复命,太后问起贵妃的情况,陆薇实话实话。
太后有几分感叹:“我还记着贵妃刚进重华宫的时候,很是怯弱的一个小丫头,她确实是吃过一些苦头。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她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就不再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吩咐彩玉摆上马吊,彩娟去请裕贵太妃、先帝周贵人过来。
陆薇陪着太后打了一下午的马吊。
圆明园的风风雨雨影响不了她,陆薇照旧是无知无觉过她的小日子。
种菜真是一门技术活儿,虽然吧,古代的害虫没现在进化得厉害,但古代植物的抗虫害能力也没现在的强啊。
那些个菜青虫她可以用手去抓,特别小的飞虫真就没办法抓了,她的小青菜被啃得千疮百孔。
陆薇与有经验的种菜太监商讨治虫的法子。
手段五花八门,例如兼种一些气味刺激,连害虫也不喜欢的植物;撒草木灰或者硫黄也有用,只是后者具有腐蚀性不可多用;更直接的是烧一种叫做莽草的植物,烟熏,直接就能把小飞虫给熏死。
弘历带着李玉溜
达过来时,远远就看见归田居上方缓缓冒着青眼。
李玉立刻警觉起来,“那边可能走水了,请皇上止步,奴才先过去查看。”
弘历笑道:“那里三面换水,也无房舍,不可能烧起来,必定是陆贵人在鼓捣些什么。”
待走近了,弘历闻到一股类似艾草的气味,于是问道:“这是在熏蚊虫吗?”
陆薇给他行礼,道:“不是蚊虫,是绿叶菜上面的小飞虫。”
这是皇帝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新世界,他就像找了一个好玩的事情,比陆薇更热衷于驱虫,亲自上前烧了两把莽草。
末了,他还感叹道:“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若不是当了这个皇帝,朕一定会是一个隐居的农夫,种田之乐,无穷尽也。”
啧,何不吃肉粥的乾隆版。
真让他去种地,就能体会老百姓的疾苦了。
所以,老哥还请多多免除苛捐杂税吧。
因贵妃病重之事,弘历近来心情并不如何好,这女子陪伴了他近二十年,他自问对贵妃如同至亲之人一般,现在这个亲人数着日子在熬了,
世人都说皇帝好,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留不住的人。倒不如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清净自得,没那么多的烦恼。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感伤。
陆薇看这个皇帝,总觉得他很有一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
他性格里有非常骄傲自大的一面,同时还有豌豆公主的矫情,就如临水自照的水仙花,顾影自‘恋’,可能他觉得自己感伤起来的样子很美。
看他是皇帝的份上,就原谅他的矫情吧。
乾小四今年有三十二岁,在古代肯定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年纪,大阿哥如果早点结婚的话,没准儿过两年他就可以当祖父了。
但是,这个皇帝的人生太顺利了,他的心智特别的年轻,说不好听点就是不太成熟啦。
想想历史上那个处理朝政游刃有余,把他的文武大臣盘得顺溜的乾隆皇帝,不得不说,现在这个乾小四还没有真正成长为政治机器。
但正因为这样,他与陆薇在有些方面很合得来。
在听陆薇说起蝗虫是害虫,同时也是一种极美味的食物时,他就特别好奇,非要尝尝鲜,于是在陪太后用午膳时,御膳房上了一碟子烤蝗虫。
烤熟的蝗虫张牙舞爪,太后看着就觉得骇人,“这东西怎么能吃呢,可别吃坏了肚子!”
娴妃对太后笑道:“陆丫头花样多,一定是她先提的,皇上不会想到吃这东西。”
陆薇特别无辜地去看皇帝,“娴妃说您不想吃,那,就不吃了?”
娴妃连忙解释:“我是说皇上想不到吃,不是不想吃。”
不是不想吃,那就是想吃了。
陆薇:“哦,皇上,娴妃说您想吃,那,吃吧?”
娴妃气结。
好在弘历不是特别太在意她们的对话,而是笑道:“咱们满人的老祖宗以前连生肉都能吃,更何况区区蝗虫。闻着多香啊,朕先尝一个。”
他毫不犹豫吃了一个,评价道:“香脆美味,比之烤肉更有风味。皇额娘,您也尝尝。”
太后始终嫌太腌臜,不肯吃,皇帝也不勉强。
最后这一碟子烤蝗虫被皇帝与陆薇两人干完了,为了这道下酒菜,他两还喝了半壶玉泉酒。
娴妃半点插不上话,按捺住心里的忧虑不安。
以色侍人,是不会长久的。陆贵人长得鲜妍明媚,引皇上玩乐,只配当皇上的酒肉朋友,而她要做得是皇上的良友,益友。
饭毕,陆薇与娴妃自觉离开,给这对母子让单独说话的空间。
皇帝第一句话就是说:“皇额娘,朕预备晋升贵妃高氏为皇贵妃。”
太后问道:“贵妃已经进入弥留了吗?”
皇贵妃是副后,轻易不能封,除非贵妃将死,才作为死前的一种抚慰晋封。
皇帝摇头,“还没有,朕想提前准备起来,以免到时候忙乱,就当是给她冲冲喜吧。”
第55章 第 55 章(修) 先帝雍正时期就有……
先帝雍正时期就有贵妃临死时前晋封皇贵妃的例子, 故而太后没甚可说的。年贵妃过世时只觉得大快人心,但对于儿子这个年轻的高贵妃她还是抱有同情的。
“她好歹陪了你二十年,她的身后事隆重些也罢。”
弘历道:“儿子知道了。”
既然是冲喜了,那这喜事索性扩大些, 弘历又道:“借由高氏封皇贵妃之际, 朕想一并追封大阿哥永永璜之母哲妃为皇贵妃, 另外纯妃生子有功, 论理该晋升,还有愉嫔,潜邸出身,兼五阿哥聪慧伶俐,也可晋升。”
皇帝上一次大封后宫嫔妃是在乾隆六年,这才短短四五年,又来一波大封, 比之康熙、雍正两代皇帝, 在晋升位份上未免太大方了。
但太后对儿子的后宫是不大插手的, 封赏都随他的意。
因此听皇帝这么说,依旧点点头, “可以。”
晋封嫔妃在太后这里没有任何障碍, 皇后则是贤妻,对于皇帝的决定也从不会反对。
在知道皇上的想法后, 皇后说:“那就按您的安排来吧。”
两人之前为纯妃是否晋升贵妃的事郑重的讨论过, 这会儿皇后虽然什么都不提, 但皇帝却怕她多想。
弘历欲解释:“贵妃升皇贵妃只是遵循先帝时敦肃皇后贵妃之例办理, 再就是哲妃,她生了大阿哥,也值得追封……”
皇后却道:“您的安排很妥当, 我明白的。”
皇后太贤惠了,弘历有时候都怕对不住她,见她完全心无芥蒂,松了一口气,“明白就好。”
皇后脸上笑了笑,心中很是为贵妃感到凄然。
皇上现在就考虑晋封皇贵妃的事无疑就是判了贵妃的死刑,认为她不会再好起来了。然而皇后直到现在心里都存有一丝奢望,也许有神医出现,也许贵妃的病明日就好了……
至于封皇贵妃的事情,她从来不愿意去想。
可是现在皇上他提出来了,也许他确实有为贵妃着想的意思,但他肯定也在为纯妃着想。
贵妃的位置腾出来了,不就轮到纯妃了吗?
贵妃眼看就活不长了,皇上、纯妃为什么不肯再等一等?
