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每一天都很想她。
文字的末尾跟着一张谢安青手心的特写照。
这张拍在她刚刚用橡皮印章把“礼”字印在手心的时候, 很清晰。
她说:
【你涂这个颜色的口红很漂亮。】
【见面那天,如果你抹了它,我们接吻。】
谢安青留下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条件给陈礼, 彻底安抚了她贫瘠枯瘦的心脏,她把照片设置成手机桌面,开始认真养身体。
养了一周出院,立刻被谈穗家的专机送回西林。
韦菡到这时候才知道她在东林发生的事情,气得大发雷霆,和她一坐一站, 骂了大半小时, 才在沈蔷的调和下放她休息。
“没好之前,一步门也不能出!”韦菡气得咳嗽都慢了,铁青着脸说:“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回自己家。”
陈礼往出走的步子顿住。
沈蔷递给她一个眼神, 示意她不要反驳,韦菡这次是真担心了。
陈礼知道,她垂在身侧的手捏了一下食指关节, 说:“知道了。”
韦菡摆摆手,竭力克制着急促的呼吸。
沈蔷:“阿姨, 带陈小姐去客房。”
阿姨是沈蔷从家里带过来的, 自她和韦菡在一起, 就一直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都多少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韦菡发这么大火,吓得一愣一愣的,闻言连声道:“好, 好。陈小姐,您这边请。”
从这天起,陈礼每天固定的时间见一次医生,分秒不差的吃三顿药、三顿饭,早睡早起。
身体条件达标之后,她开始加入适量的运动,处一些紧要的工作,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简单,以至于她偶尔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切很不真实。
又格外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是这样。
她期待简简单单的生活,每天迎着朝阳,披着星月,和想见的人接吻、亻故爱,长相厮守。
怀着这样的憧憬,八月转瞬即逝,九月开始。
开学季充满朝气,到处洋溢欢声笑语,对陈礼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月份——陈景陈雎死在这一月,她作为景石小公主无忧无滤的生活结束在这一月,同是这一个月,师茂典的父亲、师飞翼的爷爷生日,他们合家团聚,喜气洋洋。
反差激发陈礼的恨。
随着陈景陈雎忌日的逼近,陈礼的状态肉眼可见低沉下来。
“笃!”
陈礼在谢安青的微信上打卡成功吃药时间和身体状况后,扔下手机,面无表情走进一楼的健身房。
正在和沈蔷说话的韦菡声音一顿,目送陈礼的背影到完全消失。
“你要不要去劝一劝她?”沈蔷说。
韦菡皱着眉摇头:“这种事没办法劝。”
也是。
除非师茂典和师飞翼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陈礼的心结永远都解不开,事情永远过不去。
沈蔷说:“三区的采购已经完成了,我约了邓律师下午见面,只要能按陈礼想要的,判乌杨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木森马上就会对他进行追责起诉,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度假区的项目受到关注,我借机公开指控师飞翼抄袭。”
项目按照计划被迫停工,木森对景石进行天价索赔,师茂典抵押股份贷款救自己儿子。
等这笔钱到账,她们再曝光师飞翼和乌杨合作,中饱私囊,大量购买劣质建材用于度假区项目,拿人命开玩笑,以及师飞翼用钱封沈蔷的口不成,暗中扎她车胎威胁,占领舆论高地。
到那时候,师茂典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自己儿子,只剩人、财、景石三空的凄惨下场。
沈蔷:“你在家陪陈礼,我去公司准备。”
韦菡不语,只捏了捏沈蔷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健身房里,陈礼上了跑步机,接连按键到快跑模式。她最近的体力还不行,跑了没几分钟就汗流浃背,胸口发疼,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13岁那个傍晚的恐怖卡在她脑子里,每一帧都是尖叫和血,疯狂啃噬她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平静。
她忽然就很想谢安青,想听她吹笛子,吹树叶。
吕听后来有和她说谢安青是怎么用一片树叶打败东林医学的最高水平,让她从噩梦里冷静下去的;她在东谢村的某一个下午陷入噩梦,却没有被它折磨到浑身发酸泛疼也有了合解释。
她现在想谢安青想到发疯。
可药还在吃,医生还要每天见,她还没有把自己养好,那位很守规矩的小书记应该不会在个这时候见她。
陈礼按键调整模式到慢走模式,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呵。”
最近是不是有点太软了?
很想她的时候会心酸,想她却见不到她的时候会鼻头发酸,严重了可能还会眼眶发热。
生病果然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也可能是——
陈礼眨眨眼睛,无声道:也可能是被安抚过的心找到了它的栖息地,开始学会并且习惯依恋,开始生出倦鸟有巢可归的本能和潜意识。
很奇怪。
那位书记走时发的那些微信,明明没有任何一句震耳欲聋的爱情誓言,怎么却好像生出了四两拨千斤之势,一下子就剖开了矛盾,将方向完全指明,将她悬空的心妥善安置。
小谢书记还是厉害。
她一旦开始勇敢,心思开始开朗,就没人能逃过她的赤诚、直接和纯粹到有些逼人的坦率。
譬如两年前的麦草垛,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可能有点喜欢你”,平铺中带着点委屈的一句话,轻而易举拉开了所有故事的序幕。
陈礼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一个半小时后从健身房出来洗澡收拾,临近十二点,她过来客厅,听到韦菡说:“阿礼,电话。”
声音很沉,神色凝重。
陈礼立刻打电话的人猜到是谁,她把擦过汗的毛巾递给阿姨,走来桌边。
果然是师茂典。
陈礼滑动接听,点开免提:“典叔。”
师茂典:“阿礼,忙吗?”
陈礼:“还行。”
师茂典:“那叔叔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陈礼:“您说。”
“马上到飞翼爷爷生日了,今年是老人家八十大寿,叔叔想好好办。”师茂典一派仁孝。
陈礼握着手机的手抠到指节发白:“应该的。”
“你在摄影方面是专业的,叔叔想请你给飞翼爷爷拍几张人像,一是留念,二是做请柬。你看能不能腾出来一半天的时间?”
“当然。爷爷什么时候方便?”
“随时。”
“那我下午过去。”
“辛苦阿礼了。”
“您客气。”
……
师茂典嘘寒问暖,对陈礼极尽关心。
陈礼每听一句,胸腔里的恶心感和憎恶感就重一分,她竭力忍耐,还是在电话挂断的瞬间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控制不住想砸了手里那部听过所有恶心言语的手机。
最后忍住了。
因为突然收到谢安青的微信。
【礼姐,我吃饭了。】
从谢安青回东谢村到现在已经两周了,她们每天都会来来回回发很多条微信——陈礼汇报她养身体的所有进度,很单调;谢安青问她早安、午安、晚安,告诉她何时睡觉,何时醒来,何时吃饭,跟她讲村里发生了何种有趣的事,她因为这些事,一不小心透露何种可爱的行为,很丰富。
这些丰富被用开会一样简短直白语言说出来,更添乐趣,陈礼怎么看都看不腻,她握紧手机,抬头回视韦菡掩饰不住担心的眼神:“没事,我能忍住。”
韦菡拧眉,沉吟片刻,说:“你真要去?”
陈礼:“去,为什么不去,他们现在越开心越美满,屠刀落下来的时候叫得越凄惨,结局越凄凉。从天堂到地狱,我这么过来,他们也得这么过来。”
“我去换衣服。”陈礼说。
韦菡:“吃完饭再去。”
陈礼“嗯”了声,折回房间。衣服换好,她随手卷了袖子,坐在窗边给右手贴肌肉效贴。
东林之后,她的手已经离不开这东西了,很多时候还要搭配止疼药和喷雾。
谈穗母亲安排医院专家给她做过检查,结果显示,她的手要尽快接受治疗,但治疗结果是恢复到最佳状态,还是从半残变成全残,医院方面给不了任何保证。
陈礼鬓角冒出汗,她靠坐在窗边,单手压着药板,从里面抠出一粒止疼药吞下去,之后很长时间仰躺在椅子里没有声音,直到阿姨过来敲t?门,叫她吃饭。
饭后,陈礼带着韦菡事先准备好的青釉水仙盆赶往师家。
师茂典掌管偌大一个景石,标杆项目一个接一个,蝉联省“最具行业影响力”四年,竟然于百忙之中抽空在家等候,可见对师蠡——师飞翼爷爷——的重视。
陈礼看着,只觉得虚伪恶心,她把青釉水仙盆交给等在院里的管家,提着相机包往客厅走。
“阿礼来了。”师茂典率先开口。
陈礼应了声,笑道:“爷爷,半年不见,您又年轻了。”
师蠡被恭维,立刻眉开眼笑,招着手说:“快过来坐,最近很忙吧,看着瘦了,气色也没之前好。”
陈礼:“我们这行夏天是旺季,工作室预约多。”
师蠡:“一定注意休息,你还年轻,真把身体熬坏了,以后有的是罪受。”
陈礼面上微笑,心里尖刀在割:“这是上个月偶然淘到的青釉水仙盆,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管家适时弓身在师蠡旁边,打开盒子给他看。
师蠡:“宋汝窑的真品,阿礼有心了。”
陈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八十大寿一辈子就一次,自然要有心。”
否则怎么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把自己儿子、孙子折在自己寿宴前后这个事实一直记到死那天。
师蠡让管家把东西收好,和陈礼闲聊了一会儿,拍摄开始。
师蠡前半生穷苦,后半生,儿子一夜暴富,沾了他的光,开始报复式的收集古玩,品茶参禅,好让自己看起来足够高雅有品,实则根本没有丢掉骨子里的狭隘,拍照一定要拍出大家长的掌控欲和威严感。
陈礼看破不说破,从三点一直拍到六点结束,借口工作室有事,拒绝了同进晚餐的提议,收拾好东西往出走。
“阿礼。”师茂典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陈礼。
陈礼回头:“嗯?”
师茂典走出来,压着声音,一脸的惋惜:“快到你父母忌日了吧。”
突然开始的话题,如同一个接天的巨浪将陈礼瞬间吞没,她被入骨的冰冷裹挟。
师茂典说:“可怜他们英年早逝留下孤苦无依的你,整整十八年了,还好都熬过来了。别难过,事事往前看。”
师茂典语重心长,说话时和慈爱的长辈一样拍着陈礼的肩膀。
陈礼陷在无边黑暗里,有一秒几乎控制不住表情:“知道了,多谢典叔关心。”
师茂典点点头:“去吧,晚高峰路况差,开车注意安全。”
陈礼和谢安青同款,但没有兔子的鞋踩在圆润的鹅卵石上,每一脚都仿佛硌磨在她骨缝里,磨出粉末,鼓胀她的关节,让她变得僵硬、疼痛,快要被撑破,留给师茂典的背影却笔直平稳,干净利索。她坐上车,掉头离开,走出很远才忽然发现空调没开,车里闷热到让她窒息。她一脚刹车踩到底,停在别墅区清幽安静的路边。
恨在车厢里爆发出尖锐的轰鸣。
陈礼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风速调到最大,抖着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深吸入肺。
短暂的眩晕感让她平静,过后变本加厉。
她一连抽了四根。
再想去拿的时候,随手扔在杯架里的手机猝不及防亮了,谢安青的微信显示在屏幕上。
【礼姐,我帮人抓刺猬,被扎手了。】
【图片】
风卷残涌的恨意陡然平息。
陈礼快速捏了一下烟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养身体一样,把烟扔到后排够不到的地方,转而拿起手机。
照片是谢安青的右手,白白净净,指尖粉红,手心里蜷着一只浑身防备的小刺猬。
看起来把人惹得不清,难怪被扎。
陈礼绷直的嘴角一动,笑出声,她飞快地点开键盘打字。
【小谢书记的业务又拓宽了。】
昨天帮人处房檐下的马蜂窝,胳膊被蛰了个大包,谢安青觉得太疼,又不敢挠,就拿谢槐夏的彩笔画在包上画了头蒜——被马蜂蛰了可以抹蒜缓解疼痛;
前天谢槐夏要吃鱼,谢安青来不及上街买,就趁着饭点没人,翻墙出去河里捞,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头上顶着半颗蒲公英的种子,微信她说,“礼姐,我要起飞了”;
大前天巡河,回来的时候被知道她爱养花的村民硬塞了盆白慧星——小型藤本月季——她单手抱花,模仿电影经典镜头自拍,问她,“礼姐,这个杀手冷不冷”;
大大前天呢……
陈礼点开聊天记录搜索“礼姐”,发现滑一屏,有一屏的可爱,她被爱意诱惑,被想念鼓动,几秒钟后,打了个电话给韦菡:“我出去一趟,明天回来。”
韦菡:“去哪儿?”
