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当老师啦!

    沈绍元听周满仓解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周满仓是想在大队小学?增设美术课,并且希望由他来?担任美术老师。

    据说全县最好的小学?东方红小学?,就设有音乐、美术和体育这类副课, 就连同在县城的另一所小学?江北县工农小学?, 因为缺乏师资,也只?是设了体育课和音乐课, 而没?有设美术课。

    体育课简单,实在不行就让学?生们跑跑跳跳, 音乐课则至少需要一个知音识曲的老师,好在现下样板戏、革命歌曲风靡,会点?乐器会唱歌的相对还是好找的,但是会画画的人确实是非常少见。

    县里的小学?都是这种?情况, 公社小学?的师资自然更紧张, 所以他们柳桥公社小学?, 是只?有体育课,而没?有音乐、美术课的。

    其实别说公社小学?,就是公社中?学?也是没?有这两门副课的。

    那么,周满仓为什么突发奇想, 要在他们大队小学?里开设美术课呢?

    说白?了, 其实还是因为沈绍元。

    实在是,这段时间沈绍元的变化太大了, 从一个干活普普通通、家里吃饭都成?问题的普通社员,一下子成?了社办工厂的工人, 说是工人, 但人家干的是宣传科的活儿,严格来?说,干的其实是干部?的活儿。

    别说大队其他社员受刺激, 就是周满仓其实也很受刺激。

    就说他们几个大队干部?好了,因为除了能?在村里记工分,还能?领取公社下发的少量的补贴,所以大家日子比普通社员是好过很多的,可跟领工资的工人还是不能?比。

    就算是临时工,第一年月工资十八元,一年也有两百多块钱,这也是他们这些老农民完全不敢想的高工资啊。

    受刺激归受刺激,周满仓倒是也没?有自己辞掉大队长的工作跑去?当工人的想法,再?说,就算他想当,也没?机会没?门路呀。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还有点?想法的大队长,周满仓想到的却是,这会写字会画画既然是门能?找到活儿干的手艺,要是村里的娃娃们也能?学?学?这门手艺,未必人人学?了都有用?,可只?要学?了,没?准就有那么几个人以后能?凭着?这门手艺吃上?饭呢?

    一开始周满仓只?是朦朦胧胧地有这么个想法,后面他想方设法打听了县里小学?的情况,又打听到县陶瓷厂的招工情况,听说他们招什么画工,就是要会画画的,顿时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以前?是没?有条件,现在知道沈老七有这个能?耐,想法子让村里的娃娃们跟着?学?学?,以后没?准也能?多一条出路。

    琢磨这事儿周满仓琢磨挺久了,唯一就是现在沈绍元已经在公社窑厂上?班,想让他回大队小学?来?当老师明?显不太可

    能?。

    直到这次他听说沈老七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他在窑厂的工作其实并不需要像其他工人一样严格按照上?下班时间,只?要把领导交代的任务完成?,厂里是允许他自由安排时间的。

    周满仓一琢磨,觉得沈绍元其实完全可以自由安排一些时间回来?给村里的娃娃们上?课。

    沈绍元没?想到周满仓这么能?琢磨,竟然在全县只?有一所小学?开设美术课的情况下,想在一个小小的大队小学?开设美术课。

    不过沈绍元也不得不承认,周满仓确实是一个负责任的、为社员办实事的大队干部?。

    但是,沈绍元拒绝说:“我的工作时间比车间的工人要稍微自由一点?,那是因为我的工作地点?不在车间里面,而是在厂区围墙、公告栏这些地方,而且往往工作任务比较集中?,有时候需要加班加点?,那任务比较少的时候,领导肯定也允许我自己支配时间休息。”

    “但我这个时间不是固定的,空余的时间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你说让我帮忙在村里写个标语什么,我肯定可以匀出时间,你让我给孩子们上?课,这不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事情,肯定是不行的。”

    周满仓顿时有些失望:“这么说就行不通了?”

    他想了想,还是帮村里的娃娃们争取了下:“那不行,你就平时空的时候,教教他们吧?我给你在大队部?腾一间空房,再?弄个黑板,总归就在你家隔壁,你看什么时候空了,我就让人喊娃娃们过来?,特别是寒暑假娃娃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样成?吗?”

    这么一说,周满仓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事儿前两个月就该安排了,这活生生浪费了一个暑假。

    沈绍元笑了下,没?有回答周满仓的问题,反而问:“这个美术老师如果是专职的话,待遇跟另外两位老师是一样的吗?”

    周满仓叹了口气,他倒不觉得沈绍元是对这个老师的工作感兴趣,民办教师工资只?有十二元,比窑厂临时工工资每个月少六元,而且还没?有窑厂的各种?福利,沈绍元必然是看不上?的。

    他以为沈绍元只?是好奇,也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于是说:“你要愿意回来?专职当老师,我肯定去?公社给你争取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就是公社争取不下来?,大队也肯定用?工分给你抵上?。”

    沈绍元点?点?头,说:“那行,那就让我家茉儿去吧。”

    周满仓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让茉儿去?干嘛?”

    沈绍元理所当然:“你不是想给小学?开设美术课吗?比起我来?,其实我家茉儿更合适,她反正就在村里,专职去?当老师,都不用?考虑时间的问题,而且,她身子本来?就比较弱,我原本也怕她上?工太累,给孩子们当老师,她能?稍微轻松点?,孩子们也能?学?点?东西,也算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他也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他确实也是想让闺女干点轻松的活计。

    周满仓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地顺着?沈绍元的思维说:“可不是,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是一举两得……”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是,你家茉儿也会画画?”

    沈绍元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我媳妇儿其实主要是教我家茉儿画画,我都是在旁边随便听听学?会的,后面我媳妇儿没?了,我们父女?俩平时窝在家也没?事,就一起写字画画,我家茉儿画画的水平可一点?不比我差。”

    其实比他还是要差不少的,他毕竟是确实有兴趣也有时间,于书画上?浸淫二十多年了,茉儿不一样,这孩子没?个定性,当初学?的时候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水平只?能?说中?上?,不过教教小学?的孩子们,已经绰绰有余了。

    当然,在周满仓面前?肯定得说差不多,反正就那些标语和版画,其实也完全发挥不出他的真实水平,说差不多也没?什么问题。

    周满仓一听沈茉儿画画水平不比沈绍元差,马上?就说:“行,别说差不多,只?要她有你一半水平,我都高兴了。好好好,那就让你家沈茉儿上?小学?当老师去?,开学?就去?!你放心,民办教师的名额我一定去?公社给她跑下来?!”

    周满仓激动得不行,原本因为沈绍元拒绝了,他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哪知道柳暗花明?,竟然有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这可太好了!

    另一边,其他人帮着?沈茉儿把饭桌碗筷收拾了,就各自带着?自家的碗筷和桌椅板凳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陈大妈拍着?沈茉儿的手让她放心,说是一定会发动村里的老姐妹把田芳田翠这对姐妹的恶行宣扬出去?,绝对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给沈茉儿的名声抹黑。

    沈茉儿和大家道了谢,把人都送了出去?,傅明?泽和郑嘉民也跟其他人一起走的,只?是傅明?泽走的时候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等到沈绍元和周满仓谈完话并把人送走后,沈茵茵母子仨也就向沈茉儿他们告辞了。

    “我们出来?挺长时间了,北山岙实在太偏,想送个口信儿都难,再?不回去?你姐夫都该着?急了。”

    沈茵茵急着?回家,却又非常不放心弟弟和侄女?,这也正常,刚刚还有人闹上?门打了一架呢,他们又是只?父女?两个住在村口,哪里放心得下?

    沈茵茵:“回头姓田的要是再?上?门闹事,你们千万别开门。白?天倒还好,我就怕那些杀千刀的夜里摸过来?使坏,姓田的姐妹俩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茉儿宽慰她:“接下去?就秋收了,白?天大家都忙抢收,夜里大队也会组织民兵到地里巡逻,不会有事的。”

    沈茵茵还是很愁:“就算秋收不来?找麻烦,秋收后呢?等到了冬天,外头冷成?那样,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窝在家,到时候要有个什么事,谁能?知道?哎,绍元,要我说,过了十月茉儿就满十八了,确实也该相看个对象了。你不是说要招个女?婿吗,那就赶紧相看起来?,招个女?婿一起住,三?个人总归比你们父女?两个要好一点?吧?”

    说到这个,沈茵茵又犯愁:“你家现在条件是好了,有房子,你还有个工作,不过这年头愿意当上?门女?婿的人是真不多,就算有,条件也未必多好,还得防着?有人想吃绝户,这可真是有点?难。”

    沈绍元顿时笑了:“你看看你这愁的,这不是杞人忧天吗?我家茉儿长得这么好,性格也好,又那么能?干,招个上?门女?婿能?是什么难事?这事不急,总不能?因为几个渣滓就匆匆地相看对象结婚吧?茉儿接下去?要去?大队小学?里面当老师,别的都等她工作的事稳定下来?以后再?说。”

    沈茵茵一听沈茉儿要去?大队小学?当老师了,顿时喜不自胜,觉得沈绍元说的没?错,等沈茉儿自己有了工作,招上?门女?婿就不难了。

    到底又叮嘱了一番,沈茵茵才带着?两个儿子走了。

    来?的时候以为弟弟要饿死了,那叫一个心急如焚,走的时候却是高高兴兴的,毕竟弟弟家的日子眼见的就要越过越红火了。

    等沈茵茵一家走了,沈茉儿才好奇地问她爹:“大队长就是找你说这事啊?”

    沈绍元把前?因后果一说,得意道:“这样后面你就不用?再?去?上?工了,就算是秋收也是帮帮忙的,可以挑轻松一点?的活儿干了。”

    沈绍元其实早琢磨着?给闺女?找个什么轻松的活计了,只?是这年月工作实在太难找,轻松的工作就更难找了,他在公社混了两个月,也没?寻摸到合适,哪想柳暗花明?,合适的工作它自己找上?门了。

    是的,周满仓觉得是柳暗花明?,其实沈绍元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

    沈茉儿也挺高兴,干农活真不是她强项,她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郡主,哪怕有原主的记忆,也实在不太能?适应顶烈日冒酷暑地干农活,当老师就轻松多了,尤其教的还是画画……嗯,她爹当初是怎么教她的,她依样画葫芦教给那些孩子就行了,简单的很。

    “他们这里的作画技

    法与我当初教你的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正好我这阵子琢磨下来?有了些许心得,回头都教给你。”

    “行,我回头先试试画几个简单易学?的作教案。”

    父女?俩很快就商量了起来?。

    第二天沈绍元就回窑厂上?班了。一个是他这阵儿确实休息了太长时间,虽说中?间回来?了几趟,干了一些紧急的活儿,但是严格来?说,其实已经十几天没?好好上?班了,所以得赶紧的回到工作岗位。

    还有一个就是在公社里面打听消息比较方便,昨天被派出所带走的那一大群人,昨天夜里都没?有回来?,沈绍元也想打听打听后续的情况。

    最近公社里面挺平静的,秋收在即各个大队都挺消停,就是松树大队的柳吟霜据说都没?怎么闹事儿,也正因此,杨柳大队两拨人为了娶媳妇儿的事打群架,这消息当天就在公社传开了。

    以至于徐卫国听说这件事还牵扯到沈绍元的闺女?时,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敢情就是为了娶你闺女?才打的架啊?”

    沈绍元简直无语,把前?因后果简单解释了下,说:“所谓娶媳妇儿根本是子虚乌有,甚至说杨柳大队两拨人打的群架也并不准确,其中?一拨人是砂山大队的。”

    徐卫国:“听起来?,这砂山大队的人脑子属实不太正常。”

    跑到别的大队叽叽歪歪找茬,这不是擎等着?被人揍吗?

    徐卫国忍不住感叹:“你闺女?这都有点?红颜祸水的味道了……哎,我让我家那位给你闺女?寻摸个对象怎么样?”

    他是见过沈绍元闺女?的,就他们为宣传标语版画焦头烂额沈绍元跑来?毛遂自荐那天,他当时没?太注意,现在回头想想,小姑娘好像确实长得挺好。

    徐卫国觉得沈绍元就这么一个闺女?,完全可以使使力,把孩子嫁到公社来?的。

    沈绍元直接说:“我要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徐卫国:“……”

    农村姑娘嫁到公社还是有可能?的,农村姑娘招个公社的上?门女?婿,这完全就是做梦了。

    徐卫国试图劝说:“你不要这么死脑筋,其实你就一个闺女?,嫁出去?还是招女?婿,女?婿肯定都得给你养老的。招女?婿能?招到什么好的?我跟你说,我认识几个公社里的小伙子,条件还是挺不错的……”

    吧啦吧啦。

    抱着?广撒网先捞上?来?瞧瞧不行就直接扔回河里去?的想法,沈绍元最终答应徐卫国,可以先看看。

    于是这一天,沈绍元不但上?了班,还给女?儿应承了一桩相亲,等快下班的时候,还如愿从徐卫国那儿打听到了打群架事件的后续情况。

    参与打架、情节较轻的,派出所里面关三?天就没?事了,田芳、田翠、王金宝三?人被定性为主犯,得在派出所里关半个月,临近秋收的时候才会给放出来?,然后王金宝还因为疑似耍流氓的行为,需要给沈玲玲赔礼道歉并给予二十元的经济补偿。

    据说,因为这二十元的经济补偿,田翠和田芳在派出所里又打了一架。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沈绍元就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家了。

    他相信,这二十元经济补偿,可不是仅仅让田翠和田芳在派出所打一架的事。这二十元钱会让田翠更加笃定田芳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哪怕现在迫于公安的压力给了,也会在田翠心里埋下很深的怨怼甚至仇恨,以田翠的性格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后面怕是还得找田芳的晦气。

    她们姐妹俩狗咬狗,估计暂时是没?有精力找他和茉儿的晦气了。

    这姐妹俩还是感情不够深啊,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就让她们分崩离析了。

    沈绍元心说,哪像他和皇兄,从小到大,经历过多少次挑拨离间、阴谋诡计,要不是叛军攻城,他们兄弟俩可还是好好的。

    所以可不能?怪他挑拨,怪只?怪她们自己太自私太贪心。

    接下来?几天沈绍元早出晚归,白?天在公社上?班干活,夜里回来?还要给沈茉儿“开小灶”,父女?俩一起商量着?教孩子们什么、怎么教。

    很快到了开学?这天,沈绍元一早吃过早饭就赶着?去?公社了,沈茉儿换了身干净、补丁最少的衣服,直接去?了大队部?,然后就由大队长周满仓领着?一起去?了村小。

    杨柳大队的小学?是响应“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家门口”的号召办起来?的,之前?只?有两个班,到今年秋天再?招一批学?生入学?,也不过三?个班,按理有程涛、沈玲玲这两个老师是足足够了的。

    所以当周满仓领着?沈茉儿进到小学?办公室,说是给学?校额外争取了一个教师名额,以后学?校就有三?个老师了的时候,沈玲玲真的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了。

    “什么,沈茉儿以后也是村小的老师了?!”

    第32章 第32章 傅知青他有事是真上啊

    对沈茉儿成?为?村小老师这件事?, 沈玲玲震惊之余,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那肯定不高兴啊,她亲妈哥嫂还因为?打?架的事?, 被关在派出所呢。虽说他们也不是跟沈茉儿打?的架, 但追根究底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是沈茉儿,至少沈玲玲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们家现在跟沈茉儿父女俩说一句有仇也不为?过的。

    再一个?,沈玲玲还记得当初沈茉儿就对自?己的工作有想法, 要不是她反应快,用每个?月多?上交三元钱的代价保住了工作,没准那时候沈茉儿就拿半间青砖大瓦房把?她的工作换走了。

    哪想沈茉儿还是当上了老师。

    这处心积虑的,沈玲玲都有些后怕, 深觉沈茉儿就是盯上这个?工作了, 同时又很庆幸自?己当初的“睿智”, 虽然每个?月多?给家里交了三元钱,至少工作是保住了。

    当然,沈玲玲觉得自?己之所以付出这么?多?,罪魁祸首也是沈茉儿, 所以说, 其实她本?人跟沈茉儿也是有仇的。

    这么?一算,沈玲玲自?觉和沈茉儿是双重的有仇, 这每天看着仇人不用上工,轻轻松松地挣工资, 就说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沈茉儿也就是不知道沈玲玲的想法, 不然高低得骂她一声有病。

    不过,甭管沈玲玲怎么?想,沈茉儿顺顺利利地开始上班了。

    程涛作为?校长, 早就听周满仓漏过口风,所以已经把?课程排好了。除了每周六节的美术课外?,沈茉儿还需要兼三节体育课,也就是说一周统共是九节课,比程涛和沈玲玲要少一点?,但也没有少太多?。

    沈玲玲和程涛分别教两?门主课,语文和算术,这个?省里是统一出了教材的,美术是没有教材的,据说县里东方红小学用的也是他们美术老师自?己编的教材,所以沈茉儿得自?己想办法。

    周满仓争取这个?美术课的目的,是想让村里的娃娃能学个?一技之长,所以只需要教一些最实用、最容易上手的技巧就可以了。

    这个?倒是不难,沈茉儿前面几天在家里跟她爹一起已经商量出了几个?简单的图样,还参照了一些现行的宣传版画,绝对既简单实用,又积极向上。

    至于三节体育课就更简单了,带着跑个?步扎个?马步,然后就自?由活动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偶尔看一眼,别打?架别乱跑就行了。

    小孩子都是喜欢玩耍的,热爱学习的也有,但毕竟是少数。所以听说在语文算术之外?又开设了一个?美术课,小学生们都觉得新鲜又好奇。

    等到正式上课,沈茉儿用粉笔在黑板上几笔就画了只栩栩如生又可爱的小狗,小学生们立马就被征服了。

    美术课迅速地成?为?了小学生们最喜爱的课目,没有之一。

    以为?沈茉儿没当过老师、一开始肯定会闹笑?话出洋相的沈玲玲:“……”

    她甚至在课间听见几个?学生说,最不喜欢的课就是语文课了,因为?沈玲玲老师讲课太没意思,不像程老师会讲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也不像沈茉儿老师会画有趣的小动物,要是没有语文课就好了,那上学就只剩下开心了。

    沈玲玲差点?没被气死。

    沈茉儿并不知道沈玲

    玲阴暗的内心和扎心的遭遇,上班后她很快就适应了小学美术老师这个?新身份,每天除了上课教孩子们画画,空余时间就在办公室里看看书。

    柳吟霜不是说再过几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嘛,如果?真是这样,沈茉儿是准备报名参加高考的。

    大凉时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或入朝为?官的,哪怕她身为?郡主,也不可能例外?。相比大凉,这个?世界的女子显然幸运得多?,可以平等地接受教育,也可以平等地获得工作的机会。虽然也有重男轻女的事?情,但总体是好的。

    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句话对沈茉儿的触动还挺大的。

    沈茉儿是被沈绍元放养着长大的,沈绍元从来不会拿闺阁女子的那一套规矩束缚她,所以沈茉儿曾经是很不能理解的,为?什么?有些事?情皇兄们能做她却不能做,为?什么?有些事?情男子能做女子却不能,为?什么?女子生来便要困于内宅,为?什么?男子就能在外?建功立业……这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迎刃而?解。

    原来这些理所当然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原来女子是可以跟男子一样读书、考试、工作……可以从事?任何?行业甚至是参与国家的建设、管理。

    沈茉儿知道所谓高考其实跟大凉的科举差不多?,甚至比科举更开放更包容,可以说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走上重要的工作岗位。她穿越时空才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她倒是并不担心自己有没有资格报名,毕竟柳吟霜的情况跟她差不多?,都是初中?毕业生,没有读过高中?。

    柳吟霜这么?笃定,说明恢复高考以后,像她们这样的初中?毕业生肯定也是可以参加报名的。

    沈茉儿让沈绍元从公社废品站给她买回来一套高中?课本?,从头开始自?学。

    原主成?绩还不错,不算出类拔萃,但基础很扎实,加上沈茉儿自?己的诗文功底也不错,所以自?学高一的语文、政治乃至史地都不算困难,但是数学和理化就不行了。

    虽然课间的时候可以问程涛,但毕竟课间的时间很短,程涛自?己也挺忙,总不好老是麻烦他。

    而?且程涛是最早一批下乡的知青,如他自?己所说,高中?的知识不少都还给老师了,有些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沈茉儿思来想去就去了知青点?,她本?想找傅明泽问问,毕竟单看他那张脸,感觉就是有学问至少能中?个?探花郎的,哪知道到了知青点?,傅明泽没见着,只见到了郑嘉民。

    “明泽去公社了。”郑嘉民听说了沈茉儿的来意,挠挠头说,“我也不清楚他成?绩怎么?样,他字倒是写得很好,但是平常也没见他看书,要么?等他回来我给你问问?”

