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按乾小四安排的路线,……

    按乾小四安排的路线, 去五台山就一定要去泰陵,太后不想去泰陵,所以连五台山都不要去了。

    在得知她本人不用亲自去泰陵祭拜后,她的身体就康复了, 五台山是肯定要去的。

    真就是薛定谔的身子不适, 哈哈!

    不过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小麻烦。

    日后她升仙后, 肯定是不愿意与先帝合葬的, 这也是个问题,但这至少是二十年后的事了,留待以后再说。

    皇帝过来探望老妈,

    看着精神抖擞的太后,他似乎并没有为她康复而感到特别欣喜,非常平静的样子。

    太后并不去猜测儿子怎么想,她的目的达到了就成。

    她兴致勃勃问皇帝:“明日就出发是吧, 此去五台山路上多远呢, 章嘉国师会一同去吧?”

    陆薇在一边哀叹, 太后呀太后,您老人家装个样子行不行呀, 不能去给亡夫扫墓, 好歹当着儿子面作出个遗憾的样子啊。

    这乾小四还不得起疑心啊。

    但太后就是太后,在她心里内耗是完全不存在, 有什么不爽的地方, 不管以什么方式, 她至少都能发泄出来。

    心地宽舒, 长命百岁哇!

    皇帝请过安后,陆薇送他出虚朗斋。

    虽然事情是她与皇后两人合谋做的,但陆薇面对乾小四时, 还是挺心虚的。

    乾小四是个聪明人,虽然他有着传统的封建大男子主义,但一次他可能看不出来,两次他未必不能发现端倪。

    尤其是太后表现得除了她嘴巴上从来不说先帝的不好,但她身体力行,种种表现就是,我跟他不熟,关系不好,他的事别叫上我!

    陆薇在她身边侍奉这些年,就从来没听她怀念过先帝一字半句。

    当然,以他俩的关系,估计也没啥温情之初可以怀念的。

    陆薇跟在皇帝身后走着走着,皇帝突然回头,她立刻刹住了脚步,保持微笑:“皇上有什么要吩咐的?”

    弘历的一双眼睛幽深似海,像是要看进她心里,沉声问:“太后是真的生病了吗?”

    天啊!

    这话他为什么不去问富察皇后呢,他们俩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但他既然这么问了,想必心里早有答案。

    陆薇略作思考,答曰:“心病也是病。”

    身体病了,还可以吃药;可心病呢,在古代可是连心理医生都没有呢。

    弘历脸色变得很难看,怔怔无语,他作为人子,不管是对先帝,还是对太后,很多话没法说。

    他半响才说道:“先帝给予太后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吗?”

    子嗣、地位、荣华,没有先帝,哪有今日的太后。

    他说的没错,可是这些充满这不确定性啊。

    当年像太后一样入宫的女子何其多,她们中绝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早早就消逝在了压抑苦闷的后宫之中。

    太后在宫里苦熬了大半辈子,最后完全是一不小心中了头等彩票!

    那是她自己运气好,不能非逼着她感激彩票公司吧。

    估计她感谢儿子,感谢父母,感谢老天爷,她都不会去感谢先帝……陆薇想了想,这么回答他,“太后现在所得的一切皆是因皇上您而来。”

    所以,正确的逻辑顺序是,先帝给予皇帝,皇帝然后给予太后。

    太后是最享福的太后,但不是最享福的皇后啊啊啊。

    不知道乾小四听懂了没有。

    男人的思维很直接,乾小四只觉得都是些无畏得纠结,“因谁而来又有什么要紧的?斯人已逝,还计较那些前尘往事做什么!”

    陆薇在心里翻白眼,这位就是命好,但凡他像先帝一样经历过九子夺嫡的风浪,都不会轻轻松松说出这句话来。

    算了,以后等着时间来给他打脸。

    是以,陆薇道:“权势也好,地位也罢,但都不能真正控制人心。”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你是这样想得?”

    陆薇点点头,“是,但不独我一个人这么想。”

    皇帝神色难辨,“朕知道了。”

    ……

    乾小四离开了。

    陆薇回去向太后复命。

    太后拍拍她的手,“辛苦你了。”

    陆薇赶紧摇摇头,“我不辛苦。”

    有太后撑腰啊,不然她哪敢跟皇帝说些有的没的。

    太后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叹道:“我不愿再跟他兜圈子了,他也不必装不知道,大家心知肚明,省得日后再为这样的事折腾。”

    翌日是九月初十,这对母子就跟没事人一样,从静宜园出发前往泰陵,在出发前,娴贵妃带着其他嫔妃们,由和亲王护送至静宜园,与皇帝汇合。

    四日后就到达了泰陵附近的行宫。

    皇太后因悲伤过度身子不适,只能在行宫卧床养病,无法亲自前去祭祀。

    那一天,陆薇也待在行宫陪伴太后。

    后来听宫人们说起来,皇帝当时可伤心了,像婴儿一样嗷嗷哭个不停。

    他远远地一看到碑亭就开始哭,过了隆恩门依然在哭,等到了地宫宝城时,已经哭得快站不住了。

    皇上至孝感天动地呀!

    拜谒泰陵只用了一日的时间,御驾在行宫歇了一晚上,次日重新启程前往五台山。

    临行前,皇帝来给太后请安,眼睛略有些肿,嗓子也有些嘶哑。

    太后对老公没感情,却还是心疼儿子的,劝他“节哀,保重自身”。

    弘历看着这样的母亲,心里不知是啥滋味,“您也是,保重自身。”

    这句话他白叮嘱了,太后比谁都懂得保重自身。

    这一趟出巡,从京城出发,接近进入房山县城,之后则是在保定府的地界内行走,保定府真不小啊,加上拜谒泰陵的那一日,足足在保定走了十日,总算是到达忻州。

    五台山就位于忻州。

    所以,乾小四说的去五台山顺路给先帝扫墓,确实是有那么一点顺路滴。

    皇帝在忻州停驻一日,考察当地的世风民情,接见州府县官员以及乡绅,勉励教化百姓,敦行孝悌等等。

    农历九月二十三日,御驾终于到达五台山灵鹫峰菩萨顶。

    ……

    菩萨顶不是真正的行宫,而是五台山最大的喇嘛庙。说是庙,但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跟皇家园林一样的气派。

    菩萨顶有山门,有大雄宝殿,还有钟楼与鼓楼,看起来与寻常的寺庙差不多,但陆薇没找到广大汉人老百姓们最喜欢的观音菩萨。

    所以,观音菩萨应该是属于禅宗。

    陆薇对佛没信仰,她更专注于休闲旅游。

    但皇帝信佛呀,大家肯定都得跟着烧烧香,听听佛会。

    陆薇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三世)章嘉国师,这位大师今年二十九岁,比皇帝还小六岁,很得清宫众人的尊敬。

    这位国师深得皇帝宠信,他的作用不止在佛法上,更在于政治上协助皇帝,稳固蒙藏之地。

    在五台山待了两日,陆薇这个完全的门外汉也了解了一点十分浅显的知识。

    比如,五台山的寺庙分为青庙与黄庙,青庙是禅宗,修行者称和尚;黄庙是喇嘛教,修行者称喇嘛。

    再深奥就没有了,对于佛,她不了解,但持有一个尊重的态度。

    五台山的风景绝美,五台山的菌菇汤好喝。

    众人在这里过得很愉快,乾小四遵循祖父康熙帝的脚步,重走康熙曾走过的路,诗兴大发,每天一首诗,追思怀念祖父。

    在帝后二人侍奉太后进行更高深的佛学探讨时,陆薇便与令嫔结伴游览五台山风景区。

    山上海拔高,九月末已经很冷了,两人都裹了大毛衣服,在佛乐与诵经声中,看着咸鸭蛋黄一样的夕阳缓缓下沉,很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意境。

    太阳落山,气温更低了,两人回屋,路上令嫔突然道:“明日还会有一场盛大的法会,届时章嘉国师会给皇上,以及后妃们传法灌顶。”

    传法?灌顶?

    都是不明觉厉、高深莫测的词。

    陆薇呆住了,“我没听太后提及过啊。”

    令嫔笑道:“是皇后娘娘对我说的。我还遗憾呢,婉嫔姐姐信佛最是虔诚,要是她在就好了。”

    老天爷,陆薇这一刻好想穿越成远在京城的婉嫔啊。

    自她进宫以来,虽然说遇到了不少小危机,但比起现在这个严重的信仰危机,那都不算事。

    她信仰的可是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

    呀。

    整个人都不好了。

    陪太后用晚膳时,少吃了半碗饭。

    太后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陆薇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老太太很关心她,摸摸她的额头不烫,才放了心,又劝她山上太凉了,尤其是早晚,最好别出门,多穿衣服。

    娴贵妃看着太后像关心小孩子一样叮嘱庆嫔,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

    太后正絮絮叨叨说着话,皇帝过来请安了。

    母子俩说了些明天的法会,皇帝就要告辞。

    陆薇立刻起身,非常积极地说:“我送皇上!”

    娴贵妃也站起来,和陆薇一起送皇帝。

    两人服侍太后,经常同送皇帝,但今日出了太后的寝屋,娴贵妃就看见庆嫔挽着皇帝的手臂,娇滴滴地请求皇上,到她屋里去说说话。

    第102章 第 102 章 二更

    弘历偶尔见陆薇对着太后撒娇, 但她面对自己时,要么一本正经,要么插诨打科,何曾见过她这样软软地同他说话, 请求他去她的屋子喝一杯茶。

    当然, 即使心里稍微有些惊讶, 但他答应得很快。

    “行!”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把娴贵妃给忘了。

    娴贵妃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 喊了一声“皇上”。

    弘历回头,道:“不用送了。”

    陆薇此刻心里只想赶紧解决自己的信仰危机,哪里顾得上娴贵妃啊,她挽着皇帝就走。

    娴贵妃心里有些愤然,忍不住跟了几步。

    陆薇挑眉:“娴贵妃姐姐要一起去我屋里喝茶吗?”

    娴贵妃语结。

    陆薇真没想得罪她,但此刻也没办法了,只得道:“五台山是佛门重地, 清净得很, 娴贵妃姐姐实在不用担心些什么。”

    所以请您思想健康些, 她请乾小四是真喝茶,纯聊天。

    娴贵妃的脸疑似红了, 她冲着皇帝行了个蹲身礼, 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陆薇就听到了皇帝的闷笑声。

    “您笑什么呀?”

    弘历忍住笑, “朕没笑什么。”

    他反客为主, 牵着陆薇的手, 去了她的屋子。

    她的屋子里没有燃佛香, 只在窗前的大案上摆着几个新鲜的香橼。

    弘历大马金刀坐在了床上。

    没换衣服就直接坐在了床上,不干净,等会儿这床单得换……

    陆薇的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一边道:“我给皇上斟茶吧。”

    弘历制止她,“朕晚上不喝茶。”

    陆薇:“菊花茶,清肝明目的。”

    “那行吧。”

    两人各自捧着菊花茶,弘历坐床上,陆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李玉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薇在思考怎么同皇帝谈信仰问题,皇帝突然开口了,“你刚才让娴贵妃不要担心什么?”

    这种成人话题,越回避反而显得越暧昧,陆薇说:“我让她不要担心我会在佛门重地引得皇上犯戒。”

    “犯戒?”

    弘历在嘴里咀嚼这两个字,然后长臂一伸,将陆薇拉至身边坐下,在她耳边轻声说:“犯不了戒,朕修的是欢喜禅。”

    耳鬓厮磨,陆薇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心砰砰跳动,面上愈发镇定。

    “皇上修禅总得找志同道合的人,您知道的,我不信佛,也不修禅!”

    “哈哈哈!”

    这皇帝大笑起来,边笑还边以掌击床,“看你紧张的,朕逗你玩而已。”

    他自来于色欲上并不看重,佛门重地,他也不会把陆薇怎么样。

    陆薇微笑:“我知道您是在逗我,我不紧张。”

    “不,你不知道。”皇帝非常欠揍地说道。

    陆薇坚决不承认,“我知道。”

    弘历且笑且叹,“你嘴可真硬呀,但这里出卖了你。”

    他举起陆薇的手腕,“你的脉搏跳得可真快!”

    他极少在陆薇面前占上风,此刻就有些得意。

    “好吧。”陆薇承认了。

    ……

    有了这么一个小前奏,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好了些。

    若是以前的怡嫔,倒真有可能拉着皇帝,高高兴兴修欢喜禅。但皇帝了解陆薇,她不是这样的性子,今日她请他过来,是真有话要说的。

    弘历以为是与太后有关的事,于是收了戏谑之心,问道:“太后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托你转达给朕?”

    陆薇摇头,“不是关于太后,而是我想问您关于明日的法会,章嘉国师会给您,以及嫔妃们传法灌顶?”

    弘历直言道:“是。”

    陆薇不解道:“记得当初在多伦城时,因城中多喇嘛教的寺庙,皇上与我讨论过此事,大清重视喇嘛教是要用信仰来拉拢团结蒙古各部。”

    皇帝颔首:“朕记得,你说得没错。你是想问为什么朕要接受灌顶?”

    不好意思,陆薇还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打算“深度信佛”了。

    她就是搞不明白,信仰自由嘛,他自己信就行了,带上后妃们算什么,他以为这个给大家伙儿发福利呀。

    陆薇于是实话实说,“元世祖忽必烈为了统一吐蕃,主动接受密宗大师八思巴的灌顶,您接受灌顶的意义应该与忽必烈相同吧。”

    毕竟不管是对统治阶级,还是对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能怀柔解决问题远远好过劳民伤财的武力军事手段。

    弘历眼里露出激赏的目光,好聪慧的小女子!

    他赞道:“你说得很不错,看来你确实有修佛的慧根。”

    陆薇被他这句话吓得不轻,“我真没有。您让我拜拜观音大士还可以,其他的真不行。”

    弘历这才搞明白她的真实目的,“你,不想接受明日的传法灌顶?”

    陆薇“唉”了一声,“佛法太高深,我不懂。”

    弘历循循劝说,“慢慢来,不用急。所谓灌顶,实乃赐予福祉,然后通过修行,净化身心。”

    陆薇瞅了他一眼,他这话就跟搞传销似的,专门给人洗脑。

    她不为所动,“在苏州时,我母亲从小带我拜过禅院,给庙里施香火钱,帮助附近的贫民,或者灾年给灾民施粥,这些都是福报。我当个普通的施主就可以了!”

    弘历失笑,“多少人盼这个机会不得,你却毫不珍惜。”

    陆薇拉着他的袖子摇晃,“我是汉人,在江南长大,从小跟着长辈们拜的就是如来佛,弥勒佛,观音大士这些,他们慈眉善目的,小孩子也不怕。在这里我害怕。”

    她这是真心话,有些佛像看着凶神恶煞,虽然自有他的深意,但陆薇就是害怕呀。

    她认真地恳求道:“□□人,我当真不是,求您了。”

    弘历叹一口气,似乎在遗憾她不知惜福,最终还是道:“朕拿你没办法。”

    她说得确实也有道理。

    满人自来开始接触佛时,信的就是喇嘛教,她是纯正的江南汉人,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改变,罢了。

    “希望你日后别后悔。”

    陆薇赶紧说:“我不后悔。”

    虽然皇帝没有劝服陆薇加入佛教大家庭,但他对今晚两人的聊天很满意,陆薇言之有物,是懂他的人。

    ……

    次日,陆薇自然没有参加那场盛大的法会。

    但参加过的人都与有荣焉,连令嫔都遗憾陆薇没有参加,“听了章嘉国师的诵经,我心里有恍然大悟之感。”

    陆薇:“那你回去后正好可以与婉嫔姐姐一起探讨佛理了。”

    令嫔笑道:“我倒是想,可也没那么多功夫,能像现在这样跟随皇上修行,就已经足够了。”

    瞧,这果然是皇帝在给后妃们发福利。

    法事完毕,翌日就启程返京,一共在五台山待了五日。

    正事已了,回去的路上,皇帝不急不慌,隔三差五给随性的王公大臣们赐个宴;遇到合适的地方行围打个猎;在保定府教场阅兵;路过顺天府时还行了乡饮酒礼;在正定府查阅河工等等,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一直到了农历十月十六日,众人才回到京城,皇帝也不回紫禁城,直接带着老妈老

    婆们去了圆明园。

    出门旅游一个多月,但是几乎有一个月都在路上,估计这种在路上的感觉是乾小四最享受的。

    陆薇觉得这一趟出门不划算,差点儿遭遇信仰危机,以后的五台山之行,她大概是不会再去了。

    太后暂住长春仙馆,陆薇也继续住绿荫轩。

    旅途奔波,她好好的修养了一天,在去给皇后请安时,当场吃到了自己的瓜。

    跟着皇帝去五台山的所有后妃们,都接受了传法灌顶,陆薇是个例外。

    但她为什么是个例外呢,没有一个官方的解释,大家伙儿众说纷纷。

    嘉妃因坐月子,没能去五台山,最为大惊小怪,“章嘉国师亲自传法灌顶,庆嫔你真是没福气呀。”

    陆薇:“是呀,我没这份福气,要是有的话,我就直接把它转赠给嘉妃娘娘你。”

    嘉妃一副不受嗟来之物的神色,冷声说:“不必了。”

    紧接着,就有人问陆薇:“为什么没有去参加法会?”

    这种问题是没必要解释的。

    陆薇淡然一笑,“缘分未到。”

    再有人孜孜不倦的继续追问,她就盯着人家的眼睛,说:“佛说,执着易生业障,你说对吗?”

    那人就不言语了。

    这些都不算是重要的,陆薇在五台山时夜邀皇上去自己屋子里饮茶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

    有些个嫔妃就猜是因为她在佛前“不庄重”,所以才不能参加灌顶法会。

    陆薇就直接看了一眼娴贵妃。

    娴贵妃不避不让,直视她。

    不用说了,陆薇的这件绯闻一定和她有关了。

    她当着娴贵妃的面,把乾小四撬走,想必娴贵妃心里多有不爽快吧。

    陆薇冲着她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娴贵妃冷脸,移开了视线。

    先前有一个作天作地的怡嫔,再加上前段时间陆薇与纯贵妃娘家事件,汉妃们在宫里的名声早就堪忧了。

    无所谓,反正汉妃又当不了皇后,就是整天循规蹈矩,也会被别人另眼相看的,在乾隆后宫,汉人的名声就没好过。

    陆薇把这一切都看作旁人对自己的嫉妒。

    比不上才要嫉妒,她一个被嫉妒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行吧,以后乾小四每次来给太后请安时,陆薇就拉着他说话,一点机会都不给娴贵妃。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同在太后身边侍奉,只……

    同在太后身边侍奉, 只要娴贵妃不太过分,陆薇基本上对她以退让为主。

    先来后到,娴贵妃毕竟比她在太后身边多待了好几年,她多容忍娴贵妃几分, 两人和睦相处, 这也是太后更愿意看到的事。

    但这一回陆薇真不想忍了。

    是皇帝召了娴贵妃侍寝, 她陆薇把人截胡了么?

    当时的情况是两人一同送皇帝出来, 谁有本事谁就能让皇帝跟着自己走,就这也能怪上她?还传得整个后宫风风雨雨。

    陆薇简直无语。

    其实在这件事之前,陆薇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娴贵妃对她的异样态度。

    陆薇猜测是与皇后有关。

    她虽然与娴贵妃一同服侍太后,但两人的主方针不同。陆薇致力于和谐,巴不得太后与帝后母慈子孝,婆慈媳贤,无纠无纷, 大家都省事;娴贵妃总是抱有做渔翁的想法, 在有些事情上, 她不但不会协调,甚至还会暗中推波助澜……

    帝后夫妻一体, 皇后很能看到别人的好, 借皇帝之手,没少给陆薇发奖励。

    娴贵妃那么看重细节, 没可能不知道, 这一次不过是借故发作罢了。

    陆薇越想越生气。

    她服侍太后就算了, 又不来是来娴贵妃做马仔的。

    娴贵妃估计这么想的, 她是太后身边的一号人物,陆薇是二号,那这个二号就要归一号管。

    什么逻辑啊!

    等到皇帝来长春仙馆给太后请安时, 母子俩说完话,娴贵妃有时候会趁这个机会多多与皇帝交流书画心得,

    陆薇就道:“娴贵妃姐姐别是把这里当作内务府造办处的如意馆了吧?皇上平日已经够辛苦了,你就让皇上歇一歇吧。”

    她举起一双颇具雏形的皮手套,要往弘历手上套,“我给您做的羊皮手套,您试一下大小如何?”

    弘历有的是人谈论书画,不差娴贵妃,书画那也只是他与娴贵妃的一个说得上的话题而已,陆薇难得对他这么热络,他欣欣然试手套。

    “手艺不错,大小很合适。”

    陆薇笑道:“我问老佛爷要了一双您的旧手套,照着样子裁减的。”

    弘历顺势就夸她,“你最聪明了!”

    然后,娴贵妃就见他俩跟打情骂俏一样,凑在一起讨论手套上绣个什么花样子。

    弘历说:“绣一头鹿吧。”

    陆薇:“可是绣小红马也好着啊。”

    于是决定一只手套绣鹿,一只绣小红马。

    但陆薇的刺绣技术还没到那个水平,便与皇帝商量先做成布贴画怎么样。

    弘历说好,没问题。

    温柔又有耐心。

    娴贵妃看着刺眼,忍不住转头,委屈地去看太后。

    太后此时正在低头喝茶,啥也没看到。

    ……

    农历进了十月就是冬日,下了几场雨,天气越发寒冷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艳阳高照日。

    皇帝请过安后,就想陪太后在鸣玉溪附近散散步。

    太后冬日怠于出门,自是拒绝了,通常这个时候她都指定娴贵妃作陪。

    陆薇在她还没说话前,立刻毛遂自荐:“皇上,我陪您出去走走。”

    太后无不可,点了点头。

    陆薇挽着皇帝的膀子施施然出去了。

    娴贵妃气得够呛,“太后您看她——”

    人心是肉长的,相处这些年,自然有情分在,除此之外,陆薇聪慧乖巧,每次都能替太后化解一些难以诉诸于外的事。

    上次的五台山之行,幸得陆薇,太后对于先帝的心病都解了一大半,再过些年,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皇帝儿子说,她不想与先帝合葬了。

    是以,太后现在对陆薇愈发宽容。

    她对娴贵妃道:“这里不是朝堂,更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私下里倒不必那么拘礼。”

    皇帝也是人,谁也不愿意一天十二个时辰,被繁琐的礼仪规矩围得密不通风啊。

    娴贵妃委屈道:“我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只是您也看到了,庆嫔妹妹最近似乎在故意同我作对,我真不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大家都是从嫔妃过来的,嫔妃之间争风吃醋再正常不过了。

    以前陆薇确实不跟娴贵妃争什么,但凡皇帝过来请安,她该干啥干啥,从来不主动兜达。

    这次从五台山回来,她与从前相比,好像是变了一些。

    但这也无可厚非,太后对娴贵妃道:“你忒多心了,以往的大气去哪里了?庆嫔她以前年纪太小,现在只是长大了,开窍了。”

    姑娘家都会经过这一遭的,过几年就好了。

    那太后自己还在年少无知,情窦初开,含情脉脉的年纪,对先帝产生过情愫,虽然她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傻里吧唧。

    娴贵妃没想到太后竟然处处护着陆薇说话,心里酸酸的,脸上就带了一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太后见此叹了一口气,心软了。

    她从没得到过先帝的宠爱,看着这样的娴贵妃难免感同身受。

    这有些人天生不投皇帝的缘,太后是这样的,裕贵太妃也是这样的,现在娴贵妃同样是这样。

    她付出了多少努力,直到现在才让皇上看到她一眼,可是庆嫔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但,管天管地,管不到皇帝喜欢谁。

    “你同她争什么呢,宫里这么多人,争得过来吗?你的处境比从前已然算好了。”太后只能这么劝她。

    娴贵妃眼睛红红的,“我、我不想同庆嫔妹妹争,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呀。”

    皇后生了嫡子,地位愈发稳固,眼看着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宫廷寂寞,至少有个孩

    子承欢膝下也好啊。

    哀兵必胜,太后一看她这样子就更能同情她了。

    太后道:“你也不是没宠,但孩子的事看缘分,强求不得。”

    娴贵妃含泪点头。

    太后想了想,这么劝她:“在五台山时,章嘉国师为你等传授佛法,你可有心得?”

