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浪起
“拔锚, 上船!”
亚摩下达了指令。
遍及大地的红线,犹如盛放的彼岸花迎风乱舞,这饱饮了欲望的“花朵”, 诡谲而绮丽。
它们被迫撕离一个个猎物,离开了心爱的“人偶”,发出无声而凄厉的吶喊。
亚摩瞥视过它们, 在他的指挥下,一个个泰坦踏上了方舟降下的船梯。
[那么, 你决定好了?]
脑海中, 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正如亚摩所想的, 这是属于那位死亡之主的声音,冥王一直在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接下来,你将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是让它继续运转下去, 还是迎接新的世纪。]
“那轮血色的月亮究竟是什么?”
在冥王的静默中, 一阵来自大地彼端的嘶吼, 忽然响起。
只见一道道红线拧成一股,就像编织一样, 飞速缠绕出一个个通体猩红的傀儡人偶。
它们蹒跚地从大地的另一端站立起来,晃晃悠悠地稳住身形, 然后向方舟进击。
一支诡异的大军,密密麻麻地占领地平线,犹如涌流而来的血色潮汐。
云天之上, 神国的会议桌前,点亮起一根根烛火。
代表着一名又一名神祇入席,他们屏息凝望着一本翻开的书页, 上面正书写着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故事。
“要开始了么, 决定未来的一刻。”
“世界各地都发生了异变, 我的神庙祭司刚刚缴获了一批试图入侵的血月教徒。”
“我也是如此,看来祂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入列的“人”一一汇报着情况。
他们的身影立于烛火之前,被勾勒起或明或暗的轮廓。
“哼!”一名声音暴躁的神明猛地以拳砸向桌面,“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干看着么,看我把那些敌人撕碎!”
旁边的一位阻止道:“不可轻举妄动,你想让世界再次陷入神战的漩涡,寸草不生一千年么?”
“不错,这个世界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大规模神战了。”另一人表示赞同,“而且根据列位‘原初’的指示,此次事件的破局之人不在我们之中。”
“究竟是谁?”那位脾气暴躁的神明忍不住说道。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他们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空中纷飞的书页,目视其颇具灵性地翻开其中一页。
——深渊之下,塔尔塔罗斯。
单单这不同寻常的地理位置,就让所有人心中一紧。
神国信使望着书页上正显现出的名字,声音几不可闻地喃喃,隐含忧虑:“亚摩……”
约修米尔豪饮了一壶酒,“砰”地放到了桌上,蓦地起身。
“约修米尔,酒宴的‘终幕’尚未开始,为何提前离席?”一名神叫住了他。
酒神头也不回地离去,华美的衣摆掠过大门。
“由他去吧。”赫墨尔从书页上分出一缕视线,“他要去现场,为其选中的英雄斟满庆贺的酒液。”
简而言之,对方想看现场版的,而不是盯着这一行行文字等待结果。
赫墨尔借口透气,来到了会议厅外,独自靠在一根柱子,身后伴随脚步声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大敌当前,原初的几位不在就罢了。”毕竟这些存在除了冥王都是薛定谔的形体,也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怎么光神直接缺席不说,如今酒神也离场。”
说话的白发神明虚起眸子,狐疑地望向状态也明显不太对劲的赫墨尔,“你这些日子好像也挺忙的,我说,你们该不会是瞒着我们在计划什么事情吧?”
“关于这一点,你为什么不回大厅看看呢。”赫墨尔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似乎早已看透一切。
将信将疑的白发神明一回到会议大厅,就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的兄弟姐妹们,立于各自的御座之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页漂浮的纸张。
连他主动招呼,都没有移开一眼,俨然已经被那张纸吸引了全部心神。
连他脾气最暴躁的兄弟也是如此。
白发神明微微挑眉,飞快地扫视过一眼,然后,目光就被名为“亚摩”的少年定住。
他来得较晚,错过了前半部分,只看见事情已经进展到了少年得到了所有塔尔塔罗斯泰坦的臣服。
“快,往前翻翻……”他迫切地想了解少年的来处。
其他神明充耳不闻,以行动表明,他们要看直播,错过的自己想办法去找录屏。
白发神明试图在字里行间寻找更多关于对方的信息,不知不觉加入了被控的行列。
赫墨尔毫不意外众人沉迷进亚摩实时进行的传说里,他微微侧首,目光穿透神国巨大的落地窗,放眼天穹中的云层。
几道深红的闪电划过云层,为世间笼罩上了一层隐现的血色,风雨欲来。
*
塔尔塔罗斯。
亚摩站在船头,目不斜视地遥望着整片大地,连同那些缓步行来的悬丝傀儡大军。
一些还没上船的泰坦见状,不由说道:“它们就交给我们来对付吧。”
“拖住一会儿就好,我有办法一劳永逸。”亚摩说着,缓缓抬手。
一张空白的文件出现在他手中,这是他第一次以“冥府继任者”的身份,签发属于自己的“御令”。
文字像翩跹的蝴蝶,跃然纸上,闪烁着富含力量的淡淡光辉。
在亚摩书写期间,小刻和休从船上一跃而下,帮忙阻挡红色潮汐的脚步。
那些红色的丝线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翻腾,搅紧,编织成一个又一个山一样巨大的身影。
那些不可名状的深红俯瞰着他们,对小刻说道:“多么明显的弱点啊,区区一只怯懦的小狗……我能看见你的内心,很害怕吧,很想逃吧——这不可耻。”
“看看你,还是一只幼犬呢……”
——[但你不是一般的狗。]
另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从小刻的脑海中蹦出。
正如它曾无数次仰望母亲高大的身影,而对方骄傲地与它宣告:
[忠诚,强大!为主人而战,就是我们三头犬一族永恒的荣耀!]
