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简梨一个劲的撺掇她姐跟自己走。
“你去别人家, 大姨知道了说不准还要对着人家撒气，你来我家，让我妈跟大姨吵去。”
毕竟上辈子钱苹后来远嫁, 算是她妈的憾事之一。
“你大姨这个人，心好是心好, 就是嘴巴太毒, 性子太急。这下给你姐逼的嫁远了, 她自己得着什么好了？”
“也是我光忙着做生意，早知道就该拦着她，什么出国, 连个根底都不知道, 咋能就把闺女给人家带走。”
“你大姨现在嘴硬, 老了有的她后悔的。”
大姨后悔不后悔不知道，但一想到后来不回家的表姐，简梨拐钱苹拐的毫无心理压力。
“姐你今天回家收拾下东西，等明天你偷偷带着行李回来找我，然后……”
简梨絮絮的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钱苹心里忐忑的不行：“这……这能行？”
简梨拍着胸脯打包票：“没事，你听我的，咱们明天一起走。”
王云云也帮腔：“姐, 你跟着小梨走吧, 明天我给你打掩护。”
钱苹觉得自己是疯了，居然真的跟两个妹妹一起胡闹。
可她听话惯了, 如果不跟着简梨走, 她就只能跟着那个老乡走了。
她没跟她妈说, 那老乡私底下问过她很多让她不舒服的问题。
比如她在学校谈对象了没有，跟没跟人那个过……
她没回答，却在心里害怕的不能行。
想到这里, 她咬咬牙：“行，我明天跟你走。”
得了钱苹一句准话，简梨很是高兴。
然后……她就看到了缩在一旁的王帅。
王帅正努力的缩小存在感。
他真的只是想来蹭个雪糕啊！
简梨眼睛一眯，这小子就讨好的笑，然后开始表衷心。
“姐，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他又不傻，简梨这个暑假早给他整治的服服帖帖，中间有几次他想闹妖，简梨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告状，叫他补足了今年暑假的挨打份额……
王帅心里郁闷，觉得他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说点瞎话。
她还说什么老打小孩的家长是不合格的家长呢，结果每次告状之后就看着他爸打他。
简梨看着王帅一脸委屈，好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顿时觉得十分满意。
还不忘给颗甜枣。
“你老老实实的别坏事，等到寒假我再回来，到时候咱们接着挣钱。”
一提到挣钱，王帅那股子怨气顿时没有了，十分狗腿子的说道：“姐你放心！我嘴可严实了！姐，你们明天需要我帮忙不？我找石头他们帮你们搬东西吧？”
钱苹看着一脸狗腿相的表弟，终于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谢谢你们，小梨，云云，还有小帅。”
简梨拉着她姐：“说啥呢姐，走走走，咱们吃雪糕去。”
买完了雪糕，正好又碰到村头卖瓜的车子，这时候已经到了瓜尾，淋过雨的雨水瓜，已经不是很好吃了。但简梨还是买了半袋子足足五六个西瓜。
“吃完这茬，再吃瓜就得明年了。”
简梨最爱吃的就是西瓜，今年的她还终于圆了自己小时候的梦。
就是在大舅妈切瓜时候立时制止。
“不要用菜刀切瓜！”
她不要吃带蒜味的西瓜了！
今年在简梨的要求下，所有的西瓜都是她用干净的铁片切的。
就为了这个，简梨的姥姥叨叨了好久，觉得她事多，“不安分”。
简梨把这些话都当做耳旁风，她姥叨叨就叨叨，反正不掉肉。
谁叫她姥的心最偏，永远只偏向她二舅家呢？这一个暑假，她姥基本上每天都是去小儿子家，给小儿子帮完忙，然后晚上回家再哎呦哎呦的喊着累，叫大儿子进城给她买膏药。
看的简梨龇牙咧嘴的。
她姥这辈子分的清清楚楚，女儿比不上儿子，大儿子比不上小儿子。远近亲疏，明明白白。
中午饭也是一样，虽然王梦梅没回来，但是大姨王梦兰带来的东西排场。除了五花肉还有两个猪蹄子，几斤羊肉。
大舅家没有冰箱，这么多的肉顶多吃一两顿。
大舅妈不是个抠唆的，直接就说中午多做几样菜。
一听这个，简梨姥姥立马喊王云云，叫她去一趟镇上。
“去喊你二舅一家过来吧，这么多的菜，咱们哪儿吃的了。”
对于王梦兰来说，两个弟弟是一样看重的，她自然没有意见。
可大舅妈孙翠芳心里梗的慌，老太太说是跟着自家养老，可是谁不知道老太太见天的往镇上跑。
给人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到了自己这里，就是每天哎呦呦的叹气，连饭都要端到跟前才吃。家里的家务活和地里的活计，老太太都是两手一摊等着她回来干。
问就是身上没劲，问就是身体不好。
叫人心里烦躁。
孙翠芳也不明白，平平都是一样的儿子，咋会有这么偏心的老的？
就连带孩子也是一样，老二家里先要的孩子，老太太在那边一口气给孩子带到五六岁上小学。而自家这两个，头一个是丫头，老太太看都不看一眼，那也就罢了。
可等到小的那个出来，也没见她多用心。
说是照顾孩子，但动不动就这里疼那里难受的。
那时候老大王云云才一岁多点，王帅更是不丁点大。她两头熬时间，留下了腰疼的月子病……
简梨姥姥浑然不知道大儿媳妇心里生怨，但就是知道，她也没多在乎。
按照她的说法，谁家不心疼争气的孩子？
一家子四个儿女，王跃西是她最后一个孩子，还是全家唯一一个读出来的孩子。她心里自然是把老小家看的最重。
王云云去了没一会儿，二舅一家就到了。
二舅妈李霞长得矮胖，脸上还有一架眼镜，进门就满口不住的夸：“离老远就闻到大嫂做肉的味道了，就这个红烧肉，成才可是老早就念着。”
孙翠芳正在厨房忙活着，一探头，好么，一家子就这么空着手来的。
不光是空着手，那王成才进了门，立刻就被老太太心肝肉一样的拢到身边去了。
“成才啊，你快过来，奶奶都好久没见着你了，是不是高三特别忙啊，看你这小脸，都瘦了。等会儿奶奶给你带点麦片，学习就算再辛苦，也要好好的吃饭啊……”
王跃西骑着自行车落在最后面，进门就听见他妈这样说。
他理所应当的给他妈打个招呼，说道：“妈，正好，那个黑芝麻糊你也给小成带点，他现在动脑子多，黑芝麻补脑子。”
老太太一听，心疼的不得了，满口答应：“那好说，你姐这回带回来的还有三株，等会儿你们都拿走。我一个老太太还喝什么补品，得叫我大孙子喝，好明年考个大学回来。”
“黑芝麻补脑对吧？明个我上村里问问谁家有，我给你换点，过几天送你家去。”
王跃西点点头，先给王梦兰打了个招呼，然后凑到他哥身边。
“哥，给个火。”
王跃东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丢给他。
王跃西顿了一下，有点不满：“哥，给支烟。”
王跃东摸摸兜，连盒子丢给他：“就这几根……”
他平常是不怎么吸烟的，就算是吸烟，也就是村里的那种土烟袋子。兜里放的卷烟都是在工地上交际用的。
王跃西有点失望：“咋是哈德门？”
这烟便宜，一盒也才两块钱。
王跃东：“你不抽就给我。”
两块钱咋了？两块钱一盒烟，他买的时候心都滴血。
王跃西呵呵笑着：“抽抽抽！”
他格外自然的点了一根烟，把剩下的连盒子带烟都塞兜里。闭上眼，沉醉的喷出白烟。
王跃东有心说几句，可他一向笨嘴拙舌，说不过弟弟，于是只能闷着头在门口剥花生。
王跃西美滋滋的抽着烟，鼻子往外喷气。
当老师的工资不高，尤其他家还是两个老师。
平日里李霞管着钱，一分也不叫他多花，家里的钱可都是准备留给儿子王成才读大学用的。
王跃西馋烟馋的没法了，就回来找他哥，甭管是哈德门还是红梅，只有能抽一口，他就美的不知道北。
抽完两支烟，王跃西这才端起老师的架子。
正好家里今天孩子齐，还没等到饭上桌，他就开始揪着一个个说过去。
先是王云云，王云云一贯是文科好理科差，偏偏王跃西教的就是数学，因此他没少数落王云云不用心。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看看你，学那么多的文科知识，将来一样没用。”
王云云低着头不说话，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全家人谁都没立场说什么。
王跃西是老师，还是全家唯一一个读了师范的文化人，他训孩子，就算是孙翠芳都觉得有理。
是以，孙翠芳对自己的妯娌意见很大，但对着王跃东，总还是存着几分面子情，觉得他这人唠叨是唠叨，但总还是对孩子们的学习比较上心的。
听见王云云挨训，孙翠芳还急的从厨房走出来。
“云云，听你二叔的，你二叔说的在理，还是要好好学数学，学好数学才能提高分数呢。”
大抵是每一个管事的老师身边就得有一个这样的家长，伴随着孙翠芳的话，王跃西更神气了。