一向平和的皇后头一次在心里生出了怒气。
她掩饰得很好,皇帝丝毫没看出来,道:“这事儿先不用声张,朕让内务府与礼部先准备起来,皇贵妃的衣冠,谥号,棺木这些都得提前备好。”
凡是经过了内务府,就只是公开的秘密,宫里人人都会知晓。
皇后已经无所谓了,言不由衷道:“您安排得很妥当。”
弘历笑道:“朕知道你与贵妃素来交好,这些只是先准备着,冲冲喜,说不定贵妃就好了。她若是好了,这些备用的东西也就用不上了,晋封的事更加不必提。”
“您说得是,”皇后扯扯嘴角,道,“皇上您说大封后宫,纯妃、愉嫔该封,娴妃、嘉妃等人却也不好拉下,娴妃是潜邸时先帝亲封的侧福晋;嘉妃生育四阿哥,为了彰显后宫公平,倒不好不封她们。”
弘历原来的想法是真心为贵妃冲喜,顺便解决纯妃的升职待遇问题。另外,五阿哥是他喜欢的孩子,他的母亲愉嫔是潜邸旧人,母凭子贵,为五阿哥封他母亲愉嫔为妃,理所应该。
他是真没想到嘉妃与娴妃,皇后这么一提醒,顿觉这两人确实不好落下。
“皇后说得有道理。”
皇后在心里冷笑。
贵妃之位有二,纯妃可,嘉妃可,娴妃亦可。二桃杀三士,随她们去争吧。
……
那边圆明园眼看就要为升职之事闹得腥风血雨,这边畅春园风平浪静。
娴妃为陆薇画的第一幅夏日垂钓图终于完工了,她拿到春晖堂请太后欣赏。
不得不说,娴妃在艺术创作上非常的一丝不苟,没有带入私人感情。
浓淡有致的山水树木,美人独坐垂钓,笔划细致,连陆薇耳垂上一颗米粒大小的痣都画出来了。
陆薇以外
行人的眼光评判不了艺术的好坏,作为普通人来说的话,还是非常喜欢的。
虽然古代的画写实性差了点,但看神态,有七八分像。
陆薇把娴妃夸了又夸,称她是沈周、吴其昌转世。
娴妃淡淡道:“我不过是聊做消遣,不敢同这两位大家相提并论。”
太后让人取来老花镜细细观赏,评价道:“单论山水之景,娴妃还欠些火候,画的人物却很不错。”
“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所画皆是宫廷仕女,”太后指着陆薇笑道,“咱们这里有现成的仕女,娴妃,你何不依照陆丫头的样子画几卷《清宫仕女图》?内容嘛,日常起居都可以。”
领导随口一句话,小山似的工作任务就给压下来了,娴妃自是不敢拒绝的,只得答应下来。
等到太后不在,只有她与陆薇两个人时,娴妃板着脸色说:“陆贵人好福气,我倒成了你的一个人的画师了。”
陆薇怼她:“娴妃娘娘也好福气,我倒成了你一个人的模特了!”
“模特是什么?”
“就是你画里的参照人物呀。每天给你画,我也很累的。”
陆薇都还没问她要肖像版权费呢。
娴妃无语至极。
但这是太后安排下来的任务,想在太后这里混,就得听领导的。
陆薇劝娴妃:“太后又没规定你哪一天必须要上交一幅画,你慢慢画就行了。”
娴妃没吭声,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
陆薇觉得她与娴妃现在太后面前塑造的异父异母好姐妹的形象渐渐有破功的趋势。
那天为着吃烤蝗虫,两人嘴炮了一轮,当时皇帝没在意,太后却特意盯了她们一眼。
老太太最喜欢身边的人和和睦睦一家欢,陆薇与娴妃在她眼里对标的是裕贵太妃与她。两人如果闹翻了,在太后面前只能是两败俱伤。
陆薇与娴妃之前的关系其实还算可以。开始变差就是因为乾小四常常过来畅春园,娴妃的道心动摇啊。
她俩在太后的起居室说话,太后则在卧房小憩,卧房与起居室隔着一条连廊,但窗棂是相对的,太后现在可能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完全看得到她们在做什么。
陆薇就让娴妃笑一笑。
娴妃反问:“我为什么要笑?”
陆薇先冲着太后的方向微笑,然后回头对她说:“你不会是想让太后知道我们交恶吧?”
娴妃心里陡然一惊,如果没人提醒,她永远不知道她现在对陆氏重新怀有嫉恨之意了。
她想起了在热河行宫时,她对陆氏不友善时,太后对她的训诫。
“皇后待嫔妃向来和善,无人能挑出她的不是。”
“多读书吧,腹有诗书气自华。”
论容貌,她是无论如何赶不上陆氏。男人爱美色,皇上自然不例外,她与陆氏站在一起,肯定第一眼就看陆氏,娴妃自己是男人的话,也是一样的。
娴妃看了一眼陆薇,再想想自己,扪心自问,美貌与家世,到底哪一样是最重要的,如果她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选什么?
毫不疑问,娴妃会选家世。
如此,她就不需要嫉妒陆氏。
她的目标永远只有皇后。
作为普通嫔妃,她与陆薇在皇上眼里没什么不同。如果她的身份转变,绝不可能是这样的,现在的皇后富察氏从来都不是凭美貌去吸引皇上的。
理清这一切后,娴妃恍然大悟,她嫉妒陆薇,但根源在于帝后感情日益加深,皇后极有可能生下皇子,她看不到希望,所以心态渐渐崩溃。
陆薇说得对,无论如何,她不能得罪太后。
想到这里,娴妃便也冲太后的方向笑了一下,回头就挨着陆薇坐得更近些。
清宫之中,人人都是最好的演员,陆薇与娴妃在太后面前演一出好姐妹简直太容易了。
两人对着画卷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落到太后眼里,她老人家很欣慰。
女孩子们偶尔拌拌嘴很正常,一觉睡醒就忘记了。
她不知道娴妃与陆薇打赌之事,但见娴妃肯用心为陆薇画垂钓图,便觉得娴妃愈发稳重大气。
……
娴妃刚刚才顿悟了些,紧接着一个消息打得她措手不及,让她再也无暇顾及陆薇。
内务府制作皇贵妃、贵妃等人衣冠的事情很快在宫里传开了。表面上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私底下沸沸扬扬议论此事。
高贵妃病入膏肓,一个将死之人,提前淘汰,没什么人会在意她;但是,贵妃之位却是众人追逐的对象。
说是众人,其实也就是娴、纯、嘉三妃有资格竞争。
这一刻娴妃对自己非常不自信,在皇帝的宠爱上面,她不及纯妃嘉妃的十分之一,更重要的是这两人都有皇子。
她是先帝封的侧福晋,高贵妃同样是先帝提拔的侧福晋,她低高贵妃一头也就是算了,但若是这回被纯妃与嘉妃压在头上,她在宫里的脸面荡然无存,所有的人该看她的笑话了。
娴妃冷静下来细细分析,纯妃生有两个皇子,早有风声传言她做贵妃,贵妃之位必定有她的一席之地,娴妃真正的竞争对手只有嘉妃一人。
但再往深处想,也不一定,皇上的心属于纯妃,皇后未必属意纯妃呢?
