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穆昔和应时安回到解剖台前,雨竹的尸体已经缝合完好,法医将她的眼睛闭上,现在正孤零零地躺在台上。

    穆昔走到雨竹身边,先看了眼她的脸颊,心中叹口气,才趴在她头附近细嗅。

    应时安的嗅觉不如穆昔灵敏,他什么都没闻到。

    穆昔说:“是有一股味道,不是皂角也不是洗发水的味道。”

    一同前来的还有徐泾和谢涟。

    徐泾是对穆昔不信任,“还能有什么味道,我看是你对气味不敏感,分辨不出来。”

    他走到尸体旁闻了一会儿,坚定道:“只有血的味道。”

    穆昔无语,“徐副队长,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能没味道?”

    用得着他说?

    徐泾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味道?不要故弄玄虚。”

    穆昔脸色不佳,“徐副队长,平时你针对我,我可以插科打诨过去,不与你计较。但现在出了命案,受害人还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我希望你一切以案情为重,不要因为针对我耽误破案。”

    徐泾:“?”

    徐泾问谢涟,“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谢涟以为徐泾是生气了,劝道:“徐副队长,别说现在应队还在,就算应队不在,咱们也不是她的对手,算了吧。”

    徐泾嘴唇颤抖,情绪激动,“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谢涟道:“她说的也有道理,现在破案更要紧,咱们得一条心,咱们……”

    徐泾生气地打断谢涟,声音甚至有哭腔,“她说平时不与我计较?”

    不计较?不计较?!她那是不计较的状态??

    如果计较了,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没命了?!

    徐泾天天被穆昔气得呕血,却得到了一句不!计!较!

    徐泾扶着谢涟的手臂,身体摇摇欲坠,气得他悲秋感怀。

    谢涟:“……”

    就穆昔平时折腾人的程度来看,她对徐副队长确实很客气,都只是在口头上气气徐副队长而已。

    穆昔看向谢涟,“你怎么说?”

    谢涟立刻推开徐泾,“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徐泾:“?!”

    谢涟殷勤地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咱们女孩一起玩,没他们什么事……勉强带着应队。”

    谢涟走过来时,穆昔闻到饭菜的香气。

    “你吃了什么?”

    “吃?没吃啥啊,”谢涟说,“早上我妈用剩下的鲤鱼炖的鱼汤,有味道?”

    穆昔一怔,忽然抓住应时安,“是鱼的腥气!”

    “鱼?”应时安迅速想到一个人,“今天去周建家时,周延说家里丢了一条鱼,周萍出去买鱼了。”

    穆昔道:“可能就是鱼!”

    谢涟左看看右看看,没听明白,穆昔和应时安也不解释。他委屈道:“咱俩可是好闺蜜,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可能是凶器!”穆昔说,“凶器或许就是鱼!”

    谢涟:“……让雨竹吃鱼撑死?”

    室内骤然安静。

    徐泾忍无可忍,“二百五!她的意思是冻鱼!”

    谢涟:“!,对噢!”

    冻硬的鱼就是钝器,可以作为凶器。

    鱼身可能有冰碴,殴打时会残留在头发内,但冰碴融化就看不出什么了。

    凶手运气不错,雨竹的头发内没找到鱼的碎肉或是鱼鳍碎片,否则一定会被认出。

    “你们刚刚说的周建又是谁?”

    穆昔道:“路上再解释,现在必须去周家一趟,周萍或许不是去买鱼!”

    *

    对周家的调查重新展开。

    周家目前共三人,周建、周萍、周延。

    周建的妻子已经去世,周建没有工作,周萍在一家商店打工,帮忙搬货和收银。

    他们家与姚家的关系一般,尤其是周建,每次看到姚家人都要吹胡子瞪眼,就因为当年分房的名额。

    周延和姚家的关系倒是不错,他懂礼貌,见到邻居们都会打招呼,包括姚家。

    他和雨竹的关系很好,还曾教过雨竹学拼音,去年暑假,雨竹总去找周延,周延会给她出十以内的算术题。

    周萍的性格也不好相处,几年前和姚家人吵过架,现在见面不会说话。

    有仇恨,认识雨竹,能叫得动她,家中还丢了一条鱼。

    说是被野猫叼走,但现在存的都是年货,鱼和肉类只能放在冰柜里,野猫如何打开冰柜?

    冰柜可不是电冰箱。

    去的路上,谢涟终于理清逻辑。

    “哎,就算锁定周家人,也有三个,会是谁?”

    穆昔说:“周建和周延之中?”

    “可周萍也不像好人。”

    “雨竹被强奸过,或许是他们合谋。”

    “……合谋杀害邻居家的孩子?一个人残忍还不够,一家子都如此残忍?!”谢涟无法相信,“我看就是周建,应该不会是周延。”

    “为什么?”

    “周延只是个孩子,而且人家性格挺好的,应该是随妈了,这个周萍肯定是随周建。”

    几人正讨论,应时安又接到一通电话,他说了几句挂断电话,道:“有一个新的情况。”

    “周家的?”

    “刚刚派出所那边查了周家的户口,发现周萍是四岁时才登记的。”

    谢涟:“那会儿也计划生育?”

    徐泾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人。

    穆昔说:“姐妹,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

    “有什么不对的,”谢涟说,“现在都不是搞计划生育吗,家家户户都只生一个,生一个好,国家给养老!你没听过?”

    “周萍的年纪比周延大,而且那时候还提倡多生!”

    谢涟:“哦,也是。”

    徐泾想捂住耳朵。

    被气死事小,在穆昔面前丢人是大。好歹是他们队里的刑警,怎么会如此之蠢?

    徐泾想,从猪圈里搞一头猪来也比谢涟有用,好歹还能吃几顿。

    谢涟不知道自己正被徐泾编排,还在争辩究竟有谁可能对雨竹下手。

    穆昔考虑的却不是这件事,她若有所思道:“嫌疑人确实该认得雨竹,那便不可能是盯上邹家的病秧子了……难道只是巧合?”

    家属院里,还有其他姓邹的人家?

    警察浩浩荡荡来到周家,现在家家户户都是放假过大年的状态,每家都有很多人,一听说警察又来了,都跑过来围观。

    谭家人也听到消息,谭双的父亲谭大山和母亲桂秋烟赶过来。

    桂秋烟正好遇到穆昔,“女同志,凶手是周家的?我家双双呢,也是她杀害的?”

    穆昔不忍回答,也不忍沉默,她选择如实相告,“杀害谭双的和杀害雨竹的不是同一人。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很低。”

    “你们不能不管双双啊!”桂秋烟捂面痛哭,“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你们……是邹彬吧?一定是邹彬!他害了我女儿,不敢再回来了!”

    林书琰低声问穆昔,“病秧子会不会是邹叔叔?”

    “年龄对不上吧,听描述,病秧子和文姐应该是同一代人。”

    “……私生子?”

    穆昔沉默。

    邹彬摆脱母女二人,跑到其他地方重新娶妻生子,在身份证还不是通行证件的年代,操作一番或许可以实现。

    但施名姝至今为止还将她与邹彬的感情称之为爱情。

    一个孤苦的老人,等待另一半多年,真等到这么一个结局,太过残忍。

    周萍已经回家了。

    应时安第一次见到周萍,她的长相很普通,大众脸,不爱打扮,穿的都是过时的旧衣,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大。

    周萍的目光很不友善,张口便是赶人,“你们出去,这是我家。”

    应时安道:“我们是为姚雨竹的案子而来。”

    “和我无关!”周萍说,“死了拉倒,别找我!”

    她挥手赶人。

    周萍的态度激怒围观的邻居们。

    “周萍!你平时对我们吆五喝六就算了,你连孩子都不放过?她已经死了,你的嘴要积德!”

    “不愿意配合警察,难道你是凶手?”

    “警察叔叔,我看周建和周萍都可疑,他们平时就不合群,我们跟他们没感情!”

    应时安看向说话之人,是个年近四十的大哥。

    穆昔心里诡异的平衡了。

    周萍再拒绝,杀人犯的标签就会打到她身上,她知道邹家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好让应时安进去。

    “只能你进,”周萍说,“其他人不能进,而且要关门。”

    应时安道:“我们有规定,必须两人同时办案。”

    周萍不太情愿,但只能点头,“那就两个人。”

    徐泾往里走。

    应时安的目光避开徐泾,对穆昔说:“跟我进来。”

    徐泾:“……”

    穆昔朝徐泾龇牙笑,“徐副队长,这次也用背吗?”

    徐泾:“……”

    这就是穆昔的不!计!较!

    穆昔进屋前,还冲徐泾做鬼脸。

    徐泾咬牙切齿道:“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谢涟和林书琰同时看向徐泾。

    “我是说穆昔和应时安!”徐泾问,“他们没问题?!”

    谢涟茫然道:“什么问题?”

    “太过亲密了吧!”

    谢涟问:“不可以吗?”

    徐泾说:“他们怎么可以亲近!他们是最不能亲近的人!”

    竞赛那日,徐泾没有留意赛场上的轰动,不知应时安和穆昔的关系,但知道他们都是已婚状态。

    已婚之人,与同事拉拉扯扯亲密无间,这是出轨行为!

    他非要找到证据去告应时安的黑状!

    此刻的谢涟已经陷入头脑风暴。

    已知应时安和穆昔是最不能亲近的人。

    他们已经结婚。

    所以夫妻之间是不能亲近的??!

    谢涟碰了碰林书琰,问出灵魂问题,“孩子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林书琰:“……”

    徐泾:“?”

    谢涟又在说什么蠢话?

    还是问棋山派出所的,得,又在派出所面前丢人了。

    几秒钟后,徐泾听到林书琰的回答,“不太清楚,应该领了证就可以有孩子吧。我记得之前办过一起案子,查到一些影片,是必须躺在一张床上的。”

    徐泾:“……”

    俩二百五。

    第132章

    周萍吸烟。

    她抽旱烟,是用烟纸和烟草自己卷的,一坐下便叼住烟,旁若无人地取出火柴。点烟,甩手,熄灭火柴。

    烟雾缭绕,周萍掐着烟,冷漠地看向应时安和穆昔,“雨竹的事,我不知道。”

    应时安道:“其他人都已经问过,除了你,例行询问而已,不必在意。”

    周萍说:“就算你问了,我也不清楚,我不喜欢孩子,看见孩子就烦。”

    “不是谈孩子,是谈你自己。”

    周萍指尖夹着烟,烟纸前端是猩红色的,烟灰落在周萍的裤子上。

    她回过神,胡乱将烟灰弹走,说:“我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

    “听说你还没结婚?”

    “……,有关系吗?”

    “随便聊聊。”

    周萍不满道:“不乐意结。”

    “现在不结婚的人比较少,家里人不催你?”

    “他们都是光棍,凭什么催我?”周萍的语气很冲,“你关心我的婚姻状况,你想和我结婚?”

    穆昔偷偷看向应时安。

    面对周萍的攻击,应时安说:“完全不想。”

    周萍:“……”

    “咳,”穆昔拽拽应时安的衣袖,对周萍热情道,“别误会,应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便聊聊。你昨天一整天在哪里?”

    “在店里。”

    “没放假?”

    “我能放什么假?”周萍凶巴巴道,“他恨不得把所有活儿都扔给我做,昨晚让我回家过年已经不错了!过个年只让我休息两天,大年初三就要营业,营业我就得去上班!”

    “打倒资本打倒资本,我现在怎么又被资本困住了?!”

    其他不提,周萍对工作的抱怨十分真实,牛马的悲惨一生。

    “有人能证明你一直在工作吗?”

    周萍反问:“老板还跟你一起上班?他是负责享受的,我是负责赚钱让他享受的!”

    这话穆昔还真没法反驳。

    “就是说,你昨天一直一个人在店里,对吗?”

    周萍冷哼,不愿回答如此愚蠢的问题。

    “昨夜我们出门找雨竹,你知道吗?”

    “知道,周延出去找了。”

    “为什么没一起去,你放心周延一个人出门吗?”

    “他都是大小伙子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周萍骂道,“他们老姚家不把人看好了,让我们去找人?亏他能想的出来!依我看,她死的好,让他们家人长长记性!”

    周萍的话越说越难听。

    穆昔铺垫好,引入正题,“今天早上我们过来时,你不在家,你去做什么了。”

    “买菜。”

    “今天菜市场开门了?”

    “没有!”周萍不悦道,“我今天都没上班,他们能开门?我就是去碰碰运气。”

    “买什么啊,这么重要。”

    周萍朝穆昔翻白眼,“鱼,昨天晚上家里就没做鱼,过年餐桌上能少了鱼?准备今晚炖鱼吃。”

    “没提前准备?不应该吧。”

    余水市过年,晚饭八菜一汤,菜的数量必须是双数,一般都会有一条鱼。吃过晚饭一边看春晚包饺子,晚上十一点再放鞭炮煮饺子吃。

    周萍说:“不知道去哪了,没找到。”

    “不在冰柜里?”

    “如果在,能不做?”

    应时安道:“家里莫名其妙丢了一条鱼,不认为奇怪?”

    周萍呛道:“奇怪有用吗?我认为奇怪,鱼就能回来了?我不出去买鱼,就坐在家里奇怪?坐等鱼砸在我头上?”

    穆昔发现了适合周萍的职业——律师。

    穆昔说:“鱼会不会砸在你头上,我不太清楚,你如果不想在家里谈,可以和我们回局里先待24个小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年初一进警察局,往后一年都……”

    “我又没杀人,你凭什么抓我?”

    “配合警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周萍,你可以选择主动配合或者被动配合。”

    周萍的烟刚好燃完,烟灰落在手指上,她不耐烦地甩开,脸上满是不服气,但嘴上服了软。

    “你问。”

    “我们来是要确定几件事,第一件事你已经回答了,你昨天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且你不知道冰柜里的鱼去哪了。”

    周萍道:“一条鱼,和雨竹有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穆昔接着说,“现在确定第二件事,你和周建是什么关系。”

    周萍躲开穆昔的目光,“……父女。”

    “如果是父女,在我刚刚提出这个问题时,你的反应应该是认为我不可理喻。”

    周萍:“……”

    “你四岁那年,户口才迁入周家,你是周建的养女,不是亲生的?”

    周萍沉默片刻,轻声道:“做父女久了,就和亲生的一样。”

    她的反应却告诉穆昔,收养和亲生孩子是不一样的。

    穆昔道:“第三件事,昨天周建和周延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爸总出门,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周延应该在学习,我爸总和他说,将来一家人都要靠他养,要好好学习,他很努力。”

    “周建已经退休,他每天都出门?”

    “他闲不住。”

    “出门会做什么。”

    “……”

    穆昔问:“不方便回答?”

    “不是不方便,只是……我也不清楚,我没问过。”

    周萍目光躲闪。

    穆昔便说:“详细谈谈周建吧。”

    周萍:“……”

    她不愿意谈周建。

    穆昔道:“你们父女之间关系好吗。”

    “不怎么说话,”周萍低声道,“我不太想和他说话。”

    “理由。”

    “和他不亲,他凶。”

    穆昔一时不知他们二人谁比谁更凶。

    孩子讨厌父母的性格,长大成人后却很有可能与父母性格一样,周萍在无形之中也被周建影响。

    “周延如何?”

    “他是个好孩子,”周萍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很听话,不用我们操心,除了做作业,就是帮忙做家务,他还会做饭,昨天年夜饭,指望不上我爸,都是周延做的。”

    穆昔道:“第四件事,你和谭双是朋友?”

    突然提到“谭双”的名字,周萍瞳孔震动。

    她舔着干涩的下唇,犹豫很久才说:“是,我们一起长大,在她出事前,一起去幼儿园,一起玩。”

    “你看到她失踪前和邹彬在一起?你认为邹彬将她带走的可能性大吗。”

    周萍:“……”

    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开门声响起,周建穿着军大衣走了进来。进门前他便看到家门口有警察,看到穆昔和应时安后态度更差劲,“又来我家干什么?”

    但他也只是骂了一句,接着便脱下军大衣挂好,进房间了。

    穆昔都没来得及多问几句。

    第一次来时,周建也是不配合的态度。

    穆昔看向应时安,征求他的意见。

    应时安道:“你和周萍谈,我和周建谈谈。”

    他起身正要走,就听到“啪”的声音,声音不大,是有东西掉在地上。

    应时安左右看去,刚刚唯一被动过的只有周建的军大衣。他走到军大衣前,看到地上有一个粉色棒的棒棒糖。

    周萍突兀地喊道:“我爸喜欢吃糖!”