说完王云云，就把目光放在了王帅身上。
王帅一看到二叔一家回来，早就想跑，但是没跑了，这会儿被他妈管着在堂屋下面掰玉米粒。
王跃西一脸的嫌弃，然后重重唉了一声。
跟数落王云云不同，对于王帅，王跃西基本是一句话。
“无可救药。”
在王帅有限的记忆里，他最烦的不是简梨，而是二叔。
只要二叔一回来，走之后他都要挨一顿打。
果不其然，伴随着王跃西的一声叹息，王跃东的锋利眼光立刻扫了过来。
看的王帅腿软。
二舅妈李霞在边上看似关心实则戳心窝子：“大嫂，我早想说了，你跟大哥就算是忙着挣钱，也得管管孩子吧？小帅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学习这么差，还不是家长的责任？”
孙翠芳只觉得脸火辣辣的，这也是她每次跟李霞都硬气不起来的原因。
谁叫李霞的儿子王成才据说成绩很好呢？
再看自家这个，从小时候就每学期往家里背红灯笼。
每个学期都要被叫几次家长。
丢人啊。
李霞看着妯娌无地自容的眼神，畅快的不得了。
她知道大嫂怨着老人偏向自家，可那又怎么了？
自家两口子端着铁饭碗，孩子还争气。
大嫂两口子都是高小毕业，能养出什么好孩子？
她李霞养出这样优秀的儿子，在王家怎么不能挺直腰杆？
王跃西再把目光停留在简梨身上，简梨这一个暑假已经瘦了不少，如今虽然还不到一百五十的目标，但至少已经相差不大了。
但在王跃西眼里，只觉得这个外甥女估计也是废了。
原先还想着小姑娘家，读书不成了还能凭着长相嫁个人家，现在看看，长得又胖了，学习还一般。
“啧啧……”
王跃西满眼望过去，只觉得这一院子的孩子们，怎么个个都不争气。
简梨是无所谓的，她二舅就是这么个人。
上辈子她都工作了，家宴上二舅还要问她在单位有没有获得奖励，领导器重不器重她，她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简梨上班都已经累死，实在不想下了班还要跟亲戚们说什么自己的三年规划五年未来，因此就搪塞说自己没有规划。
她二舅当即就不赞同，给她上起课来。
“咋能没有规划呢？你都这个岁数了，总要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有个清楚的认知啊。”
“工作和婚姻，你总得选好。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吧？”
“刚才我就想说，你一进门都不打招呼，坐下就直接吃，这是应该有的规矩？你上班也这样？”
“在单位要眼里有活，要学会做人。”
……
简梨从一开始的试图辩解，到后来的沉默以对。
她二舅就是那种信奉“面试第一天因为捡起纸团被大老板看重”这种鸡汤故事的普通家长，这辈子没有出过校门，因此认为任何地方都可以套入到学校的竞争机制里。
殊不知出了校门并没有一张成绩单来排名出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
简梨心态坦然，丝毫不受影响。
王跃西说完了这几个孩子，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孙翠芳做了拿手的红烧肉，羊肉爆炒，加了一把葱叶和芫荽，炒出来的羊肉嫩香嫩香的。猪蹄子则是跟黄豆炖，炖的猪皮颤巍巍的带着酱色，黄豆绵密香浓。
一桌子三个肉菜，王跃西一家子筷子像是长了探头，一个劲的吃肉。
老师的名头说出去好听，但早些年的历史原因，再加上现在教师工资实在算不得高，所以很多人还是惯性的叫着“臭老九”。
李霞在镇上中学教语文，王跃西教数学，俩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二百出头。
这点钱要给高三的王成才买资料补身体，家里油盐酱醋什么的开销一算，每个月都捉襟见肘。
这也是为什么老太太爱贴补小儿子的原因之一。
简梨趁早扒拉出来几筷子肉在碗里，跟米饭搅和在一起吃，格外的满足。
至于其他人，就不像她这样好运气了。
王跃西一家子吃的凶，其他人都没吃到多少。
等到王跃西吃完了肉，他剔着牙，终于问到了钱苹身上。
“姐，苹苹现在没考上，你有啥打算？”
钱苹没考上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还是他跑去给大姐递的消息，毕竟钱苹一直是在镇上上学，虽然不是他带，但是带钱苹的老师他都认识。
旁边的李霞也插话：“对啊，苹苹这都两年了，要我说，孩子没那个读书的运就别勉强了，学门手艺，比啥不强？”
老话常说，妯娌多了是非多，小姑多了麻烦多。李霞这辈子眼睛就望不到外头，一心就要跟妯娌和大姑姐小姑姐比个高低。
比孙翠芳，她优越感满满。
比王梦梅，她也优越感满满。
可等比到王梦兰，她的优越感就岌岌可危。
王梦兰是没儿子，可钱苹成绩好呀。
在镇上上学的三年里，李霞总能在光荣榜看到钱苹的名字挂在第一个。
看的她眼睛疼，心也难受。
大姑姐能挣钱，女儿要是再考个大学，她拿什么跟大姑姐比？
所以李霞谁也没说，在钱苹第一次没考上的时候，她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后来钱苹又考，李霞应了王梦兰的嘱托给钱苹塞去学校的复读班，心里总想着老天爷能不能再听她一回心愿。
果不其然，钱苹又一次落榜。
这次落榜，钱苹基本没有再复读的机会了。
李霞望着低头吃饭的钱苹，叹息道：“姐，不是我马后炮，当年苹苹要选理科我就说你要慎重，女孩子后劲没有男孩子足。你看现在……唉，不过女孩子问题不大，在家里几年，回头我也给你留意着，咱们说个好人家。”
李霞说完这话，就等着看王梦兰无地自容的表情，那是她最乐见的属于她的勋章。
可王梦兰嘴巴一抹，丢下一个惊人消息。
“学啥手艺？不学了，我打算给她送出去。”
“去美国，一个月刷盘子也能挣两千美金呢！”
李霞原本的骄傲和喜悦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啊？去美国？”
她心里打个突，有点不是滋味。
等问清楚了内因，她更是笑不出来了。
王梦兰说的好听，一口一个都是美国多好多好，说钱苹去了之后说不准还能留在那儿。
“我也不指望她能多出息，将来只要好好留在那儿，等我跟她爸年纪大了，我们就也去，到时候一家子在一块。”
王梦兰像是终于捡起了自己被钱苹弄丢的自尊，一个劲的吹嘘美国多好。
李霞听了没几句就受不了了。
“大姐，我觉得这事吧，你还要再考虑考虑。”
她嫉妒的心里发慌：“那么远呢，你放心叫苹苹一个人去啊？这可不是去南方打工还能回来，这隔着多少个国家呢，苹苹万一在那边有个什么事，你还能飞过去不成？”
王梦兰满不在意的挥挥手：“能有啥事？都说了那边人家福利好。有病人家给免费治病，还能免费上学。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叫她去了之后一边打工，一边接着读书。”
王梦兰这辈子最惋惜的就是自己没赶上好时候，早早为了家庭辍学不念，因此不管是女儿去到哪儿，她都念着叫钱苹完成她的心愿。
“听说在美国考哈佛都容易呢，到时候叫苹苹多努力一点，说不准还能考个哈佛啥的。”
李霞：……
啊啊啊她要气死了。
偏偏自家那个还没听出来，王跃西很是肯定了美国的优越性。
“说得好，苹苹，你妈给你规划的这条路，你可要好好走。将来记得你妈的好。”
钱苹的头低的更深了。
王梦兰恨铁不成钢的拧了她一把：“你看看你，你二舅说话呢，你怎么都不应声？就你这样的，出去有的你吃亏的，一点都不闯荡。”
简梨听着她大姨骂人，总算是明白了她姐为啥上辈子马不停蹄的嫁出去了。
这一顿饭可以说几乎没人吃的畅快。
吃完了饭，王跃西一家撂下筷子就走了。
钱苹帮着收拾桌子，偷偷凑在简梨耳朵边说：“小梨，明天咱俩在县城见？”
她决定了，她要走！
她妈刚才那些话，简直是把她放在火上烤。
就算是那边不是骗子，她也不想去美国了！
钱苹不知道她妈为啥总想着叫她长脸，还总是先把牛皮吹出去。
哈佛，她妈知不知道哈佛在哪儿啊，张口就是让她半工半读上哈佛。
如果说饭前钱苹的想法还不是那么的坚定，那现在钱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美国了。
她完成不了她妈的心愿。
简梨：“就县城。姐你明天自己去车站，我坐的车会在县城车站靠一下，到时候咱俩一块。”
钱苹重重的点了下头。
简梨说干就干，吃完了饭下午就说要去镇上给她妈打电话。
“我妈估计忙忘了，我跟她说一下，我明天自己回去好了。”
简梨姥姥哼了一声，简梨也没管她。
到了镇上找个公用电话打出去，接通到棉纺厂的小卖部，简梨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她妈打回来的电话。