冲上去战斗!用你的獠牙,你的利爪!未来的“刻耳柏洛斯”!
冥府的守门人,你要虔诚地匍匐于主人的御座之前,除此之外,谁也无法让你退缩低头!
小刻回头看了眼船上那道金色的身影——那是它未来的主人,它喜欢他。
这一瞬,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耀、忠诚具现化为了亚摩的存在。
小刻蓦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成长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它向顶天立地的怪物发出嘶吼,两张嘴巴里瞬间蓄满一红一蓝的能量,喷吐出去。
“轰——!”
两道巨大的冲击波汇聚到一起,交织出更强大的力量,洞穿了最前方怪物的腹部。
红蓝光波尤不止步地向上,穿过了深渊的穹顶。
就像宣告的礼炮,亚摩同时在御令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落下了最后一笔。
塔尔塔罗斯之上正对的炼狱里,炼狱众瞠目结舌地躲开了光波,心有余悸。
“他们在下面做什么呢……这是小刻的力量?谁跟我说那是只不会咬人的小狗的!这明明凶残得狠!”
下一秒,亚摩指尖的文书无风自燃,化作点地光芒,通过小刻轰出来的空洞飘入上层的冥府各处。
正在喋喋不休的炼狱众戛然而止,露出严肃的神情,反复确认了一遍浮现在脑海中的御令。
同样这么做的,还有冥府各处的职员。他们以手点住太阳穴,静默研读过后,迅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大声道:
“小主人有令,冥河开闸——!!!”
一声声传讯有如交接棒一般,被传递到各个部门、各个河段。
“第三河段开闸完毕。”
“第四河段进行方向导引,截断西面的支流,遵循殿下的御令,所有的河水都要汇入塔尔塔罗斯!”
“第五河段……”
一层层下去,所有的命令都被完美承接、执行。
虽然他们完全不知道亚摩要做什么,但干就完事了,没看见那些死神和梦神都没意见吗。
有人流下了欣慰的泪水,将代表亚摩主观意志的第一条御令给好好珍藏了起来。
塔尔塔罗斯内,狼人泰坦作为方舟的建造者之一,最了解方舟的构造,便自觉担任起了舵手。
他看向作为“船长”的亚摩,“不行啊,船体自身的动能是够了,可还需要用来行驶的水路才行。”
“别急,它马上就来。”亚摩不疾不徐地弯起眉眼,仰头望向那方被轰出的空洞。
接着,在所有泰坦惊愕的视线里——
水从天上来。
大面积的河水冲破那方空洞,汇入这片大地。
第一个被小刻轰击破碎的怪物身上扬起红色的碎屑,还没来得及砸碎在地上,就被兜头的“瀑布”彻底压垮。
同样被冲倒的还有后方的其他傀儡怪物们,它们的身体各个胜于高山,但在仿若灭世的洪水面前,竟不比岸边的一丛芦苇来得坚韧。
“什么?不——!”不甘的怒吼在它们被吞没前模糊传来。
水流淹没它们的头顶,轰轰烈烈地泼洒天地,然后一视同仁地朝巨大的船奔涌而来。
“洪水”会洗净一切,而方舟航行水上,载着幸存者走向未来。
“你居然能让冥河改道……”狼人泰坦抓着船舵的手捏紧,不知道第多少次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亚摩早已招呼地上的小刻等人上船,他对狼人高声开口,声音传达于方舟之上:“诸位,起航了——”
少年的指尖直指那被彻底破开的穹顶,炼狱隐约的熔浆火光遥遥照耀而来,在他指尖却发亮得像轮太阳。那是初生的朝阳,被他亲手捧起。
与此同时,血色的月亮正在“坠落”。
它凭借漫长时光中积攒而来的力量,挣脱众神施加的封锁。
深渊之下,更深的地方开启了一条空间隧道。隧道另一侧是信徒的祷告声,指引着它降落人间的第一个落点。
于是,仿佛以塔尔塔罗斯的大地为分界点,洪水淹没一切,金发少年率领众生奔向天堂的明光,而血色的月亮沉落更深的地狱。
他们将于人间再会,亦从最初就背道而驰。
立于方舟的亚摩微微低头,水涨船高,下方无垠的河流汇聚成汪洋的海,海底深处似乎泛起一阵阵血红的波涛,一片彼岸花花瓣一样的红线,孤零零地漂在水面。
他没有找到那轮血月的身影。
与此同时,亚摩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颤颤巍巍飘到了他的耳边。
“……尼基?”