    娴贵妃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佛上头,愣了一秒,含含糊糊道:“我觉得颇为受益。”

    太后颔首,“有受益就好,你若是闲来无事,多多读读佛经吧。”

    以前太后是让她多读书,现在则让她读佛经……

    这是让她出世吗?

    但娴贵妃并不想在宫里当居士啊。

    她都不知道话题怎么由庆嫔转到念佛上面来了。

    最后又听着太后叮嘱她,道:“庆嫔比你小好几岁呢,你算是做姐姐的,别太跟她计较,稍微让着她些。”

    娴贵妃现在要真哭了。

    ……

    彩玉、彩娟偷偷把娴贵妃找太后哭诉的事情给陆薇说了。

    陆薇毫不意外。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太后是护着她的。

    娴贵妃忒多事了,她找太后也不能实际解决问题啊。

    太后是没法按着她皇帝儿子的头一定要他喜欢娴贵妃。

    陆薇并不放更多的心思在娴贵妃身上,她更多的是过自己的日子。

    进了农历十一月,天越发冷了,圆明园下了一场大雪,湖里结了厚厚的冰。

    钓鱼是不成了,但可以滑冰呀。

    清宫流行冰嬉,甚至还作为军事操练,陆薇在西苑瀛台观赏过一回,堪称清朝版的冰球运动。

    这个冬天,陆薇克服了恐惧,开始学滑冰啦!

    她裹上头巾,穿上冰刀鞋,由两个善冰嬉的宫女牵引着前进,好玩是好玩,但一旦没人扶了她立刻就站立不住。

    陆薇后来把牙一咬,心一横,拿出学自行车的勇气,命令这两宫女放手,指望摔几回,找到那个平衡的感觉就会了,但还没找到感觉,她的膝盖撞破了,小腿也撞青了。

    她拥有知难而退的保命准则,当机立断,从此放弃了学冰嬉,她更适合看别人冰嬉。

    弘历过来给太后请安后,又待了一会儿,都没见着陆薇。

    娴贵妃想着趁此机会,陪皇帝说说话。

    谁知彩娟状似无意道:“皇上,庆嫔娘娘前些日子学冰嬉,摔伤了腿,看着好不可怜。”

    弘历连忙问:“她没事吧?”

    太后笑道:“不大要紧,只是她胆子也太大了,我早就告诉她冰嬉练得是童子功,她非要试试,摔得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下子皇帝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向太后告辞后就去绿荫轩看望陆薇了。

    娴贵妃咬唇不语。

    太后不管是对娴贵妃,还是对陆薇都有感情在,但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

    娴贵妃屡次在她面前作出这副样子,看多了她难免心烦,于是淡淡道:“你与庆嫔都在我跟前服侍,如果你总是这样,待着也没意思。回去吧。”

    幸好米嬷嬷在场,笑着解了围,太后才没做更多计较。

    事后,米嬷嬷偷偷提点娴贵妃:“让我说您什么好呢?您在太后面前露一次委屈就够,再多就招惹她老人家心烦了。这一点您学学庆嫔,她再怎么不满,从不露相,在太后面前一直都开开心心的。您与庆嫔私下有什么龃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太后不会管。但是在她老人家面前,您至少得与庆嫔处得和睦热情些。”

    娴贵妃问她:“您说我该怎么办?”

    米嬷嬷道:“向庆嫔赔礼道歉。”

    娴贵妃沉默不语。

    米嬷嬷叹息:“您好好想想吧。”

    陆薇与娴贵妃私下不和毕竟是发生在长春仙馆的小事,十一月中旬宫里由发生了新鲜的事,不能算大事,但也绝不是小事。

    皇后所出的嫡子七阿哥生病了。

    这位七阿哥早产,生下来就比别人弱几分,这一病看着就很凶险。

    御医们来来往往于天地一家春。

    皇后连请安都免了,时时刻刻陪伴着幼子。

    陆薇陪着太后去探过一次七阿哥的病,小小的婴孩看着真可怜。

    太后回来就叹了一句“作孽啊!”然后就进了佛堂替小阿哥念了一卷金刚经。

    第104章 第 104 章 作孽,并不是指做了什……

    作孽, 并不是指做了什么坏事,而是太后在为可怜的小孩子叹息!

    古代的医疗水平不发达,不用说民间普通百姓家,只说宫里, 不能生孩子有不能生孩子的苦, 可千辛万苦生下孩子, 却不能看着孩子长大, 那更是一种锥心之痛。

    在康熙朝,有荣妃接二连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个幼子过世;在雍正朝,则有一个年贵妃重走前辈的旧路。

    先帝独宠年妃,可是她三子一女,一个也没活下来。

    太后有时候都会暗自庆幸,如果不得宠能换来她与弘历的母子平安,那么她宁愿永远受皇帝的冷落。

    七阿哥可怜, 他的母亲富察氏也是个可怜人, 但愿她能坚韧些吧。

    弘历是个事业心极重的皇帝, 他的天地在朝堂上,即使七阿哥是他最看重的嫡子, 但他能分给这个孩子的关注依然非常有限。

    富察皇后居于内宅, 整个后宫就是她的全部天地,而七阿哥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心力, 孩子生病, 她憔悴得最快。

    陆薇每次看到她都在心里感慨不已。

    真不公平啊。

    孩子的父亲, 真就像个挂名父亲, 母亲的心是最痛的。

    令嫔也为此事犯愁,“我有劝皇后娘娘振作,可这真不是别人一句两句话就行的。”

    陆薇道:“是啊, 只盼着七阿哥快点好起来。”

    可是这次好了,下次呢,七阿哥看着太弱了。嘉妃的八阿哥比他小四个月出生,现在这位八阿哥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比七阿哥还大一圈。

    最后令嫔叹道:“好好调养着吧,宫里这么多御医,总会有办法的。”

    七阿哥的病延绵了快一个月,直到快过年终于有了好转。

    但宫里已经在影影绰绰传言七阿哥活不过两岁了。

    曾经七阿哥的出生让富察皇后的地位愈发稳固,但七阿哥的身子这么差,又让其他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子嗣上,纯贵妃与嘉妃都是嫔妃中的幸运儿。

    她们的孩子到目前为止,平安健康,活泼泼地承欢膝下。

    冬日天寒,纯贵妃多待在碧桐书院,她牵着四公主的手练习走路,嘉妃逗弄着躺在乳娘怀里的八阿哥。

    想想皇后那边的兵荒马乱,她们这里愈发岁月静好。

    嘉妃握着自家儿子的手,很有几分得意道:“我早就说过了,人是不能与天斗的,皇后非得逆天而行去求一个嫡子,到头来不过是白白伤心一场。”

    纯贵妃则道:“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但愿皇后能看开些吧。”

    那么一个要强的皇后,无一不完美,可老天爷偏偏让她子嗣不顺,可能这就是命。纯贵妃想想自己娘家那些糟心事,倒觉得无足挂齿了。

    只要皇后没有嫡子,日后她就不是没希望的。

    她与嘉妃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她们都不是满洲人,在这清宫里处处被人压制,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好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她们的儿子是真真正正的帝王之子!

    两人现在共同的敌人是皇后,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毕竟皇上正值壮年,而皇子们年岁都还小。

    ……

    陆薇以自己的感受来说,作为后宫打工人,皇后这个领导算是无可挑剔的,可形势总在变化,前朝后宫都一样。

    七阿哥生的这场病让人看破了皇后母子的虚与弱,真让人无奈。

    陆薇蹲在绿荫轩围着火炉烤板栗,春桃掀开了帘子,匆匆走进来,“娘娘,皇上来长春仙馆给太后请安了!”

    陆薇“哦”了一声,继续用火钳拨弄炭盆里的栗子。

    杏子催她:“您快拾掇拾掇去见皇上呀。”

    最近一段时间,她对皇上蛮殷勤的,杏子、春桃都为她高兴。

    这次陆薇就跟没劲儿一样,懒洋洋道:“外面太冷,不想去!”

    她对乾小四这么热络,无非是故意同娴贵妃做对,娴贵妃惹她不爽,而且突破她的底线了,她肯定也要让娴贵妃不舒服。

    赌一口气罢了。

    可是现在陆薇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与乾小四再这么兜兜搭搭,说不定明日她就得侍寝。

    侍寝就算了,她是嫔妃,这都不算什么大事,要命的是怀孕生娃怎么办!

    只看皇后从怀孕到生七阿哥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困苦,陆薇就一丁点想法都没有了。

    再与乾小四继续好下去,陆薇都怕他认为自己对他情根深种,然后一不小心成了宠妃,一不小心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娃娃。

    吓死了,做噩梦都会吓醒的!

    杏子与春桃两人一起劝她,好不容易上进些,不能半途而废啊。

    陆薇:“不去,你俩再多说一个字,本月额外奖金全部取消!”

    自家主子以前不奉承皇上的时候日子也过了,现在当然更过得下去,杏子与春桃非常识时务,立刻就不吭声了。

    临近过年,弘历一边忙于朝堂,一边周旋于后宫,他倒没太关注陆薇,等他察觉到,已经连着三次在给太后请安时没有看到他了。

    他于是随口就问了一声,“怎么没看到庆嫔?”

    太后笑道:“这天太冷,她过来的时候不定。”

    弘历道:“侍奉皇额娘怎么可以怕冷?”

    太后嗔道:“皇上别这么说,她年轻轻的小姑娘,身子弱,风吹一下就病了,再说我这里也不是没人服侍,何必呢!”

    弘历认为太后说的有道理。

    娴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是谁前段日子不顾严寒,天天在湖上练冰嬉?那时候怎么不怕冷啊。

    但陆薇不在,对娴贵妃来说是好事,她伺机拿出一双皮靴,笑道:“皇上,我给您做了一双靴子。”

    实在不是她非要把靴子拿到长春仙馆给皇帝,只是因为回到了圆明园,皇后、纯贵妃、嘉妃这三人可以侍寝了,娴贵妃的机会重新变得稀少。

    弘历夸了一句,“这靴子不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实在不是他故意慢待娴贵妃,他真的不差嫔妃给他做的靴子,就在昨日,嘉妃还做了一双靴子给他。

    李玉代替皇帝收下了靴子。

    皇帝由靴子想到了陆薇给他做的皮手套,这冬天都快过去一大半了,他的皮手套怎么还没做完?

    皇帝从长春仙馆出来就去了绿荫轩。

    他制止了小太监的通传,径直进了屋子,就看见陆薇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小京巴,她手执木梳再给狗梳毛。

    当陆薇觉得故意与娴贵妃作对没意思后,顺理成章失去了对皇帝的热情。

    她对皇帝客气有礼,但那种有说有笑的俏皮就没有了。

    皇帝是天底下对女人最自信的男人,他没觉得陆薇对他冷淡,只以为她身子不适。

    毕竟这宫里的后妃常常没病,但就是身子不适,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

    可能跟季节有关吧,冬天冷,待在屋子里久了,人的精气神就短了。

    他问陆薇:“朕的皮手套呢?”

    皮手套?陆薇差点都忘了。

    只要她想找乐子,就有好多事要做,忙得很,哪有工夫做皮手套啊,更何况,她现在更没心思做了。

    她只得道:“慢工出细活,还得再过些日子。”

    弘历亮出娴贵妃给他做的那双皮靴,“你真够慢的,娴贵妃连皮靴都做完了。”

    陆薇不以为意,“我技艺不精,确实比不上娴贵妃,不如连着皮手套也让娴贵妃一并做了。”

    她发誓,这是她的真心话。

    弘历被噎得无言,最后道:“朕不差一双皮手套。”

    陆薇笑道:“那就好,我就不急了,慢慢做。”

    弘历:“……”

    蹲在角落里的李玉在心里哀叹:主子哎,您好端端地提娴贵妃做什么,这下子好了,只怕到了春天庆嫔的这双皮手套都做不完了。

    皇帝离开了绿荫轩。

    ……

    陆薇无波无澜,继续给狗狗梳毛。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稀客。

    娴贵妃似乎是特意来绿荫轩探望她的。

    陆薇与她现在几乎是撕破脸的状态,没必要陪笑脸。

    娴贵妃的笑脸反而给的比较足,她看了看屋子服侍的宫人们,笑道:“不如让她们都下去,我与庆嫔妹妹说说话。”

    陆薇无所谓,就让杏子她们都出去了。

    她低着头给小雪扎辫子,待娴贵妃非常漫不经心。

    娴贵妃今天的脾气格外好,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把小雪夸了一通。

    陆薇瞥了她一眼,“娴贵妃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娴贵妃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我与妹妹之间有点误会,我们同在太后身边服侍,若是不睦,难免惹她老人家担心。”

    陆薇笑起来,“哦,姐姐这是来负荆请罪的。”

    娴贵妃面色一僵,继而笑道:“妹妹觉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拎着茶壶,替陆薇斟了一倍茶,亲自捧着送到陆薇面前,“庆嫔妹妹喝了这杯茶,以前的误会就当烟消云散。”

    多高傲的娴贵妃啊,陆薇觉得皇后都没她这么傲过,这难道就是出身老满洲家族的自带的傲气。

    她腻烦透了。

    娴贵妃不见得态度转变这么快吧,难道是七阿哥的身子弱,重新又给了她希望?

    陆薇根本不看这杯茶,冷冷道:“娴贵妃的态度并不像是有求于人,我现在不渴,你自己喝吧。”

    娴贵妃的脸色比炭还黑,半响她最终是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先前是我错待了妹妹,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了。”

    陆薇很不客气地说:“我从来都没跟你计较过,所以你别说这样话。至于这杯茶,我不会喝。日后在老佛爷面前我们相处和睦,在老佛爷看不到的地方,谁也不用装什么,你最好能明白。”

    娴贵妃的牙齿差点把嘴唇咬破了,一字一句道:“我明白了。”

    她放下这杯茶,转身就走,这个受辱的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

    这下子把未来的皇后都给得罪了!

    但这次陆薇没有太放在心上,在清宫近十年,她早已不是最初的萌新小答应了。

    她把前段时间对皇帝所花的心思重新又花在太后身上。

    太后调侃她,“小姑娘家家的,去找皇上玩吧。”

    陆薇故意道:“皇上在哪儿呢,我不去找皇上,我跟老佛爷您天下第一好!”

    第105章 第 105 章 陆薇与娴贵妃在太后面……

    陆薇与娴贵妃在太后面前“假装和好”后, 她就没心思再故意对乾小四热络了,恢复了从前的态度。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态度乍冷,会惹得皇帝不快, 但很快就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她哪有那么重要啊, 人家皇帝也很忙的。

    腊月一过完, 紧接着就是乾隆十二年的新年。

    宫里的新年一直会忙忙碌碌、热热闹闹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结束。

    每天都有各种祭祀与宴席, 除此之外,朝堂上政事那是一天都不能耽误。

    举国欢度春节,边境的部族并不过过年,他们的动向也须时刻关注。

    当然,这些都属于皇帝的工作。

    他精力充沛,非常乐于在工作中寻找成就感。

    皇帝登基日久,准噶尔部就没真正安分过, 一直在暗中搞小动

    作, 以弘历的性格, 待到时机成熟,迟早会出兵平叛准部。

    除了准部之外, 这一两年间, 位于四川西北部的大小金川也骚动不断,所谓“治藏必先治川”, 此地是连同藏地的要道, 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皇帝从来没有对大小金川放松过警惕。

    天下承平, 实则暗藏危机。

    去年光陆薇知道的大事就有黄河水患,云贵川交界地白莲教作恶等等,中国地图如此大, 发生的大小事更多。

    所以说,乾小四的日常工作是非常忙的。

    皇帝勤政肯定是一件好事,他要是只顾着吃喝玩乐不干活了,那才让人担心。

    对于后宫来说,眼下最大的一桩事就是和敬公主的婚事了。

    公主与她的童养夫都到了古代适婚的年纪,十六岁啦,今年三月,正式举办婚礼。

    这是陆薇进宫后第一次见识公主出嫁的大场面。

    礼仪繁琐,战线拖得好长啊。

    从前年开始,皇帝已经下旨在为和敬公主采办嫁妆,去年又赏赐了一座离紫禁城非常近的大宅子作为她的公主府,而且这座公主府的规格与亲王府毫无差别。

    皇帝疼爱女儿,虽然他将和敬留在京城招女婿,但开给女儿的年俸仍旧是按照外嫁公主的年俸给的,每年白银一千两。

    除此之外,皇帝额外赏赐现银一万两千两,田亩若干顷,价值二万五千两的京城当铺一间,就这还没算上可用于出租的京城铺面房。

    房子田产这些固定的不动产有;来钱快的商业产业也有,皇帝真是个好爸爸,方方面面都为女儿安排妥当了。

    因太后疼爱和敬公主,对她的婚事多有过问,皇帝便让内务府把和敬公主的嫁妆单子给送到了寿康宫,陆薇这才有机会见识到嫡公主的嫁妆之豪华程度。

    上面列举的那些只是其中占大头的东西,另外还有金银玉石器具、紫檀黄梨家具、绫罗绸缎等等,涵盖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甚至连装肥皂的黄铜匣子都有,光看名单就让人眼花缭乱!

    和敬公主真是个幸运的姑娘!

    然而,这么多的嫁妆却不能让这姑娘开心,对于出嫁,哪怕她是嫁到京城,仍然惧多于喜。

    陆薇听到她对太后撒娇,说是不想出嫁,不想离开皇祖母,还有皇阿玛、皇额娘。

    太后笑她小孩子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家总要嫁人的。”

    裕贵太妃则打趣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仇。公主,等你嫁人了就知道嫁人的好处了!”

    说得一群太妃们都笑起来。

    这裕贵太妃说荤话逗未出嫁的小姑娘,和敬公主明显觉得这话有些羞人,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连忙避到了东稍间。

    陆薇正在太后的东稍间做针线活儿,见她进来,互相行了礼,都在炕上坐了。

    因常在太后这里见面,两人渐渐相熟。

    和敬公主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给皇祖母做的抹额?”

    陆薇点了下头,问她:“你觉得这抹额中间镶珍珠好,还是祖母绿好呢?”

    和敬显心不在焉,“都好。”

    她在这宫里没有同龄的朋友,有些话对着皇额娘也不知道怎么说,纠结啊犹豫,最后问陆薇:“嫁人的好处是什么?”

    陆薇刚才也听到了外面那些长辈们意味深长的笑声,裕贵太妃说的不就是饮食男女那点事嘛。

    她想了下,回她道:“就是比画眉更快乐的闺房之乐啦。”

    和敬公主把她当同龄人对待,这回倒没害羞,甚至还在心里估摸了一回,她颇有些嫌弃道:“那有什么意思啊,看着怪吓人的!”

    陆薇大吃一惊,她在哪里见过?

    和敬道:“雍和宫有座小佛堂中供奉着一尊欢喜佛……”

    陆薇长长地“哦”了一声。

    看来这位公主没白去雍和宫修行,这也算是一种婚前教育了。

    玩笑过后,两人进入正题,陆薇道:“别的姑娘嫁人可能没啥好处,但你不同,嫁了人出宫开府,自家当家做主,多自在。听说皇子们可是巴不得出宫开府呢!”

    和敬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愁道:“你不懂,我怕的就是自己当家作主,以前什么都由皇阿玛皇额娘给我安排好,我觉得就很好,成亲后自己关门过日子,真让人操心。”

    说实话苦命打工人的陆薇不太能理解太子女的忧愁。

    这公主是不会差钱用的,一方面皇帝的赏赐丰厚,另一方面驸马娘家是蒙古亲王,两边供给,这对小夫妻日子富裕得很。

    她问公主:“圣祖康熙爷时,公主二十岁出嫁也是有的,你为什么不晚两年?”

    和敬无奈道:“我也想二十岁再嫁人啊,我说了他们不听!”