听到暌违了一个多月的声音，简梨故意撒娇。
“王梦梅女士，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闺女没在家呢？”
王梦梅忙的不行，打电话都气喘吁吁的：“哎呦，这都二十三了，小梨你还是一号开学对吧？”
简梨很无语：“我哪年不是九月一号开学啊。”
王梦梅：“我真是忙的要死，这样吧，你赶紧的，明天自己坐个车回来。我让你爸去车站接你哈。”
简梨眼珠子一转：“妈，你这么忙不找个帮忙的啊？”
王梦梅：“你咋这么操心……找着呢，这不是还没找着？不过我想着马上就开学了，入冬了生意估计不会太好，要不扛扛算了。”
简梨：“那哪儿行，妈你放心，我明天回去就给你解决这个问题哈。你等着我！”
王梦梅：“……你别给我瞎搞……”
话没说完，就听见话筒嘟嘟的声音。
王梦梅：……都一个多月了，她咋还是这么想揍孩子呢？
得了一个准信，简梨回家就开始打包。
来时候只有衣服和暑假作业的书包里塞了一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以及没来得及清完的货底。
王帅眼巴巴的看着她：“姐，你寒假还来吗？”
简梨一边塞一边回道：“来啊。”
过年那几天不会，但是一般她妈都会在过完年之后在娘家住几天。
王帅：“那我等着你啊。”
简梨敲了一下他的头：“数学得及格哈，不及格的话你怎么算账？”
王帅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
确实，不会数学，实在是没办法算账。
要是算少了还好，算多了岂不是自己吃亏？
王云云给简梨一张长长的书单：“回去也看看书。”
她现在是不缺书看了，但是她总是觉得很孤独。
简梨在的时候，还能接上她的话，跟她聊几句。简梨走了，她还真不知道找谁聊。
找王帅？
得了吧，要不是简梨今年夏天带着他干点正事，这小子日常就是在撒尿和泥。王云云都没说，之前简梨没回来，她还看见王帅跟一群小黑蛋在那儿比谁尿的远……
看上去跟个智障一样。
简梨收下书单，依依不舍，留下一句灰太狼经典格言。
“我还会回来的！”
第17章
第二天一大早, 简梨就坐上了回桃城的班车，然后在县城跟钱苹汇合。
钱苹东西带的不多，一个书包和一个提包, 倒是简梨，看起来更像个逃家的人。
一个麻袋, 一个书包, 两只手也没闲着, 一只手上是早上刚杀的鸭子，一只是装满了河虾的网兜。
简梨艰难的给钱苹让了个地方：“姐，你坐这儿。”
等到钱苹坐下, 简梨追着问她早上出来有没有被人发现。
钱苹：“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还留了字条。”
虽然简梨是打了包票的, 但钱苹也知道自己去到小姨家里，一定会给小姨添很多麻烦，在字条上她主要写明白了是自己不愿意出国。
因为不愿意出国，所以决定离开家出去打工。
这个打工的说辞，料想她妈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小姨身上去，估计只会以为她去南方了。
钱苹望着窗外不停后退的景色，心里不免后怕。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她妈的想法。
从小到大, 她懂事的太久了, 她妈每一个指向，她都会照着做。小时候她奶奶嫌弃她是个女儿, 她妈为了争一口气, 跟个男人一样在工地上下力气。那时候她才六七岁, 每天就是背着书包自己上下学，然后回家之后踩在凳子上自己做饭。
做完饭，再自己吃完洗碗, 然后自己写作业，按时睡觉。
……
日复一日，她懂事了十几年，最后在高考上给她妈交出了一份不合格的答卷。
钱苹攥紧了拳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平时都会做的题目，在高考考场上就是写不出来。
她妈在她考试之前就把豪言放出去，口口声声都是她能考个重点。甚至在她还没出成绩的时候，她妈已经跟镇上的饭店都说好了，说是要去办酒席。
她一想到这些，就手心直冒汗。
当年中考考的好的时候，县里是能收她的，但是她妈不让去，就因为镇上中学给免了学费。
在镇上读书这几年，她虽然次次第一，但是日常的分数也就是在五百三十分左右。
这个分数能走个本科，却未必能读上重点。
钱苹一想到她妈眉飞色舞的说她能上清北，上上海，她在考场上就像是被千钧重担压在笔头。
每次考完等成绩更是折磨，梦中试卷都变成了她妈的脸，喋喋不休骂着她丢人。
“我这么些年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你考这个分数对得起我吗？”
“我看你这个学是白上了！早知道就不让你读书了，省的光糟钱还丢人！”
钱苹恍恍惚惚在车上睡过去，又在噩梦中被吓醒。
望向窗外，班车已经摇摇晃晃的驶进了市里……
简梨在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就拉开车窗，对着不远处的简锋大声喊道：“爸！我在这儿！”
简锋笑着走过来，看着简梨大包小包的从前门下来。
“你这是拿了什么东西啊这么多……苹苹？”
钱苹有些不好意思：“小姨夫好。”
简锋赶紧放下挂在自己身上的简梨去接钱苹手上的行李：“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找个小车来了。”
钱苹不知道怎么回答。
简梨赶紧打岔：“表姐来咱们家玩的，爸你别问了，我都饿死了，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简锋心疼不已：“我就说看着你瘦了，走吧，你妈早上就卤了一锅肉，就等着你回来吃了。”
“好耶！”
简梨拉着钱苹的手：“快走快走！”
因为多了钱苹，还有两人的大包小包，所以简锋也不说用自行车带人了，直接在路上拦了一辆三轮车。这种人力三轮车现在满大街都是，上面焊个顶棚就能拉人。
简锋掏了一块钱给对方，让送到棉纺厂家属院。
“你们俩先回去，我在后面。”
钱苹也是来过市里的，但那都是很早之前了，自从她读高中之后，她就忙的再也没来过。
于是一路上，简梨就指着各处给她介绍。
钱苹原本在车上做噩梦而低落的心情也为之好转，渐渐的脸上多了点笑容。
简梨和钱苹提早一步到家，简梨丢下行李就欢呼奔向厨房。
钱苹无奈的摇摇头，跟在后头给东西摆放整齐。
“姐，你快来！”
简梨先从锅里捞出来两只鸡腿。
鸡腿在卤汁里泡了许久，鸡皮带着油光，一口下去，肉汁都顺着流下来。这一口卤锅一定是她妈早上特意准备的，说不准是从昨晚上就开始卤了。
一个深口精钢锅，褐色的卤汁泡着各种食材。
藕片，豆干，鸡腿，鸡胗，大肠头……
简梨从橱柜里找出两个干烧饼，掰开烧饼夹点菜，然后一口烧饼一口鸡腿，吃的格外香。
钱苹还是有点担心：“小梨，一会儿小姨回来，有什么事你直接往我身上推。”
小姨那个脾气，她总担心简梨会因为帮了她而挨打。
简梨吃鸡腿吃的声音模糊：“姐，你啥都不用想，就在这儿住下。”
她把鸡腿肉咽下去：“我爸妈那边你也不用管，我会去说的。”
至于怎么说，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
简梨是这么跟她爸妈说的。
“我姐高考不顺利，我大姨老骂她。之前你不是说你忙吗？我就说让我姐来帮你一段时间。我大姨也答应了。”
忙了一天刚回到家的王梦梅听了这话，一点没有怀疑。
钱苹又一次高考不顺利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自然心里也清楚，她姐估计不会让钱苹去复读第三次。
可钱苹今年才十八，结婚又太早。
王梦兰想给闺女找个营生先干一干也是正常。
先让钱苹过来帮她一段时间。这听上去就是她姐能干出来的事。
“那感情好，这下我也不用招人了。”
王梦梅喜出望外：“还是我姐心疼我。”
说着就要给王梦兰打电话去。
简梨赶紧拦下：“我回来之后就打过了，而且大姨和大姨夫在外头包工程呢，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王梦梅一点没察觉出不对，或者说，她一点没想到闺女会胆子这么大。
“那行，我去给你姐铺床，你俩晚上睡一屋。你可注意点，别蹬着你姐。”
简梨满口答应：“没问题。”
说完简梨献宝一样的拿出自己这次暑假的收获。
一兜子河虾和刚杀的鸭子就不说了，这都是临走时候大舅妈给的。
剩下那一包，都是简梨自己的“宝贝”。
“妈，这个是蝎子，我特意挑的活蹦乱跳的，今天下午回来我就给泡上了。你不是冬天老是腰疼吗，蝎子酒就治腰疼。”