亚摩试探性地在脑海里回复,那边猛地一滞,随后有一种兵荒马乱里接抢电话的感觉。
“谢天谢地,亚摩,你竟然真的能听见!?”
“我们……滋啦、这里,祭祀……滋啦——”
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兵戈交接的声音,显得匆忙又紧急。
“发生什么了吗?”泰坦们察觉到了亚摩的情绪波动,立刻问道。
如今所有泰坦的心神全部集中在少年身上,少年微蹙的眉头让他们也跟着心生焦躁,恨不能将源头全部解决掉。
亚摩安抚地示意他们继续开船,凝神开始感应信号的来处。
*
王国的宫廷内,尼基等人一脚踹开扑上来的红面具,掀翻了红面具们准备的供奉台。
“联系上了没有!??”格雷特一剑顶开一名近身的敌人,对后方的尼基吼道。
“刚刚联系上了,但是又断开了!你等等,我再试试!”
“快点,莫术那边估计已经被发现了!”
“我知道!”
“砰——轰!”宫廷的另一角传来巨大的爆破声,周围的瓦砾摇摇欲坠,格雷特和基尼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意外。
这本来就是他们三人之前的计划——由莫术使用法术在其他地方制造动静,将红面具们尽可能地吸引过去,他们两个再找机会登上祭台。
这时,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格雷特神色一凝,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痕,心慢慢下沉。
尼基再次尝试双手合十地跪在祭台前,虔诚地念诵那声尊名:“敬告冥府,声祈亚摩殿下……”
格雷特撑着一口气,凶戾的目光瞪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随即愣住:“怎么是你们?”
他望着那些去而复返的人质,包括那些皇室成员和侍从女官,“我不是让你们快跑吗?”
在他们冲到这里的时候,就顺手解开了几个人质的绳索,之后这群人互相解救,应该早就趁乱跑路了才对。
皇室中的一名皇子回答道:“所有的宫门都被那些教徒把守住了,我们无处可去。”
众人加入了帮忙对抗的行列,格雷特的压力顿时大减。
皇子带领另一拨人跟着跪在了尼基的旁边。
尼基絮叨的声音一顿,微微睁大眼睛,“你们……”
皇子撩开衣摆,跪得相当端正,“祈祷的人越多,声音传达出去的可能性越大。而且我参加过几次正式的祭祀,如果是定向性的祷告,目标的称号越明确越好。那么,你在向谁求救?”
从尼基那里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对方眼皮子一跳,“亚摩……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是从别的传说里。”
接着,一串更长的前缀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传说中的英雄、诸神的宠儿、奇迹之子……”
“你觉得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皇子问。
尼基在海上航行了太久,早就跟不上人间的信息了,不确定地说:“应该?”
皇子:“这太疯狂了。”
尼基:“……更疯狂的还在后面,你看外面的月亮,是不是开始变红了?”
他们听见外面交战的兵戈声突然停住,因为那些红面具们忽然激动地高举双手,对天穹狂呼。
如同迎接全新的世纪,欢庆新神的降生。
皇子露出颓然又隐含绝望的神色,“这可是千年的王国啊,难道我们注定难逃此劫了么。”
宫廷的大摆钟在寂夜中被飓风吹响,宛如灭世的丧钟。
“求求您,快逃吧!”有几位宫廷的老臣拦在皇子身前,他们的面庞被缓缓降临的血色笼罩,“您是皇室最后的血脉,要是连您也死了,我们就真的灭国了!”
“说什么傻话,这时候有谁能够真正独善其身。”皇子直觉那轮越来越近的月亮,绝对不是一个国家能够“填满喂饱”的,“而且我们的救命恩人都没有离开……尼基阁下在做什么?”
皇子看向尼基,此刻的尼基套上了一旁的祭祀服,因为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因此很多绑带和内衬都套得不伦不类。
但他挥舞的手臂十分具有气势。
尼基这回抢了皇子贡献的台词,将长长的称号词缀,一股脑地扔到了亚摩的真名之前。
血色的月亮,带着不可名状的诡异浓雾,一点点接近地表。
而正对着月亮之下的祭台上,一个男人跳着滑稽的舞步,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亚摩?亚摩!]血月又一次在这里听见了这个“宿敌”般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被尼基感染了,皇子也加入了其中的行列,显然他的动作更为标准,那是真正优雅端肃的娱神之舞,一举一动恭敬而神圣。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们。
一旁的老臣对视一眼,下一秒,他们苍老的嗓音扯开,缺水的嗓门艰难地吟唱起古老的和调。
“神明啊,祈求您的垂怜。”
“您的信徒虔诚地呼唤您的尊名,若您心生怜悯,便赐予我们一瞥。”
“让我们知晓您的神旨吧……”
而后,在众人几乎以为遭到神弃的寂静中,他们听见了滔滔不绝的水声。
地表瞬间破开一道裂缝,三头巨兽咆哮着开启冥府的大门,为身后的存在让开道路。
无尽的流水被无形的气流托举着,凝聚成一条航道。
幽灵一样飘荡的黑袍死神,在前方开道,他们让咆哮的冥河变得温驯,缓缓铺陈开去。
一艘巨大的方舟,蓦地破开千重浪潮,迎风驶来。
第 42 章 神明啊,您在这里
轰鸣的水声, 回荡在天地间。
众人自不必说,就连亲自参与了召唤的皇子,都说不出话来。
神迹!