    婚前恐惧的公主哎,更郁闷了。

    ……

    农历二月,公主行初定礼。

    皇帝在保和殿设宴款待蒙古王公,也就是公主的婆家人啦。

    说来挺好玩的,皇帝这次完全不像是在嫁女儿,而是在娶女婿,他把婚嫁中,男方该做的事全部都给做了。

    额驸家的人啥都不用做,儿子嫁豪门,他们只用来京城参加自家儿子的入赘礼就行了。

    和敬公主腰板儿挺得可直了,跟额驸在一起时,额驸如同小媳妇一样跟在她身后。

    初定礼那日,皇后同样在交泰殿设宴招呼蒙古王妃福晋们。

    和敬公主与额驸这对未婚夫妻来给诸位母妃们行礼,额驸依然恭谨地站在公主身后。

    反而是皇后招招手,和蔼道:“额驸,你站到和敬身边来。”

    这两人站平了给皇后磕头行礼,皇后亲自扶他们起来,教导他们要互敬互爱,然后又让他们去给亲家母,也就是额驸的母亲科尔沁王妃行礼。

    固伦公主的身份相当于亲王,从品级上论,和敬公主与她婆婆是平级身份,科尔沁王妃根本不敢受公主的磕头礼。

    孝字当头,最后折中了一下,公主给未来婆母行了蹲福礼。

    陆薇作为参与宴会的人员看完了整场。

    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清穿的最幸运模式是给乾隆当女儿呀,当然千万别穿给康熙当女儿,那是地狱模式。

    和敬公主脾气虽然大,但肯听母亲的话,把表面上的礼仪给周全过去,至于额驸,陆薇觉得他就像是个工具人,别人要他做啥他做啥,不甚机灵,他一个男人,夹在丈母娘、老娘,以及老婆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如果老实憨厚是长辈喜欢的优点,那这个额驸确实也具备这个优点。

    不知道皇帝是在拿什么样的标准给给女儿挑丈夫,但比起陆薇曾经见过的富察家的明瑞,这位额驸就是相对平庸的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女婿平庸,才能安于内宅,老老实实地陪伴奉承公主。

    从这个方面来说,额驸也不错。

    ……

    然而,老实本分的额驸很快就闹了一件大事出来。

    初定礼结束后,额驸家人返回蒙古,等三月正式成婚时再来京城参加婚礼。

    这中间就隔了一个月,额驸从宫里搬出去,独自住在京城公主府,等待结婚。

    以前在宫里住,管得严格,可能是乍然独自住了,额驸小小地放飞了自我,与公主府的一个侍女好上了。

    那,这在京城贵胄子弟中不算啥,很多人成婚前就有通房,但额驸是侍奉公主的,公主没同意,他胆子肥了!

    和敬公主不是吃素的,她一没找皇后,二没找皇帝,自个儿当家做主赏了额驸两巴掌,至于那个侍女,直接退回内务府。

    公主的铁砂掌功力深厚,额驸脸上顶着两个没消肿的巴掌印子进宫,此事一出,瞬间成为了开年后的第一个大热搜!

    事情是做下来,但和敬公主怯了,不敢见帝后二人,躲在太后的寿康宫不敢出门。

    太后指着她哭笑不得,“你呀,真是任性胡闹!”

    和敬转向陆薇,可怜巴巴道:“庆母妃,求你帮我向皇祖母说说好话。”陆薇清了清嗓子,道:“老佛爷,公主柔弱女子,她那两掌能有多大力气,这额驸用冰敷一敷,印子也就消了,再不行,装病在家里歇两日也行啊,私事怎么都好解决。他倒好,大喇喇进宫,是要所有的人都看到么?他这是分明是小事化大,陷公主于

    不义!”

    第106章 第 106 章 二更

    太后扶额, 这回是对着陆薇说的,“你呀,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和敬公主连忙替陆薇说话:“皇祖母,我觉得庆母妃说得对极了, 亏得大家都说额驸憨厚老实, 实则阴险狡诈之小人!”

    太后叹气, 严肃道:“和敬啊, 额驸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这样看他,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

    和敬公主赌气道:“那我就不嫁人了!”

    太后道:“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康熙爷的公主那可是都要嫁到蒙古去吃沙子的!你已然算是幸运,你想想看,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那额驸也有父母疼爱, 他也是王公子弟, 同你一样有脾气的啊。”

    和敬委屈道:“可是他与侍女鬼混……”

    这在封建王朝更算不上什么事了,真计较起来, 和敬公主是理亏的一方。

    太后自是偏着孙女的, 她:“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你如今已经教训过他一顿, 日后他自当收敛。”

    和敬公主嫁科尔沁意义重大, 科尔沁部属于蒙古哲里木盟, 皇帝培养女婿, 就是为了让他当哲里木盟长;和婉嫁巴林部同理,和婉的丈夫也是被皇帝当作未来昭乌达盟长在培养。

    这婚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解除的。

    和敬喃喃道:“额驸以后不收敛怎么办?”

    陆薇心道,那就继续铁砂掌伺候呗!

    太后没有教孙女忍让, 而是道:“那就是你们成亲之后的事了,两口子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但是皇祖母告诉你,你若是脸上顶了两巴掌进宫,千万别叫我看见了,我没有这样软弱无能的孙女!”

    和敬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太后让她先回自己屋去。

    和敬公主不肯。

    太后道:“怕什么,抬头挺胸大大方方走出去,谁敢看你笑话!”

    和敬小声说:“我不怕被人看笑话,我怕皇阿玛与皇额娘。”

    隔代亲这会儿在太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皇阿玛与皇额娘敢打你骂你,我必是不依的!”

    和敬公主只好回自己的公主所,陆薇送她出去,见她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笑道:“公主快回去,你再磨蹭下去,不用皇上皇后骂你,太后就先骂你没出息了!”

    和敬:“可我还是怕。”

    陆薇小声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怕,要怕也是额驸怕。他吃你家饭,住你家的屋,以后还得皇上给他加官进爵,他一无所有,全靠你过日子,你怕啥!”

    “谁我怕额驸了?”和敬跺跺脚,“我怕皇阿玛与皇额娘。”

    陆薇笑道:“那就让你的宫女太监放机灵点,瞅着时机不对,赶紧来寿康宫找老佛爷呀。”

    这下子和敬公主真放了心,踢踢踏踏地走了。

    陆薇回屋,太后正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问道:“和敬走了?”

    陆薇回道:“是。”

    太后突然笑了,“我看和敬倒是很有几分满洲姑奶奶的风范,说实话,她要是今日哭哭啼啼来找我,我更生气。大清公主抚蒙,短命的那么多,人生地不熟,谁她们遭遇了什么不堪的事。和敬这样很好!”

    陆薇此刻有些明白太后的心境了,惋惜曾经的抚蒙公主是一回事,但也有自己压抑了大半生,现在看着孙女畅快出气,心里为她高兴。

    同样的,太后也很少拿规矩去要求陆薇,她更乐于看到陆薇活泼自在。

    她淋过雨,所以愿意给晚辈撑伞。

    ……

    富察皇后是温良恭俭让的女性代表,而弘历在教养女儿上,又是非常尊敬皇后的。

    这两口子肯定舍不得打公主,应该会训斥她一顿吧。

    陆薇以为和敬公主肯定会来寿康宫搬救兵呢。

    谁知三天过去,额驸脸上的巴掌印完全看不到了,依旧无声无息的。

    众人早上去给富察皇后请安时,她一如既往的稳重宽厚。

    嫔妃中嘉妃最兴奋,各种旁敲侧击,富察皇后微微笑道:“女子贞静为主,最忌口多言,嘉妃你认为吗?”

    嘉妃结舌,“皇后娘娘,您——”

    皇后制止她,“不必多言,早前在五台山,皇上请章嘉国师为后妃传法灌顶,可惜你因故未能去成,甚为遗憾。佛能养性,从即日起,你便去雨花阁修行十日吧。”

    嘉妃可不愿意,“皇后娘娘,我要照顾八阿哥。”

    富察皇后道:“你不必担心八阿哥,他自有乳母照顾。你潜心礼佛,佛祖必定能保佑八阿哥的。我自会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最后一句话才是最关键的,嘉妃焉了,再不敢说什么。

    养尊处优的嫔妃在佛堂里关十天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看来皇后平时真的对嫔妃们很宽容了。

    现在她发飙,在座的嫔妃们各个安静如小白兔。

    请安结束,陆薇与令嫔结伴回宫。

    两人各有各的忙,难得能聚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陆薇捂着胸口道:“真想不到皇后娘娘今天不动声色就把嘉妃给发作了!”

    她进宫这么多年,几乎是没看到皇后真正生气过,对待嫔妃从来都是以宽和为主。

    嘉妃嘴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皇后一笑置之,并不理会她。

    令嫔道:“要不是事关和敬公主,皇后才懒得理她!”

    陆薇正担心公主有没有挨骂呢,于是问道:“公主那事,皇后怎么办的?”

    令嫔脸上也露出不解,“皇上忙于前朝大事,说都交给皇后娘娘管,但皇后并没有训斥公主,只私下安抚了额驸几句,然后就没有了。”

    皇后娘娘以前经常教导公主夫妻之间要互相敬爱礼让,和和睦睦的,谁知这回连半句重话都没舍得说公主。

    每回早上请安时,皇后都严妆打扮,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气色,陆薇想起了历史上那个早亡的富察皇后,问令嫔:“皇后近来身子怎么样?”

    令嫔皱眉,“自从生了七阿哥,一直都不大好,没断过药,精气神儿也大不如从前,很容易疲乏。”

    陆薇心有戚戚。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皇后大概是有所察觉了,才会对女儿这么纵容。

    令嫔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七阿哥其实也不大好,皇后每日都为他揪着心,她太累了!”

    两人默契地不在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

    ……

    二月,大小金川动乱,皇帝令四川巡抚整饬武备。三月,四川巡抚派兵弹压大金川,清军败退。

    皇帝虽不像他祖父康熙帝一样上战场,但他喜欢在朝堂上微操作战,一道接一道的圣旨发往前线。

    在这种情况下,嫔妃们暂时晚上都不用去乐春轩等候翻牌子了,因为皇上没空,即使是晚上,他也会在军机处伙同心腹大臣们商讨战事。

    如此,女婿的事就更没空管了。

    皇后现在对待女儿是无限纵容,所以额驸最终还得交给和敬公主自个儿来管。

    这公主得意地领着额驸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额驸在她身边可乖了。

    这两人走在路上活脱脱女王大人与她的管家的既视感。

    陆薇偷偷夸她“训夫有方”。

    和敬“哈哈”笑了一声,“你别看他表面上老实,心里不知道想啥,反正男人都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当然,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额驸没犯错,我不会无缘无故打他的。”

    陆薇让她低调一点,“过几天你就要大婚了,额驸的娘家要来京城。”

    和敬道:“知道,知道,我怎么样也要给蒙古王公几分薄面。”

    不管怎么样,反正和敬公主与额驸算是和好了。

    三月中旬,两人正式成婚。

    婚礼比初定礼更为隆重。

    成亲后,和敬公主正式搬到了公主府过自己的小日子。

    陆薇觉得她

    应该会让自己过得很幸福。

    第107章 第 107 章 三月,除了和敬公主的……

    三月, 除了和敬公主的婚事之外,清廷平叛大小金川的战役正式打响。

    皇帝在朝堂上调兵遣将,他将原川陕总督庆复调回京城,任兵部侍郎, 同时换了早些年多次平定西南苗疆之乱的有功的张广泗接任川陕总督, 让其领兵经略金川战事。

    这一番部署完毕, 皇帝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工作与生活节奏。

    他带着后妃子女去了圆明园居住, 而陆薇则侍奉太后依旧去了畅春园。

    暮春时节的畅春园桃红柳绿,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陆薇住得韵松轩二楼的廊檐下今年有两只燕子夫妻从遥远的南方飞到北方来过春天啦。

    它俩整天忙忙碌碌地衔泥做巢。

    杏子觉得太吵,而且鸟粪便太臭太脏,想要叫人把燕子巢给弄掉。

    陆薇赶紧制止了她,“燕子来家里筑巢是有喜事要发生,咱们千万别把喜气给赶出门了。”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在燕子窝下面放一盆草木灰就能接住大部分的鸟粪,只需要每天换灰就可以了。

    二楼偶尔风很大, 为了让燕子窝更牢固, 趁着小燕子夫妻都不在家, 陆薇让人找来一块木板,她亲自爬上梯子, 拿小铁锤叮叮咚咚往燕子窝下面钉木板。

    杏子与春桃两人战战兢兢地替她扶着梯子, 生怕她摔下来了。

    “你在做什么?”

    皇帝不知何时过来了,他没让人提前通传, 估计是给太后请安后, 顺路过来的。

    陆薇回头, 笑道:“在给燕子窝加固, 马上就好了,皇上您等一等。”

    春意盎然的畅春园,鲜妍明丽的女子, 活泼生动地在修理燕子窝,这些都让弘历感到轻松自在。

    他是对自己有信心的,但内心深处又感到一丝隐蔽的不安。自他登基十二年来,真正算起来,他这个皇帝并没有打出属于他的武功之战用以震摄边陲蛮夷之族。

    因此,此次平叛大小金川之役不管是对大清,还是对皇帝本人都非常重要。

    前期战事不顺,自张广泗入川后,送回来的奏折也无不表明这场战役并不是好打的,皇帝实际上并不像他外在表现的那么胜券在握。

    以往在这个时候,富察皇后是他最温暖的港湾,少年夫妻相伴到现在,皇后最能抚慰他。

    但七阿哥的身子一直病弱,皇后为此夙夜忧心不已,弘历不欲使皇后再为他操心,就过来畅春园这边转转,换一下心情。

    陆薇加固完燕子窝,慢慢地下梯子,下到最后一阶时,弘历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陆薇轻松跳下来。

    两人进屋,临窗喝茶。

    皇帝今日兴致明显不高,捧着茶杯,并不喝茶,目光悠长望着窗外。

    窗外是湖泊,湖的另一端可以望见大片的御田。

    皇帝大概是在为天下大事操心吧,他现在放空自己,陆薇便安静地待在一边。

    她并不觉得无聊,穿越前,忙着长大,忙着学习,忙着工作,一切都匆忙而慌乱,现在拥有这么多漫长无聊的时间,她连蚂蚁搬家都能兴致勃勃地看上半日。

    待了不知道多久,皇帝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薇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想。在听梁上的燕子唱歌,啾啾!”

    弘历笑了,“学得还挺像的。”

    陆薇:“这里不止有燕子,还有布谷鸟来报信提醒播种,您听。”

    畅春园附近都是成片的御田,仔细听,远方不时传来“布谷布谷”的声音。

    弘历不自觉地点头,“朕听到了,还有呢?”

    陆薇道:“还有斑鸠,这里最多的就是这种鸟了,它的声音是‘咕咕咕’。”

    弘历凝视听,笑道:“听到了。还有没有?”

    陆薇想了想,道:“还有四声杜鹃,它的叫声是——

    弘历自自然然地接过她的话头,道:“百花深处杜鹃啼,声声只道不如归去!”

    陆薇笑起来:“对,就是不如归去!”

    乾小四算得上博闻强识,有时候跟他聊天还是很有意思的。

    蹲在角落的御前大总管李玉看着皇帝心情明显变好,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

    另一边弘历与陆薇两人逐渐说话多了,他问陆薇:“所以,你忙着听鸟鸣声,没时间顾得上朕的皮手套,朕今日去看望太后,太后头上戴着新抹额,说是你做的。”

    天啊,他还记得他的皮手套,陆薇认真解释道:“现在天气早晚还很凉,老佛爷吹风后,头会疼,所以我提前赶工给做出来了,您的手套也快好了,您别总催我嘛。春天的鸟鸣声最好听,等天气转热,就全都是知了的叫声了!”

    弘历只是逗她玩,不是真的在乎皮手套,听得她说蝉声吵闹,于是就道:“等到了夏季,朕派人来帮你把这一带的知了全部都粘走。”

    这也太霸总了吧,陆薇婉拒:“夏天要是没有知了叫,也就没意思了,多谢您的好意,夏天的时候我送您一只蝈蝈吧。”

    弘历笑她小气,“哪有送一只的,当然是送两只,斗起来有好玩。”

    陆薇瞅了他一眼,有点无语,“不是斗的,是晚上放在屋子里,听它唱歌,夏天的这些夜虫中,蝈蝈的叫声最悦耳了!”

    弘历问:“蛐蛐呢?”

    陆薇道:“蛐蛐的声音也好听,但过于清脆,它适合大合唱,蝈蝈则适合独唱。”

    弘历只觉得有意思极了,笑道:“那朕就等着你的蝈蝈了,希望不会像手套一样让朕等到明年。”

    陆薇:“您放心。”

    皇帝心情很好地离开了。

    陆薇再回想刚才他们聊些啥,鸟啊,小虫子啊,好像也没说什么。

    ……

    川地在打仗,不管是圆明园,还是畅春园一如既往的平静兼平和,仿佛没有任何影响。

    不,也不算是没影响。

    打仗是要花银子的,皇帝在前朝想办法开源,他令户部清理江苏历年所欠的钱粮,为战争筹钱。

    反映在后宫,女眷们夫唱妇随,不能开支就节流。

    就在陆薇以为大家伙儿都要降工资降待遇时,没想到富察皇后只裁减了一半的她自己的开支,对其余人的都没有动。

    后宫顶头领导都降了工资,其余的嫔妃自然要求跟着一起降。

    但富察皇后说了,她身为皇后,供奉最为丰厚,裁减她才有必要,至于其他嫔妃,则不必裁减。

    那些底层嫔妃们自是拍手称好。处于高位的嫔妃就不那么想了,她们更多的是认为皇后当贤惠人,但却只肯把赚好名声的机会留给自己。

    她是好人,是贤后,其他人都是奸妃。

    纯贵妃、娴贵妃、嘉妃三人表现得最明显。

    令嫔恨恨道:“这些个人不知好歹,皇后是女眷之首,就算后宫嫔妃们全部都裁减开支了,外人依然只知道皇后的名声,裁不裁又有什么必要的!”

    陆薇不得不说实话,“还是有必要的,外人不知道后宫的事情,但皇上知道啊。”

    在皇帝心里,富察皇后忧国忧民的贤惠人设再次加固了。

    令嫔道:“可是真裁减了嫔妃们的开支,其他人也会有怨言的。”

    两边都不讨好,所以作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她恳求陆薇:“太后娘娘那里,若是对皇后娘娘有微词的话,烦你千万要替皇后周全一下,皇后绝对没有踩着太后博贤名的意思。”

    陆薇答应了她,“好,我尽力吧。”

    皇后代表的是伟光正,至少在皇帝心里是这样的,而太后,就是他那个任性的老母亲,

    真闹起矛盾来,大家都不好过,尤其是乾小四此刻的心思都挂在前线的战事上。

    另外,陆薇隐约觉得皇后最近的动作有些操之过急了,她罚嘉妃,还有这次的后宫节流计划,按她以往周到的性子明明可以处理的更加圆滑,可是现在却显得粗糙而直接。

    果然如令嫔所料,在娴贵妃告诉太后此事后,太后非常不满。

    “别人都说书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沽名钓誉,依我看,谁都比不过宫里的这位皇后,难道全天下只有她一个贤惠人么!”

    娴贵妃委屈道:“我等嫔妃并不是那种奢靡浪费,贪图享受的人,都愿意为前线的战事尽一份力,无奈皇后却不许。我们也就算了,您是长辈,现在她占了贤名,又将您置于何处?”

    后宫所有的女眷,要论供奉,太后绝对是第一位,皇后自己立名声,太后无疑尴尬了。

    太后原本就对富察皇后存有偏见,被娴贵妃这么一说,她便愈发恼怒。

    等陆薇匆匆赶过来春晖堂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生气的老太太,她正在吩咐李昌盛:“你去一趟圆明园,皇上若无事,请他过来,我有要事商议。”

    陆薇连忙笑道:“皇上忙于前朝大事,这会儿未必有空,您有什么事告诉,我来帮您想办法。”

    太后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要告诉皇上,从即日起,我的一应所有开支,裁减七成。”

    嚯,皇后先减五成,太后再减七成,她俩在搞竞赛啊!

    第108章 第 108 章 二更

    陆薇走过去挽着太后的胳膊, 笑道:“我知道您忧心国事,更想提替皇上分忧解难,但真得不差您的这一份。”

    娴贵妃插言:“不差太后这一份,难道就差皇后那一份吗?”

    这位才是真正唯恐天下不乱吧。

    陆薇道:“都不差, 后宫只是做个表率而已。”

    不等娴贵妃说话, 陆薇又道:“我知道你肯定又想说为什么只能皇后做表率, 而不是太后做表率, 对吧?”

    娴贵妃撇撇嘴,不做声了。

    陆薇扶着太后坐下,替她倒了一杯清茶,“您先喝口茶,不急的。”

    太后摇摇头,“富察氏真叫人难以喜欢!”

    陆薇劝道:“皇后此举虽有不妥当之处,但她不算做错什么, 她可以裁减支出, 您却不能。”

    太后疑惑道:“这是为何?”

    陆薇笑道:“皇上以孝治天下, 削减谁的开支都不能减您的身上啊,一则有违孝道;二来嘛, 大清以一国之力, 平叛大小金川,那是必胜的。您可以看看大清舆图, 在图上, 大小金川还没指甲盖大呢, 所以您完全不必担心。若是让大家知道就为了平叛这么小一块地方, 连堂堂一国太后都得削减开支,岂不是认为大清内囊空虚,连对付大小金川的能力都没有了?所以呀, 皇后可以简省,您却不必,就是这么个道理。”

    太后并非不讲理的人,她听得进去话,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只是她脸上仍不愉,显然还是下不了台。

    但她不再坚持让李昌盛去圆明园找皇帝了。

    陆薇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富察皇后真没做妥当,这种关于后宫裁减开支的事,关系到所有后宫的女眷,她确实做得了嫔妃们的主,但她做不了太后的主,事前她就应该先跟太后商量,然后再行事,那么太后就不会有今日的恼怒了。

    唉,还是这对婆母误解实在太深了。

    富察皇后肯定是担心跟太后说不通,为了避免到时候太后反对,她干脆先斩后奏,给自己把名声赚了再说。

    彩玉、彩娟服侍太后歇息,陆薇与娴贵妃从春晖堂出来。

    娴贵妃嘲弄道:“皇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竟然也肯给她当帮手?”

    陆薇直接道:“皇后能给我的好处肯定比你给我的好处多,我不帮她难道帮你?”

    娴贵妃:“我与你共同服侍太后,至少有几分香火情在,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

    陆薇恍惚记得有一个时间段娴贵妃读书画画,心境是很平和的,那时候她俩相处得不错,娴贵妃还给她画了几幅画。

    几年过去了,娴贵妃虽然渐渐得到皇帝的宠爱,但却失去了那份平和。高贵妃过世后,当年的娴妃挣到了贵妃之位,然而她在后宫的仍然是排第三位,第二位却被生有二子一女的纯贵妃霸占。

    尤其是这两三年来,富察皇后、纯贵妃、嘉妃接二连三生子,偏偏她自己喝了那么益子汤,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她今年二十九岁了!

    这大概就是她内心日益偏执的原因吧。

    但陆薇是不同情她的,这宫里谁不客气,就一个娴贵妃,给自己惹了多少事啊。

    这一次幸亏她来得及时,太后也肯听劝,不然又是一场母子婆媳三人大战,有意思吗?

    陆薇直视娴贵妃,“说实话,不管是你的事,还是皇后的事,我根本都不想管,我是懒散惯了的一个人,最怕麻烦。你要跟皇后争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别把太后扯进来!这次我虽然抓不到你的把柄,但下次你再敢牵扯太后,我一定会去皇上面前陈情,皇上是聪明人,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决断。”

    娴贵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唇离开。

    ……

    陆薇只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却没想到它的余波差点儿引起了帝后二人之间的一场争端。

    在她的劝说下,太后虽然不再执意削减自己的开支,但心气仍未平息,她既有埋怨皇后的意思,也有在皇帝面前为陆薇卖好的意思,当皇帝来请安时,就把这桩事情给说了。

    “我并非不讲理的人,但凡皇后事先提及此事,我不会说什么。可她把我当聋子当哑巴,是否在皇帝你的心里,也认为我一个糊涂的老婆子?”