陈礼换挡松刹车,双目紧锁前方:“平交道口。”
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没那么近,陈礼因为手疼,开了近五个小时的车才终于赶到。
此时已经临近凌晨。
她和之前两次一样,还是没有进去。
一,她还没有把身体完全养好,不符合同谢安青见面的标准;
二,她没抹谢安青提过的那只口红,见面不能和她接吻;
三,两年前,她从平交道口走出来那天的记忆太深刻,总觉得回去的路需要有人带着,才不会太过泥泞,才能走稳。
陈礼踏着东谢村亮如清霜的月亮,数着铁轨一直往前走,1,2,3……1001,1002……9999,10000。
天亮了。
陈礼浮躁的心绪已经全然平复,她站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拓宽硬化的水泥路,坐上车,原路返回。和来时沉闷的心跳截然不同,她后知后觉发现,爱除了强烈的占有,还可以是同一片空气提供的养分,同一片风抚在脸上,爱它只要存在着,就是永恒。
陈礼偏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突然蹦出来的朝阳,靠边停车,给谢安青发微信。
【小谢书记,该起床了。】
谢安青根本没睡。
再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彻底离开东谢村了,想赶在这之前把能规划的事情都规划好,让谢筠她们轻松点。
昨晚她们一起完成了服装店的招商方案。
谢筠捏捏鼻梁,疲惫地说:“安青,剩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们能处好。你快回去休息吧。”
谢安青应了声,收东西起身。无意瞥见谢蓓蓓藏在文件下的漫画书,她目光轻荡,想起从前信誓旦旦的论断。
——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就是想破脑袋,她也不会变成漫画里这些深情的女主角,为你哭为你笑,为你放弃一切不顾一切。
她怎么不是呢。
谢安青舌尖顶顶上颚,侧身去拿手机。
她是我的女主角,参演我人生里所有的爱恨情仇和喜怒哀乐。
谢安青无声地说。
“走了。”谢安青说。
谢筠:“回去直接睡觉,不用管谢槐夏的早饭,她现在一天三顿在你姐那儿吃。”
谢安青:“好。”
谢安青拿着手机往出走。看到陈礼的微信,她嘴唇抿了抿,克制住笑意,回复她:【起了。你呢?】
那边没有回复。
谢安青锁屏手机装进口袋,经过村部专为施工安装的监控大屏,她抬头看了眼,再看一眼,视线定格在水渠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她蹲在离水阀不远的地方,伸手扯下某一株植物的叶子。
谢安青在斜进村部的朝阳里呼出一口气,拔腿就往出跑。
防汛值班结束,捏着肩膀往里走的谢蓓蓓感觉一阵风从自己旁边飘过去,什么都看没清楚。她摇了摇扛过3天48小时的防汛值班,已经变得神魂颠倒的脑袋,搓着胳膊走进来和山佳交头接耳。
“你知道咱们村部这儿以前是墓地不?”
“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怕不怕?”
“怕什么?”
“阿飘啊,我刚在门口遇到了。”
“你做梦。”
“也是,阿飘怕光,白天不出来活动。”
那刚那阵风是什么?
谢蓓蓓咬着指甲思考半晌,打电话给她妈,让她下次去庙里烧香的时候,给她求个平安福。
谢安青保持风一样的速度赶到平交道口的时候,陈礼早就已经没了踪影,只有水渠边一株被扯秃了叶子的龙葵在风里轻晃。她屈膝蹲下来,用食指拨了拨饱满的龙葵果,低声道:“其实,我也想你。”
很想很想。
才会生出那么旺盛的分享欲,什么都要通过微信告诉陈礼。
但去西林见她——
谢安青舔了一下一夜忙碌,有些发干的嘴唇。
村里的日子很清静,她很早就把东林那一晚和往后四天陪护带来的恐惧平复好了,也把该修的东西修好了,该拿的拿到了,迟迟不去西林,除了陈礼没有好,她看见她难受会想哭,还有一个原因:她已经全盘接受陈礼现在的“坏”,还没见过她的以前的“好”,对她的认识t?有些断层。
也不算什么大事,绝大多数的情侣都是中途偶遇,两人一起努力着把日子往后过,而不是追究从前。
她只是偶尔会想,逻辑链路的不严谨会不会导致:在某个激烈瞬间出现时,由它支撑着的结果会因为下层逻辑的不稳定而出现大幅偏差。
就像从前的陈礼。
她看似稳定,其实眼里只有复仇,忽视了自己那一部分,以至于在激烈的冲突发生时,她只知道聚焦存在于认知里的复仇,连已经发生在身边的幸福都毫不犹豫抛弃,最后绕一大圈,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她有点担心。
在陈礼的事情上,她也不智,光是爱情至上,造成对陈礼的分析迟了两年这一点,就够她吃一辈子的教训。
她现在有点束手束脚。
但是怎么了解陈礼的从前呢?
谢安青拨着龙葵果晃神。
不久,太阳开始热烈。
谢安青搓了搓被晒疼的耳朵,撑着膝盖起身——
一辆车停在平交道口。
谢安青回身,看到一个年长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步履缓慢,脸色发白,一步步目标明确地走到她面前,说:“谢书记?”
谢安青:“是。您是?”
女人:“韦菡,阿礼的阿姨。冒昧打扰,是想帮阿礼说说好话,求求情,好让她喜欢的女孩子能早一点放下芥蒂,和她见面。从两年前开始,阿礼的每一天都很想她。”
第92章 礼姐,我在吃糖,很甜。……
韦菡其实昨晚就想过来。
陈礼出发前的那个电话打得太过突然, 她又是刚从师家出来,韦菡担心出事。
但因为身体原因被沈蔷阻止了——她不能劳累,更不能淋雨, 偏偏陈礼是在晚上来的雨季的东谢村,沈蔷怎么都不可能让她跟过来冒险。
一直到今早,沈蔷确定东谢村是晴天,才松了口,要和韦菡一起过来。
这次被韦菡拒绝。
原因:根据邓律师的判断,乌杨能判到三十年以上, 这是陈礼目标年限的两倍, 她们不必再等其他更好的机会,乌杨死期已至。对这个结果,陈礼不方便露面,木森有需要配合执法部门的地方,要由沈蔷全权负责。
所以最终是司机和阿姨陪着韦菡来的东谢村。
这个见面对谢安青来说猝不及防,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有和陈礼的亲人单独见面这一天,感觉很奇怪,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东谢村书记该有的周全, 按部就班接待,一边又想场合不对, 对象不对, 她不能套公式, 极为陌生的紧张感在她心里迅速滋生。
谢安青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咽了咽喉咙,说:“阿姨好。”
韦菡:“你好。”
韦菡不露声色打量着眼前一面镇定大方,一面迅速红了耳朵的谢安青,谢安青也悄无声息打量着她——身体看起来很虚弱, 腿应该受过伤,走路非常吃力。
谢安青下意识在她站立不稳,身体发生剧烈摇晃时,快步上前扶住了她。
……手也凉得惊人,像最冷的冬天玩了很长时间的雪。
谢安青内心震动,长久无话,脑子里浮现出分手那夜,陈礼对“韦菡”这个名字和她的经历一笔带过的画面。
又是一笔带过。
模糊得她都想不起来陈礼具体说过韦菡什么。
可分明,她只要言简意赅,用最概括的语言描述一下韦菡的身体状态,她就会知道她们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就会解她为什么要选现实而不是她啊。
还是下意识怨她。
过后,心疼铺天盖地。
韦菡是和陈景、陈雎唯一有关系的人了吧,她义无反顾选择放弃自己的人生来帮助陈礼,爱护陈礼,她之于陈礼的意义,和黄怀亦、卫绮云之于她的意义更沉更重。
这么重要的人,却因为自己一时冲动丢了半条命。
那种打击、内疚是巨大的,但凡陈礼的承受能力差一点,可能都撑不过去。
谢安青在朝阳里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她扶着因为腿疼脸色更白的韦菡,后怕迅速取代往日教训带给她的迟疑犹豫,填补着对陈礼的未知。
韦菡一眼就从谢安青紧绷的神色中看出端倪,她说:“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谢安青一顿,点了点头:“知道。”不详细,但是知道。
韦菡:“心疼阿礼了?”
谢安青抬眼看着她,说:“心疼。”
韦菡笑笑,依靠谢安青的双手稳住身体,说:“我很好,不缺钱,不缺生活,身边还有一个肯解我,能照顾我,为了支持我,帮助我,和我思维尽可能同频,毫不犹豫放弃家族企业改学建筑的女朋友。我一直都比阿礼好,只是她不愿意看见,不肯让自己好过。”
这话像指甲尖掐在谢安青心上,她胸口猛地一酸,抿紧了嘴唇。
韦菡看到,轻轻握住谢安青的小臂说:“遇见你,阿礼开始慢慢看清自己,开始拆分生活重心,总有一天,她会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韦菡的声音虚却坚定,握在谢安青小臂上的手凉却温柔。谢安青紧抿的嘴唇不自觉松动开,回视着她,说:“那一天很快。”
韦菡走平路都很困难,就更不用说老房子昏暗陡峭的楼梯,她只是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陈礼房间紧闭的窗户,站在楼梯口数清楚了她上楼需要走几阶台阶,之后在谢安青的搀扶下过来后院的榕树下坐着。
“阿礼坐过这个位置?”韦菡问忙前忙后给自己泡茶,切水果的谢安青。
谢安青:“嗯。您怎么知道?”
韦菡身体后倾,靠着石椅的椅背,手指在石桌侧面轻点:“阿礼在画画这方面的才能是她母亲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有幸也跟着学过几年,没阿礼画得好,但熟知她母亲的风格。桌角这个你,一看就是阿礼画出来的。”
谢安青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她从来不知道桌角有画,还是她。
谢安青快步走到韦菡旁边,屈膝蹲下。
“……”
真的是她。
两年前,前院院墙上,陈礼最开始画的那个正面的她,后来被她一通脾气发的,陈礼改成了笼统模糊的背影,再后来闹崩,她提一桶白色颜料,一层叠一层,抹掉了所有痕迹。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
画得比院墙上那个更细节,它已经存在至少两年了,竟然还能把瞳孔里的水光、阳光看得一清二楚,扯领带时手背上凸起骨头,被河风吹在脸上的发丝,国庆抖毛溅在空中的水……
这么小一点地方,陈礼画下了自己眼中全部的初遇。
画在很隐蔽的一个角度,根本没想着让她看见。
她自分手,也总是刻意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紧,没什么精力观察生活细节。
现在忽然看见,她不由自主地想,陈礼当时画在院墙上的那一幅画,画在画里的她,可能真的不是别有用心,而是她不久之前站在沼泽旁说的,“两年前,我一脚踏进平交道那秒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那时来村所做的一切可能皆出自真心,要不怎么能把一个远距离的相遇记得这么细节、完整??
可她的真心深埋于仇恨,挖不出,看不见,便意识不到。
谢安青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克制不住发抖。
这一角的记忆,陈礼画在什么时候呢?
被单方面发了一通火之后?
还是,下定决心把院墙上已经有在竭力克制着的真心彻底颠覆、模糊之后?
画的时候她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察觉的失落?
还是察觉到了,却连承认的能力都没有。
抽丝剥茧之后截然不同的记忆在谢安青脑子里一帧一帧回闪,她眼底渐渐泛起泪光,被紧闭着的嘴唇压制着,始终没有落下。
韦菡起初以为这只是陈礼心血来潮,随便涂鸦的一幅小像,现在看来也许意义重大。她静默不语,等谢安青自己收拾情绪。
不久,谢安青起身坐回原位,眼睛红了一圈。
韦菡说:“阿礼的画是不是很能触动人心?”
谢安青:“嗯。”
她的细节是她触摸一颗心最有力的武器。
极具威慑力地将矛头对准她心里那些因为对陈礼的认知断层导致的担心和束手束脚的感觉,它们受到惊吓,迅速消失,变成隐隐约约的冲动。她来不及分辨那些冲动的指向,就听到韦菡说:“如果没有13岁那年的巨变,阿礼的人也会是这个样子。”
人?
谢安青记忆里的陈礼比起润物无声的春雨,更像呼啸磅礴的暴雨,和韦菡说的不一样。
……13岁的那场巨变到底改变了陈礼多少?
谢安青冰冻的心脏淌不出血,闷而不发的疼痛t?让她嘴唇都在发抖,她一双通红的眼睛紧锁韦菡。
韦菡抬手,阿姨立刻走过来,把一本五六公分厚的相册摆在谢安青面前。
“打开看看。”韦菡说:“里面是你没见过的那个阿礼。”
谢安青最近一直在纠结怎么找,怎么发现,现在突然摆在面前,她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迟迟抬不起手去翻。
韦菡极有耐心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安青眼眶上的红淡下去,嘴唇停止发抖,她翻开了第一页。
韦菡说:“这是阿礼出生当天和父母的合照。”
很美丽的母亲,很帅气的父亲,两人都把陈礼捧在手心里。
“这是阿礼百天。”
陈景为她冠衣戴金,减去胎毛。
她偎在陈景怀里懵懂喜悦。
“这是阿礼长第一颗乳牙。”
嘴里咬着陈景食指关节,手抓着她的头发,对着她笑。
“这是阿礼抓周。”
因为抓到陈景亲手绘的一张图纸,笑眯了眼睛。
“这是阿礼第一次摔倒。”
应该很疼,哭得喉咙都能看见。
下一张却是她瘪着嘴,强忍眼泪趴在陈景怀里,小小的手掌拍着她的肩膀,只因为她被自己哭红了眼睛。
“这是阿礼第一天上学。”
公主裙,水晶鞋,漂亮得阳光都在偏爱。
“这是阿礼第一次当班级活动的主持人。”
落落大方,明媚动人。
“这是阿礼第一个第一。”
字迹工整,全科满分。
“阿礼七岁的时候,从这张图纸里看出了有效信息,天分明显。”
“阿礼牙齿后面是一颗陈景从地球另一端带回来的糖,照片拍不出来她把糖磕在牙齿上的声音。”
但能从她和陈景灿烂如花的笑容里判断出所有——它的甜,它的好听,她无忧无滤,天真幸福。
“阿礼每天都会去喂学校附近的流浪猫。有天下雪,她把伞留给流浪猫,自己顶着风雪回家,大病了一场。”
“阿礼借口打赌,成功输给一个家境困难的同学一学期的午饭,开心得用跑扑进陈景怀里。”
阿礼,阿礼,说不尽的阿礼。
谢安青一页一页翻,韦菡一页一页讲,讲到最后,她卡顿很久,声音忽然哽咽:“13岁生日,阿礼又收到了一条新裙子,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公主,是景石的小公主。”
坚定自信,前途无量。
“却在同一年冬天,跪在父母的墓碑和我面前,结束了她所有的天真。”
“她那一跪,往后十八年,没有一天不在和幸福,和被记录下来的这个陈礼背道而驰。”
谢安青地动山摇,心里的冰霜崩裂,那些没来得及分辨的冲动轰然爆发,她明明白白看清了它的样子——爱情哪儿有完全在计划之内的,爱一个人哪儿有一览无余,完全透明的,未知、缺失、失控、所有的不确定,也应该是爱情不可获取的一部分。它们制造浪漫,创造惊喜,它们产生冲突,发生矛盾,它们让人苦涩,让人疯狂,让人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在绝望里苟且,也让人甜蜜,让人冷静,让人大喜若狂,神采飞扬,在苟且中,努力抬起头颅仰望。
谢安青看着定格在13岁的陈礼,被胸腔里这份突然爆发的,积攒已久的冲动冲破,豁然开朗。
“阿姨,我想做那个和她旗鼓相当的人。”而不是纠结她、指控她的保护欲太过旺盛,不把她放在旗鼓相当的位置上。
“我心疼她,想主动护着她。”而不是追求逻辑链路的稳定完整,被动防御,且防御的是她们内部可能发生矛盾。
“我想见她。”现在,立刻,马上,她迫不及待。
韦菡来之前想过谢安青会是个很容易聊通的对象,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都还没给她看陈礼的成长视频,没对比视频里那个明艳骄傲的陈礼和一夕之间坠入深渊的陈礼,去骗她的眼泪和宽容,她就大跨一步走到了目的地。
韦菡靠着石椅,心窝里一阵阵发热发酸,激荡不止,半晌,她轻笑一声,说:“阿礼叫我菡姨。”
话题突转。
略过的那部分表示认可。
纠正的这部分,也表示认可。
谢安青难得激昂的情绪一顿,倏地红了双耳,“菡姨。”她叫,声音大小如常,但尾巴咬在齿缝里,听得一直在隔壁偷听的谢槐夏挠挠脸蛋,小声问:“妈,我平时叫我小姨是不是叫太凶了?”