娴妃在这里盘算,另一边的纯妃与嘉妃也在盘算。
嘉妃酸酸地说:“纯妃姐姐你的贵妃位是板上钉钉了,我怕是没戏。”
纯妃对自己的事胸有成竹,此时姿态就表现得比较闲适,“皇上一日没下旨,谁都能说板上钉钉?皇室之中,子嗣为大。旁人家世就算再好,好得过爱新觉罗家吗?有四阿哥在,你的希望也是极大的。再说了,我等素日见宠于皇上,皇后娘娘可是从不在意的。我们对她没威胁,真正对她有妨碍的是翊坤宫那一位。”
翊坤宫是娴妃在紫禁城的住所,瞧瞧,连宫名都有辅佐皇后的意思。
这两位满洲贵女,才是真正的冤家呢。
第56章 第 56 章 二更
这宫里就没有真正人淡如菊的宠妃, 但凡宠妃,一定是有进取心的。纯妃自觉贵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因此才能保持淡定的心态。
嘉妃不可谓不着急,她年纪渐长, 得宠的好日子不多了, 眼看着新人一个个成长起来, 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如果这次升做贵妃, 即使日后无宠,位份在这里就不会受人欺辱。
她恳求纯妃替她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那些个满洲贵女们瞧不起我们外族出身,我们偏要压倒她们,好叫她们见了我们不得不矮一截。纯妃姐姐,你要帮我,对你来说, 我做贵妃总比娴妃做贵妃强吧。”
后宫嫔妃排位, 虽然都是妃位, 但不管是宫中各种典礼的位次排序,亦或是皇上赏赐嫔妃, 娴妃都是排在纯妃前面。她的地位略高于纯妃。
而这一切只因为娴妃出身满八旗, 纯妃现在有两子傍身,自是不甘居人之下。
她同时乐于卖嘉妃一个人情, “你放心, 我肯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的。”
她俩本就是宠妃, 各自又有皇子在手, 互相在皇上面前为彼此说话。皇帝看着爱妃,再看看年幼可爱的孩子们,拒绝的话那是真说不出口。
纯、嘉二妃算是温和委婉的, 若是原来的怡嫔,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缠住皇帝。其他久居贵人之位的嫔妃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想法设法要谋一个嫔位。
她们不像纯妃、嘉妃两人时常能见到皇上,于是就朝皇后身上使劲儿。
皇后的天地一家春的门槛都快被这些贵人们踏平了。
在这种躁动的氛围下,魏贵人依旧能守住本心,尽心尽力地服侍皇后,其他的时间则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做针线活。
连皇后的乳母米嬷嬷都对魏贵人另眼相看,对皇后道:“主子的眼光独到,这个魏贵人很不错。模样虽不是顶尖的,但性情却是极好的。”
皇后道:“
她跟了我两三年,我倒是很想给她一个前途,但喜欢谁不喜欢谁全都得看皇上的心意。”
何嬷嬷笑道:“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种,咱们皇上喜欢纯妃、柏贵人这样的,但不妨碍他同样喜欢别样的。魏贵人年纪小,再等两年也不晚。更重要的是她跟在您身边,学了您的贵重品格,日后对她必定会有好处。”
皇后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在思考要不要趁着此次皇上大封后宫,让魏贵人更进一步。
何嬷嬷咋舌,“魏贵人今年才十七岁呢!”
皇后浑不在意,“年纪不算什么,舒嫔不到十三岁就是舒嫔了。”
魏贵人当知道贵妃在她心里的地位,如果魏贵人依旧老老实实的,不为晋升位份的事像别人那样上蹿下跳的话,皇后就决定给魏贵人一个恩典。
皇后的心情很不好,但她素来宽和仁厚,不能够直接拒绝嫔妃们的请安,只得宣称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几日。
贵妃见她一个皇后被嫔妃们逼得闭门谢客,很是气恼,“皇后姐姐何必理会那起子人,给她们吃几回闭门羹,她们就不敢再打扰你了。”
说得太激动,引发了胸口的难受,她不停地咳嗽起来。
皇后替她抚后背,劝道:“我不生气,你又何必生气?就为这么点小事实在不值得。”
贵妃咬唇,“就是因为你不生气,我才生气的。”
皇后笑着摇摇头,“在这宫里谁都不容易,她们只是想要更进一步,这是人之本能,她们没有任何错。”
贵妃轻轻“哼”了一声,“她们没错,错的是皇上!”
皇后斥道:“不许胡说。”
贵妃道:“我没有胡说,就是他的错,我还没死呢,在他眼里已经当我死了,好给他的爱妃们腾地方。”
皇后捂住她的嘴巴,严肃道:“君君臣臣,他是大清所有人的天子,岂容你这么说他?”
见皇后似乎真生气了,贵妃连忙道:“好,好,我不说了,皇后姐姐别生气。”
皇后缓和了语气,问她:“药吃了吗?”
贵妃讨好她,“吃了,我有很认真在吃药。”
皇后拍拍她的手,“过几日就是十五了,我会去雍和宫替你求一道平安符,你自己争气些,等身子好了,我向你保住,其他的嫔妃,哪一个位份都越不过你。”
贵妃满心信赖地望着皇后,“嗯。”
……
这一波大封后宫的传言经由魏贵人之口告诉了陆薇,虽然比别人知道得稍微晚几天,但到底是知道了。
魏贵人对自己封嫔的事不敢做幻想,一丁点期待都没有,她觉得陆薇的希望很大。
“只要太后肯为你说一句话,就一定没问题了。”
陆薇如今对晋位的事情并不大着急,自她换了领导,跟着太后,在膳食这一块的享受已经达到顶级了,就算她当了嫔,也不过是吃一样的饭菜。
当然如果是跟着皇上混的话,那级别肯定是越高越好。
她两人年轻位低,目前的后宫大战场还轮不到她们上场,纯、嘉、娴三人才是主力军。
其他人只用吃吃瓜就好了。
魏贵人笑道:“纯妃应该是没问题的了,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个位置是谁的?”
是谁的都不重要,慢慢等,一个个总会轮到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清宫的贵妃及其以上的高位嫔妃,包括皇后在内,都不长寿。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长寿啦,而是她们去世时年纪都不算太大,反而是那些位份低的嫔妃活得更长些,其中不乏有人能活到快百岁。
大概是高处不胜寒吧。
陆薇一点也不想英年早逝,她对什么贵妃啊从来没想法,混个嫔位就差不多了,运气再好点混到妃位也行,其他的真没必要,让其他人来吧。
魏贵人背负着自己的任务,开始问起娴妃来,“她呢,没想到找太后吗?”
两人互通有无,一些关系不大的事情陆薇也愿意透露给她,好让她在皇后面前交差。
“娴妃最近这段日子沉迷绘画,偶尔过来畅春园侍奉太后,但我从来没听她提过什么晋位的事。”
她表现得风轻云淡,就跟没事人一样,要不就是心里稳操胜算,要不就是知道自己没戏,干脆就当没这回事,只是不知道娴妃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魏贵人点点头,笑道:“有些无聊的太监宫人私下里偷偷下注,在赌娴妃与嘉妃谁能当上贵妃。”
陆薇问赔率如何?
魏贵人道:“两人各有优势和缺点,赔率差不多。”
好吧。
……
真是不能提人,陆薇今日刚与魏贵人说起娴妃,傍晚的时候娴妃就来韵松轩拜访。
陆薇请她进去,“稀客上门呀。”
这是娴妃第二次上她的门,第一次是三年前,在咸福宫,她主动破冰邀请陆薇去陪太后打马吊。
也就是从那一次起,陆薇开始正式进入寿康宫,进而陪伴太后,最后走到今日。
虽然说娴妃在其中起得作用非常小,但总归她也有促成陆薇投奔太后门庭。
陆薇承她这个情,因此招待娴妃还算热情,拿出上好的碧螺春请她喝。
娴妃手里捧着茶碗,眼睛却一如当年一样打量陆薇的屋子。
她回忆陆氏在咸福宫的屋子,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简陋至极,窗台上孤零零摆着一盆冬日最常见的水仙花。
再看看陆氏现在的屋子,一水儿的黄花梨家具,屋子里陈设也都是好东西,半人高的玻璃屏风,西洋双面钟等等不足而论,这回她终于有香炉了,是一尊鎏金掐丝珐琅莲花香炉。
娴妃过来时特意瞧了一眼,里头是空的,没有放香料,于是问她为什么。
陆薇很直接地说:“我不喜欢熏香。有时令的鲜花蔬果摆着就够了。”
她指一处地方给娴妃看,“那里放着我的半亩园里新长出来的蔬果,你觉得怎么样?”