    弘历连忙起身道:“皇额娘,朕从来没这样认为过。”

    太后冷笑一声,“认为没认为的,你们心里想什么只有自己清楚。阖宫上下,也只有庆嫔一个能真正理解我的人!”

    这一次皇后确实理亏在先,弘历只能哄着太后。

    太后摇摇头,“我是老了,但我不是糊涂了,想想真叫人心寒啊。”

    弘历无奈道:“皇额娘,皇后掌六宫事,再有一个七阿哥让她整日劳神,她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但朕敢保证,皇后她绝对是无心之失。”

    提到七阿哥,太后的心稍稍软了一下,“算了,算了,让她好好照顾七阿哥吧。”

    弘历道:“皇额娘慈悲。”

    给太后请过安后,按照原本的计划,皇帝是打算去九州清晏处理政事,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去了天地一家春。

    富察皇后正抱着七阿哥给他喂食肉糜粥,将将一岁的七阿哥不太爱吃饭,只尝了一口就再不肯吃了,只能交给乳娘带去喂奶。

    弘历逗弄了儿子一回,便拉着皇后同坐一榻,夫妻俩说话。

    皇后今日的心情不错,她笑道:“皇上,永琮今日会叫娘娘了!”

    弘历也很高兴,“他自从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聪明,只怕明日就会叫阿玛了。”

    两人说了些关于七阿哥永琮的话题,弘历就道:“今年七月,朕打算去木兰行围。”

    皇后惊讶道:“可是前线有战事,您不留在京城吗?”

    弘历笑道:“不过西南蛮夷罢了,况且张广泗自来在对付蛮夷之事上颇有经验,不用过于担心。朕就算去了热河,一样能指挥前线作战,不会耽误军情。”

    按照往年的惯例,七月去热河,一直到九月才会返京,想到要与儿子分开近三个月,富察皇后就万分不舍,她道:“皇上,我想留在京城照顾永琮。”

    弘历揽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永琮有乳母嬷嬷照顾,不会有事的,你若是不放心,朕让愉妃来帮忙照顾。朕更想让你出去散散心,总是待在园子里,人也闷得很。”

    富察皇后慢慢地低下头,“我不想离开

    永琮。”

    弘历笑道:“你不想离开永琮,可是朕也不想离开你呀,而且你舍得离开朕吗?”

    富察皇后叹了一口气,“永琮是个小孩子,可您不是啊。”

    “好了,”弘历正色道,“朕不开玩笑了,皇后,永琮于你我来说都是十分重要,但你得分得清,孩子是孩子,我们是我们,你不可能把孩子永远装在荷包里贴身带着。朕希望你不要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永琮身上,你更要关注的是你自己,还有朕。”

    皇后抬起头,不可置信望着他,“您是让我别那么关注永琮吗,可他也才一岁呀,他还不会说话,还不走路,我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时时刻刻呵护他?您是他的阿玛,您不可以这样的。”

    弘历头痛,解释道:“你误会了朕的意思,朕是希望你以寻常的心态去看待永琮……”

    当年永琏去世时,皇后伤心绝望,差点儿与永琏一起去了,世间之事谁又说得准呢?永琮很重要,但不可否认,皇后在弘历的心里更重要,他也只是想要皇后更多的保重自身。

    永琮交给乳母照顾就可以了,她实在不必劳心劳力伤害自己的身子。

    作为母亲的皇后此刻真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第一次用很冷淡的语气对皇帝道:“我心里记挂着永琮,即使去了热河,可我的心依然在永琮身边,这样去,或者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弘历见说不通她,失望道:“那么朕呢,还有和敬,在你心里算什么?”

    富察皇后直视着皇帝的目光,道:“我只知道永琮太小了,现在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皇上您有那么多的皇子,永琮在您心里自然不算什么,可他却是我唯一的儿子。”

    弘历怔住了,继而脸上浮现出怒气,“皇后,你在说什么话!”

    富察皇后并不怕他的怒气,平静道:“我说得都是我的心里话。”

    弘历手指发抖,暗自捏紧了拳头,他不想同皇后再继续争吵,缓缓道:“皇后,你该冷静一下了。”

    说完,拂袖离开。

    帝后二人难得闹红脸,吓得服侍的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的。

    他们是临时吵架,虽然事后富察皇后严令不让事情向外泄漏,但圆明园里到底还是传了些风声。

    陆薇对帝后两口子的事不关心,只是最近畅春园明显热闹起来了。

    内阁大学士兼兵部侍郎庆复的夫人顾氏带着她的孙女最近常常进园子给太后请安。

    这位大学士庆复出身佟佳氏,康熙帝母族,与皇家沾亲带故,太后也只好耐着性子见她,顺便让陆薇来招呼佟佳姑娘。

    第109章 第 109 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

    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朝堂上最得势的是出生钮祜禄家族的讷亲,这位讷亲大人的祖宗是额亦都,清朝的开国四大臣之一,弘历把自家老妈的族谱硬是给靠在了额亦都家族的族谱上。只是讷亲虽然最得势,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皇帝重点培养的是妻族富察氏, 所以眼下富察氏才是乾隆朝第一家族。

    这位佟佳氏的庆复大人, 他家祖上在康熙朝着实阔过,但经历了雍正、乾隆两朝,如今佟佳氏的声势远远不如过去,佟半朝已然被富察氏取代。

    家族的辉煌都是快成灰的老黄历了,但庆复的夫人顾氏依然沉浸在老黄历中,她年纪比太后还大几岁,每说几句话就必须要提一提过去的事。

    “圣祖爷最喜欢的畅春园, 那时候皇后娘娘还在世, 住在珠蕊院, 她曾经对我们家大人说,她也最喜欢畅春园。”

    太后笑道:“我仿佛记得佟佳皇后最喜欢的玉泉山静明园。”

    顾夫人“哎呦”一声, “人老了, 看我这记性,圣祖爷把静明园赏赐给了佟佳皇后, 我们家大人还担任过静明园的总管, 专门替娘娘看管园子。”

    陆薇就坐在旁边听太后与顾夫人尬聊。

    顾夫人的丈夫庆复从身份上算既是康熙亲舅舅家的表弟, 同时又是康熙的小舅子, 按辈分算顾夫人的辈分还比太后高一辈。

    这顾夫人倒不敢在太后面前拿辈分说话,但就是动不动就提圣祖时怎样怎样的。

    太后在圣祖爷时代还是雍王府的一个侍妾格格呢,脸上就淡淡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天,

    顾夫人把自家孙女儿往太后面前推,笑道:“您看我这孙女儿怎么样?”

    佟佳姑娘今年十四岁,圆圆的脸庞,细长的眉眼,个子挺高的,实话说,模样并不突出,只是中等长相。

    太后拉着佟佳姑娘的手,夸她“端庄”。

    顾夫人笑了笑,然后又道:“我家大人在一众孙女儿里最喜欢她,说她长得有六七分像当年的佟佳皇后呢。”

    太后打量佟佳姑娘,挑眉,“是吗?”

    顾夫人道:“当然是呀,不是我自夸,我这孙女儿温柔娴静,敦厚大方,品格也是一等一的好。”

    佟佳姑娘含羞带怯,嗔了一声:“祖母!”

    顾夫人笑了一声,“小姑娘家家的害羞了!”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就不好让自家孙女在场了,顾夫人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我家小孙女头一次来畅春园,不如请庆嫔带着她在附近逛一逛。”

    太后无不可,点点头。

    陆薇便与这位佟佳姑娘从春晖堂出来。

    佟佳姑娘可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对畅春园的美景毫不在意,她与陆薇两人在靠在汉白玉桥上看湖里的大锦鲤游来游去。

    这姑娘第一句话就道:“庆嫔娘娘,您是汉人吧?”

    陆薇并不忌讳自己的汉人身份,回道:“是。”

    佟佳姑娘笑起来,“汉人姑娘就是好看,我祖母还打着主意送我进宫呢,她只看看你,就应该知道送我进宫是完全没意义的事情。”

    陆薇重新打量这姑娘,看来她是个有主意的人啊,于是道:“这宫里不完全是看容貌,很多时候家世比容貌重要多了。你自己想不想进宫?”

    佟佳氏一族是满洲世家中的世家,这姑娘家里如果操作得当,进宫给乾小四当妃子是毫无问题的,而且凭她的家世,轻轻松松一个嫔位跑不掉。

    哪知,这位佟佳姑娘志气大着呢,人家也是骄傲的满洲姑娘,“进不进宫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家祖上三个皇后,我进宫了最多只能当个嫔,唉!”

    陆薇瞬间不想说话了。

    她在清宫十年才混了一个嫔,这位佟佳氏进宫就是嫔位,人家还看不上,还有啥话好说的。

    佟佳姑娘追问她,“我从来没见过皇上,庆嫔娘娘,皇上长什么样子啊?”

    陆薇:“富有天下。”

    佟佳姑娘笑了,“你说话真有趣,确实,皇上富有天下就够了,长什么样子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

    两人聊着聊着,彩玉过来找人。

    “庆嫔娘娘,佟佳姑娘,老佛爷唤你们回去呢。”

    ……

    回到春晖堂,顾夫人就带着孙女向太后告辞,离开了畅春园。

    太后问陆薇:“你与佟佳姑娘相处,觉得这姑娘性子如何?”

    陆薇想了想,斟酌道:“……爽快健谈。”

    太后都开始考察这姑娘的性格了,陆薇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多个新同事了。

    果然太后道:“顾夫人言语无味,不招人喜欢,但我看着佟佳姑娘却还不错,一张团脸儿,看着就是有福气的样子。”

    长辈挑儿媳妇,外貌从来不是考察的第一要素,姑娘五官端正,大方得体,再长得丰腴福气些,她们就很喜欢了。

    要不是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以陆薇的外貌,那绝对是长辈最不喜欢的那一款。

    佟佳姑娘完美符合太后对儿媳妇要眼缘要求,这是其一;其二,这姑娘出身好啊,正统的满洲世家,家里还出了三个皇后,这样的姑娘也足以匹配皇家。

    显见太后是十分满意佟佳姑娘的。

    陆薇在心里犯嘀咕,真不是因为皇后撇开太后自个儿挣贤惠名声,太后

    恼了皇后,故意在这个时候挑一个家世比皇后更好的满洲贵女入宫膈应皇后么?

    然而太后是绝不会承认的,她感叹道:“我本不欲插手皇上后宫之事,只是无奈行事罢了,我身为大清太后,自有一份责任在身。”

    现今皇上的后宫,正统的满洲女子太少了,除了皇后、娴贵妃、舒嫔,竟然没别人了,这就算了。但,这些个满妃们,竟只有皇后生有一个七阿哥,尤其是七阿哥还那么病弱。

    这样下去,大清的国祚可怎么办?

    当年同龄的弘历与弘昼同样站在康熙爷面前,两个五六岁的小儿比聪慧,差别其实都不太大,为什么康熙爷偏偏看上了弘历?也与弘历弘昼生母的出身有关。

    这些都是太后心中所想,她很喜欢陆薇,顾忌她的自尊,不会在她面前说些满人汉人的事儿。

    以陆薇的聪明,自然也猜得到太后所谓的“责任”是什么。

    她无所谓,满人的宫廷看不起汉妃,但她自己肯定不会以身为汉人为耻。

    ……

    另一边,顾夫人与孙女坐着轿子出了畅春园。

    顾夫人依依不舍,坐在轿子里,频频回望畅春园。

    佟佳姑娘道:“祖母,只不过是个皇家别苑罢了,亭台楼阁山水啥的,我们家的园子里也有啊,规格上比不上,但论景色,不差什么了。”

    顾夫人颇为感叹道:“我们家的园子是康熙爷赏的,当然不差什么!祖母我只是想起了往事,佟佳氏一族在康熙爷时何等显耀啊,当年我们家里的人出入这畅春园跟自己家一样,现在倒落到今日的田地!你呀,要争气些,你看太后,当年她啥也不是,如今呢,康熙爷最喜欢的畅春园竟然成了她的了,命运无常啊!”

    佟佳姑娘听她说往事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太后娘娘是圣母皇太后嘛,”

    顾夫人恨恨道:“所以说女人最重要的是肚子争气,你的两个姑祖母就是肚子不争气,唉,不说也罢。关于你进宫的事,我已经跟太后通过气了,太后虽然没直接答应,但口风松动。”

    佟佳姑娘问:“进宫后我的位份是什么?”

    顾夫人思忖道:“按舒嫔的例子,应该以贵人的身份进宫,稍后再封嫔。”

    佟佳姑娘不太满意,“两个姑祖母进宫就封贵妃,我当不了贵妃,当个妃总行罢。”

    顾夫人叹道:“只能怪你时运不济了,你要是在康熙爷时进宫,一个贵妃之位也是板上钉钉的。别嫌位份低了,等你进宫后,肚皮争点气,若是能得一个皇子,不要说贵妃了,日后说不定能有更大的福气!”

    富察皇后所出的七阿哥身子不好,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皇上的宫里需要有满妃所出的皇子,所以,这是佟佳氏的最好机会。

    ……

    顾夫人虽然言语不着调,但她却深谙在古代搞定一个男人最佳方式就是搞定他的老妈,很多时候婆母比丈夫更重要。

    自从太后松了口风后,隔三差五她就带着佟佳姑娘来畅春园请安。

    佟佳姑娘是传统的满洲姑娘,且是由祖母抚养长大的,生平最会跟老太太相处,这姑娘哄着太后很开心。

    娴贵妃撞见了两回,心里起了狐疑,问陆薇道:“这大姑娘家的,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儿,整日进宫干什么?”

    陆薇笑道:“喏,不用问我,就是你心里想得那样。”

    娴贵妃脸色骤变,“你是说她要进宫?”

    陆薇:“嗯呐。”

    娴贵妃的心沉沉的,这让她透不过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强笑道:“皇上未必会喜欢她。”

    陆薇点点头,有点同情地看着她,“是啊,皇上也未必不会喜欢她。”

    娴贵妃的心里素质真不咋样啊,佟佳姑娘也没什么,只不过出身略好些,满洲世家,家里出过三个皇后罢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补昨天二更

    满洲的顶级世家, 诸如钮祜禄氏、瓜尔佳氏,还有佟佳氏等等,家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哪一家都不缺姑娘, 随时都可能进宫给乾小四当妃子, 娴贵妃的家世在她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先前一个舒嫔就让她破防了, 这会来了一个佟佳姑娘,她又破防一次,下次钮祜禄氏的姑娘进宫,她可怎么办呢?

    对于佟佳姑娘的进宫,娴贵妃毫无办法。

    甚至她在太后面前还得表现得对佟佳姑娘热情友好,娴贵妃无可奈何,太后曾经也对她寄予厚望, 可是她到底还是让太后失望了, 这么些年了, 她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生下,她确实是个不争气的人。

    受此打击的娴贵妃沉默了下去, 仿佛对宫里的事情都不大关心了, 她开始从信仰中寻找支持,每日必定拈香念佛, 手腕上更是挂上了一串伽楠香佛珠, 把一部《大藏经》背得滚瓜乱熟, 整个人佛里佛气的。

    见了娴贵妃, 陆薇才算是见识到一个人的性格真的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但,这在宫里并不突兀。

    五台山之行,乾小四带领着后妃们一块儿信佛, 娴贵妃此举阴差阳错竟然投了他的好,有了共同的信仰,两人之间的话题不在只是书画了,他们可以就佛学展开交流。

    这是后话了,先说佟佳姑娘,太后见过她几回后,就确定下这姑娘当儿媳妇了,她找个机会就给皇帝说了佟佳姑娘的事。

    这姑娘家世太好,甚至有压过皇后的势头,弘历不欲她进宫,委婉道:“如今西南有战事,朕哪有心情纳妃呢?”

    太后道:“不是现在让你纳她,而是先定下她,等前线战事缓和后再纳。这姑娘我已经看过了,容貌、品行、家世,方方面面都不错。若是不进宫,反倒是可惜了这么个人材。”

    先前太后就皇后之事心里多有不快,但看在七阿哥的份上,最终没有同皇后计较,弘历正为这件事理亏,现在如果执意反对太后,难免令太后更加不快,太后的脾气说来就来,母子俩难免会产生争执。

    弘历想了想,只得先答应了太后,“皇额娘说的是,就先定下佟佳氏,也不必下圣旨,等稍后再说吧。”

    太后可不会让皇帝这么含糊的,她笑道:“现在是六月,下个月要去热河避暑山庄,等从热河回来后就让佟佳氏进宫吧。”

    弘历道:“按皇额娘的安排来吧。”

    他给太后请过安,陡然觉得这春晖堂空荡荡的,往日他过来,虽然不常见庆嫔,娴贵妃却是经常见,于是随口问道:“最近怎么总是不见她们二人?”

    太后对待陆薇与娴贵妃非常宽和,很少拘束她们,听皇上问起,笑道:“娴贵妃近来多钻研佛法,这个时辰估计正是她礼佛的时候;庆嫔嘛,天气转热,她都是趁着清晨凉爽出门钓鱼。”

    以前在太后处,娴贵妃、庆嫔围着皇帝说话,陡然冷清下来,他有点不习惯而已。

    ……

    继上次弘历与富察皇后因去不去热河的事情争执了几句,如今都大半个月过去了,这夫妻俩还没有和好,处在吵架冷战期,谁也不肯主动递台阶给另一个人下,僵持不下。

    自张广泗去入川,前线战事有了进展,小金川土司投诚,转而与清军一起进攻大金川。

    战事顺利,但富察皇后却扰乱了皇帝的心神。两人夫妻这么多年,皇后一向柔顺恭谨,从来没反驳过他的意见,即使她有不认可的地方,总是以非常委婉的方式表达,这次几乎是皇后第一次直截了当地说不行。

    弘历计较的不是皇后说不行,而是他自认为关心皇后的身子,皇后却无视他关心。

    他出了春晖堂,并不急着回去,而延着芝兰堤一带散步。

    畅春园比之圆明园更清净,弘历遥望远方的御田,心里有一丝怅然。

    李玉是个善于为皇帝分忧解难的好下属,眼见皇

    帝心情郁闷,他早已提前打听了庆嫔的消息。

    “从芝兰堤继续往前走,过了松柏闸,就是娘娘庙了,听说庆嫔最近都喜欢在那里钓鱼。”

    庆嫔漂亮可爱,常见心情常好,李玉是希望庆嫔把皇上哄高兴了,他们这帮底下服侍的人日子也好过。

    但,帝后吵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圆明园自有风声传出,陆薇时不时去那边给皇后请安,早就听到了风声。

    连乾小四最喜欢的妻子都跟他吵起来,嫔妃们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富察皇后,皇后都搞不定的事,陆薇自问没那个资格,更没那个本事当解语花。

    现在凑上去简直是当炮灰好吗!

    她在畅春园住了这几年,人脉都不差,听得皇帝在芝兰堤这一带闲逛,早就从娘娘庙溜了,一直往北走,找了一处极隐蔽的地方钓鱼,务必等皇帝离开畅春园后再说。

    这一刻她觉得娴贵妃真精啊,借着修佛,完美了避开了暴躁期的皇帝。

    总之,皇帝听了李玉的话,走啊走啊,过了松柏闸,又在娘娘庙附近转了一圈,冷冷静静、安安静静,只有几只麻雀飞过。

    李玉头都快埋到脚下了,“要不,使人去请庆嫔?”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自信,畅春园这么大,找人不是立刻就能找到的,让皇帝在这里干等也不行。

    弘历此刻什么心情都没了,把袖子一拂,“回圆明园。”

    皇帝走了,陆薇才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绿荫轩。

    ……

    过了几日,她去圆明园天地一家春给皇后请安,事后便去了令嫔住处喝茶。

    令嫔现在充分做到了喜皇后之所喜,忧皇后之所忧,她道:“除了后宫的必要事务,皇后娘娘现在整颗心都挂在七阿哥身上。她不主动向皇上服软,咱们皇上那性子唯我独尊,又怎么可能向皇后服软呢?”

    陆薇心道,皇帝向太后服软都难上加难……

    她问道:“所以,皇后的意思仍旧是不去热河?”

    令嫔道:“是,态度坚决,不会改变。皇后娘娘离不开七阿哥。”

    陆薇半响无语。

    她终于明白了这两人为啥吵架了,其实去不去热河只是一个表象,更深层的意思是目前在皇后心里,七阿哥的地位重于皇帝,这才是他真正不能容忍的地方。

    在普通老百姓家,父母养育子女,培养下一代,在危险的时候,大多数父母可以为子女牺牲奉献自己的。

    但这是古代,这是皇帝,双重加持,汉高祖刘邦在紧急关头,那可是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两个娃踹下马车的!

    乾小四同理,儿子对他来说重要,但又算不上很重要,因为他不缺儿子,哪怕这个儿子是他心心念念的嫡子。

    他肯定认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人,儿子只是他的附庸,现在皇后为了七阿哥拂他的意,怎能不让他生气?

    帝后都有任性的任性肆意的资本,现在令嫔夹在两人之间,处境反而更艰难。

    陆薇提醒她,“皇上与皇后事,你千万躲开点呀,别去撞枪头!”