谢筠冷飕飕瞥她一眼,说:“呵。”
谢槐夏:“……”
啥意思?
是太凶了吧。
唔——
不行。
她堂堂四尺(不到)女儿,怎么能乖不过她小姨那个个头、年纪全部都已经过期了的大小孩儿!
谢槐夏噔噔噔跑进屋里——
没够着谢筠新装的镜子,没法对着镜子练习。
谢槐夏气得扽了一下那年墙头,她据力争,没争来,后来是谢安青专门去镇上给她买的兔子的耳朵,把它扽地吭哧吭哧直耸鼻子,和隔壁石桌上,韦菡临走前放下的那只截然不同——它是憨态可掬,永远不会发怒,只会抱着萝卜打盹的玩偶。
谢安青手指怼着它的肚子,脑子里每回闪一次韦菡说在最后的话,眼眶就红一分。
“阿礼有一整间房的兔子,经常和它们睡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睡着,才能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梦见想梦的人和能让她短暂逃离痛苦的场景。”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安全岛,避风港。
可是醒了之后呢?
饮鸩止渴一样,被更冷的空气包裹,被更深的痛苦掩埋,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谢安青心剧痛,一把抄起兔子起身,她等不及走正路,直接叼了只兔子耳朵在嘴里,空出双手爬树上到二楼,跑进房间,微喘着边给陈礼发微信,边往墨蝶里倒墨水。
【礼姐,你求到上上签那天是哪一天?】
陈礼刚好走到服务区,在吃早饭,收到信息,她目光一顿,点开键盘回复。
【怎么突然问这个?】
包括手在内,凡是她自己发疯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都不想让谢安青知道,她眼皮薄,心眼小,因为她的坏哭得已经够多了,这些无能之举不用让她心疼。
但好像,瞒不住。
她知道她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嗡,嗡。”
陈礼被新消息的震动拉回思绪,垂眼看向手机。
谢安青:【可以不说吗?】
陈礼:【可以。】
陈礼:【撒个娇。】
谢安青:【撒满意了就可以不说?】
陈礼:【满意就可以不说。】
“对方正在讲话…”
片刻,手机震动,陈礼收到一条四秒的语音,她放下筷子点开,谢安青用糖果磕了一下牙齿,水润温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礼姐,我在吃糖,很甜,你要尝一尝我吗?”
第93章 老干部发火,不怒自威。……
陈礼背抵着铁质的椅背, 大雨初晴的闷热穿过窗缝和谢安青含带着一丝水声的嗓音交织在一起,带来暧昧的潮湿气。她在潮湿气中眯了一下眼睛,指肚下压, 抵着屏幕下方的“按住说话”。
“要的话……”
“怎么尝?”
分开的两个短句,谢安青微微张口,目光从眼眸里投下来,落在流动的浓墨上。她轻不可察的鼻息重了一瞬,兔子玩偶被咬弯的耳朵弹跳开,扫过她的手指。
“我去西林找你。”
“什么时候?”
“今天。”
“几点?”
“中午之前。”
“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
“那我收拾好了, 在家等你。”
“好。”
……
简短得像是约定公事一样的对话结束, 谢安青手心冒了一层汗,她摊开手掌看了一会儿,低头朝手心吹气,耳朵渐渐红了。
和一个人,约一个时间, 请她品尝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在开口那秒就想到了彼此交错的鼻息,相贴的肌肤和跌宕的高氵朝, 过早进入的状态在渐起的蝉鸣里躁动,她脖子里流下汗, 收到了陈礼发来的时间。
【2022年07月07日】
那天小暑, 宜结婚, 陈礼刚刚好,在那天求到了一支姻缘的上上签。
————
陈礼回来路上开得快,只用四个小时,下高速后,她直奔家里。
阿姨知道陈礼最近不在这边住, 所以一周只过来一次,打扫基础卫生,现在突然看到她回来,阿姨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说:“我去买菜。”
陈礼:“不用了,我应该没时间吃。”
阿姨:“一会儿还走?”
陈礼:“不走。”
那怎么会没时间吃饭?
阿姨奇怪地盯着陈礼进了卧室,关上门,再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中午十一点半——离谢安青说的“中午之前”还有最后半个小时。
陈礼穿着舒适的居家服,长发披散,靠坐在沙发里等她。
咔,咔,咔……
秒针t?一格一格地走,像规律的催眠曲,陈礼低了低眼皮,从靠坐变成侧躺,侧躺变成手臂搭着肩颈,不久,陈礼昏沉沉睡了过去。
阿姨看她实在累,没忍心打扰,轻手轻脚给她盖一张毯子就锁上门走了。
家里点着助眠的熏香,静悄悄的。
陈礼再有意识已经是下午三点,被沈蔷的电话惊醒。
沈蔷:“乌杨被抓的消息上热搜了。”
这很符合她们预期。
陈礼瞬间清醒过来,免提手机,进入微博,果然,木森度假区的热度也被这条热搜带上来了,和它有关的人,譬如师飞翼,该急了。
陈礼:“你这儿先按兵不动,师飞翼抄袭的消息会通过景石一个匿名员工的口说出来,等炒得差不多了,你再上大号说话。”
这时候沈蔷会是被抄袭的维权者,是被封口无果后受到威胁的,完完全全的受害者,没人质疑她突然站出来落井下石,是为了蹭师飞翼热度。
沈蔷:“有数。”
陈礼:“务必注意安全。”
沈蔷:“放心吧,我妈的人最近24小时跟着我和韦菡。”
陈礼:“多谢了。”
沈蔷:“客气。”
“对了,”沈蔷在通话结束之前说,“方便的话,过来木森一趟。乌杨是乌氏建材法人,他被抓,乌氏建材该怎么处,要看你的想法。你想留就留,不想留就做到它破产,或者不管后续,让它自生自灭。”
陈礼闻言,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是谢安青,再是乌雨,她想了想,说:“我问问她。”
她,谢安青。
她费这么大功夫引乌杨入套,甚至不惜搭进去全部身家,目的始终都只有一个——让乌杨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以此抹平乌雨和谢安青吃得苦,受的罪。
至于乌氏建材,这是后话,她其实懒得管,加上乌氏建材本该有乌雨一份,她不能擅自做主,那把它的命运交给谢安青决定就再合适不过。
沈蔷了然,说:“尽快,材料一旦提交,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陈礼:“最迟晚上给你答复。”
电话挂断,陈礼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她顺手切进微信,想问谢安青什么情况,结果一进来就看见了她的留言。
【之前说的去市里汇报优化方案的事已经定了,明天下午,临时还加了一项乡村经济建设的经验分享,阳城县这儿我主讲。县里领导让我先过来县里一趟,等对好细节了,和她们一起过去西林,我们见面要晚点。】
那她岂不是白收拾了。
呵。
大忙人啊谢书记,工作都能直接汇报到市里了,这发展,好像正朝着她当年不止一次设想过的方向进行——每天穿得体体面面,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略施粉黛,略戴首饰,脚下踩一双三四公分的低调小高跟,走起路来步履生风。她对分内的工作一定得心应手,挥洒自如,对旁的肯定也能侃侃而谈,如数家珍。她的人生轨迹会是很多人触不可及的,她的将来……
她当年觉得会是她更加喜欢不起的。
现在,她们约定好了,见面之后尝一尝她有多甜,或者还有更多会在夜里发生的深爱。
想到这里,陈礼胸腔里的喜悦盖过了焦灼等待。
她迅速起身出门,决定先去趟木森。
下楼途中,陈礼给谢安青发了微信,问她乌氏建材怎么处。
她没回,估计正在忙。
陈礼就没追问,她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该乌氏建材的,它承担,不该它的,不用强加。
她又小又老的老干部,做事自有她的底线。
陈礼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木森,告诉沈蔷决定,同时紧盯热搜,时机甫一成熟,立刻联系景石内部的“知情人士”爆料师飞翼抄袭,有图有证据,谢安青忙完一出来就看到“乌杨被抓”和“师飞翼抄袭”同时占据了高位热搜。
她握了一下手机,嘴里含着刚抿进去的矿泉水。
不接受陈礼的时候,她连带着,把她费尽心机的袒护也解读成了她不爱自己的证据,怨她明明知道惠星,知道乌雨,明明什么都知道,当年还是不要她,再见却拿命威胁她心软、妥协,要去爱她,她对此恨得一连甩了她的两个耳光;如今再看,她给乌杨供应商的名额是在她们决裂后不久,而签合同需要一定的过程,那她是不是可以这么猜测:陈礼的袒护发生在她们的关系彻底结束之前,她在想方设法把她往外推的同时,也在倾尽全力爱她,像赤红色的心头血挂在含苞待放的白玫瑰上,它将极端艳丽,也在极端疼痛。
咕咚——
谢安青把嘴里的矿泉水吞下去,伸手招了一辆出租。
“师傅,木森文旅。”
木森发展快,但成立晚,所以公司大楼的选址不那么靠近市中心,乌惠星下出租后,怒气冲冲地一路往上闯,保安、秘书在后面跟了一堆,但没一个人敢拦,只因为她今天穿的及膝半裙,金属假肢外露,像是在昭告所有人,动她要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价。
乌惠星一路闯到钟妩——度假区项目明面上的项目经——办公室,怒目圆睁:“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办公室里除了钟妩还有陈礼,她在和钟妩对项目伊始到现在所有的决策,确保事情进入白热化状态后,木森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乌惠星突然闯进来是陈礼始料未及,她快速权衡自己这张脸被乌惠星看见会有什么影响。
秘书紧张又无语地站在门口解释:“这位小姐的态度很激烈,我们拦不住。”
钟妩:“关门。”
秘书立刻关门,隔绝了从外面投进来的视线。
乌惠星双手拍在钟妩桌上,怒不可遏:“我看过乌氏建材和你们有关的所有采购清单,你们在还没有动工的情况下,突然提出巨额采购需求,同时极限压缩交付日期,这正常吗??”
“你们是故意的!”
“为什么?!”
“我爸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乌惠星的声音尖锐刺耳,扭曲着表情。
钟妩后倾靠进椅背里,双腿交叠,不慌不忙:“对这个项目,我们木森投入了你难以想象的资金和人力,拿公司和几千号员工的命运去害你父亲,乌小姐,你觉得这合吗?”
乌惠星表情一梗,怒气更盛:“可我看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钟妩:“支撑结果的证据呢?”
乌惠星:“……”
钟妩:“供应能力是在签合同的时候,你们乌氏白纸黑字自己承诺的,怎么,要我拿出来一条一条对,看是木森单次采购的建材数量超了,还是要求的交付周期短了?”
乌惠星哑口无言,合同她看过,木森的条款全部都符合合同要求,她就是直觉哪里不对,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钟妩:“乌小姐,没事的话,还请尽快离开,我很忙。”
乌惠星阴沉的双眼死盯钟妩。
钟妩伸手拨通秘书的内线:“请两个保安上来,不用了。”钟妩盯着乌惠星愤怒的背影说。
乌惠星怒目切齿地往出走。
余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陈礼,她步子一顿,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可能。
“你这么做是为了谢安青?”
她前阵子和朋友去东林旅游带了无人机,无人机飞玻璃栈道的时候拍到过这个女人和谢安青,这是她后来在剪视频的过程中无意发现的,她们的关系暧昧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情侣!而现在,这个女人坐在木森项目经的办公室,光看穿着就知道是比钟妩更具决策权的人,她这么怀疑很合!
她这些年隐约知道乌杨侵占了乌雨的股份,对不起谢安青,那又怎么样,乌雨人都死了,股份应交给更有经验的人管,她们小辈应该感恩而不是憎恨!
乌惠星死盯着陈礼,她话音落下的刹那,钟妩从容的坐姿出现一瞬紧绷,被乌惠星准确捕捉,她觉得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有病的同时,怒气风卷云涌:“她那种人,到底有哪点值得你们这么费尽心机?!”
陈礼原本映着强烈阳光的视线一瞬下坠到谷底,转头看向乌惠星:“她什么人?”
乌惠星看着坐在大片阳光,却面无表情的陈礼,莫名打了个寒颤,她掐紧手,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一不知道感恩,二不敢承担责任,你说她是什么人?!”
陈礼从黑色的皮质沙发里起身,高跟鞋踩在洁净的地上,“哒,哒,哒……”
“感恩?”陈礼反问,“她是该对一步步逼死自己母亲的人感恩,还是该对把她从唯一真正疼她爱她的亲人身边抢走,却对她不闻不问,让她自己上学,自己长大的人感恩?”
乌惠星错愕:t?“你在胡说什么?!”