几个红色的洋柿子装在竹编小篮子里,摆放在书案的一角。
娴妃只要一想起这是那块浇了粪的菜园子长出的蔬果,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勉强道:“很好,很好。”
然后不再看它,转而与陆薇说起了几日后在畅春园苍然亭赏月的事。
赏月之事原本是陆薇提起来的,谁想到太后比她更热心,主动出赞助做主办人,日期定下了本月十五。
太后做东,裕贵太妃,以及先帝的其他遗妃们参加,陆薇与娴妃两个晚辈作陪。
谁知道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他兴致勃勃也要参加——他最近又开始往畅春园跑得勤了,看来时不时要躲个清净呀。
皇帝要来赏月,除了裕贵太妃外,其他的先帝遗妃们就不好参加了,因为她们大多数非常年轻,只能避嫌。
皇后因为那日去雍和宫拜神,需斋戒,因此也不会参加。
娴妃今日找陆薇的目的就是让她提前称病,不要去参加赏月会。
陆薇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为什么不能去赏月会?”
娴妃面带恳求,“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日后会还给你的。”
第57章 第 57 章 陆薇觉得这根本不是欠不……
陆薇觉得这根本不是欠不欠人情的问题。
皇太后主办的赏月会, 皇帝都来参加,她一个小贵人真病得起不了床那就算了,装病也要看场合啊。
胆敢骗两位大领导,日后被人抓住把柄就是一个欺君的罪名, 她不要命了吗。
陆薇觉得娴妃太天真, “自我同太后搬到畅春园, 整日活蹦乱跳的, 你觉得我装病像吗?万一到时候太后过来瞧我,我怎么遮掩过去?”
娴妃大概也知道自己考虑不周,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该怎么办?”
大姐,这是你自己的事好吗,陆薇都快气笑了,“我不知道,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怡嫔, 哦, 现在是柏贵人了。”
柏贵人,嫔妃中的截胡达人, 娴妃该去找她取经。
娴妃苦笑, “我不是问你,我是问我自己。”
陆薇表示爱莫能助。
娴妃此刻倒真诚了些, “最近的晋封嫔妃的风声传闻, 想必你也听到过。我只是想要寻个跟皇上单独说话的好机会, 你在场的话, 皇上看不到我,所以,只好请你委屈些。”
陆薇:“你为什么不去找太后?”
娴妃诧异的望着她, “你以为太后会插手这种小事?不过全凭皇上的心意行事。我当然可以去求太后,但这种机会大概只有一次,肯定得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懂了,现在还远远不到利用太后这个人情的时候,她要靠自己的真本事。
陆薇好奇:“你有什么法子?”
娴妃道:“我的法子你用不上,告诉你也没用。总之,贵妃的位置只有两个,我这回若不是争取,就是眼睁睁看着嘉妃、纯妃上了,一步差,步步差,我总要努力一回,失败了就算了。”
陆薇在权衡,她可以帮娴妃,也可以不忙娴妃,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帮娴妃?她跟娴妃的关系没那么好啊。
娴妃再次恳切道:“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我与你应该会在她身边长久的侍奉,可能我现在没法回报你,但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你放心,你成全我,我亦会成全你。我可以向萨满立下誓言,绝不骗你。”
陆薇想了想,道:“我答应你,但不必立誓。”
娴妃道:“你不相信我?”
陆薇:“我只是觉得立誓没必要。过几天的赏月会,我会参加,中途我再借醉酒离开,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她大半是顺应形势,另一小半才是帮娴妃。
如果富察皇后是个长寿之人,那么娴妃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可是历史是变化莫测的,富察氏英年早逝后,乾小四的后宫嫔妃很多,论资历、家世,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娴妃了。
是娴妃她自己不自信,就凭她是雍正选的侧福晋,以及正统的满八旗出身,她能当贵妃的机会是非常大的。
好吧,陆薇开了天眼,以结果去推导过程,但娴妃不知道啊。毕竟纯妃、嘉妃比她得宠多了,人家有生有皇子,就这么看她的优势非常小啊。
陆薇的穿越并不能阻碍历史的大趋势,所以吧,这次就看在她是未来皇后的份上,通融她一回,顺手的人情。
娴妃郑重道:“多谢。”
待娴妃离开后,杏子却为她不值:“您自己就不用把握机会吗?”
“你别跟老嬷嬷似的啊,”陆薇说她,“走,拿个篮子。”
杏子:“去哪里?”
陆薇道:“半亩园的洋柿子熟得太快了,我们去摘一点吧。”
这洋柿子就是西红柿,虽然已经传到中国了,培植了也有好些年,但比之现代各种培育的皮薄沙瓤酸酸甜甜的西红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它个头小,酸味大大的压过了甜味,喜欢它的人不多。
御膳茶房拿去配上鸡蛋做菜,放了不少糖,中和酸味,做成甜口的西红柿炒鸡蛋。
陆薇久违地吃到这道统一大中国的国民菜时,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实在是太怀念了。
太后可能是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口味趋向于保守,对蔬菜的选择很窄,只愿意接受自己熟悉的菜,她尝了一口就不肯再吃了。相比上次乾小四的烤蝗虫,她已经是十分给陆薇面子。
在后宫,靠美食是很能征服太后的。
夏日是菜蔬最丰盛的季节,小小的半亩园的蔬菜根本吃不过来,这些嫩生生,绿油油的青菜稍稍多长几日就老了。
因此,陆薇隔几日就会摘一些蔬果放在韵松轩做观赏,剩下的大部分蔬菜都让人摘了直接送到御膳茶房,随他们取用,只要不浪费就行。
……
时间过得很快,没几日就到了农历六月十五那一日。
苍然亭位于一座不算太高的山上,视野非常好,可以欣赏半个畅春园的美景,而且三面临水,凉爽宜人,是畅春园最好的赏月之地。
原来计划热热闹闹的赏月会,因为有了皇帝的参加,太后的老同事——那些遗妃们都不能参加了。
算来下,只有太后、裕贵太妃、娴妃、陆薇,再就是皇帝五个人。
但皇家排场大,光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就有几十个,还有南府的艺人们表演歌舞笙箫,这样看,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人多热闹吧。
按陆薇最初的计划是搞成自助餐的形式,大家伙儿选自己爱吃的东西,各处走走看看,自由赏玩。
好了,现在皇帝在场,就是板板正正的坐着吃饭看月亮欣赏表演了。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跟鸭蛋黄似的,与畅春园的山水古韵特别相称,但一年有十二次可以欣赏月亮的机会,今晚的重头戏不是月亮,而是娴妃。
陆薇打量娴妃,她与自己一样,穿着打扮没什么新奇的,都是普通的氅衣。
国人的饭桌称之为酒桌,当然离不开酒。
皇帝给太后奉酒,给裕贵太妃赐酒,她两人还酒。娴妃与陆薇再给这三人敬酒,一口菜还没吃上,酒就已经喝了快一两了。
先前陆薇给娴妃说她会中途装醉酒离席,其实根本不用她装,对比这些海量的人,她妥妥的是一个喝酒小白。
人家还在谈笑自若呢,她就已经有点上头了。
除非是特意陪伴某人,否则赏月这种事,算是私人性比较强的活动,两三个好友拎着小酒壶,或凭栏,或临水,或登高,看看月亮,谈天说地才是最有意思的。
《红楼梦》里,湘云和黛玉就是最好的例子,两人离开宴席,结伴同游,赏月作诗,其乐无穷。
显然太后与裕贵太妃作为多年的密友很知道这个道理,她俩与皇帝官方性的赏过一遍月亮,这老姐俩就携手起身,去了别处赏月。
的确,跟皇帝能聊什么,家长里短,还是国泰民安?