    *

    警方对周建的行踪展开全面调查,发现他每天出门都是去隔壁几个区的公园。

    平时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人曾见过他。

    去公园大多是散心的,和他一样坐在长椅上放空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没注意过他,只是公园周围的老板会留意路人。

    邹念文刚到刑侦队,林书琰主动去帮她挂外套,“师父,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找你们说的病秧子,”邹念文随便找了个杯子喝水,“感觉他还在,没走,但是没找到人,真是怪了。”

    林书琰紧张道:“你是说直觉?还是和他有心灵感应?”

    邹念文哭笑不得,“你看电视剧看多了?什么心灵感应,我和一个嫌疑犯能有心灵感应?”

    林书琰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我的直觉总出错,所以……”

    “这就是感觉,说不好,”邹念文道,“就像我一直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但实际去找又找不到。”

    谢涟说:“文姐,我们现在怀疑周建。”

    “他?他的年纪太大了吧。”

    “男人和咱们女孩不一样,”谢涟说,“我见过七十岁的爷爷还在吃壮阳药,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到的。”

    邹念文:“?”

    咱们女孩?

    邹念文道:“说说你们查到什么了。”

    “周建身上总会带棒棒糖,而且经常去公园。”

    “公园里小孩子会比较多,拿糖诱骗孩子?”

    谢涟激动道:“一个商店老板亲眼看见他把刚买的棒棒糖交给了一个小女孩,而且他只去其他区的公园,从来不去黄岩区的公园,他肯定是害怕做的坏事被发现,所以去更远的地方作案!”

    邹念文问:“有证据吗?”

    “现在是过年期间,人比较少,但过两天出来玩的人就会多了,到时候我天天蹲在公园附近,抓他现行!”

    邹念文道:“你刚刚还说他只去黄岩区以外的公园。”

    “是啊,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嘛,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照你这样说,他更不可能对邻居家的孩子下手,”邹念文说,“邻居家的孩子出事,他岂不是更容易被抓到?”

    谢涟傻住。

    他问穆昔和林书琰,“这点儿事你俩都想不通?还敢说自己脑子好使?”

    穆昔道:“我知道啊,但是周建的行为的确可疑,就算没有杀雨竹,也不见得没做其他事。”

    林书琰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查周建。”

    谢涟:“……”

    好好好,傻子只有他一个。

    几个人围起来开小会。

    “我们就直接去提取周建的DNA做比对,比对成功就抓人,比对不上再继续查呗。”谢涟的方法简单粗暴。

    穆昔道:“现在出结果慢,不过也是个方法。”

    “还得派人去盯着周建。”

    应时安说:“有人在守着周家,我们已经去过两次,打草惊蛇了,今天周建没再出门。”

    邹念文最了解周家一家人,她考虑过后问道:“你们怎么看周萍?”

    穆昔说:“脾气是不好,但看起来真的不知情。”

    邹念文挑眉,“连你都这样说。”

    “你怀疑她?”

    “不好说,这些年我总感觉她在躲避什么。”

    谢涟问:“躲什么,躲她爸?”

    邹念文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她会不会知道周建的事,或者……算了,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先把周建查清楚吧。”

    应时安说:“我会要求所有人都配合检测DNA,重点查周建的。”

    穆昔说:“他如果不是对孩子下手就好了。”

    “怎么说?”

    穆昔道:“如果他喜欢美女,就可以让美女盛装出现,给他下套。”

    谢涟的头转得向拨浪鼓,四处看,“美女在哪?”

    穆昔说:“我啊。”

    谢涟:“我是说美女。”

    穆昔:“……”

    谢涟和她一起当女孩后,对颜值的要求明显提高了。

    谢涟若有所思,小声嘀咕道:“引他上钩啊……好像是个办法。”

    *

    提取DNA一事当然遭到大部分人的拒绝,对于被当成凶手一事,大家反应强烈,“我们都是看着雨竹长大的,怎么会对雨竹做这种事?!”

    “对,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们!我们为了找雨竹,一整晚都没睡觉,现在却被你们怀疑?!”

    不光是要被提取DNA的男人反对,家属们的情绪也异常激动。

    熊岚和姚向荣站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喊道:“只是配合做调查,不是你们杀的,你们怕什么?!”

    他们这一喊,大家的情绪更激动了。

    “大年三十晚上帮你去找孩子,还成了我们的错了!你们欺人太甚!”

    在混乱中,穆昔把熊岚和姚向荣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这种时候能说这种话吗?!”

    熊岚熬到现在都没睡,眼睛红肿,“我要找到杀我女儿的凶手,我要杀了她!”

    见她如此,穆昔不好再责备,她说道:“我来,看我的。”

    正要去安抚群众情绪的应时安几人闻言看过来。

    徐泾道:“你又要做什么,你……”

    穆昔打断他,问:“现在不用找人背我过去吧?”

    徐泾:“……”

    这件事还能不能过去了?!

    穆昔走到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各位……”

    大家吵成一团,没人理她。

    徐泾冷笑,“有什么用?还是我……”

    他的话仍然没说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所有人都被吓到,呆愣地看向发出尖叫的人——穆昔。

    穆昔保持微笑道:“看来大家的听力还不错,我就直接站在这里说了。”

    徐泾:“……”

    他真想找个人直接将她背走。

    应时安走到徐泾身边,看着穆昔淡淡道:“徐副队长,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

    “收起你的偏见和针对,”应时安说,“我不理会你,是懒得计较,不代表我没有脾气。你一次次地针对穆昔,不就是因为我被调到分局,你失去了晋升的机会?”

    徐泾:“……”

    应时安看向徐泾,“论能力,我比你强,论经验,我办过的案子,尤其是疑难案件,远比你多。即便是论家世,你也不如我,局长为什么选你?就凭你脾气大,凭你爱挑刺?局长选你去他家帮他挑刺,也比让你当队长强。”

    徐泾:“……”

    应时安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应时安的攻击还没停,“局里会从外调人,说明在局长的认知里,局内暂时没有可以来担任队长的人。徐泾,你有不满,我不关心,你可以继续不满,但如果你的不满让你忘记本职工作,让你习惯针对其他人,你可以离开刑侦队。”

    徐泾:“你,你就为了穆昔?”

    “她的能力,需要我说?”

    应时安看向穆昔。

    穆昔清过嗓子,就开始流泪,“邻居们,大家都没看到尸体,可能不太了解现场的情况。凶手用了很多种方法折磨雨竹,雨竹是被活埋的,可以说是在土里活活疼死,我是局外人,第一次见到雨竹,看到她的模样,我的心都特别难受,更别说大家了,雨竹是你们看着长大的。”

    吵闹的邻居们安静了。

    “我们现在不是怀疑大家,是例行的检查,过年了,雨竹却不能回家,我们最想尽快破案,给雨竹一个交代。但是现在没有其他线索,所以只能先查周围的人,我们走访时,大家都说雨竹乖巧,大家就当为了雨竹,配合配合。”

    穆昔声泪俱下。

    她说的基本都是实话,但眼泪确实是配合环节的。

    熊岚和姚向荣终于给力了一次,穆昔说完,他们两个就“扑通”跪下,“求求你们了,帮帮雨竹吧!”

    邻居们十分动容。

    一个中年女人掐了一把自己的老公,“去,做检查,你没做过的事情,怕什么?”

    “也是,我也去吧。”

    “我也行,都是为了雨竹,大家也别吵了。”

    少数几个不愿意的人也不得不服从大多数。

    应时安说:“普通人或许会认为刑警的工作更困难,做刑警也比派出所民警更厉害,你自己就是警察,应该知道无论是做民警还是做刑警都只是工作分配不同。我们和派出所民警是平级,他们经常与群众交涉,经验比我们丰富,有我们值得学习的地方。徐副队长总是针对穆昔,难道不是认为你不比她强。”

    “我……”

    “你不用怀疑,”应时安认真道,“你哪方面都不如她。”

    徐泾:“……”

    他们应队长到底被谁带坏了……

    应时安说:“这几天你的行为有没有耽误工作,自己想想,这点小事,不需要我教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斜睨徐泾一眼,径直离开。

    徐泾的脸色变幻莫测。

    应时安绝对不会说空话。

    但徐泾不得不承认,这几天穆昔的所有表面,都能证明她不输给刑侦队任何一个人。

    这让徐泾更受伤。

    一整个刑侦队的人,竟然都不如一个小小的穆昔!

    徐泾心情复杂。

    穆昔那边已经劝说大家配合采样,她特意盯着周建也被叫下楼后才放心。

    人数太多,出结果要好几天,但周建的样本会第一个检查。

    结束后,穆昔主动留下来监视周建一家。

    留下来的原本只有穆昔和谢涟,一分钟后,应时安上了车。

    谢涟:“应队不休息?你也太努力了。”

    又过一分钟后,沈砚拉开车门。

    谢涟:“?,你俩昨天都值夜班,都不回去休息??”

    穆昔坐驾驶位,谢涟在副驾,只有后排还有座位。

    沈砚看着后排的应时安,露出嫌弃的神色,应时安淡定自若。

    沈砚道:“师父,你可爱的徒弟来了,往里挪挪?”

    谢涟:“……,穆昔,我胃不太舒服。”

    应时安说:“我只有一个徒弟。”

    沈砚:“?”

    “有一个话多的,可爱?可爱的是哪一个?”

    沈砚:“……”

    谢涟低声问穆昔,“他俩到底是感情好还是感情差?”

    沈砚:“你说呢?!”

    穆昔回过头,认真打量二人。

    口口声声叫对方徒弟和师父……

    穆昔说:“你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就一起坐在后排吧。”

    应时安:“……”

    第133章

    应时安与沈砚坐在后排,谁都不说话。

    从后视镜中,谢涟能看到他们分别看着窗户两侧,一个长腿交叠,气质出尘。另一个虽然还是翩翩少年,但眸光阴郁,更显深沉。

    谢涟开始哆嗦,他用气音说道:“穆~昔~他俩真的~关系好吗~”

    总觉得要打起来了。

    穆昔回头冷静地看着二人,“你们两个都不说话,吓到我的姐妹了。既然都坐在一辆车上,该和谐些。”

    谢涟偷偷拽穆昔,“这可是应队,还有沈砚,和郑局长也是认识的,你……”

    话音未落,他听到后排传来笑声。

    是沈砚努力挤出的笑声,只有声音,没有感情,非常干涩。

    “我是敬重师父,想多向他学习,他年纪大……”

    穆昔瞪着沈砚。

    沈砚话一转锋,说:“师父虽然还年轻,但经验丰富,局里的老警察都比不了,我一定向师父好好学习。”

    应时安淡笑,“经验与年纪无关,你……”

    穆昔瞪向应时安。

    应时安把话吞下去,说:“徒弟,我会认真教你。”

    穆昔回过头,朝谢涟微笑,“看,和平了。”

    谢涟惊恐地看着穆昔。

    他怎么更害怕了!!

    现在没有商铺开门,下午邹念文给他们送来午饭,是施名姝和邹念文一起包的饺子,还有蒸包子和小咸菜。

    五个人挤在车里,谢涟狼吞虎咽,“好吃,真好吃,文姐,是你调的馅儿吗,怎么调的教教我。”

    “是我妈做的,我只是打下手,”邹念文说,“她很喜欢包饺子,好像是我爸喜欢吃。”

    提到邹彬,穆昔想起他们对病秧子身份的猜测。

    穆昔问道:“文姐,阿姨和叔叔的感情真的很好吗?”

    “恩。”

    “一直都很好?”

    邹念文说:“其实我没什么印象,我爸下班时间很晚,他们两个人说话倒是一直心平气和的,没见吵过,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吧。”

    “这样啊……”

    邹念文问:“为什么这样问?”

    “随便问问,”穆昔讪笑,“只是没太见过感情好的夫妻。”

    邹念文余光看向应时安,“看来你们的感情不太好哦。”

    沈砚抢着回答,“他俩是假的。”

    邹念文挑眉。

    沈砚夹着饺子到应时安前面的碗中蘸酱,“师父,我说的对吧?我师父还年轻,条件好,将来肯定不愁没对象,局里就有好几个喜欢师父的。”

    穆昔的耳朵敏锐地竖起来,“哦?”

    应时安轻轻拧眉,“没有的事。”

    沈砚说:“怎么会没有,过年放假之前还看到你收到一封情书,放哪里了?还在办公室吗?”

    应时安:“……”

    穆昔目光微妙。

    “你们别争,”谢涟拯救了应时安,“快看快看,周建下楼了。”

    邹念文立刻弯腰,防止被周建看到。

    周建穿着军大衣,看起来是往商店的方向走的。

    穆昔说:“应该是去买东西的。”

    谢涟却很自信,“你们看着吧,绝对能看出问题。”

    他说的话有些奇怪。

    穆昔和没来得及追问,就听沈砚说道:“有一个小姑娘走过去了。”

    穆昔立刻看向车外,一个穿着米白色毛衣配红格子短裙的小女孩在周建身边经过。

    女孩的年龄不超过八岁,模样清秀,生得十分好看。

    她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戴着繁琐的头花,还有项链和手链。她一出现,街上零星几人都在看她,除了周建。

    周建径直走进商店,没看女孩一眼。

    女孩走了两步,茫然地停下。

    谢涟摸着脑袋说:“不该啊,周建不是喜欢小女孩吗?”

    穆昔盯着小女孩看了片刻,忽然朝谢涟吼道:“谢涟!你疯了?!”

    后排的几人都被穆昔的怒吼吓到。

    应时安拧眉看了小女孩几眼,对谢涟说:“谁让你这样做的?”

    沈砚:“?,你们生什么气?”

    穆昔踹了谢涟一脚,“赶紧把人带回来。”

    谢涟神色慌张,“我,我我我……”

    沈砚留下来继续监视周建,穆昔几人押着谢涟回到队里。

    “你怎么能拿孩子去冒险?!是因为我说我去引周建?!”穆昔气道,“雨竹的样子你没见到?万一她出事怎么办?!”

    突然出现的漂亮小女孩是谢涟姐姐的孩子。

    穆昔提起时谢涟便想到,他的外甥女长得很漂亮,可以一试。

    谢涟被穆昔吼得语无伦次,“我只是,我只是,只是试一试,咱们都在旁边,不会出事吧?”

    “周建真对她动手怎么办?我们有时间反应吗?就算我们追上去,孩子是不是会在周建手里?!你确定能保证她毫发无损的回来?!”

    别说是一个孩子,就是个普通女孩,也不能去当诱饵。

    穆昔会提出只是因为她是警察,她认为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普通人不该被牵扯进来。

    谢涟被吓哭了,“我,我没想那么多,我……”

    “绝对不能有下一次了,”应时安递给穆昔一杯温水,“你也消消气。”

    谢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穆昔,是我不好,是我想的太少,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对不起的人是我?你想想,如果孩子真的出事了,你怎么和你姐姐交代?!”

    交代?没法交代。

    年幼的孩子只能被保护,如果孩子出事,谢涟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

    谢涟哭得更凶了。

    等谢涟哭得差不多了,邹念文才冷静道:“想拿孩子试验,也不是没办法。”

    “还试吗?”谢涟擦干眼泪,“他对我外甥女没兴趣,我外甥女已经很漂亮了。”

    邹念文说:“你怎么确定他就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啊?”

    “是你喜欢好看的,”邹念文说,“如果他真有恋童癖,他就不是正常人,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去考虑。”

    穆昔说:“雨竹是可爱类型的,试试?”

    “可以找借口把他带到派出所谈话,找几个小朋友来,家长领着,就当他们是来办事的,比较自然,周建不会怀疑,我们可以观察他的反应,而且在派出所里很安全。”

    谢涟道:“但只是能观察他的反应,他什么都不做,我们怎么办?”

    “他要是真做了什么,还有挽回的余地?”邹念文说,“你这脑子,推着都转不动。”

    谢涟:“……”

    他又跑到厕所去哭了。

    周建已经意识到警方在怀疑他,最近不会有异动。现在除了病秧子没有其他嫌疑人,病秧子又不见踪影,可以在周建身上做做文章。

    几人很快商量好对策。

    邹念文说:“这件事你们去,我还得继续去查病秧子。”

    “有线索了?”

    “还没,正在附近的旅馆,但是还没找到人,旅馆都没几家开门的,他不是本地人,能住在哪里?”

    过年期间,起码在大年初五以前,余水市营业的店铺都不会多。考虑到病秧子需要住处,邹念文便去查附近的旅馆,能住人的两家旅馆都没有生病的瘦弱男人。

    邹念文怀疑他在家属院内有租的房子,如果是租了房,恐怕就只能等他主动出现。

    穆昔琢磨了一会儿,问:“去医院找过了吗?”

    “医院?”