陈礼:“看来乌小姐是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什么都不知道,难怪她都已经对你们一家憎恶至极了,你还在想方设法往她身边靠,疑惑她为什么不你。”
乌惠星:“我……”
陈礼:“你的腿关她什么事,她叫你去参加毕业典礼的?她叫你深更半夜不回家,跟在后面的?她没有吧,那她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陈礼逼近到乌惠星面前,吓得她浑身发抖,踉跄后退。
“相反的,你故意在她鼓起勇气去找你的时候,坐在窗台上是想干什么?”陈礼问。
乌惠星身体剧烈摇晃,跌倒在地:“你,你怎么知道?”
她是故意坐上去这件事,连她父母都不知道,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她那么做就是怪,怪谢安青一直不去看她而已。
她都快疼死了,谢安青一次都没去看她!她小小报复她一下不是很合??
被揭穿的恐惧和积攒依旧的委屈同时在乌惠星身体里滋生,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陈礼,浑身发冷:“你到底是谁?”
陈礼:“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记清楚,是你们家欠了谢安青和她母亲,不是她们对不起你,另外——”
陈礼提了一下裤腿,单膝下压蹲在乌惠星面前,俯视着她:“乌小姐,别把一厢情愿当所当然,她值得最好的爱,而不是你这种连真相都不知道的,愚蠢、自私且可笑的热情,懂?”
乌惠星脸被掐着,被迫直视陈礼,羞耻感激怒了她:“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送她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精挑细选!”
陈礼:“有用?她手里就十万块的成长资本,花一毛少一毛,一个人连活下去都要精打细算的时候,你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对她来说有什么用?炫耀你和她出自同一个家,却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姐,做人可以天真,但不能蠢。”
乌惠星愣在当场,眼泪横流,心里隐约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不甘心地强撑:“我把生日蛋糕的第一块给她,把最喜欢的旋转木马音乐盒送给她,还跑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我对她的喜欢是真心的……”
陈礼:“不然你当她为什么要把你的腿一记六年、八年?为什么会被你坐在窗台的画面唬住?她又不是圣母,别人递给她一把刀,她回人一捧糖。她肯记住这件事,并且为此内疚,就已经回馈了你那些廉价的真心。”
陈礼甩开乌惠星的脸,起身俯瞰:“乌惠星,有怨她的功夫,不如去问问你爸,谢安青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迟迟不去看你。”
陈礼明显话里有话,乌惠星一愣,跌撞着爬起来问:“你把话说清楚。”
陈礼:“说清楚多没意思,你一个跳楼把谢安青蒙在鼓里那么多年,有哪一秒想着要跟她清楚,让她好过一点了?没有——”
陈礼牵唇,笑得冰冷嘲讽:“我为什么要让你好过?”
语毕,陈礼递了钟妩一个眼神,示意她晚点再继续,随后拿起手机离开。
时间差不多了,她该准备准备,等谢安青忙完之后联系她。
她现在的心情很好,除了品尝她的嘴,还想品尝其他地方,比如,她的另一张嘴。
现在是下班高峰,电梯不好等,加上人多眼杂,陈礼为了以防万一,走的安全通道下车库,边下边给谢安青发微信。
【忙完了没?】
【我去哪儿接你?】
第二条信息发出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力道极重的开门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和紧随其后的另一道开门声。
陈礼蹙眉,走到拐弯的平台后转身,一个人影猛扑过来抱住她,因为惯性太强,加上那人在有意把她向后推,她被迫踉跄三四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砰!”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在自带回应的楼梯间。
陈礼因为视线晃动过快,没有完全看清楚,只隐约分辨出是正面抱住自己的人,反手一个耳光甩出去,用手背打中了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另一个人,那人手里扬着……
一个金属假肢,显然是想趁她不备砸她身上。
只是可惜,被人捷足先登阻止了,还收获了她一个毫不留情的反手耳光。
陈礼静止半秒,目光凛然无声。
就是这半秒的时间,她感觉后脑勺那只在她的身体撞向墙壁时,迅速扶过来的手摸了摸,似乎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手的主人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乌惠星气急攻心,将假肢砸在陈礼头上之前赶到的谢安青,此刻双眼漆黑,气压低沉。她先去的楼上,简单几句和钟妩聊清楚状况后,无端觉得不放心,就追了过来,没想到看见的会是乌惠星面目狰狞盯着陈礼那一幕。她骗她那么多年在前,想攻击陈礼在后,新仇旧恨叠加,有些话她就算可以选择不说,今天也必须论论清楚。
谢安青胸腔起伏,手从陈礼发丝间收回,松开她的身体,转身对上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跌坐在地上的乌惠星,她错愕又受伤地盯着谢安青:“……你打我?”
“那是轻的。”谢安青说:“你该庆幸今天没有砸到她,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你可以试一试。”
“我才是你亲妹,她和你非亲非故!”
“她视我如命,而你,害我差点没命。”
“……!!!”
谢安青再次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十月,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跑来西林看乌惠星,却发现她坐在窗边,随时准备跳楼那一幕,没再有任何的恐惧,只觉得后来把自己关进地窖,后来对湿黑环境的畏怯,对酒的戒断像个笑话。
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八年,八年啊。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能熬过几次剥皮抽骨的痛苦?
乌惠星真的太可恨。
那恨疯了一样往她胸骨上撞。
在乌惠星的假肢顺着护栏缝隙掉下去,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时,撞到粉碎。
谢安青忽然平复下来,冷静地想,抛开因果的正确顺序,她可以把乌惠星的腿当成她欺骗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那个代价巨大,且不可逆。
而她……
已经苦尽甘来,幸福指日可待。
那何必还要继续为不重要的人,沉浸无尽的痛苦。
谢安青回头看了眼陈礼,把委屈在她熟悉里眼睛里看尽,把她递过来的爱意稳稳接住,最终就只是和不久之前的她一样,居高临下俯瞰着地上的人,整个人气场很足,但又不是她那种外露尖锐的感觉。
陈礼从极端担心到放松不过一个对视,她看懂了谢安青用眼睛递过来的所有情绪——复杂、激烈、愤怒、仇恨,最后都集中在了无限缠绵的爱上,她稳定得,让她骄傲。
陈礼两手环胸倚靠墙壁,从后面看着谢安青,半晌,找个一句恰如其分的形容:老干部发火,不怒自威。
“你一直记恨我在你痛苦的时候不去看你,我真没去?”
“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喜欢我,可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姐……”
“你出事当晚,我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就为看你一眼,可你爷歇斯底里地让我滚,说我是扫把星,克完我妈又克你,要我陪你一条腿,他的拐杖就抽在我大腿上,一共抽了七下,用尽全力,而你爸,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打得我当时以为我要聋了。”
身后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
谢安青知道是陈礼被自己说心疼了,她没回头去看,而是把刚才太着急护住陈礼,随手扔在地上的双肩包提起来挂在肩上。
靠近陈礼的那一侧肩。
于是陈礼一低头,就看到一只眼熟的兔子在她的拉链上晃,晃得陈礼心旌荡漾,怒气烟消云散。
谢安青察觉到后收回瞥向眼尾的目光,继续往下说:“他们拿我妈威胁我,说我再敢出现在你面前,就烧光她所有的遗物,包括那本我到现在都没能带走的怀孕笔记。那里面写满了我妈对我的爱。我明明知道那东西对我有多重要,还是在煎熬了几个月后跑去见你,结果呢?你故意坐在窗边,为我编造了一个直到今天才醒的噩梦。”
乌惠星难以置信:“不,不可能……”
谢安青:“可这些事,它就是发生了。来,惠星,现在你告诉我,真是我这人没担当,没情义,还是你们都太自以为是?”
乌惠星怔愣失心一样看着眼前陌生至极的谢安青,几秒后,声泪俱下:“你骗人!爸爸爷爷不是这种人!”
谢安青:“我也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从来都不是。
现在还因为想要主动护着一个人,先学会了竖起刺去保护自己,替自己的委屈辩驳,而不是t?和从前一样闭口不言,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那个人看到应该会觉得高兴。
当然。
陈礼靠在墙上,几乎压不住嘴角,她可喜欢有战斗力的谢书记了,不急不躁,条分明,又很扎心。
“惠星,不要总纠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这里面有迁怒的成分不假,更多是你的喜欢向来从自己的喜好出发,从不过问我想不想要,需不需要。今天我还发现,你的喜欢是我最不想看的那一类恐怖片。”
身后那个人就不一样了。
她也强硬,但因为真正观察过她,分辨过她,所以每一次强硬都刚刚在她心尖上,泪腺上,不知不觉将她俘获,让她做什么都甘心情愿。
包括站在离她只有两米远的地方,和她对视着。
像现在。
楼梯间里多余的人都已经散了,声控灯也在不久之前暗了下去,她们站在玻璃窗边背阴的天光里,长久看着对方。
像电影里的久别重逢,背景一点一点从清楚到虚无,天地之间只留她们真实,她们一瞬不瞬地看着彼此,目光在对方身上、眼底小心触摸,轻轻试探,一寸一寸深入,一根一根交缠,到最后紧密相连,碰撞出惊天动地的火花。
陈礼竭力克制着,开口:“没什么要说的?”
谢安青:“我现在没吃糖,不甜。”
陈礼:“我也没抹你说的那支口红,不够漂亮。”
谢安青:“那还可以接吻吗?”
陈礼:“你想吗?”
谢安青走过来,低头在陈礼上翘的嘴角吻了一下,说:“想。”
话落,舌尖扫过陈礼唇心,说:“想。”
吮吻她润泽的上唇,说:“想。”
她饱满的下唇,说:“想。”
进入湿热滚烫的口腔,一切文字被咬碎、融化,变成急迫的喘息,交错的鼻息,偶尔溢出喉咙的呻口今和谁在谁喘息的间隙,低低说的那句,“我还想和你的另一张嘴接吻,我们回家?”
第94章 玉和石头。
“啪。”
陈礼开了客厅的大灯。
突如其来的刺亮灯光让谢安青难以适应,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偏头。视觉重新回归黑暗那秒,有阴影笼下来,将她偏向一边的脸捏着转回来。
“两周不见, 想不想我?”陈礼吐气的声音近在咫尺,说完声音在喉咙里绕了一圈,复又吐在谢安青耳边,“我指我的人。”
谢安青耳朵发痒,自然抿合的嘴唇微微张了一下,说:“想。”
陈礼:“多想?”
谢安青:“很想。”
陈礼:“量化一下。”
谢安青:“……”
谢安青陷入了沉默, 短时间很难找到量化的标准, 她脑子里条条分明的智也正在接受“小别胜新婚”的考验,岌岌可危,难以思考。
陈礼捏谢安青的脸手下移,指肚蹭着她漂亮的下颌,在她唇角啄了一下, 低头吻她冰凉的脖子。
从木森回家的路程太远,陈礼为了压抑身体里剧烈翻腾的情绪,保持冷静应对晚高峰让人上头的路况, 把空调打得很低。
副驾的某人被直吹也不知道躲一躲,现在不止脖子, 锁骨都是凉的。
陈礼湿热的唇在谢安青因为呼吸渐促而越发明显的鎖骨上磨、蹭, 留下一道道浅淡曖昧的口红印, 灼火尧着寂静空寂。
谢安青在一声声由意识引发的爆裂声中身體发软,被陈礼扶着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她原本双腿支撑身体,膝盖碰到陈礼的膝盖,感受到它撩拨一样的磨蹭时, 她突然想到什么。
“以后不要跪坐。”
“跪坐也分情况,坐脚踝上的是正坐,讲究,你那个……”
“是小腿侧放屁股着地的小鸟坐,坐下之后比我矮很多就算了,动作还可爱,会让我有支配感。”
“很爽,我会失控。”
这是东林某一天晚上,陈礼亲口提醒过她的话。
她现在,想挑战。
谢安青右膝微动,顿了两秒,慢慢朝前倾,身体顺势往下滑,加大两人之间的高度差,很快,她需要仰起头和陈礼接吻。
陈礼身体里已经滚烫的血液迅速沸腾起来,拇指一动,将谢安青脸抬得更高,从喉咙底曼声问了一句:“还没有量化好?”
谢安青正在被陈礼压迫感十足的舌全面进攻,思绪混沌,闻言抓住她腰侧的衣服,将喉咙里交融了两人气息的唾液吞咽下去,说不出话。
陈礼:“我提示你。”
说完提膝,若有似无贴着谢安青左腿內側滑上来,轻抵她:“做春夢的时候,有沒有把手指或者別的什麽東西放進我這裏?”
谢安青渾身抖索,被燒得發幹的喉嚨裏溢出一道長啞得低音:“嗯——”
陈礼:“‘嗯’是什么意思?肯定我刚才的话,还是……”她膝蓋旋轉碾磨,前後滑動,明知故问:“喜欢我对你这样,所以情不自禁?”
谢安青眼睫剧烈颤动,一秒便被生性的泪光全然打湿,折射出细碎耀眼的光。
陈礼唇离开她,低头欣赏,怎么看都不够,为了延长它,更生动地刻画它,她膝頭的碰觸逐漸失去規律,變得恣意放肆。
谢安青抓在她腰侧的手指渐渐扣紧,难以克制地低头在她肩上大口喘息,聲音堆積,在陡然陷入空白地某一秒,長而低地叫喊出來。
“呵——”
短而轻的一声笑。
从陈礼口出吐出,打在谢安青红欲滴血的耳朵上,她故意慢慢吞吞地上前,抬抬肩,问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的人:“想不想要我抱?”
谢安青的视线还很虚,垂直下落,盯看着陈礼某一侧膝盖……
颜色比另一侧深。
因为,濕了。
一瞬间,谢安青身体里刚刚开始沉寂的火舌高窜,她不回答陈礼,直接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的腰。
非常紧。
陈礼被抱得腰往前送,上身却因为谢安青过于亲密的依靠、贴合,微微后倾,身体反弓出极为漂亮的弧度,通过投在地板的影子,分裂着谢安青的智,激发两周“小别”带来的思念和对她无限的渴望。
“陈礼,楼梯间里说的话,还作数吗?”谢安青偏头在陈礼肩上,鼻尖挨着她的脖子说。
陈礼从半眯的眼眸间看着谢安青,记忆回笼。
————
“我还想和你的另一张嘴接吻,我们回家?”谢安青说。
抢了陈礼的话,声音闷在她半睁的潮濕眼睛上,说:“你身体好了多少?能给我吻十次吗?”