“这个是蝉蜕，这个是野蜂蜜……”
简梨不光是薅了一些中药材，她兜里还有一大包的新花生和玉米棒子。
“妈，我明天想吃烤玉米棒子，还有花生酱。”
王梦梅以前自己弄的花生酱，拌面条最好吃了，简梨老想着那个味。
王梦梅本来想说不做，可看看简梨这一个暑假确实瘦了不少，于是没好气的接过来。
“做做做，也不知道上辈子怎么亏你嘴了，这辈子委屈啥都不委屈嘴。”
“对了，你泡蝎子酒的酒哪儿来的？”
简梨一指柜子：“就那柜子里的啊。”
王梦梅：！！！
“你个死孩子，那是别人送你爸的酒！”
赵晓鹏前几天送的，说是一瓶子都快五十了！简锋收了之后就不舍得喝，打算等到春节王利明从南方回来，他们几个发小凑在一起才喝的！
简梨本来还缩了下脖子，但一听是赵晓鹏送的，顿时警惕起来。
“他送我爸酒干啥？”
王梦梅：“就说换班，没说旁的……我看你怎么跟你爸说一会儿。”
简梨吐吐舌头：“我爸才不舍得打我。”
她一溜烟拽着钱苹跑出去，心里想的却是赵晓鹏咋会那么舍得。
该不会又要算计她爸啥吧？
可她爸现在还没下岗，家里也没说要买车子。赵晓鹏更是还没干上二手车贩子这行。
简梨心里骤然沉重了一下。
*****
钱苹就这么住了下来。
另一边的王梦兰直到三天后才发觉闺女跑了。
她在工地上忙了好几天，都快忙的忘了时间。
然后这天刚打算回家换身衣裳洗洗澡的时候，在街口碰见了那位据说能带钱苹去美国的老乡。
老乡再有三天就要走，找到王梦兰就是想要再敲一笔钱，然后让钱苹准备好跟着走。
“我们定好的船票就在一周后，得提前几天去那边等着船来。”
“船票的钱也比预想的要高，两千块根本不够，得再补个三千。”
王梦梅觉得肉疼不已。
那老乡一看她脸色，就知道这笔钱不好要，顿时就想再抻一抻。以退为进。
“你要是觉得贵，就想想到了那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点船票钱，到那边不到半个月就赚到了。”
“当然了，你要是不去就算了。我也不坑你的钱，反正一大堆人等着去。你不去，我就把钱退给你。”
王梦兰在小事上精明，但在这种事上还是昏了头。
她着急忙慌道：“不用，我们补。三千块是吧？等下我叫钱苹送到你家去。”
王梦兰说完就要往家里赶，打算着回到家之后赶紧去取钱。
她的丈夫钱金来在一旁皱着眉头：“你再想想这个事，干嘛非要这么着急呢？”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不靠谱，偏偏妻子被美国迷了眼，一心要送女儿去，压根没有他说话的地儿。
两千块啊，放在普通的工薪家庭，这是一年的收入。
更遑论前前后后送礼的钱，要是再给三千，差不多就是六千块了。
有这钱，在县城都够买一间三十平的小房子了。
王梦兰狠狠甩开手，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你知道个屁，那可是出国！别说是五千块，就是一万块，到那边什么挣不到？”
“你别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起开！”
王梦兰顶顶看不上钱金来的窝囊样，这些年虽然说钱金来是小包工头，但是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王梦兰在做。
王梦兰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但她敢想敢干，又肯吃苦，在很多次钱金来想要放弃回镇上的时候，都是王梦兰推了他一把。
“怂样！大男人还这么窝窝囊囊的。”
天长日久，钱金来逐渐不再对王梦兰的指示有什么异议。
可他越是不说，王梦兰越觉得他怂，没种气。
就拿钱苹出国这件事来说，钱金来一是舍不得钱，二也是觉得王梦兰想的太少。
他们两个就这一个闺女，又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要送女儿出国去搏富贵。干嘛非要给人弄到那么远？
钱金来没儿子，这些年虽然大把大把挣钱，但闲下来的时候总觉得没意思。
他又没后，这些钱给谁花？
还是一个工地上的小工无意中的一句话点了他。
“你家那独生女，到时候招个赘不就成了？”
钱金来原本没给这话放心上，是觉得钱苹成绩好，闺女如果考了个大学，那招赘不招赘的，说起来都是些废话。
但现在钱苹没考上，钱金来早在心里算着是不是给钱苹说个人家，到时候赘婿进门，他自己的亲外孙，随了自家的姓，这点子家业也有人托付，不至于叫他绝了后。
谁知道王梦兰却钻了牛角尖，牛心左性的非要叫女儿给她增光添彩。
钱金来说了两次，王梦兰都是一个回答。
“你个窝囊废，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我怎么教闺女！”
在王梦兰这里，一辈子就活一口气，这口气就是不叫别人看她的笑话。
但是现在，王梦兰这口气被闺女堵了回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钱苹留下的一张字条。
王梦兰看完就直接摔了家里的碗盘。
“白眼狼！不识好歹！”
“我是她亲妈，我能害她吗？”
钱金来跟在后面进门，看到一屋子锅碗瓢盆碎片，连叹气的精神都没了。
再一看纸条，原来是女儿跑了。
夫妻两个空对无言。
王梦兰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王八蛋，跟你真是一样样的，登云梯都架在跟前了都不知道上。”
王梦兰气呼呼的进屋，把钱苹留下的东西全都摔了个遍。
“跑啊，有本事跑啊，就当我白养了这个闺女！”
王梦兰又是委屈又是伤心，觉得钱苹不能体会她的内心。
她这辈子费心巴力的，到底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她这个没良心的？
可钱苹倒好，临了了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王梦兰在家里又哭又骂，钱金来倒是脑子转的快，赶紧出门去打电话找钱苹。
电话打给亲戚们，一个个问过去，都说没见过钱苹。
直到打去了市里。
电话是简锋接到的。
第18章
简锋一听是这么回事, 就知道里头十有八九是有闺女的手笔。
怪不得，怪不得这小丫头回来之后就主动给她大舅打电话报平安，后面更是一次次的拦着不叫她妈往家里打。
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简锋咬牙切齿的给女儿遮掩：“我回去问问小梨吧, 姐夫你也别太急，苹苹都十八了, 肯定是有点轻重的, 说不准就是不想去美国, 现在先在朋友家躲躲。”
钱金来叹气：“我倒是盼着她这样，她妈……唉不说了，要是找不着她, 我就让她妈跟人说不去了。我是觉得那洋鬼子地方也没多好。人走三里外乡人, 更别说是异国他乡, 就算是挣钱也是遭人欺负。”
简锋眉头紧皱：“姐夫你说的对。”
简锋还是第一次知道王梦兰居然打算把孩子送到美国去，可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妻姐是不是疯了。
一个没多少关系的“老乡”，三言两语就能把人骗走，这样真的是对孩子好吗？
要是换到自己身上，别说是老乡了，就算是亲戚他也是不放心的。
挂了电话, 简锋回到车间继续工作。
一直等到下班, 简锋这才换了衣服打算去市场。
赵晓鹏在后头喊“锋哥”，简锋停下车子等着他。
赵晓鹏长得矮小, 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锋哥, 今晚上有空不？咱们哥俩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喝酒了……”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自从刘向东在丧礼上搞出那么一出事来之后，他们几个发小，除了许建国之外, 都各自疏远了刘向东。
简锋得罪刘向东得罪的最狠，他一开口要钱，就知道跟刘向东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前。刘向东两口子这段时间更是没少在厂里说他的闲话。
刘向东说他不念人情，说他刻薄吝啬，说他薄情寡义，厂子里有些人信了，有些人没信。
简锋知道了也没去在意，他做人做事就凭自己的心。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再说了，他这段时间也忙。