    令嫔苦笑道:“皇上平日里哪看得到我这号人,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担心皇后罢了,我劝过她,可她根本一点也听不进去。”

    听不进去很正常啊,乾小四无痛当爹,七阿哥可是皇后拿命挣下的孩子,当父母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陆薇让她别劝了,“你劝不了一个母亲疼爱孩子的心。而且我觉得皇后没做错什么。”

    令嫔不赞同她这句话,“不能这么说,那毕竟是皇上,孩子虽然重要,但皇上才是最重要的,从情从理来说都是这样。再者,皇上疼爱七阿哥未必不是爱屋及乌,皇后若是与皇上闹了不快,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七阿哥都不算是好事。”

    两人难得有了分歧。

    陆薇以现代人的观念,自然认为女子疼爱自己的孩子,那是本能,是天性,皇后完全没错。

    令嫔则认为,以夫为天,尤其是这个夫还是皇帝,若是在子女与皇帝中衡量轻重,毫无疑问,皇帝肯定是最重要的,这选择世俗而功利,最符合古代普世价值观。

    她的想法却也没错,当母亲的压制一部分母子天伦之情,奉承好皇帝,其实对子女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陆薇与她谁也不必说服谁,两人默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

    帝后二人置气,皇帝心情很明显不好,有些人知难而退,躲都躲不急,例如陆薇,还有宫里其他一些嫔妃;当然也有人迎难而上,其中的勇士就是纯贵妃与嘉妃。

    她俩是潜邸宠妃,有子嗣有情分,底气足足的,皇帝即使有脾气也不会向她们发。纯贵妃因娘家之事,这一两年来宠爱淡了许多,如此就显出嘉妃来。

    这位老牌宠妃一跃称为最近宫里风头最盛的嫔妃。

    七月初,皇帝侍奉皇太后巡幸热河避暑山庄。

    宫里有分量有宠爱的嫔妃们都随驾出巡,令人意外的是皇后竟然留在了圆明园,她为七阿哥坚守到了最后。

    第111章 第 111 章 在出发去避暑山庄之前……

    在出发去避暑山庄之前, 和敬公主去了圆明园看望母亲。

    富察皇后在她开口前,先说道:“你若是来看望额娘的,额娘很高兴,但若是劝说额娘去热河, 那么什么都不必说, 我已经决定了, 不去就是不去。”

    和敬公主把七阿哥抱在怀里哄着, 回头道:“我不劝您,我只是来看看您,皇阿玛他有那么多妃子,他根本不缺人陪伴,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您。”

    和敬成婚也才几个月,富察皇后很多事情没法跟她解释,只是道:“这是我跟你皇阿玛之间的事情, 你不必多管。”

    和敬道:“额娘, 那我也不去热河了吧?”

    富察皇后自己不去, 却不让女儿不去,“别说傻话, 你皇阿玛是你的天, 你别违拗他的意思。”

    和敬诧异道:“额娘教导我不可违拗皇阿玛,您自己却违拗他……”

    富察皇后温柔地逗弄七阿哥, “他太小了, 额娘得先顾着他啊。”

    和敬开玩笑道:“我也要额娘顾着呀。”

    富察皇后望着女儿叹道:“你是大人了, 得自己学会顾着自己, 额娘先看着你弟弟。”

    和敬笑道:“在我小的时候,额娘肯定也这么看顾过我,所以我不会吃弟弟醋的。”

    成婚了, 出宫了,才知道权势真是一个好东西,谁都离不开它。

    公主能有什么权势呢?唯一依仗的不过是皇阿玛的宠爱罢了。

    和敬刚才说不去热河并不是真心话,她肯定是要去热河的,她得待在皇阿玛身边,做他最乖巧贴心的女儿。

    ……

    以往去热河避暑山庄,总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但这一次很明显事前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皇帝他不高兴!

    大老板心情不好,底下的员工也不敢放肆地笑啊。

    陆薇陪太后住在松鹤斋。

    老太太是整个出巡人员中最悠闲自在的人,她来避暑山庄是真为了避暑,为了养生而来。

    皇帝儿子生气与她毫无干系。

    避暑山庄佛庙众多,已经深深信仰佛学的娴贵妃主动陪着太后礼佛,陆薇大多数时候就是陪太后玩。

    避暑山庄三十六景,每天逛两个也要半个月才能逛完。

    能在塞外建造出这么一座江南式的别苑,只能说皇室真会享受。

    这已经是陆薇第三次来了,新鲜感淡了不少,除了陪伴太后之外,更多的时候她独自出行,爬山涉水,在自然山水中放松自己。

    如果必须要有信仰的话,陆薇肯定信道啊,清静无为自在就可以,她不是修仙炼丹派哈。

    避暑山庄中有一处知鱼矶,是个钓鱼的好去处,陆薇几乎每天早上或者傍晚就去钓鱼,偶尔能遇到舒嫔。

    多年的宫廷生活让舒嫔变得圆滑周到,两人无意中的相遇,陆薇与她还会搭伴一起钓鱼,但绝不会相约。

    当年两人为什么闹翻的原因,陆薇都记不太清楚了,但唯有一件事,她记得很清楚,朋友相处是有圈子的,哪怕是放在后宫仍然一样。就像是娴贵妃总是想让陆薇当她的马仔一样;陆薇假如

    与舒嫔相处日久,情况也不会不同。

    因此,纯贵妃与嘉妃虽然是争宠道路上的竞争对手,但她们同时也能和谐地相处,陆薇觉得她还是与令嫔一起混吧。

    乾小四来避暑山庄除了休闲避暑,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木兰秋狝。他带着王公大臣,还有蒙古的王公们天天围猎开大宴,闲暇时,就侍奉皇太后,领着一群嫔妃们在避暑山庄游玩。

    这算是清朝版的后宫大团建吧。

    ……

    正值七月十五盂兰盆节,避暑山庄采菱渡举行盛大的盂兰盆会。盂兰盆节是佛家的节日,道教称之为“中元节”。

    乾小四还真是重佛抑道,不像先帝雍正,佛道两修,两手都抓得很硬。

    盂兰盆会有个重要的意义就是思念旧人。

    避暑山庄是康熙帝所建,皇帝怀念地自然是他亲爱的祖父,少不得题诗两首。

    众人都赞好。

    皇帝扶着太后走在最前面,纯贵妃与嘉妃跟在他们后面凑趣,娴贵妃这回倒是不争不抢,心态十分平和。陆薇与令嫔拉着手混在人群中。

    因等会儿要放河灯,令嫔就问陆薇会在河灯上写些什么心愿?

    陆薇想了想,道:“就祝福太后平安健康吧。你呢?”

    令嫔笑道:“我要替皇后娘娘祈祷,愿她与七阿哥平安健康。”

    这一趟热河之行,她本不愿来,是皇后坚持要她来的。令嫔人在热河,心在京城,非常担心皇后母子。

    今晚上皇帝的心情难得不错,大多嫔妃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皇帝面前讨好,陆薇与令嫔在大家伙儿中显得很咸鱼。

    太后不惯劳累,逛了一会儿就回松鹤斋歇着了,皇帝带着嫔妃们继续逛。

    陆薇本以为今日最出风头的人依然是嘉妃,没想到机会给了早就有准备的人。

    众人从采菱渡乘画舫行至观莲所时,皇帝停驻此地赏莲。

    才女纯贵妃开始款款而谈,从南北朝的西洲曲谈到到了柳永的“三秋桂子,十里荷塘”。

    附庸风雅的乾小四很喜欢这样高雅的谈话,两人吟诗作对,好不惬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默无声的舒嫔突然出声了,“皇上,妾以为写莲最佳的应该是周敦颐的《爱莲说》。”

    然后舒嫔口齿伶俐地背诵了一大段《爱莲说》中的名句。

    弘历笑起来,“对,对,朕正要提《爱莲说》,朕幼年时,圣祖康熙爷曾携朕一道赏荷……“

    他深情地说起他的童年往事,康熙临时考他背诵《爱莲说》,他一口气背完了整篇,而且一字不错,圣祖夸他聪慧。

    乾小四的记忆确实不错。

    人家兴致大好,当场又把爱莲说背了一遍。

    经过了天、朝教育洗礼的陆薇也会背诵,她在心里默念一遍,嗯,乾小四没有背错的地方。

    舒嫔出手,立刻把纯贵妃压了下去,她占据了与皇帝谈话的中心。

    不得不说,出身老满洲世家还是很有优势的。

    舒嫔的曾祖(纳兰明珠)、祖父、父亲在康熙朝都深得康熙帝的重用,康熙帝甚至还驾临过纳兰府上。

    因此,在这个怀念故人的盂兰盆会上,她可以与皇帝一起畅怀康熙帝。

    康熙帝对她家的恩惠,康熙帝与她家先人之间的君恩情义等等。

    在场的所有嫔妃们都只能听她与皇帝说话干瞪眼,那可是康熙帝啊,离她们多么遥远,但在舒嫔的口里说出来,康熙既是威严的皇帝,同时又是慈和的长辈,她虽然没有见过圣祖爷,但小时候常常听祖父与父亲提及他,心中对圣祖孺慕久矣。

    舒嫔还专门提到了一件家事。

    她父亲纳兰永寿的父母早逝,圣祖爷怜惜他孤苦无依,便亲自做主,把纳兰永寿过继给伯父揆叙抚养。

    陆薇听了悄悄问令嫔道:“皇上还管臣子的家事吗?”

    他日理万机,管得过来嘛。

    令嫔小声说道:“满洲八旗算起来都是皇上的家臣,所以皇上替他们处理家事也不奇怪,但皇上也不会每一家都管,只有那些他非常喜欢的,亲近的大臣之家才会管。”

    她看了一眼舒嫔,感叹道:“八旗世家,能与舒嫔家一比高低的也没几家了!”

    好吧,有个好祖宗还是很有用的。

    陆薇心想,等日后那位佟佳姑娘进宫就好玩了,她出自康熙母家妻家,有的是关于康熙的话题与乾小四聊。

    不管怎样,舒嫔现在出其不意打败了纯贵妃与嘉妃,成为今天晚上的大赢家。

    月色很美,月色下的舒嫔更美,这一朵北方玫瑰已然是最盛放的时候,即使更偏爱南国佳人的弘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舒嫔的美。

    他携了舒嫔的手,两人赏花赏月,至于其他人都是他俩的陪衬。

    皇帝永远不缺少快乐的机会。

    令嫔看着他们的背影,叹息:“要是皇后娘娘在就好了。”

    陆薇:“皇后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什么吧。”

    ……

    舒嫔把握住了机会,皇帝在避暑山庄多招她侍寝,一众后进嫔妃们,她成功的脱颖而出,她的容貌、家世无短板,故而也无人说闲话。

    往年皇帝来避暑山庄过夏天,非得要到农历九月才会启程回京。但今年他提前了半个月,八月底就回到了京城。

    皇帝没有回紫禁城,而是直接回了圆明园。

    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皇帝连皇后在圆明园准备的接风宴都没去吃,直接在九州清晏处理政事。

    最后,这顿接风宴男主角不在,皇后与嫔妃们侍奉皇太后用膳。

    皇后瘦了好多,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太后看着这正牌儿媳妇,即使往日有几分不和,但都是母亲,疼爱子女的心是一样的,因此劝她道:“你还是要多多保重身子。”

    富察皇后恭敬道:“谢皇额娘关心。”

    太后又问她:“七阿哥还好吗?”

    陆薇此时就待在太后身边,她看到皇后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仍然笑道:“回皇额娘,七阿哥他也很好。”

    第112章 第 112 章 富察皇后对太后所说的……

    富察皇后对太后所说的“七阿哥很好”, 只是宽慰太后之词罢了,在这种欢宴上,她身为皇后,不能扫了太后, 扫了众人的兴致。

    事实上是七阿哥远远算不好好, 病一场好一场, 富察皇后的心脏随之反复蹂躏。

    照顾七阿哥之余, 她会去长春宫小佛堂念经祈福,希望能以自己的寿命换取七阿哥身体安康。

    回京的第二天,陆薇随同太后去看过七阿哥。

    面对着皇后,太后说些七阿哥会好转的话,可是出了天地一家春,她摇头叹息,对陆薇道:“皇后, 她要想开些才好啊。”

    太后以自己活了几十年的见识经验来看, 几乎已经是给七阿哥判了死刑。富察皇后要是看不开最终伤害的只能是她自己。

    陆薇觉得很难, 她虽然没当过母亲,但她当过女儿, 她小时候生病, 母亲就会一直挂着心,晚上恨不得不睡觉陪着她, 直到她病好。

    亲眼看着七阿哥一天比一天更衰弱, 对富察皇后来说, 更甚于凌迟之痛。

    可惜她的丈夫是皇帝, 撇开先前他俩置气不谈。朝堂上确实有很多要事需要他处理。

    自四月份张广泗入川后,前线捷报不断,小金川已经收服, 可是进了八月,战事陷入僵持阶段,大金川兵力虽然远远不如清军,但其固守碉寨,清军使用了很多法子都无法攻克碉寨,在这种不利情况下,皇帝只能命张广泗暂停进攻,大军稍做休整,等到时机合适,再行进剿。

    除了西南战事之外,江苏等地发生潮灾,百姓伤亡严重,皇帝要令人赈灾救援。

    他能陪伴皇后的时候极为有限,但即使去看望皇后,两人之间因七阿哥有了隔阂,富察皇后对待皇帝客气有礼,不似夫妻,反似君臣。

    皇帝心里就更堵了一口气,即使有心同皇后和好,但却下不来台

    阶,不知该如何同皇后说话。

    和敬公主嫁在京城,回自个儿父母家如同家常便饭,自从热河回京后,她大多数时候随父母住在圆明园,自家的公主府反而住得少,留额驸一个人当怨男,独守空闺。

    她见皇后对待皇帝冷淡,就劝富察皇后道:“七弟很重要,但您不能因为七弟慢待皇阿玛呀!现在皇阿玛可宠爱舒嫔了,还有一个佟佳氏的姑娘很快就要进宫,危机四伏,您不能再这样子了。”

    富察皇后对女儿与对丈夫的态度是不同的,即使和敬再任性,说出来的话再不中听,但她仍是温柔耐心道:“等你弟弟的身子好些了再说吧,他这两天吃奶比以往吃得多些了。”

    和敬公主道:“弟弟自有乳母御医照顾,您再操心也无用,皇阿玛他不是不关心弟弟,他是日理万机的天子啊。”

    富察皇后脸上露出异常凄凉的神色道:“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皇阿玛,我恨的是我自己,永琮从生下来就饱受病痛折磨,全是因我之故,只可惜我不能代替他受苦。”

    是她自私,是她执意要生一个嫡子,才把永琮带上这世上受苦受罪,富察皇后费心照顾永琮,更有自毁之意,她与永琮同苦,心里方好受许多。

    和敬公主心里难受极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劝她,半响干巴巴道:“您别这么想,这不关您的事!”

    富察皇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女儿这句话,她抱着七阿哥哄着,全心全意,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母子两个。

    ……

    有人欢喜有人愁,皇后失意,宫里自然就有得意的人。

    佟佳氏送女入宫,最欢喜的是太后,嫔妃们绝大多数是不愿意的。

    这么一个出身显赫的满洲贵女入宫,该是挡着多少人的路啊。

    娴贵妃忌惮她,纯贵妃、嘉妃不喜欢她,现在正有得宠趋势的舒嫔也不会喜欢这个跟自己同质的竞争者。

    可能是太多的人不喜欢了,老天爷听到了众人的心思,佟佳姑娘进宫的事情突然就黄了。

    佟佳姑娘倒没犯什么错,她爷爷庆复犯大事了!

    去年庆复以川陕总督的身份领兵进剿瞻对,他立功心切,在没有亲眼看到大瞻对首领班滚的尸体的情况下,贸然领功,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班滚已经死了,还拉了四川巡抚、提督李质粹等人一并佐证他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瞻对之役以清军之胜草草结束。

    皇帝今年召庆复回京,升官加爵,调张广泗接任川陕总督,谁知张广泗到了当地,才发现这个班滚竟然没死,人家逃走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现如今,当时对瞻对作战的一众将领例如庆复、李质粹等人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听凭审讯。

    在这种情况下,佟佳姑娘自然就失去了进宫侍奉皇帝的资格。

    庆复所犯欺君之罪,罪名不小,皇帝对此深恶痛绝,正常情况下判个死罪完全不成问题。

    顾夫人只能来畅春园向太后求情,大打感情牌。

    从康熙爷眷念的母家佟佳氏一族说起,再说到庆复是昔日佟佳皇后最疼爱的小弟弟,退一万步来说,就是从血统上算,他与皇上有相近的血脉关系呀。

    先前自持身份的顾夫人已经完全不顾贵夫人的体面,伏在太后脚边,老泪纵横,为自家大人求情。

    太后命米嬷嬷扶起顾夫人,道:“这是前朝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好插手?”

    顾夫人擦擦眼泪,“我自知我家大人所犯之事,死罪难免,活罪难饶,哪怕皇上判他流放宁古塔我也认了,我只求能保住他一命。太后仁慈,求求您了。”

    说完又要下跪叩头。

    太后到底还是心软了,“这事儿我会跟皇上提的,但如何定夺仍旧要看皇上自己的意思。”

    顾夫人欣喜若狂,“只要您答应替我们大人说几句好说,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今圣上自登基以后,待宗室戚属宽厚无比,远甚于他的父亲雍正帝。顾夫人心中的大石头落下,她觉得自家大人的命基本上保住了。

    ……

    陆薇先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凡她知道,一定第一时间阻止太后为庆复向乾小四说情。

    现在正是处于乾小四的暴躁期,大小金川的战没打好,后宫又与皇后不睦,正烦着,太后即使是他亲妈,也别做第一个招惹他的人啊。

    果然,太后找机会说了庆复的事,“那庆复出身圣祖爷母族,虽然他所犯之事重大,但毕竟与圣祖爷血脉相近,更是佟佳皇后的亲弟弟,皇上,你小时候佟佳皇后抚养过你一场,就算是看在她的份上,给庆复留一条命吧。”

    弘历沉着脸,反问道:“是庆复的夫人求皇额娘你说情的吗?”

    太后耐心解释道:“我心里自有分寸,不会傻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当年先帝对待宗室戚属刻薄寡恩,人人怨声载道,皇上你继位后拨乱反正,行的是你皇祖父的宽仁之政,既然如此,对庆复何必赶尽杀绝?只是给他留一条命罢了,既向天下昭示你的仁慈,又能报答佟佳皇后对你的抚养之恩。”

    弘历缓缓道:“皇额娘,此为朝堂之事,不是您该管的。”

    太后有点生气道:“你认为我是在擅专夺权吗?我只是身为一个母亲,不想你重蹈先帝覆辙,落下恶名。你看看圣祖有没有亲自诛杀过大臣,哪怕是遏必隆、索额图这样的罪人,也只是将其囚禁在宗人府,了此残生。”

    太后巴拉巴拉一顿劝说,乾小四虽然没有明确答应饶庆复一命,但态度确实缓和了几分,庆复由刑部大牢转移到了宗人府大牢。

    宗人府大牢是与刑部大牢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里面关的都是宗亲显贵,进了宗人府就意味着皇帝会看情面,有轻饶的趋势。

    陆薇着实替太后提着心,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过了。

    太后道:“这庆复比起他的兄长隆科多来差得远了,他去年进剿瞻对大胜,按理说,皇上应该继续留用他攻打大小金川,可是在战前,皇上却调他回京,启用张广泗代替他的位置,可见在皇上心里,并不认可庆复的能力,那班滚到底死没死,只怕他心里早就有疑虑,自己首先就轻敌了,而且用人不善,庆复有罪,皇帝却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我知道他近来心情不好,但他不能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旁人,必须得警醒自己,否则日后还要犯同样的错误。”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而且当娘的是最了解儿子的。

    太后有时候确实会因为一些小事跟皇帝置气,但到了真正的大事面前,还是非常靠得住的。

    陆薇问道:“那佟佳姑娘会如何?”

    太后笑道:“你真是个善心的姑娘,佟佳氏枝繁叶茂,皇上就算要处罚也只会出发庆复一个人,不会真正牵连佟佳氏全族。佟佳姑娘不会如何,她是进不了宫里,但不妨碍她依然能在八旗世家中选一个好人家嫁了。”

    那佟佳姑娘对于进宫本就是持有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不进宫说不定对她来说还好些。

    当然,佟佳姑娘不进宫,对广大后宫嫔妃来说,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可谓是喜大普奔的事。

    别人还罢了,陆薇与娴贵妃常常能见面的,娴贵妃手臂上挽着迦南香佛珠,殷勤地与太后、皇帝谈论佛经。

    世事变幻无常,人的运道也在随时变化,富察皇后的好运已经用完了,也该轮到旁人了,这一次娴贵妃深信,连佛祖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所以,她不应该放弃,往后十年,她的好运要来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二更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进了农历十月份,天气

    骤然转冷,七阿哥受了寒,又病了。

    这次富察皇后再无心思主持后宫之事, 便招了纯贵妃、娴贵妃、嘉妃、舒嫔四人协理后宫事务。

    纯贵妃、嘉妃是一派的, 娴贵妃与舒嫔则同属满洲世家, 正好两个派别, 互相制衡。

    陆薇刻意远离圆明园,待在太后身边当一只小鹌鹑。

    即使她对乾隆的具体历史不甚了解,但也知道历史上乾隆爱妻号的人设,早逝的富察皇后与夭折的嫡子,还有西南前线那僵持不下的战事。

    这种时候还是离乾小四远些,越远越安全。

    那种富贵险中求的事情交给后宫其他的嫔妃同事们。

    现在宫里最得意的就是纯贵妃、嘉妃、舒嫔三人,娴贵妃侍奉佛祖虔诚无比, 一副超然闲适的模样。

    据说, 她有时候还会给皇后讲些佛法, 皇后听了很多助益。

    七阿哥药石无灵,皇后不得已求助玄学, 除了佛, 满族的萨满大神,皇后也求了, 只愿能发生奇迹。

    在古代, 或者干脆说在皇宫, 小孩子夭折是常见的事, 每一代皇帝皆是如此,七阿哥是嫡子没错,但他太小了, 而且皇帝尚在,他的生病在宫里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件常见的事。

    清廷的喜怒哀乐都不会因为他而有太多改变。

    十月底,嘉妃被诊出怀孕。

    怀孕初期,孕妇比较容易乏累,嘉妃就向皇后请辞协管宫务之事,以便安心养胎。

    四人组少了一个人,富察皇后顺理成章让令嫔补了嘉妃的位置。

    皇帝对嘉妃赏赐无数,嘉妃在后宫愈加得意。

    在生娃这件事上,有的人就是运气好,纯贵妃、嘉妃都是如此,其他嫔妃们羡慕不来。

    光她们二人,一共就有五个孩子,还不包括嘉妃现在肚子里怀的这个,乾小四的子嗣,被她们包揽了一大半。

    母爱子抱,这五个孩子在圆明园健健康康的跑来跑去,即使弘历对他们远不如对七阿哥重视,但仍然是喜欢他们的。

    尤其是纯贵妃的四公主,小小的一个人儿,玉雪可爱,姐姐和敬出嫁后,她就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公主,很得皇帝的宠爱。

    太后作为祖母,自是盼着孙子孙子越多越好,富察氏作为皇后并不能让她另眼相看,相反纯贵妃、嘉妃为皇室开枝散叶立有大功,只看着一大群孙儿孙女的面,她也高看她们一眼,时时对她们有赏赐。

    两厢对比,富察皇后那边水深火热,纯贵妃、嘉妃繁花似锦,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陆薇本以为娴贵妃又要为嘉妃怀孕破防一次呢,没想到人家真正从佛理中找到了寄托,对于嘉妃的怀孕,在人前表现的非常淡然。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总体来说后宫大体上是平静的,直到进了十二月,七阿哥突然病情加重。

    娴贵妃等人日常处理宫务后,须得向皇后汇报情况。协理宫务四人组之中,只有她生有三个孩子,娴贵妃、舒嫔、令嫔没有生育过,对于七阿哥的病一无所知,还以为仍是体弱旧疾所致。

    但纯贵妃明显发现了不妥当。

    她见七阿哥高烧不退,还伴有寒颤,背部隐隐可见疱疹,顿时吓了一跳,问富察皇后,“七阿哥是什么病,怎么还不见退烧,是不是要换个御医看看?”