陈礼轻声发笑,想说十次是看不起谁,开口之前,想到这个“次”的界限,她睁眼望住鬓角微湿的谢安青。
谢安青也望着她,说:“十次会到的。”
————
陈礼从湿热到的冰凉到膝盖失控似的打了个弯,碰到墙壁,她就势抵住,先挑了谢安青话里的一个重点出来:“微信上一句一个‘礼姐’,叫得那么顺口,现在怎么了?”
谢安青收拢手臂,抱紧陈礼:“礼姐。”
陈礼乐得笑出声来,细微的震动持续在她喉咙处发生,谢安青忍不住靠近,用嘴唇感受——微微有一点麻,接续着,把陈礼脖子里的潮热气息一点一点推向她。
谢安青被蠱惑着,张开口抿住。
陈礼的笑声戛然而止。
谢安青伸出舌尖,轻轻抵住陈礼的喉咙,片刻,伴随着一道清晰的吞咽声,陈礼喉咙滑过谢安青的舌头,她原本只是覆着陈礼的唇口感到一阵焦躁,不小心用舌尖磕到陈礼。
“嘶。”
陈礼抬手碰了一下谢安青脸颊,声音温沉下来:“不要把牙齿露出来。”
谢安青唇不移,在喉咙里“嗯”了声,舔吻着陈礼細膩的皮膚,對方舒服又似煎熬地仰了一下脖子,把话题拉回到开始:“作数,但……”
陈礼逐渐开始发软的手指顺着谢安青烘热的发根插进去,微微收拢,将又一次把牙尖磕在了自己喉软骨上人提开一点,重复道:“不要把牙齿露出来。”
话是一半。
另一半等谢安青把头抬起来了,看着她湿红的眼睛说:“否则,你会发现你的十次在时间上完全不够用。”因为我的思念即将爆发,将对你每攵感至极。
谢安青从陈礼突然开始灼热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切言外之意,她舌尖卡在齿缝里,尖利的齿尖下压,在细微的刺痛过去之后,说:“你想站着还是躺着?”
陈礼:“我都不想,我想坐着。”
谢安青食指动了一下,勾開陈礼的皮帶,她靠坐在沙發上,一雙腿筆直而長,分置謝安青身體兩側。謝安青在柔軟的地毯上,低头第一个吻,落在她饱满湿润的“唇珠”上。
她腿倏然繃緊,不加掩藏的聲音蓋過了急促鼻息。踩在地毯上的右脚难而寸地抓了一下,抬起来踩着谢t?安青的肩膀。
谢安青肩上一沉,湿润的目光扫过眼尾一片白,伸手将它握住,既是回应,也是禁锢。陈礼逃也逃不開,合也合不攏,頃刻就被十多天未曾有人碰觸過,已經低到閾值底線的每攵感神經折磨得眼底一片通紅。她酸软手指抠抓着抱枕,气息一秒轻一秒重:“说了不要把牙齿露出来。”
谢安青:“嗯。”
话落,握着陈礼腳踝的那側胳膊肘抵住她發抖的腿,另一手推開她的膝蓋,將她更加開放地展現在自己面前,观察她“唇”的翕张,说:“可是它看起来很想被我深吻。”
陈礼:“……”
谢安青:“深吻不可能不碰到牙齿。”
陈礼:“…………”
听起来很完美的逻辑,陈礼觉得自己都要被说服了。低头看到某人推在自己膝上的手,想起她极高的悟性,极擅调和问题的本事,陈礼轻哼一声,脚在她肩上轻踩:“不可能?”
她抬眼,脸颊上多了一点不会流动的水光:“今天不可能。”
陈礼半溺在水里,颤颤巍巍。她上身仍然整齊,綁縛她的內衣沒有被解開,導致她此刻呼吸短促,胸腔憋悶,一滴汗猝不及防順著脊柱溝滾下來那秒,她擡了一下腰,身體弓起,聲音輕得像同一秒謝安青的舌尖突然拂過由她孕育的水源,無奈裏透著絲絲縷縷的縱容:“……随你吧。”
谢安青句句都有回应:“嗯。”然後聽從指令探入水,舌尖攪動湍急的它,牙齒輕咬無形的它。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她们被迫倒映在玻璃上,清晰得连肌肉紧绷的程度似乎都能看清楚。这对陈礼来说无意识更多一层的视觉刺激,她叫了声智能家居的名字,轻颤着说:“把窗帘,拉上。”
顺滑的滑轨声响在客厅里。
谢安青在亲吻中换了姿势,用身体挡着陈礼踩在地毯上的那条腿,将肩上那条放下去,指肚摩挲着她细如绸缎的皮肤:“我想试一试谈穗说的,内外兼修。”
陈礼:“有必要问我的意见?我今天说了有用?”
谢安青:“我还想和你说话。”
陈礼:“你和我一样,不是只有一张嘴。”
谢安青:“我用和你一样的,手紧没办法动作,不能内外兼修。”
滚来滚去,滚到最开始,毫无进展的话题;
陈礼被终止的感觉。
她垂下眼皮,危险地盯着谢安青:“那你想怎么样?”
谢安青跪起身,凑在陈礼唇边吻她:“想从你买的那些辅助用品里挑一款内置的,同时——”
陈礼神经一紧,头皮发麻,隔着一掌宽的距离,和麻雀啄玉米粒一样啄在自己唇上的人对视,她手指摸索到第一个吻落下时触碰到的她的“唇珠”,刺激她一激灵,听到她说:“我手在这里。”接着又啄一下她的嘴唇,说:“我嘴这里,可以和你接吻,说话。”
陈礼只是一想到画面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一面觉得那会是一场挑战极限的爱情战争,一面又对它充满了渴望,她抬手勾住谢安青的脖子,把人勾过来,照着她粘湿的嘴唇狠狠吻了几十秒,松开她说:“在主卧床头柜下层的抽屉里,给你一分钟去挑,过时……”
陈礼把口腔里属于自己的浓烈味道吞咽下去,盯看着谢安青说:“角色颠倒。”
颠倒失败。
谢安青最后用了两分钟时间挑选,用了五秒学习它的使用方法,用了十秒把它放到该放的地方,又用了三秒将手指搭上去,迎合它的频率。
于是两分十八秒后,陈礼唇缝里再没有发出过任何一声完整的声音,偏偏某人今天的问题多到让她发指。
“你怎么知道惠星跳楼是假的?”
现在是问这个时候??
难道要在Z/A的时候,讨论她恨她期间的事……
陈礼闭眼,快被她手指下突如其来那一点弄死。
“礼姐。”软得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声音,陈礼伸手把谢安青凑在脖子里的脸推开,因为声音断续,火发得没有一点气势,“你,不要,跟我撒,娇……”
谢安青就受不到威胁,自顾自把脸挪回来,亲昵地靠着陈礼的脖子:“你不是喜欢这样?”
分时候好吗?
陈礼眼睛裏浮起迷蒙潮氣,胸口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前年,乌惠星生日,喝醉酒,和她朋友说的。”
那时候,陈礼和谢安青刚刚决裂。
吕听见陈礼每天泡在工作室里玩命的拍照,怕她哪天真把自己累死,所以硬找了个借口,请全工作室的人出来放松。
陈礼被勒令必须到场,她从乌惠星所在包厢门口经过,听到这个真相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冲进去,一把将她打翻在地。
被和谈穗腻歪过头,迟到的吕听拦住了。
吕听一把将陈礼拉离,压着声提醒:“乌氏建材和木森的合同可还没有盖章,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陈礼当然不想,她心里清楚,一旦打了乌慧星,乌杨肯定不会轻易作罢,他和师飞翼有合作,师飞翼知道她和谢安青的关系,那最终,乌杨会也会知道她和谢安青的关系。这对谢安青的名声来说无疑是颗威力巨大定时火乍弹,对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一点被乌杨盯上,日后一切和复仇有关的活动除了要防着师茂典一家,还要防着乌杨,风险系数立即翻倍。
她一巴掌下去造成的影响远不止还没盖章的合同。
可让她就这么忍着,也绝不可能。
“乌,惠星仗着家里关系,拿到了出国,交换的机会,名单公布前,一天,被我……”陈礼和身體一樣陡然開始劇烈顛簸的聲音破碎在唇齒間,用力夾住了謝安青的小臂。
谢安青被迫停止下来,另一手揽住陈礼快靠坐不住的身体,把她放平在沙发上,撑在上方俯视着她迷离忄生感的眼眸,说:“被你怎么了?”
陈礼:“摁下了。”
她当年决定那么做的时候,没觉得会对谢安青造成伤害——廉价自私的亲情除了道德捆绑,对谢安青没有任何好处。
今天听过她那句“她视我如命,而你,害我差点没命”,她更加觉得当时没有做错。
不是吗?
否则她说了“内外兼修”的,怎么会突然放弃“外在”,那样深地深RU她,动作还带着明显的急切。
“去卧室拿东西的时候,顺便把手洗了。”谢安青说,一个又一个吻落在陈礼潮湿的眼尾。
陈礼襯衫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大半,領口敞著,下擺松垮的皺褶堆在她胯部,隨著謝安青的動作摩擦著她傾斜的小臂。才几十秒而已,她好像又要窥见烟花炸在深夜里的奇妙景观了。
谢安青吻从陈礼眼尾下移蕾丝布料难以包裹的边缘,帮她点火:“乌杨的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陈礼无所适从的手抓来垂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皮带,那颜色几乎将她过度用力的手指衬到苍白:“我们在这里,这张沙发上,决裂的,前一天。”
果然。
前一天爱还在冲破她的固执,朝外爆发,后一天,她就亲手持刀,一刀捅向自己,一刀捅向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
鲜血淋漓的画面。
谢安青撑在陈礼身侧的手动了一下,俯身下来,把她的身体揽进怀里,和她紧密相贴:“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当时的想法。”
陈礼短促地笑了一声,立刻抓紧皮带,下颔到脖颈拉出极其漂亮的线条:“说了,你会伤心。”
谢安青:“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哄我开心。”
陈礼被推到高俊的峰顶看花开,同时也听雨落,她急重的心跳撞击着胸骨,半晌,说:“替你摆平西林这些肮脏的事,让你去过亮堂的生活。”
“和别的人。”陈礼说。
那一秒,泪水从她眼尾猝然滚落,消失在汗湿的发根里。
她不敢想,如果当时的预想真成现实了,她会在幡然醒悟过来那一天如何惨“死”,“死”在哪里。
谢安青则在庆幸,还好她生命里的那束光来自陈礼,她的退出带走了她的全部,她从那天起,再不可能过上亮堂的生活,那就不可能真的忘记她,如此,她们才会有今天的重聚。
谢安青摸到陈礼背后,她的心脏隔着筋骨跳在她掌心里,“怦,怦”,像是撞在她心窝里,她低头吻她的嘴角、下巴……
每变换一个位置,被她咬住的手指就深埋一寸,快一分,小別勝新婚的狂熱在這一秒才真的開始爆發出發。
谢安青跟她顶了顶鼻尖,说:“礼姐,我只和你。”
寡淡无趣的日常是和你,蓬勃旺盛的现在t?也是和你。
我只和你。
这话是陈礼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她搭在枕边的胳膊折回来,蜷缩身体,下巴半掩在被子里笑。
笑到清醒睁眼,透一缕清亮晨光的瞳孔剧烈震动,像是定格了一样,看着右腕上多出来的手串迟迟做不出反应。
这手串……
和她戴了两年那串像又不像。
像是,它那一圈石头磨出来的珠子依旧红得惊艳;
不像是,那些珠子原本已经开始发旧,现在却焕然如新,还,多了一个玉石顶珠——通透无瑕,翠色天成。
这玉!
陈礼脑子一炸,也不管自己穿没穿衣服,穿了多少衣服,掀开被子就往出跑。
“咔!”
门打开,一道开窗的声音陡然从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
陈礼急切的步子一顿,立刻朝那边走。
谢安青刚刚蹲下,准备把陈礼枕着睡过很多觉的兔子放回它该在的地方,她以后不需要再痛苦地蜷缩在这里,连床被子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谢安青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门口。
陈礼站在那里,一絲不掛,白皙皮肤上深深浅浅的吻痕是最好的催忄青药。
“你……”
“你把你奶奶留下的玉佩拆了??”陈礼笃定。
谢安青抓在兔爪上的手捏了一下,说:“本来就是碎的。”
陈礼:“但是完整!”
现在拆下来这么大一块,剩下那些就是用再多的黄金去镶嵌,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形状!
可那是谢秋岚留下的东西啊,它多重要!
陈礼难得用低压的眼神看谢安青。
后者不慌不忙盘退坐下,说:“你再怎么生气,我也已经拆了。”
陈礼:“???”
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
有没有点谢书记的样子!
陈礼:“你给站起来好好说话!”
谢安青抓着兔爪一动不动,说:“两年前就拆了。”
陈礼脚下一顿,上头的火被悉数浇灭:“……你再说一遍。”
谢安青:“两年前就拆了。”
穿在亲手做给陈礼的手串上,后来又从手串上亲手拆下来,只把珠子扔进了垃圾桶,珠子再被陈礼从垃圾桶里捡起来,串回成一串手串。
“这就是你说的,除了微信,偷留我的另外一样东西?”谢安青说。
东林,陈礼这么提示她的那天,她从她袖子底下看见过一抹红,但从没往这上面想过,或者说,她无法把“去垃圾桶里捡东西”这种事和陈礼联系起来。她从出现就穿着昂贵的衣服,用高档的东西,怎么能去垃圾桶里捡东西。
捡来了,还要时刻藏着,怕被要回去“删除”。
谢安青抬头看着喉头滚动的陈礼,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点眼眶。
陈礼准确捕捉到了那里面的心疼,她偏头笑了一声,抬手把头发统统拨到后面,低低地说:“怕了你了。”
爱人的手段明明都是最朴实无华的,找不到一点浪漫修饰,偏生,最抓人心。
陈礼心在沸腾,慢步走过来,在谢安青面前蹲下,和她对视了很久,才终于再次出声:“收了你这么重的礼,我应该拿什么回报?”