    “他不是生病了,”穆昔说,“会不会是病情严重了?不过你说感觉他还没离开,可能不是。”

    邹念文思索片刻,道:“就算是过年,医院也不能关门,我还有假期,我去找找,你们继续。”

    *

    穆昔找借口把周建骗到派出所,说是找到了新的证据,需要问话。

    与此同时,安排的小演员们都已准备好,由家长领着,刚好是周建能看到的位置。

    孩子们聚在一起难免吵闹,周建频频看去。

    “不好意思,是所里和社区联合搞的绘画活动,他们都是得奖的孩子。”

    周建回过头,“与我无关。”

    一个稍微成熟的小姑娘跑过来炫耀自己的画,周建没有理会。

    另一个缺门牙的小巧女孩走过来,周建也没反应。

    孩子们在所里肆意打闹。

    杭立群最上进,主动要求值班,他躲在办公室看着小屁孩们在所里乱跑,头都大了。

    好几次,杭立群都打开办公室的门试图制止,但每次开门,都会被穆昔瞪回去。

    杭立群委屈巴巴地关上门。

    已经到被穆昔威胁的程度了!

    半个小时后,穆昔将准备好的问题都问完了,依然没有结果。

    林书琰特意过来帮忙,“我还有件事……”

    “警察同志,”周建粗声道,“有证据就来抓我,如果没证据,就别来烦我。”

    他堵住了林书琰开口的机会。

    穆昔只好说:“你先回家等消息,这段时间不能离开余水市。”

    周建低声咒骂了一句,起身便要走。

    他转身时太突然,和刚走过来的小女孩撞上。

    小女孩胖乎乎的,是娃娃脸,脸很圆,留着锅盖头。她被撞倒,哇哇大哭,穆昔连忙去扶她,轻声安慰,“不疼噢不疼噢,姐姐给你糖吃。”

    小女孩抽泣道:“谢谢、嗝,谢谢阿姨。”

    穆昔:“没糖了。”

    “谢谢姐姐!”

    小女孩破涕为笑,穆昔也很开心。

    她扶着小女孩站起来,看到林书琰拼命地朝她打手势。穆昔怔了一下,才看向周建,周建正死死地盯着女孩。

    他看得十分痴迷,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有兴奋感,但竭力压制。身体上没有动作,和眼睛形成强烈的反差,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有两分钟,甚至没发现自己的异常。

    穆昔不动声色地挡住女孩。

    周建的视线随着女孩挪动,穆昔心脏狂跳。

    就在这时,一声“爸”打断诡异的气氛,穆昔看过去,只见周延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第134章

    周延走到周建旁边,“姐说你跟着警察走了,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他看向穆昔,“我爸他……”

    “只是配合调查,”穆昔搪塞道,“后续还会请其他人过来。”

    周延道:“我爸年纪大了,只喜欢下下棋散散步,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很疼雨竹,你们千万别误会。”

    穆昔保持笑容。

    周延和周建离开后,穆昔问林书琰,“提取样本时,找周延了吗?”

    “不太清楚,得问应队。”

    “他刚才走过来,看到这么多孩子,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穆昔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看都没看,”林书琰说,“他才十几岁,还只是孩子,平时又很乖,和雨竹的关系很好,你在怀疑他?”

    穆昔若有所思道:“看到闹哄哄的场景,会看都不看?”

    起码孩子们尖叫的时候,会被吸引吧?

    *

    周建唯独对胖乎乎的可爱小姑娘感兴趣,眼神可以说是如痴如醉。

    但雨竹很瘦,不是胖乎乎的女孩。

    晚上六点钟,所有人回到刑侦队,加急做的检测马上出结果。

    “一个人的喜好不是固定的,他今天可能喜欢好看的,明天就喜欢丑的,今天喜欢瘦的,明天喜欢胖的。”谢涟固执道,“周建就是最可疑的,他拿糖果骗雨竹。”

    穆昔说:“雨竹和周建的关系不好,而且我们怀疑邻居的前提是,雨竹乖,不会随便要其他人的东西。如果随便一个糖果都可以把雨竹带走,陌生人岂不是也很可疑?比如至今都没找到的病秧子。”

    “这倒也是……但我还是怀疑周建!他看着就不像好人!”

    穆昔不与她的好姐妹继续争辩了,她往应时安的办公室看去,“应时安去哪儿了,怎么不在?”

    “去拿结果了,”谢涟说,“你等着吧,凶手肯定是周建。”

    穆昔挑了挑眉,道:“我去看看卷宗。”

    谢涟偷偷朝穆昔挥拳,“这次我一定赢!”

    在派出所,周建看胖乎乎小女孩的眼神很不对劲,穆昔不认为这是能随意改变的癖好。

    她想查查最近几年有没有类似外形的女孩受伤害,譬如被猥亵。

    可惜的是,女性在受到伤害时既要承受心理压力,又要承受舆论压力,她们因恐惧选择独自承受,选择报案的人都不多。

    小女孩更是如此,就算她们将此事告诉父母,可能也有父母会不相信,他们认为不会有人对小女孩感兴趣,但恋童癖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不少女性都曾受到类似的伤害,但都选择沉默。

    在刑侦队的卷宗档案室,穆昔几乎没看到女童被猥亵的案子。一旦出现,就是刑事案件,女童已被害死。

    穆昔找出几宗陈年案件。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翻阅卷宗,研究案件内容,台灯似乎接触不良,灯光闪烁的瞬间,穆昔的目光忽然清透了。

    *

    目前唯一有结果的就是周建的样本,应时安带着结果回到队里。

    谢涟激动地走上前,“应队应队,是他吗?咱去抓人吗?”

    徐泾道:“你安静点儿,听他说。”

    应时安问:“穆昔走了?”

    同应时安一起回来的沈砚接话道:“被徐副队长欺负走了?”

    应时安说:“徐副队长似乎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徐泾:“……”

    谢涟:“??”

    这俩人的关系看起来又变好了?

    “她在你办公室,我去叫。”徐泾无语道,“一个穆昔,值得你们一个个的翻脸。”

    他正要去应时安办公室,穆昔自己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几套卷宗。

    穆昔面带笑容,神色轻松。

    徐泾见状问道:“你是发现什么了?”

    穆昔说:“还是先听听结果吧。”

    谢涟把应时安拉到椅子上坐下,期待地问道:“是周建吗,如果去抓人,我申请第一个上,我要把他蒙起来揍一顿!”

    其他人亦都看着应时安,只有已经知道结果的沈砚若无其事地坐下。

    应时安说:“不是。”

    谢涟:“?!”

    从周建的种种表现来看,他都不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要谢涟相信周建只是去公园下棋散步,他无法相信。

    在派出所发生的事也能证明这一点,一个普通的老人,会看着一个孩子发呆?

    应时安道:“我已经让他们检测周延的样本。”

    “周延?!”谢涟说,“周延只是个孩子啊。”

    沈砚道:“你十五六岁时脑子想的事情,你不清楚?其他人这样说说就罢了,咱们不该这样说。”

    十五六岁时想的事情……

    谢涟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我当然知道。”

    “所以喽,周延是有可能……”

    谢涟继续说:“我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不被我姐欺负,还有就是我和周谨的成绩到底谁更好。对了,我们还会去捡好看的石头,拿回来下棋,可有意思了。女生还有跳皮筋的呢,有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跳,我跳的特别牛,到脖子这里都能跳过去!”

    沈砚:“……”

    刑侦队集体陷入沉默。

    好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

    应时安道:“周延的样本是我让他们去采集的,15岁年纪不小,该懂的都懂,不能漏掉。至于周建……报告给各个派出所,请他们配合,一旦发现他有不法行径,立刻逮捕。”

    “不用那么麻烦,”穆昔说,“我刚刚又重新看了一遍卷宗,有了点儿新的想法。”

    谢涟幽怨道:“有想法都不告诉姐妹,害得我白激动。”

    “我的想法能让你不是白激动,”穆昔把谭双案的卷宗交给应时安,“周建今天在派出所对一个小女孩很感兴趣,小女孩的外貌特征与谭双极为相似。”

    周建与谭双曾是邻居,相识。

    周建喜欢类似外貌的女孩。

    在谭双案发几十年后,再次出现类似案件,能说都只是巧合?

    “我还翻到了当年负责此案的刑警的走访记录,他们曾经见过周建,周建家在谭双家隔壁单元,刑警特别记录,周建曾给过谭双一块冰糖。”

    当时棒棒糖还不是大街小巷都有卖,就连最普通的冰糖,也要凭券购买,每家每户的冰糖都是定量的,普通家庭哪里舍得给孩子们吃?

    这一幕是被同院的小朋友看到的,因为是冰糖,他记得格外清楚。

    周建对此给的解释是,他喜欢小朋友,所以给了一块冰糖。

    谭双是在周建给过冰糖后两天失踪的,刑警没有再追查周建。

    “事实证明,周建所谓的喜欢小朋友是很限定的,在过去这些年,他与院里的小朋友并不亲近,而且还特意选择黄岩区外的公园,恐怕是担心……”

    “担心啥?”

    “会再次引火烧身?”

    穆昔点头,“我是这样想的。”

    沈砚第一个捧场,“说的有道理,师父,你不认为穆昔很聪明吗?”

    沈砚朝穆昔露出求表扬的笑容。

    应时安瞥了眼二人,道:“办案与个人感情无关。”

    “适当的表扬是必要的,”沈砚笑容狡黠,“师父不懂得欣赏。”

    应时安说:“有些表扬是没必要的。”

    “哦?师父的意思是表扬穆昔没必要?”

    对话跑向奇怪的方向。

    穆昔拧拧眉,越听越别扭。

    不久之前她还以为他们二人是真和好了,现在看看,哪里有感情好的意思?

    他们的个人关系她管不到,但现在案子最重要,在有命案发生的情况下还要拌嘴,那可就不好了。

    林书琰和谢涟低声问穆昔,“他俩继续这样下去好吗?”

    穆昔坚定道:“必须制止这种不正之风!”

    应时安看着沈砚微笑,“大家都知道穆昔聪明,这不是稀奇的事情,不用特别说出来。”

    刹那间,穆昔眉开眼笑,“说得真好!”

    林书琰&谢涟:“……”

    制止不正之风?

    沈砚低骂了句狗腿。

    应时安狗腿就算了,他竟然连狗腿都比不过应时安!让人生气!

    “咳,打扰几位,周建的案子如何看?”

    穆昔说:“可以从周萍身上下手。”

    “怎么说。”

    “从我们那日和周萍的对话中看,她肯定有话没说出口,她可能知道周建做过什么事,或者说知道一部分,对了,谭双和周萍还是好朋友,当年看到谭双与文姐爸爸说话的人就是周萍。”

    沈砚若有所思道:“如果能有什么理由直接去搜周建的家……你们说呢?”

    *

    周延刚把周建接回家,便洗手去厨房做饭,他说今晚要炖鱼吃。

    周萍等周建回房间后才出来,看到周延神色如常的清理刚买回来的活鱼。

    自己杀鱼看起来更残忍些,周延做饭的次数多,没有迟疑,将鱼敲死后便开始收拾鱼鳞。

    周萍看了片刻,问周延,“你和我说实话,雨竹是不是被爸……”

    “不是,”周延语调轻松地打断她,“我去派出所问了,说是会把人都叫去问一遍。”

    周萍还是担心,“但是他们来的次数好像太多了,看起来在怀疑爸。”

    周延放下手中的刀,笑着看向周萍,“姐,你是想让爸被抓走,还是不想?”

    周萍怔住,一时竟不敢回答。

    周延轻笑一声,转过身继续收拾鱼。

    周萍看到他将鱼开膛破肚,刮去鱼鳞,拿出内脏。她忽然想到穆昔说过,雨竹的死状很惨,似乎被殴打过,内脏破裂……

    周萍捂住嘴冲向厕所干呕。

    大年初一,周家只有周萍、周延、周建三人。

    从周萍加入周家起,她就没有去爷爷奶奶家的印象。母亲在世时,他们偶尔会去姥姥、姥爷家,母亲去世后,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周萍想过找一个男人凑合过一辈子,商店老板给她介绍过对象,她去见了几个,每次见到都会反胃。

    没经济实力,没能结婚,周萍没能力自己住,就只能凑合过日子。

    唯一让她慰藉的是,她的弟弟还算听话,对她也算尊重。

    周萍想到周延刚刚处理鱼的画面,胃里翻滚。

    她去储物柜里找出一瓶烧酒,刚给自己倒上一杯,便听到“啪嗒”的声音,周萍起身走向窗户,听声音是玻璃被砸到。

    周萍正检查窗户玻璃,余光看到窗下有人朝她挥手,是穆昔。

    周萍下意识拧起眉。

    穆昔指了指周萍,又指了指楼下,这是让周萍下去。

    周萍知道自己不该下楼,但不知为何,周延杀鱼的画面总是在她脑中浮现。

    周萍拿起外套下楼,带了一瓶烧酒。

    穆昔不擅长喝酒,她仅喝一杯啤酒便和三个大哥共舞的记录至今无人能破,她担心出丑。

    但是周萍带着烧酒下来,明显是烧酒进肚子,一些话就能吐出来。

    穆昔索性将周萍带回家,请田玉琴和穆子鸣做了几道小菜,然后龇牙咧嘴给自己倒了烧酒。

    毕淑兰和穆棋偷偷站在门口看。

    穆棋道:“这回带回来一个姐。”

    毕淑兰说:“看着没有糖。”

    “奶奶!不能总吃糖!注意血糖!”

    毕淑兰支支吾吾往后退,嘀咕道:“小家伙总管我,等你上学去我再吃……”

    穆棋:“我是为你好,你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

    毕淑兰:“你毕业论文不合格!”

    穆棋:“……”

    他的奶奶对他进行了好恶毒的诅咒。

    两人的动静屋内当然能听到。

    周萍听到两人吵吵闹闹,有些羡慕,“原来还可以和长辈打打闹闹。”

    周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穆昔:“……”

    她,看酒杯,咬牙,跺脚,陪了一小口。

    周萍看了穆昔一眼。

    穆昔:“……”

    她,再咬牙,再跺脚,一饮而尽。

    辣成痛苦面具。

    周萍道:“你没喝过酒?”

    穆昔大义凛然道:“我最爱喝酒,这是爱喝的表现!”

    周萍挑眉,给穆昔满上烧酒,“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穆昔:“……”

    两人没正式进入话题,先对着喝了几杯酒。

    头两杯烧酒下肚,穆昔辣到快昏厥,后来已经习惯了,表情逐渐正常,思绪逐渐扩散。

    周萍终于进入微醺状态。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你怀疑我爸。”

    穆昔凭本能摆手,“流程,流程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没有他,我和小延的日子或许能过的更好些,但我没自信能供到小延上大学,我的工资太低了。”

    穆昔主动给自己倒酒。

    周萍道:“真醉了?”

    “我没醉,没醉!”穆昔说,“来,今天喝个痛快!”

    见穆昔如此,周萍更放松了些,她问:“你们真的找到证据,证明我爸是凶手了?”

    穆昔含含糊糊地反问道:“你为什么总担心你爸?你怀疑是他害了雨竹?”

    “我……”

    穆昔坐到周萍身边,和她勾肩搭背,“姐,你就算不考虑孩子,也该为自己考虑。上次去找你,我就、我就,呃……我就发现你很不快乐,虽然言语上比较犀利,但很没安全感。”

    周萍黯然伤神。

    穆昔说:“我,我是把你当家人才跟你说……你得为自己考虑,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短短几句话,周萍的眼眶竟有些红。

    穆昔咧嘴笑起来——战略成功。

    门外的林书琰和谢涟很郁闷。

    这是刑侦队安排的鸿门宴,当然要有其他人在,也是防止周萍对穆昔不利。在去见周萍前,几人曾商量谈话策略,穆昔坚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林书琰和谢涟都认为周萍难以交流,应该更严厉些,在气势上压住她。

    现在看来,还是穆昔的想法更正确。

    林书琰低声道:“或许是周萍受到的关爱比较少,她更吃这套。”

    谢涟纳闷道:“穆昔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没适应她的做事风格?这种小事,她肯定早就观察到了。”

    谢涟心有余悸道:“幸好穆昔是人民警察,如果她去做个销售,肯定能成大骗子。”

    前?房产销售穆昔打了个喷嚏。

    穆昔趁机灌了周萍几杯酒,周萍也上了头,哭得稀里哗啦,“有人收养我,我真的很开心,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真的没想到……”

    穆昔问:“周建对你做了什么?”

    “他,他……她看见了。”

    “周建看到了什么?”

    “不是周建,”周萍哽咽道,“谭双看见了。”

    穆昔:“?”

    周萍拉住穆昔的手,“你们把他抓走了,永远别放他回来,好吗?”

    穆昔说:“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做了什么……”

    “我,我就是证人!还有,还有他房间里……你们去查!”