真正的神迹降临了……!
尼基激动地大喊:“我成功了?我的声音真的被听见了!?”
亚摩自船头俯瞰而来, 笑道:“我没来晚吧。”
真没想到,血月居然会选择这里降临。
亚摩对尼基说道:“舞跳得不错。”
这时候,其他反应过来的人慌忙地向方舟叩拜。
皇子朝傻兮兮挠头的尼基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这个傻子, 可是得到了神明的垂怜啊。对于任何一个祭司来说,能得到神明的肯定该是多大的殊荣, 若是随便换一个人来, 此刻怕是早已死而无憾。
莫非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亚摩看了一眼众人的状态, 调整了一下方舟的方向,船头指向半空中的血月:“还能站起来的话,保护好自己。”
接下来动静不会小, 他也无法控制每一个余波。
在亚摩的首肯下, 死神们从方舟上一跃而下, 飞快收割起逝者的灵魂。
王宫里今夜的每一寸台阶上沾满了血迹,有宫廷内侍、军队的, 也有那些疯狂教徒的。祂们一视同仁地带走,之后送去轮回道还是炼狱自有分晓。
当务之急是避开那轮邪门的月亮, 谁也不知道那种污秽会不会对灵魂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一道道镰刀的银光划过,在森然冷冽的风中,冥府的众人飞快地为亚摩清扫开战场。
[我们……终于见面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忽然在亚摩的脑海里响起。
那声音伴随着滋啦断续的残响,仿佛是将另一种语言,以一种不稳定的信号转译而来。威力堪比精神污染, 让人不自觉地皱眉。
亚摩神色不变, 嗓音清朗:“我不是很期待这样的会面。”
[……无妨。]
[在那之前, 让不相干的人、退下。接下来,是只属于我们的时间——]
话音落下,无数熟悉的红线从天幕坠落,毫不留情地插入那些还活着的红面具身上。
这存在了千年的教会,一厢情愿地相信着他们的“神”,今夜倾巢出动之前,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神降临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舍弃。
“不、不要——!”
“胎动之月,神啊……您不能这么多我们,我是您最忠诚的……啊!!!”
难以置信的、绝望到痛哭流涕的……各种各样的惨嚎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王宫幸存者的眼中,那些不久前还将王宫覆灭的暴徒,此时就像戳破的气球,喷洒出泼墨的血。
“我都有些同情他们了。”莫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浑身还带着爆破的灰扑扑焦痕,叹息地说。
这血月甚至只屠杀那些红面具,对其他人不看一眼。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仁慈的表现,或许更接近于对祭品的挑选。
“同情?”格雷特也集合到了这里,擦了擦脸上的血,“这叫自食其果!”
要不是他们命好,今晚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噗——!”一片血飞溅而出。
众人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名红面具被无数红线扎进身体,然后那些红线像血管一样飞速钻入四肢百骸。
几人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我的教会……我千年的心血……”倒在地上的男人嘶哑地开口,四肢扭曲成不正常的弧度,骨骼被无形的力量折断,又咯咯啦啦地拼接。
男人的眼眶因剧痛而突出充血,他向前方的虚空伸出手,但手骨也在下一瞬被曲折。
他还没有飞升到新世界,他还没有成神,他……!
尼基一剑结束了男人的生命,“看我干嘛?这场景折腾得我难受,干脆送走他得了。”
尼基将大剑抽出,扛在了肩上,目光闪闪发光地望向半空中的方舟。
巨大的方舟挡在血月之前,投下的影子遮住了血月的光辉,犹如笼罩于世间的一方净土,让人安心。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神不能乱信,一定要个金光闪闪、强大美丽、顶天立地的!”
在尼基掷地有声的话里,众人顺着目光望向空中的那道金色身影,心里纷纷一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不等他们松口气,那些被红线寄生的“尸体”,完成了“改造”,一个个站了起来。
那些尸体变成了数米高的扭曲怪物。
亚摩看了眼地上的场景,那些红面具与血月的联系太深,早就被种下了红线生发的种子,他也无能为力。
“交给你们了。”亚摩递给了身后的泰坦们一个眼神,微微点头。
接收到指令的泰坦们兴奋地嘶吼一声,成军列队地从方舟上跃至大地。
脾气暴躁的一群泰坦一马当先,“吼——!早在塔尔塔罗斯就看这些鬼东西不爽了,这回一定要给它们打烂!”