谢安青:“你。”
陈礼:“嗯?还想做?”
谢安青摇了摇头,重复:“你。”
陈礼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多加几个字儿,解释清楚。”
谢安青:“解释清楚就没惊喜了。”
陈礼:“我稀罕你的惊喜?”
谢安青:“不稀罕?”
陈礼挑眉。
怎么可能不稀罕。
但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有人要拿捏她,她要不要举手投降?
陈礼盯着对面的人暗忖。
谢安青直接说:“我们打一个赌。”
陈礼:“赌什么?”
谢安青:“到那一天,如果你感动哭了,答应我一件事。”
陈礼:“没哭呢?”
谢安青把兔子拉过来横在腿上,说:“你让我一下。”
陈礼:“让?”
谢安青:“给我个面子,被我的惊喜感动哭。”
陈礼一愣,乐得开怀大笑。
怎么办,她现在就有点想哭。
她虽然没有在阳城县的旧车站找到悬日,甚至连车站都被拆除了,但兜兜转转,找了和她一起遇见悬日的人和她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秒对她说过的话。
——你让我一下。
“好啊。”她说。
第95章 成为你们的助力,成为她……
卧室, 洗漱结束的谢安青脸上挂着水珠往里走。
先她一步收拾完的陈礼懒洋洋靠坐在椅子里,隔着梳妆台的镜子和她对视:“过来。”
谢安青走过来。
梳妆台前就放了一张椅子,谢安青扫了眼, 决定站着蹭点陈礼的护肤品。不想手还没有碰到棉柔巾,忽然被她捉住。
谢安青偏头看向陈礼。
陈礼敞着的领口下有一枚吻痕,在她左锁骨的骨头尖上,很明显,是不久之前,她说完那句“好啊”时, 谢安青忽然倾身过来嘬的。嘬得很认真, 嘬完舔了舔她隐隐刺痛的皮肤,说:“以后不管晴天下雨,你抱着我睡。”
不要再一个人跑过来找这些兔子,它们里面,没有一个会看见你的难过, 主动往你怀里跳。
陈礼自动补齐这句,眼眶终于没忍住红了,她不想把难得温馨的氛围弄得酸涩, 战术性握住谢安青的下巴吻了上去。
清晨甜蜜缱绻的吻,过滤了浓烈谷欠望, 令两人入迷到无法停止。
最后是谢安青先受不了, 偏头躲开, 低喘着说了句“下午要发言,嘴不能肿”,陈礼才恋恋不舍地放她去洗脸。
现在看……
唇线还是被吻得有些模糊了。
陈礼一松一紧,好玩似的握着谢安青细瘦的腕子说:“坐我腿上。”
谢安青没问陈礼想干什么,要干多久, 会不会耽误自己“最迟八点出门,去和县领导汇合”的行程安排,身体一转,腿一跨一弯就面对面坐在了陈礼腿上。
陈礼一下子又笑了,响亮、频繁,好像要把过去那些年欠下的好心情全都补偿回来,她极为愉悦地踮脚颠了一下大腿上湿漉漉的人,说:“今天下午的会你是焦点之一,最好收拾得正式一点。我一会儿简单给你画个生活妆,衣服……”
陈礼犹豫。
她的衣服谢安青穿是能穿,但价格远超一个驻村书记的正常收入范围,对她未来的发展是个隐患。
“县里有订做衣服。”谢安青说。
陈礼回过神来,指关节抵了一下谢安青下颌,笑道:“突然有种即使我哪天成了亿万富翁,也不能送你一针一线的错觉。”
陈礼笑着伸手抽了两张棉柔巾给谢安青擦脸。
谢安青顺从地闭眼,脑子里回放陈礼刚刚的话,她是说者无心,她是听者有意。她的职业、工作,从前就差一点变成陈礼的负累,往后,对她的限制和影响只会越来越重,她……
“不要胡思乱想。”陈礼的声音突如其来。
谢安青睁眼望住陈礼。
陈礼用被沾湿的棉柔巾捋过谢安青细软的耳垂,说:“你眼皮一抖,我就知道你在琢磨什么。我刚的话纯粹调侃,没什么意思,有也是——”
陈礼拖一半音,蜻蜓点水吻在谢安青唇上:“人前沉稳冷静,一身老干部风的谢书记回到家之后会因为我血气翻涌,也会把我弄得神魂颠倒这一幕反差带给我的刺激和,呵,”陈礼忍不住笑,“和未来受人恭维尊重的谢书记竟然爱在家撒娇,在我面前很乖带来的愉悦。”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从前觉得这个人的存在会是软肋,会将她变得漏洞百出,浑身危险。
现在她觉得,真正进行着的爱情,永远不应该被客观条件的限制削减。
她反省成功。
坦诚热烈地和面前之人四目相对。
她听懂了她放荡言语里的柔情深意,顺着血脉流入心脏,将她微缩的心房一点点熨烫服帖。
“嗯。”谢安青说。
陈礼嘴角上扬,蘸取了面霜的无名指抹过谢安青额头、脸颊、下巴,最后在她鼻尖点了一下,说:“闭眼。”
谢安青再次顺从地闭上眼睛,感受陈礼将冰凉的护肤品在她脸上慢慢推开、抹均。
散发着香气的卧室里静到让人心发软。
陈礼一边给谢安青刷睫毛,一边问她昨天就该确认的一个问题:“乌氏建材那边,你想怎么处?不要睁眼。”
虽然已经分析到了她的心,但还是应该再问一问,至少这个询问的过程能她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你只管说你的想法,事情我会去办。”陈礼补充。
谢安青闻言,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反问她:“怎么办?”
陈礼身体后倾,端着谢安青下巴确认两边眼妆是否对称:“放心,肯定不会违法。”
那就是钱t?和人情了。
不用这么麻烦。
谢安青说:“乌杨做了什么,乌氏该承担什么,自有法律界定。”
陈礼:“法律只是公共层面的,他以前对你和你妈妈做的那些事,你不恨?”
谢安青:“恨过了。”
刚知道真相那几年,她恨得夜不能寐,每天咬着牙度日。
后来把乌雨的怀孕笔记看多了,开始了解她,了解她对自己的期盼,恨就慢慢淡了。
“我妈希望我开心快乐。”
那她就不能总沉浸在怨恨里,把日子过成过期的白纸,既涂不上丰富的颜色,也失去了塑造更多形状的韧性。
“她还希望我平安幸福。”
这个愿望,不管她以前有没有辜负,以后都一定能让乌雨放心。
谢安青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
陈礼正在帮谢安青打腮红,她微偏了一点头,动作随意但精准。感觉到来自某人专一的注视,抬眼看过去,温声道:“你妈妈希望你有的,你都有会。”
谢安青:“嗯。”
已经有了。
早饭谢安青做,久违的味道让陈礼食指大动,吃了平时1.2倍的量。
其实也就四分之一碗粥,没多少。
她故意装出一副很撑的样子,说裤腰要改,皮带要重新打孔,不然勒得慌。
声音抑扬顿挫的,说得声情并茂。
谢安青正坐在门口穿鞋,没回头,但肩膀抖了几下,侧面露出来的那点嘴角,位置也比平时高。
陈礼抬抬眉毛走过来,手压着谢安青的头:“偷笑呢?”
谢安青被压得头一低,索性将下巴磕在膝盖上,继续绑鞋带:“没有。”
陈礼:“我有眼睛,视力还非常好。”
谢安青“嗯”了声,放下裤脚,说:“那就是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
陈礼明明没做什么很奇怪的事,她本身也不是爱笑的人,但刚才就是控制不住那股想要把嘴角扬起来的冲动。
现在陈礼手压着她的头,她身体微微一侧,靠着她的腿,这种冲动就更强烈了。
直接影响着陈礼。
陈礼手顺着谢安青脖子滑下来,兜住她的下巴,把她脸抬高,俯身在她唇上碰了一下,说:“谢大书记,别钓了,再不出门是你迟到。”
说完,那只手递到谢安青眼前。
谢安青抿了一下被碰过的嘴唇,拉住眼前的手站起来,等陈礼去拿车钥匙。
陈礼拿完往门口走的时候,习惯性把手串往挽起的袖子里藏,感觉到它现在恰到好处的围度——之前偏紧,她一直以为是捡的时候漏了几颗,现在才知道是谢安青回收了那里面最重要的情意——和从门口投过来的视线,她动作一顿,大大方方地把手串放回到右手腕上,勾着车钥匙往那个人跟前走。她视线从她腕上到她脸上,温吞赞赏地说:“红色衬你。”而不是果决无情强调,“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呵。”
今天第几次笑?
陈礼先送谢安青过来和县领导汇合,路不近,她们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
陈礼拉上手刹,等谢安青把东西都带好了,准备下车的时候,提醒她:“快结束的时候通知我,我来接你。”
谢安青视线扫过陈礼明显吃力的右手说:“好。”
陈礼:“去吧,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谢安青推门下来,朝县领导居住的宾馆方向走。
十分钟后又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路边,转身去搭地铁。
刚停在那里的陈礼,现在正驱车赶往木森。
昨天事发突然,她抗拒不了和谢安青的亲密,今天该抓紧时间确认几个问题了。
一,她和谢安青的关系,乌惠星是怎么知道的;
二,她们的关系,乌惠星还有没有告诉别人。
在师飞翼那个疯子眼里,她和谢安青的关系断在两年前,她单方面被谢安青甩。
这个结果是让师飞翼痛快,让谢安青平安的先决条件,永远有效。
一旦被师飞翼发现她们又在一起,还是在他被爆出抄袭这个当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礼停好车,走韦菡的专属电梯上楼。她左手拿着手机,在确认师飞翼抄袭事件的发酵程度——有大量分析开始指向沈蔷的时候,她就可以站出来给师飞翼的骨灰焚烧炉加把火了。
陈礼看得仔细,进来电梯之后下意识用右手去按楼层,一瞬间的酸软过后,剧痛让她忍不住咬紧了后牙。她屏着呼吸缓解,脑子里是谢安青下车前,从她右手上一扫而过的那道视线。
她看到那里面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情绪了。
哪怕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她不能继续这么拖着。
但也没做好接受可能治疗失败的准备。
陈礼锁屏手机紧握着,不经意想到医生世家的Flora,她手指松动一瞬,迅速找到她的电话拨了过去。
Flora:“我知道一个医疗机构,据说有两名运动员在那里做过手术,很成功。”
陈礼:“我想试一试。”
Flora:“我帮你约远程面诊。”
“叮。”
电梯到达设定楼层。
陈礼把手机装进口袋,朝韦菡办公室走。
韦菡刚打完电话,看到陈礼进来,她放下手机说:“度假区的项目已经全面叫停了,光是上面派人过来彻查就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后续拆除重建就更遥遥无期,景石延期交付已经铁板钉钉。今天上午十点,钟妩会带着木森的函件去景石要说法,逼师茂典尽快做股权质押贷款。”
陈礼:“把握有多大?”
韦菡:“十成。宓昌负责的主题小镇也在收尾,师茂典现在只能指望这个主题小镇打翻身仗,他不敢让资金链断在这个节骨眼上,那等于断了景石的后路。为了降低抄袭事件和劣质建材事件对景石的影响,他还必须快。”
届时,贷款的一小部分被用于主题小镇后续建设,保住景石不垮,否则陈礼最后即使回到景石,也没有意义;剩下绝大部分贷款则将用以支付对木森的违约索赔,填平木森在度假区项目上的所有投入,确保木森正常运营。
陈礼借用韦菡和沈蔷的,始终都只是人情方面,没打算让她们赔上钱和前程。
至于最终如何赎回被师茂典质押的股权——她手里有陈雎留下那11%的股份,具备“同等条件下,公司其他股东对该股权有优先购买权”的优势,而钱,就更不是问题。
师飞翼和乌杨合作,中饱私囊,大量购买劣质建材用于自己负责的大型度假区项目,以及抄袭沈蔷,威胁沈蔷这些事不都还没有曝光。
他有凭一己之力让景石的股价跌破历史新低的本事。
那时候,她投入到木森,用以从乌杨手中采购建材的钱,足够赎回师茂典质押的所有股份。这些钱包含在木森对景石的巨额索赔里,景石前脚打款,她后脚就能拿到。
她们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接近尾声,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
沈蔷听说陈礼来了木森,一忙完就过来找她:“那个乌惠星怎么会知道你和谢书记的关系?”她是后来才听钟妩说了办公室和楼梯间里的事,知道得不算全面。
陈礼沉声:“我来这儿就是想和你借个人,帮忙去查这件事。”
沈蔷:“借谁?”
陈礼:“你同门师妹李茜,她和乌惠星在同一个社团,可以旁敲侧击,从侧面打听。”
沈蔷:“同学闲聊确实不会打草惊蛇。”
沈蔷张口,答应之前,忽然听到韦菡说:“阿礼,人既然是沈蔷的师妹,你就不用管了,她会想办法通过李茜的口打听清楚。”
沈蔷敛眸看过去,用眼神提醒韦菡,她们今晚有约会,时间并不充裕,但陈礼要打听的这件事刻不容缓。
韦菡回视,只是手指在桌上一点,沈蔷立刻接话:“嗯,我直接找她更方便。”
韦菡看向陈礼,说:“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回去好好休养,有需要的地方,我会找你。”
陈礼微忖,应了:“辛苦。”
远程面诊,Flora已经帮她约好了,就在今天。
她空着也好,可以做足准备,把想知道的问题今天一次性都问清楚,尽快做出决定。
陈礼离开了木森。
沈蔷走到韦菡桌边,问:“乌惠星的事,你另有打算?”