王梦梅的小摊子生意越来越好，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简锋也只能跟着早起晚睡的帮忙。
每天一大早，不到五点钟就要起来和面煮粥，六点多要开始煎包子做烧饼，七点多开始人，一直忙到八点快九点，简锋脸一擦就去上班。中午倒是不太忙，但他也要去给王梦梅搭把手。
晚上等到孩子们放学大人下班，还有一两个小时的高峰期，简锋依旧要去。
等到八点多，他再帮着收拾了摊子，两人回到家就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匆匆洗漱睡觉，第二天再来一遍。
这样的忙碌下，简锋恍然，确实很久没有跟发小们在一起喝酒吃饭。可没有这样，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赵晓鹏看着简锋不说话，忍下心里的千言万语，笑嘻嘻的揽着简锋的肩膀。
“锋哥，嫂子都这么挣钱了，你还不松口气？今晚上来我们家吧，我叫海霞烧两个好菜，咱们好好喝一顿。”
简锋摇摇头：“今天真不行。”
他还要回去处理闺女的事呢。
“小鹏，今个当哥欠你一顿酒，等过几天吧。”
说完简锋就匆匆骑上车子走了。
只留下后面面色晦暗不明的赵晓鹏。
*****
菜市场里，王梦梅正满头大汗的做着饼夹菜。
“你要夹土豆丝和豆腐干的是吧？”
“苹苹，给捞一个茶叶蛋！”
“煎包有，肉馅的五个，好嘞，小梨给人装一下。”
……
简梨一边给她妈打下手，一边晕头转向。
就在她回王家庄过暑假的这一个多月，她妈不光是扩大了铺位，更是自作主张的加了不少东西。
早上卖粥，鸡蛋，咸鸭蛋，煎包。
中午和晚上卖饼夹菜和茶叶蛋。
一天下来，从早到晚，居然客似云来。
简梨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妈现在一天少说营业额也有五六十，刨去支出，一个月挣一千不是梦。
简梨可比旁人晓得这一千的含金量。
或许不比旁的个体户强，但在简家，这钱几乎是父母三个月的收入了。
不过也累的够呛。
做早饭本就累人，王梦梅这么要强能干的人，也只能强撑着只做煎包和粥这几类。
实在是忙不过来。
简梨劝她是不是放弃一样。
要么只做早点，要么就放弃早点。
可王梦梅怎么看怎么不舍得。
早餐稳定，中午和晚上收入可观。
随着市场的逐渐热闹，来这里吃早餐的人越来越多。
多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两三家都做早点生意，依旧忙不过来的水平。
刚开始王梦梅没想着做早点，还是斜对面开早点那家劝她开的。
同行竞争生意这种事，放在大家都游刃有余的时候自然有闲心，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忙活不过来！
尤其是厂子食堂的早餐越来越糊弄，人们早上想吃点合适的，就都会带着孩子过来市场。
这还是孩子们没开学，等到开学，早上的生意会更好。
王梦梅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个体户这么挣钱，她就应该早点开始干。
最好是三年前刚下岗那会儿就干。
她做别的不怎么出彩，就做吃的格外有天赋。
就拿这个煎包来说，她包的煎包就是比别的家好吃。煎包的底部煎的恰到好处，馅料也是酱肉粉条的，酱香微甜微辣，配着绿豆粥喝正好。
她才卖上几天，旁边两家就识趣的自动换了包子来做。
厂子里更是有不少人专门早上带着孩子来吃。
王梦梅的烧饼夹菜也做的好，油酥烧饼外壳焦脆，中间放上软嫩的煎鸡蛋，再来一筷子土豆丝豆角丝，里面的酱料是王梦梅自己熬的，微辣咸鲜。之前在中学门口摆晚上的摊，很快就叫高三的学生们爱上。
有家长特意骑着自行车过来买，买完了再送到学校去，隔着校门塞给晚自习间隙的孩子垫吧两口。
王梦梅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最近这段时间夫妻两个吵架的时候都少了。
用王梦梅的话说就是“每天两眼一挣就是忙着挣钱，压根没工夫想那么多。”
两口子微妙的达到了平衡。
以前因为简锋发小吵架的日常，现在都不复存在。
一来是简锋也跟着忙飞了，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怎么跟人来往。二来是王梦梅也不在意那些小事。
她自己每分每秒都是钱，花在任何人身上的时间都是浪费。
等到钱苹一来，王梦梅更是雄心勃勃。
“我想着再加一样，中午要不然就加个锅煮面吧。”
马上就入秋了，等到冬天，烧饼夹菜估计就不太行了。桃城地处北方，冬天最冷的时候都是零下十几度。
买个烧饼等吃到嘴里温吞吞的，到底不如面条来的可心。
而且面条还好做，直接买面条铺子的面，她只用每天中午炒两个浇头，省事还不麻烦。
王梦梅这样打算着，想着晚上跟钱苹说说。
她当然也不会亏待侄女，她请人一个月能给到一百五，给钱苹就一个月两百。
有了钱苹，她一天少说多挣十块钱，等到面条一加，挣的更多。
王梦梅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美。
这几天把钱苹也累的够呛，但对于钱苹来说，这样的劳累是她梦寐以求的。
在小姨家住这几天，虽然早起晚睡，但是钱苹却睡得很踏实。
梦中没有那成精的试卷，更没有她妈那一声声的指责。
更别提还有简梨这个可爱的小表妹每天耍宝。
大人们都忙，简梨除了饭时帮忙，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琢磨吃的。
“马上就要开学了，再说我这个月目标已经达到了！”
没错，简梨回来之后又称了两次体重，并且被简锋带去医院复查，医生欣慰表示她顺利在暑假减掉了三十斤，现在已经一百五十斤了。
简梨欢呼雀跃，回家就闹着要吃糖醋小排。
糖油混合物，我来了！
酸酸甜甜的糖醋小排入口，简梨就沉醉其中。
连着吃了两天，终于在复胖一斤之后赶紧忌口。
现在简梨每天除了吃饭，还要每天出去跳绳。
市场上的人们忙过饭点，就看着简梨在那儿跳绳。
一口气跳二百个，不少人都夸。
简梨甭管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都乐呵呵应着。
大方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不到三天，简梨就成了周围商户们的小甜心。
结果今天小甜心遇到了大麻烦。
简锋赶到市场，看她的眼神就很不善。
简梨：……该不会是她爸知道了她用很贵的酒泡蝎子了吧？
简梨逃避着她爸的眼神。
简锋看她那又怂又要惹事的样子就哭笑不得。
把人拉一边就地审问。
“你姐到底是为什么来咱家？”
简梨眼神飘忽：“我大姨让她来的呀。”
简锋眼神一眯：“你大姨让来的……行，我跟你妈说，让你妈给你大姨打个电话说说，好好谢谢你大姨。”
简梨：！！！
眼看简锋作势要转身，简梨赶紧拽着他胳膊：“爸爸爸爸，我说瞎话了！”
简锋抱着手臂：“老实交待。”
简梨小声把自己怎么把钱苹拐来的经过说了：“我大姨疯了呀，她非要让我姐去美国。她都不问问我姐的意见，我姐明明不想去。”
简锋：“这就是你说瞎话骗大人的原因？”
简梨：“那我不骗你们，你们会答应让我姐来吗？”
简锋：……
简锋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不会。
如果他和王梦梅早知道，王梦兰非要把女儿送去跟所谓“老乡”走，他就算是再气愤，也只会从王梦兰那儿做工作。
而王梦兰的脾气，就连一贯犟的王梦梅都降服不了。
王梦兰能把自己窝囊的丈夫拉起来，还能带着一群小工到处干工地，就证明了她的绝对强势。
前几年，有一户人家欠了王梦兰的盖房子钱，王梦兰能大年三十跑去人家家里坐着。不管对方说什么难听话，她就是不走。
愣是给那户人家逼的把账目结清。
这份胆魄，简锋佩服，但也多少知道一点钱苹在面对强势母亲时候的不容易。
可知道归知道，不管是简锋也好，王梦梅也好，都没办法越过王梦兰去插手钱苹的去留。
讨论争吵到最后，钱苹还是要按照她妈的意愿跟人走。
从这个角度看，简梨的做法可以说是最快速也最省事的了。
可……
“你苹苹姐也不可能一直在咱家，你大姨那边总有瞒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别说是半年一年，一个月都够呛。
王梦兰又不是真的不把女儿当人，相反，她强势的爱着女儿，人走了，总要有个回信。
一周两周还好，超过半个月，你看王梦兰急不急。
到时候就算是报警，她也得知道闺女到底在哪儿。