    沈茉儿想着来都来了,于是就从随身背着的竹筐里拿出数学课本?来:“我有个?题目看不懂,不知道你会不会……”

    郑嘉民顿时面色大变:“不不不,你还是等明泽回来问他吧,我不会,我一点?都不会……”

    别看他也读过两?年高中?,但其实高中?他就是擦线考上去的,上了高中?以后更是几乎什么?都没学到,就他的水平,成?绩好些的初中?生都比他好。

    郑嘉民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不行的,要不然也不会连个?招工都考不上,只能灰溜溜地跑来插队了。

    他见了课本?就跟看见洪水猛兽似的,沈茉儿有些无语,也不为?难他,直接把?课本?放回竹筐里,告辞走人。

    不过,沈茉儿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问郑嘉民:“郑知青,傅知青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沈茉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见是个?穿着蓝色布拉吉的女知青,女知青长得挺漂亮,乌黑的头发扎了两?条油亮的麻花辫,辫子上还系了两?条红绳。

    沈茉儿想起来,这是叫王秋彤的女知青,好像跟傅明泽他们是同一批下来插队的。

    不过,王秋彤最出名的一件事?,好像是在县城百货大楼和沈玲玲因为?一件布拉吉而?起争执,最后沈玲玲大度退让,王秋彤虽然买到了布拉吉,却也得了个?刁蛮任性可能还有败家的名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布拉吉。

    “老傅去公社了,你找他有事?吗?”

    “没,没事?,我就是想找傅知青说说话,我、我,你别误会,我……”

    沈茉儿渐渐走远,也就听不见王秋彤的声音了,心说看来傅知青在知青点?还挺受欢迎的。

    *

    同一时间,公社派出所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树荫底下,挺受欢迎的傅知青正靠在树干上假寐,他旁边,络腮胡保哥蹲在地上,时不时瞧瞧对面的派出所大门,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其实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正大光明盯着派出所大门的,多?半是要被公安逮住询问一下的。

    不过他们柳桥公社比较特殊,他们公社有一个?劳改农场,也正因此在现如今普遍各个?公社都只有一两?名公安员的情况下,他们这儿却有派出所。

    这年头各方面都乱糟糟的,劳改农场的管理也一样,有些地方劳改农场是归农垦局管的,有些地方是归监狱管的,但是他们柳桥公社的劳改农场却是派出所协助管理的。

    所以别看只是一个?公社派出所,其实论起规模,县城的派出所也不一定能比,甚至附近两?个?公社抓到嫌疑犯也都是关在他们这边。

    这就导致,派出所门口经常会有来接人的家属,也正因此,傅明泽和保哥守在这边,派出所的人也见怪不怪。

    保哥等得不耐烦,擦了把?额头的汗,嘀咕:“这天热的,会不会弄错了,不是今天?”

    傅明泽眼睛都没睁,淡淡说:“就是今天,应该快了。”

    顿了下,又说:“你把?胡子剃了估计能凉快不少。”

    保哥顿时笑?了起来,说:“那可不行,我这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万一哪天出了问题,我跑外?地去把?胡子一剃,估计多?半就能躲过去了。”

    傅明泽不置可否地呵了一声,想想,提醒说:“不是说有邻居盯着巧姐吗,还是得小心点?,你能跑,巧姐可跑不了。”

    保哥沉默了下,半晌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安慰傅明泽,还是安慰自?己,喃喃说:“她是贫农出身,她男人又是为?了保护纺织厂的机器设备死的,不过做几个?包子跟人换点?东西,能有什么?问题?”

    傅明泽没吭声。

    有没有问题,他自?己心里清楚。

    “哎,出来了!”保哥突然说。

    傅明泽立马睁开眼睛,站直了身体,果?然看到对面有人从铁门里慢慢走出来,先?是两?个?长相有四五分相似的妇人,再后面慢悠悠跟着的是个?塌鼻细眼的男人,正是田芳、田翠还有王金宝。

    田芳和田翠从出了派出所大门开始就在吵,王金宝懒得理会她们,抚了抚肚子,说了声:“我去国营饭店买点?吃的。”也不管他妈和大姨吵得都快打?起来了,拔腿就走。

    就这,田翠还在百忙之中?抽空问他钱票带够了没呢,王金宝头都没回,摆摆手就走了。

    田翠于是一扭头,又跟田芳骂上了。

    王金宝对公社挺熟悉,溜溜哒哒穿街走巷地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边走边嘴里自?言自?语:“妈的真是晦气,死女人,害老子在派出所待了半个?月,看老子回头怎么?整你,啧啧啧,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总有一天叫你躺老子床上……”

    正污言秽语地嘀嘀咕咕呢,突然眼前一黑,脑袋被什么?东西给兜住了,王金宝愣了几秒,刚想喊人,就发现嘴巴被人捂住了。

    之后的短短几分钟时间,对于王金宝来说,简直就是人生的至暗时刻,就连那天在杨柳大队,都没有被揍得这么?惨。

    他疼得不行,想喊又喊不出来,甚至怀疑对方是奔着打?死他来的,直到某一瞬间,有人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再敢来杨柳大队,来一次打?你一次”,声音冷得像掺了冰,这时候对方其实已经没有再捂着他的嘴,王金宝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妈呀,他真的以为?今

    天会被打?死了,呜呜呜。

    跑出去老远了,保哥才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这完蛋玩意儿,可真是个?怂货。”

    傅明泽没吭声,他今天穿了件打?满补丁的白色衬衫,衣服洗得很干净,明明刚刚才揍了人,衬衫上却没有沾上一点?脏污,甚至都没怎么?皱。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出手,保哥都要怀疑他刚刚不是去蹲点?揍人,而?是去哪里散步回来的。

    “我听说那两?家人打?架是因为?娶媳妇儿的事?,你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小媳妇儿了吧?”保哥忍不住又说。

    这人从来了柳桥公社,就一副谁都不爱理睬什么?事?都不管的样子,要不是他多?年前在傅家待过一阵儿,俩人算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保哥怀疑这人压根儿也不会搭理自?己。

    所以说,就傅明泽这脾气,竟然巴巴地跑到公社来蹲点?,还冒险亲自?动手揍人,保哥琢磨着,这怎么?也得有点?夺妻之恨之类的过节吧?

    傅明泽淡淡看他一眼,说:“就你这脑子,听见什么?谣言都信的,干黑市的买卖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保哥:“……”

    你就直接说我蠢行不行,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

    不过,他还是嘴贱地贫了一句:“那你总不能是路见不平为?民除害吧?”

    啧。

    不说就不说呗。

    傅明泽没再搭理他,当没听见他最后嘀咕的那声“过河拆桥”,说了声“走了”,就真的背着竹筐走了。

    江北县境内有一条白水溪贯穿全境,杨柳大队外?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临着白水溪的,不过村里人不管是打?水还是洗衣服,都不会跑到外?围的白水溪去,溪面宽,溪水深,离村子远不说还危险。

    日常大家去的最多?的还是村口的无名溪涧,算是白水溪的支流,水面不过几米宽,水也不深,但是清澈纯净,水质不错。

    傅明泽从公社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溪涧边自?然没有打?水洗衣的人,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村口那个?崭新的院子上,远远的,只能瞧见院门是关着的。

    突然,扑通一声,旁边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哎哟,救命,救命啊!”

    傅明泽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溪涧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水里浮沉着,冲着他喊:“救命,傅知青救命啊,我不会水啊,啊啊啊,我我我要……”

    咕嘟,喝了一口水。

    傅明泽停下脚步,看了那人一眼,不紧不慢提醒:“溪水不深,你站起来就不用喊救命了。”

    说完转身就想走人。

    水里的杨青青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下傅明泽居然会见死不救,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救人吗,为?什么?他能这么?冷漠这么?冷酷这么?事?不关己地提醒她?!

    但是,处心积虑地计划了这么?个?“意外?”,杨青青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她马上喊:“可是我脚抽筋了,我站不起来,呜呜呜,傅知青你救救我,呜呜,我好害怕我好无助,你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不帮我的吧……”

    就在这时,村子的方向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傅知青,你你你,你小心……”

    王秋彤跑得满头是汗,一边大喘气一边说:“傅、傅知青,小心杨……”

    她想说小心杨知青,结果?一抬眼就看见溪涧里有个?披头散发的人,在水里高低起伏的,哪怕艳阳高照,青天白日的,这乍猛猛一眼,顿时把?王秋彤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水鬼啊——”

    水里的杨青青:“……”

    她观察了傅明泽好几天,好不容易逮到今天这么?个?机会,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杀出王秋彤这么?个?程咬金来。

    真是晦气。

    不过杨青青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她发挥毕生的演技,努力在溪涧里表演出一副挣扎求生的样子:“秋彤,是我啊,杨青青啊,我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我脚抽筋了,你们快救救我,你快让傅知青救救我啊,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呜呜呜,救命啊,救命啊,咕嘟……”

    杨青青演得非常真实,为?了表现得真实,甚至接连喝了好几口水。

    她简直是用生命在演绎,但是岸上的两?个?人显然没有一个?被打?动。

    从上回在菜园子里不小心听见了杨青青和石伟的对话,王秋彤就一直在偷偷地注意杨青青,所以她是知道杨青青今天想设计傅明泽的。

    之前不知道杨青青设计的是什么?,现在看见这么?一番场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杨青青的鬼话?

    王秋彤偷偷看了眼傅明泽,发现傅明泽也完全不为?所动。

    不过这时又一个?人跑来了,是石伟。看见傅明泽,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傅知青,你看见杨青青了吗,她说去洗衣服,到现在还没回来,咱们一起找找吧?”

    傅明泽微微挑眉,深感这些人脑子实在太不好使,每次坑他用的手段都拙劣无比,属于让人怀疑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的程度。

    他懒得搭理,直接就要走人,石伟一把?抓住他:“傅知青,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同是知青,杨青青都不见了,你也不帮着找找吗?”

    王秋彤忍不住提醒:“石知青,杨青青就在水里,你快去救她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溪涧。

    看到溪水里披头散发的女人,石伟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过他坚定地抓住傅明泽不放手,拉着傅明泽就走到了溪涧边:“杨知青,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杨青青挥舞着双手,虚弱地喊:“快救救,我真的脚抽筋了,快救救我——”

    石伟心说杨青青为?了讹上傅明泽,可真是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这演得也太真实了,想到杨青青许诺的好处,他咬咬牙,直接就用力推了傅明泽一把?。

    结果?,就在他放开傅明泽用力把?他往水里推的同时,傅明泽突然弯了下腰,石伟一把?推空,正有些收势不住,就感觉脚被人踹了一下,整个?人就往溪涧里摔了下去。

    甚至摔下去的一刹那,石伟还感觉有人稍稍拦了他一下,像是怕他摔得太急有什么?危险。

    扑通。

    水面砸起了巨大的水花。

    石伟呛了口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垂眼就看到水草一样四散的头发:“啊啊啊,水鬼啊——”

    几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杨青青,尖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不不不,我不会水啊,傅明泽,你快来救我们,王秋彤,你救救我……”石伟惊慌失措地喊。

    王秋彤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可能真的脚抽筋了。”傅明泽站在岸上说,说完再没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了。

    而?不远处,知青点?的人正往这边跑来:“是不是说杨青青不见了,不会真掉进水里吧?”

    “傅明泽,有没有看见杨青青?”

    “啊啊啊,在这里在这里,杨青青和石伟都在这里——”

    “快救人快救人……”

    只有目睹全程的王秋彤,看着傅明泽远去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以前真没看出来啊,傅知青他有事?是真上啊,刚才踹石伟那一下,可真是干净利落!

    不好惹,这知青点?的人,没一个?好惹的。

    第33章 第33章 她家是穷得为了六筐砖头能拼……

    傅明泽半路上遇见郑嘉民, 郑嘉民听?他说了之前的事?情,气道:“石伟在?知青点嚷嚷半天了,说杨青青不见了, 我当时?就说杨青青那么大一个人了, 青天白日的,还能跑哪儿去?我就说他今天怪里怪气的, 敢情他俩这是联手想坑你啊?”

    他想了想,嘿嘿一笑:“不行, 我得瞧瞧去。”

    原本石伟在?那儿招呼人说要去溪边看看,郑嘉民还不太?情愿,这阵子杨青青时?不时?地盯着傅明泽,连带的郑嘉民见她也挺烦, 而且确实?也不觉得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

    也因此石伟他们急匆匆的, 郑嘉民倒是慢悠悠地坠在?后?面。现在?一听?有

    热闹看, 郑嘉民立马就跑了起来。

    傅明泽没管,径自回了知青点,打?水稍稍洗漱了下,就靠在?床头休息了。

    手背有点火辣辣的刺痛, 他看了眼, 发现手上有两块地方破皮了。

    应该是之前揍王金宝的时?候伤到的。

    啧。

    傅明泽的铺位在?最里侧,这边靠着墙, 没有窗,光线是最不好的。宿舍的大门打?开着,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门口, 屋子里显得更加的幽暗。傅明泽就在?这一片幽暗里微微阖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伤口。

    为什么要揍王金宝呢?

    因为半个月前的那天就想揍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郑嘉民飞快跑了进来,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杨青青还真脚抽筋了,大概呛了不少水,脑子都迷糊了,死死抱着石伟不放。石伟非要说自己不会水,让人下去救他们,一个劲儿喊几个女同志,最后?还是张志强看不过眼,下去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好嘛,结果石伟一站直,水还没打?他胸口,哈哈哈哈,他为了哄人下去,竟然一直故意屈着膝盖。”

    “你不知道,就这,石伟还想把杨青青扔给张志强呢,不过张志强也不是傻的,杨青青在?水里折腾那么久,浑身都湿透了,她又神志不清的,这肢体碰触总是难免的,这回头可说不清的。”

    而且,闹腾成那样,不止知青,围观的社?员都不知道多少了。

    郑嘉民见傅明泽没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嘿嘿笑了声?,挤眉弄眼地说:“你是没在?现场,杨青青抱石伟抱得那叫一个紧,妈呀,整个人都缠上去了,不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迷糊了,嘴里一直喊的……”

    顿了下,郑嘉民表情怪异地说:“她一直喊着傅知青你救救我,傅知青你是个大好人,傅知青你不要扔下我……”

    郑嘉民矫揉造作地学着杨青青的语气,成功让傅明泽破功,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郑嘉民顿时?哈哈大笑:“她果然就是想讹上你啊,你都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人表情有多异彩纷呈。”

    傅明泽皱了皱眉:“村里很多人在??”

    郑嘉民:“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的,还有很多孩子,估计不用在?家做饭的都跑出?来看了,沈茉儿同志……”

    傅明泽抬眼看他,郑嘉民浑然不觉,大喘气地说:“沈茉儿同志离得那么近,竟然没跑出?来看热闹。”

    傅明泽莫名松了口气,说:“她应该在?做饭。”

    说到沈茉儿,郑嘉民想起来了:“对了,之前沈茉儿同志来知青点找过你,她好像在?自学高中的功课,想让你帮着辅导一下。”

    傅明泽闻言就起身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拎起之前带去公社?的竹筐背上,走到知青点门口,刚好碰上大部队回来,浑身湿透的石伟阴沉着脸走在?前面,同样浑身湿透的杨青青被两个女知青扶着走在?后?面,其他人也都跟在?他们后?面。

    看见傅明泽,石伟满脸愤怒地冲了过来:“傅明泽,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你太?冷血了,同是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大家难道不应该团结互助吗,就算不是一个屋檐下的知青,就算是大队的社?员,或者是你不认识的人,眼看别人就要淹死了,难道不该伸出?援助之手吗?!”

    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傅明泽了。

    傅明泽淡淡道:“我不会水。”

    石伟一噎,随即大怒:“不会水又怎么样,溪水根本就不深,你只需要下水拉一把就行了。”

    傅明泽反问:“你不是下水了吗?”

    傅明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石伟,石伟莫名感到心头一寒,不确定之前自己推傅明泽那一下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其实?石伟是怀疑自己掉进水里是傅明泽踹的,但当时?本来就是他想要推人推空了,惯性?作用往前扑,而且他掉下水的时?候傅明泽好像还拦了一下,所以石伟又有些?怀疑傅明泽是不小心碰到他的。

    不管怎么样,石伟是绝对不敢提这件事?的,毕竟是他推人在?先,当时?王秋彤也在?,万一王秋彤站出?来帮傅明泽说话,他就麻烦了。

    人一想得多了,就容易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说话做事也就没那么理直气壮,坚决果断。

    石伟就是这样,他脑子里各种念头一转,被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撑起来的气势立马就委顿了,说话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度:“那你也不能看我下水就走人吧?”

    傅明泽:“你都说了,水不深。”

    说完,他懒得再理睬石伟,径自穿过人群走了。

    要不是怕之后?石伟攀扯上他惹出?别的麻烦,照傅明泽原本的性?子,是一句话都懒得跟石伟多说的。

    至于杨青青,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傅明泽知道杨青青想要讹他,虽然一直不明白杨青青究竟是怎么盯上自己的,不过傅明泽是觉得,就杨青青和石伟的脑子,自己如果都能被他们讹上,那也是活该了。

    傅明泽目不斜视地走人,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杨青青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流露出?骇人的怨愤与恨意。

    当然,哪怕看到傅明泽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出?了知青点,傅明泽一路往村口走去,路上遇见蔡大妈和她家的小孙子,蔡大妈笑呵呵地主动跟傅明泽打?了招呼:“傅知青,吃午饭了吗?哎哟,对哦,你们知青点出?了事?,午饭还没来得及做吧?”

    傅明泽点头应了声?。

    蔡大妈明显是从村口看热闹回来的,逮到个人就忍不住要叨叨几句:“你们这些?城里的娃娃就是太?没经验,咱们村口那条溪,除了没长成的娃娃,哪里能淹死人?我瞧那个杨知青就是自己吓自己,在?水里不敢动弹,脚就给弄抽筋了,但凡她站实?了走两步呢,早自己爬上来了。”

    她说着好奇问傅明泽:“这杨知青和石知青好像平时?关?系就不错吧,俩人都那样搂成一团了,这得结婚了吧?”

    傅明泽:“……这个我也不清楚。”

    蔡大妈点点头:“你刚才没在?,没见着那场景,哎呦喂,这羞人的,我都没让我家小宝看……”

    她吧啦吧啦又说了一堆,直到小孙子扯着衣角喊饿,才意犹未尽地走了,边走还边嘀咕:“傅知青这人真是挺不错的,有学问,能唠嗑。”

    还没走远的傅明泽:“……”

    他其实?统共就说了两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

    沈绍元去上班了,沈茉儿中午都是一个人吃饭。不过她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哪怕换了个世界日子过得拮据,却也没有一个人吃饭就随随便便做点,甚至是一个人就吃糠咽菜地应付一下的想法。

    陈大妈家今年种了一点绿豆,沈茉儿前阵子跟她换了一点,中午先是煮了一大搪瓷缸子的绿豆汤,然后?又洗锅搅面粉,摊了一个鸡蛋饼。

    面饼摊得又薄又脆,淋上打?散的鸡蛋液,夹上切成丝的黄瓜、青菜、香葱和一点点的肉末,卷吧卷吧,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又香。

    配上甜甜的绿豆汤,简直相得益彰。

    鸡蛋饼刚刚出?锅,沈茉儿就听?见院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把鸡蛋饼盛起来放进盆里,擦了把手就去开门。

    打?开院门,看到正?午阳光下像一棵小白杨似的立在?外面的傅明泽,沈茉儿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傅知青,你从公社?回来了?”

    傅明泽嗯了一声?,随即就嗅见鸡蛋饼诱人的香味。

    他从知青点出?来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到这一刻,闻见食物的香气,才猛然反应过来,现在?正?是午饭时?间,这个点上门其实?不太?妥当。

    只是他一听?说沈茉儿找过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其他。

    沈茉儿侧身让了让:“傅知青先进来吧。”

    傅明泽稍微迟疑了下,还是跟着进了院子。

    沈茉儿:“傅知青还没吃午饭吧,正?好我摊了鸡蛋饼,一起先吃点?”

    搅好的面粉能摊三个

    饼,沈茉儿本来就是准备再去找傅明泽的时?候,给他带两个的,现在?人自己过来了,正?好还能吃个热乎的。

    既然要找人教授课业,束脩谈不上,送点吃的喝的不都是应该的?