    皇后替七阿哥盖好被子,神色平静道:“御医说是天气骤变引发了旧疾,已经开了药,过几日应该就会好转。”

    纯贵妃回到自己的碧桐书院后,越想越不妥,最后去了嘉妃的住处,将七阿哥的情况一一告知。

    嘉妃大吃一惊,“七阿哥出天花了?”

    纯贵妃皱眉,“我不能完全确定,皇后将七阿哥护得很好,我也只是无意中看到了,只能说是很像痘疹。”

    嘉妃道:“御医为七阿哥所写的病案呢?”

    纯贵妃道:“这东西我哪能看到啊。”

    要死了!

    嘉妃来来回回踱步,恨恨道:“天花是要人命的东西,她的七阿哥不好了,是不是就要拿别人的孩子陪葬!”

    宫里的皇子皇女们从小会种痘,但纯贵妃的四公主,还有嘉妃的八阿哥因年小体弱,暂时还没有种痘,若是被传染了,后果不堪设想。

    纯贵妃叹气:“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是真的没法子了,嘉妃妹妹你素来来比我聪明,有没有别的法子?”

    嘉妃思索片刻,道:“我猜皇后应该瞒着七阿哥出痘的事情,否则皇上知道了,他再怎么疼惜七阿哥,也不可能不为其他孩子着想。想当年,圣祖皇帝患天花,也一样被挪到宫外修养,直到身子去完全好转才接进宫的。所以为今之计,咱们得让皇上知晓此事。”

    纯贵妃发愁道:“出痘是大事,御医想必都没有直接断定七阿哥出痘,如此皇上又怎么能知道呢?”

    嘉妃行事果断,“事不宜迟,姐姐与我共同去求见皇上,向他声明此时,不管七阿哥是不是出痘,多请几个御医一同会诊,如果是,七阿哥该隔离就隔离,省得害了他的兄弟姐妹;如果不是,那就不是呗,我等只是关心七阿哥而已,怕他被御医误诊反而耽误了病情,皇上难道还能因此怪罪我们不成?”

    这就是膝下有子嗣的底气,她们虽然不是元妻,但陪伴皇帝的时日并不比富察皇后少,又有生儿育女的情分在,皇上必定不会怪罪她们。

    纯贵妃还在犹豫:“可是我们这样做就真正得罪了皇后?”

    嘉妃笑起来,“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得罪皇后?她怎么不怕得罪我们啊,没了七阿哥,她这个皇后就是光杆司令,空有皇后名头罢了,你怕她做什么!”

    纯贵妃点点头,“我都听妹妹你的。”

    ……

    十二月中旬,七阿哥患天花的消息正式在圆明园传来。

    按照宫规,七阿哥必须单独挪到圆明园后花园极其偏僻的一所房子的密室里,由乳母、御医照料。

    一向柔顺的富察皇后与皇帝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甚至吐了血,最后皇帝无奈之下才准许她去密室陪伴七阿哥。

    陆薇即使人在畅春园也听到了圆明园那边传来的流言蜚语,说皇后因子成魔,疯了!

    骇人听闻。

    令嫔为皇后难过,“她没有疯,她只是太苦了。”

    能混清宫都需要有强大的心脏,像太后、裕贵太妃这样的是属于熬过来的,陆薇觉得富察皇后大概是很难熬过这一遭了。

    距离乾隆十三年的新年还差两天,七阿哥最终因天花而薨世。

    帝后二人陪伴他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富察皇后喃喃地对皇帝说:“我盼着他别走,可又想着不能再因为我的自私而留他受苦,他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受苦了。”

    弘历道:“佛云,西方有极乐世界,永琮必定是去了极乐世界,从此无病无灾。”

    这是安慰皇后的最佳方式了,她信佛,便相信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七阿哥再也不用受苦了。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七阿哥过世后,富察皇后并没有因此哀伤自毁,身子反而一天天好转。

    皇帝对她愈发怜惜,多加陪伴,哪怕是怀孕的嘉妃也被置之一旁。

    皇后重新开始主持宫务,雷厉风行,先前在圆明园散播谣言的那一帮人受到重罚,再无人敢传她疯了的谣言。

    紧接着嘉妃之弟金简纵奴行凶的事情被爆出,皇帝依照处理纯贵妃、庆嫔之亲属的例子,免去金简的官职,押解回原籍,由当地官员监管。

    不知道其中有没有皇后的手段在里面。

    嘉妃闹了个没趣,但纯贵妃却毫发无伤,富察皇后对她似乎非常看重,仍旧让她协助自己处理宫务。

    陆薇是越来越看不懂富察皇后了,每次去给她请安,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又仿佛仍是原来的样子。

    她对陆薇还好,有一次请过安后,竟留下她单独饮茶,道:“大家共处这么多年,你倒是个不错的,太后面前多谢你为我寰转。”

    陆薇正准备说些谦虚的话,皇后伸手制止了她,“不必多说什么,谁对我好过,我心里自然有数,不会忘记的。你先回去等着吧。”

    等什么呢?

    陆薇以为皇后会像以前一样给她赏赐金银珠宝,没想到等到却竟然是她封妃的消息。

    当然这次的晋升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被晋为庆妃;舒嫔晋为舒妃;令嫔晋为令妃;婉嫔晋为婉妃;那贵人巴林氏被晋为颖嫔;另外贵人极其以下也

    有多人晋升。

    纯贵妃的位份暂时无法晋升,但她的家族从正黄旗包衣正式抬入满洲正黄旗。

    以往嫔妃晋升,都是由皇帝下旨,奉皇太后名义行事,但这次与以往稍有不同,后宫众所周知,这次的晋升是皇后娘娘亲自向皇帝提及,算是皇后对嫔妃们的恩典。

    陆薇披挂上全套的妃位的服饰给太后看,太后笑呵呵点点头,“你穿上这衣裳格外有气派,赶明儿再让如意馆的画师给你画一副画留存着。”

    第114章 第 114 章 七阿哥的逝世就像一阵……

    七阿哥的逝世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过, 乾隆十三年的新年依然热闹无比。

    凡人只会在乎自己的切身利益,然而这世间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凡人。此番大封后宫,除了少部分的嫔妃,人人得得以晋封, 整个后宫喜气洋洋。

    这一批晋封的主位足有四个人, 刚好能组团请郎世宁带领他的徒弟们来画肖像画了。

    郎画师用的是西洋的绘画技巧, 对人物的描绘肯定会更真实一些。陆薇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因为画得是正统的嫔妃朝服像, 所以画像那日,大家伙儿照例从头到脚披挂上一整套的冬季款朝服。

    实话说,清廷的朝服依然报看!

    至少陆薇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就是没有汉人王朝的衣冠大气好看,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看多了港产僵尸片,总觉得有股阴森森的气质……

    颖嫔穿嫔位的朝服,陆薇、令妃、婉妃三人穿妃位朝服, 四人的衣服真的只有非常细微的差别, 再加上她们画一样的妆容, 玩一把连连看完全没问题。

    这么画半身像无疑是给画师们省了很多事,衣服、帽子、首饰等等大差不差, 只用画脸就行了。

    郎画师今年六十岁, 年轻的时候就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原本的职业是传播天主教, 但中国的皇帝不爱听他传教, 反倒是看上了他的画技, 从此他就改换职业, 从康熙朝到如今的乾隆朝,专为帝王画画。

    意大利的本土画师竞争太大,郎画师另辟蹊径, 在大清国获得了职业生涯的巅峰。

    郎画师精神抖擞地给四位娘娘请过安后,然后就开始了面部速写,他经验老到,能快速抓住入画人的面部特征,不过一个时辰,就完成了速写,效率十分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郎画师与他的徒弟们告退离开。

    颖嫔最为好奇,“多久能画完啊?”

    令妃道:“头饰衣服都差不多,由郎画师的徒弟们代为完成就行,郎画师只用画面部,今年年底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到画了。”

    陆薇暗笑,看来大家真只有脸不同,其他的没差别。

    画像完毕,各自该散了。

    婉妃回紫禁城,令妃说要去皇后那里,陆薇本打算回绿荫轩,被颖嫔挽住胳膊,“庆妃姐姐,我搬了新家,帮我去参谋参谋怎么布置新屋子吧。”

    几年前,皇帝在蒙古收下颖嫔,那时候她还是那常在,被交给娴贵妃教导宫中规矩,这么多年她一直傍着娴贵妃住,此番得封嫔位,身为一宫主位,终于能够独立于娴贵妃了。

    她常随着娴贵妃去看望太后,故而陆薇与她有几分交情。

    颖嫔在圆明园的新局位于杏花春馆,得名于杜牧的诗“牧童遥指杏花村”,矮屋疏篱,阡陌交通,主打一个田园风光,但主殿仍是雕栏画壁,气势轩然,名为春雨轩,颖嫔就住在这春雨轩内。

    陆薇随着颖嫔参观她的屋子,家具摆设都是崭新的,所谓新人新气象嘛,颖嫔对于她的屋子十分满意。

    她指着窗外一大片光秃秃的林子,道:“这些都是杏树,等到了春天开花时,不知道有多美!”

    陆薇道:“花开过了再结果子,等杏子金黄色时你请我吃杏子吧。”

    颖嫔高兴地答应下来,“不止有杏子,还有杏脯,杏核。说起来庆妃姐姐的宫女就叫做杏子呢。”

    杏子应声,自豪道:“颖嫔娘娘,正是因为杏子全身都是宝,所以我额娘阿玛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大家都笑起来。

    来参观人家的新屋,自然得送点暖屋礼,陆薇让杏子回绿荫轩去给颖嫔准备礼物。

    杏子去了快半个时辰才带着几个小太监扛着大物件过来。

    一架约一人高的雕梅兰竹菊的檀木屏风,另外还有一座精致小巧的西洋自鸣钟。

    颖嫔觉得太贵重了,“送我一个就行了。”

    杏子笑道:“我回到绿荫轩时正好遇到了彩娟姐姐,我同她去见老佛爷,老佛爷得知颖嫔娘娘乔迁之喜,特意送您一架紫檀屏风,西洋自鸣钟是我们家娘娘的。”

    颖嫔喜笑颜开,“想不到老佛爷还惦记着我!”

    她喜欢这两样东西,因此派人将它们摆放在了卧房。

    陆薇参观她的卧房,突然瞅见了熟悉的东西。

    颖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这是娴贵妃送我的《心经》,她亲手抄写的。”

    陆薇也笑了,“巧了,她也送了我她亲手抄的《心经》。”

    没有比《心经》更适合手抄的佛经了,字少。

    另外,娴贵妃还给太后抄了一本足足有五千多字的《药师经》,这样想想看,其实很不错呀,开辟送礼新道路,既有诚意,还省钱省事,至少抄经比做针线活儿轻松。

    参观完春雨轩,颖嫔同陆薇去长春仙馆去给太后谢恩。

    以前的颖嫔处处仰娴贵妃鼻息,如今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了,日后不必要娴贵妃领着,她终于可以自己去给太后请安。

    ……

    话分两头,令妃去了天地一家春皇后殿,却发现纯贵妃与她所出的三阿哥、六阿哥都在,富察皇后更是将四岁的四阿哥亲昵搂在怀里。

    令妃向皇后、纯贵妃二人行过礼后,富察皇后并没有让她坐下,而是吩咐道:“和敬在后殿,你去陪她说说话。”

    纯贵妃冷眼看着,皇后对待令妃完全不似对待别的嫔妃那么柔和,态度十分随意,令妃在皇后面前竟如她的宫女一样。

    看来宫里的传言果真是没错的,魏氏就是靠当皇后的小哈巴狗儿混到了如今令妃的位置上。

    可惜啊,皇后那么提拔令妃,令妃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

    而失去了嫡子的富察皇后,也只能在想别的办法了。

    令妃离开后,两人又聊起来,富察皇后怜爱地摸摸六阿哥的小脸蛋儿,“六阿哥聪明乖巧,惹人喜欢。纯贵妃,若是闲来无事,多多带六阿哥来我这里玩儿。”

    皇帝是标标准准的严父,像三阿哥这么大的孩子很怕他们的皇阿玛,六阿哥作为小童,他倒不怕皇帝了,但见皇帝的机会少呀,常来皇后这里玩,能见到皇帝的机会一定会变多。

    更重要的是帝后乍然失了嫡子,满腔的爱子之心若是能转移到六阿哥身上,那该多好。

    如果皇后要单独留下六阿哥,纯贵妃可能还会有顾忌,但皇后是让她带着孩子一起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富察皇后凝视着六阿哥,喃喃道:“皇上说四阿哥与永琮长得像,我却觉得他长得更像他永琏哥哥,鼻子眼睛都非常像,下次我一定要指给皇上看看。纯贵妃,日后六阿哥是有大出息的。”

    永琏是当初皇帝藏在乾清宫光明正大匾后圣旨上的大清继承人,七阿哥永琮过世后,皇帝亦曾亲口说过他“可属承祧”。

    纯贵妃的心跳得很快,面上却叹了一口气,“我只想着他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就够了,哪里还敢指望他有大出息?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连累了

    他。”

    富察皇后蹙眉:“你说这样的话作什么,千万别妄自菲薄。”

    纯贵妃摇摇头,“我本是汉籍民人出生,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富察皇后笑道:“在宗人府的玉碟上你们苏家已经是真正的满洲正白旗,至于六阿哥,他是皇上之子,真正的天潢贵胄。六阿哥身份不比任何人差!”

    在皇后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嫔妃们生的儿子全部都一样,不存在谁比谁更高贵,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父亲。

    早前纯贵妃对富察皇后存过戒心,不,应该说她一直都存有戒心,但此刻她免不了心胸澎湃。

    在整个清廷,皇帝就是唯一的主子,没有什么尊贵的王爷,皇子们想要过得好,要么是自己当皇帝,要么是努力讨好皇帝,一个不受皇帝喜爱的皇子,日子只会过得连普通的宗室都不如。

    富察皇后生七阿哥彻底伤了身子,再不可能有孕了,她几次言语暗示想要收六阿哥当养子,如果六阿哥能有那个福份……

    从皇后殿出来,纯贵妃心里仍然恍恍惚惚的,没注意到三阿哥脸色很难看。

    三阿哥永璋今年十三周岁了,宫里的孩子早熟,刚才见弟弟那么受皇后的疼爱,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等回到碧桐书院,他直接问道:“额娘是想要把六弟送给皇后当养子吗?”

    纯贵妃否认:“没有的事。”

    永璋冷笑道:“没有最好,那皇后才死了儿子,哪会真心疼爱别人的孩子啊。皇阿玛也一样,他们眼里只有嫡子嫡子,我们这样的庶孽在他们心里又算什么!”

    儿子戾气这么重,纯贵妃有些心惊,强笑道:“额娘心里有数。”

    纯贵妃确实不相信皇后会真心疼爱六阿哥,但这与皇后收六阿哥做养子无冲突,前朝历史上比比皆是,无子的皇后大多没有一个好下场,富察皇后她一定要有一个儿子傍身的。

    第115章 第 115 章 二更

    纯贵妃与富察皇后走得近, 却让嘉妃起了疑心。

    她因弟弟金简纵奴行凶之事在皇帝那里讨了个没趣,如今只好安心养胎,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说了。

    纯贵妃以往一向都是嘉妃的最佳同盟,是以嘉妃在听到风声后, 急吼吼地赶去碧桐书院, 开门见山地问:“皇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因为太着急, 语气就有些质问, 纯贵妃按捺住心里的不悦,笑道:“我协助皇后处理宫务,皇后自是与我说些后宫之事。”

    嘉妃狐疑道:“是吗?”

    纯贵妃端起一杯茶,淡淡道:“既然你不相信,问我又有什么用?”

    嘉妃这才缓和了语气,“皇后没安好心,我只是担心你, 怕你被她哄骗。”

    之前三阿哥让纯贵妃不要相信皇后, 现在嘉妃也来这样说, 这反而让纯贵妃起了逆反心理。

    怎么他们都认为她这么蠢吗?

    纯贵妃当然永远都不会相信富察皇后,但她却相信共同的利益。

    宫里年幼的小皇子就她的六阿哥与嘉妃的八阿哥, 皇后她要挑养子, 只会从这两个小孩子中选。

    嘉妃几次得罪皇后,皇后自然不会选八阿哥, 纯贵妃在外塑造的形象一直是怯弱淡然的, 很多事情她都没有亲自出面, 嘉妃却在傻乎乎在往前冲。

    嘉妃大概是怕六阿哥挡了八阿哥的路吧。

    纯贵妃道:“你之前说皇后没了嫡子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以前两人的共同敌人是皇后母子时,她们的关系很好,可是现在嘉妃盯着纯贵妃的眼睛, 慢吞吞地说:“我听到风声传闻,皇后很喜欢六阿哥。”

    纯贵妃:“可能吧。”

    嘉妃冷笑一声,“我劝你别想太多,皇后刚没了嫡子,你以为她会看得上一个庶子吗?”

    纯贵妃心里的火气被她这句话激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大清建国至今,没有哪一位皇帝是真正的嫡子!”

    嘉妃嘲讽道:“他们不是嫡子,但同时他们也不是汉人之子!”

    这对于纯贵妃不异于是椎心之语,汉人,汉人,嘉妃从来就没少拿汉人羞辱过纯贵妃。

    嘉妃虽不是满洲,但祖上早已入了旗籍,几代人供职内务府,她内心是看不起自己的吧,或许她觉得她的四阿哥与八阿哥更有资格得到那个位置,事到如今,纯贵妃认为她与嘉妃已经再无任何情义可讲,她微微笑道:“汉人也好,满人也罢,如今我现在记录在玉碟上的真正身份是正白旗苏佳氏,可不敢同嘉妃妹妹你相比。”

    而嘉妃的娘家金氏现在可还是正黄旗包衣呢。

    嘉妃瞪了纯贵妃一眼,狠狠道:“不识好人心!”

    她摔了一个茶盏,头也不回地离开。

    纯贵妃的宫女看着摔碎的茶盏,很是惋惜,“这是您极喜欢的一套茶具呀!”

    纯贵妃道:“她娘家被罚,心里有火,反倒是冲着我来发。这人平日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拿别人都当傻子看,她同样两个儿子,我不相信她心里没有想法。”

    ……

    嘉妃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富察皇后与纯贵妃越走远近,她似乎真的喜欢纯贵妃与六阿哥母子。

    皇后还会当着皇帝面夸纯贵妃娴淑柔顺,夸六阿哥聪慧伶俐。她原来最信重令妃,此刻令妃反而排在了纯贵妃身后。

    陆薇去天地一家春请安时,吃瓜吃得风声鹤唳,看来大事将要发生啊。

    只有乾小四无知无觉,认为他的后宫在富察皇后的带领下,其乐融融,和谐一片。

    过年期间,太后住在圆明园,对于皇后的一些动作看在眼里,她是当母亲的人,曾亲眼见证过年贵妃因失子之痛状若疯魔的样子,皇后失去了七阿哥,她绝不会这么快就平复下来。

    在太后眼里,嫔妃之间争宠斗法是免不了的事,毕竟皇帝只有一个,谁有本事谁占先,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嫔妃争宠可以,决不能对子嗣下手。

    那些都是太后的亲生孙儿,她不会容许皇后伤害他们,现在皇后对六阿哥那么关注,太后特别担心皇后对六阿哥出手。

    这事儿她不瞒着陆薇,直接道:“若说皇后有抚养六阿哥之意,我是绝不会相信的,一个那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不会让别人的孩子取代自己孩子的地位,六阿哥根本就是皇后针对纯贵妃的幌子。她怎么对付纯贵妃我不管,但我绝不能看着她伤害六阿哥。”

    这个嘛,相处这么多年,平心而论,富察皇后挺好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皇后心里究竟在想啥谁也不知道。

    陆薇任命地接受太后的任务。

    “您想让我做什么?”

    太后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好笑道:“陆丫头别苦瓜脸了,你那庆妃的身份也对抗不了皇后,放心,我不会让你以卵碰石。”

    陆薇:“那我该怎么做?”

    太后道:“你只需向皇后传达我的意思就行。我原本想让李昌盛去,但思来想去还是你更合适,皇后其实挺喜欢你的,你做中间人更合适。”

    李昌盛去传话,万一富察皇后认为太后在以势压她,说不定反弹更厉害,这会儿皇上对她心中有愧,什么都依着她,皇后要是不管不顾了,还真有可能会发生大事。

    陆薇领命去干活。

    富察皇后对她一如既往的和善,请她坐下喝茶,知道她与令妃交好,便让人去请令妃前来作陪。

    陆薇制止:“皇后娘娘,我是封太后之命来的。”

    皇后心领神会,遣散了屋里的人,又派了心腹守着门,这才问道:“太后有何吩咐?”

    陆薇道:“太后的意思是您怎么对付纯贵妃她都不会管,希望您不要伤害六阿哥。”

    皇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她竟然会担心我伤害六阿哥。”

    陆薇委婉道:“太后娘娘一直以来都很疼爱和敬公主。”

    皇后道:“但她却一直不喜欢我。”

    陆薇:“婆媳是冤家,古往今来皆如此,那刘兰芝的婆婆,沈婉的婆婆……”

    富察皇后挑眉:“你是在说太后如那两位一样都是恶婆婆?”

    陆薇心累,“您知道太后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想劝劝您。”

    皇后笑道:“如果我真伤害六阿哥呢?”

    陆薇叹气,“我知道您肯定是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我不想劝您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只希望您想想自己的内心,是否是真的愿意去伤害六阿哥。”

    六阿哥稚子无辜,他也只比七阿哥大一两岁,佛家讲因果,皇后自己也信佛,如果她伤害了稚子无辜的六阿哥,她心里只会更加崩溃。

    没错,陆薇可以拿富察氏一族的荣辱性命,还有和敬公主的未来,亦或是身为一个皇后的贤名去劝说皇后。

    但她最终没有,她有无数种理由可以对皇后说,但那不是“劝”,而是“压”。

    屋子里变得非常寂静,半响皇后道:“你去向太后复命吧,如她所愿。”

    陆薇吁气,“娘娘仁慈。”

    皇后嗤笑,“仁慈有什么用?我直到今日才悔恨原来的我竟是做错了!”