    *

    周延做了红烧鲤鱼,配上昨夜没吃完的年夜饭,又煮了一锅饺子,然后叫周建出来吃饭。

    父子二人沟通不多,周建甚至都不关心周萍在不在,出来后沉默地吃饭。

    周延打开电视机,电视是黑白的,他们家的经济情况买不起最近流行的大彩电。

    周延站在电视旁边调整频道,很多频道都在重播联欢晚会,周延没注意音量,正好是歌舞节目,声音骤然响起,周建看向周延。

    周延被周建冷漠的目光注视,默默关掉电视。

    他回到餐桌,看到周萍空着的位置,“姐还没回来。”

    周建粗声说:“不用管她。”

    周延:“……”

    他只好拿起筷子吃饭。

    “爸,雨竹的事……”

    周建抬起冷漠的目光。

    周延闭上嘴巴。

    敲门声忽然响起,周延走过去开门,开门前调整好笑脸,“姐……应队长?”

    应时安带着刑侦队几人走进来,亮出搜查证,“你好,请配合。”

    *

    周建和周延被请到刑侦队,冉兴平几人在周家搜查。

    “这个老色鬼,床板底下全是片,”冉兴平拖出来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旧的录像带,上面贴着不堪入目的画面,“真变态。”

    徐泾说:“这个给谢涟和林书琰看看。”

    冉兴平:“?”

    “他俩脑子有问题。”

    冉兴平:“??”

    应时安道:“穆昔发来的信息里说,周萍提醒着重找厨房的柜子。”

    冉兴平说:“我来,我来。”

    周建是不负责做饭的,但厨房有一个柜子装的是家中的杂物,并非放碗筷的。

    冉兴平将所有杂物都取出来,“这里不像是杂物柜,里面挺干净的,经常有人搬动。”

    他说完,看到在最深处的角落放着一个肮脏的铝饭盒。

    冉兴平将铝饭盒取出,交给应时安,“是这个吗?”

    应时安将铝饭盒打开。

    徐泾道:“难道都是小女生的头花?”

    铝饭盒里全是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头花。

    “他还有这种癖好……”

    应时安把铝饭盒交给沈砚,“拿去让谭双的父母辨认,确认后收进物证袋,绝对不能丢失。”

    “好。”

    另一刑警走过来,“应队,周建的房间都搜完了,客厅也已经找过,都没问题。”

    徐泾问:“收队?”

    应时安摇头,走向周延的房间。

    徐泾道:“从周延目前的表现来看,他的行为没有异常,不是凶手。”

    “死者的尸体都被扔在河边,都是年幼的孩子,两起案子类似的情况有很多,不该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有收获。”

    *

    这是周延第一次来刑侦队,他神色如常,还能笑着安抚周建。

    他们在刑侦队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刑警才朝二人走过来,“跟我们走。”

    周建起身。

    刑警说:“不是你,周延,你先过来。”

    周延怔住,“叫我?”

    周建也很迷茫。

    刑警说:“对,就是你。”

    周延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言不发地跟在刑警身后。

    刑警见状,笑道:“没想到会叫你?”

    周延不说话。

    “其实现在和三十年前不一样了。”

    周延:“?”

    “三十年前,六十年代,那是什么时候?六十年代初期,咱国家还有三年困难时期,饭都吃不上,饿死了多少人?那会儿要办案是真困难,什么都没有,线索很少,经常有案子破不了,警察整晚整晚的头疼,还有家属质疑我们包庇罪犯。”

    “你想说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刑警笑道,“改革开放了,有钱有技术,能查出很多东西,譬如DNA。”

    周延拧眉。

    刑警说:“你学习挺好,学生物了吗,应该知道DNA?现在都能查的出来,你的样本已经送去检测了,明天早上就能出结果。”

    周延停下。

    他的反应在刑警的预料之内。

    “我们找到雨竹时,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怜,法医查出她被掩埋时还活着,寒冷的夜晚,挖土都困难,你说凶手是存了什么心思……”

    “不过你放心,和你没关系,”刑警安慰道,“毕竟,你也只是……孩子嘛。”

    第135章

    审讯室内,周延警惕地看着刑警,刑警却只是和他聊家常。

    “你才十五岁,已经一米八了,个子真不错。现在就是时代好了,我像你这么大得时候,都吃不饱,根本长不高。”

    “你和你姐姐的年龄差的倒是挺多的,挺好的,姐姐大,多一个人照顾你。你爸妈怎么隔了这么多年才要孩子?”

    周延嘴唇颤抖,眼中的平静融化在愤怒的火焰中,他的双手没有被束缚,一直抓着桌子的边缘,指尖青白,用了大力气。

    刑警对此视而不见。

    周延问:“你凭什么抓我。”

    “说起三十年前,三十年前你还没出生,可能不太了解。”

    “你有证据?”

    “出生在八十年代是幸福的,要是在六十年代出生,你说不定还要去下乡。去下乡有好处也有坏处,要下地干活赚工分,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了这种苦。”

    周延猛然起身,怒拍桌子,“你刚刚说的DNA检测是怎么回事?!”

    刑警微笑。

    周延瞳孔收缩,无力地坐下。

    小孩子,性子急,藏不住心事。

    这是应时安和穆昔嘱咐他的,要他别理会周延,等他自己暴露。

    现在是时候了。

    刑警问:“你关心DNA做什么?我说了,你是孩子,我们怎么会怀疑你杀人?”

    周延:“你刚刚说……”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凶手的确是疏忽了,大概是不了解DNA检验技术。这技术确实新奇,八十年代才陆陆续续开始有,还不是每个警察局都有,不过现在大城市都可以查了。乡村出事也没关系,可以移交到省公安厅去查。咱余水市的经济在全国是排得上名次的,肯定以最快的时间查出结果,凶手是谁,一目了然。”

    周延:“……”

    “但是,”刑警话一转锋,“被我们查出来,和主动自首,还是有区别的,你多大?十五还是十六?我想想咱们国家的法律……哦,我不是说凶手是你,我只是举个例子。”

    周延:“……”

    这招是穆昔教给他的,叫作——如何卑鄙地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刑警说:“你不用说话哈,我就是随便聊聊,没事,你坐。”

    周延:“我……”

    “不用说不用说,一会儿我还得去审别人,我绝对相信你。”

    “我有话……”

    “没事没事,都还好,今天咱们快点,明天还能在家里过大年初二。”

    “我有话说!!”

    刑警敛起笑容,冷淡地看着周延。

    他前后不一的表现让周延心里咯噔一声,“你……”

    刑警说:“既然选择说,就老老实实都交代,你只有一次机会。”

    强大的压迫感让周延呼吸沉重。

    到底只是个没入社会的孩子,经不起吓,周延心脏突突跳了一会儿,说:“我未成年,不能杀我。”

    *

    这一次破案的速度奇快。

    发现尸体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就抓到凶手,还破获一起悬案。

    “周延已经认罪,他暑假和雨竹在一起玩时就没安好心,过年时熊岚给雨竹买了一套新衣服,红色的,雨竹穿上后特别好看,她刚出门就遇到周延,周延把她带走了。”

    “作案地点在周延学校附近的一家商户内,这家商户的老板月初就回老家过年,周延平时经常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把锁砸了进去的。那条街上都是商店,当天基本上都关门了,他砸的是后门,没人看见他。”

    “在商店里提取到雨竹的血迹,在匕首上发现周延的指纹。周延没有使用匕首,他认为不趁手,中间回过一次家,去取冻鱼,冻鱼是周萍买的。周延负责做饭,对家里的存货比较了解。”

    “至于雨竹身上为何有多处伤……他说是想试试哪种武器更趁手。周延这个孩子,真的阴险得可怕,平时装模作样当好孩子,心其实脏透了。”

    周延的举止,与周建有很深的联系。

    应时安道:“雨竹的案子可以先放一放,现在难办的是谭双案。”

    谭双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年,目前为止他们只发现谭双的头花在周建家中,暂时没有其他证据。

    按理说还该有周萍的证词的,但现在周萍正在和穆昔喝酒,还不知明天酒醒后愿不愿意做证。

    “周建就是罪魁祸首,周延的行为不能说和他无关,说不定就是潜移默化。”

    应时安思索片刻,说:“和周延再谈谈,他的年纪无法判死刑,如果他能拿出有用的线索,可以算立功。”

    徐泾说:“我去和他谈。”

    应时安道:“徐副队长去审周建,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今晚要……”

    应时安的小灵通响起来,是穆棋的电话,“姐夫!我姐疯了,她疯了!!”

    应时安沉默片刻,对徐泾说:“周延那边,可能也要麻烦你,正好你今晚值班。”

    徐泾做工作时从不推脱,“好,交给我。”

    “目前暂时没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做,一会儿谢涟回来留下来和徐泾一起值班,其他人可以回家休息。”

    还是过年期间,能给大家放假就尽量放。

    冉兴平低声嘲笑道:“老婆大人发话了?”

    应时安看起来很像正人君子,“不论如何,案子最重要。”

    “虚伪。”

    *

    彼时的应家是整条胡同最热闹的。

    应家人拖家带口的回来过年,还有尚婕一家人,吃年夜饭时差点儿没坐开。

    应时安去穆家找穆昔,沈砚先一步回应家。

    除了尚婕,沈砚的爷爷和堂姐沈萱也来了,当年尚婕想给应时安介绍的对象就是沈萱。

    沈砚和应家人挨个打过招呼,准备回客房休息,沈萱叼着冰棍走过来,“小沈砚,什么案子,给我讲讲。”

    “我已经工作了,”沈砚对沈萱对他的称呼表示不满,“什么小沈砚,别让人家听见,丢人。”

    沈萱摸摸沈砚的头,“小沈砚都知道要面子了?”

    沈砚无语。

    他看了沈萱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说:“姐,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应时安。”

    沈萱道:“是有点儿喜欢,知道他结婚的时候,我还挺伤心。”

    高中时沈萱曾与应时安见过面,当时的沈萱喜欢看鸳鸯蝴蝶派的作品,对爱情有极高的憧憬,希望碰到属于自己的男主角,应时安符合一切特征。

    仅仅一面,沈萱记住这张脸很多年。

    沈砚低声道:“你别和其他人说,他们其实是假的,不是真夫妻,反正你还没男朋友,试试?”

    沈萱心动道:“假结婚?图什么,女孩谋应家财产?”

    “当时应爷爷生病,差点儿没救回来。”

    沈萱恍然大悟,“难怪应时安很突然的就结婚了。应家有没有给女孩钱?”

    “?”

    “莫名其妙变成二婚,还不给钱弥补?说实话,浪费的时间和二婚这件事,多少钱都弥补不了。”

    沈砚:“……,姐,社会味儿太重了。”

    沈萱光明正大对着沈砚翻白眼。

    客厅,应老爷子正和沈家爷爷以及尚婕聊天,沈萱走过去,随口问道:“爷爷,你现在身体状况不错,怎么还不放小姑娘走?”

    客厅内人不少,沙发前、电视机前、厨房门口都有人,而且都是应家人。

    沈萱话音一落,所有应家人都看过来。

    沈萱叼着冰棍,“……你们不知道?”

    应老爷子心里警铃大作。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龟孙子和小昔的关系如果被戳穿,小昔岂不是会弃龟孙子离开!都怪龟孙子没能力,到现在都没讨得小昔的欢心!

    他早就和应时安说过,追女孩要主动,要热情,要贴心。当时他还给应时安举了一个例子,他要应时安像太监伺候慈禧一样上心。

    应时安听到例子很无语,但这明明就是真理。

    这难道不是最亲密而且最讨喜的男女关系?

    应老爷子开始捂心脏,“你说什么?我的头,我的头好疼。”

    应家老大走到应老爷子身边,低声道:“爸,你捂的是心脏。”

    应老爷子手挪到头上,“心脏,我的心脏好疼。”

    “……”

    沈砚快速走到沈萱身边,“你疯了?!”

    沈萱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不可能!”应老爷子说,“小昔和序秋很恩爱,我和他们在一起住,我能不知道?你说他们是什么?他们……我胃疼,给我叫医生,医生!”

    应家老大看着捂住肝的自家老父亲,很无奈。

    要不怎么说拿木仓拿惯了的也该多学习文化知识……

    应家乱成一团。

    最冷静的是应时安的父母,应文峪、万橙夫妻俩。

    应文峪原本在和弟弟应文园聊天,万橙正在看报纸。沈萱意外放出猛料后,应文峪起身走向二楼,万橙看了一眼沈萱,继续低头看报纸。

    应老爷子还在嘶吼,“我不相信,绝对不信!”

    *

    穆家同样热闹。

    穆昔和周萍一起喝了足足三瓶烧酒,喝到最后,林书琰、谢涟、穆棋几人一起冲进来拦二人,都没能拦住。

    俩人边喝边抱头痛哭。

    周萍喊:“周建不是人,我恨他,我恨他!”

    穆昔也跟着喊:“不是人的……”

    她的家人们对她都很好。

    于是穆昔喊道:“应时安不是人!”

    周萍说:“周建是禽兽!”

    穆昔也说:“应时安是禽兽!”

    穆棋:“……,姐夫对我姐到底做什么了??”

    穆子鸣脸色极差,田玉琴也不太开心。

    他们满意应时安,就是看重应时安的人品,他们想把女儿托付给人品好的人,才会一直催他们要孩子,好稳定下来。

    现在穆昔说应时安是禽兽,那还得了?

    他们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自家孩子!

    于是应时安被叫了过来。

    应时安刚进门,迎接的就是穆子鸣、田玉琴、毕淑兰以及穆棋愤恨的目光。

    应时安:“?”

    穆子鸣怒道:“你怎么欺负我女儿了?”

    “不要以为我们怕你!我们是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才让穆昔嫁给你!”

    “离婚吧!我们家绝对不允许孩子受委屈,民政局开门就去离婚!”

    应时安:“……?”

    他反应了一会儿,问:“奶奶,叔叔,阿姨,是不是要什么误会?我知道我对穆昔不能跟几位比,但也是真心的,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

    “狡辩!”田玉琴说,“穆昔都哭了!”

    毕淑兰挥舞拐杖,“我孙女看不轻易哭!”

    穆棋也说:“她说你是禽兽,她不会乱说话,她如果乱说,我穆棋的名字倒过来写。”

    应时安:“?”

    他是禽兽?

    应时安思忖道:“她是喝酒了?能请她过来吗?”

    “还想再欺负我女儿?!”

    “阿姨,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穆子鸣低声道:“老婆,他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让小昔出来和他当面对质?”

    田玉琴黑着脸,看向穆棋,穆棋会意,转身将穆昔带出来。

    林书琰和谢涟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这场面实在太震撼了,局内谁都不敢招惹的一号人物挨训,这种时刻……就该找个相机拍下来!

    穆昔喝得迷迷瞪瞪的,连穆棋和穆子鸣都分不清。

    但她一看到应时安的脸便叫道:“哇!禽兽来了!”

    穆子鸣:“你看!!你到底做什么了?!”

    应时安:“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拧眉看着穆昔。

    难道是今晚破案没带穆昔,她不高兴了?

    还是因为上周的早餐他没给穆昔留煎鸡蛋……是她自己说不吃隔夜的蛋的。

    穆昔再不解释清楚,他以后恐怕都没法登穆家的门。

    穆昔从穆棋怀中挣脱开,朝应时安摇摇晃晃走过去,应时安忙走过去扶住她。

    田玉琴说:“小昔,你放心大胆的说,我们给你做主,不要害怕他。你告诉妈妈,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穆昔抓住应时安的衣领,朝田玉琴可怜巴巴地点头,“他太坏了,呜呜呜,我恨他。”

    “他做什么了?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还是动手打你?你说出来,爸爸妈妈给你做主!这种男人,要尽快离婚!”

    穆昔勾住应时安的脖子,空出一只手掐住应时安的脸,泪眼婆娑道:“这么好看的脸,他都不让我亲!禽兽!!呜呜呜。”

    穆子鸣:“……”

    田玉琴:“……”

    毕淑兰的拐杖落在地上,穆棋张大嘴巴石化。

    林书琰和谢涟低声惊呼,“我靠。”

    十秒钟过去,穆家悄无声息。

    一分钟过去,穆家宛如无人之地。

    三分钟过去,毕淑兰颤颤巍巍捡起拐杖,“我头疼。”

    四分钟过去,穆棋找出笔纸,练习倒着写名字。

    五分钟过去,穆子鸣掩面道:“……别说她是我女儿!!”

    第136章

    田玉琴从未想过,会在家中看到穆昔像个流氓一样揪着一个男人的脸。幸好这个男人是他们家的女婿,否则她以后真没脸见人。

    穆昔捏完应时安的脸,手不老实地去扯他衬衫领子。

    穆子鸣:“穆昔,赶紧回去睡觉!”