    新房虽然盖好了,不过沈茉儿和沈绍元还没有搬过去,新盖好的房子有湿气,沈绍元怕女儿家住这样的房子身子会染了湿气,预备再晾上一阵。父女俩仍住着旧屋,吃饭也仍旧是在?灶间。

    沈茉儿本想让傅明泽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先坐会儿,傅明泽却放下竹筐,跟着进了灶间。

    虽说已经过了处暑,眼看就要到白露了,天气却依然闷热得很,灶间就更热了。

    沈茉儿搅和着面粉,轻轻往锅里摊着鸡蛋饼,偶尔抬眼,就见傅明泽坐在?灶台后?面,白皙清俊的脸上映着微弱的火光,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

    其实?就摊两个饼,也就一根柴火的事?情,但是一个没提醒,一个好像也没想到。

    摊好饼后?,沈茉儿拿碗舀了两个大半碗的绿豆汤,搪瓷缸里还剩了一点,她把搪瓷缸放进水缸里浸着,预备留着给沈绍元傍晚回来喝。

    灶间有些?热,做好饭沈茉儿就把门打?开了,靠门口的地方摆了张小桌子,沈茉儿拿了两个小凳子,笑着招呼傅明泽吃饭。

    小桌子和小凳子,都是赵正?阳兄弟俩抽空用盖房子剩下的边角料打?的。

    山里人买什么都不方便,一般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力更生。

    “我在?自学高中的课本,语文、政治和史地倒是还好,数学和理化实?在?有些?为难,傅知青应该学问不错吧,以后?能不能麻烦你抽空教教?”

    沈茉儿把鸡蛋饼和绿豆汤放到傅明泽面前,开门见山:“我这是提前贿赂一下老?师,傅知青放心吃吧。”

    傅明泽微微挑了下眉:“那我不客气了。”

    捡起筷子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奔波了一早上,其实?他早就饿了,尤其是站在?小院门口,闻见鸡蛋饼的香气时?,更是马上就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鸡蛋饼松脆咸香,绿豆汤已经晾得有些?凉了,甜津津的,配着鸡蛋饼吃刚刚好。

    俩人都有很好的用餐习惯,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说话,也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傅明泽的盘子里是两个饼,不过等他吃完饼,又喝了绿豆汤,沈茉儿那一个饼还剩三分之一。

    等到沈茉儿把饼和绿豆汤都解决了,傅明泽主动收了碗筷去洗:“你做了饭,碗我来洗。”

    沈茉儿从他手里又把碗筷接了过去:“下回吧,你不是手上伤着了吗,就几口碗,一下子就洗好了。”

    傅明泽看了眼手背上那两个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伤口,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也没闲着,拿了扫帚把地扫了扫。

    俩人一边干活一边商量好了之后?的“教学安排”,白天各自都忙,只有中午和傍晚有空,为了不惹人闲话,沈茉儿还准备把陈大妈家两个正?读小学的孙子喊过来做作业。

    事?情商量好后?,傅明泽起身告辞,沈茉儿让他等一下,转身就进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这是烫伤膏,其他伤口也可以涂,效果还可以的,傅知青你拿去试试吧。”

    傅明泽低头看了眼,见她白嫩红润的手掌心里放着个圆鼓鼓的蛤蜊油,惊奇道:“你说这是烫伤膏?”

    沈茉儿解释:“这个蛤蜊油早就用完了,洗过晾干的,我拿这个装了一点烫伤膏。”

    说是烫伤膏,其实?是大凉时?宫中御医亲手炮制的膏药,举凡跌打?损伤烫伤烧伤各种伤都能用。

    只是盛这膏药的罐子太?过精致,不是刚刚花光家底盖了新房、穷得连新棉被都做不起的人家该有的,正?好原主留了几个旧的蛤蜊油壳子,沈茉儿把壳子洗干净了装了一点放在?外面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照傅明泽想来,他手上这点细碎的伤口,根本不用去管它,估计明后?天它自己就好了,所以他压根就没想到要什么膏药。

    但是看到这个圆嘟嘟的蛤蜊油壳子,他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

    傅明泽打?开蛤蜊油壳子看了眼,是一种米黄色的膏体,乍一看还真有点像蛤蜊油,闻着也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抹了一点到手背上,凉丝丝的,还挺舒服。

    “这个就送你了,你留着明天要是还没好,就再抹一点。”沈茉儿说。

    傅明泽点点头,也没再推辞,直接就把东西收了起来,随后?就从带来的竹筐里取出?一个纸袋子,递给沈茉儿:“投桃报李,这是回礼。”

    沈茉儿没想到只是送他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膏药,他居然会马上就拿了回礼出?来,纸袋子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不少。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回礼怕只是个借口,东西估计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难怪让他一起吃饭,他也一句没推。

    沈茉儿于是说:“我还没给老?师束脩,反倒收老?师的礼,不太?妥当吧?”

    傅明泽看着她,眼底带了几分笑意,说:“不是只让我教一下不懂的地方吗,算不上老?师。”

    沈茉儿理直气壮:“不懂地方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一点。”

    傅明泽干脆自己把纸袋子打?开,拿出?折得非常齐整的一块水蓝色棉布:“你和沈七叔不是想攒布票买布做新棉被吗,这块布做一床被褥应该是够了的。”

    这个世界的布料有多难得沈茉儿可是深有体会的,当初柳吟霜为了能买到一些?不要票瑕疵布,还跟供销社?的售货员大吵了一架。

    宝库里绫罗绸缎倒是不缺,偏偏就是没有最普通的棉布或是麻布。

    沈绍元托徐卫国帮着换布票,换了这么久,也不过才换了几尺布,距离做一床被褥还非常遥远。

    傅明泽要送的是别的,沈茉儿肯定说什么都不会收的,偏偏他送的是布料,还是刚刚好能做一床被褥的布料,沈茉儿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

    “这太?贵重了,傅知青,送我肯定不能收,但我家确实?是需要,我跟你换行不行,你看看钱票加起来一共多少?”

    沈茉儿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不能放过这个获得一床被褥布料的机会,说是换,其实?就是让傅明泽算一下多少钱合适。

    傅明泽刚想说不用钱,就听?沈茉儿又补了一句:“傅知青你上次也说了经济上有些?拮据,如果不要钱,我肯定是不能收的。”

    傅明泽一噎,说:“这是我那个经济上比较宽裕的朋友寄来的,我原先的被褥还好好的,确实?用不到,借花献佛而已。”

    沈茉儿倒是记得他上回说过有个要好的朋友,家里经济比较宽裕,想来是那个朋友知道傅知青经济拮据,才主动给他寄东西。

    越是这样,沈茉儿越不可能白白收傅明泽的东西。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她家只是明面上看着穷,实?际宝库里东西多的是,寻摸寻摸总能找到一些?能拿出?去换钱的东西,再说她和她爹现在?都有工作了,每个月加起来有三十元工资,这在?村里都算得上高收入了。

    他们父女俩现在?都发愁,怎么才能继续维持贫困户的形象呢。

    既然她家不是真穷,又怎么能白白收真正?经济拮据的人的东西呢?沈茉儿想想,都觉得内心有愧。

    她坚决不肯收:“傅知青,其实?这块布料你要是拿出?去,可以跟村里社?员换不少东西,还有你自己的衣服,也能做一身新的了。你愿意换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能厚着脸皮白拿你的?做不到雪中送炭,总不能做雪上加霜的事?情吧?”

    傅明泽:“……”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自己的穷人形象如此深入人心。

    傅明泽说服不了沈茉儿,最后?只能折中报了个比实?际少了三分之一的价格:“上回你也说过,你家经济上比较拮据,起新房的钱也不是很宽裕,想来起完房子也不剩多少钱了,后?面添置家具日用,还得花不少钱。我经济确实?不算宽裕,不过吃住都在?知青点,平时?花钱的地方很少,算起来其实?比你们日子要好过一点,所以沈茉儿同志你也不用跟我客气的。”

    沈茉儿:“……”

    是的,她家是穷得为了六筐砖头能拼命的那种。

    俩人一个想让对方多收点钱,以缓解窘迫的经济状况,一个想让对方少拿出

    ?点钱,以免给本就贫穷的家庭带来更大的经济压力,都想方设法地想要说服对方,最后?的结果是,沈茉儿用少于市价四?分之一的价格买下了这块布。

    银货两讫后?,俩人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她/他得装穷呢?

    傍晚,下班回来的沈绍元得知傅知青给他们家送了一块足够做一床被褥的布料,也是感叹傅知青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明明自己那样穷困潦倒,竟然也不愿意多收他们一分钱,真是高风亮节。

    因为帮忙盖新房的事?,沈绍元对傅明泽的印象还挺不错,甚至私心里觉得这小子学识性?格都尚可,难得长相又称得上百里挑一,矮子里面拔高个,就这杨柳大队,甚至是柳桥公社?目前他接触过的人来看,确实?算是相对比较合适的郡马人选。

    不过沈绍元和沈茉儿的想法一样,觉得傅明泽这样有些?清傲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愿意做上门女婿的,所以父女俩都觉得傅明泽挺不错,但是不约而同地,也都没真的想过招傅明泽做上门女婿。

    “徐卫国介绍了个人,是纺织厂的技术工,听?着条件还过得去,问你周末见个面行不行。”夜里吃饭的时?候,沈绍元就把徐卫国帮着给她介绍了个对象的事?说了下。

    “行。”

    沈茉儿应了声?。

    她本来就准备周末去公社?买些?家里需要的东西,顺便见一下,并不会耽误什么事?。

    沈茉儿准备多相看相看,毕竟,见得多了,没准就能遇上一个跟傅知青那样好看的呢?

    第34章 第34章 周日早……

    周日?早晨, 沈茉儿特地穿了件补丁最少的衣服,头发直接编了条辫子,扎了根红头绳, 脸上也特地用?了点宝库里存着的胭脂水粉, 整个人?收拾得精神?又漂亮。

    离中?秋和国庆不远了,公?社宣传任务很重, 借人?都借到窑厂了,所以虽然是周日?, 但是沈绍元还要去公?社加班。父女俩简单吃过早饭,就背着竹筐去了隔壁大队部院子坐驴车。

    沈绍元平时?上班都是腿着去的,遇上公?社有集市的日?子,刘二叔才会赶着驴车载一下大家, 沈绍元不想闺女吃苦受累, 特地让徐卫国约了个公?社有集市的日?子。

    驴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大妈大婶, 郑嘉民一个小伙子坐在她们中?间,不但一点不突兀,甚至还非常的融入,和大妈们聊得热火朝天?。

    看见沈茉儿他们, 郑嘉民马上挥挥手:“沈同志, 沈七叔!”

    等沈茉儿和沈绍元坐下,他马上挪着屁股挨到了沈绍元旁边:“七叔, 今天?去公?社赶集呢?”一声七叔喊得那?叫一个顺溜。

    沈绍元:“我回去加班,茉儿去买点东西。”

    郑嘉民马上自告奋勇:“沈茉儿同志, 回头买了东西拎不动喊我帮忙啊!”

    等时?间差不多, 刘二叔估摸着没人?来了,就赶着驴跑了起来。

    郑嘉民显然颇受大妈大婶们的喜爱,很快就有大妈又跟他唠了起来:“你们知青点的杨知青和石知青什么时?候办喜事啊?那?天?我们可都看到了, 都那?样了,这?肯定得结婚吧?这?眼瞅就要秋收了,再不抓紧点,秋收可不好办了。”

    说到这?个,郑嘉民不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们两个人?都说当对方?是兄弟姐妹。”

    石伟说自己一直把杨青青当妹妹,而且当时?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不能因为这?一点点事情就结婚,这?样未来只能成为怨偶。

    杨青青也说他们是革命战友间的互帮互助,谁提男女有别就是搞封建糟粕。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俩是谁也没看上谁,谁也不想跟对方?结婚。

    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走那?么近。

    唠嗑的大妈啊地一声:“兄弟姐妹?!照这?么说,耍流氓的都说自己是兄弟姐妹了。”

    大妈挤眉弄眼地问:“那?天?杨知青抓着石知青的时?候,嘴里喊的可是傅知青,杨知青是没看上石知青,看上傅知青了吧?啧啧啧,老话?都说姐儿爱俏,傅知青长得是比石知青好看多了。”

    其他大妈大婶纷纷附和,一副早就看透事情真相的样子,郑嘉民默默在心里同情了下傅明泽,徒劳无功地帮忙解释了一句:“这?事跟傅知青没关系,他和杨知青关系一般。”

    大妈一挥手:“嗐,那?啥,落花有意思,水没这?个意思嘛,我懂。”

    郑嘉民弱弱地:“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大妈:“还不就是这?个意思?”

    郑嘉民无力招架,赶紧找沈绍元搭话?:“七叔,你怎么周日?还加班呢,这?窑厂的宣传任务这?么重啊?我前次跟明泽一起去公?社,看过你写在窑厂外面的标语,那?字写得,啧啧,可真是漂亮!”

    郑嘉民比了个大拇指,接着又说:“标语就不说了,墙上还画了画,那?工农兵的形象画的,可真是栩栩如生,瞧着可精神?了!七叔,你可太厉害了!”

    沈绍元笑了起来:“还行吧。”

    恭维的话?他听?得多了,郑知青这?马屁拍得没啥新意,胜在诚意挺足,沈绍元哪怕知道他是被大妈们逼得想要转换话?题,也是欣然接受。

    沈茉儿倒是听?说了发生在村口溪涧里的这?出闹剧,不过她是从蔡大妈她们那?里听?说的,蔡大妈她们去的晚,并不知道前面的事。

    饶是如此,沈茉儿也不禁默默同情了傅明泽一把,杨青青不但成天?跟着他,就连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都还惦记着想要纠缠他,也不知道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傅知青是怎么忍过来的。

    到公?社后沈绍元就去上班了,时?间还早,沈茉儿就去麻雀市逛了逛。

    之前新房没盖好,他们把不准后面还需要多少钱,就一直没添置什么东西。现在房子盖好了,七七八八该结的账也都结出去了,沈茉儿手里还剩下八十三元六角,就盘算着拿出二十元钱来添置些急用?的。

    其实原本还能多剩一些的,盖卫生间又花了一些。

    沈茉儿在麻雀市里逛了一圈,看到有个大爷在卖自己编的藤箱,样式有些粗糙,不过好在用?料扎实,编得也仔细,甚至箱子阖上后还有个能挂锁的小提手,还挺实用?。

    “大爷,这?箱子怎么换?”

    老大爷犹豫半天?,才小声吐出一句:“六元一个,十一元一对。”

    好似怕沈茉儿嫌贵,紧跟着又解释了一句:“用料都是好的,花很多工夫编的,还有,还有,这?个箱子的式样也是我孙女儿自己想的,别家没有的。”

    沈茉儿倒不觉得贵,别的不说,东西是真挺扎实,让她惊讶的是,老爷子瞧着拘谨老实,没想到还挺会做生意,六元一个,十一元一对,这?不就是薄利多销,想让人?多买一点嘛。

    可惜她今天只准备花二十元钱,买一对箱子就要十一元,那?剩下的钱就不多了。

    “买不买,不买走开点,尽挡着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挤沈茉儿,问卖藤箱的大爷,“这?箱子怎么卖?”

    等大爷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后,中?年妇女顿时?提高了声音:“就这?么点藤条编起来的玩意儿,你居然敢一个要六元?!你这?哪是搞手工副业啊,你这?简直就是投机倒把!你哪个大队的,你这?东西又没什么成本?,两块钱一个顶天?了,两块钱卖不卖,不卖我可要找你们大队干部问问了。”

    老大爷被她一顿抢白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我不是,我这?可费时?间了,两块钱还不如刨地挣工分,我这?真不行,我大队里同意的……”

    “行吧,我给你加五毛,两只五块钱,不能再多了。”中?年妇女说着就去拎箱子。

    老大爷结结巴巴地解释,伸手护着箱子:“不能卖,我孙女儿说了,五块钱以下坚决不卖的……”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人?,突然遇见个强买强卖的,顿时?手足无措,话?都说不清楚了。

    一急之下,甚至把底价都给漏了出来。

    沈茉儿看不过去,忍不住说:“这?位同志,买卖东西讲究个你情我愿,

    你觉得价格不合适不买就是了,何?苦为难这?位老伯。”

    中?年妇女拽着两个箱子不放,扭头就瞪了沈茉儿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她冲另一头喊人?:“俊良,俊良,快来付钱!”

    老大爷还在那?里说:“不能卖,卖不出的……”

    沈茉儿实在忍不了,直接给了她一下手刀,趁着她哎哟呼痛的时?候,一把将藤箱夺了回来:“人?家说了不卖,你还想硬抢怎么的?!”

    将藤箱放在地上,沈茉儿从兜里拿出卷着的几张纸币。一张十元的大团结,一张一元的纸币,直接就把两张纸币给了老大爷:“我买两个,十一元对吧?”

    老大爷只收了十元,把一元的还给了沈茉儿:“十一元是叫价,十元就够了。”

    沈茉儿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老大爷的摊子上统共就摆了三只藤箱,被沈茉儿买走两只,现在就剩一只了。中?年妇女不料沈茉儿这?么快就掏了钱,眼看沈茉儿拎着两只箱子就要走人?,连忙一把抓住:

    “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要买的,你怎么能插队呢,先来后到不懂吗?这?箱子是我的,你不能拎走!”

    沈茉儿:“我已经付钱了,银货两讫,这?箱子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拎走?”

    中?年妇女:“不行,你拎走了我就凑不了一对了,我先看中?的,不就是十块钱嘛,我出!”

    说着直接从兜里拿出钱找了一张大团结扔在老大爷的摊位上:“钱我给了,你把东西给我!”

    沈茉儿眯了眯眼,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旁边匆匆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妈,你买了什么,多少钱我来付。”

    “两个藤箱,十块钱我已经付了,这?箱子不错,回头等你结婚了,这?一对箱子就是不错的聘礼了。”中?年妇女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贬低这?几个藤箱的,得意得不行。

    老大爷倒是勇敢了一回,捡起她扔的十块钱还给年轻男人?:“那?位女同志先买的,我不能收你们的钱。”

    一个漫天?压价的无赖,一个连价格都没压还帮着他说话?的女同志,老大爷偏向哪一边可想而知。

    年轻男人?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藤箱拿过来还给沈茉儿:“这?位同志,不好意思。这?箱子是你的,你拿着吧。”

    沈茉儿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中?年妇女没想儿子过来了反倒还偏帮着外人?,顿时?发起火来,年轻男人?安慰几句,拿钱跟老大爷买下一个藤箱,就哄着中?年妇女走了。

    等两人?走远,老大爷跟沈茉儿道谢,还愣是送了沈茉儿一个小小的藤编篮子,这?才收拾了东西,乐颠颠地走了。

    来之前他是真没想到,就自己编的几个箱子,没花一点成本?,也就费了些时?间,竟然能卖十五元钱,这?可是人?家正式工人?差不多半个月工资了!

    沈茉儿觉得俊良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也就没细想。她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接着在集市上逛了逛,又买了些零碎的东西。

    等没什么好买了,她就把东西都搬回驴车上,两手空空地赶往约定地点:公?社小学大门口。

    第35章 第35章 傅明泽:我有一个朋友

    周末学生放假, 公?社小学大门紧锁,沈茉儿?到的时候,门口还?没有人。估计是来早了, 沈茉儿?也不着急, 就在门外不远的树荫底下等?着。

    没多?久,小学大门开了, 两?个老师模样的人匆匆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高一些的说:“上头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别说咱们柳桥公?社小学,就是全?县的小学,也没几?个孩子会画画呀,东方红小学的孩子参加不就行了?”

    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说:“我听说是大领导南方巡视作出了不少重?要指示, 省里要求各行各业开展轰轰烈烈的学习宣传活动, 可你也知道, 这几?年宣传口多?少人都被下放接受再教育了,这不就把脑筋动到学校了。”

    “这可真?是。”高一些的大概是想埋怨两?句,不过还?是机警地咽了回去,转而说, “先去窑厂看看吧, 不是说他们宣传科新来了个画画特别厉害的吗,咱们先去接触一下, 回头再让校长跟窑厂沟通,争取借人过来给?孩子们突击一下。”

    说着, 他又叹了口气:“临时抱佛脚, 别太?出丑就行。”

    矮一些的明显消息比较灵通:“我听说杨柳大队这学期多?争取了一个民办教师名额,开的就是美?术课。政治宣传教育一刻不能放松,没有相应的人才, 这就是一句空话。公?社也是尝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儿?,才准了杨柳大队的申请。”

    高一些的摇头:“这学期新开的课,孩子们也就学个皮毛,再说这回的比赛,就到公?社一级的学校,下面大队的学校不用参加。”

    俩人说着话就渐渐走远了,沈茉儿?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请问,是沈茉儿?同志吗?”男人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

    沈茉儿?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不禁微微扬了扬眉,这人前不久她还?在麻雀市上见过呢,就是那个不太?讲理的中年妇女的儿?子。沈茉儿?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今天?相亲的对象好像是叫张俊良,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俊良”了。

    沈茉儿?点点头:“我就是沈茉儿?,张俊良同志你好。”

    张俊良也微微愣了下,之前在麻雀市他就注意到这个姑娘了,虽然?身上衣服有些破旧,但长得实在漂亮,不过张俊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忙点点头:“你好,沈茉儿?同志。”

    迟疑一下,张俊良说:“之前在麻雀市实在不好意思,我母亲节俭惯了,性格也有点执拗,当然?,也怪我,她也是想帮我省钱。”

    沈茉儿?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就对张俊良有什么坏印象,毕竟他并不像他妈那样不讲理,为人处世也还?算谦和,于是就说了一声没什么。

    张俊良看看周围,提议说:“要么,我们在附近走走?”