韦菡:“另有打算不假,但不是我的打算。”
沈蔷:“谁?”
韦菡:“很快就知道了。”
“叩叩。”
韦菡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钟妩今天的妆很女王:“九点二十了,我带人出发去景石,您这儿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韦菡:“没有,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钟妩:“这次您同样可以放心。”
钟妩很快带着人离开木森t?,前往景石。
此时的景石死气沉沉,办公区除了鼠标、键盘的声音,再没有一点杂音,反衬得师茂典办公室原本良好的隔音,现在聊等于无。
“我师茂典要强要脸了一辈子,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货!”
“抄袭?抄的还是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项目??”
“师飞翼,谁给你的胆子!”
“说话!”
师茂典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把师飞翼宿醉的酒都吓醒了一半,他瑟缩在师茂典办公桌前,唯唯诺诺地说:“爸,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种糊涂,求你救我这一次。”
他被师茂典从小打到大,太清楚反驳、辩解的下场,这个人父权至上,决不允许有人质疑自己已经认定了的事情。
师茂典怒火中烧:“救?怎么救?搭进去整个景石?你也配!”
师飞翼脸色煞白,“咚”一声跪在地上:“爸,马上到爷爷八十大寿了,我是他唯一的孙子,我在他生日的时候出事,他受不了这种打击!”
师茂典:“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会站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
“滚!”
“马上给我滚回家去!”
“事情没结束之前,不要让我看见你踏出家门一步!”
师茂典的话是师飞翼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张皇失措地爬起来,顶着外面一众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视线落荒而逃。
师茂典气得胸口疼,撑着桌子咳了两声,打内线给秘书:“进来。”
秘书:“好的,师总。”
师茂典跌坐在椅子里,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自己儿子捅了景石自创立以来最大的娄子,他心里就是再想把宓昌那个喂不熟的东西解决了,现在也只能反过来先稳住他。
师茂典说:“通知人事起草宓昌的人事任命,即日起,他从规划设计部副总升任景石副总。”
秘书还是那四个字:“好的,师总。”
师茂典看着电脑屏幕里高居不下的微博热搜,脸色阴沉难看,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景石这十几年一直处于稳步上升的状态,什么时候这么被动了,不对,时间再往前推,陈景、陈雎经历过,他们最后一死,才有他的今天。
他们还有个女儿。
七岁就展现出了建筑设计方面明显的天分,后来却突然迷上摄影。
师茂典目露寒光,对陈礼早就已经放下了的戒备心陡然爆发。他猛地看向秘书,厉声道:“阿礼最近在做什么?!”
秘书除了日常事务工作,还是师茂典了解陈礼行为动向的眼睛,她训练有素地把勾在身侧的平板拿起来,打开几张监控截图,放到师茂典面前说:“礼小姐因为前任另结新欢,受不了打击,跳海了。”
师茂典:“哪个前任?”
秘书:“最后一任。”
师茂典立刻想起来谢安青——一个让陈礼乱过方寸,先后两次对师飞翼大打出手的女人;一个职业特殊,染上她等于自毁前程的女人;一个亲口向纪委承认,和陈礼没有关系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陈礼竟然还在对她念念不忘?
看起来和从前一样没用。
师茂典脸上的阴沉感淡了一点,快速翻看监控截图,越看神情越放松。
就这?
以前,他只以为陈礼随了她父母爱感情用事的性子,做不成大事,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陈礼了。
爱而不得就去跳海。
呵。
这样的窝囊废,他就是把景石递她手里,她也接不住,哪儿来本事策划出度假区这么大的事。
师茂典彻底放心下来。
转念想到师飞翼,胸口又是一阵阵梗得发疼。
秘书眼观鼻鼻观心,道:“师总,现在怎么办?木森的人快到了。”
师茂典把平板扔到桌边,说:“打电话给盛慧的沈总,就说我请她喝茶叙旧。”
秘书伸手接住平板:“好的,师总。您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师茂典:“没有,出去吧。”
秘书从师茂典办公室出来,联系沈总的秘书敲定叙旧时间,接着处了几项日常事务,时间指向十二点,她锁屏电脑,拿着手机跟随大流一起下楼吃饭。
中途拐了个弯,出来景石大楼东侧的停车场,坐在密闭车厢里拨通了一个没存的号码。
“师姐。”
韦菡:“有消息了?”
师茂典用了十几年,极为信任的秘书正是两年前,陈礼在回顾整个复仇计划时提到过的韦菡的师妹陶芯,她的任务是按照预期,在度假区的事情被爆出来后,有意无意提醒师茂典可以通过股权质押贷款缓解困境,把他引到沈蔷母亲那儿,走出最关键的这一步。
现在成了。
陶芯说:“今晚七点,师茂典请沈总叙旧。”
韦菡:“终于到这一天了。”
陶芯:“是啊,终于到了,陈景学姐资助我们上学,让我活得像个人,她那么好,却,算了,不说这些。我还有一件事和你说。”
韦菡:“什么事?”
陶芯:“你前脚把阿礼跳海的监控截图发过来,后脚师茂典就叫我进去,问到了阿礼的事,你怎么那么神的?”
韦菡抬头看了眼倚靠在桌边的沈蔷,把刚刚跟她说过的三个字,重新说给陶芯:“不是我。”
陶芯惊讶:“不是你?那还有谁能想得这么周全??”
韦菡说:“阿礼的女朋友。”
————
今天早上,陈礼进韦菡办公室的前几分钟,她突然接到了谢安青的电话——她去东谢村那次,和谢安青互留了联系方式——谢安青说:“菡姨,您从东谢村走之前,我问过您一个问题。”
韦菡记得,谢安青问她,陈礼的计划是什么。她说得不算详细,但清楚表达了一个方向:陈景和陈雎当年经历了什么,师茂典也要经历什么。
韦菡:“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谢安青:“也许是旁观者清,也许是杞人忧天,我不确定,我只是脑子里有个念头在徘徊。”
韦菡:“什么念头?”
谢安青:“类似的事情被同一个人先后遇见两次,他会不会有一秒觉得熟悉?觉得熟悉的时候,他不会产生怀疑?”
韦菡放松的坐姿一顿,直起身来:“我尽快处。”
谢安青:“您不介意的话,我有个想法。”
韦菡:“你说。”
谢安青压在手机背后的食指蹭了蹭,说:“一会儿我发您几张监控截图,您看了可能会生陈礼的气,但不要太生气。她以后绝不会再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向您保证。”
谢安青一番话说得郑重其事,韦菡哪儿还有生气的道,她只是在收到截图的时候,差点把平板捏碎。
谢安青听着韦菡沉重的气息,继续往下说:“我知道景石里一定有您的人在,我想请那个人存好这些截图,必要的时候,这些截图应该打消师茂典的疑虑,确保我们的计划正常进行。”
谢安青说的“我们的计划”,这代表什么,有脑子的人都能听明白。她这句话出来的时候,韦菡快速朝眼尾瞥了一道,说:“阿礼知不知道?”你把自己划进来了。
谢安青:“不知道。”
这些截图是许寄酒店的监控截图。
谢安青打电话给许寄的时候,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以为那个地方离酒店很远,不一定有人管,不想许寄借用她说过的一句话,说:“酒店是沙滩的管者,管范围包括整片沙滩,不能有任何一处遗漏。”
最后就有了陈礼跳海的视频。
完整放给师茂典看多半会露馅儿,她就截了几张模棱两可的图,加上陶芯从旁推波助澜,很容易就能向师茂典展示一个不具任何危险的“窝囊废”陈礼。
谢安青笃定陈礼不在乎是不是被人看轻了看扁了,她一直就是带着满身脏水走过来的,她之所以不把这件事告诉陈礼,不过是:“她把我看得很重要,以前不想让我蹚的浑水,现在肯定还是不想。”而她,已经决定了,不再去试图改变陈礼,而是接受她的所有,那就要接受她不想让她参与这些事情的事实,“告诉她,只是给她增加不必要的压力而已,她可能就是从知道的这一秒开始,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关注我的安危,再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做自己的事,可我好像突然解了人无软肋才能无坚不摧这个点。”
“她上一次和我分手,除了怕我受到伤害,是不是也怕自己的软肋会让往后的处事变得不那么严谨,置你们于危险之中,或者,再连累谁因为自己受伤?”谢安青说。
她决定参与进来的t?那一刻,是她真正完成和陈礼换位思考的时刻,她身处其中,本能以自己的视角纵观全局。
那个瞬间,她好像忽然就看懂了陈礼所有的心和决定,她的坚决,她的狠心,她的忌惮。
她吃一堑长一智的经验在明面上奋力指导她不要给自己留下软肋,她可望不可及的幸福在背地里卖力怂恿她不要挡住那个人亮堂的生活。
“她太辛苦了。”谢安青说:“我不想变成让她束手束脚的软肋,每天寝食难安,所以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她。”
“但我不管做什么,都一定会先让您知道,您帮我权衡,确定我做的事对你们有利,还是会对你们造成影响。”谢安青对韦菡说:“隐瞒真相的威力有多大,造成的伤害有多重,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会明知故犯。我只是想尽力让她保持轻松,好好养身体,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要在一起。”
韦菡听前面那些还能保持情绪的稳定,谢安青最后一句出口,她动容落泪,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你已经看得见摸得着的前程会跟着一起葬送。”
谢安青:“想过。”
韦菡:“那你还把自己算进来?”
谢安青站在宾馆窗边,看着消失在车流里的陈礼,说:“那天和您说了,我想做那个和她旗鼓相当的人,想护着她。”
韦菡苦笑一声,知道拦不住了,只能提醒谢安青:“不要轻易犯傻,从村里一步登天到市里不容易。”
谢安青:“我知道。我不会因为想帮她去做违纪违规事,但我的职业也不能成为她的负累,让她束手束脚。”
韦菡:“其实你平平安安,她就能无往不利。”
谢安青低低“嗯”了声,停顿片刻,声音再次清晰起来,里面多了独属于她的那种不张扬不高亢的坚定:“菡姨,我不逞强,但请您留个印象——两年前,我能靠一篇文章,一部纪录片在一夕之间扭转她的形象,两年后,我就有办法让‘谢书记’这三个字再次成为你们的助力,成为她的捷径。”
————
陶芯听韦菡说完这一番话时眸子颤抖,眼睛红了:“阿礼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遇到这么个聪明、智,又肯为她着想女孩子。”
韦菡:“是啊,换做之前,阿礼手再疼,也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亲自解决乌惠星那边遗留的麻烦,现在,有人替她出面。”
离木森只有十几公里的西林大学。
谢安青抬头看了眼熟悉的校门、题字,拉高口罩朝门口走去。
门卫尽职尽责地将她拦住:“非本校生,不能随意进出校园。”
谢安青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旧学生证,推在桌上,说:“我是3院2015届毕业生谢安青,和邬柳老师有约。”
第96章 糖甜还人甜。
西林大学三院是学院, 谢安青毕业在一系数学科学系。邬柳下楼看见她安安静静站在路边,既不焦躁地走来走去,也不塌腰, 不因为烈日满脸烦躁这幕,感觉一下子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她有最亮眼的成绩,却是最低调的性格。
“班长,那个人真是我们直系学姐?”二楼有人小声说话。
“辅导员都亲自下去接了,还能有假!”
“据说学姐大一就拿到了两金一全能的竞赛成绩?”
“23门数专业课,18门绩点达到满绩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还有还有, 听说学姐大一进组, 到大四毕业的时候,手握5篇顶会?”
“这么牛一个人,为什么后来再没什么产出呢?”
“对哦,为什么?”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楼下。
邬柳数十年如一日的暴躁,冲着楼上吼道:“都不上课了是不是?!签到完了赶紧走!”
几人一惊, 作鸟兽散。
邬柳尴尬地推推眼镜说:“早上你打电话到办公室,说想回学校参观的时候,我还以为幻听了, 没想到真的是你,有点激动, 就没忍住和学生炫耀了几句。”
谢安青:“没事。”
邬柳补充:“放心, 没说你的名字, 老师知道你不爱出风头。唉,”邬柳叹一声,笑道:“上学那会儿,也就安排你上台发言的时候才能听你主动开口说几句话。”
谢安青微偏一点头,摘下口罩:“是不是觉得我很怪?”
邬柳眉毛扬到飞起:“你还知道?”
谢安青:“。”
两人四目相对不语, 空气忽然陷入安静。
片刻,邬柳“噗”一声大笑出来,打破寂静,她极为熟练地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成接近数字“7”的样子,拖腔拿调地说:“现在还敢不敢这么敲你了?谢,书,记。”
谢安青手指勾着口罩,闻言她嘴角动了动,露出上扬的趋势,看得邬柳满脸惊讶,紧接着又是满眼的心疼——以前她又是把人叫到办公室,亲自给做午饭,又是周末带回家,好吃好喝伺候,也没能真正看她笑过一回,现在竟然主动了把嘴角扬起来。
好事。
好事啊!
邬柳连忙把眼泪憋回去,等谢安青说话。
谢安青比邬柳高不少,她空着的那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倾身到邬柳手边,说:“任何时候,只要您想,都可以敲。”
邬:和乌雨音相似的姓。
杏眼、柳叶眉、鹅蛋脸:和乌雨相似的长相。
这些巧合从一开始就决定谢安青不会对邬柳的态度太过冷淡,她让她当团支书她就当,让她发言就她发,让她不要总喝冷水,她就买了保温杯,夏天也带着它。
这种和性格完全相悖的听话引发了邬柳的好奇心,她忍不住去了解谢安青,了解之后想方设法给她关照,给她找能赚到学费、生活费又不会太辛苦的工作——办公室助、实验室助、图书馆兼职……
谢安青大学四年是靠各类竞赛奖金、奖学金和邬柳帮忙找的工作活下来的,她是谢安青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对她的态度自然与众不同——多少算是亲近一点,包括她高兴了,生气了,喜欢敲在她额头上的手指,她从没有躲过。
邬柳吹了一下指关节蓄力,然后“梆”的一声敲在谢安青额头上。
一切好像回到从前,又与从前截然不同。
邬柳找了个阴凉地方和谢安青聊了一会儿,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回校参观了?专门来的?”