狼人泰坦不指望这些同族能够有什么完整的作战计划,那不泰坦。
狼人泰坦:“这可是‘王’的面前,此战定要好好表现!谁给我们塔尔塔罗斯的泰坦丢人,谁就等着好看!”直接揍爆!
其余泰坦们自然没有意见,甚至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兴奋了。
他们身后就是亚摩——他们的“王”正在注视着他们,这是他们接到了一道出征令,一切都必须拿出最好的表现!!!
最古老的凶兽、最古老的战争机器在大地上醒觉。
他们爬出沉睡万载的深渊,却没有去花精力感受新鲜的空气、所谓的自由,因他们的信仰高于一切,金发少年的目光就是照落他们身躯的朝阳。
在少年的注视下,他们战无不胜!
“草,什么玩意儿这么猛!?”尼基拿着砍断的大剑,惊愕地后退到一旁的众人身边。
泰坦们突入战场,与红线傀儡交战到一处,每一次交锋都是地动山摇。
宫殿早已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宫殿像积木一样倾塌,在各方伟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尼基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找了个稍微安全点的废墟自保,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从亚摩带着方舟出现起,这里就已经不是属于人间的地方,不是属于凡人的战场了。
与其余幸存者惊惶不安、疯狂向亚摩祷告的举动不同,尼基等人反而更加兴奋了。
同样兴奋到两颊泛红的还有皇子,“这就是那位殿下的部将啊,果然无双勇猛!”
几位忧心忡忡的老臣,猛地望向对方:你不对劲!
这砸的可都是皇家的财产啊,皇子殿下你不应该哭天抢地吗,怎么还这么高兴?你果然哪里开始不正常了吧!
此时的半空中,眨眼只剩下了亚摩和血月,一些属意留在他身侧的泰坦也被派出。
[我们……两个人?]
脑海中诡异的声音似乎有些疑惑。
虽然祂确实渴望跟亚摩单独呆在一起,但对方似乎过于配合了。
亚摩轻声道:“在你这里,泰坦的力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不管是泰坦还是死神,如果他们可以彻底杀死祂,早在祂被镇压的漫长时间里早就得手了,不至于一直拖到现在。
冥王……或者说,所有知晓其存在的人,都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亚摩觉得他知道那个时机在哪里了——
一扇巨大的门扉,深红的门扉。
它开在靠近大地的血月正中央,正一点点洞开。
那扇门后面有什么东西,不出意外,那就是“胎动之月”真正孕育的东西。
一股粘稠、混沌的风从洞开的一丝门后后飘来,让亚摩的意识跟着昏沉了一瞬。
[来吧,加入我们吧……]
那些毫无自知之明的教徒们没有资格,但眼前的这个少年毋庸置疑的有。
[在新世界的子宫中涅盘,你将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作为新世界的神降生……]
亚摩的眼睛微微迷蒙起来,他呢喃着:“那扇门……”
那扇门。
他曾听说过,他曾见到过。
他的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图景:被血色月光笼罩的大地上,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高塔。高塔文明最后的建筑残骸里,站立着一个满身伤痕的男人。
男人碧色的眼睛似乎洞穿了时空,与回望这段记忆的亚摩对视。
亚摩听见男人在声嘶力竭地大喊:
“——关上那扇门!”
事实上,并不止他一个人在嘶喊。
此时此刻,冥府的中心区域,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
“什么?发生了什么!?”正在忙碌地重新规整冥河河道的冥府众神,不由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在往日,冥府千百年都寂静犹如一潭死水,连风吹过的轨迹都分毫无差。可在亚摩到来之后,接二连三的巨变发生,让这潭死水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拥有了不一样的“活力”。
“是中心区域的那片属于殿下的领地!”很快,有人找到了动荡发生的来源。
冥府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而来,只见那片被亚摩恢复的昔日废墟上,一座又一座代表不同文明的建筑,亮起越来越猛烈的光。
它们犹如在呼唤着什么,响应着什么。
醒来吧,醒来吧……
“铛——铛——铛——”高塔上的大古钟一下下无风撞响。
其他建筑物上的风铃、砖瓦、编钟……跟着叮叮咚咚地敲响。
奇异的是,所有的声音聚集到一齐,竟然并不显得嘈杂,反而有一种正在合唱的错觉。
不同文明的残响,汇聚成同一道声音,只为了传达给同一个人——
“关上那扇门!”
夜风呼啸过天穹,王国半空的方舟上,亚摩霍然睁开了双眼,也听见了后半句紧跟着的嘶喊:
“神啊,给我们一个准星!”