    沈茉儿?打量他一眼,点点头。

    这人长相端正,性格温和,单单就他自己?的条件,沈茉儿?觉得还?算过得去。不过,他母亲有些难缠且不讲理,婆媳关系怕是不太?好处。

    沈茉儿?开门见山问:“介绍人说你家兄弟三个,前面两?个都已经成家,你是最小的,所以结婚后愿意跟老丈人一起住?”

    徐卫国说的是,张家三个儿?子,住房比较紧张,张俊良虽然?是正式工,到底年纪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到房,所以结婚以后愿意到老丈人家去住。就是不入赘,但是和他们父女一起住。

    徐卫国劝沈绍元,招女婿太?难,想招个好小伙儿?就更难,像这样不入赘但跟他一起住,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了,而且人家也说了,沈茉儿?既然?是独生女,那老丈人以后养老他们自然?是责无旁贷的,这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

    沈绍元于是就被说动了。

    张俊良看沈茉儿?一眼,点点头:“我家住房紧张,我结婚以后就算是想住在家里怕是也住不下。”

    原本他家是打算等?他结婚就跟人再租一间房的,有些家里孩子小的人家,是愿意挤出一间半间换点钱的。

    结果前几?天?他姑就跑来说有这么个姑娘,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父女俩相依为命,关键是,她爹是窑厂宣传科的,现在是临时工,但人家科长透了底,干满一年估计就能转正。

    姑娘自己?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一个月也有十二?块钱。

    家里房子虽然?在乡下,但是杨柳大队离公?社近,骑个自行车上下班其实也方便的。

    而且,她爹要是能转正,宣传科那就是干部身份,窑厂家属楼盖得多?,没准不久就能分到房子。

    这么一算,其实也不用在乡下住多?久。

    就算分不到房子,回头有了孩子,孩子总得去公社小学读书吧,到时候不论是租房还?是怎么样,老丈人兜里有钱,都不会不管小两口的。

    他姑和他妈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一锤定?音,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只要女方不坚持要他入赘,既不用背倒插门的

    名头,又能享受到老丈人的好处,其实比找公社里面普通人家的闺女好。

    张俊良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现在见了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两?人在公?社的大街上随便逛了逛,张俊良本想等?中午了请沈茉儿?到国营饭店吃饭,得知沈茉儿?一会儿?就要跟着大队的驴车回去,就说去国营饭店买两?个包子给?沈茉儿?带回去。

    国营饭店的包子要粮票,不过卖得比巧姐那里的便宜,张俊良买了六个,沈茉儿?只拿了三个。

    粮票是张俊良给?的,钱却是沈茉儿?抢着付掉的,也没有占他的便宜。

    俩人刚从国营饭店出来,迎面就碰见了拿着大包小包的郑嘉民。

    郑嘉民高兴地挥着手里的小包裹:“沈茉儿?同志!”

    “郑知青。”沈茉儿?停住脚步,看了眼郑嘉民手上的包裹:“郑知青买了不少东西啊?”

    郑嘉民笑?呵呵地:“嗐,不是买的,都是家里寄来的,这不马上中秋了吗,家里肯定?得寄些吃的过来。”

    沈茉儿?知道郑嘉民家里条件不错,倒是不奇怪他家会寄东西过来,只是不知怎么的想起傅明泽,好像从没听说他家里给?他寄东西。

    郑嘉民奇怪地看了张俊良一眼,他不是把话藏在心里的那种人,有疑问直接就问了:“沈茉儿?同志,这位是?”

    沈茉儿?于是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插队在我们大队的郑嘉民知青,这位是纺织厂的张俊良同志。”

    郑嘉民好奇打量张俊良几?眼,自来熟地打招呼:“张同志你好。”

    张俊良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好。”

    沈茉儿?见郑嘉民大包小包的,手里的东西都快抱不住了,就跟张俊良告辞,主动表示帮郑嘉民一起拎回去。郑嘉民也没跟她客气,马上就把最小的那个塞沈茉儿?手里了。

    张俊良微微皱了下眉,追上沈茉儿?,问:“沈同志,下周日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去县里看电影吧?”

    看电影沈茉儿?其实还?是挺感兴趣的,原主的记忆里就有两?次看电影的经历,只不过看的都是电影队放的露天?电影,张俊良说的去县里看电影,应该是指去县里的电影院看电影。

    目前来说,沈茉儿?对张俊良本人印象还?行,他那个不讲理的母亲,如果不住一起的话,其实影响也不大,所以她是愿意和张俊良再接触接触的。

    不过,想到在公?社小学门口听到的对话,沈茉儿?略想了想,还?是说:“下周日的事情不好说,回头我提前让我爹给?徐科长带话,你看行吗?”

    张俊良不料她没有一口答应,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点点头:“好的,我等?你消息。”

    等?张俊良走了,郑嘉民顿时满脸好奇问:“沈茉儿?同志,你和这位张同志不会是在处对象吧?”

    沈茉儿?也没瞒着,就说是她爹厂里领导介绍的,今天?第一次见。

    郑嘉民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按理说这位张同志条件是不错,不过,我总觉得他配不上沈茉儿?同志你。”

    郑嘉民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怪异。

    这年头城乡差距很大,吃商品粮的等?闲都不愿意和农村人结婚。这位张同志自己?还?是纺织厂的技术工,郑嘉民家里不少工人,自然?知道技术工比普通工人工资高不少,而且张同志长得也挺齐头整脸的,性格瞧着也不错……照理说,单看条件应该是沈茉儿?高攀了的。

    可郑嘉民认识沈茉儿?这么久,心里总觉得沈茉儿?跟一般的女同志不一样,张俊良再是不错,他还?是觉得对方配不上沈茉儿?。

    不过他这人自来熟归自来熟,倒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乱说话的,只稍稍漏了这么一句,后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沈茉儿?也不在意,她对张俊良印象还?可以,也就是普通人的还?可以,并没有到就一定?要跟这个人谈婚论嫁的程度,也就无所谓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等?他们扛着包裹回到驴车那儿?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于是等?俩人归整了下东西坐上驴车,刘二?叔就赶着驴车跑了起来。

    *

    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郑嘉民扛着大包小裹的回了知青点。

    傅明泽正在屋檐底下看书,见郑嘉民进了院子,放下书起身去接了一把。郑嘉民探头看了眼,悄声问:“都在屋里?”

    傅明泽嗯了声,郑嘉民就说:“那咱们去灶间。”

    其他人都已经吃过午饭,灶间没有人。郑嘉民举着菜刀拆包裹的时候,傅明泽就从锅里把温着的一碗菜粥端了出来,这是给?郑嘉民留的饭,菜闷得有点黄了,看着没什么卖相。

    郑嘉民已经拆好了包裹,除了月饼、麦乳精、糖果、饼干这些吃的,还?有一件打得非常厚实的毛衣和一双棉鞋。

    郑嘉民早饿了,拆了包月饼的纸袋子,自己?拿了一个,又拿了一个给?傅明泽,然?后就站那儿?配着菜粥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吃了个半饱,郑嘉民才终于腾出嘴来说话了:“这月饼是我们沪市的老字号悦来芳买的,他家的月饼老好吃的。”

    傅明泽点点头,不吝称赞:“确实不错。”

    郑嘉民:“……”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吃着悦来芳的月饼,表情是这么波澜不惊的。说实话,郑嘉民其实有时候都怀疑,傅明泽是什么落难公?子,从前家财万贯锦衣玉食什么的,所以见到什么吃到什么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哎呀,刚才应该留两?个月饼给?沈茉儿?同志尝尝的。”郑嘉民突然?想起来。

    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他可是在沈家蹭了不少饭的,虽说也干活了,但郑嘉民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点劳动力,其实根本不值得人家大鱼大肉地款待,他都是沾了其他人的光。

    傅明泽抬眼:“沈同志也去公?社了?”

    郑嘉民点点头:“可不是,一起搭大队驴车去了。”

    说到这个,他突然?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说:“你别说出去,我在公?社撞见沈茉儿?同志跟人相亲了,纺织厂的技术工,长得还?行,不过我瞧着有点配不上沈茉儿?同志,沈茉儿?同志长得多?好,人还?飒爽,那位张同志虽然?也还?行,可是就普普通通……”

    傅明泽微微拧起了眉,打断他:“你不说沈七叔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吗,纺织厂的技术工,人家愿意上门?”

    郑嘉民挠挠头:“这就不知道了,这我也不好问呀。”

    傅明泽笑?了声:“还?有你不好意思问的时候?”

    他明明是笑?着的,郑嘉民却莫名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不过没等?郑嘉民再说什么,傅明泽就扔下一句“自己?收拾”,转身就出了灶间。

    郑嘉民嘀咕了声“奇奇怪怪的”,把剩下的菜粥几?口喝了,舀水洗了碗筷,再把拆开的东西收拾了下,用布袋子和牛皮纸包了包,就抱着东西进屋了。

    傅明泽出了灶间,坐回廊檐底下准备继续看书,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完一行字,他想了想,干脆起身往外走。

    大中午的,村道上没什么人,偶尔遇见个拎着篮子从自留地回来的大妈,或者是匆匆往家跑的孩子,都会停下来跟他打个招呼。

    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人会主动跟他打招呼的?好像就是从帮沈家盖房子开始的。

    傅明泽不禁想起当初下乡时,家里长辈千叮万嘱,让他到了农村一定?要收敛起臭脾气,千万低调做人,绝对不能张扬。到了杨柳大队以后,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跟社员几?乎不接触,跟知青也都尽量保持距离。

    哪想到不过是帮忙盖了间房子,情势就完全?变了。

    傅明泽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对着沈家崭新的院门,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扣了两?下门。

    里面很快响起沈茉儿?清脆的声音:“谁呀?”

    傅明泽应了一声:“是我。”

    声音出来,才发?现又低又哑,他怕里面的人听不见,忙请了清嗓子,又放开声音应了一声。

    院门打开,沈茉儿?看到傅明泽,脸上露出笑?容:“傅

    知青是你啊,快进来。”

    傅明泽走进院子,沈茉儿?把院门打开到最大,踢了旁边一块石头抵着门,以防门又被风给?吹上了。

    这是故意开着门,以防有人看见说闲话。

    分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个举动,往常其实也是这样,但是今天?傅明泽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傅知青吃饭了吗?”

    沈茉儿?随口问着,进灶间拿了口碗,盛了大半碗绿豆汤出来。这绿豆汤是她早上出门前用小火炖着的,回来以后也没另外做饭,把国营饭店买的几?个包子热了热,就着绿豆汤吃,就算是一顿饭了。

    秋老虎比盛夏还?要难熬,沈茉儿?嫌灶间热,把小桌子搬到了外面的廊檐底下,有穿堂风,比灶间舒服多?了。

    傅明泽:“我吃过了。”

    沈茉儿?把小凳子放到他身前:“那喝碗绿豆汤吧,不占肚子的。”

    傅明泽坐下来,刚吃了个月饼,又从村里往外走了一路,他确实有些口渴,也就没再客气,捧起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沈茉儿?包子才吃了一半,于是拿起来继续吃。

    傅明泽瞥见她手里的包子,忍不住问:“这包子,不是巧姐那儿?买的?”

    哪怕都是包子,每个人包包子的手法是不一样的,而且包子的大小也有些不同。

    沈茉儿?嗯了声:“公?社国营饭店买的,比巧姐那儿?便宜一点,不过要粮票。”

    傅明泽知道她家仅有的一点粮票都在盖房子的时候用掉了,现在也不是开工资发?粮票的时候,联想郑嘉民说的,粮票是谁出的不言而喻。

    绿豆汤好像都不甜了。

    沈茉儿?很快吃好,在她动手之前,傅明泽已经伸过手收走了碗筷:“我来洗。”

    沈茉儿?看一眼他的手,傅明泽循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不禁弯了弯唇:“已经好了。”

    沈茉儿?于是也不跟他客气了,说:“那就麻烦傅知青了。”

    等?傅明泽洗完碗筷从灶间出来,就见沈茉儿?从屋里拿出来个藤编的箱子:“这是今天?在集市上看见的,编得挺扎实的,关键是这箱子还?能套锁,傅知青之前不是丢过东西吗,我想这种能套锁的箱子,应该挺适合的。”

    沈茉儿?笑?道:“我家盖房子傅知青出了不少力,尤其那个卫生间,用着非常方便,我早想准备一份礼物,一直也没看到合适的,今天?正好碰见就买了一个,算是谢礼。”

    傅明泽没想到她会给?他准备谢礼,尤其是这份谢礼确实是他目前所急需。

    当初下乡,为了契合穷光蛋的身份,家里根本没让他带什么行李箱或是行李袋,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个从旧衣服裁剪缝制起来的布袋子。

    知青点一间屋子住了十来个人,东西放在布袋里跟放在外面也差不多?,为了藏钱票,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劲。

    在这边想买箱子就更不可能了,一个是东西不好买,再一个确实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但如果是别人送的,他用着倒是就合情合理了。

    换个时间,沈茉儿?送他这份谢礼,他肯定?是高兴的,可今天?……

    看着眼前人清澈明亮的眸子,傅明泽高兴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气恼,不觉微微蹙眉,说:“我并没有帮上多?少忙,沈同志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给?我准备谢礼。”

    迟疑一下,他忍不住说:“沈同志如果是觉得以后往来有所不便,明白说一句就可以了。”

    没必要特意准备这么一份谢礼来撇清关系。

    沈茉儿?有些错愕:“傅知青怎么会这么想?”

    傅明泽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着她,说:“我听说沈同志在相亲处对象,猜测或许会觉得需要和其他人适当保持距离。盖房子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帮多?少忙,再说你家也管了好长时间的饭,沈同志不用放在心上的。”

    沈茉儿?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傅明泽敛下眸子,半晌,说:“那可能是我想岔了。”

    沉默几?秒,他又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明天?开始学高中的课程?”

    沈茉儿?应了声,就听傅明泽又说:“那好,我明天?再来。”说完便利落地转身走了。

    从沈家出来,傅明泽一路回了知青点,宿舍里郑嘉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把那些吃的用的统统都塞进了他从家里带来的手提箱里,傅明泽进来时,他正撅着屁股把手提箱往床底下塞。

    傅明泽淡淡看了眼,就径自往里走到了自己?的床铺,也没脱鞋子就直挺挺地躺了上去。

    郑嘉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傅明泽最是爱干净,今天?居然?不脱鞋子就上床了,虽说脚挂在外面,倒也不至于蹭脏了被褥,可这确实不太?符合傅明泽的个性。

    郑嘉民蹭过去,悄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傅明泽看他一眼,虽然?觉得以郑嘉民的脑子,绝对不是什么能出主意的,只是他这时候心里实在有点乱,确实是想找个人说说,于是就从床上起来:“出来说。”

    几?分钟后,俩人站在知青点后头的菜园子里,傅明泽斟酌了下,说:“我有一个朋友,家里经济挺宽裕,就是成分不太?好,他最近认识了个贫下中农的姑娘,但是又怕回头家里的事情牵连到那位姑娘,因此有些犹豫。”

    顿了下,他又说:“那位姑娘最近相看了个条件还?过得去的对象。”

    郑嘉民莫名觉得这个故事听着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偏偏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于是挠挠头说:“既然?是这么个情况,那姑娘也有了个不错的对象,就让你那位朋友放弃好了。”

    傅明泽脸色顿时一黑:“……”

    果然?,以郑嘉民的脑子,确实是只能出些馊主意。

    第36章 第36章 长得那么好看,又穷成那个样……

    眼看傅明泽说完就走了, 沈茉儿拎着藤编箱子站那儿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暗暗在心?里嘀咕了声“怪里怪气的”。

    既然他不要,沈茉儿自?然也不会勉强, 于?是拎着箱子又放回了屋里。

    原本她还想着她和她爹东西不多, 凑合放一个箱子里就行,现在傅明泽不要, 那她和她爹正好一人一个箱子,也不用凑合了。

    放好箱子, 沈茉儿又去关院门。

    虽说青天白?日的,但她家这位置,不是农忙的时候,白?天附近也没人, 真有什么事情, 想喊人都喊不着。

    沈茉儿把顶门的石头踢开, 脑海中灵光一现,不由盯着那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看了几眼。

    总觉得,傅知青好像从她踢石头顶门的时候开始就有点不太高兴。

    再想想他说的那些什么“或许会觉得需要和其他人适当保持距离”的话,沈茉儿眨了眨眼, 心?说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太确定, 再看看。

    下午没别的事情,沈茉儿就裁了纸把新?房的窗户给糊了糊。其实挂窗帘是最好的, 可惜布料实在太难买,只能?先这么凑合着了。

    不然这玻璃窗从里往外?看透亮, 从外?往里看也是透亮的, 住着可一点都不安心?。所幸窗户开得高,只需要将下面一排糊起来就可以了,上面的倒是可以不用管。

    糊完窗户后, 沈茉儿又把家里的东西归整了一下,把稍微值钱点的都归整到了箱子里。

    等?都弄好了,沈茉儿又进宝库里整理了下。

    这宝库里的金银珠宝字画玉器,都是她爹一年一年积累收藏起来的,这些东西是造了账册的,她是不太清楚,她爹心?里却是清楚的。

    但是叛军围城之后,底下人匆匆忙忙收拾起来的东西,他们父女俩其实也不清楚的。

    宝库面积大?,架子堆着架子,箱笼叠着箱笼的,他们一直也没时间细细地清点,所以现在有时候闲了,沈茉儿就会到宝库里面“探宝”。

    每次打开一个箱笼之前,都完全猜不到里头究竟有什么,不是探宝是什么?

    当然,也不是每次打开都是惊喜,也有时候怀着期待打开,一看却是哭笑不

    得。

    比如?上回,她打开一个沉香木的箱子,想着里头必然是什么珍贵的物?件,结果一看,珍贵倒也不能?说不珍贵,大?凉都城周边庄子的地契房契和周边各国都城的铺子宅子的地契房契,要不是换了时空,倒也是一笔莫大?的财富,可惜在这个世?界,与那些各国通存通兑的银票一样,都成了一堆废纸。

    因为宝库里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们现在用不上的,所以沈茉儿对于?“探宝”这件事也不是很热衷,也就是实在空了没事,才会进来捣鼓一下。

    不过她今天运气不错,打开一个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的都是布料,而且不是她爹造册收藏的那些珍贵布料,是相对平常些的布料,瞧着应该是府里采买来给丫鬟们做衣服的布料。

    可惜是绸缎,颜色也有些花俏,拿出去还是挺显眼的。

    沈茉儿想了想,把箱子阖上推开,搬出压在这个箱子下面的两个箱子,干脆都给打开了。

    这回却真是大?大?的惊喜,一个箱子里也是绸缎,却是白?色、黑色、青色、褐色这样的素色,而另一个箱子里则是棉布,纯白?的棉布!

    沈茉儿简直比找到一箱子奇珍异宝还要高兴。

    这棉布瞧着跟这个世?界供销社卖的布料虽然也有些微的不同,但这只是工艺上的不同,而且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关键是,华国有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纺织厂,每个工厂的生产工艺都有细微的区别,在布料如?此紧缺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这些布料她是完全能?拿出来用的。

    沈茉儿兴奋不已,就在这几个箱子附近又找了找,果然又找出了好几个装着布料的箱子。

    这也正常,想她家堂堂王府,常年备着的物?资不知凡几,也就是当时太过慌乱,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不然估计这偌大?一个宝库也不一定放得下。

    其实王府里也备了不少米面粮油肉蛋之类的吃食的,不过她爹将人遣散的时候,就把东西都给大?家分了。毕竟叛军围城,时日一长,别的不说,吃食就是最重要的。

    他们父女俩倒是没在宝库里藏粮食,毕竟宝库里也不能?生火,藏了粮食也没用,再说,他们父女俩虽然躲进宝库,但其实心?里也是早做好了殉国的准备的。

    他们只在宝库里藏了些干粮点心?,后面陆陆续续地也吃完了。

    要早知道会转换时空到这个缺衣少食的世?界来,她怎么也得在宝库里藏上几百上千担粮食。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沈茉儿暗暗叹息,不过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找到这么多布料,跟找到粮食也差不多了,毕竟这世?界,布料简直就是所谓的“硬通货”了。

    沈茉儿心?里美滋滋,拿了一批棉布出来,又把几个箱子都盖回去整理好了,也没再继续“探宝”,抱着那批棉布就准备往外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乓啷一声响动,沈茉儿扭头一看,一个皮制的箱子从高处滚落了下来。

    大?概是她之前翻找布料的时候碰着了那边的箱子,这个箱子又正好摆得高,可能?还没摆牢靠,就掉下来了。

    箱子倒是结实,掉下来也没碰坏或者?散开,沈茉儿瞧着有些好奇,干脆就打开看了,然后就发现竟然是一箱子的珍贵食材,有燕窝、海参、鱼胶……沈茉儿眼睛一下就亮了。

    看了眼箱子掉下来的位置,她马上过去又搬了一个箱子下来,打开一看,嚯,竟是一箱子药材。

    再搬下来一个木头箱子,嚯,竟然是收拾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火腿!