简梨当然知道这点，因此简锋问的时候，她露出一个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不是还有您和我妈吗？”
简锋：……
简梨舔着脸：“都说家是港湾，我这艘小船在外头遇到了事，当然是避风港给我解决问题啊你说是不是，亲爱的爸爸。”
简锋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妻子老说想揍女儿。
合着这丫头压根没想什么退路，就是觉得这么来效率高，然后她就打算把烂摊子丢给家长！
“简梨！”
连名带姓的叫，简梨顿时心知她爸的怒气值估计在百分之五十了。
可她也很委屈啊。
她是很信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一套的。
重生之后大杀四方？
别了吧，有这个念头的人最好去当一段时间的教师试一试，好好尝尝教也教不会，说也说不听的感受。
人改变自己都千难万难，改变别人更是难如登天。
她家里这些亲戚，还有她爸妈，上辈子是个什么脾气她都知道的透透的。
上辈子都改不了，这辈子想改更是难上加难。
更别说是全家族最犟的大姨了，火星撞地球她都不会改。
她跟大姨说一万句，大姨也不会动摇。
想要不让她姐去，那就只能这样了。
大姨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还格外重感情，就算是知道是自己撺掇的，顶多就是骂一顿。
只要能叫钱苹摆脱上辈子的命运，这点代价微乎其微。
简锋无语：“你倒是想得开。”
简梨小大人一样的叹气：“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呀。”
简锋深吸一口气：“行了，这事我先给你瞒着，你姨夫说那人三天后就走，船票是一周后，图个保险，一周后我再跟你姨夫说。”
简锋深深看一眼女儿：“你最好祈祷你妈这段时间心情好点。”
要不然，一顿打是躲不过去的。
简梨垂头丧气：“哦。”
简锋的大手抚在女儿的头顶。
他恍惚间觉得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可这种成长，又仿佛跟别的孩子并不一样。
“回去吧。”
*****
简梨的低落压根没持续到第二天。
因为她在睡前就已经灵活开导了自己，并且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大事上。
她要开学了！
开学之前的准备工作，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就是补暑假作业。
这几天家属院的孩子们都少了很多，不少人都在家里奋笔疾书，当然也有几个不等到DDL最后一刻绝不动手的犟种，依旧在大院里打乒乓球玩花花牌。
两世为人，第一次主动完成暑假作业的简梨抱有一种隐秘的爽感。
这就是学霸作业完成之后看别人在DDL上挣扎的快乐吗？她懂了！
没了暑假作业的威胁，简梨开开心心的准备采购她开学之后的一系列用品，顺便还从王梦梅那儿申请了十块钱作为采购费用。
最后连带王梦梅给的经费，她的小金库现在已经有三百七十五块八。
简梨把三百块藏在自己的床铺下面，剩下的七十五块八，准备成为自己这个学期的活动资金。
简梨带着钱去了学校门口的文具店。
别说现在的孩子们不攀比，其实中学的攀比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大家穷的挺平均，这种攀比也就是一些文具和本子。
简梨在文具店就见到了不少拉着家长非要买某样文具的小孩。
“我就要这个铅笔！”
“我要这个文具盒！”
简梨一看，兔子头的铅笔，还有多功能有小抽屉的文具盒。
也是她曾经最爱。
简梨大手一挥，直接拿下。
铅笔八毛，文具盒五块。
简梨又买了几个漂亮的本子，几只漂亮的笔。店里现在已经有卖漂亮的书皮了，她跃跃欲试了很久，最终还是没买。
花里胡哨的书皮，好看却也容易过时。最起码在简梨眼里，这东西已经是过时了。
简梨想了又想，决定还是找她爸给她包书皮。
在店里买完文具，简梨又跑去买了几本初二年级的练习册。
她的数学忘了挺久了，这个暑假把初中知识复习了一遍，现在她想检验检验。
重来一次，简梨依旧没放弃自己躺平的愿望。
对于学业，她坚持按部就班的学习就好。
至于什么跳级，她想都没想过。
买完了练习册，简梨也去市里的图书馆办了借书卡，准备把王云云开给她的书单看一遍。
就在回到家属院的时候，简梨碰见了妈妈的朋友李丽娟。
李丽娟见到她就吃了一惊：“小梨，你瘦了这么多啊？”
跟着李丽娟的小姑娘别过头不看简梨。
简梨看到对方，挂上笑容说道：“对啊阿姨，你跟夏柳出去买菜了吗？”
李丽娟：“是啊，你这个暑假又回去老家过了吗？怎么没见你来找夏柳玩？”
简梨：“我妈妈忙么，所以把我送姥姥家了。夏柳你这个暑假没回老家吗？”
夏柳本来别扭着不肯看简梨，可简梨这么一问，她妈妈就盯着她，她只能闷声闷气的说道：“去了。”
简梨亲热道：“对了阿姨，我这次从姥姥家带回来一些山货，我妈妈说要给你送的，但我看她没时间，等会儿我送你家里去呀。”
李丽娟：“哎呦你们留着自己吃就行了呀，等会儿你来家里找夏柳玩吧，阿姨给你做炸酥肉吃。”
简梨脆生生应了句好。
一直等到简梨走远，李丽娟才责备的看向女儿：“人家给你打招呼，你干嘛拉着个脸？”
夏柳瓮声瓮气道：“我跟她都绝交了。”
李丽娟：“……什么绝交，我看简梨挺热情的。你俩啥时候绝交的？”
夏柳别扭道：“上学期就绝交了……她都把给我的橡皮都要走了。”
说着夏柳就有点生气：“我才不跟她好，她都说了，绝交就是往后见面都不要说话。谁先说话谁是小狗！”
李丽娟哭笑不得：“那她刚才都给你台阶下了。”
夏柳：“她才不是，她就是故意测试我是不是小狗。”
李丽娟：“那你要怎么办？一会儿她就来家里了。”
夏柳：“那我就躲在我屋里，不出去！”
李丽娟被她逗笑：“行吧，我是管不了你。”
什么绝交，小孩子今天闹别扭明天就和好的，从小到大，这俩丫头都不知道“绝交”多少回了。
夏柳心扑通扑通跳，忍不住想等会儿简梨到了自己家，自己是搭理她呢，还是不搭理她。
要是她跟自己说话怎么办？
要是她说跟自己和好怎么办？
夏柳被这纷乱的思绪闹的不得安宁。
回到家之后，她一会儿就去探头看看窗户，一会儿就去走到门边听听脚步。
李丽娟：……
可夏柳左等右等，简梨到最后也没来。
李丽娟劝她：“估计是家里有事走不开。”
夏柳：“我才没有等她！”
都绝交了！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眼看着简梨是真的不会来了，夏柳才愤愤的锁上大门。
“骗子！”
****
简梨倒不是真的食言，她只是在回到家后就发现了一个棘手问题。
她妈今天往老家打了个电话，本意是打给老人，问候一下。
偏巧找女儿找的心力交瘁的王梦兰正在旁边。
于是在简锋父女还以为瞒的很好的情况下，东窗事发了。
简梨到家就被亲妈拎到里屋。
“给我交待！你到底是怎么给你姐骗来的！”
简梨看着她妈手里的鸡毛掸子，咽了口口水。
“妈，你冷静。”
第19章
王梦梅冷静不了。
一股怒气直冲她的天灵盖。
她现在就想揍简梨。
什么不打孩子, 什么尊重，什么好好沟通，她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鸡毛掸子落下来的时候, 简梨还在心里抱有侥幸，想着自己先拖延一下, 拖到她爸或者她姐回来。
可还没等到拖延成功, 她妈就已经开揍了。
简梨：！！！
妈妈你讲武德吗？
说好的先交待再打呢？
简梨又不是小孩子, 挨了几下就开始跑。
“妈妈妈妈，你听我说！”
王梦梅暴跳如雷：“不听！”
这一个暑假，简梨成功喜提两辈子第一次挨打。
挨了七八下, 简梨痛的眼睛里都是泪花。
好在这时候钱苹回来了。
看见屋里这样的情形也是大吃一惊, 赶紧去拦。
“小姨, 有话好好说，别打了！”
“苹苹你让开！我不打她她都要上天了！瞒着家里人自作主张！两头骗！”
简梨委屈：“我要是实话实说，你能劝动我大姨啊？”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梦梅更生气了：“你看看她，她有悔改的意思吗？谁家孩子跟她这样！啥事都不跟大人说，我要是不管她，她往后天大的篓子都敢桶！”
简梨觉得冤枉！
她妈怎么总能把任何小事都上升到她的品行上头啊！
这次她明明是办了好事！
钱苹夺下王梦梅手里的鸡毛掸子：“小姨, 你真的错怪简梨了！”
王梦梅揍简梨中间这几句话, 已经叫钱苹知道今天简梨挨打是因为自己。
她的声音里像是酝酿了许久许久的委屈：“小姨你别打了，都是我的原因。我妈让我去美国, 我不想去。小梨是为了帮我才撒谎的。”