    应时安握住穆昔的手,防止她乱动,他说道:“爸妈,今天先让穆昔留下休息吧,我留下来照顾她。”

    穆子鸣现在不太能看到应时安,他抬眼看天,挥手,“穆棋,帮你姐夫把人踹进去……弄进去。”

    “不行!”穆昔强烈反对,“我还没喝完,我喝……周萍呢,继续喝。”

    应时安看向林书琰和谢涟,二人已经面如死灰。

    谢涟说:“我今天看到穆昔耍酒疯,一定会被她灭口。”

    林书琰目光深沉,“穆昔不是这样的人。”

    应时安问:“周萍如何?”

    “呃,还在喝酒……”

    应时安对穆棋说:“你先扶她进去,我去看看周萍。”

    穆昔一听,抱紧应时安的腰不撒手,“周萍呢,继续喝!”

    穆棋:“……”

    应时安只好带着新挂件去见周萍。

    穆昔虽然目光迷离,连田玉琴和穆子鸣都不认得,但还记得自己的工作。

    上次和三个壮汉大哥喝酒喝醉时,也只记得要从他们口中套消息。

    穆昔揪住应时安的耳朵,轻声道:“她,她……”

    舌头打转。

    应时安耐心问道:“周萍?”

    “对!”穆昔越看应时安越喜欢,嬉皮笑脸道,“不仅长的好看,还很聪明诶,有女朋友了吗?”

    田玉琴捂住脸,“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这不是穆昔!”

    毕淑兰说:“如果她明天给我一块糖吃,我就不告诉其他人。”

    穆棋:“……”

    穆昔抓住应时安的手不松手,“一会儿给我留微信哦。”

    应时安:“?,微信?”

    穆昔说:“□□就算了,我是大孩子了,不玩□□。”

    穆棋疯了,“什么微信□□,我还JJ呢,姐夫,你赶紧把她杀了吧,我也看不下去了!”

    应时安看起来心情却不错,他牵起唇,道:“你们先去休息,我来照顾她就好,周萍那边我会安顿好。”

    田玉琴嫌弃归嫌弃,心里还是担心穆昔,“你一个人应付得了?我带她去睡觉。”

    应时安道:“她现在恐怕还睡不了,会耽误您休息。”

    田玉琴淡笑道:“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照顾她还能抱怨?母女连心,她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谢涟感动道:“阿姨,您对穆昔真好。”

    穆昔抱住应时安不撒手,“不!我要长得好看的照顾我!”

    穆子鸣、穆棋、谢涟、林书琰一起拦暴揍的田玉琴,“你个死丫头今天老娘非得让你明白谁是娘!!”

    幸好还是过年期间,鞭炮声大,显得穆家没那么闹腾。

    穆昔躲在应时安身后,应时安把穆家人劝走。

    毕淑兰临走前还不忘提醒道:“明天记得告诉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块糖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应时安带穆昔去找周萍。

    穆昔扯着应时安的耳朵,小声说道:“你,你不要害怕噢,周萍醉了,醉了噢。”

    应时安眼底浮现出笑意,“比你醉得还厉害?”

    “我?”穆昔瞪着大眼睛说,“我没醉啊。”

    应时安挑眉。

    “我真没醉!我还能走、走叹号!”

    穆昔撸起袖子就要给应时安露一手,被他拦腰抱住,拖到自己身边。

    “知道了,你没醉,我们先去安顿周萍。”

    周萍还留在房间里喝酒。

    两人没吃多少东西,烧酒、白酒喝了一瓶又一瓶,若不是年前穆子鸣多备了些酒,家里的酒都不够两个女人喝。

    应时安做好周萍耍酒疯的准备,推门进去后,却看到她在安安静静吃东西。

    应时安沉默。

    须臾,他看向穆昔,“她醉了?”

    穆昔认真点头,“醉了。”

    “你没醉?”

    “没醉。”

    应时安说:“周萍好端端的,醉了。你,没醉?”

    穆昔的头点得更用力了。

    跟在后面的林书琰和谢涟亲眼看着穆昔持续耍酒疯。

    谢涟说:“我真担心穆昔明天清醒后,会把我们灭口。”

    林书琰:“穆昔她……的确有可能。”

    周萍看向门口,神色平静,“找到了?”

    穆昔听到周萍的声音就要往前冲,应时安把她控制在自己身边。

    “你是酒醒了,还是一直没醉?”

    周萍说:“我经常喝酒,醉得快,醒酒也快,多喝点儿水,跑几趟厕所就好了。”

    应时安走到周萍身边。

    穆昔伸出手去拿酒杯,“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应时安把酒杯抢走、举高。

    穆昔可怜巴巴地看着应时安,应时安的心跳乱了几秒钟,低声道:“先听周萍说,别忘了案子。”

    这句话最有效,穆昔怪怪坐好。

    周萍道:“小警察过的也挺不容易的。”

    应时安:“?”

    周萍说:“她说她嫁了个禽兽。”

    应时安:“……”

    穆昔笑容乖巧,双手一起指向应时安,“就是他就是他。”

    周萍诧异道:“这位禽兽……哦不,这位警察同志就是你丈夫?”

    应时安无奈,只能先卷起穆昔的手指,道:“能谈谈周建吗?”

    周萍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一半,“你们不都查到了。”

    “你早就知道谭双是他杀的?”

    周萍目光渐深。

    四岁那年,她被周建捡回家,彼时她已在外流浪近两年。她是在医院的厕所里出生的,听说她生母年幼,担心被人家发现未婚怀孕会出事,生了孩子就跑了。

    是医院的病人发现她,医院将她救治后,决定送往儿童福利院。

    救她的医生心善,不忍看她受苦,决定收养她,但没过多久医生便被调离余水市,离开前医生犯了心梗,周萍与医生走丢,此后一直流浪。

    在被周建带回家时,她以为周建是个会给她窝窝头的善良叔叔。

    阿姨不喜欢她,几乎不和她说话。

    周萍很快发现,事情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把谭双带走那天,我看到了,我很害怕,没能阻止他。不管你信不信,我恨自己,如果我当时能把其他大人叫来,谭双或许不会死。”

    “那死的就是你了!”穆昔慷慨激昂道,“我们只能怪坏人!不能怪受害者!周建知道你告密,能放过你?”

    林书琰和谢涟冲上来捂住穆昔的嘴。

    周萍说:“我承认我自私,我根本不敢反抗他,如果你们能保证,他会被抓起来,而且永远出不来,我就作证。”

    *

    应时安本想留在穆家照顾穆昔,与周萍谈完后,应家却打来电话,说是家里闹了起来,应老爷子犯病了。

    沈砚的电话紧随其后,“师父,你恐怕得带穆昔回来一趟,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能让沈砚道歉的事,显然不是小事。

    林书琰和谢涟负责去安顿周萍,二人得知应时安要带穆昔回家,都很担忧,“穆昔说你家来了很多人,她今天喝醉了,会不会闯祸?”

    应时安若无其事道:“就是来了很多人,才该去看看。”

    林书琰:“?”

    应时安微笑,“先收拾好,省得以后麻烦。”

    林书琰:“……”

    应时安走到穆昔身边,“今天得让你稍微晚些休息了。”

    穆昔朝应时安张开手臂,“你长的好看,你抱我。”

    谢涟走过来想搭把手,穆昔灵活地避开,“这个丑,不行。”

    谢涟:“%¥#@!!”

    应时安背着穆昔回应家。

    一出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更大了些,远处还有烟花。虽不如后世的烟花绚烂壮丽,但却能让更多的人聚集。

    穆昔听到小朋友们嘻嘻哈哈的笑容,不安分地坐直身子。

    谢涟担心道:“你老实点儿,别掉下来。”

    穆昔叉腰道:“我是国王,国王都是要巡视的。”

    谢涟翻白眼。

    应时安说:“乖点,趴下。”

    谢涟说:“应队,你别理她,她是彻底喝懵了,还国王!我们女孩明明叫女王,怎么是国王?!”

    穆昔乖乖趴好,“帅哥的话得听。”

    谢涟:“……”

    走到应家门口,穆昔朝谢涟投去鄙夷的目光,“关于女孩不能称国王这件事,你去和武皇谈。”

    谢涟:“……”

    喝醉的穆昔比平时更可恶!!

    此刻应家正乱着。

    沈萱躲在沈砚身后,生怕被应家人发现这场闹剧是因她而起。

    应文园夫妻俩表示不满,“序秋怎么会撒这种谎?爸,你平时太惯着他了,他该不会是对你的遗产动了心思?故意结婚讨好你?你要当心。”

    应老爷子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今年赶回来的事老大、老二、三,一共三家的人。

    应文园是兄弟姐妹中混的最差的。

    应家老大参军,应老爷子的人脉很管用,现在军衔很高。应家老二,也就是应时安的父母,二人一同经商,常年在隔壁市发展。

    最小的弟弟从政,两个女儿一个在海军,另一个在首都政府。

    说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应文园,靠应老爷子的接济开了公司,但经营不善,一直是赔钱的状态。

    现在一开口,应文园就喜欢提钱,应老爷子病危时,他是第一个赶回来的。

    应老爷子正努力装病,听到应文园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就要骂,被老大应文海按了回去,“咳,爸,你现在应该心脏疼。”

    应老爷子捂住心脏,“被你气死了!”

    应文园嘀咕道:“我是担心你被骗。”

    “我病了,序秋照顾我的时间最久,还特意调回来照顾我,什么叫骗?!”

    应文园说:“你生病了,他才回来,还不是有其他心思。”

    应文海蹙眉道:“小圆,太过了。”

    “我是不明白爸为什么最喜欢他,他……他哪点像应家人?!”

    全家人都安静下来,应老爷子神色凛然。

    应文海道:“应文园,别太过分。”

    “在二哥二嫂面前,我也敢这么说!他都敢假结婚,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应老爷子板起脸,说:“序秋和小昔的事情我最清楚,不需要你操心。”

    “爸!现在可是过年,他俩都没露过面,本来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沈萱又说他们是假结婚,您还不明白?您把他们叫回来,我们当面对质。”

    屋外传来铁门的吱呀声,阿姨慌张地跑过去开门。

    应家人都看向玄关,沈萱躲在沈砚身后,紧张道:“他们回来了?这下祸闯大了……”

    “冷静,”沈砚安慰,“只要应爷爷没受到刺激,其他人的反应都不重要。”

    沈萱说:“可你怎么办?”

    “我?和我有关系吗?”

    沈萱说:“我是你可怜的姐姐,是弱女子,一会儿当然要说是你泄密,应时安和小女生不会拿你开刀吧?”

    沈砚:“??”

    阿姨的声音传来,“怎么搞的,喝酒了?小昔没事吧,喝了多少?”

    应时安背着穆昔走进来。

    穆昔趴在应时安的背上,兴奋地朝应老爷子挥手,“爷爷!”

    应老爷子吃惊到忘记装病,“小昔,你喝多了?”

    “没多!”穆昔脸通红,兴奋地朝应老爷子比划,“爷爷,我只喝了这么一点,我还能喝一缸,缸呢,缸在哪?”

    应文园嫌弃道:“这才几点,就喝成这样?昨天不回来见我们,原来是躲着喝酒去了?”

    应时安与应文园不太熟悉,两人只会在过年期间才能见到面。

    他小时,应文园不愿与他多沟通,长大后,应文园也经常躲着他。

    应时安声音微冷,“三叔,我们昨天……”

    穆昔轻轻地摇应时安的肩膀,然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说:“有个丑八怪在说话,好可怕哦,我害怕。”

    沈砚:“……”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亲密的二人。

    应文园:“!!,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穆昔躲到应时安身后,“丑八怪又说话了!!”

    应老爷子担忧的心安顿了。

    他就不该担心穆昔会被欺负,她是能被欺负的性格?她不把房顶掀翻,就已经是给他老头子面子了。

    应老爷子乐呵呵地看戏。

    应文海低声道:“爸,你又忘装病了。”

    应老爷子瞪着他说:“我是真疼!”

    应文海:“……,爸,你又忘了疼了。”

    这边父子俩研究如何装病更符合实际情况,那边应文园在等应时安向他道歉。

    应文园说:“作为小辈,如此评价长辈的长相,合适吗?再说了,我哪里丑了?!”

    应时安认真地对穆昔说道:“这位是三叔,是长辈,你客气些,可以叫丑八怪三叔。”

    应文园:“……”

    应老爷子嘴角抽动,低声对大儿子说:“肚子疼,这回是真疼。”

    应文海无语道:“憋笑憋的吧?”

    应文海看向应时安和穆昔。

    几个小辈里,应文海最看好应时安,当初他是想带应时安进部队的,肯定有前途。

    可惜应时安只对刑事侦查学感兴趣,执意要去警校。

    做警察没什么不好的,应文海很支持。

    应家能人多,不需要每个人都经商从政,这是他们打拼多年能给小辈的底气。

    应时安可以说是少年老成,十几岁时,处理问题就十分干练成熟,现在更是如此。

    这样虽好,但应文海总觉得有些无趣,一个没有错误的人,也可以说是个无聊的人。

    今天见到应时安,他看着倒是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丑八怪三叔?亏他能想的出来。

    应文园气愤地站起来,“喂,你瞎了,不认识我是谁?”

    穆昔惊呼,“丑、丑八怪只有一米七!”

    应文园:“……”

    “爸!!”

    应老爷子惊讶道:“你怎么敢这么说?”

    应文园:“好好教训她!”

    应老爷子说:“你是怎么一眼看出他的身高的??我这些孩子就他最矮!神了!”

    应文园:“……”

    应文海道:“应文园,还不明白?别折腾了,如果闲,就直接回去休息。”

    “大哥!连你也这么说!”应文园说,“他俩假结婚的事情不管了?!”

    应文海看向应老爷子。

    假结婚这件事,看他亲爸的反应,应该确有其事,而且亲爸和序秋应该已经商量好了。

    偏偏应文园没脑子,这点都看不出来。

    穆昔的眼睛越瞪越大,“什么是假结婚?”

    应时安拧眉,想阻止她继续说。

    应文园接话比应时安还快,“就是领个证骗人!”

    穆昔:“谁假结婚?”

    “你,你和应时安!”

    穆昔惊呼,“我和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已经结婚了?!”

    应文园:“……”

    他好像在和傻子说话。

    “你俩是假的,假的!”

    “真的和假的有什么区别?”

    应文园:“……”

    真假有何区别,这种话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说?

    应文园没好气道:“真的能亲,假的不能亲。”

    沈砚的眉头微妙地挑起。

    这个回答好像……

    果然,穆昔拼命地摇应时安的肩膀,“帅哥,咱俩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时安:“……真的。”

    穆昔目光骤变,不由分说地亲了下应时安的脸颊,“他说我可以亲你!!”

    应时安的脸在两秒之内被涮红。

    “咳,这种事,不能在人前做。”

    穆昔说:“走,回屋!”

    应文园:“……”

    应老爷子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小昔还是很喜欢他家混小子的!

    “应文园,”应老爷子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势,“闹够了吗?你还需要什么证明?做长辈的,不知爱护小辈,就知道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催你心里在想什么。家里的钱如何分,我心里有数,你做不了主!”

    应文园:“……,爸,您能先别笑吗?”

    应老爷子的嘴角和心里一起乐开了花。

    他摸摸嘴,“我笑了吗?”

    应文园:“……”

    都笑出褶子了。

    应时安客气道:“三叔,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上楼了。这两天出了命案,穆昔刚和一重要证人谈过话,明天还要去局里,我们就不陪你了。”

    穆昔很激动:“回屋就能亲吗,真的能吗?!”

    应文园:“……”

    上楼前,应时安瞥了眼沈砚,沈砚心虚地看向门外。

    应时安没再说什么,背着穆昔上楼。

    应文园挑事失败,还被人家骂丑八怪,心里堵得慌。

    他还想再和应老爷子说几句,应老爷子却不愿听他说话了。

    “小昔这孩子,是我老战友的孙女,我观察很久了,她人品好,正直,对工作很上心。序秋是个工作狂,她也是,正好相配,还能一起工作,互帮互助,怎么样,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应文海微笑道:“看得出来序秋很喜欢她,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就好。”

    “还是你看得透,不像某些一米七的丑八怪。”

    应文园:“爸!!”

    应老爷子微笑,“小园,别误会,爸不是说你,在爸的心里,不管你长成什么样,都是好看的。”

    苍白无力地解释只能雪上加霜。

    “爸!!!”

    *

    应时安将穆昔带回房间,想到刚刚没有看到父亲和母亲,便想安顿好穆昔后,去看看二人。

    哪知一进房间,穆昔就开始动手动脚。

    应时安按住穆昔的手,“乖,去休息。”

    穆昔抽出手,扒着门框委屈,“你说回房间就可以亲的!”