    一连翻了好几个箱子,沈茉儿一下子翻出来好几箱的食材和药材。

    沈茉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箱笼,想到当时叛军围城,城里乱糟糟的,她爹遣散府里的下人,让他们都回去与家人一起,老管事福伯却领着一群人愣是收拾了不知几车的东西送进宝库里,这才抹着眼泪走了。

    现在想来,这位忠心?的老管事,是真的把他能?想到的、他觉得能?收拾起来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却不知道,他一片忠心?收拾起来的,这些当初他自?己或许也没想过真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如?今对于?他们父女来说,才真是顶顶有用的东西了。

    沈茉儿又花了不少时间把这些东西都归整了,才抱着一批棉布和一个火腿出了宝库。

    出来一看,正好是快做晚饭的时间,她将棉布收到藤箱里,抱着那个火腿进了灶间,用菜刀把肉分割切块了。

    正好买了两个藤编箱子,沈茉儿把原先那个旧木箱子里的东西就放到藤编箱子里,旧木箱子擦一擦就拿来放米面咸肉了。

    估计是原主父女俩实在太穷,家里没什么存粮,沈茉儿穿越至今,倒是没在家里见过老鼠。但是也不能?保证以后也没有,所以食物?还是放在箱子里更?保险。

    当然,最好是打个橱柜放在灶间,碗筷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直接放在个搪瓷缸子里。

    每当这时候,沈茉儿就不得不叹息一声,这个家可真真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啊!

    也不知道原主父女俩好好的两个正经劳动力,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沈茉儿总觉得有种百废待兴的感觉,好比家具,除了橱柜,其实还需要打个正儿八经吃饭的桌子,还有高些的凳子、写?字的桌子、摆放箱笼的架子……当然,最好是再打个能?存东西的五斗柜。

    但也不能?一下子都打,不说他们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能?拿出来也不合适,她家盖新?房就够招人眼的了。

    沈茉儿盘算着还是先打个八仙桌和写?字台,吃饭和写?字,这两样是目前最急需的。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就把晚饭做好了。

    煮了一锅杂粮饭,炒了两个菜,一个腊肉炒豇豆,一个韭菜炒鸡蛋。别看只简单两个菜,这伙食水平,在整个杨柳大?队大?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饭刚做好沈绍元就回来了,走了半天路,早已饥肠辘辘,打水洗漱了下,就坐下捡起筷子开吃。

    看到腊肉炒豇豆这道菜,沈绍元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惊讶问?:“今儿麻雀市买的?”

    沈茉儿乐了:“不是,爹你肯定猜不到。”

    沈绍元看她一眼,夹起切得薄薄的一片腊肉纳入口中,嚼了嚼,顿时高高地扬起眉:“这是梧州进贡的火腿!”

    沈茉儿笑眯眯地点头:“宝库里找着的。”

    她爹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是真挺在行的,也正因此,皇伯父每回得了什么进贡的好东西,都会赐些到王府,一副生怕他亲弟弟饿着的模样。

    沈绍元想了想,慨叹道:“福伯有心?了。”

    父女俩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虽说因为变换了时空,他们有幸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永远离开了他们熟悉的时空,再不可能?见曾经的亲友一面。

    也不知道都城是否沦陷,他们认识的那些人是否仍安好?

    沈绍元很快调整情绪,换了个话题:“今天见过那个张俊良了吧,那人怎么样?”

    沈茉儿就把麻雀市遇见他们母子和后头见面的事情都说了,沈绍元微微皱眉,不太满意:“就算不与婆母住在一起,可他母亲如?此难缠不讲理,以后总难免起矛盾,这张俊良不是良配。”

    沈茉儿是自?信哪怕遇上不讲理的婆婆,自?己也不会吃亏,沈绍元一颗老父亲的心?,却是半点委屈也不想女儿受的。

    沈茉儿想了想,说:“张俊良本人倒是还算谦和有礼。”

    沈绍元挑了下眉,问?:“长得不错?”

    沈茉儿摇头:“长相只能?说端正。”

    沈绍元:“那就更?不合适了。”

    他家茉儿喜欢长得好看的,这张俊良要是长相出众,倒是也能?勉强考虑一下,长相一般,就真的没有考虑的必要了。

    沈绍元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是不可能?像在大?凉时那样,从俊秀出众的年轻公子中仔细挑选一个女婿了,但他确实也不愿意女儿因此就将就着找一个人嫁了。

    “不行就不招女婿了,大?不了将来我想法子住到你婆家附近去。”沈绍元说。

    沈茉儿倒是没想这么长远,只是觉得张俊良瞧着人品还过得去,她可从来不觉得两个人见一面就能?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所以之前是想着可以再见一面看看,算是再给他一个机会,加

    上对看电影这个事确实比较感兴趣,也就没有直接拒绝他看电影的邀约。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她之前突然有了一个醍醐灌顶的发现,心?里其实已经决定不再和张俊良见面了,现在见她爹也是十?分不满意的样子,于?是就说:“那你回头同徐科长说一声回掉吧。”

    沈绍元点点头,父女俩达成共识,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沈茉儿想起一件事,问?沈绍元今天是不是有公社小?学的老师去找过他,沈绍元听她问?这事,不禁就皱了皱眉,说:“公社里宣传科都没人了,偏偏上头一会儿这个活动一会儿那个运动的,事情多得不得了,我本来已经拒了那两个人,结果他们又跑去找了徐卫国,好说歹说让我帮着带几个学生,说是也不用特意去学校教,就平常上班的时候带着他们,当带学徒了。”

    徐卫国一向待他不错,而且还一直在帮他争取转正的事情,这个面子沈绍元是要给他的。

    沈茉儿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回头再和他们提个要求,他们那个什么比赛,给我们大?队小?学几个名额,上头没有要求大?队小?学参加,多半是觉得大?队小?学没有这个实力,我们主动报名,上头一定是允许的。”

    沈绍元想了想,点头笑道:“这个不错。”

    对于?在大?队小?学开设美术课,村里有些社员还是不理解,如?果孩子们能?参加这次省里组织的比赛,应该闲言碎语会少许多。

    后面父女俩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吃完饭后,沈绍元主动去洗了碗,沈茉儿就去提了水回来烧了些热水,已经入秋,洗澡什么的不能?再用凉水。

    沈绍元洗好碗,就去拿了艾草点燃放屋子里熏蚊子。

    等?热水烧好,父女俩先后在新?盖的卫生间里擦洗洗漱了,屋子里的艾草也就熏得差不多了,把烧艾的破搪瓷盆拿到外?面,又检查了一遍各处的门窗,父女俩就各自?回了屋子,躺着准备歇息了。

    夜里没事可做,点灯也费油,最主要是,沈绍元每天早出晚归,来回都得步行,实在也是累得慌,夜里自?然是能?早点歇着就早点歇着。

    沈茉儿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喊了一声“爹”,就听沈绍元在外?间应了一声,于?是就说:“咱们还是想法子弄张自?行车票吧,你这每天走路实在太辛苦了。”

    沈绍元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买自?行车太招人眼。”

    沈茉儿自?然也知道买自?行车招人眼,只是想着她爹大?约从出生起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到底是有些心?疼,心?想,不能?买大?概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谁让他们实在不敢露哪怕一点点的富呢。

    不像郑嘉民,成天大?包小?裹的,一点不怕别人眼红盯上。

    想到装穷,沈茉儿就不禁想到那个真正穷的人,明明连个箱笼也买不起,肥皂放在外?面都被人掰走了一大?半,特地给他买了个箱子,他倒是还不要。

    “爹,其实我想了想,我还是喜欢长得好的,还有就是,家里条件好不好,是不是工人其实不打紧,咱们不是本来也怕露富吗,倒不如?就找个穷的,还安生。”

    沈绍元大?约是已经迷糊了,声音有些虚,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那你不就是想找一个又好看又穷的吗?这穷的人多了去了,好看的倒是不太好找……”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估计是睡着了。

    沈茉儿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虚空,喃喃:“哪里不好找,现成不就有一个吗?”

    长得那么好看,又穷成那个样子。

    第二天沈茉儿去了学校,就给学生们布置了一堂“随堂测验”,这方法是从程涛那里学的,还挺管用的,拿着学生们画在五花八门的纸上的画,她很快就从中筛选出了几个天赋比较好的。

    挑选好人后,她什么也没说,程涛问?起,也只说是临时想测测大?家学得怎么样了。

    然后就遭到沈玲玲一阵嘲笑:“真以为自?己教的是什么重要得不行的课目了,还搞随堂测验,真是笑死人了,听过随堂考语文的,听过随堂考算术的,还是第一次听说随堂考画画的。”

    沈茉儿一点没跟她客气,反问?:“之前没有美术课,你没听说过美术课随堂测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哦,对了,我这阵子忙着,倒是忘了问?候一下二伯母,不知道她从派出所出来了吗?”

    主打一个打人就打脸。

    沈玲玲气得立马就推开椅子走人了。

    实在是,她妈被派出所关了半个月这件事,已经成了全村的笑柄了。而且,她妈从派出所出来那天,竟然又跟小?姨吵架,还动了手,衣服都扯破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表哥王金宝也是那天被放出来,结果就在公社的巷子里被人打成了猪头,她小?姨田翠差点气疯了,硬要说是他们家恶意报复,这阵儿已经来他们家闹过好几回了。

    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的沈玲玲的名声也受影响,之前公社小?学一个老师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她家里的事情,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现在只要有人提这件事,沈玲玲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沈茉儿挑挑眉,收拾了下手上五花八门的画稿。

    一直旁观看戏的程涛忍不住笑道:“村里不少人说你性格变了许多,现在看还真是,不过这样也好,逆来顺受的性格是容易被欺负。”

    甭管其他人怎么评价沈玲玲,程涛跟她共事也算有一段时间了,自?有自?己的观察,至少他是知道,沈玲玲可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温柔善良。

    照沈茉儿从前的个性,还真是容易被欺负。

    沈茉儿听出他的意思,笑着道谢:“程校长,谢谢你。”

    早上出门沈茉儿就在锅里闷了半锅绿豆汤,中午回家绿豆汤已经煮好了,她把绿豆汤盛到搪瓷缸里,重新?点起火,摊了两个鸡蛋饼。

    鸡蛋饼摊好以后,她就着绿豆汤吃了一个,刚洗了碗筷,院门就被敲响了。

    是傅明泽,还有陈大?妈、蔡大?妈的孙子,一个小?名毛毛,一个小?名顺儿。

    俩熊孩子都有些蔫蔫儿的,想也知道,大?中午的还被提溜过来做作业,是个小?孩都不乐意呀。

    沈茉儿直接盛了三小?碗绿豆汤,毛毛和顺儿一见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捧着碗咕嘟咕嘟一顿猛灌,没一会儿就喝完了,抬手一抹小?嘴,叹息:“茉儿姐姐,你这绿豆汤好甜啊!”

    “就是,绿豆也放得多,不像我家,跟清水也没两样了。”

    沈茉儿失笑:“那改天再过来喝。”

    其实她的绿豆还是找陈大?妈换的,蔡大?妈家应该也种了一点的,只是她们都是俭省的人,家里人口又多,煮的时候绿豆和糖就放得没那么多,自?然就有些清汤寡水。

    傅明泽也喝完了,主动就拿着碗去洗了,沈茉儿看他一眼,也没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她也就先不管他,搬了小?桌子和小?凳子给俩熊孩子,让他们坐下写?作业。

    程涛的习惯是上午就给大?家布置当天的作业,这样有些孩子,不用等?下午放学就会抽空把作业做好了,不耽误傍晚回家干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农村娃,上小?学的年纪基本就算一个劳动力了,不少孩子平时都需要在家做一些琐事杂事,要是因为上学耽误了做事,有些人家可能?就不会让孩子上学了。

    果然,俩熊孩子从带来的小?竹篮里掏出算术课本,又拿出有些皱了的作业本,再各自?从兜里掏出根跟指头差不多长的铅笔,就埋头开始写?作业了。

    还挺乖。

    沈茉儿又从屋里拿了赵正阳修过的两把不那么破了的破椅子,放到廊檐下的另一头,跟俩熊孩子隔着些距离,确保互相能?看见,但是又互相不怎么能?听见对

    方说话。

    傅明泽洗好碗出来,一眼瞥过,就自?觉地走过去,坐在了空着的破椅子上。

    “需要我从头讲吗?”他问?。

    沈茉儿摇头:“不用,有一些看不懂,你帮忙解说一下就可以了。”

    她打开课本,找到第一处不太明白?的地方,指着上面的文字说:“这里,这一段……”

    说完扭头看向傅明泽,不想直直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沈茉儿眨了眨眼,若无?其事道:“这段帮忙讲解一下?”

    傅明泽掩饰地清咳了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向课本:“嗯,这一段的意思是……”

    等?到讲解完一段,沈茉儿就自?己对照着课本的题目加深理解。傅明泽看着正午阳光下她微微垂下的眼眸,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是一下一下轻扫在他的心?上,扫得他不由坐立难安。

    傅明泽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沈茉儿同志,昨天的事,我想跟你道歉。”

    声音压得有些低,听着莫名仿佛有一丝求饶的意味。

    第37章 第37章 他哪里表现比我好?!

    沈茉儿从书里抬头, 侧头看向傅明泽,表情微微讶异,明知故问?道:“傅知青, 昨天?有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事吗?”

    傅明泽一噎, 张了张嘴,半晌说:“你?费心帮我?买了箱子, 我?不?该拒绝,也不?该说那些?话的, 抱歉。”

    沈茉儿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表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这件事啊, 没关系的, 我?爹挺喜欢那箱子的, 就收着用了。”

    傅明泽:“……”

    一下子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他辗转反侧一晚上,突然后悔了,又想要那个箱子了。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送他东西不?是要保持距离撇清关系的意思, 那么?, 那个箱子就是她费了心思单纯为了他才买的,他哪怕不?想让她贴钱, 也可以?收了东西再将钱还给她的。

    哪曾想不?过隔了一天?时间?,箱子就有了别的主人?

    傅明泽微微蹙眉, 就跟昨天?突然听说她去相亲了一样, 错愕之余,心里还有些?没着没落的燥。

    “至于你?的那些?话,其实我?也能理解, 傅知青你?帮了我?家不?少了,我?现在又要麻烦你?帮我?补习功课,你?觉得不?耐烦也是正常的。”沈茉儿垂眸,语气平淡地说。

    傅明泽再次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头一回有了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的感觉,嘴唇翕动半晌,挤出一句:“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沈茉儿淡淡看他一眼,说:“那大概是我?想岔了。”

    傅明泽:“……”

    他就算是记性再差,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也是记得的。

    他们俩现在这番对话,分明跟昨天?一模一样,只不?过说的话调换了一下而已。

    “我?道歉。”

    傅明泽无?奈地又重申地一遍,一向疏冷的眉眼间?,带了一丝不?自觉的示弱。

    沈茉儿仔细看他一眼,点点头说:“没关系。”说完就重新低下头继续看课本了。

    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旁边人精致生动的眉眼上,又在她微微侧首的一瞬间?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沈茉儿仔细看完那一个题型,很快又翻开?了一页,指了另一页的一段文字和公式问?傅明泽,傅明泽理了理思路,用尽量简洁明了的话语解释起来。

    自从沈茉儿说要请他帮忙补课,他就开?始临时抱佛脚复习高中课程了,这也复习好些?天?了,讲起高一的数学题自然信手拈来。

    时间?悄悄流逝,俩人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一个认真学习,一个认真讲题,直到熊孩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妈呀,傅知青真的在教茉儿姐姐学习!”

    沈茉儿思路被打断,一抬眼就对上毛毛黑葡萄似的眼睛,微微挑了下眉,反问?:“不?然呢?”

    顺儿直接就把?小伙伴给卖了:“毛毛说你?俩在搞对象!哈哈哈!”

    沈茉儿:“……”

    恼羞成怒地拿书本轻轻拍了下毛毛的脑袋瓜子:“不?许胡说八道,作业做完了吗你??”

    毛毛揉揉脑袋瓜子,嘿嘿一笑:“不?疼,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小姨搞对象的时候就老带着我?,去小公园也带着我?,去溪岸边也带着我?,她跟姨夫结婚以?后就再也不?带我?啦。”

    沈茉儿感觉脸有点发烫,不?过还是义正言辞说:“那是你?小姨,我?们现在既不?是在小公园,也不?是在溪岸边,我?们在学习,这个跟坐在教室里一起学习是一个道理。”

    熊孩子迅速被说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双脚一并,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特别骄傲的语气:“报告首长,士兵毛毛已经圆满完成任务,所有作业都做完啦!”

    顺儿不?甘示弱,马上跟着敬了个礼:“报告首长,士兵顺儿也圆满完成任务,做完所有作业啦!”

    沈茉儿:“……”

    她让俩熊孩子先稍息自由活动,起身进灶间?把?中午多做的那个鸡蛋饼切了三块,拿出来给俩孩子分了两个小块,一大块给了傅明泽:“中午做多的,马上要上工了,当点心垫垫肚子吧。”

    傅明泽嘴角勾着笑,很爽快地就接了。

    鸡蛋饼虽然冷了,但依然咸香劲道,两个熊孩子吃得满嘴油,吃完了还把?拿过饼的几个手指都挨个儿舔了一遍,信誓旦旦地向沈茉儿保证明天?一定还来!

    有好东西吃,不?来的就是傻子。

    眼看也快到开?工的时间?了,沈茉儿催他们去洗了手,又让他们把带来的课本铅笔都收拾好。

    傅明泽也去洗了手,趁着俩熊孩子收拾课本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张三市斤的粮票递给沈茉儿:“不能老是白吃白喝。”

    在沈茉儿拒绝之前,他又说:“你家盖房子欠了大队不?少工分,沈七叔这两个月的粮票应该也都贴进去了,我?平时都在知青点吃饭,用不?着粮票。”

    顿了下,又补了一句:“多了我?也没有。”

    沈茉儿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咽了回去。

    要是照着明面上的收入看,她家盖完房子,尤其是还盖了那么?一间?费钱的卫生间?之后,确实应该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

    至少不?可能时不?时地做吃食补贴他。

    沈茉儿接过粮票,看了眼傅明泽略显瘦削的脸,心说这三斤粮票回头想法子补贴回他身上也是一样。

    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才攒下这三斤粮票的。

    见?她收了粮票,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他倒是想一下子给她三十斤粮票,问?题是他这样一个穷得连件好衣服都没有的穷知青,真拿出三十斤粮票来,人姑娘没准会以?为他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看了眼沈茉儿微尖的下巴,傅明泽皱了皱眉,心说明明盖房子的那些?日子家里伙食挺好的,怎么?也没见?她长点肉?

    俩人各怀心思出了门,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沈茉儿回头一看,就见?她爹骑了个二?八大杠飞快地过来了,她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快走几步迎上去:“爹,你?什么?时候学会骑自行车的,这自行车哪里来的,你?怎么?大中午的就回来了?”

    沈绍元拧了下刹车,不?太熟练地从车上下来,先跟傅明泽打了声招呼,接着耐心地一个一个问?题回答:“我?之前就借徐卫国的自行车学了,这车就是他的,我?回来是跟你?说比赛报名的事,公社小学那边说,报名就截止到今天?,你?得赶紧列个名单报上去。”

    一听是这事,沈茉儿马上说:“我?大致想好人选了,咱们一起去找大队长商量一下吧?”

    说着又跟傅明泽说:“傅知青,麻烦你?送一下毛毛和顺儿,我?这里有事要去找一下大队长。”

    傅明泽点头:“没事,你?快去。”

    沈绍元第一次正儿八经骑自行车,还不?敢带人,生怕把?宝贝女儿给摔了,俩人推着自行车就快步往大队长家走,留下一大两小三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毛毛和顺儿嘀嘀咕咕。

    “你?说是什么?比赛啊,公社小学哎,不?会是小学生比赛吧?”

    “茉儿姐姐不?是说想

    好人选了吗,就算是小学生比赛,肯定也不?是大家都要参加的,我?学习这么?差,肯定是参加不?到的。”

    “那,我?学习也一般般,我?肯定也参加不?到的,那没事了,跟我?们没关系。”

    全程听完俩熊孩子对话的傅明泽无?语地拍拍俩人的脑袋:“行了,送你?们进村。”

    这边是村口,没多远就是溪涧,小孩子不?管是跑去玩水,还是跑出村去,都容易有危险,把?人送进村子,到了人多些?的地方就没事了。

    傅明泽将俩人送到离家不?远的岔路口,停下脚步,从他打满补丁的兜里摸出几颗水果糖,给了毛毛四颗,给了顺儿两颗。

    小学生可是已经学过算术了的,更何?况四颗糖和两颗糖,甚至都用不?着算术知识。

    顺儿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马上提出了抗议:“我?比毛毛少了两颗!”