王梦梅仍旧没平下那点气愤：“那她也不该骗大人……”
小小年纪就这样撒谎脸都不红, 将来会怎么样, 她都不敢想。
钱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吓了王梦梅一跳。
简梨本来已经在旁边装鹌鹑了，看见这样又一瘸一拐的过来给她姐递手绢。
钱苹带着鼻音：“小姨, 你不知道我妈有多执拗，她口口声声非说让我去美国。我一说不去，她就说我没出息，跟我爸一样……”
“她都不知道我心里多苦。”
王梦梅心下一酸。她姐那个脾气她是知道的。
“苹苹，小姨没说你。你就放心在这儿住，你妈就算是来，她也没办法逼着你去美国。”
钱苹低着头，眼泪大颗的掉在裤子上，晕出一个个水圈。
“小姨，我是真的没办法，我没地方去了……你别跟别人说，其实那个女的，她不是个好人！”
“她让我上她家里去，然后她就问我在学校谈没谈朋友，还问我跟没跟人那个过……我说没有，她后来就一直拖着不叫我走。”
“后来她说出去买菜留我吃饭，她男人上来就抱我……”
王梦梅头皮一麻：“王八蛋她倒是敢！”
钱苹哭的不能自已：“我一把推开他跑了，她后来又笑嘻嘻的过来跟我说她男人是喝醉了。我不敢跟我妈说，也不敢说不去。”
王梦梅心疼的抱住外甥女：“你咋不说啊？你妈就算是犟，她也不会看着你叫人欺负的！”
“小姨，我就怕我一说，我妈还叫我去。”钱苹灰心道：“她嫌我丢她的人，不想叫我在她跟前了。”
“胡说！”王梦梅严肃道：“你妈不会这样，苹苹，你要是想不回去就不回去，在小姨这儿住几年都没关系。但你记住，你妈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没文化又要强，但她不是那没良心的。”
钱苹哭着没说话，王梦梅心里忍不住叹气，她眼看着大姐和钱苹之间竖起一堵高墙，但是她却做不了什么。
钱苹哭了一场，晚上早早就睡下了。
简梨挨了打，也老老实实的不敢再说什么。
简锋今天晚班，等到回到家已经十二点。
王梦梅等着他回来，把今天揍了闺女的事告诉给简锋。
简锋原本以为还能再瞒着，谁知道妻子已经这样手快，不但知道了，还直接打了孩子。
他顾不上换衣服，急忙起身就要去看简梨被打成什么样。
“你也是太性急，小梨又没有做错。她大姨那种人，别说是孩子，就算是你我，谁能劝动她？孩子干了好事还叫你打一顿，她得多委屈啊。”
王梦梅今天晚上本就心里不好受。
她第一次打孩子，打完了就后悔来着。
尤其是钱苹一说里面的事情，她更觉得刚才自己一句话没问就打，说不准已经伤了孩子的心。
她感叹大姐和孩子心隔得远，可自己做的又比大姐好哪儿去？
她越想越难受，结果简锋一回来，上来也是指责她。
“我就是怕她撒谎成性！你还不知道她这个暑假做了什么吧？我打电话回去，她大舅说她这个暑假在村里收山货中药，往城里倒卖呢！”
“她才多大一点啊！就敢每天骑着自行车往城里跑，我光是想想就觉得睡不着！你难道忘记了咱们厂前年的事了吗？”
简锋默然不语。
王梦梅坐在床沿抹眼泪：“你是知道的，前些年咱们厂丢孩子就丢过三五个，后来还有跟人打架进去的。前年那事后来还游街来着，你说说，一群十七八的小孩子，愣是祸害了人家小姑娘，那小姑娘的父母后来跳河都跳了三回。”
“我就简梨一个女儿，我光是看到路上这个岁数的女孩都多看几眼，我盼着她安安稳稳长大成人，比起什么挣钱什么争气，我更希望她安全。”
屋里没开灯，简锋也不知道王梦梅是什么表情。
他只能先揽着妻子的肩轻声安慰。
王梦梅的情绪逐渐平复：“这次打了她，估计她也埋怨我，你明天带她去买点她想吃的，哄哄她吧。还有我今天都是照着屁股打的，你问问她疼不疼，带她去诊所看看。”
简锋：“那明天她大姨上来市里不？”
王梦梅：“来。”
简锋：“那苹苹……”
王梦梅：“孩子既然都出来了，我是不叫我姐带走的。这个事你不用管了。”
王梦梅没说钱苹的遭遇，她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也下定决心要管。
首先钱苹肯定不能让回去，不管王梦兰明天怎么说，她都不会放。
钱苹在她这里，想要读书就接着读，想找工作她就帮着找。
孩子是好孩子，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钱苹真跟大姐离了心。
王梦梅想的好好的，第二天却得了信。
她姐不来了。
王梦兰在电话里平静道：“你跟钱苹说，她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自己坐车回来。去美国的船就在五天后，我托的人明天就走。”
王梦梅万万想不到她姐居然经过闺女离家出走这一遭，还没醒悟。
电话那头的王梦兰：“她要是不回来，我就当没她这个闺女了。你让她自己看着办。”
王梦梅一腔子怒火冲着她姐：“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从小到大你管过孩子几下啊？现在孩子高考不顺利，你就光顾着骂人。还要给送到美国去。美国那么好，你咋不去？是人是鬼的都不知道，光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王梦兰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要这个女儿就给我，多好的孩子你不知道珍惜，老了后悔死你！”
骂完，王梦梅挂了电话。
钱苹知道她妈说了啥，心里已经不难受了。她只默默地更加勤奋，看的王梦梅心疼不已。
*****
简梨这顿打过后，连着到开学之前，她都是家里的“大熊猫”。
钱苹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给她买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的电子表。
简锋更是要啥给啥，带上简梨去买了好几身衣服。
王梦梅虽然没道歉，但每天厨房都是变着花样的各色美食。
简梨优哉游哉躺在床上吃葡萄，她妈打的也不重，三天就不疼了。
对于她妈的独断专行，简梨更是一点都没记恨。
她就像是轻飘飘的翻了一页书，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王梦梅和简锋都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到了报道的日子。
简梨穿上新衣服，上半身是白色的短袖，下半身是藏青色的裙子。
她这个暑假的瘦身成果，搭配上新衣服，显得她没有那么胖了。
简梨背着书包让她爸给送到学校。
棉纺厂初中是班主任随班走，简梨去年是初一二班，今年就是初二二班。
找到班级后，讲台已经排出队伍。家长们正在交学费。
初中的学费要贵一些，一个学期二百，还有杂费五十，校服费三十，资料费十块。林林总总，合计有三百多。
在以前是不用掏这么多的。
毕竟挂着棉纺厂初中的牌子，厂子职工的子女，一般就是交个一百来块的杂费就能上学。
可随着厂子的不景气，学校的收费也开始日渐高涨。
现在的三百块，已经是很大一笔支出。有些家长交费的时候总要问几句例如去年的校服还能不能穿，资料费能不能不交的问题。
不过大多数的家长都准备好了这笔钱，很快就排到了简锋。
简锋交完了钱，叮嘱简梨好好学习，就匆匆走了。
简梨站在教室却犯了难。
重来一次，别说她忘记了自己坐哪儿，她连班里的人都快忘完了！
她努力辨认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循着微弱的记忆找到一个靠后排的位置。
刚坐下，李丽娟就带着夏柳来报道了。
简梨高兴的挥手。
夏柳，她最好的朋友。
夏柳：……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简梨那么理所应当的坐在她的位置上啊！
感觉说好的绝交，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的样子。
第20章
简梨确实忘了自己为什么跟夏柳绝交。
小孩子总是这样, 前一秒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后一秒就开始闹别扭。
尤其是进入了青春期，好朋友之间也许一个小小的误会就会绝交。
上辈子就是这样, 两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然后在初三的时候学校突然说要打乱重新排班, 简梨和夏柳就分成了两个班级。
等到初三终于结束, 简梨没考上本地的重点高中, 夏柳则是随着父母离开棉纺厂去了外地……