    应时安看到应家几个人鬼鬼祟祟蹲在一楼楼梯口,最明显的是黑色的大轮椅。

    应时安:“……进来说。”

    穆昔高高兴兴松开。

    应时安关好门,想直接把穆昔送到床上。

    穆昔勾住应时安的衬衫,左手往后拉,顺便绕到应时安身后,推动应时安膝盖后方。

    应时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迅速调整身位,稳住身体,抓住穆昔的手腕,转身压住。

    他的举动却正中穆昔下怀,穆昔撤回一步,向后躲去,应时安往前跟,穆昔迅速绕到应时安身后,一个猛冲将他推到床上。

    她不给应时安坐起来的机会,麻利地找出没来得及交回去的手铐,按住应时安的手,将他铐在床上。

    一切准备就绪,穆昔坐在应时安身上,压住他胸膛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他。

    应时安:“……”

    有一种被做成菜端上桌的感觉。

    应时安说:“你先等等,醒酒后你会后悔。”

    穆昔弯腰,仔细打量应时安的脸,“好看诶。”

    “……这我知道。”

    “咦,好不要脸,跟谁学的?”穆昔嘿嘿笑道,“我喜欢。”

    穆昔手指抬起应时安的下巴,语气轻佻,桃花眼中波光流转,唇红齿白,带着无限的魅惑。

    就连声音都是蛊惑的,“小哥哥真和我结婚了?”

    应时安舔唇,口干舌燥。

    穆昔说:“那就是我的喽?”

    应时安晃动手臂,穆昔将他双手铐在头顶,一手压住,他没法反抗穆昔。他看向手铐钥匙的位置,试图去拿。

    穆昔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扭头,不满道:“不专心。”

    看着眼前精致的五官,穆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身体前倾,轻轻吻上。

    细腻的唇,轻柔的呼吸,近在咫尺的穆昔,应时安的感官迅速放大,耳根、脸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升温。

    应时安的脸火烧火燎,已经没时间思考何为对何为不对。只要对象是穆昔,没有什么是错的。

    或许从今天开始……

    气氛暧昧之时,穆昔忽然放开应时安,纳闷道:“呃,亲人要怎么亲?”

    她捏住应时安的脸,“这样亲吗?这样亲?还是这样亲?”

    应时安:“……”

    退烧了。

    *

    楼下,应家众人听到二楼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绝非正常行为能做到的。

    应家人集体沉默。

    安静许久,应老爷子道:“他们……在房间里打了一套军体拳??”

    第137章

    在刑侦队一夜的努力下,终于找到两个曾经被周建猥亵的女孩。女孩曾将陌生叔叔对她们动手脚的事告诉父母,父母意识到不寻常,但没有选择报警,只是让女孩远离陌生叔叔出现的公园。

    应时安与沈砚一早便去女孩家与其父母交谈,谈了两个小时,对方才答应作证。

    周建依然保持沉默。

    周延倒是把他知道的事情吐了个干净——

    “我爸是变态,喜欢小女孩,我不理解。”

    “……但是挺好奇的,我想知道小女孩到底有什么好的,正好院里的雨竹很喜欢我,我就把她叫到家里。”

    “最开始是没什么感觉。”

    “后来我得知,我爸可能会做到最后,所以我也想试试。”

    多年来,周建对女孩的兴趣没有改变,而且眼光一致。

    他喜欢较为丰满的短发女孩,对五官、身材都有要求。

    第一次对谭双动手,一不小心将其杀害,他不得不将尸体丢弃,后续引来警察,他很久都没敢再动手。

    因为谭双案闹得动静太大,周建选择远离黄岩区作案。

    谭双的尸体上并没有多余的伤痕,符合周建的心理,他只对性事感兴趣。相比之下,周延的行为逻辑更可怕,他选择用多种方式殴打雨竹,是想选择一个感觉最棒的杀人方式,他最开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如果没能把人抓住,以后恐怕会有更多女孩遇害。

    穆昔虽然不值班,但还是赶过来听结果。

    一进刑侦队,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很微妙。

    穆昔很奇怪。

    今天早上她是在应家的房间苏醒的,还穿着昨日的衣服。

    应家每个人看到她都有不同的表情,主要以意味深长为主。应时安不在,穆昔心里没底,找了个借口溜回家吃早餐。

    结果穆家几人看到她的反应更神奇。

    毕淑兰:“糖,封嘴。”

    田玉琴&穆子鸣:捂脸。

    穆棋朝穆昔伸手,“你好,我叫棋穆。”

    穆昔问发生何事,毕淑兰偷笑,穆棋翻白眼,田玉琴和穆子鸣看她像在看一辈子的仇敌。

    穆昔果断逃走。

    结果来到刑侦队后,大家的反应依然一样。

    尤其是谢涟,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你不是来灭口的吧?!”

    穆昔:“?”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

    穆昔相信自己不会错,所以错的一定是他们,穆昔无比坦然。

    谢涟:“厚脸皮!!”

    穆昔坐在谢涟的工位上等应时安。

    他们今天都不值班,这边有结果,穆昔就回家,好歹过年了,得回穆家陪陪爸妈。

    ……如果他们同意她进门的话。

    “穆昔,你看见没,这个周延可真是天生的罪犯,作案的地方都是提前找好的,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还回家拿冻鱼,这是什么心态?可惜了,还是未成年,将来如果放出来了,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未成年人犯案总会面对这样的问题。

    穆昔说:“只能尽量找全证据,证明他是蓄谋已久,他去年就已经开始接近雨竹,法官会考虑这一点。”

    “奇怪的是他姐,”谢涟抱怨道,“昨天我们送她回去,她本来都已经答应当证人,后来听我们说杀害雨竹的人是周延,特别激动,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作证,她什么情况?”

    “她不愿意去了?”

    昨晚穆昔和周萍喝酒时,周萍还答应得好好的。

    虽然其他情节她都记不太清,但和案子有关的细节她记得特别清楚。

    周萍提到过周建对她的恶行。

    并没有所谓的领养,周建是看中她的年龄将她带回家。

    最开始她瘦骨嶙峋,周建没碰过她,养得胖了些后,一到晚上,周建便叫周萍去他的房间。

    第一次进周建的房间,周萍还把他当做父亲,欢喜地以为又可以偷偷吃糖果,她没注意到养母冷漠的目光。

    在狭窄黑暗的房间里,周萍经历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父亲从此变成魔鬼。

    “周建对周萍的欺辱是长期的,周萍最初对周建的认知只是父亲,后来发生的事让她至今仍然不能抚平创伤。周萍对周建恨之入骨,如果能摆脱他,她会十分高兴,但是听到周延杀害雨竹的事后,就不愿作证了?”

    谢涟说:“她说周延不可能杀人。”

    穆昔道:“听起来周延对她很重要。”

    “周延平时装得乖巧,可能是当成亲弟弟了。”

    穆昔:“要不咱们再去做一个DNA检测?”

    “?,该查的都已经查了。”

    穆昔说道:“这次查查周延的。”

    “周延的也查了,已经出结果,雨竹体内留下的液体就是周延的,已经可以确定了。”

    穆昔道:“我是说,查周延和周萍。”

    *

    凶手已经找到,却还有一个问题没能解决——过年期间出现在家属区的陌生面孔。

    周延和周萍的样本刚交上去,晚上才能出结果,穆昔联系了邹念文去找他。

    邹念文在医院,她还在找病秧子。

    穆昔赶到医院,林书琰也在。

    见到穆昔,林书琰的第一反应是,“别打我,昨天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穆昔:“……”

    她昨天好像毁灭了地球。

    “林书琰,”穆昔终于丧失自己绝对没错的信心,“你和我说实话,我昨天到底说什么了?”

    林书琰:“……你都忘了?”

    穆昔说:“真不记得。”

    就记得早上醒来时,嘴有些累。

    林书琰问:“我告诉你,你不会杀了我?”

    穆昔:“?,我穆昔,行的端坐的正,就算是喝醉酒,也有酒品!”

    “哦,”林书琰说,“你骂应队是禽兽。”

    穆昔:“这有什么。”

    她还敢再骂几句。

    林书琰说:“你骂应队是禽兽,被叔叔阿姨听到了,他们很生气。”

    穆昔:“?”

    这有点儿不妙了。

    林书琰继续说道:“他们要替你讨回公道,于是将应队叫过去骂了一顿。”

    穆昔:“咳。”

    不太妥,但还是能处理的。

    林书琰道:“骂完之后,你当着叔叔阿姨的面,说应队是禽兽,长着好看的脸,都不许你亲。”

    穆昔:“……”

    天塌了。

    穆昔声音颤抖,“我说这话时,我爸妈都在?”

    “不是这样。”

    “那还好……”

    “不仅你爸妈,奶奶和弟弟也都在,还有我和谢涟。”

    “……”

    她还不如直接去毁灭地球!!

    穆昔试图抱头痛哭时,邹念文从住院部走出来,朝林书琰摇头,“这里也没找到。”

    他们正挨个住院部找人。

    林书琰说:“师父,我们去下一个医院。”

    “唉,现在只有商店老板的描述,找起来有些困难……穆昔,你家出事了?”

    穆昔茫然道:“没啊,出什么事?”

    邹念文说:“你现在的表情,好像要给谁去上坟。”

    穆昔:“……”

    或许是给她自己吧。

    调戏应时安这件事,穆昔不会害臊,当着同事们的面她也敢调戏。但这可不代表她敢当着爸妈的面调戏啊!!

    穆昔打起精神问道:“还差几个医院?”

    “大医院还差两个,小医院没去过,还有两家私立医院没去。按照现在的进度,春节假期结束可能都找不到人。”邹念文唉声叹气,“我看你俩也别跟着我受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穆昔笑道:“文姐一定是打定主意非要找到人了吧?”

    邹念文点头,“必须找到他。”

    林书琰不太明白,“师父,杀害雨竹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为什么非要找到他?”

    林书琰害怕病秧子真和邹彬有关,会打破施名姝和邹念文安静的生活。

    邹念文说:“我也不知道,直觉吧,就是想见他一面。”

    她自嘲道:“人家只是打听姓邹的人家,其实不一定是在找我,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穆昔见状,给邹念文打气道:“文姐,只要他还在余水市内,我就一定帮你把人找出来!一会儿我们去趟报社,说不定有结果!”

    邹念文笑笑,眼睛有些湿,捏捏穆昔的脸,“你们几个啊,唉。”

    三人勾肩搭背往医院外走去。

    走到路边,邹念文找到自行车,穆昔是徒步过来的,她要坐林书琰的后座。

    穆昔还没坐好,邹念文的小灵通响起来,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断后激动道:“好像找到人了!刚刚去过的医院医生打来电话,说有长相差不多的人去看病,不是住院的,走,现在就过去!”

    *

    联系邹念文的是肝胆胰腺科的医生,走进科室,穆昔的心情就开始沉重。

    对方是个病秧子,挂肝胆胰腺科,穆昔无法往好的方向考虑。

    几人找到医生。

    医生道:“人我给你们留下来了,在走廊,出门左转就是,你们去看看。”

    邹念文道谢,匆匆往走廊走去。

    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病患。

    邹念文去了左转的走廊,看到穿一身黑、戴毛线帽的男人,虚弱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身体过于虚弱,不得不用双手抓住椅子,才勉强维持,不至于滑落。

    在他面前经过的人很多,但他动也不动,或许已经没有力气再关注除他自己以外的人。

    邹念文走过去。

    她心中是有期盼的,昨夜做梦,她梦到自己终于找到病秧子,看到他的脸时,发现他就是失踪多年的邹彬。

    虽然病秧子的年龄与邹彬不符,但邹念文还是有这样的念头。

    谭双是周建害的,这些年邹彬一直背负凶手的骂名,她因为谭双案受到的委屈……

    想到这些,邹念文的眼睛是酸麻的。

    邹念文终于走到男人面前。

    她找他好几日,如今见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男人感觉不到流通的气流,他缓缓抬起头,邹念文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男人盯着邹念文看了许久,“你是……小文?”

    第138章

    穆昔和林书琰与邹念文一同走过去,但男人眼中只能看到邹念文。他的目光既陌生又熟悉,还有不敢与她确认身份的那份胆怯。

    邹念文问:“你认识我?”

    病秧子撑起身体,气息奄奄,“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认得你,你的父亲,父亲……是取义叔?邹取义?”

    穆昔和林书琰面面相觑。

    文姐的父亲叫邹彬,不是叫邹取义。

    病秧子打听的邹家,似乎与邹念文无关。

    邹念文却上前扶起男人,“是我爸。”

    “师父……”

    “是我爸妈以前闲聊时取的名字,”邹念文说,“我妈说舍生取义是个好词,我爸就开玩笑说要叫邹取义,后来叫了很久,只是家属院的人还是习惯教他邹彬。”

    病秧子恍然大悟。

    因病重,他的脸上没什么色彩,黑眼圈极重,颧骨突兀,脸上几乎挂不住肉,连牙齿都是松动的。

    但听到邹念文的解释时,他黯淡无光的眼中明显溢出光彩,像被困在深谷中的人见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你是取义叔的女儿,我是,你是……”病秧子语无伦次。

    穆昔道:“如果您现在没有其他事,我们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再详谈?”

    *

    病秧子叫申江,与邹念文差不多大。

    为了找到邹念文,申江在小区内租了一间房,所以邹念文才没能找到他。

    这两日申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一直在出租房里休息,今天才去医院看病。

    说是看病,其实已经没有救治的希望,申江是去开止疼药的。

    最开始吃一片,后来吃两片,现在不管吃多少,都止不了疼。

    出租房是毛坯的,只摆了一张床,这样的房间价格低廉。房间内专门准备了垃圾桶,垃圾桶内除了药盒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扔掉的呕吐物。

    申江出去走了一圈,身上更没力气,他却很着急的想说什么,邹念文一直安慰他,“你先休息,先睡一觉,我不走,等你醒了,慢慢说。”

    申江固执地摇头。

    邹念文只好说道:“你想说什么?你和我爸是朋友?”

    终于提到邹彬,申江眼底浮出笑意,但他再次摇头。

    “我,我没见过取义叔。”

    穆昔几人都怔住。

    他们都以为申江知道邹彬的下落,与他相识,才会来找邹念文。

    林书琰还想,他或许是想来找邹念文借钱治病,他的情况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穆昔和林书琰安静的在小板凳上坐好。

    邹念文蹙起眉,有些失望,“你不知道我爸在哪?”

    申江再次摇头,“我把他带来了。”

    他抬起手,指向放在板凳上的黑色书包。

    在医院时他就带着书包,书包破旧,看起来很不入流,回来时是穆昔帮他拎着的。

    听到申江的话,邹念文再次怔住。

    穆昔和林书琰同时起立,面色严肃。

    邹念文的指尖麻麻的,她往书包前走去,步伐虚浮。邹念文打开书包,看到料想中的黑色木盒子。

    木盒子上没有写名字,也没贴照片,但漆黑的颜色是肃穆的,邹念文知道这是什么。

    她抱紧盒子,问:“他是意外去世了,所以一直没回来?”