    傅明泽点点头,一点没觉得自己这样分有什么?问?题:“他今天?表现好,多的两颗是奖励他的。”

    毛毛顿时就骄傲了起来:“我?表现好给我?的奖励吗,哟,哟,我?表现好,得到奖励啦!”

    顺儿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问?号,对着傅明泽发出灵魂的质问?:“他哪里表现比我?好?!”

    他们一起开?始写作业,一起写完的作业,一起吃了东西,一起洗的手,就连敬礼他也没有敬得比毛毛差。

    顺儿不?明白,不?理解,顺儿非常委屈。

    傅明泽心说,他眼神好,会说话。

    另一边,沈茉儿和沈绍元赶到周满仓家的时候,周满仓正准备出门,听说有事情商量,赶忙又把?两人让进了屋里。

    等沈茉儿和沈绍元把?事情一说,周满仓立马高兴得苍蝇搓手:“这省里的比赛咱们大队的小学也能报名参加?如果在省里获奖,市里、县里还有公社都会给奖励?县里为了鼓励大家参加,只要是组织五人以?上报名的,都会给一个组织奖,县里的奖项?”

    周满仓觉得,自己可真是明智啊,硬着头皮找公社磨了一个老师的名额下来,给大队小学开?设了美术课,这才多久啊,这有美术课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保底一个县里的组织奖,整个柳桥公社,除了公社小学,就只有他们杨柳大队小学,这四舍五入,他们杨柳大队小学就在整个公社排老二?了啊!

    周满仓特别激动,连说了几个“好”。

    沈茉儿于是就把?自己“随堂测验”挑出来的名单说了一下,顺便也说了自己的顾虑:“我?挑了六个孩子,三个男孩,三个女孩,比赛前这段时间?他们都要利用课余时间?补习,平时在家也要抽出时间?练习。三个男孩我?了解过,都是家里还比较宠爱的,估计家里应该会支持,三个女孩,有两个平时一放学就要帮家里干活,还有一个有时候还要请假回家干活,就怕家里不?愿意让她们学。”

    这也是她第一时间?就来找周满仓的原因。

    周满仓紧紧皱起眉头,问?:“一定要这三个女娃吗?”

    他想说就不?能六个都挑男娃吗,看到沈茉儿平静但坚定的眼神,这话也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片刻,周满仓挥挥手:“没事,你?把?名字报上,其他事情我?来办。”

    沈茉儿松了口气,当场就把?沈绍元带回来的报名表填了,又和周满仓一起去了大队部,在报名表上盖上了大队的公章,沈绍元拿上报名表就骑着二?八大杠又回公社了。

    正好也到了下午上工上课的时间?,沈茉儿出了大队部就匆匆地去了学校,到了学校后,她就把?报名参加省级比赛的事情跟程涛说了一下。

    程涛一怔,随即恍然:“怪不?得你?让孩子们随堂测验,是为了筛选苗子吧?厉害啊,沈老师。”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茉儿笑笑:“那接下来的体育课、自习课这几个孩子就不?上了,我?给他们临时抱佛脚一下。”

    程涛笑道:“那是应该的,希望你?们旗开?得胜,给咱们杨柳大队小学争取一份荣誉。”

    沈茉儿:“一定尽全力争取。”

    他们这边正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沈玲玲突然嗤地笑了声,阴阳怪气地说:“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才上了几天?美术课呢,学生是能画方块了还是画圆了,就敢组织他们去参加省级的比赛?可别回头荣誉拿不?着,出洋相出到省里去。”

    沈茉儿回头看了沈玲玲一眼。

    沈茉儿其实也觉得挺奇怪的,沈玲玲原先在村里口碑挺好的,她自己也挺在意形象的,在人前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现在也不?知道是家里名声一落千丈的缘故,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她阴阳怪气起来,真是装都不?装一下了。

    沈茉儿又看了眼程涛,发现程涛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对沈玲玲这样尖酸刻薄的一面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好吧,沈茉儿懂了。

    看来程涛早看透沈玲玲是什么?样的人了,沈玲玲估计也清楚,在程涛面前干脆也不?装了。

    既然如此。

    沈茉儿冷着脸反问?:“沈玲玲老师教学经验这么?丰富,不?知道带着学生们参加过什么?比赛?每年考试,学生的成绩在整个公社应该都是名列前茅的吧?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参加过公社纺织厂的招工,怎么?,你?没去当工人,是因为你?不?想去吗?”

    主打一个打人就是要打脸。

    沈玲玲都快气疯了,尤其是沈茉儿还说到了纺织厂招工的事情,沈玲玲不?知道沈茉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她是真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她一个高中毕业生,考纺织厂的工人没考过,只能灰溜溜地回村里来当老师。

    她向来都是说自己热爱教育事业,甘心把?青春奉献给基层教育事业的。

    沈玲玲都不?敢看程涛的表情,一把?抓起课本就跑走了。

    围观全程的程涛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沈玲玲考过纺织厂这件事,还真的没听说过呢。

    不?过,程涛看了眼匆匆跑远的沈玲玲,又悄悄看了眼已经坐回办公桌前的沈茉儿,暗暗在心里感叹,女同志发飙可真是厉害啊,看着好脾气的沈茉儿同志厉害起来也真是厉害。

    沈茉儿倒是不?关心程涛怎么?想,她收拾了下东西,就去上课了。

    上完课,等到课间?的时候,沈茉儿把?名单上的六个孩子都叫到了操场旁边的樟树底下。

    没去办公室,她怕沈玲玲又发疯,在学生面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听说要参加画画比赛,三个男孩表情都很兴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三个女孩却都垂着头有些?沉默。

    沈茉儿弯腰看着她们,说:“你?们只要努力把?老师教的学好就行,其他事情,包括家长那里,老师和大队长会去沟通的。”

    女孩们顿时松了口气,叫梅梅的圆脸女孩比较外向,夸张地吐了口气,说:“老师,你?和大队长一定要跟我?妈好好说说,不?然我?放学了不?去捡柴火,我?妈非揍死?我?不?可。”

    另一个叫小叶子的女孩腼腆地笑笑:“对啊,我?放学也要去捡柴火的。”

    沈茉儿摸摸她们都脑袋:“放心,老师和大队长会跟你?们大人说好的。”

    又黑又瘦的叫招娣的小姑娘犹豫半天?,问?了一句:“老师,我?能不?参加吗?”

    她垂着脑袋,黑瘦的手下意识地揉搓着洗得发白起毛的衣角,嗫嚅说:“我?妈不?会答应的。”

    沈茉儿看向她,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老师和大队长先跟你?妈妈争取,好吗?”

    招娣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茉儿:“行了,你?们先回去上课,补习从明天?开?始,时间?地点我?明天?通知你?们。”

    几个孩子四散跑开?。

    六个人里面沈茉儿唯一比较熟悉的毛毛并没有马上跑走,等其他人都走了,才人小鬼大地说:“茉儿姐姐,周招娣妈妈不?会同意的,她妈妈是后妈

    ,她在家要干很多很多的活儿,有时候还没饭吃,她常常肚子饿得咕咕叫,上课的时候都能听见?的。”

    毛毛比周招娣高了快一个头,但两人其实是同岁的,是一个班的同学。

    沈茉儿回忆了下,发现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周招娣的相关内容,不?过也不?奇怪,原主性格内向,平时跟村里人就很少接触,估计没怎么?接触过周招娣的父母。

    于是奇怪问?:“她亲生母亲呢?”

    毛毛摇头晃脑地:“她妈妈想要给她生弟弟,生不?出来,就没有了,然后她后妈就来了。”

    熊孩子好奇地仰头看着沈茉儿:“茉儿姐姐,生孩子是不?是很难,比做作业还要难?”

    沈茉儿摸了摸他的脑袋:“有时候是很难的。”

    也不?知道大队长是怎么?跟孩子家长说的,第二?天?正式开?始补习的时候,六个孩子都到了。

    沈茉儿也没管这些?,就连她自己的课余学习都停掉了,一门心思开?始给六个孩子进行突击训练。

    也是这个时代文化?宣传的内容非常单一,主题也非常的明确,沈茉儿才敢组织孩子们突击训练去参加比赛。

    这就好比参加考试事先知道了考试范围,只需要准备相应的内容就行了,相对来说就会简单很多。

    何?况,不?管能不?能拿奖,这对大队的孩子们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沈茉儿这边忙忙碌碌,傅明泽却一下子闲了下来,没事的时候也不?捧着书看了,倒是经常一个人跑到菜园子拔草。

    郑嘉民观察了他几天?,怀疑他不?是去菜园子里拔草,而是去菜园子里思考人生的,毕竟傅明泽拔了几天?,菜园子里的草似乎也没见?少。

    终于有一天?,郑嘉民没忍住跑过去问?傅明泽:“是你?那个朋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那姑娘既然都有了个不?错的对象了,这么?长时间?,没准都已经定下了吧,你?朋友应该也不?用烦恼了吧?”

    傅明泽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带着几许幽冷,看得郑嘉民有些?头皮发麻,半晌,却听傅明泽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去县城电影院看过电影吗?”

    郑嘉民茫然摇头:“没,公社不?是隔三差五会放露天?电影吗,就那几部片子,没必要花这个钱跑县城电影院去看吧?”

    这年头,来来回回就那几部电影,基本上每部电影大家都耳熟能详,看过不?止三遍。

    傅明泽点头赞同:“可不?是,哪有这个必要?”

    所以?哄着姑娘去县城电影院看电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郑嘉民已经忘记沈茉儿可能要和相亲对象一起看电影这件事了,不?过听他提过一嘴的傅明泽,这几天?却有些?如坐针毡。

    明天?就是周日了。

    第38章 第38章 这电影就非看不可了是吧……

    大清早, 沈茉儿起来洗漱了下,就?进灶间煮粥摊饼,等到早饭快做好的时候, 沈绍元也起来了, 父女俩匆匆吃过早饭,就?去隔壁大队部的院子里坐驴车。

    今天不是公社的集日, 但是因为沈茉儿要去县城,大队长?特批让刘二叔送她去公社, 刘二叔会在?公社等到下午,回头?再?把她接回来。这?在?大队来说,也算是高规格的出公差待遇了。

    沈绍元也因此沾了光,不用再?腿着去公社上班。

    因为不是集日, 搭车去公社的人并不多, 所以?沈茉儿一过去就?看?到了靠在?驴车上疯狂打着哈欠的郑嘉民, 和旁边手支在?膝盖上、脸埋在?手肘里、只能看?到个脑袋的傅明泽。

    郑嘉民边打着哈欠边和沈茉儿打招呼:“沈茉儿同志,快来!”

    他旁边那个黑发浓密的脑袋马上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略带困倦的、恹恹的脸,眼神在?看?到走?过来的人后渐渐变得清明,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却忽然黑了下去。

    傅明泽主动和沈绍元打了个招呼:“沈七叔。”

    随后面无表情地冲沈茉儿点了点头?, 很快又把脑袋埋回了手肘里。

    沈茉儿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这?人今年好像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不过看?他旁边的郑嘉民一刻不停地连连打哈欠,那样?子就?跟村里老人们说古时常提起的抽大烟的瘾君子似的, 猜测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

    她就?坐在?郑嘉民身边, 驴车跑起来后,见?另一侧的傅明泽一动不动,跟昏睡过去了似的, 忍不住问郑嘉民:“你们知青点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吗?”

    郑嘉民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发现了一窝老鼠,大半夜的搅得大家都睡不着,只能爬起来把它们灭了。”

    原来如此。

    那你们还大清早的去公社,就?不能改天再?去吗?

    沈茉儿心里奇怪,不过猜测他们可能是有什么着急要紧的事情不得不今天赶过去,于是也就?没再?多说。

    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公社,大家下了驴车,几个上收购站、供销社的社员很快背着竹筐提着篮子走?了,沈绍元赶着去上班,嘱咐了女儿几句也走?了,原地留下了沈茉儿和傅明泽、郑嘉民三个人。

    沈茉儿和俩人打了个招呼就?往汽车停靠点走?。

    柳桥公社去县城只有一班车,早上从公社出发,下午从县城回来,每周只跑三趟,周三、周五和周日。

    据说车子是县里客运站淘汰下来的,不过就?算是淘汰下来的车子,也非常的吃香,几个公社都抢着要。后来县里拍板,让柳桥公社和附近两个公社分摊,柳桥公社因为经济建设搞得好,还占了便?宜,摊到了三天,其他两个公社都只摊到两天。

    公社不可能为了这?辆每周只跑三趟的客车特地修一个车站,只在?离纺织厂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竖了块牌子作为停靠点。

    原身没去过县城,不过原身在?公社读的初中,对公社的地形还算熟悉。沈茉儿循着记忆往停靠点走?,走?了没多远,觉得不太对劲,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傅明泽和郑嘉民在?她身后慢慢悠悠地走?着,一个仍旧是哈欠连天,一个却面无表情,眼神阴郁。

    沈茉儿:“?”

    她停下脚步等他们走?过来,问:“你们是去纺织厂吗?”

    这?个方向,收购站和供销社已经过来了,麻雀市在?另一方向,而且今天不是集日,也只有是去纺织厂了。

    哦,巧姐家就?在?纺织厂厂区宿舍那里。

    正想着,就?听郑嘉民说:“我们去县里。”

    沈茉儿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就?释然了,原来是要去县里,难怪这?么困也要爬起来,毕竟错过今天,就?得下周三才有车了。

    她笑了起来:“我也是去县里,正好一起。”

    郑嘉民:“听说你要去县里给孩子们买蜡笔和画纸啊?”

    沈茉儿点头?:“他们现在?都是用烧火棍或者是铅笔在?练习,还没有试过画有色彩的画,听说东方红小学的孩子都是用蜡笔画的,比赛也是可以?用蜡笔的,我想参加比赛前?让他们先试试。”

    郑嘉民竖了个大拇指:“加油!”

    一直没吭声的傅明泽忽然插了一句:“只是去买蜡笔和画纸吗?”

    沈茉儿看?向他,总得他今天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只以?为是没睡好导致的,并不以?为意,说:“是呀,主要是买这?两样?东西,公社没得卖,听说只有东方红小学附近的供销社才有。当然,我没去过县里,正好也顺便?去逛逛。傅知青、郑知青你们呢?”

    傅明泽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

    郑嘉民满脸的生无可恋:“我们去看电影。”

    沈茉儿:“?”

    忍不住问:“最近是有什么特别好看?的电影吗?”

    好看?到头?一天晚上没睡好都要大清早起来坐半天车去县里看?的程度。

    说到这?个郑嘉民更无语了:“八月份倒是有一部新拍的电影《沙家浜》上映了,我家里给我写信的时候提过,不过咱们这?儿估计还没上映呢。我们是去看?老片子,重新接受革命文化的熏陶和洗礼。”

    哦,傅明泽的原话是:农村的确是更广阔的天地,但是相?对来说农村也是

    文化相?对贫瘠的天地,我们作为知识青年,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努力用劳动锻炼自己?,但同时也不能忘记经常接受革命文化的熏陶和洗礼,不然我们就?没办法时刻保持昂扬的革命的热情,真正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力所能及的、最大的贡献。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这个又累又困的日子去县里,傅明泽说的是:这?一点点困难都能把你打倒,你还怎么建设社会主义。

    认识这?么久,郑嘉民还是第一次知道傅明泽的思想觉悟原来这?么高,他非常惭愧,自我反省了十?分钟,就?坚定地、怀抱着为建设社会主义作出自己?最大贡献的信念,跟着傅明泽上了大队的驴车。

    而此时此刻,面对沈茉儿一言难尽的表情,郑嘉民不禁产生了一丝犹豫与怀疑,他现在?思想觉悟是挺高了……吧?

    沈茉儿不太理解,不过又很快接受了郑嘉民的说法。

    她是知道的,这?个世界的老百姓有着非常高尚的道德情操,也有很强的信念感和荣誉感,为了他们口中的理想和信念,是可以?作出很大的牺牲和奉献的。

    这?和他们大凉不太一样?,大凉的老百姓对朝廷,更多的是敬畏,而这?里的老百姓,对国家是真的怀抱着热爱。

    她还不太能感同身受这?种?感情,但觉得这?样?挺好的。

    当然,如果能稍微不那么夸张一点,可能更好。

    车子已经在?停靠点等着了,沈茉儿还是头?一回近距离亲眼看?到汽车这?种?东西,也没急着上车,站在?外面看?了半天。

    郑嘉民看?到车子,就?已经打着哈欠爬上去了,傅明泽看?了沈茉儿一眼,跟着抬腿上了车,俩人坐定后,傅明泽用郑嘉民带的挎包给沈茉儿在?他们前?排站了个靠窗的位置,随后就?脑袋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沈茉儿绕着汽车转了半圈,啧啧称奇。

    其实要说车子,她身为郡主,什么富丽堂皇镶金嵌玉的车子没见?过?

    眼前?这?车子,说穿了也就?是一堆铁皮壳子和几块玻璃,玻璃再?难得,用琉璃替代也是可以?的,铁皮壳子就?更不值什么了……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不值钱的铁皮壳子,却能变成不用牛马也能自己?跑起来的车,这?要在?大凉,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沈茉儿新奇地看?了会儿,正准备上车,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沈茉儿同志。”

    她回头?,看?到一个有些意外的人:“张俊良同志。”

    张俊良表情有些复杂地问:“你是要去县里?”

    沈茉儿点头?:“是,去买点东西。”

    在?她这?里,张俊良只是一个相?亲过一次并且已经说清楚不再?继续的陌生人,打个招呼就?差不多了,于是就?准备走?人,结果张俊良再?次喊住了她:“沈茉儿同志,能说几句话吗?”

    这?时正好有别的人要上车,沈茉儿只好退让了几步,走?到一旁:“张同志有事?”

    张俊良问得直接:“你是对我有哪里不满意吗?”

    对于这?次相?亲,张俊良原本是非常自信的,沈茉儿长?得好,条件也还可以?,但是她是农村户口也是事实,而且她家还要求不住婆家、跟老丈人一起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张俊良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合适人选中条件比较好的了。

    尤其那次相?亲后,沈茉儿还答应会考虑和他一起看?电影,张俊良满以?为再?看?一两次电影、一起吃一两顿饭,这?门亲事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哪知道第二天徐科长?那边就?反馈过来,说女方觉得不合适,把他回掉了。

    张俊良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是想自己?去找徐科长?好好问一下的,只是他妈知道这?事以?后情绪比较激烈,坚决不许他再?跟沈茉儿联系,他这?几天一直在?做他妈的工作。

    今天忽然见?到人,张俊良实在?忍不住,就?直接问了。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毕竟除了相?亲这?件事,她和这?位张同志也没有其他的交集。沈茉儿只是没想到,这?种?大家心照不宣、一般也没人会追根究底的事情,张俊良会这?么执着地非要一个答案。

    她想了想,隐晦地说:“倒不是说对你有什么不满意,而是家庭和个人性格方面都不太合适。”

    张俊良皱起眉:“家庭情况我们事先都了解过。”

    他迟疑了下,问:“是因为我妈吗,怕婆媳关?系不好处?”

    只是相?个亲而已,沈茉儿倒也不想去评价他妈怎么样?,只含糊说:“反正就?是不太合适。”

    张俊良颓然点头?:“知道了。”

    沈茉儿松了口气,转身往车门的方向走?,快走?到的时候,一抬眼就?跟隔着玻璃往外看?着的傅明泽对上了视线,沈茉儿下意识露出个笑容,傅明泽却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夜里没睡好的人脾气是挺大啊?

    沈茉儿上了车,同样?夜里没睡好的郑嘉民同志,热情地招呼她坐到前?排帮她占好的位置上,还给了她几颗水果糖,说是回头?如果晕车的话,含一颗会舒服一点。

    陆陆续续地有客人上车,很快到了发车的时间,就?在?车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跑了上来。

    沈茉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就?听见?旁边有人跟坐在?她旁边的大婶说话,她睁开眼睛,就?见?张俊良用两个青皮桔子说服大婶坐到了后排。

    她面无表情看?着张俊良在?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张俊良微微有些尴尬,随即苍白地解释道:“我大姨家是县里的,我去她家有事。”

    他说话的时候,司机突然重重地揿了下喇叭,站在?马路中间的人飞快地跑开了。

    沈茉儿在?喇叭声中听见?了张俊良的解释,不过她没说话,扭过头?看?向窗外。

    她也不能霸道到不让人家走?亲戚不是?