皇帝自然是由陆薇与娴妃陪着赏月的。
玉泉酒的度数比起果酒高多了,陆薇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拿两只手捧着脸颊,呆愣愣地看着天上的大月亮。
弘历觉得她的样子可爱又漂亮,走过来问她在做什么?
陆薇:“赏月啊。”
弘历问:“那你赏出了什么吗?”
陆薇喃喃念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代人,现代人,还有未来的人,大家看的都是同一轮月亮,只有这月亮是永恒的。”
弘历在她身边坐下,像她一样仰头望着明月,感叹道:“你说得对,但朕希望大清江山也能像这月亮一样永恒。”
陆薇被他这句话吓得酒意消散,完全清醒了!
要命了,大清还是该完蛋就早点完蛋吧。
娴妃这时候提壶过来,给皇帝和陆薇每人斟了一杯酒。
陆薇知道喝完这杯酒她就真该醉了。
醉了好,不用再听乾小四说什么大清万世永昌的混账话了。
陆薇一口气饮完这杯酒,然后拉着娴妃的袖子开始表演:“娴妃姐姐,好奇怪啊,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
娴妃道:“你看错了,天上只有一个月亮。”
陆薇不相信,“就是有两个。后羿呢?”
娴妃:“这里没有后羿。”
陆薇就对乾小四说:“皇上,快把后羿召过来,让他用射日神弓把多余的一个月亮射下了吧。”
弘历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帮她把后羿叫过来啊,无奈道:“天上没有两个月亮,是你眼花了。”
娴妃赶紧搀起陆薇,“皇上,陆贵人醉了,我先送她回屋吧。”
弘历摆摆手,让她们去了。
御膳茶房的人不会办事,今日原该上些度数低的果酒才对,弘历是打算同陆贵人秉烛夜游赏月的,现在只得作罢。
好在南府乐班的奏乐水平很不错,清幽的笛声在水面回荡,竟比往日好听数十倍。
不知道过了多久,娴妃突然过来了。
“皇上!”
弘历回头看她,愣了一瞬。
娴妃打扮同之前截然不同,她换下了宫中嫔妃们常穿的团花大袖氅衣,头发梳成简单的小两把头,只插上几根银钗,身上穿的则是一件立领马蹄袖束腰的蓝布袍子。
她的这一身装扮正是满人尚未入关前的最家常的装扮。
第58章 第 58 章 二更
大清自顺治元年(1644)入关, 历经顺治、康熙、雍正三代皇帝,再到
现在的乾隆九年(1744),刚好一百年。
一百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民族的习性彻底同化。汉人的文化博大精深,满汉近百年的交融, 不说别的, 只说如今的后宫, 虽然在正式的场合, 嫔妃们的衣服以旗装为主,但日常生活中,旗装汉化是明显的趋势。
汉装讲究博袖宽袍,现在宫里流行的便是衣袖宽大,称之为:大挽袖、套花袖。
娴妃今日穿的这种传统的马蹄袖衣服在宫里简直是古董稀罕物,确实是让弘历眼前一暗。
他再看娴妃的耳垂,典型的满洲女子“一耳三钳”, 可见她今日的装扮确实是用了心的。
皇帝心思多疑, 问道:“为何作这样的打扮?”
娴妃笑道:“太难得了。”
弘历:“难得什么?”
娴妃似害羞, 似娇嗔,“难得您看到了妾穿什么样的衣服。萨满大神保佑陆贵人长命百岁, 幸亏她不在, 要不然您也看不到我呀。”
她今年不过二十六岁,是女子最成熟盛放的年纪, 做这等微微吃醋含酸的模样非常有女人味。
弘历伸出右手将她揽在怀里, 笑道:“这就是你穿这身衣服的原因?”
娴妃低头道:“我自知容貌粗陋, 何必穿那些华丽的衣服?咱们满人老祖宗的衣服就很好, 虽不精致,但也大方,穿在身上舒适自在, 不管是操持家务,还是骑马射箭,都是极便利的。我母亲在家时就常做此装扮,以前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不穿漂亮的衣服,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惜了,我也只敢今晚上穿穿罢了。”
弘历道:“没什么可惜的,你想穿尽管穿。”
娴妃摇摇头,说道:“咱们满人进关日久,这样的衣服没人会穿了。我今日敢穿给皇上您看,是知道您不会笑话我。若是穿出去,我怕被人笑我土气。”
弘历凝神注目,手指在她的耳环上拨弄,沉声说:“你尽管穿出去,没人敢笑话你。”
满洲旧俗不可忘,这是满人立国的根本,娴妃今日此举倒正好提醒他了,后宫前朝,确实很有多事情该申斥了。
人都有自己的民族认同感,弘历喜欢汉人女子没错,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一身满服的娴妃,更让他心生亲近,娴妃虽不如纯妃、陆贵人等人让他喜欢,但她是本族,是自己人。
富察皇后亦是标准的满洲大家闺秀,她是乾隆心里无一不好的皇后,有她坐镇皇后之位,后宫可以无忧矣。是以,弘历心中里的两个贵妃人选原本已经定了纯妃与嘉妃。
这两人服侍他多年,资历子嗣都不缺,弘历很喜欢她们,也乐于把贵妃之位给她们。
但他现在犹豫了,纯妃是汉人,嘉妃祖上几代虽然都是旗人,但毕竟不是满族,但论根正苗红,到底比不过娴妃。
满人立国,虽然不以民族,而是以旗、民划分百姓,但还是那句话,满人才是根本。
娴妃到目前为止表现都很好,只是皇帝的疑心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
正值大封嫔妃的关口,娴妃或许是另有所图呢。
像纯妃、嘉妃她们的心思简单明了,想要就直接向皇帝争取这个恩典了。只要不是令弘历为难的事,他乐于满足她们。
但若是娴妃拿捏心机,妄图借满洲旧俗,谋贵妃之位,这就是弘历所深恶痛绝的事情。
比起这些,他宁愿娴妃直接开口讨要,当然他给不给不一定,看心情。
想到这里,弘历的手从娴妃的耳环上慢慢划到耳垂,轻轻拨了一下。
娴妃并无多少男女经验,整个人嘭得一下,烧起来了,脸、脖子、耳垂全部烧得通红。
“皇上……”
弘历在她耳边低语,“娴妃,你很好,朕封你做贵妃,如何?”