    陆薇道:“正是因为您原来的样子,皇上才会那么信重您。”

    皇后凄然道:“可是却误了我的一生。你知道吗,如果刚才你在我面前提什么体面啊,富察家啊,我一定会搅得后宫永无宁日。算了,我也累了,等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会与我的永琮团聚,我们母子俩永不分离。”

    即使是没有当过母亲的陆薇,也忍不住为她的最后一句话心酸。

    皇后垂下头,不再看她,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

    这一趟差事办成功了,陆薇却一点都不高兴,心里只有难过与荒凉。

    她回到长春仙馆向太后复命,就借口身子不适,回屋去了,她要调节自己的心态啊。

    ……

    在外人眼里,皇后最喜欢的嫔妃由令妃变成了纯贵妃,但在天地一家春,谁都知道令妃依然是皇后最信任的人。

    闲暇时,皇后会由令妃扶着散散步,她指着园子里的一颗银杏树,道:“这是乾隆三年三月二十四日,皇上亲手所植。”

    令妃道:“这棵树长得真不错。”

    皇后笑了笑,问道:“你知道皇上最喜欢吃什么吗?”

    令妃答曰:“燕窝炖鸭子,还有挂炉烤鸭。”

    皇后笑了,“怎么尽是鸭子呀,鸭子太肥,皇上爱吃但吃不了多少。他最喜欢的糕点不是什么菱粉糕、山药糕,而是最普通的白糖油糕。”

    令妃:“可是我平日观察皇上不像是爱吃白糖油糕的样子啊。”

    皇后道:“膳房做得差点意思。这油糕里头得是咸的,煎成金黄色,最后裹满白糖,这才是皇上喜欢的口味。以往都是我亲手给他做,你要学起来,等以后给皇上做。”

    令妃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您、您——”

    皇后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你只管牢牢记在心里便是。”

    第116章 第 116 章 补周日二更

    对于富察皇后, 令妃一向是全心全意地信赖她,皇后让她不问,她立刻就闭嘴不再问。

    富察皇后摸摸她的脸,笑道:“你真乖, 皇上会喜欢你的。我让你学做白糖油糕, 并不是我担心皇上日后没油糕吃, 而是教给你该如何侍奉皇上。论美貌, 论家世,你都不算拔尖,所以你只能从日常生活着手,皇上不是没心的人,他会看到你的付出。我可以护佑你一时,但最终的路怎么走,都要靠你自己。”

    令妃心中酸涩难挡, 道:“我记住了。”

    富察皇后细细将皇帝的一些极为隐蔽的喜好说给令妃听, 最后道:“皇上温柔多情, 亦冷酷残忍。他崇拜唐太宗,但他不需要有一个长孙氏一样的皇后, 或者是妃子。他是唯我独尊的皇帝, 你永远要记住这一点。”

    令妃双眼含泪,再次道:“您放心, 我记住了。”

    富察皇后最后道:“还有太后, 千万不能忽视她。你与庆妃交好, 你有什么事她就会为你在太后面前转圜, 这一点非常重要。好了,我没什么可交代你了,你服侍我这么多年, 这算是我最后为你做得一件事了。”

    令妃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她哽咽道:“您对我已经够好了,是我不能报答您。”

    皇后摸摸她的头,“傻姑娘!”

    正在这时,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和敬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携着令妃的手去见女儿。

    和敬公主现在虽然不像以前一样对令妃满怀恶意,但两人见面仍然尴尬无比。

    她挽着皇后的胳膊道:“额娘,我有话同您说。”

    皇后笑道:“我也正有话同你说。”

    她坐在主位上,拉了令妃与自己坐在一起,然后正色道:“和敬,令妃在我身边这些年,勤勉谨慎,忠心不二,我早已把她当作我的亲妹妹看待,令妃可以说既是你的母妃,又是你的姨母,她受你一礼完全不为过。”

    令妃急得起身,“娘娘,我当不起。”

    “不,你当得起。”富察皇后按着她坐在,然后吩咐女儿,“你待令妃就如同待我一般,额娘让你行大礼。”

    自七弟薨逝,皇后看似身子恢复了,可是和敬作为女儿,隐约也发现了她的不妥。

    尽管心里依然有些不情愿,但她到底没有违拗皇后的意思,顺从地跪下,给令妃叩了三个头。

    令妃连忙起身拉她起来,“公主,折杀我了!”

    富察皇后笑道:“别说这样的话,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待令妃离开后,和敬公主与母亲说话,忍不住道:“以前是女儿不懂事,错待了令妃,可是我毕竟是固伦公主,给一个妃子行三叩头的大礼,我完全为了皇额娘你,其实我心里是不愿意的。”

    富察皇后叹了一口气,“你这性子,唉,以后若是额娘不在了你怎么办?”

    和敬公主惶恐不笑,“额娘永远都在我身边。”

    皇后道:“额娘只是说万一,你待令妃恭敬些,日后她必会在你皇阿玛面前为你说话。”

    这回和敬公主很老实地“嗯”了一声,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有额娘才是真正全心全意疼爱她的人,皇阿玛虽然也非常疼爱她,但皇阿玛那么多孩子,他的疼爱不是独一无二的。

    ……

    进了二月,天气转暖,圆明园突然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皇帝又又又要出巡了!

    这次不出关,目的地是泰山,沿途巡幸大山东。

    这一年到头都在外巡视,陆薇很想给乾隆封一个中国历史上最爱旅游的皇帝称号。

    连太后都觉得太频繁了,她对皇帝说:“皇上出巡不是小事,您要考察吏情民情,无可厚非,我这次就不去了吧?”

    弘历笑道:“您千万别觉得给朕添麻烦,况且皇后这次也是要去的。以往咱们都是往北巡幸,这是第一次往南边走,沿途可以去曲阜、济南、泰安府等地看看。”

    被他这么一说,太后也心动了,下意识地点点头。

    皇帝离开时,示意陆薇同他一起出去。

    这回他脸色严肃,正正经经地对陆薇道:“皇后身子不好,太后这里怕是无法支应,你多劳累些。”

    陆薇倒不怕劳累,她与太后相处多年,有默契也有经验,太后其实挺好相处的。

    她答应下来,“我会好好侍奉太后,您不用担心。只是皇后身子不好,为何……”

    为何不待在圆明园好好调养身子呢。

    皇帝神色忧虑,“前几日她告诉朕梦到了泰山,说是想去泰山看看。”

    皇后在他面前掩饰得很好,但日常相处多了,他也发现了皇后的身体亏损严重,但他没法拒绝她,而且他在心里也希望她能暂离京城这个伤心地。

    这次的泰山之行,开始很顺利,到了泰山顶上的行宫,富察皇后身体骤然变差。

    御驾从泰山下来后就暂住在济南的行宫,让皇后养病。

    皇后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加沉疴。

    弘历陪着她,心里非常痛,却

    笑着安慰她:“山东巡抚给朕推荐了一个名医,等你吃了他的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仿若无闻,怅然地看着窗外,“皇上,回京城吧。”

    弘历道:“你的身子再也经不起马车颠簸了。”

    皇后语气像年轻时一样俏皮,“那我们坐船,沿运河北上。”

    “你到时候晕船怎么办?”

    皇后笑道:“我现在头就是晕的,不怕晕船。皇上与我读苏学士的诗,我最喜欢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您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吧。”

    次日不顾众人的劝阻,帝后二人先行乘坐御舟北上,其余人稍后跟上。

    此刻皇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由侍从抬着上甲板才能看到大运河滚滚流水。

    她的一生是被束缚的一生,下辈子当一只可以任游江海的小舟吧。

    很快她就陷入昏迷之中,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弘历问她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她摇头说:“没有。”

    皇后很快进入弥留阶段,眼前的丈夫、女儿在急切地呼唤她。皇后充耳不闻,仿佛不认识他们了一样,她喊她的乳娘:“妈妈,妈妈,我好冷,你抱抱我呀!”

    何嬷嬷搂着她,富察皇后把头严严密密地埋在何嬷嬷的怀里,这一刻她就像回到了孩童时期。

    何嬷嬷心如刀绞,轻轻地抚摸她的脊背,柔声安抚她:“你困了,嬷嬷抱着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皇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

    皇后的灵柩运回京城办丧礼,皇帝侍奉皇太后回京。

    太后度量皇帝的神色,劝他节哀。

    弘历道:“皇额娘放心,人生八大苦,爱别离苦,朕总会经历的,自然就看得开。”

    他真的很平静,很淡然,没隔一天就来同太后请安,认真处理政务,脸上完全看不出丧妻之痛。

    回到紫禁城之后,皇后的丧礼由内务府与礼部筹办。

    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身为真龙天子,不会有凡人的感情时,一系列事件的发生让人措不及防。

    首当其冲的就是大阿哥与三阿哥,这两人在嫡母的丧礼上,表现不是那么悲伤哀痛,被皇帝斥为不孝,并被当着王公大臣的面把他们踢出了储君的候选人。

    紧接着有一大批官员因皇后丧礼受到重责。

    这皇帝表面上平静,实际上内心已经在发疯了。

    后宫众人人心惶惶,唯恐不小心就得罪了皇帝,以前的紫禁城头牌现在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煞神。

    第117章 第 117 章 后宫富察皇后过世,前……

    后宫富察皇后过世, 前朝也不太平。

    新年后,川陕总督张广泗兵分两路进剿大金川,清军损兵折将,以惨败收场。

    小小一个金川, 从去年打到今年都没有拿下, 皇帝不免对张广泗愈加失望, 在这种情况下, 他派遣保和殿大学士兼首席军机大臣讷亲前往西南前线经略战事,同时亦启用康熙晚年的名将岳钟琪协助作战。

    前后夹击,乾隆十三年可谓是皇帝自登基以后最不顺遂的一年。

    皇帝一整个暴躁无比,后宫嫔妃们的日子不太好过。

    最不好过的就是纯贵妃了,皇帝惩罚三阿哥无异于当众给了她一巴掌。

    实则大阿哥、三阿哥也不算做错了什么,皇后于他们是嫡母,本来就是情分有限, 他们正常参加丧礼就够了, 难道还能哭得比死了亲妈更难过?

    就是皇帝自己, 当年他嫡母孝敬宪皇后过世时,他自己也没哀痛得死去活来啊!

    皇帝只是在找个借口发作罢了。

    也就是嘉妃所出的四阿哥年纪小, 今年还不足十岁, 不然皇帝连四阿哥都能发作。

    富察皇后过世本应该是后宫最不稳当,人心最为动乱的时候, 现在乾小四几个大招放下来, 人人安静如兔子, 后宫一片宁静祥和。

    纯贵妃、嘉妃明哲保身, 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宫里,再不敢上蹿下跳。

    这个时候像陆薇这样没有生育子女的嫔妃反而很安全,只需要正常按照祭祀流程去祭拜富察皇后就行, 不用非要哭得死去活来,皇帝不会来找她们的茬。

    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富察皇后的丧礼非常隆重,完全是高规格办理,而且皇帝并没有没有按照惯例将富察皇后的金棺安置在静安庄的殡宫,而是停灵在了景山观德殿,只等着裕陵完工后再行迁入地宫。

    丧仪完毕后,皇帝奉皇太后移居圆明园。

    后宫无主,但后宫之事不能无人主持,太后再次以母后之尊帮皇帝儿子暂管后宫之事。

    就像上回一样,太后当名义上的主事人,娴贵妃与陆薇则是实际上的干活人。

    行百里者半九十,娴贵妃就如同开了挂一样,沉静稳重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对待其他嫔妃们愈发和蔼可亲,完全不拿任何架子,处理宫务,谦逊公正极了。

    陆薇看着她,只觉得一个人的运气来真是挡都挡不住。

    原本生有皇子的纯贵妃、嘉妃算是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可是现在子嗣反倒成了她们的劣势。

    皇帝现在正处于敏感暴躁期间,看儿子十分不顺眼,他到底还是走上了他祖父康熙曾走过的路。

    陆薇从现在的心理学分析,前朝后宫引发了乾小四的中年危机呗,当老子的开始忌惮即将长成的儿子。

    可能大阿哥、三阿哥确实哭得不甚伤心,但皇帝更多的是借题发挥,就跟康熙帝在事情发生二十年后耿耿于怀发作太子于某年某月某日在他生病时,面无忧色,而太子当时也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这两件事的性质是一样一样的。

    所以,无子的娴贵妃歪打正着了。

    她现在优势多多:公爹雍正亲自指定的侧福晋;婆母太后看重的嫔妃,同时代为处理宫务,此时此刻在宫里完全没对手。

    只要她自己不作死,未来的光辉前途近在眼前。

    ……

    这一次来圆明园,因裕贵太妃也来陪伴太后,而绿荫轩是距离长春仙馆最近的一处屋子,这两位老太太年纪都大了,为了方便她们见面唠嗑,陆薇就主动把绿荫轩让给了裕贵太妃住。

    不得不说,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如果陆薇没有代管宫务,她就只能等着别人来分屋子住,或者要去找太后讨情面,但她现在手里有权,小小的为自己谋了一个住所的福利。

    她平日最喜欢在圆明园映水兰香附近的钓鱼矶垂钓,于是毫不犹豫选了映水兰香。

    终于要搬家了。

    其他东西她都不太在乎,但她的一缸锦鲤,两只乌龟,几只仙鹤必须得好生带到新居。

    搬家真是一件辛苦事,陆薇在绿荫轩的东西很快就能搬到映水兰香,但规整摆设还是需要需要花个两天的时间。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东西不算多,但只有搬一次家,你才知道自己到底攒了多少家当。

    她让杏子、春桃将其中不必要的东西全部找间不用的屋子当作库房塞进去,只留自己够用的就行。

    乔迁之日,太后送了一尊可以放在书案上使用的雕刻五福临门的和田白玉插屏;与陆薇共事多年的娴贵妃也送礼物相送,是她亲手抄写的一部五千字的小楷《智严经》。

    令妃、颖嫔二人特意亲自前来送暖屋礼。

    颖嫔性子活泼,带着丫头前前后后参观屋子。

    陆薇与令妃坐下来喝茶闲聊,她问令妃,“你若是想从天地一家春搬出来,我可以帮你安排。”

    不然等过一段时间,宫里有了正式的主事人,陆薇就再没法帮她了。

    令妃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我有打算,暂时不搬家,还住天地一家春偏殿。等皇上让我搬我再搬吧。”

    先人已逝,后宫要换新领导了,谁都要开始替自己的往后打算,令妃要借富察皇后的余荫,陆薇也要有自己的考量,她不可能一辈子栖身在太后这棵大树下。

    富察皇后管理后宫的大致方针以宽松和睦为主,是咸鱼下属最喜欢的那种领导,等换了新人,少不得三把火,依娴贵妃的性子,她是最讲究满人规矩的,后宫的规矩只会越来越严,至少在打卡的事情上不可以偷懒了。

    令妃怅然极了,“以前我只用跟着皇后娘娘就行了,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走了

    ,我似乎连主心骨也没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陆薇道:“想想咱们那时候住咸福宫的事吧,我们都是从那里出发的。”

    令妃笑了,“我自是记得。”

    她翻着娴贵妃送给陆薇的《智严经》,“她在向你伸橄榄枝呢,你接不接?”

    陆薇跟娴贵妃处事真是处累了的那种,她摇头,“我不会接,也不敢接。”

    令妃也在为她的未来担忧,“娴贵妃若是真有那个福气,以后她与太后娘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婆媳,你自然要退后一射之地,你当怎么办?”

    这是必然的,太后与富察皇后的婆媳关系算不上好,但娴贵妃却不同,太后是相当喜欢她的。以前陆薇、娴贵妃在太后面前地位无甚差别,但日后娴贵妃成了正牌儿媳妇,陆薇在太后面前的处境不妙啊。

    当你的同事升职为你的顶头领导了怎么办?

    尤其是这个同事跟你的关系还是面和心不和,当然有一百种方式给你穿小鞋啊。

    这也是陆薇为什么要搬出绿荫轩的其中一个原因。

    陆薇看着娴贵妃送的《智严经》笑道:“现在是娴贵妃送我抄的佛经,等以后嘛,那就是我给她抄了。”

    令妃同样笑道:“光你一个人抄佛经哪够啊,说不定我也得跟你一起抄。”

    她是先皇后旧人,那妥妥新皇后的眼中钉啊,令妃觉得她指不定比陆薇还要先抄佛经。

    两人苦中作乐,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颖嫔参观完屋子,正好走进来,见她们在笑,连忙问道:“什么有趣的事,快告诉我让我乐一乐!”

    陆薇指了指佛经,笑道:“喏,就是这个了。”

    颖嫔百思不得其解,“娴贵妃娘娘送的佛经,不好笑啊,她也给我送了《心经》,我们部的巴林王与王妃信佛,我家倒不怎么拜佛,我们拜得是我们蒙古人自己的长生天。庆妃姐姐,你拜什么?”

    陆薇想了想,道:“我们汉人的神话中有一位美丽温柔勇敢的神仙叫做少司命,如果必须要拜什么,那我就拜少司命吧。”

    她们的话题早就拐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令妃也不去提醒,她纵容自己享受这一刻的温馨与轻松。

    ……

    富察皇后的百日之期已过,另立新后的事情开始提上日程。

    因皇帝最近在朝堂上连接发落了许多官员,因此王公大臣们无人敢提立后之事。

    但太后身为皇帝的母亲,她是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壮年就当鳏夫的。

    在皇帝请安时,明确提出让他尽快确定继后人选。

    弘历顾左右而言它,“庆妃怎么不见,还有娴贵妃呢?”

    太后无语,道:“她们并不总是在长春仙馆,娴贵妃忙着筹办夏至宴的事情,庆妃这两天搬家。”

    弘历这才想起来,“是了,内务府禀告过朕了,绿荫轩以后给裕贵太妃住,她换新地方了。”

    太后道:“她服侍我一场,好歹有情分在,皇上看我面子,给她赏赐做乔迁贺礼吧。”

    弘历颔首,“这是应该的。”

    他吩咐李玉回九州清晏将他新写的一副字拿去送给庆妃。

    太后言归正题,“皇上,接着说立后的事情吧,你心里是否有了合适的人选?”

    第118章 第 118 章 补昨天二更

    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反问太后:“您觉得有合适的人选?”

    太后知道他这是还惦记着前人,叹了口气,道:“富察氏很好,可整个大清未必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子!”

    弘历不再掩饰自己的悲伤, 缓缓摇了摇头, “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当然很多, 但我心里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他先前表现得十分正常, 没有过分哀痛,照常处理朝政,太后以为他早就想开了,没想到竟然在立后的事情上遇了阻。

    太后肃着脸道:“孝庄太后养育圣祖爷时,时刻警行圣祖爷勿要重走太宗、世祖两代皇帝的旧路。皇上,你幼年由圣祖爷带进宫里抚养,回府后你最常跟额娘说的就是要‘效法皇祖’, 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弘历道:“朕没忘记, 但朕也是人, 发妻过世,朕连悲伤也不允许吗?”

    太后这个时候并不放任他, 而是道:“皇后百日已过, 你悲伤时间已经足够了。你是皇帝,现在宜尽量册立继后, 以听天下之内治, 明章妇顺。”

    弘历沉默不语。

    太后失望道:“前年皇后早产生下七阿哥, 你当时有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狂热欣喜, 我当时看七阿哥已有不足之症,皇后身子也不怎么好,那时候我就担心会有今日之忧。当时是庆妃开解了我。”

    弘历不由地问:“庆妃开解了您什么?”

    太后道:“庆妃让我不要担心, 说皇上你将康熙爷视为榜样,内心也一定如康熙爷一样强硬,你志在天下,平叛准噶尔,稳定藏地,拿下缅甸,你要做的大事很多很多,不会沉溺于后宫内宅儿女之情。我一直都认为庆妃说得很对,我的儿子一定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将来后人在史书上记载他时,一定会认为他的功绩甚至能超过他的祖父!”

    弘历面露愧色,“额娘,我……”

    太后柔声道:“额娘能理解你,皇后毕竟是你的结发元妻,但是真得够了,日子一天一天过,活着的人要继续向前走。你尽可以缅怀皇后,但必须要向前走了。挑一个合适的女子做你皇后吧,大清的女子有千千万万个,总有合你心意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且只有太后一个人敢这么劝说皇帝。

    弘历自小一帆风顺,人生难得受此挫折,他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太后的点拨令他茅塞顿开。他是九五之尊,朝堂上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怎能沉溺儿女私情?太后不劝他也会想清楚的,只是花得时日可能会稍长些。

    皇后是后宫之首,确实有再立的必要,一是母仪天下,做天下女子的表率,二是稳定后宫人心。

    弘历问太后:“皇额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太后心里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娴贵妃,论资历、家世,最合适的人选非她莫属。

    但太后并不主动提娴贵妃,而是道:“皇后是妻子,绝不是普通的嫔妃,自然是得看皇上你的心意。”

    弘历的心意,那是所有后宫的嫔妃,乃至于所有大清的女子全部都比不上富察皇后,只能勉勉强强选一个人合适的了。

    他道:“若是从宫外再聘一个人进来,资历浅薄,难免不能服众。娴贵妃是先皇在世时,亲自为朕选定的侧福晋,她自进宫以后从无犯错,侍奉您恭谨勤勉,可为继后,皇额娘您意下如何?”

    太后笑道:“皇上这样安排很好,早定名分,后宫诸人才能安分守己,后宫稳定,皇上无后顾之忧,就可以专注前朝大事。”

    虽然定下了皇后,但弘历仍坚持道:“先册立娴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之事吧,待皇后的孝期满二十七个月后再正式册封皇后。”

    太后点点头,“这样很好。”

    从长春仙馆出来,弘历的心情很是惘然,原来皇后在他心里就是独一无二的皇后,如今皇后却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了。

    但后宫也只是后宫罢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绿荫轩与长春仙馆隔得非常近,弘历回九州清晏时路过绿荫轩,就见到几个嬷嬷太监在忙忙碌碌屋前屋后地走动。

    庆妃养了几只仙鹤,有时候这些仙鹤会在附近散步,这里换了主人,大概再也看不到仙鹤了吧。

    可

    能是皇帝在绿荫轩前停驻的时间稍长了些,李玉便建议道:“庆妃娘娘搬到了映水兰香,皇上这会儿若是有空,不如去看看她?”

    富察皇后走了,纯贵妃、嘉妃渐渐被皇上冷淡,曾经最得皇帝宠爱的潜邸旧人们也将慢慢退出争宠舞台,后宫未来一定是年轻嫔妃们的天下。

    皇上本就对庆妃有几分好感,之前庆妃一直傍着太后住,想要亲近却也不方便,现在换了住处,日后倒好常常相处了。

    弘历因富察皇后过世,再见绿荫轩换人住,难免有物是人非之感,他原本没打算去看望庆妃,经李玉这么一说,就想着去看看她。

    这女子凭什么就认为他的心很强硬,他的心再强硬,那也是血肉筑成的。

    等他去到映水兰香,陆薇带着宫人们行大礼拜见皇帝。

    弘历道一声“平身”,负手大步流星向屋子里走去。

    陆薇跟在他身后,笑道:“刚才令妃与颖嫔二人都还在的,走了没多久,我令人把她们唤回来吧?”