    后排,张俊良一上车,郑嘉民就?用手肘碰了碰傅明泽,压着嗓子跟傅明泽说:“沈同志的相?亲对象,他俩这?是约好的吧,啊,对了,他们之前?约好去县里看?电影来着。”

    傅明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传闻中的纺织厂技术工,听见?他跟坐在?沈茉儿隔壁的大婶掰扯半天,最终用两个桔子换了座位,看?着他在?沈茉儿身旁的位置坐下,于是车子座椅的上方露出了半个脑袋,听见?他似乎在?和沈茉儿说什么……尖锐的喇叭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傅明泽脸色越来越黑。

    郑嘉民还在?轻声叭叭:“咱们是不是别去看?电影了?一会儿沈同志该不好意思了。”

    傅明泽淡淡瞥他一眼:“这?就?是你接受革命文化熏陶和洗礼的决心,一点点的困难和意外就?能让你退缩?”

    郑嘉民:“……”

    这?电影就?非看?不可了是吧!

    傅明泽扭头?没再?理他,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前?排座椅与车窗间的缝隙上,狭长?的缝隙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前?座人的身影,她似乎一直在?看?窗外,好像路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风景。

    心头?那点燥意莫名消散了几分。

    直到空气中弥漫起柑橘酸甜而清冽的香气,傅明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吃几瓣桔子吧,坐车会舒服一点。”

    傅明泽紧紧地拧起了眉。

    短暂的安静后,他又听见?沈茉儿的声音:“不用,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淡的疏离。

    傅明泽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松。

    郑嘉民又用手肘碰了碰他,几乎用的气音:“技术工还挺主动的。”

    傅明泽直接闭上了眼睛。

    前?排,沈茉儿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其实她直接眼睛一闭装睡,估计张俊良就?不好意思再?跟她说话了。不过,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沈茉儿是不愿意因为张俊良就?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的。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扬起一路的尘沙,马路两旁是一片一片青黄的农田,远处是高低错落的村庄。

    渐渐地,窗外的屋宇开始变得密集,青砖瓦房越来越多,房子看?着越来越气派,然后农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来人往的宽阔街道,

    某一刻,车子突然轰地一声停了下来,售票员提高了嗓门的声音响起:“到站了,下车——”

    郑嘉民迷迷糊糊睡着了,被售票员一声喊吓得整个人蹦了起来,半晌,才清醒过来:“哎,到了啊!”

    紧接着又没过脑子地喊了声:“沈茉儿同志到站了。”

    刚刚站起来的张俊良僵了下,扭头?看?向郑嘉民,认出他是上回那个知青,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郑嘉民一点不觉景儿,自来熟地跟张俊良打了个招呼,问沈茉儿:“先去买电影票还是先去买蜡笔?”

    在?他想来,既然今天这?电影是非看?不可了,那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跟沈茉儿他们碰上,那还不如表现得大方一点。

    郑嘉民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说完,刚刚站起来的傅明泽和站在?前?排的张俊良,几乎同时黑了脸。

    沈茉儿也已经站起来了,她看?了郑嘉民一眼,很快明白郑嘉民这?是误会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不禁看?了眼傅明泽。

    嗯,傅知青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于是她说:“先下车。”

    下了车,沈茉儿冷淡地冲张俊良说了句:“张同志,再?见?。”

    张俊良犹豫了下,看?到随后下来的郑嘉民,表情变得有些难堪,终于说了一句:“沈同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完,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茉儿:“……”

    郑嘉民奇怪地问:“张同志怎么走?了?”

    沈茉儿回道:“他去走?亲戚了。”

    郑嘉民惊讶地:“啊,你们不是要去看?电影吗?”

    沈茉儿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反问:“要去看?电影的不是你们吗,接受革命文化的熏陶和洗礼?”

    她看?向跟在?郑嘉民后头?走?过来的傅明泽,眼神示意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却仍然坚决要进城看?电影的究竟是哪两个人。

    郑嘉民:“……”

    虽然沈茉儿同志说的话很正常,但是听着莫名感觉遭到了嘲讽。

    幸好,遭受嘲讽的不止他一个。

    他哥俩好地踮起脚搭上傅明泽的肩膀:“可不是,我们可是拥有坚定的理想信念,时刻不忘锤炼自己?的意志。”

    阴郁困倦了一路的傅明泽,好像在?踏上小县城的土地后突然清醒了,秋日上午的阳光洒在?他白皙清俊的脸上,似乎也让他的眼睛变得明亮了几分。

    他勾了勾唇,说:“电影票晚点也能买,先陪沈茉儿同志去买蜡笔。”

    郑嘉民扭头?,疑惑地看?向他:“买蜡笔?”

    傅明泽理所当然的语气:“作为杨柳大队的知青,也应该为大队小学的工作出一份力。”

    郑嘉民:“……”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好像很有道理。

    三个人都没有来过县城,并不认识路,好在?东方红小学在?江北县赫赫有名,随便?找了个路人大妈,人家就?热情地帮忙指了路。

    顺利找到东方红小学附近的供销社,果然有蜡笔和画纸卖,十?二色的红缨牌蜡笔,包装盒上是个雄赳赳气昂昂抓着红缨枪的小少年。

    大队给批了三块钱的费用,蜡笔是一毛钱一盒,沈茉儿直接买了十?五盒,预备了每人两盒的量,剩下三盒机动,余下的钱都买成了画纸、铅笔和橡皮。

    买好蜡笔,今天的主要任务就?完成了,郑嘉民提议去百货大楼逛逛,沈茉儿和傅明泽都没有意见?。

    百货大楼矗立在?县城的主街道上,一共四层,是江北县城的“标志性建筑”。

    和公社供销社时常因为物资供应不足,而导致某些货架时常空置的情况不同,百货大楼里面每一层的货架上都满满当当地摆放着货物,堪称琳琅满目。

    郑嘉民刚收了家里寄来的一堆大包小裹,正是物资充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要买的,而沈茉儿和傅明泽,是属于哪怕兜里有钱,也不敢明目张胆大手大脚花用的,于是仨人说是逛逛,还真的就?只是逛逛。

    很快,逛到了卖自行车的地方。

    一排七八辆漆黑锃亮的二八大杠摆在?那里,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有人窃窃私语说这?是百货大楼刚进的一批永久牌自行车,大牌子,绝对的好东西。也有人说别看?这?么多车子,估计不用几天就?会被抢购一空,这?自行车,尤其是大牌子的自行车,那向来都是紧俏货。

    沈茉儿看?得心动不已,可惜她既没有珍贵的自行车票,兜里也没有足够买自行车的钱,只能多看?两眼过过眼瘾。

    傅明泽见?她站在?自行车柜台前?半天不挪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百货大楼离电影院不远,在?郑嘉民的热情邀请,和傅明泽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下,沈茉儿答应了跟他们一起看?电影。

    主要也是回公社的车下午四点才发车,中间空余的时间,看?电影倒是正好。

    三人先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各吃了一碗面,然后才溜达着逛到了电影院,正好下午场的电影十?几分钟后就?开始,买了票很快就?进场了。

    放的是一部老电影,沈茉儿却看?得津津有味。这?部电影原主是看?过的,但是记忆里看?过,和自己?真实看?感觉其实很不一样?,何况这?还是沈茉儿第一次看?电影,比大凉时看?的皮影戏可有意思多了。

    郑嘉民早不知道看?过几遍,不过眼见?沈茉儿看?得认真,他顿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觉悟不够,于是也渐渐看?得分外投入。

    只有傅明泽,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总是忍不住侧头?去看?身边的人。

    第39章 第39章

    秋收开始的这一天, 沈茉儿和?程涛一起带着六个学生去市里参加初赛。刘二叔赶着驴车把?他们送到汽车停靠点,在那里和?公社小学的两?位老师、六个学生会?合。

    沈茉儿发现?公社小学带队的老师正是那天她看到的两?位,高的姓王, 矮一点的姓何。

    两?位老师当然不?记得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不?过他们知道她是沈绍元的女儿,一路都非常的客气, 一直说要没有沈绍元同志的帮助,他们柳桥公社小学这回真是要开天窗出洋相?了。

    上车后更是主动把?前排的位置都让给了杨柳大队的人, 带着自己?学校的人就坐到了后面。

    在这种和?谐友善的氛围中,车子一路进了县城,然后他们一群人又在县城汽车站同县里其?他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会?合,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县里还特意安排了两?辆大客车送他们去市里。

    六个连县城都没来过的小学生畏畏缩缩地跟在沈茉儿他们身后。就连一向胆大的毛毛同学, 都绷着一张小脸, 小嘴也不?叭叭叭了,几个小女孩就更紧张了,紧紧地簇拥在沈茉儿身边,周招娣更是悄悄地扯住了沈茉儿的衣角。

    程涛都被他们的样子逗笑了。

    孩子们紧张局促他倒是不?惊讶, 让他惊讶的是, 沈茉儿看起来居然一点都不?紧张,他来之前还担心, 自己?不?是和?人分?担带六个学生,而是一个人带了七个呢。

    毕竟从前的沈茉儿是在村里都不?怎么敢跟人说话的, 哪怕现?在变了, 程涛以为也是在村子里不?那么拘束了。

    不?过想想她平常怼沈玲玲的样子,程涛又摇头失笑,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

    县里安排的客车很大, 一辆车能坐四五十个人,沈茉儿他们跟着排队上车,轮到了相?对靠后的位置。

    柳桥公社小学的何老师就坐在他们前排,客气地给沈茉儿和?程涛一人塞了一个桔子:“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路呢,吃点桔子会?好受点,实在不?舒服的时候拿桔子皮捂一捂也会?缓解一些。”

    大概是怕沈茉儿和?程涛不?好意思收,他又说了句:“老家院子里桔子树上采的,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再推辞就不?好了,沈茉儿和?程涛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桔子黄澄澄的,看着很新鲜。

    带孩子出门总是比较麻烦的,客车前排坐了东方?红小学和?其?他几个公社小学的人,汽车启动了,忽然有两?个学生说想上厕所,老师只?能又领着他们下车去客运站的公厕。

    一车子的人等着,前排的孩子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杨柳大队小学的几个却是鹌鹑似的缩在那儿,好奇地看着车窗外?面,间或窃窃私语几声。

    沈茉儿听见坐在她斜对角的一个公社小学的老师嘀咕了声:“东方?红小学也就这样嘛,学生连上车之前先?上厕所都不?知道。”

    原来下车的那两?个学生是东方?红小学的。

    很快,那位老师带着两?个学生回来了,车子慢慢开了出去,前排其?他公社小学的老师跟那位姓董的老师寒暄起来,大意是他们其?他学校的平时连美术课都没有,这次去参加初赛基本也是重在参与,获奖就靠东方?红小学了。

    那位董老师矜持地客气了几句,几人聊着,不?知是谁突然说:“听说这次还有个大队小学报名,这不?是乱来嘛,村里的孩子能上学就不?错了,还画画?”

    那人嗤笑了下,显而易见的不?以为然。

    有人悄声提醒,柳桥公社的人就在后面,那人撇撇嘴,说了句:“实话还不?让说了?”

    何老师站了起来,想要说话,又被王老师息事宁人地拉着坐了回去:“算了算了。”

    程涛皱着眉,回头安抚地看了眼几个学生。

    沈茉儿扭头看了眼,见几个孩子都是一副赧然无?措的样子,顿时脸色微沉,站起来朗声说:“我是柳桥公社杨柳大队的老师,我姓沈,前面那位说我们乱来的同志,你是老师吗?”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前排的学生们都好奇地扭头向沈茉儿看了过来,几个老师则面面相?觑。

    之前说话的那人撇撇嘴,无?所谓地说:“这不?是废话吗,这里哪个带队的不?是老师?”

    沈茉儿冷着脸,说:“既然是老师,就应该听过有教无?类这个词,就应该在面对学生的时候一视同仁,就应该尊重每一个学生学习知识、参加比赛的权利,而不?是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随意地贬低、奚落农村的孩子。国家都在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位老师你为什?么却这么看不?起农村,看不?起农村的孩子呢?”

    那个人顿时紧张地站了起来,是个剪着胡兰头、脸有点大、三十来岁的女人。

    她瞪着沈茉儿:“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评价了一下,怎么就成看不?起农村,看不?起农村的孩子了?”

    沈茉儿淡淡看着她:“你所谓的实事求是的评价,不?过是你自己?无?端的臆测。你是不?是看不?起农村孩子,相?信在座的人内心都有自己的评价。”

    那人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顿时脸颊通红,东方?红小学那位董老师忙站起来打圆场:“大家都是兄弟单位,胡老师,还有这位小沈同志,大家都少说一句,这么多孩子看着呢,这影响太坏了。”

    沈茉儿点点头:“确实,为人师表,理应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董老师:“……”

    那位胡老师明显不服气,还想说什?么,董老师拽了拽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把?她摁回了座位上。

    沈茉儿见状也坐回了位置上,前排何老师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程涛也笑着跟着竖了个大拇指。

    一整车的小学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表情都有些惊奇。

    第一次看到老师在他们面前吵架!

    胡老师带来的几个学生,隐晦地交流了下眼神,都觉得有点丢脸。

    他们老师吵架吵输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其?实他们也觉得胡老师好像有点看不?起农村的孩子,明明之前还有老师说,大队的学生敢去市里参加比赛勇气可嘉来着。

    柳桥公社小学和?杨柳大队小学的孩子们,都捂着嘴偷偷地乐,尤其?杨柳大队小学的几个,一下子都挺起了胸膛、扬高了脑袋,不?紧张不?害怕了。

    到市里已经快中午了,车子直接开进市教育局借来的比赛场地市工人俱乐部?里。一下车,大家就被工作人员引导到一个很大的室内场地里,里面早有穿白色厨师服的人等候着,等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排好队后,就依次给他们派饭。

    每人一大勺米饭,两?小勺菜,菜是红萝卜炒肉丝和?青椒炒鸡蛋,虽然肉丝和?鸡蛋占比都比较少,但是这伙食好得已经让大部?分?人都喜出望外?了。

    杨柳大队六个小学生一手捧着搪瓷盆,一手拿着勺子,相?互看了眼,小表情都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快吃吧,吃完了休息一下,下午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比赛。”程涛乐呵呵地说。

    沈茉儿摸摸周招娣的脑袋,也说:“赶紧吃。”

    几个孩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沈茉儿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抬头看到周招娣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她吃得特别认真,沈茉儿原本还怕她看着那么瘦小,吃不?完这一大搪瓷盆的饭菜,哪知道她很快都吃完了,搪瓷盆干净得跟用水洗过一样。

    吃完饭后,搪瓷盆和?勺子被工作人员收了回去,他们原地休息了会?儿,然后上厕所,检查随身带来的文具,再根据工作人员的引导小蚂蚁似的,进了一个个教室。

    带队老师回到吃饭的地方?休息、等待。

    期间,沈茉儿站起来走动的时候,还听见那个胡老师阴阳怪气地跟其?他人说:“到时候拿一串零分?直接垫底才好看呢。”

    这回沈茉儿没理会?她。

    三个小时后,比赛结束,老师们都没来得及询问学生发挥得怎么样,就匆匆忙忙地带着学生上了返程的车。

    等到车开出去,有人嘀咕了声:“新乡公社的人换车了啊。”

    沈茉儿没注意,她根本不?知道谁是新乡公社的,还是何老师跟她说了才知道,那个胡姓老师就是新乡公社的。

    何老师还跟沈茉儿透露了个消息,这个胡老师的爱人是县委教育局的,朝中有人嘛,所以她平时说话做事都有些张扬。

    沈茉儿没太在意,不?讨喜的人自己?换到别的车去了,她还乐得清静呢。

    回程的路上孩子们远没有去的时候那么兴奋,折腾一天了,都有些蔫蔫儿的,不?过杨柳大队的几个精神倒还挺好,时不?时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

    沈茉儿还听见周招娣小小声地和?小叶子说自己?今天吃得可饱了,还吃到了肉丝和?鸡蛋,自从奶奶过世以后,这还是她头一回吃肉和?鸡蛋。

    听着孩子雀跃的话语,沈茉儿静静地看向漆黑的窗外?。

    车子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夜里快八点钟了,所幸公社的车子还在汽车站等他们,一群人又马不?停蹄地转车,等到了公社的汽车停靠点,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已经又累又饿,沈茉儿他们匆匆和?公社小学的师生道了别,就上了特意等在那儿的驴车。

    刘二叔递了四个白面馒头给沈茉儿:“你爹准备的,怕你饿着,让你先?垫两?口?。”

    沈茉儿道了声谢,接过来以后就把?馒头都掰开给每人分?了半个,大家都饿坏了,哪怕嘴巴也干得要命,还是小口?小口?地把?半个馒头给吃了。

    吃完后几个孩子直接往驴车上一瘫,就打起了小呼噜。

    程涛不?禁笑叹:“这一天下来可真跟打仗似的。”

    沈茉儿点点头:“确实累。”

    干脆学傅明泽的样子,把?手支在膝盖上,然后脸埋在手肘里眯了会?儿。

    等终于回到家,她连饭也没吃,只?喝了一大碗的水,稍稍洗漱了下,进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沈茉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所幸她这天只?有临近中午的一节课,匆匆洗漱后,随便吃了几口?锅里温着的粥,就赶去了学校。

    等上完课放学的时候,程涛提醒她:“下午不?上课,参加大队劳动。”

    沈茉儿脸顿时垮了下来。

    秋收这段时间大队小学都只?上半天课,师生每天下午都要参加大队的劳动,孩子们负责捡稻穗或者是传递割好的稻子,老师则被编入十二生产小队和?知青们一起割稻子。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沈茉儿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拔过几天

    草,后面地里活儿少了,她就没再去上工,再后面要上工了,她又已经成了大队小学的老师,所以说这次秋收其?实才是她真正正儿八经的上工劳动。

    程涛见她这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这才多久没上工呢,就不?习惯了?放心,咱们和?知青一起上工,劳动强度肯定没有你们第八生产小队大。”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从上次去县城买蜡笔回来,沈茉儿就一直忙着给几个小学生开小灶,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被她利用起来补课了,所以这么一算,她和?傅明泽明明就在一个村子里,竟然已经十几天没见过面了。

    上回收了他三斤粮票,想着什?么补贴还他,竟然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哦,对了,还有那天在县里,国营饭店的面和?后来的电影票都是他出的钱,明明穷得要命,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当着郑嘉民?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好沈绍元前两?天拿了几斤富强粉回来,沈茉儿于是割了点火腿肉剁成肉末,泡发了一些之前后山捡来晒的菌菇干,又洗了几个萝卜,都细细地切成丝,炒成一盘又鲜又香的馅料,然后用家里存的酵水发面,做了一笼的素馅包子。

    蒸笼是沈绍元前阵子请村里社员帮忙做的,沈茉儿这阵子忙着,父女俩吃得比较简单,新蒸笼还没有用过,一笼包子蒸熟时,空气中除了包子诱人的香气,还掺杂了一丝淡淡的竹子清冽的气息。

    沈茉儿把?蒸笼挪开放到灶台的另一边,锅里烧水煮开,打了一个鸡蛋下去,又捏了一小撮白糖撒进汤里,做了一碗甜甜的蛋花汤。

    两?个包子,一碗甜蛋花汤,午饭就解决了。

    下午去上工时,沈茉儿拎了个竹篮,搪瓷缸里是晾凉了的开水,搪瓷碗里则是粉白宣软的素馅包子,上面用洗晒干净的白棉布盖着,白棉布上面又盖了一条毛巾。

    沈茉儿拎着篮子走到地头,碰见了手里捏着把?镰刀、身上挎着个军绿色水壶的沈玲玲。

    沈玲玲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了她前面,一副越过她就是取得了什?么胜利的模样。

    沈茉儿莫名其?妙。

    知青们已经在地里干活了,沈玲玲一出现?,张志强马上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喊她过去一起,老知青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喊“沈老师”。

    沈玲玲从当上小学老师,农忙的时候都是和?知青们一起干活,跟知青、尤其?是傅明泽他们之前的老知青都挺熟。在她家接连出事之前,不?少男知青都暗地里把?她当女神,当然,现?在也依然不?少。

    热络打完招呼后,沈玲玲得意地回头看了眼沈茉儿。

    沈茉儿懒得理她,自己?从最近的田埂下到地里,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惊喜的“沈茉儿同志”,抬起眼就见郑嘉民?在更远处的稻田后面冲她挥手:“沈同志,来这边!”

    然后,他旁边有个原本弯着腰在割稻子的人缓缓站直了,挺拔的身形跟矗立在稻田里的小白杨似的,一手捏着镰刀,一手抓着把?稻子,远远向她看了过来。

    大约是秋老虎太厉害了,沈茉儿突然觉得脸颊被晒得有些烫。

    沈茉儿看了眼左边田里正和?张志强他们说得热络的沈玲玲,又看了眼右边田里正用一种莫名其?妙有些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杨青青,马上果断地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一个戴着宽檐帽的女知青追了上来:“沈老师,沈茉儿老师!”

    沈茉儿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来人,认出是叫王秋彤的女知青,于是问:“王知青,什?么事?”

    王秋彤一只?手拿着镰刀,一只?手抓了抓草帽的帽檐,似乎不?太好意思,却还是鼓足了勇气问:“沈老师,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那边割?”