娴妃根本不是老司机的对手,差点儿意乱情迷,幸亏对于皇帝的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
“皇上不用封我做贵妃。”
弘历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
娴妃镇定心神,说道:“皇上您说封我做贵妃,我听了很高兴。宫里的哪个嫔妃不想皇上您的贵妃?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我不想让您为难,纯妃、嘉妃她们比我更适合封贵妃。嫔妃者,最重要的就是为皇室开枝散叶,我无能,故而不敢奢求贵妃之位。”
这一刻看着皇帝的眼睛,娴妃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如果皇上的眼睛能够像现在一样永远看着她,那么她也可以永远不要贵妃之位。
弘历没再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手臂愈发用力揽紧了娴妃。
娴妃柔顺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知道,自己过关了。
……
六月十五这日本该是皇后的侍寝日,因皇后斋戒,最后由娴妃侍寝了。
陆薇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猜到了娴妃昨晚上应该把皇帝哄住了。
乾小四,多养生多矫情的皇帝啊。
陆薇还记得在木兰围场,皇帝召她去陪驾,她去之前以为会发生点什么,后来就是纯聊天,聊完天,各人睡各人的。
原因是皇帝饮酒了,饮酒后同房对身体不好。
哈哈,看来他这是破戒了,放弃养生了。
以前娴妃学绘画,努力想跟皇帝有共同话题,攻略皇帝的路线对,但又不完全对,皇帝要想跟人聊绘画,内务府造办处如意馆随便扒拉出一个画师,肯定都比娴妃这种业余水平强。
昨晚上,娴妃大概是真正把住皇帝的脉了吧。
后来,彩娟悄悄告诉陆薇:“昨夜娴妃后来特意换了一件满族尚未入关时衣服,她与皇上在山顶上看了半宿的月亮。”
陆薇想,可能是打民族牌吧。
彩娟又道:“陆贵人,你得练练酒量,昨夜你要是不走的话,哪里轮得到娴妃啊,错失良机啊。”
陆薇笑:“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说到底娴妃是真正的满人。”
彩娟看着她就带点儿同情。
满汉之别,天上地下。
只说在太后面前服侍,陆贵人实际付出的心力就远远超过娴妃,有的事,娴妃可以做,陆贵人却做不了,这就是现实。
所以,昨晚上陆薇走不走区别不会特别大,她不走,娴妃可能不会有昨夜那么好的机会,但也不一定没有别的机会。
自此以后,娴妃有宠,虽不及纯妃,但与嘉妃渐渐平分秋色。
陆薇在畅春园,圆明园的嫔妃争宠事暂时与她无关,但有一桩事却与她息息相关。
皇帝突然下了谕令,让宫中嫔妃遵循满制,禁止穿汉服等等一系列的规定。
陆薇在心里吐槽,干脆禁止看汉书,禁止说汉语得了!
民族大融合本来就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汉文化是主流,其他文化自然会不可避免被同化。
真实自卑又自负,唐朝皇帝也有外族血统啊,人家是包容又开放,带清不要太小家子气。
禁止穿汉服就算了,原来宫里也不让穿,大家都穿汉化的旗装。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对陆薇来说比较麻烦的是要带三对耳环。
报看!
她与柏贵人是汉人,只有一对耳洞,两人在进京前,由苏州织造图拉安排的老嬷嬷给她们扎了耳洞,虽然各种镇痛手段都用到了,但还是痛啊。
那种皮肉之痛,陆薇现在还记得。
进宫之后,只有大场合才用戴三对耳环,现在倒好,每天都要戴了。
为了轻便及图省事,陆薇干脆就戴三对细细的小银圈。
不用说,这里面肯定有娴妃的一份功劳。
太后反而因为此事更加看重娴妃,瞧瞧,这就是人家的天然优势。
……
人各有志,娴妃那边高歌猛进,陆薇投身小菜园,她要给西红柿培育新品种,挑选那些软糯多汁,酸甜可口的西红柿,将其种子晒干保留,预备第二年播种。
另外西红柿与茄子同属茄科,她在向有经验的种菜师傅学习嫁接之法,等明年
肯定试着要在茄子苗上嫁接西红柿,看能否减少虫害,增大产量。
某日,她在半亩园忙活,杏子领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说是钟粹宫贵妃的太监,有事求见。
小太监请过安后,道:“贵妃娘娘吃着御膳茶房进献的洋柿子炒鸡蛋,觉得味道甚好,特意派奴才来向陆贵人您讨几个洋柿子看看。”
有人能欣赏西红柿,陆薇挺高兴的,大大方方让杏子给他摘了一篮子,给他推荐新做法,“将洋柿子去皮切片,放油锅里炒过之后,加热水煮沸,再倒入搅拌均匀的鸡蛋,做成洋柿子蛋汤也很爽口。”
谁料,小太监说:“我们贵妃娘娘已经喝过这道汤了,糖拌洋柿子,洋柿子炖鱼、炖鸡,这些味道都很不错,陆贵人也可以尝尝。”
不愧是御膳茶房,人家最懂得开发新菜品。
太后有自己独立的膳房,跟御膳茶房用的不是同一班主厨大师傅,因太后不爱番茄,这边膳房的人就没有针对番茄进行开发。
以至于陆薇都忘了番茄它不是只有鸡蛋一个好朋友啊,她今晚上一定要给自己安排一道番茄鱼片汤。
第59章 第 59 章 若是以前娴妃得宠,富察……
若是以前娴妃得宠, 富察皇后免不了会为此焦虑不安,但如今贵妃的身子日渐沉疴,她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贵妃身上。
贵妃的病偶尔似乎看起来有好转,但很快又转向更坏。
夏秋两季最为难熬, 病痛折磨着她消瘦得不成人形。
皇后看着贵妃, 心里万分矛盾, 不舍贵妃离开, 但看着她这么痛苦,又希望她能早早解脱。
贵妃不愿皇后为她担心,每次见到皇后,总是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同她说话。
“皇后姐姐曾跟我提过陆贵人在畅春园弄了一个小菜园子。我后来让小太监专门去问她要了一篮子洋柿子。你别看这东西不起眼,味道却好,酸酸的,还带着一点甜味, 用它炖鲫鱼汤, 我能喝满满一碗呢!”
皇后道:“真有这么好吃?”
贵妃使劲点头, “当然是真的。可惜陆贵人说现在季节过了,要吃好的只能等明年了, 明年你一定要尝尝, 真得很不错。”
皇后笑道:“好!”
她们都知道两人相处的时日已经越来越短了,都愿意提及圆明园嫔妃争宠那些事, 贵妃故意说些轻松的话题。
“等我好了, 要和皇后姐姐一起去看看陆贵人的小菜园, 我要浇水、耕地、施肥, 肯定非常有意思,不然陆贵人怎么连皇上都不伺候了,跑去伺候小菜园子?”
在这宫里人人都巴着皇帝, 难得有一个竟然跑去种菜了,贵妃以前对这种事嗤之以鼻,觉得种种手段也不过是为了吸引皇帝的眼睛。
但陆贵人确实在认真种菜,而且菜种出来非常不错啊,她也没勾搭皇帝,反而是那个娴妃,看起来非常正经端庄的一个人,这位的手段才是真正的高明。
如果有机会她倒是很想结识陆贵人,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精力了。
但在皇后眼里,这些嫔妃都差不多,无非就是争得到皇帝宠,与争不到皇帝宠的区别。
娴妃是前者,陆贵人是后者,没什么不同。
她关心贵妃,以至于心烦意乱,无心再顾别的。
死这个话题,就算两人再如何小心翼翼,总会有提到的时候。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不可避免会感到畏惧,贵妃当然会畏惧死亡,但她却对皇后说:“佛家说西方有极乐世界,土壤华美,众生皆乐,无有苦恼。虽然我信佛信的晚,平生也没有做太多积福的事,但我自问生平从来没有做过大恶之事,我死后应该能去极乐世界吧。”
皇后斩钉截铁告诉她:“能,我以你的名义在报恩寺布施穷苦百姓,佛祖一定会看到的。”
贵妃最信服她,开心道:“好!”