    申江仍然摇头。

    邹念文的每一个问题,他的答案都是否定。

    邹念文奇怪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申江说,“我的父亲,是取义叔的同事,这是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任务。”

    *

    申江,物理学大学教授,不能说是顶尖人才,但绝非平庸之辈。

    十几年前的申江意气风发,受人尊敬,收入也不错。

    八十年代虽然没有改革开放,但却是国内发展迅速的阶段,与七十年代的情况大不相同,全国面貌焕然一新。

    申江有自己的理想,但理想不多。

    父亲申泰平是个老实巴交的老人,平时在外捡些废品,在家种种花,申江多次和父亲谈判——他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父亲不需要再捡废品生活。

    申泰平不会与申江争辩,但也不听他的话,照常捡废品,申江虽然无奈,每个月定量给家里的钱却没变。

    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曾经离家几年,申江和父亲不亲。

    他只知道父亲每个月都会离开家几天,他工作能赚钱后,父亲离家的时间从几天变成十几天,后来甚至能连续离开两个月。

    申江以为申泰平是出门游玩,没在意。

    他已经完成任务,将申江抚养长大,虽然前些年没尽多少力,但回家以后一心一意照顾家里,母亲患病时他认真照料,他想享受生活,申江当然全力支持。

    这样的生活从政策转好开始,到申泰平病逝前,他离家次数愈发频繁。

    申江希望他能顾及自己的身体,可申泰平大约是上了年纪,愈发固执。

    申江和他争吵过很多次,申泰平总是沉默地坐在窗前,他顶着花白的头发,窗外落叶纷飞,他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

    申泰平临终前,郑重的把申江叫到病床前。

    申江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过去,孩子痛哭流涕,老婆眼中亦充满泪光,申江强忍着才没有跟孩子一起哭出来。

    回想申泰平的一生,除了他“不负责任”的态度外,他的一切都是值得尊敬的。

    申泰平交给申江一封信。

    申江以为是遗言,仔细看后却发现信封虽然是夹在书中保存的,但仍然抵不过时光的摧残,格外老旧。

    申泰平让申江去找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曾经同事的女儿,同事死在岗位,骨灰留在单位,被他带回家。同事的家人至今不知道他的去向,他希望申江能帮他继续找人。

    这一刻申江才知道申泰平每个月离开的那几天都是做什么。

    申泰平还交给申江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同事的信息。

    邹取义,北方方言,省份不明,不在西北方向。

    家有一女,妻子是知识分子,纺织厂工人,父母皆是教授。

    个头有一米八,身材健壮,短发,戴眼镜,喜欢笑。

    女儿叫小文,妻子姓名不详,以“老婆”代称。

    笔记后面详细记录了申泰平这些年去过的地方,以及他对邹取义家乡的猜测。

    申泰平走过北方许多城市,还差一个省没去。

    申江觉得好笑。

    一个不太熟悉的同事而已,虽然客死异乡是很惨,但至于找这么多年吗?出去找几次,已经是尽心尽力,称得上道德高尚了。

    父亲病重,申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满口答应。

    一个月后父亲去世,申江忙着操持父亲的后世,然后又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

    老房子一直放着,有亲戚惦记想要过去住,申江想念父亲母亲,硬扛着没给。

    他偶尔会带妻子一起回家,好像父母仍然没离开。

    五年后,老房子占用新规划的公路路线,要拆迁了。

    拆迁户的概念还没那么严重,大家更多的是对“家”的不舍。

    申江自认为是有奉献意识的人,国家要发展,城市要发展,他虽然不舍得,但第一个签字同意,做了表率。

    签过字后,申江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收拾屋子。

    他要把父母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带到新家,他不舍得扔。

    妻子在父母卧室的床下找到两个涂红漆的木箱,上面还贴有喜字,是他们结婚时置办的。

    箱子上有锁,但多年过去,木头已经腐坏,不用多大力气就能打开。

    妻子打开木箱,惊呼。

    申江赶过来,看到木箱中塞满书籍和笔记。

    书籍的内容,竟然都是物理学相关。

    申江印象中的申泰平不善言辞,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小老头,起码他没给申江辅导过功课。

    申江同样吃惊。

    因为是物理学类的书籍,申江不由自主地拿出几本。这些书都有些年代,是新华社出版的,里面密密麻麻写满笔记,但看得出主人很爱护它,还包了书皮。

    很多书是申江曾经读过的,更多的是他见都没见过的。

    箱子最底部,甚至还有几本前苏联的书。

    申江懵了,他发现笔记上的部分内容,他都看不懂。

    多年来,申江一直自诩成功的知识分子,他有文凭有良心,还有上进心,在任何人面前,他都能挺胸抬头,唯独没考虑过,家里的老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申江沉寂了很多天。

    某日下午,他看到电视在播放感怀六十年代的栏目。

    炮火迫使华夏大地敞开大门,先辈以血肉浇筑国家根基,然而数百年的封闭和落后让曾经盘旋在东亚大陆的巨龙只能选择蛰伏。

    数十年的经验告诉国人,落后就要挨打,研究核武器势在必行。

    “五十年代末期至六十年代初,数百名科研工作者隐姓埋名来到基地,他们团结协作、顽强拼搏,他们默默奉献、舍己为公……”

    申江看着电视中的黑白画面,意识到申泰平曾做过什么。

    申江放下工作,不顾一切地查父亲失踪那几年发生的事。

    该工作是最高机密,连家人都不能知晓。

    研究结束后,有的人继续参与科研工作。

    也有的人回到家乡,度过平反的后半生,对此事只字未提。

    还有的人,没能走出基地,将性命留在那里。

    在申江决定完成父亲的遗愿,去寻找那位没能走出基地的邹叔叔的后人时,他被查出胰腺癌。

    “看病花了太多钱,家底都快掏空了,我老婆支持我看病,但我知道不能继续看下去了。”申江扶着床头咳了好几声,“总得给他们留下些什么。”

    邹念文平静地起身,“有热水吗,我给你倒水。”

    见邹念文如此平静,申江有些惊讶,他说:“没有暖壶,但是有自来水管,我直接喝自来水管里的水。”

    邹念文说:“我回家拿水壶,还有,你来余水市,你老婆孩子知道吗?”

    申江沉默。

    他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在病死之前,想为邹取义做些事。

    他不认识邹取义,其实就连申泰平也不熟悉邹取义,两人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把邹取义的骨灰送到他的家人手中。

    离开前他只带一小部分钱,他已经做好病死在路上的准备。

    这个决定其实让他多活了一些日子,心里有目标,连力气都比以前大。

    至于他的老婆孩子,当然是反对的。

    邹念文说:“打电话通知他们吧,你想着把我爸的骨灰送过来,他们肯定也不希望找不到你。家人失踪是心病,我知道。”

    林书琰留下来照顾申江,穆昔陪邹念文回家。

    邹念文捧着骨灰和那封信,那封信其实只是邹彬写的普通家书,他们在基地是不允许与外界联系的,家书无法寄出,邹彬只是将思念寄托在信上。

    邹念文面无表情地走回家。

    施名姝来看门,看到邹念文怀中的骨灰盒后一愣,接着伸出手,“把他给我。”

    穆昔拧眉,“阿姨……”

    施名姝平静道:“也算是没白等,终于等到了。”

    数年前,邹彬对施名姝一见钟情。

    一个灰头土脸的理科生,一个诗情画意的文科生,邹彬勇敢地敲开施家的门。

    他向施名姝的父亲表达自己对文学的喜爱之情,一家人看着他慷慨激昂的陈词,笑而不语。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只有邹彬专心地扮演热爱文学的角色。

    他们能看穿邹彬的原因倒也简单,邹彬来时,带来自己写的文章。

    字迹奇丑,词不达意,水平不如小学三年级的记叙流水账。

    三十多年后,这封不可能寄出的家书终于抵达终点。

    邹念文小心翼翼拿出叠好的信,轻轻展开。

    “名姝!这边的窝窝头不好吃,没有你做的好吃,厨师还不许我说,我偏要说,你记得陈大明这个名字,他做的饭真难吃。”

    “亲爱的名姝,小文最近还好吗?同事说我不够关心小文,我必须证明他们错了,小文的功课等我回去再帮她温习,如果她实在太笨……回乡下种地也蛮好的,不要为难我们自己。”

    “唉,我同他们说,你是被我的文采吸引的,他们不信,过年有联欢会,我自荐写主持词,他们不理我……理科生就是不懂浪漫!!”

    好几页信纸,全是流水账的牢骚话。

    邹念文能想象到年轻的父亲,一边发牢骚,一边向同事证明自己文采的模样,她弯唇轻笑。

    笑着笑着,邹念文低下头,捂住眼睛。

    穆昔轻声道:“文姐,别太难过了。”

    邹念文摇头,“我不难过,我就是有点儿后悔。”

    后悔在其他人说邹彬是杀人凶手时,她怎么就没和妈妈一样,坚定地相信他呢。

    如果一直相信他就好了。

    *

    申江的妻子和儿女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余水市,一起来的还有堂哥堂姐。

    几人将申江好一通数落,然后决定暂时留在余水市给申江看病。

    穆昔很感慨。

    从前有些事只在纸上、电视中见过,现在就发生在身边,穆昔的眼睛有点儿酸。

    处理好申江的事,穆昔和林书琰去了一趟刑侦队。

    应时安几人刚回来,他们还要忙几天,要取证,还要尽量去找周建和周延手中是否还有其他案件。

    沈砚看见穆昔,可怜巴巴的往她跟前凑,指了指自己的脸。

    穆昔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怎么了?”

    “受伤了。”沈砚说,“以后可能嫁不出去了。”

    穆昔又盯着沈砚的脸看了片刻,说:“幸好我来的及时。”

    “是吧!就等你……”

    穆昔说:“我再晚来一会儿,你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沈砚:“……”

    穆昔把沈砚拽到椅子前,“看你矫情的,一点儿小伤口大惊小怪,你们这里有医药箱吗,我给你上药。”

    沈砚坐好。

    穆昔找到棉签的袋子,还没将棉签取出来,袋子就被人拿走。应时安取出棉签,看着沈砚说道:“我来。”

    陆陆续续有人往这边看,尤其是谢涟。

    “老林,他俩真和好了,应队亲自给沈砚上药,师徒情谊,这就是师徒情谊,”谢涟说,“我也想要师徒情谊。”

    林书琰:“?”

    应队和沈砚的师徒情谊?

    两人正在上演师徒情——

    “师父,这种小事不用你亲自来。”

    “徒弟的事,没有小事,我来就好。”

    “我不想师父太辛苦。”

    “为你做事,不会辛苦。”

    “师父擦药的姿势不太对,我看还是穆昔来吧。”

    “放心,药会在你脸上。”

    谢涟羡慕道:“瞧瞧他们,感情多好。”

    林书琰:“……”

    这是感情好?!

    刑侦队其他人的表情极为微妙,他们清心寡欲的应队长下场和小男生互呛,啧,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谁。

    穆昔可真有本事,不仅能找到破案的关键,还能把刑侦队搅乱。

    徐泾:两个已婚人士,猖狂!

    应时安与沈砚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肯退让。

    穆昔太阳穴跳动,面无表情,“你们两个……”

    沈砚:“你别管。”

    应时安:“去里面。”

    穆昔:“都闭嘴!”

    两个大男人霎时间定住。

    穆昔指着棉签说:“把棉签给他,脸受伤又不是手断了,自己上药!”

    应时安乖乖递过去,沈砚乖乖接住。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应时安转身回办公室,沈砚利索的给自己上药。

    穆昔说:“闲的。”

    刑侦队其他人:“……”

    原来刑侦队最该怕的人物是穆昔!

    *

    晚上应时安和穆昔一起回家。

    队里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穆昔不需要去派出所值班,就不得不回去了。

    在面对穆家人和应家人中间,穆昔选择去应家捣乱。

    毕竟她不认识应家人,就算丢点儿人也无所谓,现在她还无法忘记自己在田玉琴和穆子鸣面前喊话要亲应时安的事……

    沈砚和沈萱姐弟俩还住在应家。

    应家小院内,穆昔第一次以清醒的状态见到沈萱。

    沈萱知道穆昔和应时安是假的,周围没其他人,她主动和应时安打招呼,“序秋,好久不见啦,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应时安礼貌的回应,“不错。”

    “真没想到你们为了爷爷的身体,想出假结婚这招,”沈萱说,“你可要给穆昔足够多的补偿,好好的姑娘莫名其妙成二婚了。”

    沈萱的话攻击力极强,沈砚很满意。

    穆昔眉头跳动,想看应时安如何回复。

    应时安道:“和我在一起,的确是亏待她。”

    非常圆滑。

    沈萱说:“我知道你结婚的时候可伤心坏了,你是不是都忘了,以前奶奶想把咱俩撮合到一起的。”

    穆昔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沈砚暗叫不妙。

    沈萱没有察觉到危险,笑着对穆昔说道:“你和序秋认识的时间不长,有什么问题问我们就好,我们都会帮你们瞒着的。”

    穆昔心里的那根弦断了。

    她突然热情地抓住沈萱的手,“你是沈萱姐姐?好漂亮哦!”

    沈萱面带微笑。

    年纪小的妹妹就是好对付,和她堂弟一样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穆昔说:“你就是把爷爷气到犯病,把全家人都闹得不安宁的沈萱姐姐呀!久仰久仰,昨天办案不得已喝醉了,没第一时间和你打招呼,失敬了!”

    沈萱:“……”

    年纪小的妹妹啊……

    穆昔嘲讽一番,拉住应时安的手,“姐姐,我们先进去啦,你可不要气爷爷了,爷爷身体不好的。”

    应时安朝沈萱笑笑,乖乖跟在穆昔身后。

    沈萱:“……”

    沈砚笑道:“姐,你就别想在她面前讨嘴上的便宜了,她这是收敛的状态,还没阴阳怪气呢。”

    沈萱:“??”

    这还不叫阴阳怪气?!

    年轻的妹妹真不让人省心!

    应家几口人还都没走。

    穆昔一进门,就看到虎视眈眈的应文园一家,应文园脸色很臭,瞪着穆昔看。

    他目光嘲讽,恨不得将穆昔生吞活剥了。

    穆昔当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她友好地问道:“这位长相一般身高也一般的叔叔是?”

    应文园:“……”

    怎么喝醉和清醒的时候骂的都一样?她昨天是装醉吧!!

    “序秋,你这老婆……”

    应时安没理会应文园,向穆昔介绍道:“就是昨天说我们是假结婚骗爷爷遗产的三叔。”

    应文园:“……”

    这俩人都有病吧?

    应文海实在是忍不住,当着应文园的面笑出声。

    “大哥!!”

    “你老实会儿,”应文海起身走到穆昔面前,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序秋的大伯。”

    应文海虽然年纪在,但因长期在军中,身姿笔挺,气宇轩昂。

    穆昔对他很有好感,规规矩矩地打招呼,“大伯好。”

    应文园阴阳怪气道:“和有权的人说话就不评价外貌了?”

    穆昔配合道:“大伯又高又帅,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了!”

    应文园:“……”

    跟在后面的沈萱心有余悸,还好她刚刚只是稍微耍耍心机……

    几人说话时,应文峪、万橙夫妇二人从二楼走下来。

    应文峪身材消瘦,好在还没脱发,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万橙貌美,但性子冷,不爱说话。

    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对,但一句沟通的话都没有,看到应时安和穆昔进来,也只是随意扫一眼。

    应文海略有尴尬,主动说道:“文裕、万橙,这是你们和序秋的妻子第一次正式见面,过来打个招呼。”

    应文峪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他喜欢就好。”

    万橙说:“大哥,早上的报纸放在哪里了?”

    穆昔:“……”

    她拽了拽应时安,低声问:“你不是说和父母的感情不错,他们不会找我麻烦吗?”

    应时安似乎不认为这样的关系有何不妥,“还可以,他们的确没来找麻烦。”

    穆昔:“……”

    重新定义“不找麻烦”。

    第139章

    应家人不太好应付,但也不难应付。

    有应老爷子给撑腰,接下来几日应文园格外安静,不敢再多嘴。应文海一家人比较好相处,和穆昔能谈得来,唯一让人奇怪的就是应时安的父母。

    家中人多,穆昔和应时安必须睡在一起。

    穆昔在床中间放好被子,穿着田玉琴钟爱的卡通牌睡衣问应时安,“你曾经说过你和父母的关系不错的。”

    应时安现在穿的也是田玉琴牌卡通睡衣。

    穆昔绝不允许出现只有她出丑这种事。

    应时安放下手中的书,道:“不要误会,我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不太说话?”

    “恩,”应时安道,“有事的时候会说事,没事的时候不太交流。”

    穆昔:“……你确定这是正常的相处模式?”

    应时安想了想,说:“确实不如你们家亲切,不过从小到大我家都是这样的情况,应该还算正常。”

    穆昔惊得合不上嘴。

    一个几乎没有交流的家,能是正常的家??

    穆昔问:“你会和你爸妈撒娇吗?”

    应时安道:“没什么需要撒娇的事情。”

    “小时候也不撒娇?”

    应时安一怔。

    他有记忆中,家中的关系便是淡漠的。父母不会吵架,但也不亲密,他们甚至不常交流。

    应时安年幼时,看到一起念幼儿园的同学会在爸妈面前撒娇,他很羡慕,可每次一靠近万橙,万橙都会冷淡的将他赶走。

    至于应文峪,他忙于工作,更不在意家中这点儿小事。

    应时安曾经怀疑应文峪在外有家庭,但他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在家里,而且这么多年,应时安都没见他与哪个女性格外亲密。

    的确是奇怪了些,但应时安找不到缘由,他将这种情况理解为他们家独有的相处方式。

    穆昔忍不住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有不说话的家庭。”

    应时安笑笑,看向穆昔刚铺在两人中间的被子,“这是?”

    “分界线,”穆昔说,“我可是很有分寸的人。”

    应时安:“分寸?”

    穆昔道:“别以为我喝醉酒之后说要亲你,就是真的想亲,我都是说说而已,行为上我很规矩。”

    应时安:“……规矩?”

    “有问题?”