    沈茉儿疑惑地转头看了眼傅明泽他们的方?向,不?太确定地问:“傅知青、郑知青那边吗?”

    王秋彤马上点头:“对,我想跟你们一起。”

    沈茉儿点点头:“行啊,那走吧。”

    她其?实想说既然你想跟他们一起干活,之前怎么不?过去,不?过想想那边好像只?有傅明泽和?郑嘉民?,估计之前王秋彤一个女同志,不?好意思主动过去和?他们“搭伙”。

    王秋彤听她答应,顿时高兴得不?行,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自从上回溪涧落水的事情后,杨青青整个人就变得又暴躁又阴郁,她没有和?石伟处对象,但是两?人经常躲在菜园子里吵架,王秋彤很倒霉地又碰见过两?次,每次偷听到的内容都让她非常震撼。

    她现?在真的是很怵这两?个人,尤其?是在某次偷听时,听见石伟说“我找你结婚还不?如找王秋彤”,杨青青回答“你帮我弄死?傅明泽我就帮你弄王秋彤”后,她简直看到这两?个人都要发抖。

    真的太吓人了,呜呜呜。

    她不?想跟杨青青一起干活啊!

    更不?想跟石伟一起干活!

    郑嘉民?对沈茉儿以及跟着沈茉儿过来的王秋彤表达了热烈的欢迎,王秋彤感动得不?行,马上撸起袖子投入劳动。

    沈茉儿奇怪地看了眼王秋彤,心说不?就是换块地干活吗,这姑娘怎么高兴成这样。

    她把?带来的竹篮放到一旁的田埂上,转身往回走,就见傅明泽往旁边退了退,把?他自己?原先?那块位置让给她了。

    沈茉儿也没跟他客气,整了整脑袋上的草帽,过去开始割稻子。

    伴随着机械的唰唰声,金黄的稻子成片成片地倒伏在地,弯腰,向前,再弯腰,再向前……很快,沈茉儿感觉汗水从额头流了下来,顺着额角滑过眼角,眼睛被刺激得有些睁不?开。

    两?辈子都没有这样因为劳作而汗流浃背过。

    “初赛怎么样?”

    某一瞬,身旁响起男人清润的声音,沈茉儿恍惚了下,才站起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回答说:“听他们自己?说,好像发挥得还不?错。”

    傅明泽也站了起来,扭头看着她因为烈日和?劳作而汗湿嫣红的脸,点点头:“那挺好。”

    接着又问:“你要不?要先?坐着歇会?儿?”

    沈茉儿回看着他,认真问:“我这割了有半小时吗?”

    就好意思跑去坐着歇会?儿了?

    傅明泽:“……”

    喘了口?气,沈茉儿于是又弯腰开始干活。她体力还是不?错的,只?是缺乏干农活的经验,照着原主的记忆调整技巧,慢慢地也就熟练了起来。

    学过那么多农人劳作辛苦的诗,到底不?如自己?亲身实践一回。

    要是在大凉,她高低得跟皇伯父建议,让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亲身去干几个月农活,保管再动搜刮民?脂民?膏这种歪心思的时候,都得在心里掂量掂量会?否有损功德。

    大概干了一个多钟头后,沈茉儿他们坐在田埂边歇了会?儿,各自拿出杯子、水壶来喝水,沈茉儿从竹篮里拿了包子分?给其?他人:“吃点点心,一会?儿能干得更快。”

    郑嘉民?欢呼雀跃地就接过去吃上了,王秋彤有些傻眼,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沈茉儿说服接了过去,才咬了一口?,就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沈茉儿:“沈茉儿同志,这包子做得真好,比国营饭店的还要好吃!”

    沈茉儿笑道:“那你一会?儿再吃一个。”

    傅明泽安静地吃着包子,时不?时看向身旁的人,看她笑着和?王秋彤说话,看她捧着硕大的搪瓷缸慢吞吞地喝水,因为出汗太多而有些干的嘴唇变得红润……他垂了垂眼眸,收回视线。

    郑嘉民?和?王秋彤吃喝完后劳作热情更加高涨,很快又重新投入了劳动。

    沈茉儿把?搪瓷缸当回竹篮里,整理了下东西,正准备起身回去割稻子,忽然听见傅明泽说:“保哥弄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收进来五十块钱,修了二十几块钱,你要的话,八十块钱。”

    顿了下,他又说:“钱不?凑手的话,可以先?欠一部?分?。”

    沈茉儿马上说:“要的,钱我们能凑出来,嗯,尽量,尽量不?用欠。”

    傅明泽点点头:“那我晚上来找你。”

    说完就起身去干活了。

    沈茉儿

    :“?”

    不?是很明白买二手自行车和?晚上来找她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第40章 第40章 满怀喜悦奔赴向他的希望(修……

    割了一下午的?稻子, 沈茉儿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回到家也懒得再做别的?了,干脆把中午剩的?包子蒸了蒸, 然?后切了点火腿肉, 洗了几颗自?留地?里拔的?菠菜,又打了个鸡蛋, 做了个咸肉菠菜蛋花汤。

    秋收这阵上工的?时间长,沈茉儿回家比平时晚, 汤还没?做好沈绍元就回来了。

    沈绍元见她拿汤勺的?手有些?僵硬,洗了把手就过来接过了汤勺,拧眉看她一眼:“旁边歇着去。”

    沈茉儿握拳敲了敲手臂,叹息道:“干农活可真?累啊!”

    沈绍元皱眉, 要不是窑厂的?工作也不轻松, 他甚至都想把窑厂的?工作换给沈茉儿了。

    说回来这个世?界也是挺奇怪的?, 工作不但能“子承父业”地?接班,还能心照不宣地?暗中买卖,也可以互相调换……沈绍元不太能想象王府里的?丫头干着干着就要换家里姐妹或是什?么别的?人来的?场景,这不是乱套了嘛!

    “明儿我不上班, 我替你一天。”沈绍元说。

    自?己一手带大的?闺女, 沈绍元自?然?是心疼的?,想着从小到大堆金叠玉膏粱锦绣地?养大的?, 如今竟要受这样的?苦,顿时眼眶都红了。

    沈茉儿瞥眼一看, 哎哟, 不得了,她爹来了这世?界以后可是很少抹眼泪了,连带的?突然?看到他爹这副样子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哎, 我可怜的?小茉儿……”

    沈茉儿一听这开场白,更不对?了,马上打断沈绍元说:“爹,替倒是不用你替我,我明天上午还去上课呢,也就干一下午的?活儿,其实也还好。不过这阵咱们都忙碌,饮食上倒是应该弄点好东西补补,我之前不是在宝库里找着了不少海参鱼胶什?么的?嘛,正好你明天不上班,看着炖一点?”

    沈绍元被岔开了注意力,想了想,说:“正好这阵儿攒了点肉票,我明天跟大队长借个自?行车,去公社买半只?鸡来,炖个海参花胶鸡汤。”

    这个倒是不难做,放点姜片料酒小火慢炖就行了。

    吃过晚饭后,父女俩照例闲谈了会儿。沈绍元从进了窑厂,就一直忙得团团转,不但要忙窑厂的?事,还要时不时被公社各单位借用去帮忙,他性子温和风趣,和谁都能聊两句,跟哪个单位的?人关系都处得不错,公社那边甚至暗戳戳地?露口风,说是想把他调走。

    徐卫国当然?不干,他自?己就不擅长搞宣传工作,好不容易挖到个人才,这几个月他的?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哪能就这样被人挖墙脚?

    “他说会跟厂里争取给我早点转正。”沈绍元说。

    他现在的?工资是每月十?八元,当然?,因?为干了不少额外?的?活儿,厂里也给加了些?补贴,这两个月拿到的?都有二十?几。

    不过转正的?话,就能拿三十?六元了,然?后级别上去,每年还会加一点,除此之外?,粮油副食等各种票也会多一些?,节日福利也是。

    两个拥有不知多少奇珍异宝的?人,说起转正后能加的?工资和各种福利,高兴得不行。

    沈茉儿捧场地?鼓励了几句:“不愧是我爹,真?厉害,哪怕换个世?界也还是混得风生水起。”

    沈绍元笑?呵呵的?,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可得意着呢。

    *

    明天还要上工,父女俩闲扯了一会儿,就各自?洗漱回房了。仍旧住的?是原先的?老房子,前阵子太忙,接下去又是秋收,所以准备干脆等秋收完了再收拾收拾搬到新房去。

    虽说还没?搬去新房,但东西还是陆陆续续地?置办了不少,沈茉儿睡觉的?房间,原本只?有空荡荡的?一张床,现在已经多了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

    沈茉儿靠在床头,忽然?想起傅明泽下午时说的?话,他说晚上来找她,可是到现在也没?出现。

    沈茉儿猜测他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想着反正明天上工也会见到,到时候再问问他有什?么事好了。

    这么一想,沈茉儿就放平了枕头,躺下准备睡觉。她今天真?是有点累着了,虽然?精神上还不是很困,但身体已经极度渴望休息了。

    不过,她躺下没?多久,正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就听见窗户方向传来笃笃、笃笃的?声音。

    夜深人静,突兀的?声音,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沈茉儿突然?想起上回沈家几个小辈大半夜跑来偷砖头的?事,心头一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凝神细听,笃笃的?声音中,似乎还有清脆的“嘀铃铃”声,沈茉儿心里奇怪,不过她向来胆子大,起身随手拿起墙角的?木棍,就过去轻轻拨开了窗户的插销。

    “是我。”

    窗外响起熟悉而清润的声音。

    沈茉儿心头一动,一把拉开窗户,就见素白清浅的?月光下,傅明泽侧身靠着一辆自?行车,一只?手轻轻揿着车铃,微扬唇角向她看过来。

    清亮的?眼睛里,好似倒映着月光。

    “出来。”他轻声说。

    说着又拍拍身后那辆自行车的?坐垫,笑?着说:“你的?自?行车。”

    沈茉儿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神奇。

    这人,大晚上的?跑来给她送自?行车?

    不过她还是很快蹑手蹑脚地?跑出去了,毕竟这人再摁几下车铃,她爹估计就会被吵醒了……嗯,没?准左邻右舍,右边牛棚里住着的?老汪、左边大队部后院住着的?小地?主母子俩,也会被吵醒了。

    等她走出去,傅明泽已经推着车到了院墙外?,走得近了沈茉儿才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身上的?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几乎都要怀疑他不是从哪儿骑着自?行车回来的?,他是扛着自?行车回来的?。

    “我去给你倒点水。”

    沈茉儿说着又转身回了院子,进灶间拿了搪瓷缸和暖水瓶出来,借着月色在窗台上倒好水,捧着搪瓷缸再次出了院子。

    “水不烫,现在就可以喝。”她把搪瓷缸递给傅明泽。

    傅明泽大概是真?的?挺渴,接过搪瓷缸后什?么也没?说一气儿喝了大半,然?后才解释说:“我傍晚去公社找保哥拿了自?行车,顺便又给车子再拾掇了一下,回来就晚了。”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明天再送来给她也是可以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决定今天去公社拿自?行车的?时候,他就知道回来得不会太早,却还是跟她约定了今晚的?见面?。

    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几乎都没?有见过她,哪怕下午才见过,明天也会继续见面?,可今天晚上,傅明泽还是想再见一见她。

    果然?,争分夺秒地?跑去公社把保哥还没?彻底拾掇好的?自?行车一点点都弄好了,再用最快的?速度把车骑回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敲响了她的?窗户……看着秋夜清凉月光下她明亮的?眼睛,傅明泽就觉得自?己冲动做下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甚至做好了她开窗之后骂他一顿把他赶走的?心理?准备。

    而就在刚刚,就在他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夜晚的?村道上,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寂静的?田野上,自?行车轮毂转动的?声音机械地?响起,远处还有不太清晰的?蛙声虫鸣,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那么的?自?由——

    傅明泽莫名想起下乡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他下乡后想办法保全自?己,劝他接受现实实在不行就在乡下安家,他心里烦躁,黑着脸回房收拾行李,没?过多久,父亲进来了,在一旁沉默地?坐了半天。

    父亲起身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明泽,苦难或者辛劳并不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但是绝望会。到了农村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生活,就会有希望。”

    傅明泽那时候并不明白,什?么叫好好生活就会有希望,分明这混乱的?时代,并没?有留下多少可供人好好生活的?罅隙。

    但是,

    就在刚刚,当他满头大汗地?在村道上飞奔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好好生活就会有希望。

    他分明满怀喜悦在奔赴向他的?希望。

    *

    沈茉儿看了几眼自?行车,忍不住轻轻揿了下车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她赶紧放开了,抬头喜滋滋看向傅明泽:“就是这台自?行车吗,八十?元?”

    自?行车的?价格她早就注意过,除了自?行车票分外?珍贵稀少,自?行车的?价格也不低,普通牌子的?自?行车大概要一百五十?元左右,凤凰、永久之类的?大牌子,甚至要卖到一百八十?元左右。

    哪怕是国营工厂的?正式工,也要不吃不喝攒上好几个月。

    所以之前听傅明泽说只?要八十?元,沈茉儿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估计这台车子品相不会太好,多半也是人家用得不能再用了,才会转手卖给保哥。

    现在看到车子,倒是有些?意外?之喜,哪怕夜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个大致,车子确实不太新,但是擦洗得很干净,不管是车铃还是轮子上的?钢丝,都在夜色中绽着银亮的?光芒。

    绝对?不是她想象中破铜烂铁的?样子。

    傅明泽看着她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就更觉得今晚的?决定没?错了,勾唇笑?了笑?:“没?错,就是这台。”

    沈茉儿高兴地?扬了扬唇,但是很快又拧起了眉。

    下午傅明泽说可以弄到八十?元的?自?行车,她以为怎么的?也得等忙过秋收之后了,到时候她和她爹的?工资都发了,钱就不紧张了。

    哪知道傅明泽当天就把自?行车给弄回来了,她家现在统共还有八十?二块七毛六分钱,自?行车的?钱倒是能拿出来,可这钱拿出来,家里就只?剩两块多点的?钱,基本也就接近一文?不名了。

    傅明泽看她前一秒还喜滋滋的?,后一秒就皱起了眉,马上就猜到了原因?,说:“车子你先推进去,接下来沈七叔上班就能用了,钱你先不用给我,这阵子秋收,我没?时间再跑一趟公社,钱放知青点也不安全。”

    沈茉儿顿时松了口气,如果能等秋收后再给钱自?然?再好不过。

    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欠这么久,保哥那边没?关系吗?”

    傅明泽摇头:“没?关系的?。”

    事实上钱他已经付过了。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傅明泽开口说:“那你快回去吧。”

    沈茉儿点点头:“那我把自?行车推走了?”

    傅明泽侧身让开了一点,沈茉儿扶上自?行车龙头,转身想要说话,却发现傅明泽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她这一转身,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就拉得很近,她的?手臂擦过他身前汗湿的?衣服,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瞬间对?方身体潮热的?温度。

    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沈茉儿微微不自?在地?后退,傅明泽好像也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空气似乎一瞬变得凝滞、不易察觉的?暧昧和不自?然?。

    沈茉儿抓着自?行车龙头的?手紧了紧,沉默几秒,硬着头皮说:“傅知青,谢谢了。”

    傅明泽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然?有些?哑:“嗯,不客气。”

    等到沈茉儿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说了声“明天见”并当着他的?面?阖上了院门后,傅明泽才悠悠地?吐出一口气,低低地?笑?了一声。

    随后,他踏着月色脚步轻快地?回了知青点。

    *

    第二天沈绍元起来后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一辆自?行车,瞧着应该不是新的?,但是也不算旧,并没?有任何?生锈破烂的?痕迹,每一处都擦洗得很干净。

    他奇道:“这自?行车哪里来的?,大队长的?车也不长这个样子啊?”

    沈茉儿从灶间探出头,看了眼停靠在院子角落的?自?行车,说:“昨夜傅知青送过来的?。”

    随后把保哥收了自?行车修理?好卖给他们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顺便也提了下买了这辆自?行车家里就只?剩两块多钱的?事。

    沈绍元不太在意地?说:“八十?块钱是咱们占便宜了,而且这半新不旧的?车子也挺适合咱们家用的?。且不说新的?不好买,自?行车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到,就算能买,总归还是有些?扎眼,不符合咱们穷人家的?身份。至于钱,等工资发了就有了。”

    别看他从前千方百计地?从自?己亲哥哥手里搜刮奇珍异宝,实际沈绍元骨子里是不太在意银钱的?。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正经王爷,从小也没?为银钱发过愁,能有多在意?

    他搜刮那些?东西,不过是想着自?己的?女儿连个兄弟都没?有,将来出嫁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多些?东西傍身总是好的?。

    沈茉儿清楚自?己亲爹的?脾性,跟他说一句,也不过是提醒一下他近来家里怕是没?多少钱可用了。

    沈绍元忽然?想到:“昨夜送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茉儿瞪着自?己亲爹:“你睡得那么沉,我拿面?锣在你耳边敲,你估计也不知道。这么累,你今天就炖个汤,其他的?就别忙活了。”

    睡那么沉,她进进出出好几趟他半点没?听到,不用说肯定是累的?。

    其实沈绍元是觉得奇怪,既然?是送自?行车来,怎么白天不送偏要晚上送,按理?送来的?时候总得敲门吧,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沈茉儿说他睡得太沉,沈绍元也就没?再多想,他确实是有些?累,工作上忙碌倒还好说,每天走路那么久去公社,对?于曾经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他来说确实是不太适应。

    这么一想,以后都能骑自?行车上下班,倒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吃完早饭后,沈茉儿去学校,沈绍元也兴冲冲地?骑着自?家的?自?行车出门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茉儿开始过起了上午上课、下午上工的?生活。从第二天开始,手臂就渐渐习惯了重复而单调的?劳作,除了每天都累得一吃完饭就恨不得睡死过去,其他的?倒也慢慢习惯了。

    而且,因?为家里有了自?行车,沈绍元花在路上的?时间大大减少,这段时间除了中午那顿,早饭和晚饭都是沈绍元做的?。

    沈绍元自?然?不是什?么会做饭的?,不过他胜在舍得下料,跟时下大部分人家清汤寡水的?饭食比起来,竟然?还算不错。

    这段时间沈玲玲和知青们更加打成了一片,她在外?面?还是挺能说漂亮话的?,加上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推到了家里其他人身上,男知青们听她说得委屈,自?然?也觉得不该因?为家庭的?错误而伤害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帮她干活。

    沈玲玲大概是被男知青们捧得飘飘然?了,居然?又开始对?沈茉儿冷嘲热讽,尤其是对?学生们去参加绘画比赛的?事情,嘲讽沈茉儿是豺狼头上找鹿茸异想天开。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可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不是说去参加比赛不好,只?是觉得这样贸然?地?组织只?学了些?皮毛的?学生去参加比赛,不但是不尊重比赛本身,也会因?为比赛失败给学生们带来沉重打击。我们做老师的?,就不能只?想着露脸的?事情,而不考虑学生脆弱的?内心……”

    大概是帮着干活的?人太多,沈玲玲倒是一点也没?有连续抢收的?疲惫感,时不时就能握着镰刀在农田里展开一场生动的?演讲。

    除了沈茉儿他们四个人因?为离得太远,听不见、也不关心她说了些?什?么,还有就是杨青青总是一脸厌恶地?盯着她以外?,其他的?知青都为她话语里对?教育事业的?一片热诚忍不住鼓掌。

    但是这天她刚高谈阔论完,去公社参加秋收相关会议的?大队长周满仓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周满仓惯常都是很严肃的?,

    由于经常皱眉,他的?额头有很深的?“川字纹”,但是今天他显然?心情非常好,眉头舒展,眼角的?皱纹中隐隐藏着几分振奋的?喜悦。

    他把自?行车停靠在田埂边,问离田埂最近的?张志强:“沈茉儿呢?”

    张志强茫然?地?扭头,指指远处的?几个人:“在那边。”

    周满仓:“去个人,把她喊过来。”

    张志强干脆放了镰刀自?己过去了。

    有人多嘴问了一句:“大队长找沈老师有事啊?”

    这句话其实就跟“你吃了吗”差不多,就是纯粹没?话找话的?寒暄,问话的?人也不指望周满仓真?能回答,毕竟他找沈茉儿有事,也跟他们其他人无关。

    谁知道周满仓立刻笑?了起来:“你这娃娃是个聪明的?,我找沈老师有事,我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沈老师。”

    这就被夸聪明了,大队长这明显是自?己想说嘛,那人于是顺水推舟又问了一句:“什?么好消息啊?”

    周满仓振奋地?握拳挥了一下,大声说:“咱们大队小学的?娃娃,画画比赛得了二等奖,进决赛了!”

    声音骄傲而自?豪。

    还隐隐地?有些?激动。

    二等奖,全县只?有他们杨柳大队小学得了,他们大队的?娃娃,要去省里参加比赛了!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