来自不同时代的吶喊,来自被血月毁灭的那些文明。
无数属于那些文明的情绪,在这一刻咆哮着,扑向亚摩。
疯狂、炽热、孤注一掷……这样毁灭性的情感,最终落于他心底时,竟化为一股源源不断的激昂,掺杂着一丝叫人垂泪的温柔。
亚摩终于意识到,他们口中心心念念、祈祷等待着的“神”,竟然是他自己。
这些文明通过各自的手段,观测到了存在于未来的亚摩,他们将他视为希望,并向他奉献上了所有的力量。
亚摩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我给你们一个准星。”
——一个瞄准的准星。
无尽的光辉从少年的指尖绽放,这一刻,他的额头缓缓浮现出一个时钟的图纹。
——时空神的赐印。
自那次穿越后,便悄无声息地印刻眉间。这连少年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世间最神秘的代表“时空”的权柄,在这一刻被点燃。
“咔哒。”眉心的图纹上,时钟的指针缓缓波动了一下。
胎动之月逐渐洞开的门扉不曾停下,这一刻,它忽然感到了一丝疑惑,不理解少年在做什么。
十字星模样的光辉,从少年的指尖盛放,仿佛永远指引方向的那颗北极星。
他在给谁指引方向?
这抹光辉落到胎动之月身上,它不曾从这道光辉中感受到任何锋芒。
这光芒温暖,闪耀,它似乎只是坚定地发着光。
只是谁也不知道,它的光——能穿越时空。
无数不同时代的文明末日里,最后的幸存者们,如同那位高塔文明的男人一样,看见了它。
“哈……”
“我就知道,你是存在的!我们的信仰是真实存在的!”碧色眼睛的男人咧开嘴,咽下嘴里浓郁的血腥味,笑得前所未有得畅快。
他大笑着划开最后一根魔力星火,引燃了能源炮。
炮口对准了天边出现的那个十字星。
血色的天空里,星星在熠熠闪耀。
其他文明中,相似的事情都在发生,无数人激动地、悲怆地、洒然痛快地呼喊:
“我们等待的神明啊——”
我们坚信您的存在,我们遗憾没能生存于有您的时代。
我们没能亲眼见到您一面,可我们知道——
“您就在那里,您总会在那里。”
就像此刻闪耀在我们眼中的那颗极星。
犹如渴求真理者求证了真理的存在,信徒们得到了神的响应,他们知道祂已端坐于祂的王座,于是他们再无遗憾。
*
另一边,血月等待了一会儿,对亚摩开口道:
[你……杀不死我……]
它不是纯粹的光,或者纯粹的暗能够消灭的。
如果把它比作一把锁,那它同时有数十个锁孔。要彻底解开瓦解它,就必须同时铸造出对应的数百把钥匙。
亚摩的力量属性和强度,足以承担其中最重要的一把,但余下的九十九把钥匙呢?
他去哪里找到其他的九十九把钥匙?
连那些神都无法完全解析它,只能将它封印。这封印并不牢固,有时候它只需要逃出去一部分,控制蛊惑住一批人,泄露出一丝力量,就足以灭亡一个文明。
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以那些文明作为祭品,让它的力量得以逐渐恢复,而今是它脱离封印最完全的一次。
[加入我们吧,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它对亚摩有一种莫名的执念,一种说不出的迫切。
[你一定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我来自未来。那个未来属于一个走到尽头的世界,我从诸神的残骸中诞生。]
[我把目之所及的一切吞噬,获得了跨越不同世界线的力量。]
[我在不同的世界中旅行,见证了它们的毁灭,那些死去世界的残骸都被我收拢到了体内。]
它是一个巨大的“棺椁”。
那扇门后,是无数死去的世界的尸体,里面有人的残骸、神的残骸、文明历史的残骸……最终糅杂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恐怕连它自己也不知道了。
可它觉得自己是代表生的“方舟”。
[任何存在都会走向灭亡,连神也不例外。除了我。]
[我可以带你逃离毁灭,得到永存。]
“你错了。”亚摩说。
他望着这个毫无知觉地,即将迎来“灭亡”的存在,说道:“你不是‘见证者’,你是‘偷渡客’。”
见证者不会杀死观测对象,至少他所在的这个世界,胎动之月已经吞噬了不知道多少文明——跨越世界线需要巨大的能量,只有不断献祭其他文明,才能让它一次又一次地穿越。
“你本可以是来自未来的“方舟”,而今,早已无知无觉地迷失在了毁灭里。”
——也许或,祂就是亿亿万万个世界里“毁灭之神”的集合体。
一个已经暴走的疯子,让众神都束手无策的庞然大物。
——谁能毁灭“毁灭”本身?
亚摩默不作声地抬起手,十字星缓缓收束,变作他手中的箭矢,闪耀于箭尖。
他瞄准了对方。
这个动作似乎终于唤醒了一点胎动之月的久远记忆。
祂——毁灭的化身忽然回忆起了这个世界的种种特殊之处。
最特殊的当然还是眼前的金发少年,除此之外,祂在过去吞噬那些文明的时候,那些文明最后的幸存者,似乎都做了跟亚摩同样的动作。
即,瞄准。
可那些瞄准徒劳无功,那些攻击根本没有一次落到过祂的身上,就像一个滑稽的哑炮。
……果真如此吗?