    “咳,没有。”

    如果告诉穆昔,那天她抓着他快一个小时才放他去休息,他大概会被灭口。

    应时安说:“晚安,规矩的你。”

    *

    春节假期最后几日,余水市的街头渐渐热闹。

    假期一过,该上班的回去上班,应家也清静了。

    正式开工第一日,穆昔在胡同口等林书琰几人,顺便调教叶辞。

    “我让你帮我去吓唬人,不是装神弄鬼,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不是想当小流氓吗?比较方便。”

    叶辞拿着笔纸认真记录,“是以流氓的身份去吓?你不早说,我最擅长。”

    穆昔问:“你这笔纸是从哪里来的?”

    “书店买的呗。”

    “你还去书店?去抢劫?抢书吗?”

    “对哦,”叶辞说,“我可以抢啊,为什么要付钱?我可是余水市最有前途的流氓!”

    穆昔:“……”

    穆昔不知该不该告诉叶辞,论流氓,他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最没天赋的。

    “总之,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帮我好好吓,还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让你做的。”

    “好的,我好好吓……等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一户人家打开门出来倒水。

    穆昔喊道:“孙姐!年前一个月你家衣服被人故意翻过来了是吧?这个人就是……”

    叶辞捂住穆昔的嘴,将她拖走,“我去还不行?!”

    穆昔满意了。

    刚开工,所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

    除了要写各种工作计划外,连报警的人都比平时多,好像大家都憋了七天,在今天集体爆发了。

    穆昔忙得晕头转向。

    有一户人家报警说家里的床塌了,需要警察帮忙去焊接,接警中心竟然真的把任务分过来了。

    刚写完工作计划的穆昔马不停蹄的去给人家焊铁床。

    忙完一上午,所有人都累瘫在椅子上。

    穆昔仰天长叹,“没想到我还有学会焊接的一天。”

    安良军嘲笑道:“不是还有精力往刑侦队跑吗?今天不再去看看?”

    穆昔无力地摆手,“不去了,绝对不去,就算有十个好看的小哥哥一起叫我,我也不去。”

    周谨斜眼看过来,“如果应队叫你呢?”

    穆昔说:“那还是要去的。”

    周谨:“……”

    呸,有恋爱的腐臭味。

    “老林对恋爱没兴趣,穆昔有应队,只有可怜的我……”周谨说,“也不知道她搬去哪里了。”

    安良军问:“还惦记你的青梅竹马?人家说不定都结婚有孩子了。”

    周谨叹气道:“真的很喜欢她。”

    严绍问:“为什么不提付叶生,他也有女朋友了?”

    周谨说:“他有钱啊。”

    严绍:“?,不是在说感情的事?”

    周谨道:“对啊,但是他有钱啊。”

    严绍:“感情的事不是金钱能衡量的,金钱……”

    确实能弥补很多遗憾。

    严绍说:“有钱真好。”

    周谨哀叹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穆昔接到新的任务,她穿好外套和安良军一起出警,天气冷,唐英武特别允许二人开警车过去。

    报案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是家里的老人被骗了。

    穆昔和安良军到时,一大家子人吵得不可开交。

    “爸妈只是做想做的事情,姐,你别管这么多,你都嫁出去了,还是王家人?”

    “这是我爸妈,我不管谁管?你管?你看看爸妈花了多少钱了?你还没发现不对劲!”

    “我说姐,你该不会是惦记爸妈的钱吧?”

    穆昔敲门走进去,“谁是王佳?”

    喊的最凶女人站起来,“你好,是我报的警。”

    王瑞恼火道:“怎么还报警了?家丑不外扬,你真不嫌丢人。”

    王佳没理会王瑞,走到穆昔和安良军面前,“您来看看吧,我爸买了很多药酒回来,我怀疑他们被人骗了。”

    王家老两口神色怯懦,不敢多说话。

    他们家的家境还算殷实,两个孩子都有正式工作,日子过得还不错。平时他们比较宠小儿子,小儿子结婚生孩子,他们花了不少钱,很听小儿子的话。

    至于大女儿王佳,他们虽然没给她钱,但现在主要靠她照顾,他们也不敢惹王佳生气。

    王佳雷厉风行,找出所谓的药酒,“我爸说这药酒能治百病,什么都能治,包括癌症,这不是瞎说吗?药酒这么好用,医院都不用开门了!”

    穆昔接过药酒。

    所谓的药酒装在透明的白酒瓶中,瓶身上没有标签,酒中有人参,还有一些穆昔不认识的东西,或许是中药。

    王瑞说:“我爸就是喜欢喝酒而已,你瞎操什么心?警察同志,你们回去吧,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管不着。”

    安良军刚要挂脸,穆昔就凶狠地看过去,“管不着?”

    王瑞:“……”

    他怂道:“想管也行。”

    安良军:“……”

    凶都凶不过穆昔了。

    王佳不耐烦道:“家里的事情你都不管,现在别插嘴!你知道这一瓶酒多少钱吗?”

    王瑞不以为意,“白酒而已,能花多少?”

    王父见王瑞给自己撑腰,弱弱道:“我们也是害怕将来生病会拖累你们。我们病倒了,不还是要你们来照顾?小瑞工作忙,到时候还是得你过来,我们是心疼你。”

    他们是替儿女考虑。

    但王佳似乎只在乎钱,还是王瑞好一些,知道关心他们,这个儿子没白疼。

    王佳说:“一瓶五十块钱,要五十块!你再不管住你爸妈,以后再来要钱,一分都没有!”

    “五十?!”王瑞跳起来,“你俩疯了?!五十一瓶的白酒都敢买?!”

    王父:“……”

    关心呢?爱护呢?

    穆昔不仅明白王家的老人是遇到诈骗,还明白王家的家庭矛盾。

    穆昔对王佳说:“听起来,你父母经常给你弟弟钱。”

    王佳说:“王瑞可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穆昔:“但是照顾父母的人却是你?”

    王佳:“……”

    穆昔委婉道:“两个孩子,一碗水端平最难,但总要尽量端平的。”

    王佳看向王瑞。

    王瑞还在因为五十块钱的药酒跳脚,“老头,你有钱没地方花,你给我行不行?这酒你都信?你是不是真老糊涂了?我把你送到医院去得了!”

    王父急道:“药酒真有用,药到病除,我亲眼看到的。这是大师给我开的药,大师不是为了赚钱,就只帮我们治病,绝对不会多开!我一天喝小半瓶,能喝一个季度!”

    穆昔反应了一会儿,说:“你二千多块钱,买了四十多瓶药酒?!”

    第140章

    刚刚还支持父亲可以有小爱好的王瑞现在红温上头,撸起袖子到处翻找,“药酒在哪,藏哪里了?让我看看这酒能起死回生吗?!”

    王家越来越乱。

    安良军冷脸呵斥,“安静!你先坐下!”

    穿警服的中年壮汉很有威慑力,王瑞虽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坐下,王佳也没再多话。

    安良军示意穆昔记录,他在老两口旁边坐下,“老哥,谈谈你买的药酒?”

    药酒是王瑞的父亲购买的。

    据说这种药酒能够治愈多种疾病,坚持喝三个疗程可彻底清除病根。

    “大师说,我的病不严重,喝一个季度就可以了,”王瑞说,“大师很厉害,能看出我得了什么病,说的清清楚楚。”

    穆昔问:“你说的大师是谁?”

    “善信大师,他能给人算命,算的特别准。”

    “封建迷信?”

    “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迷信,”王父上半身靠近安良军,压低声音神秘道,“他是有真本事,他第一次见我,就能说出我家里的情况,还算出我有一儿一女。”

    一提起“善信大师”,王父就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他绝对不是骗子,他不会随便见人,只有与他有善缘的人,他才会见,我与他结缘,才能见他一面。你们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见,怎么会是骗子?骗子会不想赚钱吗?”

    安良军问:“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比较难骗?”

    王父说:“我都多大年纪了,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我会分辨不出来?”

    穆昔:“……”

    这大概就是可以“等老了卖他们保健品”的那群人。

    “他们俩,”王父小声说道,“都是惦记我的钱,我心里明白。”

    王佳冷笑,王瑞心虚。

    安良军不信所谓的大师,他苦口婆心道:“老大哥,你闺女的话你不听,我的话也不能听?你是被骗了。”

    “咋被骗?”

    “这种骗局,针对的就是老年人,不说别的,就说你买的药酒,五十块钱一瓶,买一个季度的,几个月工资都搭进去了,你说说他有什么药效?”

    王父说:“啥都能治,我亲眼看到一个骨折的人,骨头都成粉末了,喝完就站起来了!”

    安良军:“?”

    王瑞:“粉末性骨折喝药酒??这喝的是胶水吧!”

    “还有发烧烧到神志不清的,一瓶药酒喝完,活蹦乱跳。”

    “一瓶?”王瑞说,“这不是退烧,是直接醉倒了。”

    “最神奇的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本来已经站不起来了,喝完药酒之后就能独立行走,而且气色也变好了,大师说,这种病是最难治的,需要喝几个疗程。”

    王瑞道:“那他只能找晚期的,几个月就死了,没人找他算账。”

    王父抄起扫把追王瑞,“兔崽子你有完没完?!”

    王父对大师深信不疑,安良军很头疼。

    被骗不可怕,就怕上当受骗的人只信骗子不信警察。

    穆昔突然说:“药酒可能的确有些效果。”

    安良军:“?”

    穆昔一夜之间七老八十了?

    穆昔对王父说道:“我信您,您带我去看看您买的药酒?”

    王父这会儿却胆怯了,他先看向王佳。

    比起王瑞,王父比较害怕王佳。

    王佳说:“赶紧带警察同志过去。”

    王父这才把穆昔和安良军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小仓库。仓库本来是放旧家具旧衣柜的,现在摞了几个木箱子。王父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展示给穆昔看,“你瞧,这些是一个季度的量。”

    穆昔注意到每个木箱上都刻着一个十字架。

    王父说:“这是善信大师自己做的箱子,是和上帝缔结契约,上帝赐予他的,这个箱子可不便宜,一个要一百块呢。”

    穆昔:“……”

    叫“善心大师”,会算命,还和上帝有沟通交流。

    大师信仰大杂烩?

    “这破木箱子,画个加号就要一百块?!”王瑞要疯了,“你给我五十,我给你画俩加号。”

    “这是十字架,什么加号。”

    “你给我五十,我给你画个除号,附赠一个乘号。”

    “这是十字架!”

    穆昔和安良军检查了一遍,发现所谓的药酒的确只是普通白酒,只不过泡了中药。

    一单的金额就能达到两千多块,涉案金额巨大,可以立案。

    穆昔和安良军向唐英武汇报后,唐英武道:“这应该不是偶然现象,必须尽快把所谓的大师抓出来,以免更多人上当受骗。”

    二人把王家人带到派出所。

    原本是可以在家中解决的,奈何王父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上当受骗,还要给警察当场表演药酒是如何药到病除的。

    没出任务的民警们端着水杯聚在王家人附近。

    付叶生不缺钱,对大师充满向往。

    “叔,大师什么病都瞧得出来?你看我能不能去和大师见见面?”

    王父打量付叶生片刻,说:“你的身体很好,不需要见大师。”

    周谨指了指自己,“我如何?”

    “……多锻炼身体吧。”

    王父看向安良军,“老弟。”

    安良军笑道:“也要给我看看病?”

    “你也该买几瓶,最近是不是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安良军笑不出来了。

    付叶生和周谨偷偷憋笑。

    穆昔道:“给他们都看过了,给我也看看?”

    王父欲言又止,“你嘛……”

    “如何?”

    “你容易气到别人,你不用看病,让你朋友们来看看。”

    穆昔:“……”

    周谨和付叶生同时大叫,“准!太准了!”

    安良军:“准个头!!”

    王父交代,带他去见大师的是他的下棋好友何元。前些日子何元神神秘秘把他叫到家里请吃饭,提起大师的事。

    王父想到自己最近身体也不舒服,便想去看看。

    见面地点是道观外,善信大师仙风道骨,话虽少,但句句都在点子上,王父很信服。

    “当时道观外正好有几个身体不舒服的人,善信大师心地善良,把药酒送给他们,他们的病真的被治好了!”

    穆昔说:“我重复一遍,你是说,一个叫善信,会画十字架的男人在道观外和你见面,见面途中刚好有患有各种疾病的人路过,善信大师出手拯救了他们?”

    这是电视剧演出来,编剧都会挨骂的剧情。

    王父道:“他们在冥冥之中能感应到大师,所以向他聚集。”

    穆昔:“……”

    骗他实在轻松,骗子连瞎话都不用编,他能自洽!

    王父口中的大师、病人显然同属一个诈骗团伙。王父说,何元家中也有买的药酒,何元是被骗的老人之一。

    善信大师不对外卖药酒,一般都是“病人”主动提出来。

    就算提出来,他也不会过问任何事,会有两个年轻女性带他们去拿酒。

    全程,善信大师都维持着仙风道骨的形象。

    这些人没有大规模的“团建”,一般都是私下单独见面。

    新的客人是老客人介绍的,小范围传播,但目标群众很明确,基本上见过善信大师的人都会心甘情愿交钱。

    诈骗是针对老年人贪生怕死的心理,涉案金额不在少数,唐英武让穆昔、安良军、周谨、严绍四人一同调查此案。

    第一步就是确认被诈骗的人数。

    周谨问:“叔叔,你知道还有谁上当受骗了吗?”

    王父茫然地看着周谨。

    穆昔说:“他的意思是,你知道还有谁和你一样用药酒治病,效果还挺不错吗?”

    “哦,我只知道老何,不太清楚其他事,药酒我已经喝了,是真不错,姑娘你要不要买一瓶?你多喝点,少气气其他人……”

    穆昔和周谨一同赶到何元家。

    何元家就在王家附近,穆昔找到何元时,他正在偷偷摸摸给自己倒酒喝。

    何元的妻子埋怨道:“你那酒这么贵,喝喝喝,天天喝,咱俩迟早被你喝垮了!”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你懂什么?”何元说,“我这是药酒,是治病的!在外不许提药酒的事,也不能提钱!咱不能给善信大师惹麻烦,如果药酒被其他人看到,就说两块钱一瓶。”

    穆昔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琢磨道:“咱们现在辞职或许还来得及。”

    周谨:“啥?”

    “辞职卖保健品,目标群众就是他们几个,说不定能发大财,而且他们还得感谢咱们,这是善事啊!”

    周谨说:“你现在有善信大师的架势。”

    “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穆昔敲响何家的门。

    何元的妻子来看门,见两个穿警服的站在家门口,有些害怕,“你们是?”

    “你好,”周谨热情道,“我们是来卖保健……呸,我们来找何元先生,有一起案子,需要与何元先生谈谈。”

    何元慌慌张张收好药酒,穆昔和周谨刚好被迎进来。

    何家的家庭情况与王家差不多,不是大富大贵,但手中都有些存款,家中大彩电、小冰箱一应俱全。

    穆昔道:“别藏了,我们已经知道了,善信大师卖的,五十块钱一瓶。”

    何元站在藏药酒的箱子前,警惕地看着穆昔。

    穆昔走到他身边,瞥了一眼箱子,说:“这是诈骗,知道吗?这就是普通的酒,没有治病的效果。”

    何元低声对妻子说:“老婆,这两个警察有点儿傻。咱把他们糊弄走。”

    穆昔:“……”

    去卖保健品的心愈发强烈。

    周谨问:“你见过善信?”

    何元纠正,“是善信大师。”

    “好好好,这个大师卖了你多少药酒?”

    “大师不卖药酒,大师只结善缘,”何元无比虔诚,“如果不是有成本在,大师是不会卖钱的,但是没办法,大师的能力是有限的,每做出一瓶药酒,都会损失他的神力。”

    周谨:“……”

    “你们为什么问善信大师?该不会误以为他是骗子,想抓他吧?他不是骗子,你们误会了,我不会告诉你们有关他的任何事!”

    周谨开始后悔为什么没主动要求参与调解有关初中生因互相叫对方儿子而打架的案子。

    周谨越听头越大,他拽着穆昔到院子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回去求救吧。”

    “一来一回需要时间,而且就算唐所过来,他也不见得会相信我们。”

    “那咋办,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上当受骗的人?”

    “他们只发展熟悉的朋友,何元如果能开口,是最方便的。”穆昔说,“走,我们再回去问问。”

    周谨还是愁。

    何元对善信大师可不是一般的忠诚,想从他嘴里套出有用信息,太难。

    周谨不知穆昔想怎么做。

    二人再次回到屋里,何元依然是戒备的状态。

    穆昔拉开椅子,拍了下桌子,“你说善信会算命?”

    何元:“大师无所不知。”

    “我不信,”穆昔说,“你把他叫来,我……”

    周谨拧眉。

    穆昔想用激将法?这似乎太过于简单了。如果这几句话就能让何元把善信带来,善信恐怕早就暴露。

    穆昔说:“我要和他比谁算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