……
贵妃的后事很早就开始预备,皇帝定下的丧仪主办人乃是在宗室中治丧有方的康熙帝十二阿哥,也就是现在的履亲王胤祹。
清宫一百年,从来不缺旧例,贵妃的丧事按先帝时敦肃皇贵妃之例办理。
翰林院学士们选了几个谥号送给皇帝亲自定夺。
弘历拿去给皇后帮着一同挑选。
皇后看一眼这些个谥号就觉得心里难受,不忍相看,“她还活着好好,何必这么着急?”
弘历拍拍她的肩膀,“宫中礼仪繁复,若不提前预备,大限之期到来,一定会忙乱,乱就会出错。奉死如生,她生前尊荣富贵,死后的丧事自然也要办得体面。”
谥号是古代对某个人生前品行所做的盖棺定论的评价,好的坏的都有。早期的封建王朝谥号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到了后期,君主集权巅峰,绝大多数谥号早就成了一种荣誉性的评价,基本上都是捡好听的字眼来。
皇后看了几个谥号都觉得不满意,因而问道:“大阿哥之母哲妃定了什么谥号?”
弘历道:“‘哲悯’二字,称之为哲悯皇贵妃。你觉得如何?”
明知周通曰哲,仁慈不寿曰悯,“哲悯”倒也匹配早逝的哲妃。
皇后点点头:“挺好的。贵妃定的‘温慧’二字,慧字很好,温字总觉得差些意思。”
德性宽柔曰温,和顺可即曰温,只能说是很普通的字。
皇后认为女子最好的谥号便是一个“贤”字,只可惜已被先人所用,无奈之下建议皇帝,“贤德有成曰献,不如定慧献二字?”
弘历没拂她的意思,道:“你觉得好就行。”
皇后忽然感叹道:“此时我为贵妃选谥号,他年谁来为我选呢?”
弘历深觉得这个话题不吉利,“你现在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
皇后却道:“无论如何,日后一定用得上的。与其让那些翰林学士们选,不如我自己提前选好算了。本朝皇后谥号第一个字都是‘孝’字,皇上觉得我的第二个字用什么好?”
弘历悚然而惊,“何必现在说这个?”
皇后微笑:“现在不说,以后也要说呀。”
弘历搂她在怀里,语气里带着几分生气,“那就等以后再说。”
他太用力,皇后的心口被压得闷闷,“皇上,我——”
弘历恶声恶气打断她的话,“朕罚你今日不许再说话了。”
皇后轻轻地叹气。
……
进了腊月,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帝侍奉皇太后回宫,所有的嫔妃也会一起回宫。
回紫禁城后,贵妃的病情急剧恶化。
宫里的年味却一日比一日浓,没有因为贵妃有任何改变。
正月迎新春,热热闹闹过大年,各种的祭祀、年宴接连不断,没有一天安歇的日子。
在这种热闹的氛围中,嫔妃们却很难放松下来。皇上大概就是最近要下旨封贵妃为皇贵妃了,连带着会一并晋封其他的嫔妃,众人心里暗暗都有期待。
原本信心满满的嘉妃很丧气地说:“我知道这次大概没我的份了。”
皇上在前朝后宫倡行满洲旧制,娴妃有宠,谁都能看出娴妃的贵妃之位没跑了。
嘉妃恨恨道:“我家当年同样是跟随顺治皇帝入关的,是最早编入旗人的那一批,我的身份比别人差在哪里!皇后出身富察氏,家中世代高官显宦,咱们没什么可说的,都服气她,可娴妃算什么?她家侥幸有一个正蓝旗的世袭佐领,其他人没一个有出息,还不如我父亲会做官呢!”
纯妃捏着帕子,幽幽道:“谁让人家是正经的满人呢!”
嘉妃嘲讽道:“她也只好拿这个说事了。要不是这层身份,怕是连姓陆的丫头都不如。”
以前她经常拿纯妃的汉人身份打趣,现在刀子扎到了自己身上,嘉妃才知道疼。
“纯妃姐姐,以前我口无遮拦总拿你汉人的身份说事。现在想想,我错得离谱。”
她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给你赔罪。”
纯妃摇摇头,“说这些没意思,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妹妹千万不要妄自
菲薄,你我非满人,那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算不算满人呢?”
嘉妃抬起下巴,道:“他们是皇上的儿子,当然算!”
纯妃:“那就是了,我们不是,皇子们却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嘉妃眼里露出坚毅的光芒,对,不能以一时论成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但是,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让人糟心啊。
纯妃、嘉妃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她们就是靠着美貌去征服皇帝的,因此格外爱装扮自己。
在柏贵人(怡嫔)没得宠前,她俩就是宫里时尚风向标,她们的穿戴打扮引领后宫以及京城达官贵妇们的潮流。
旗装的袖子越来越宽大;衣襟的滚边越来越多,此种不必多说;氅衣的衣摆收短到膝盖,在里面配上一件织金马面裙,行走之间,流光璀璨,这种穿戴更是由纯妃独创,在京城风靡一时。
好了,现在都不许穿了。
呆板的氅衣跟水桶似得,纯妃的衣柜里现在就没有一件合心意的衣裳。
嘉妃也烦这事,“咱们服侍皇上,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给他看。哼了,大家都穿一个样子,乌泱泱聚在一起,他分得清楚谁是谁吗?娴妃倒是不怕,反正她穿什么衣裳都不好看,索性让大家陪着她一起难看!”
嘉妃私底下尖酸刻薄地吐槽娴妃,其他的嫔妃也没少闲话。
虽然没人会当着娴妃的面说,但她心里是有数的。
这一遭顺了皇上的心意,却难免得罪了很多嫔妃。
求仁得仁,她没什么好后悔的,能得皇上与太后的好就够了。
过了正月二十,贵妃已经病笃不起,药石无灵,册封皇贵妃之事迫在眉睫。
除了已故的哲妃以及贵妃之外,皇帝拟定其他的册封人选为:纯妃晋为纯贵妃,娴妃晋为娴贵妃,愉嫔晋为愉妃,魏贵人晋为令嫔,贵人以及贵人以下无需多提。
敬事房将这份名册上呈给太后。
正好娴妃在场,太后指着一个极新鲜的名字,问道:“这个令嫔是谁,年岁多大?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
娴妃笑道:“令嫔今年十七岁,她在嫔妃中是极普通的一个人,皇上也极少宠幸她,只是听说她常跟在皇后身边侍奉。”
第60章 第 60 章 二更
瞧瞧, 在宫里素来以公正仁和著称的皇后原来也有私心呢!
这位魏贵人,家世、宠爱、子嗣,资历,一无所有, 唯一的能耐就是做了皇后的小哈巴狗儿, 这不就跟着沾光了吗?
太后盯着“令嫔”二字沉默不语。
她不插手过问皇帝嫔妃晋升之事, 即使是在她身边侍奉十年之久的娴妃, 在位份的晋升上,她也从未在皇上为娴妃说过一句话。
娴妃此次能被晋为贵妃,完全凭得是自己的能力,太后很欣慰她这一点。
但皇后这回做得私心也太明显了些。
太后直接问道:“重华宫潜邸时有位陈氏,她如今是什么位份?”
娴妃道:“陈氏至今仍是贵人。”
太后眼里露出一抹讥讽,这就是那贤惠无双,千好万好的皇后?
她又问娴妃:“你觉得陆贵人怎么样?”