两人再次联系上，已经是工作之后的事了。
简梨在北京当社畜，夏柳在天津当小学老师。
时间没有磨灭掉两人从小一起到大的情谊, 简梨一到周末就往天津跑, 赖在夏柳的小窝里打游戏吃外卖……
简梨看到夏柳的时候还有点伤心, 她想着自己在那个世界猝死，夏柳知道了该有多么伤心啊。
不知道她会不会跟甄嬛哭眉庄一样哭自己。
……
讲台上的老师用黑板擦敲敲桌子：“还按照上个学期的位置坐，坐好之后点名。”
简梨呲个大牙对着夏柳乐。
夏柳：……好气，但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
还是坐在简梨后面的女生戳戳她：“简梨，你坐夏柳位置干嘛？你的位置在这儿呢。”
说着指着自己旁边。
简梨这才知道自己搞错了，赶紧起身坐到后面。
夏柳更气了。
既气简梨瞎坐位置，又气她换回去。
好在简梨不是不懂空气的人, 她坐回自己位置上, 就喊侧前方的夏柳。
“夏柳！夏柳！”
夏柳扭过头：“干嘛？”
简梨兴冲冲的：“等会儿老师会换座位吧？咱俩还坐同桌啊！”
夏柳没说话。
简梨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你比我成绩好，等会儿给我占位置呀！”
她们班的座位是这样排的, 所有同学都站在门口, 按照上次考试的成绩, 喊一个名字进来一个，成绩好的先选，成绩不好的后选。
选到最后, 老师再微调几个，就算调完了。
这个座位一般一学期动两次。
开学一次，期中考之后一次。
简梨知道自己上学期的成绩不好，想要跟夏柳同桌，就只能让夏柳给她占着座位。
夏柳：……才不给你占。
说好的绝交之后再也不说话。
简梨还要说话，老师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她也只能把话收回去。
点名之后，班主任就叫所有人出去开始排座。
一个个的名字叫出来，简梨急的踮着脚在后面看有没有人选夏柳身边的位置。
等轮到她，已经是倒数十来名了。
简梨冲进去，一屁股坐在夏柳旁边，然后美滋滋的对着夏柳乐。
“咱们又是同桌了，以后可以一起放学啦！”
夏柳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简梨趁机拉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起自己暑假干了什么事，两人偷摸在下面说小话，被老师瞟了好几眼。
座位排好之后，老师开始收暑假作业，然后就是发课本。
简梨翻着手里崭新的课本，随手就在上面写名字和班级。
夏柳的没写，她准备拿回家给她爸写。
第一天报道，老师基本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无非就是催一催有些说暑假作业忘家里的明天记得带来，还有些学费拖欠的记得抓紧时间，以及新学期，学校准备开展一门叫做信息技术的新课程。
夏柳偷偷问简梨：“什么叫信息技术啊？”
简梨：“就是电脑。”
夏柳登时很激动：“电脑？！”
天啊，她们学校要开电脑课！
夏柳激动地不行，班上的同学也嗡的一声开始讨论，班主任站在台上神情严肃：“安静！”
“信息技术这门课是轮着来的，大家不要太激动。然后每个同学明天带五毛钱交给班长，到时候学校会在课前发鞋套，大家进微机室要穿鞋套进……”
夏柳兴奋的跟前后桌讨论着电脑课。
“人家一中去年就开了，我小学同学去的优才，也比咱们早。”
“我还没见过电脑呢。”
“太好了，听说电脑有聊天室，到时候咱们坐一起，可以互相在电脑上聊。”
简梨：……
“简梨你怎么不说话？你见过电脑吗？”
简梨：……何止是见过，上辈子她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电脑跟前。
她不激动，纯粹是因为学校的信息技术课完全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棉纺厂初中的电脑课，并不是一个微机室里一排排电脑，然后大家进去之后一人一台。
而是整个学校就只有三台！
所谓的电脑课，纯粹只是走个过场。
大家穿着鞋套进去，排成三个队伍，挨个熟悉一下开关机，然后再敲敲键盘。
有些班人多的，一节课下来甚至都轮不完。
到后来，电脑课更是名存实亡，每个学期只有开学的一两节课是到微机室，后面已经和体育课一个待遇了，成为各科老师的自留地，想占就占。
不过简梨没有扫兴，面对着旁人的兴奋，她也只是糊弄过去。
她手一直没停下里翻看教科书。
学校发的书好几本，她翻来翻去，小时候觉得枯燥的教科书，现在再看，居然觉得很有滋味。
班主任姓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带四个班的语文课。
方老师眼瞅着今天所有事都说完了，再往下说，这些孩子也未必听得下去。于是直接宣布放学。
“今天回去，写一篇五百字的小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一周后交给课代表。”
方老师的习惯就是每次开学都让孩子们写写自己的梦想，然后在学期末再把这篇作文发还给孩子们。
简梨看教科书的思绪被打断，认真思索起自己的作文要怎么写。
她跟夏柳一块放学，两人背着书包没回家，先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消费了一根冰棍。
简梨吃着冰棍问夏柳打算怎么写作文。
夏柳：“我的梦想？上大学吧。”
改革开放都快二十年了，大家自然也都知道了学业的好处。日常鼓励孩子都是上大学，再鸡娃一点就是读清北。
简梨咬着雪糕棍：“那上完大学之后呢？”
夏柳：“谁知道，等分配呗。”
简梨：“你不知道这两年不分配工作了吗？”
从去年开始，陆续就有大学开始不包分配，等到她跟夏柳读完大学，早就是自由择业的时候了。
夏柳想的头疼：“那谁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简梨试探着问她：“那你……想不想当老师？”
夏柳：“不喜欢，我听见小孩叫就头疼。今年暑假去我姑家，光是给小孩子辅导作业我就气哭三回！我姑说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我肯定不教书。”
简梨一言难尽。
看来人的梦想跟实际实在是差的有点远。
……
开学之后，王梦梅的摊位中午和晚上就没有那么忙了。
有钱苹帮忙，她轻松了不少。
而王梦兰自从电话里跟妹妹吵那么一架之后，她是不愿意来接钱苹了。
最后还是钱苹的父亲钱金来来了一趟。
钱金来拎着两兜子水果，找到家属院之后先见到了简锋。
寒暄没过两句，钱金来就带着歉意说道：“苹苹这段时间在你们家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今天来就是带她回去的。”
不管妻子和小姨子怎么闹，自家的孩子也不能老在这边吃人家喝人家的。
王梦兰自己拉不下脸来，就叫丈夫来把闺女领回去。
简锋试探着问他打算把钱苹带回去怎么安排。
钱金来猛吸一口烟：“看她妈吧，美国是不去了，几千块砸进去，要也要不回来，我看她妈也是歇了这条心……后头大不了就让她跟着我们干工地，帮着做个饭算个账，给她妈搭把手。”
钱金来到底在话里露出一点对妻子的不满。
自从钱苹说不去美国，王梦兰就去找那家人要钱，结果那老乡之前说的好好的，这会儿却直接反口不认了。给王梦兰气的够呛，最近正想着怎么把这笔钱要回来。
只是那女人这次走，还不知道后面回不回来。
而且她走了之后，风言风语才传出来。
镇上有人说听见他们两口子半夜吵架，女的骂男的没出息，男的说女的在外头挣脏钱。
总而言之，两口子的婚姻名存实亡。
王梦兰去要钱，那女人的婆家直接两手一摊就说没有。
钱金来心里窝着火。
两千块，他就是再有钱，也不是叫人丢到水里的。
这钱花出去，真没个响声。
叫人心里憋气。
简锋一听他说要带钱苹回去干工地，顿时就皱起眉。
钱苹到底是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着就文气的一个小姑娘。钱金来两口子把闺女带工地，咋想的？
“姐夫，你没问问苹苹，她自己有什么打算？我咋瞧着，孩子好像是还想要读书。”
钱苹来的时候带的包，一半是课本。
简梨偷偷告诉他，说看见钱苹半夜偷偷看来着。
“姐夫，我的意思是，既然孩子来了市里，你们也不缺钱，不然就给孩子在这儿报个复读班，都读到这时候了，不考个大学太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