此时此刻,一种莫名的心慌蓦地攥住了祂。
祂看见少年身后忽地开启了一个个时空隧道。
一道道记忆中似曾相识的熟悉能量,从中缓缓隐现。
——那是,那些祂以为是“哑炮”的攻击。
蓄能炮,光矢,禁忌公式四十二吟唱,拟造轨道炮……
一个又一个,犹如无数绚烂时代最后发出的号角,正咆哮着奔来。
——九十九把钥匙,每个文明呕心沥血解开一把。无数文明,解开全部。
[怎么、可能……]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诞。
[不,我不相信——!]
祂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最后瞄准祂的,是金发少年的箭矢。
亚摩:“在此永别。”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也渴望你啊……]
为何不选择祂这边?
而少年只是平静地望着祂,手中拉开的弓弦稳得不动分毫。
在对方眼中的倒影里,祂第一次理解了孤独。少年可以填补它心中无边的空洞,这一眼的拒绝,让它仿佛被整个世界再度抛弃了。
祂可以逃,祂已经无处可逃。
就算祂再次打开跨时空的隧道,可金发少年同样拥有跨越,乃至封固时空的力量。
十字星点亮方向,必将追逐祂至天涯海角!
终于,那些文明的炮火抵达了少年身侧,同一时间,少年松开弓弦。
闪耀着十字星的箭矢飞在最前方,率领着无数文明驰援来的“千军万马”,冲向了“毁灭”。
那一瞬间,没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那些大地上的悬丝傀儡立即断开了链接,无力地跌倒在尘埃里。
泰坦们来不及错愕,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能量冲击。尼基等人类几乎立刻失去了意识,肉/体强悍的泰坦多撑了一秒,他们看见了一片巨大的白光。
——犹如见证了超星星的近距离爆发一样。
白得近乎空茫。
唯有一颗十字星,闪耀着刀锋一样明锐的锋芒,刺破一切,兀自坚韧地发光。
看到那颗星星的瞬间,不知为何,他们意识渐渐被抽离,却不觉得心慌。
——他在那里。
——他仍在那里。
如星闪烁。
……
一片混沌中,亚摩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在英灵殿那时,他曾通过一扇半人高的小门进入这里——一片漆黑而无垠的星空,仿佛充斥着无尽的奥妙与神秘。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角,上面仍带着冥河留下的潮湿水汽,想来应该还不是很久。
“我,成功了吗?”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落下的结界有没有用,“大家都还安全吗?”
最后爆发的能量超过了以往他遇见的所有情况,他的结界未必能将其全部包裹住。
【根据观测——他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伤害,但没有人失去生命体征。】
“阿卡夏记录?”亚摩认出了这具备特色的机械声音。
【又见面了,亚摩。很高兴,您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亚摩眼中浮现出困惑,“血月已经消失了吗。”
【在我所观测的所有世界,在你所在的时代——我的回答是,是的。】
它是个严谨的记录者。
【但“毁灭”的概念仍旧存在,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
“这样就足够了。”亚摩点了点头。
阿卡夏记录缓缓道:【我想,毁灭的事情可以暂告一段落了。更重要的事情是——从现在起,你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我?”
他的手边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抹摇曳的十字星光。
亚摩试探性地将手触碰了一下,一下子,一大堆画面闪过脑海。那是此时此刻,正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事情,里面有很多他熟悉的身影——
巨树坐落的乐园里,本该在遗忘中消失的聻,化身为水母与巨鲸在欢歌。
惘海中,数不清的水母正努力奔赴那目之所及的巨树,进入乐园的大门。
它们歌颂着同一个名字,向同一个人祈祷……
极北之地,冰霜巨龙们正仰头望着天际微微泛起的、经久不散的白光,瞳孔因空气中传来的剧烈能量而收缩。
“吾神……”伴随着担忧而迫切的声音,它们张开翅膀向着遥远大地另一侧的王国飞翔。
而此时的王国之中,从短暂昏迷中苏醒的塔尔塔罗斯来客、冥府众人、尼基等人类,正在瓦砾砖石中翻找搜寻,竭力呼喊着同一个名字:“亚摩,你在吗?听见的话请回应一下我们吧……”
“殿下……”
“王……”
而在云层的更上方,匆匆赶到现场的约修米尔和之后抵达的赫墨尔,还有一些亚摩尚且不认识的身影,同样正穿梭在各处,迫切地喊着他的名字:
“亚摩——”
*
【亚摩。】
阿卡夏记录开口,凝视着被星光包围的少年。
【起始与终末的孩子,你真正的名字,是“承续”。】
【你让濒临遗忘的被铭记,你让奔赴死亡的被延续,你让文明最后的烛火在你手中重燃。】
亚摩花了点时间反应,这一刻,仿佛一直以来蒙住的迷雾被拨开,他缓缓地望向这片无垠星空的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道静默的身影,群星照亮祂安睡的轮廓。
“祂是,我的父亲?”喃喃的声音,带着点恍然,带着点不可思议。
【我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没有实感,对么?】
【那么,容我告知您另一件事,您的母亲瑟茜刻——是祂睡梦中化身出来的拟造人格之一。】
“……诶?我的妈妈是我的爸爸?”