娴妃与陆薇两人在太后面前那可是堪比嫡亲姐妹的关系, 她肯定得为陆薇说好话。
“陆贵人在您身边侍奉了三年了, 她的品行、模样都是没话说的, ”娴妃还拉了旁人做佐证,“我跟她关系好, 免得您以为我偏着她。您可以再问问彩玉彩娟, 还有李公公他们,我相信没人会说出她的不好。”
陆氏会做人, 从不以嫔妃的身份自矜自傲, 她在太后这里打赏宫人们更是大方, 似乎钱在她眼里就不是钱一样, 娴妃自问都不如陆氏大方。
她这么会做散财童子,其他人怎么会说她不好呢?
太后很认可这话,颔首道:“不必问, 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
陆氏不同与娴妃,没家世没身份,她若是没有皇帝的宠爱,想要晋升难如登天。太后不是冷心冷清的人,原本想着再过些年,她会向皇帝提一提陆氏,至少能让她坐上嫔位,如此,不枉她服侍自己一场。
却没想到今次皇后徇私提拔自己身边的人,而皇上竟然轻轻松松地允了。
太后无端端心里就是感到难受。
“魏贵人可以坐嫔位,陆贵人有何不可?”
娴妃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还陆薇的人情,再者,她在宫里得罪了不少嫔妃,总要拉拢一些自己人。陆薇虽然不完全算是自己人,但总比其他嫔妃要好许多。
想到这里,娴妃便道:“论理,陆妹妹肯定比魏贵人更适合封嫔。”
这个理,自然是太后的礼。
实际上皇上可以选择他喜欢的嫔妃;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提拔她喜欢的嫔妃也不为过;那太后贵为皇帝亲妈,所有嫔妃的婆母,似乎也有权提拔她自己喜欢的嫔妃儿媳妇。
太后心里有了数,她把名册放在桌子上,不再看它。
李昌盛进来道:“老佛爷,敬事房的陈太监还在外面候着。”
这份封妃的名册送到太后这里,其实就是走一个过场,太后看过表示知道了,再由陈太监送回敬事房。
以往就是这么办的,这回太后却扣住了名册,对李昌盛道:“你让那陈太监回去吧。”
李昌盛原样传达太后的话,陈太监犯了难,低声说:“李爷,请问老佛爷这是什么意思?这份名册还等着她老人家看过之后,即刻就要送到礼部草拟圣旨了。”
李昌盛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太后留中不发,就是不同意呗。这不是你管得了的事情,你快回去告诉李玉吧。”
陆薇根本不知道这段故事,等她过来寿康宫时,遇着娴妃。
这位冲她神神秘秘一笑,说:“陆贵人,很快就会有一桩喜事发生,提前恭喜你了。”
陆薇摸不着头脑,“什么喜事?”
娴妃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我算是还了你的人情罢。”
说完她就走了,这是搞惊喜啊,孰不知陆薇生平最讨厌惊喜了。
她去问彩玉,彩玉摇头,“我不知道啊,不过今日敬事房送来了封妃的名册,想来是您要晋升了?”
陆薇觉得不大可能。
……
富察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从来不会跟太后正面起冲突,柔能克刚,她是皇帝的枕边人,把握住皇帝就行了。
大封后宫的事她只管让皇帝去忙活,毕竟名单已经拟好,现在就卡在太后那里,怎么办,只好皇帝上场了,他们总归是亲母子。
“可能是太后对封妃之事还要斟酌考虑,我本想亲自去解释,又恐叨扰她老人家。”
太后隐约对皇帝提拔重用富察氏一族颇为不满,因此迁怒到皇后身上,皇后不去自讨没趣是对的。
弘历道:“这事你不要插手,朕会处理。”
翌日,他去给太后请安。
母子俩坐着喝茶聊天。
弘历笑道:“封妃的事儿原本是不急的,但贵妃病笃,大限之际将至,她怕是等不了几日了,皇额娘您看过名册,如果没问题,朕就立刻让人拟旨颁发了。”
这皇帝儿子肯定又是为了他那十全皇后媳妇来的了。
太后淡淡道:“名册是没问题的。只是原来在潜邸服侍的陈贵人为何没有晋封?好歹是潜邸旧人,皇上多顾惜些旧人吧。”
弘历在脑海中回想陈贵人,非常模糊的印象,应该是个很平庸的女子吧。他轻易不会想起她。
但她既是潜邸旧人,提拔她为嫔也说得过去。
于是就道:“皇额娘说得有道理,朕会添上陈氏的名字。”
太后点点头,随口问起了魏贵人,“这位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原来的柏氏从贵人提拔为怡嫔时,就非常得宠,在宫里很是出风头,太后是知道这一号人物的。对于魏贵人,若不是昨日娴妃提及,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
弘历解释道:“魏氏秉性柔嘉,且擅长针黹女红,可封为嫔。”
太后道一声“原来如此”就不再说话了。
母子几十年,弘历是懂他亲妈的,他不太愿意放精力去琢磨女人的心思,但亲
妈不归于此类。
看来陈贵人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症结在魏贵人上。太后看似无心,实则想说的就是魏贵人。
魏贵人是皇后提拔的人,她平日里侍奉皇后甚为勤谨,弘历都看在眼里,故而皇后一提,他就答应了。
太后应该是为此不满吧。
但弘历是不愿驳皇后意愿的,为了让太后心里平衡,他很快就笑道:“还有一人,朕差点儿给忘记了。陆贵人在皇额娘您身边侍奉多时,她的孝心值得嘉奖,朕有意封她为嫔,皇额娘意下如何?”
太后淡淡道:“后宫嫔妃如何晋升,全凭皇上心意。不过陆氏侍奉我很得当,品行也说得过去,倒也当得起嫔位。”
弘历恭声说:“既如此,朕把陆氏的名字也添进去。关于这份名册,皇额娘还有什么指教?”
太后道:“我没什么可指教的。”
但她心里到底是平衡了。
……
乾隆十年正月二十三日,皇帝有旨,晋封贵妃高氏为慧献皇贵妃;追封哲妃为哲悯皇贵妃;纯妃为纯贵妃;娴妃为娴贵妃;愉嫔为愉妃;陈贵人为婉嫔;陆贵人为庆嫔;魏贵人为令嫔。
陆薇听到敬事房太监宣读圣旨时,整个人是懵的,之后就是接旨、谢恩,等这一套流程走完,她才有时间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难道就是娴妃所说的喜事?
她跟着太后混畅春园,连侍寝这种事都免了,没有那层关系,皇帝又怎么会封她?只可能与太后有关。
陆薇特意去寿康宫向太后谢恩,没想到娴妃也在。
太后笑着勉励她几句,然后指着娴妃道:“娴妃与你关系好,她在我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呢。”
陆薇只得起身给娴妃行了一个礼,“多谢娴妃姐姐。”
娴妃忙道:“别多礼啊,老佛爷,我与陆妹妹投缘,这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看着一身嫔位打扮的陆薇,笑吟吟道:“切不可妄自菲薄,你虽然资历浅,但侍奉皇后的魏氏都能封嫔,你同魏氏相比就更有资格了。”
魏氏,魏贵人?
现在应该称为令嫔,可这又关她什么事?
陆薇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顿悟了。
太后与皇后别苗头,她纯属是捡了个漏。
升职加薪总归是一件好事,虽然陆薇没想过这么快封嫔。
另外,娴妃不亏是借花献佛的一把好手,转眼陆薇就在太后面前欠了她的人情。
也罢,就当与上回她欠自己的人情相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