    她也怕煞神啊,谁知道他的心情平复了没有啊,人多壮胆。

    皇帝直接拒绝,“不必了,朕又不是来看人的。”

    陆薇小心道:“那您是来钓鱼了?映水兰香是圆明园最适合钓鱼的地方,我这里有鱼竿,可以任凭您挑选。”

    弘历想起她在畅春园韵松轩的那一屋子渔具,光鱼竿就有十几二十条……

    但他无心钓鱼,依然冷然拒绝:“不必了!”

    天啊,他怎么变得这么不好说话了,陆薇讷讷无言,给他奉了一碗碧螺春,就不在吭声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以前的皇帝好歹会怜香惜玉,至少不会连着两次这么直接生硬拒绝了他的嫔妃。

    陆薇打起精神,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好应对皇帝。

    皇帝逗弄她的几只仙鹤玩了一回,忽然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朕要平定准噶尔,稳固藏地,拿下缅甸?”

    陆薇想了一会儿,记起这事某年某月某日她说出来安慰太后的话,她当然是开了历史天眼才这么说的,真没想到皇帝竟然提及这个。

    她放下茶碗,起身道:“皇上随我来,我带您看一个东西。”

    弘历随她进了书房,陆薇指着墙壁上挂着一幅舆图说:“就是这个,准噶尔从康熙爷时就是大清的心腹大患,皇上肯定得拿下它,这是全大清的子民都知道的事吧;至于藏地,从皇上那么重视平叛大小金川就可以看出来啊,大小金川不算什么,但从地图上看这块地方是通藏的要道,必须得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缅甸嘛,我是随意猜的,元明以来就是属于中国的的,它与云南紧紧相连,云南多么好的一块地方啊,人心都是不足的,缅甸这样的弹丸小国肯定在暗中图谋云南,既如此,大清自然要平叛!”

    她说得浅显,却都说到皇帝的心坎上。

    弘历想要做他祖父那样的千古一帝,文治很重要,更要有开疆拓土的武功。

    他道:“你一个深宫女子,有这样的见识,实在难得。”

    这皇帝说话的样子可不像是在称赞啊,如果陆薇是他的臣子,那么两人可以君臣相得,可她是后妃,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了,可能就是在阴阳内涵她。

    以前的乾小四温柔又多情,待人处事如春风般和煦,现在的他先不说别的,身为一个帝王的猜疑程度,肯定蹭蹭蹭往上升。

    陆薇不能不为自己解释,“我连皮毛也不敢说自己懂,只是说出来博您一笑而已,其实不用我说什么,您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因为时常能随您出宫巡幸外地,我就特别好奇这些地方在大清的哪里,所以老佛爷就把这幅舆图送给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看看它。”

    这不是像女子会喜欢的东西,弘历问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陆薇回道:“女子主后宅,眼界难免有限,偶尔会为一些小事伤怀,我看着这幅舆图,就会觉得天地这么广阔,我的小烦恼实在不值一提。”

    弘历怔住了,很久他才道:“圣祖佟佳皇后也曾这么说过。”

    当时她的书案上摆放着圣祖送她的一架小小的地球仪,但这是禁物,后来就封存在了内库,不见天日。

    他终于不再计较陆薇“指点江山”的话了,待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

    陆薇主动约他,“皇上哪日若是得闲,咱们去畅春园的延爽楼看星星吧。”

    富察皇后百日之期已经过完,皇帝生活恢复正常,已经开始翻牌子了,陆薇觉得自己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皇帝似乎想起很久前他们约着看星星的事,于是答应了,“好。”

    第119章 第 119 章 乾隆十三年,皇帝正式……

    乾隆十三年, 皇帝正式下旨封娴贵妃为皇贵妃,为了明尊卑,昭显这位皇贵妃在后宫的地位,特意在皇贵妃前面加“摄六宫事”的前缀。

    看来乾小四立继后的心是非常真诚的。

    虽然圣旨中没有直接册封娴贵妃为皇后, 但皇后该享受的权力, 她作为皇贵妃都享有。

    皇帝册封她为皇贵妃, 祭祀山川皇陵;同时她还享有中宫笺表的尊荣;养心殿原来富察皇后住养心殿东耳房也归她住了;她家原属满洲镶蓝旗, 现被抬入上三旗之一的满洲正黄旗;她的家人亦被皇帝给钱给地给房子……

    可以说除了皇后的名头,娴贵妃那拉氏现在就是事实上的皇后。

    皇后种种优待完全凌驾于普通嫔妃之上,难怪后妃都有一个皇后梦呢。

    行吧,后宫有了正式的主事人,嫔妃们又要开始早晚打卡上班了。早上去给皇贵妃那拉氏请安,傍晚,哦, 这里是圆明园, 傍晚倒不用像紫禁城那样去乐春轩等候翻牌子了, 就各自在家等着皇帝传召去九州清晏,或者呢, 皇帝干脆自己过来, 毕竟圆明园嫔妃住得地方大。

    自娴贵妃那拉氏成了皇贵妃,陆薇立刻把后宫人事权交接给了皇贵妃, 她现在真的是无事一身轻了。

    皇贵妃住圆明园万方安和, 早上天蒙蒙亮, 四五点钟左右, 陆薇再次开始了早起打卡上班的日子。

    唉,再也没有睡懒觉的好日子了!

    新领导上任,谁敢不给面前啊, 除了即将临盆的嘉妃实在没法过来,还有就是留守紫禁城的嫔妃们,其他在圆明园的嫔妃,连素来压皇贵妃一头的纯贵妃都老老实实来请安了。

    新领导上任的第一天,对待下属同事们,态度是非常和蔼的,亲切地同她们每一个人说话,她还仿照原来富察皇后的做派给在座的各位赐了一碗杏仁茶。

    大家伙儿齐声谢皇贵妃赏赐,有那嘴甜会讨好人的贵人常在们天花乱坠拍皇贵妃的马屁。

    总之,这一场见面很和谐,皇贵妃也很满意。

    新人当权,总要拉拢培养一批自己人。

    承蒙皇贵妃青眼,看中了陆薇,但陆薇自认为没福气也没能力为皇贵妃趋势,硬是没接她递过来的橄榄枝。

    她这个石头一样的臭脾气,自然不招皇贵妃喜欢,因此皇贵妃对她淡淡的,与普通嫔妃没什么两样。

    颖嫔曾与她同住翊坤宫,跟随她学规矩,两人之间自有几分情义在,因此皇贵妃对颖嫔很是热络。

    颖嫔聪明圆滑,她一个蒙古嫔妃在宫里势单力薄,肯定要背靠大树好乘凉,自然而然地靠到了皇贵妃那边,但她对其他人也不得罪。

    再有一个满洲八旗出身的林贵人也与皇贵妃走得亲近。

    这样看,皇贵妃的人缘不错哇!

    ……

    高高在上皇贵妃与普通嫔妃之间已经有一条深不可越的分界线了,普通嫔妃只有仰视的份。

    皇贵妃看着对自己俯首行礼的嫔妃们,不是不志得意满的。

    只是心里仍然有些小遗憾。

    她荣升皇贵妃之际,不能大封后宫其他嫔妃,如此她就无法给后宫众人施恩了。

    富察皇后太过阴险狡诈,在死前大封后宫嫔妃,导致皇

    贵妃现在封无可封。

    她升任皇贵妃,贵妃的位置空出来一个,但目前最有资格当贵妃的除了嘉妃也没别人,她与嘉妃不睦,当然不愿意看到嘉妃当贵妃,或许等几年,她可以用来提拔自己人。

    另外,庆妃太过桀骜不驯,令妃是元后旧人,这两人偏偏又是没眼色的硬骨头,皇贵妃很不喜这两人。

    但她心里有数,庆妃是太后所喜欢的人,令妃则是先皇后喜欢的人,为名声计,她要对这二人更好,如此才能显出皇贵妃的宽厚仁慈之心。

    这些尚算不上什么值得太费心思的大事,新上任的皇贵妃目前忙得很。

    除了皇后日常该做的事情,她还得侍奉皇上。

    以前她是娴贵妃时,皇上待她平平,可现在皇上拿她当未来皇后对待了,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对她更为尊重,召她相伴的时候也变得更多了。

    今日皇贵妃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皇上要带她去坤宁宫拜佛朵妈妈。

    佛朵妈妈掌管子嗣,传统的满洲习俗中,夫妇求子拜的就是佛朵妈妈,而不是汉人的送子观音。

    皇上此举意味明显,他仍旧是希望能有一个嫡子来继承他的皇位。

    皇贵妃知道皇上的心意,满心欢喜,富察皇后不能做到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她会给皇上,给大清生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嫡子。

    ……

    不提皇贵妃的雄心壮志,只说皇帝现在开始翻牌子了,陆薇主动放出信号,约皇帝履行昔日定下的看星星之约。

    后宫诸人各有手段,舒妃与皇帝谈诗;令妃给皇帝做小点心;颖嫔给皇帝跳蒙古舞,还有鄂贵人,林贵人等等,反正就是百花齐放,然而皇帝新封皇贵妃,其他嫔妃暂时靠边站,他很给皇贵妃面子,两人好得很,皇贵妃就如同新婚妻子,每天都陪在皇帝身边。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谁让人家是皇贵妃,大家活儿只得后退一射之地。

    嫔妃们都按捺得住,最先暴躁起来的是和敬公主。

    这位嫡公主没了亲妈,现在即将有后妈,在宫里的地位转瞬就尴尬起来,虽然皇帝因其丧母,对她愈发疼惜,但后宫换了新领导,和敬公主混得毕竟还是后宫啊,县官不如现管,以前她想留宿圆明园就留宿,现在嘛,还得专门去万方安和恭恭敬敬请示后妈皇贵妃。

    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当即要去找皇阿玛诉委屈,令妃苦拦不住,只得把她带到陆薇的住处,请陆薇帮忙劝说。

    令妃苦笑:“你不听我的劝,总该听听庆妃的吧。”

    和敬公主讪讪道:“庆母妃。”

    陆薇就问她:“是不是额驸惹你生气了?”

    和敬摇摇头,“他倒是敢!他什么都听我的,虽然有失男子汉气概,但服侍我还算用心。我是气皇阿玛,这才多久啊,他已经把皇额娘全忘了!”

    还算这姑娘没有真糊涂,要是她跑去找素来对她疼爱有加的太后,她就真倒霉了。但是也不能找皇帝,人家好不容易忘记伤痛,与新人甜甜蜜蜜的,和敬这时候跑去指责她把自己亲妈给忘了,皇帝肯定会恼羞成怒的。

    陆薇:“没忘啊,皇上些了好多诗怀念先皇后呢,有一句是怎么说的,‘寤寐求无得,梦魂时尚牵’,蛮感人的。”

    和敬嗤道:“不就是写了几首诗,天天说多怀念我额娘,可实际上呢?我知道皇阿玛迟早会立新后,但我不能接受他这么快就带着皇贵妃去坤宁宫拜佛朵妈妈,再求嫡子。我额娘就是为了生嫡子搭进去了性命,他倒好,换了新人继续生新嫡子,我为我额娘不值!”

    这倒不能说乾小四薄情寡义,他对富察皇后是有真情实感的,但不妨碍他再娶再生。

    男人都这样,寡妇可以不改嫁,鳏夫独身的几乎没有,基本上老婆刚死就张罗着再娶了,这种还算是好的,有的甚至老婆还没有死呢,就已经在物色新老婆人选了。

    陆薇都不知道怎么劝和敬,只能道:“以后这样的话千万别再说,传到皇上耳中,你这固伦公主也别当了。男人都这样,你已经成婚了,就是从你额驸身上也该了解男人真正的德性了呀。”

    和敬公主半响无语,“我以为皇阿玛是不同的。”

    这天真的小公主!

    陆薇道:“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好了,心情放平和,你都进宫了肯定要去给皇上请安的,快去吧。”

    和敬公主犹犹豫豫道:“那我用不用去皇贵妃请安啊?”

    难怪民间有句俗话,宁可以跟着讨饭的妈,也别跟着当官的爹。以前宫里最骄傲的和敬固伦公主没了亲妈,公主的底气都失去了一半。

    陆薇想了想,“不用,你平常对她以礼相待就行,不必过于亲昵讨好,只是千万别得罪了皇上。”

    她是外嫁的公主,皇贵妃应该不会没事找她的茬,敷衍好她的皇帝老爹就行。

    和敬公主闷闷地点点头,然后去了九州清晏。

    令妃庆幸道:“幸亏她肯听你的话,若是她真闯了祸,我就对不起先皇后了。”

    陆薇道:“你别太纵着她,该严厉的时候也要严厉。”

    令妃叹气,“她一向拿我当先皇后的婢女看待,我说话不管用,等日后再说吧,她总会长大的。”

    她两人正说着话,皇贵妃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了,说是奉皇贵妃之命给庆妃送一碗冰镇酸梅汤解暑。

    陆薇起身多谢皇贵妃的赏,接了酸梅汤,然后再给这小太监打赏。

    待小太监离开了,杏子小声嘀咕:“您打赏的钱都够一碗酸梅汤了!”

    陆薇笑道:“慎言,千万别让人抓住把柄,不然皇贵妃正好拿我作筏子立威。”

    她转而对令妃说:“我这会儿要去万方安和给皇贵妃谢恩。”

    令妃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第120章 第 120 章 二更

    做乾小四的皇后, 例如原来的富察皇后,赏赐陆薇非常大方,给银子给珍珠,估计给别人打赏也是这样。

    因为她是真不差钱, 完全不靠皇后每年的年俸银子过活, 逢年过节, 还有她的生辰, 皇帝都有重赏,当然非年非节也会有赏赐,多年累积下来,她就是嫔妃里最有钱的女富婆。

    皇贵妃在当上皇贵妃之前的很多年里就是一个普通嫔妃,虽然位份还算高,但没有皇帝的宠爱,所得的赏赐怕不会不多。

    从她多次手抄佛经送人来看, 她可能是真的不宽裕。

    她当上了实际上的皇后, 以后的富裕好日子要来了, 只是现在大概还没有积累吧,所以赏赐嫔妃同事们以杏仁茶、酸梅汤为主。

    看似寒酸一点, 但现在是农历七月, 酷暑难当,赏赐冰镇的酸梅汤也算是贴心之举, 礼轻情意重嘛。

    陆薇往好处想是这样的。

    人家送了酸梅汤, 自然要上门去道谢。

    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行事风格, 以前的富察皇后对下宽松, 嫔妃不必要专门去道谢,或者派人说一声,或者干脆早上请安时道个谢就行了。但皇贵妃素来重礼仪规矩, 她赏了东西,若是不立刻去谢恩,难免会让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恭敬。

    她目前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连和敬公主都要避她的锋芒,陆薇觉得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老老实实去给她谢恩。

    这一去万方安和,就发现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纯贵妃、舒妃、颖嫔,几个贵人们也都来了,过了不久,令妃也匆匆赶来。

    看来大家伙儿都受到了皇贵妃夏日送清凉的关怀。

    皇贵妃很满意,说了些嫔妃之间和睦友好相处,让皇上无后顾之忧的话,就让她们散了。

    大夏天,艳阳高照,众人即使坐着轿子,来回跑一趟,浑身上下也都是汗。

    按理说,宫里的老资格纯贵妃的身份地位在皇贵妃面前适当摆个谱,应当是没问题的,可儿子在前朝被皇帝重斥“不孝”,连当储君候选人的资格都没了,纯贵妃这个当母亲的不得不低调做人。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敢了,最多是出了万方安和,大家热得不行,鄂贵人小声嘟囔道:“天这么热,今儿这冰镇酸梅汤算是白喝了!”

    林贵人道:“皇贵妃娘娘的贴心关怀足以让大

    家姐妹感受到凉爽。”

    这林贵人真可以去给领导做笔杆子了,陆薇忍不住扑笑出声来。

    舒妃、令妃等人跟着她也笑起来。

    林贵人脸红了,道:“几位姐姐们笑什么?”

    陆薇笑道:“笑你特别会说话,皇贵妃肯定喜欢你。”

    林贵人咬唇不语。

    哎,其实大家并不真是怕皇贵妃,而是皇帝表现出了对皇贵妃足够的重视,大家实际上是不敢得罪皇帝。

    他先前发作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他的狂暴症好了没有。

    哪知道皇贵妃次日又给众位嫔妃姐妹们赐下了西域哈密瓜,得,大家伙儿又得冒着烈日去谢恩。

    后宫皇贵妃一枝独秀,在资源方面独占优势,就这连着两天给嫔妃们送情况,宫里就开始传出她大方贤淑,御下宽容体贴的名声。

    天,她还自带公关部门为自己造势啊,真厉害!

    连着顶了两天的大太阳出门,圆明园地方又大,从陆薇的映水兰香到万方安和可不算太近,她还是有轿子坐的人,那些没有轿子可坐的贵人常在们就得靠自己走过去。

    烦死了,哪有这样做领导的!

    当她第三次给嫔妃们送西瓜时,陆薇真是怒了,得罪就得罪了,看着情形不得罪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陆薇正在想怎么办时,纯贵妃那边突然派了宫女过来求见。

    两人一向没什么交情,不知道纯贵妃有什么事。

    那宫女给陆薇请过安后,只是简单道:“我们主子昨日给皇贵妃请安回来后就中了暑,身子不大舒服,今日就不去给皇贵妃谢恩了。”

    陆薇一听,秒懂,“你帮我向纯贵妃娘娘问好,我也是这两日出门中了暑气,只怕今日也去不得万方安和了。”

    那宫女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后会禀告给我们主子。”

    陆薇又使人去令妃那里通气,至于她愿不愿意去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但令妃很明确地表示要跟她共同进退。

    于是乎,今日便有纯贵妃、令妃、庆妃三人告了中暑没有来谢恩。

    次日一早,皇贵妃等着嫔妃们过来请安,竟然只有颖嫔与林贵人,其他的嫔妃全部告病请假。

    颖嫔与林贵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而皇贵妃的脸色非常难看。

    ……

    皇贵妃还没来及计较嫔妃们对她的不敬之罪,在这个当口,嘉妃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儿子,即皇帝的九阿哥。

    还是那句话,生育子嗣才是皇家嫔妃们最重要的事情,如此,嘉妃自然有大功。

    皇帝亲自来看过了九阿哥。

    嘉妃也是从他潜邸时就陪伴他的妃子,一直很得他的心,而且嘉妃身子也很好,生的孩子都是活泼健康的。

    虽然但是,皇帝并没有立刻给予嘉妃赏赐。

    皇贵妃暗暗心喜,以为皇帝已然厌弃了嘉妃。

    到了次日,皇帝与她两个人侍奉太后用膳后,皇帝因有奏折要处理,提前回了九州清晏,留下皇贵妃陪太后说话。

    太后不太管皇帝儿子的后宫之事,但她近来也颇听到了些皇贵妃关怀体贴嫔妃们的事情。

    因此她夸皇贵妃道:“你这样做很好,你是皇贵妃,待其他嫔妃就要宽厚体贴,但同时也要有皇贵妃的威仪,宽厚体贴是一回事,但太过宽厚容易让别人欺负你心软,所以要宽严相济。 ”

    皇贵妃真心实意道:“皇额娘,儿媳受教了!”

    见她这么乖巧听话,太后不介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提点她一句,“嘉妃是潜邸旧人,且生育三子有功,你何不向皇上提她晋升为贵妃?”

    皇贵妃愣了一下,“可是皇上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太后指点她,“皇上没提你就更要提,这是你向嫔妃施恩的好机会啊,除了一个嘉妃,其他人也没资格当贵妃了,你提了,一则卖嘉妃一个好,二则让皇上知道你的宽容大度,至于同不同意晋升嘉妃为贵妃,那就是皇上的事情了,至少你皇贵妃的义务是尽到了。”

    皇贵妃虽然不喜欢嘉妃,但她明白太后说得确实有道理,哪怕她不提,说不定过些日子皇上就提了,那还不如她来提。

    她认真受教,“儿媳年轻,很多事情不懂,多谢您提醒我!”

    以往的富察皇后出身世家大族,于规矩礼仪,待人处世,比太后这个婆婆厉害多了,不需要太后提点,富察皇后就能做得非常完美;现任儿媳妇皇贵妃那拉氏,虽然在能力上还差富察氏一点,但太后可以给她指点迷津了,老太太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这婆媳两人有之前十几年相处的感情在,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

    九州清晏,书房。

    皇帝面前的大案上放着两份奏折,一份是川陕总督张广泗的,另一份则是内阁大学士兼首席军机大臣讷亲的。

    讷亲于六月份赴西南前线,雄心勃勃,然而很快就打了一场败仗,这场败仗同时也把他的胆子给打破了,其作为督军的威严受损。

    在这两份奏折中,讷亲把兵败的罪过都推到了张广泗身上;张广泗则指责讷亲在作战中指挥不当。两人明显不和,互相推诿责任,大金川没攻克下来,踢皮球倒是溜溜的。

    弘历做深呼吸,平复心里的怒气,讷亲是他亲自任命的督军,他不可能立刻就换了他,他镇定下来,伏案给讷亲下诏书,亲自传授他如何对付大金川的计策,同时对这位自他登基以后就非常信重的臣子推心置腹,指望讷亲能体察他的用心。

    写完诏书后,弘历思索良久,又给岳钟琪写了一封密诏,然后才命人即刻送到西南前线。

    不过是小小的金川罢了,攻克只是早晚的事情。

    弘历此刻想轻松些,于是吩咐李玉:“让人把绿头牌送上来罢。”

    太监王进宝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端上绿头牌:圆明园共有后妃十四人,皇贵妃身份特殊,不必上绿头牌,嘉妃刚生产也不用上绿头牌,但现在盘子上只有少得可怜的三张绿头牌,分别是:颖嫔、林贵人、陈常在。

    想必皇帝翻了这么多年的绿头牌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进宝将头低的不能再低,“回皇上的话,其余的娘娘都病了。”

    一个两个病了也就是算了,这么多人一起病,难道是天花,亦或是瘟疫这种传染人的病,皇帝脸上严峻起来,喝问:“什么病,怎么没有御医来禀告给朕知晓?”

    王进宝道:“这几日天太热了,娘娘们身子柔弱,出门一趟,回来就中暑了。”

    皇贵妃有管理后宫之责,弘历于是不再问这太监,立刻传令皇贵妃过来九州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