【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瑟茜刻只是祂无数面相中异常微小的一部分,同时意识相对独立。】
【拟造人格瑟茜刻拒绝向祂共享记忆,我称之为独占欲。所以在祂关于“瑟茜刻”的美梦结束前,您可以将您的父母视为两个不同的存在。】
亚摩听得晕晕乎乎的,但还算安心地确认了一件事情,“所以我的妈妈,还是我的妈妈。”
至于爸爸……
【您或许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但是,我真正想要告诉您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你是个奇迹,亚摩。】
【在此之前,连祂都没有预测到你的降生。昔日最美的美梦里,都没有敢去想象的可能性,在某一天,成真了。】
祂无法真正地醒来,可祂无处不在。
不说瑟茜刻,就连阿卡夏记录也承载了祂的一部分意志影响。
所以——
亚摩隐约看见那个远处矗立的虚影似乎动了一下,同时耳边传来了阿卡夏倏然放轻的声音:
【谢谢你愿意来到我们的身边,亚摩。】
【这就是我们(祂)一直最想对你说的话。】
如今,终于在一切揭开之际,得偿所愿。
仿佛错觉一般,这一刻,亚摩感到有谁轻轻抚摸过他的头顶。
【这个世界因你而迈过了命定的“毁灭”,得到了奇迹的“承续”,亚摩。】
【原谅我们不能让你在这里停留太久,在你面前,祂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在下个朝阳升起时再见吧,这里的门扉永远为你敞开。现在,我们想你有其他更想见的人?】
那些环绕少年的星光熠熠闪耀起来,连同里面的那些熟悉的身影,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间山间的小木屋。
那座永远安静平和的山林,他永远的家里,他的母亲和小伙伴都在那里等待着他。
仿佛是感受到了少年那一瞬间的想法,下一秒,眼前无垠的黑夜骤亮。
亚摩回到了他的家——一切故事最初的山林。
晨曦的微光透过山林照射而来,他看见了那棵傲视群雄的红玫果树。
此时的红玫果树早就在少年降临时,就被苏醒的山林奔走相告。
红玫果树激动地摇晃树干,表达着思念:“天吶,亚摩,你终于回来啦!!!”
它絮絮叨叨着少年离家时发生的一切,当然也提及了昨夜的巨大动静,提及了那超新星般绽放于天际的耀眼辉光。
——它还没有知晓,昨日漫长的寂夜正是由眼前的少年点亮。
世界以为自己度过了一场惊险刺激的美梦,不知它险之又险地与一场真正的“毁灭”擦肩而过,幸得少年将之终结。
直到不久以后,名为“席拉”的祭司写出歌颂的诗篇,将这段惊天动地却罕为人知的真相揭晓。
而后来,席拉也一直走在为他信奉的少年布道的路上,将少年的传说广为流传。
而在这些更遥远未来的事情到达之前,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已经让红玫果树紧跟着发出了尖叫:
“天吶——!不不不不,这种感觉、这种熟悉感觉——!?那群冰霜巨龙又来啦!!!”
周围的空气开始凝聚出寒意。
红玫果树一开始还惊乍了几声,但随着它很快又感受到其他几股力量以后,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好奇怪哦,除了冰霜巨龙,好多神明、好多泰坦也来了……啊,我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红玫果树细弱蚊蝇,终于安详地合上了眼。
亚摩眼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揉进了星星。
他迎着晨曦的辉光,望向那从朝阳升起之处,成群结队赶来的身影。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他感叹。
很适合让大家一起来聚一聚。
亚摩一一念出那些身影的名字,注视着他们或喜悦或激动或急切地降落到自己面前。
奇怪的是,不管降落之初,众人有多么七嘴八舌,争先恐后,渐渐地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一双双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金发少年,如同凝望着一轮不断在追逐的光源。
亚摩眨动了一下眸子,笑了起来:“好吧,看来你们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刚巧我也有。”
他向他们发出了根本无法拒绝的邀请。
“有水和果酒,要来我家做客吗。”
于是,在激动的龙吟犬呜里,红玫果树艳羡地目送他们跟着少年远去。
——这一幕,犹如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在尾页落下完满的剪影。
英雄荣归故里,在下一段传说开启前,在爱着他的人们的簇拥下,得到闲适的休憩。
红玫果树不由想到最初的时候,少年还孤身带着背篓回家,而此刻,他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追随者,连天空都放不下那些挤挤挨挨的巨影们。
同时,红玫果树不禁为即将迎接这么多重量级嘉宾的小村子送上祝福:
总觉得以后这样的场景会变成日常呢,今后可有的热闹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