谢安青指肚碾着一片肥厚树叶,垂眸没看邬柳的眼睛,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半真半假,要撒谎:“不是专门过来的,和领导过来汇报工作,安排在下午,我上午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
邬柳:“这样啊。”
邬柳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马上都十点了,你快去转吧,再晚时间紧张。”
谢安青:“今天麻烦您了。”专门让学生到校门口和门卫证明她的身份,把她带了进来。
邬柳摆摆手:“那有什么,下次回来提前跟我打招呼,我把手里的事情都处好,陪着你转。”
谢安青:“好。”
谢安青目送邬柳上楼,随后戴上口罩,目的明确地朝美术学院走。乌惠星在美术学院学工艺美术,找她聊一聊是谢安青今天回校的真正目的。
走到半路,谢安青右肩突然被人从后面撞上,对方一句道歉没有,甚至很烦躁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像是嫌她挡路。
谢安青站定抬头,看到对方是个男生,穿着打扮很个性,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咖啡温度应该很高,即使已经套了瓦楞纸杯套,他还是在反复换手,捏耳垂。
“嗡。”
手机突然在口袋震了一下。
谢安青收回视线,低头去掏手机。
是陈礼发来的微信。
【一小时不见就已经如隔三秋了,谢书记,空了说句好听的安抚安抚我?】
很快又接连蹦出来两条。
【语音最好。】
【视频也不是不可以。】
陈礼从木森出来之后没有回家,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等面诊。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她不断说服自己放平心态,但其实还是在意结果,所以越等越心焦,完全控制不住去按键盘的手。
【晚上见面第一件事:吻你。】
【吻到你气息不稳,面红耳赤,猫一样抓着我小声叫。】
【同意还是同意?】
西林今天异常湿热,谢安青的呼吸闷在口罩里不太顺畅,她抿了一下嘴唇,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微张开口,用文字问陈礼。
【有没有第三个选项?】
陈礼:【非常同意。】
谢安青“哒哒哒”按了几下键盘,微信发送成功:【我选三。】
陈礼一愣,t?在空无一人的咖啡厅笑出声来,焦躁烟消云散。
她的可爱,始终都在,让人越来越爱。
陈礼:【晚上见。】
谢安青:【晚上见。】
谢安青锁屏手机。
前方蓦地传来一声尖叫,她听到有人骂骂咧咧说了句“死瘸子你走路不长眼睛啊!艹,我的鞋!”
谢安青把手机装回口袋,往前走不到十米,就看见刚才撞自己的男生把脚踩在供学生休闲的长桌上擦鞋。桌子另一边站着乌惠星,她今天穿浅色长裙,咖啡洒上去之后一片狼藉。
那杯咖啡——
温度很高。
洒在乌惠星的断肢上巨疼无比。
她旁边的人愣了片刻,没一个上前替她说话——乌杨的事已经在学校传开了,一方面他做的事让人不耻,大家明面不说,背地里都在审判,连同乌惠星一起,另一方面,乌惠星的大小姐日子已经结束了,继续围着她转除了要承受她亘古不变的恶劣脾气,不会得到任何一点好处。大家现在也就是面子上还过得去,不会真为她去得罪人。
乌惠星孤立无援,很快就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跌坐在椅子上,手用力抓着脏污的裙子。
男生还在骂:“我这双鞋是联名限量款,真烫坏了,你赔得起吗?”
乌惠星:“是你撞的我!我刚刚只是正常起身……”
“你再说一遍?”男生把纸巾重重一扔,“我撞的你?你确定?”
男生突然变脸,惊得乌惠星心头一跳,梗着脖子说:“就是你撞的我!”
男生:“我怎么想不起来呢?要不你再叫一声,帮我回忆回忆过程?”
乌惠星脸色难看,知道自己碰见了无赖:“你想干什么?”
男生哂笑:“很快就知道了。”
男生把还剩一半的咖啡杯拿过来,揭开盖子,取下纸杯套,滚烫热气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得到。
旁边有人看出他的意图,小声道:“算了吧。”
男生:“真撞到人是要道歉的,怎么能轻易算了,我……”
男生看着自己刚抬起来,就被按回到桌上的手和握在手腕上的另一只手,缓缓憋出一句:“有病?”
谢安青隔着口罩:“说谁?”
男生用力提了一下手,发现提不起来,也完全挪不动,手指还伸不开,贴着咖啡杯久了,烫得他暴跳如雷:“你谁啊,放开我!”
谢安青:“道歉。”
男生:“我道你妈的歉!”
谢安青黑沉的瞳孔从一开始就背着光,在这句后顿了顿,抬起来,对面暴躁的人莫名脊背一凉,下意识抽手。
毫不费力就抽出来了。
他因为惯性往后退,被路沿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在地上。
惊怒之间,就见刚站都站不稳的乌慧星突然起身,他抬头一看,那半杯咖啡已经落在了乌惠星手里,她目眦欲裂地抬手。
男生下意识抱头。
“马上毕业,想因为校园霸凌在档案里记一笔?”谢安青声音不高,但咬字足够清楚。
乌惠星听到之后不甘心地大叫一声,把咖啡砸在地上。
同样听到了这话的男生一阵激灵,如梦初醒,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他今年也是大四,成绩还很好,因为一个死瘸子被处分不值当,不想身形一动,又听到了那句,“道歉。”
男生气得脸红脖子粗:“我道什么歉?!”
谢安青:“思修课没上过,还是考试没及格?”
男生:“我……”
谢安青:“我记得保卫处离这儿不远。”
男生:“……”
男生亏在前,想起自己大四在后,现在又是刚开学,奖学金还一样都没有评出来,他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爬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对不起,行了吧。”
说完,他把脸一甩准备走人。
谢安青:“刚那句是撞人的,还差你出言不逊,那她身体的缺陷侮辱她。”
男生一口气没上来,又想骂,看到谢安青黑得让人脊背发凉的眼神,他一咬牙,快速扫了眼乌惠星发抖的断腿,大声道:“对不起!”
乌惠星憋着的怨怼瞬间散去,身体摇晃着,重重撞了一下桌子。
男生趁乱走人。
乌惠星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脑,扔向旁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帮自己说过的两个人:“滚!都给我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惠星,你别生气,我们只是……”
“滚!!!”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拿起东西走人。
桌边很快空了。
乌惠星俯身在腿上崩溃大哭:“谢安青,你不要以为帮了我,昨天那巴掌就可以算!没门!”
谢安青脚尖微动,踩住要被风吹走的一张废纸,淡淡道:“那巴掌该是你的,我为什么要算?”
乌惠星扭头盯看着谢安青,怒不可遏:“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谢安青:“刚才那种情况,不论换成谁,我都会帮。”
乌惠星愤怒里透着受伤。她还以为谢安青刚才的咄咄逼人是为她,她还以为是这样!她什么都没有了,家庭、钱、恭维……人走茶凉的时候,连友情都会消失!她现在这副模样,在谢安青眼里就是个笑话吧!
“笑够了就滚!”乌惠星尖声吼道。
谢安青弯腰把废纸捡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走回来,坐在乌惠星对面。
乌惠星:“你还想干什么?!”
谢安青:“问你两个问题。”
乌惠星:“我没有答案给你!”
谢安青:“我和她的关系,你怎么知道的?”
乌惠星一愣,掺杂着各种情绪的眼泪都停止了,她极慢地坐起来,瞋目切齿:“你来学校,偶然帮我,现在特意坐在这里,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谢安青:“是。”
乌惠星:“她有什么好?!”
谢安青:“我没发现她哪里不好。”
乌惠星:“你疯了吧!你们都是女人,你走得越远,站得越高,越有可能因为她身败名裂!”
谢安青:“有什么关系?”
乌惠星:“…………???”
谢安青看着乌惠星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放弃保研直博,回去村里一待八年是因为什么?”
风平浪静一句话直接将乌惠星敲醒,她智回笼,脸上的血色迅速往下退。
谢安青说:“因为你的腿,因为你坐上了窗台。我如果有成名的机会,最先扼杀我人是你,而她,一点一点帮我,拉着我,让我觉得我逃避时选的工作也该被热爱,该一直做,做到最好。我因为她才能有今天,为什么不敢因为她失去?”
乌惠星脸色煞白,断腿疼到她想尖叫:“我,我就是想吓一吓你,我没想到会你会这么极端。”
谢安青:“你想到了,你知道我就一个奶奶,我忍惯了,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你知道,才敢踩着我的弱点一再蹬鼻子上脸。”
乌惠星:“我没有……我就是喜欢你……”
谢安青:“那是你的事,我没有回应的义务;在你坐上窗台那秒,我也没有了回应的动机。”
乌惠星声泪俱下:“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那会儿才十几岁,知道什么……”
谢安青:“我到你们家的时候还没你大,我知道什么?”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爷、你爸逼得一无所有。”谢安青偏头看着远处的人工湖,道:“你告诉我,到底谁狠心?”
乌惠星哑口无言,悲痛欲裂:“她不是已经为了你去设计陷害我爸,把他送进监狱了吗?”
谢安青:“惠星,说话要负责任。你爸有今天是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乌惠星:“我不信!”
谢安青:“不信就去请律师,去查,嚷没有用。”
“你就不怕查到那个女人?”
“她没做过的事,怎么查到她?”
“你就那么信她?”
“她说一句这世上有鬼,我晚上出门会打灯笼。”
乌惠星一愣,眼泪再次疯狂往下掉,变成了嫉妒:“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东林玻璃栈道,隐私性那么差的地方,她都敢伸手抱你!她根本就没考虑过你的处境,哪儿值得你喜欢!”
原来是从这里知道的。
谢安青立刻捕捉到有效信息,说:“你考虑过?”
乌惠星:“当然!我发现无人机拍到你们的当天,就把本地视频和云端视频全部删除了!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嗯。
第二个疑问的答案也有了:她和陈礼的关系,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们安全。
她今天来找乌惠星的目的达成,没其他问题了。
谢安青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从乌惠星腿上经过,站起身。
乌惠星死盯着谢安青,确定她起身是t?为了离开那秒,扯开嗓子大哭大叫:“上一次,你说你是见不到我,好,我解你不管我!这次又是为什么?!你就在这里,为什么还是不管我?!”
谢安青:“刚才说了,没那个义务。”
“谢安青!”乌惠星咬牙切齿,眼泪汹涌,“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把你们的事情捅出去!”
谢安青还真没怕过,她望着乌惠星悲愤交加的脸,想起两年前那个国庆,乌惠星打电话叫她过去,逼她喝酒的时画面。
她当时被陈礼伤透,又突然想起血腥恐怖往事,多少有点不冷静,没怎么考虑摘下口罩之后会发生什么。
是乌惠星在她将脸露出来之前,让包厢里的人都转了过去。
乌惠星的喜欢是主观,是粗暴,但——
不能说她假。
所以她今天过来找乌慧星聊,聊的内容固然和陈礼一样,但目的截然不同。她想知道乌惠星洞悉她们关系的过程,是想确认这个过程还有没其他人参与,会不会留下什么被人抓住的把柄。如果有,这些人和这些把柄才是她们要处的重点对象,而不是乌惠星,她从出现就对她表现出奇怪的热情,这份热情让她难受,甚至痛苦,但不能否认,它是她永远的护身符。
有这个护身符在,乌惠星将始终在任何一个陌生人面前,对她和陈礼的事守口如瓶。
她深知这一点,并且毫不犹豫决定利用这一点来保护她爱的人,如此,才能平了乌惠星为她编造的那个长达八年的噩梦所带来的怨恨。
至于她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护身符”,她不关心,不在意,它不重要。
谢安青提步离开,同时发信息给韦菡。
【菡姨,惠星这边没什么威胁。】
乌惠星一直坐在原处看着谢安青的背影,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掉到最后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消失殆尽,只剩乌雨临终前几天摸着她的头,气若游丝的模样。她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女人,因为见不到自己的孩子,把几乎所有的关注都给了她,临走之前摸着她的头说:“惠星,如果哪天你在西林见到一个和姑姑长得很像的女孩子,记得大声叫她姐姐,让姑姑听见。姑姑最近总分不清真假,不知道自己真有一个女儿,还是这间儿童房里的一切都只是姑姑的梦。姑姑很害怕。”
————
陈礼的远程面诊过程很顺利,接下来她要找时间前往这个医疗机构在国内的一家私人医院做检查,以确认是否具备手术条件。
Flora在网络另一端听完全程,感慨道:“以前怎么劝你都不听,现在竟然会因为这件事主动打电话给我,还在医生面前表现得那么积极,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陈礼靠着椅背轻笑:“她皱眉,我会心疼。”
Flora嫉妒、挤兑的话说了一箩筐,忽地凑近摄像头。
陈礼这边屏幕里顿时全成了她的脸,挺瘆人。
Flora直勾勾盯着陈礼看了大半天,才再次开口:“陈,欢迎回来。”回来最初结识时,那个情绪丰富的模样。
陈礼搅拌咖啡的动作一顿,听出了Flora的言外意,她垂眸笑笑,说:“谢谢。”
“等会儿做什么?”Flora问,“不忙的话,请你品鉴几张照片。”
陈礼改了个用词,说:“照片肯定要欣赏,但不是现在。你把照片发我邮箱,我空了看。”
Flora:“你们那里应该刚到傍晚,时间还早,你为什么会没有空?”
“因为——”陈礼把刚刚收到信息的手机放在一边,抬眼看向屏幕里已经退回去的人,说:“我要去接女朋友下班。”
Flora猝不及防被喂一口狗粮,恼得单方面挂断了视频。
陈礼耳机里“嘟”的一声。她一笑,摘下耳机放回耳机盒里,没有马上去关电脑,而是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若有所思。
女朋友……
她好像还没有和某人正式认领过这个身份。
要不,今晚哄一哄?
她手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沈蔷中午也有打电话过来,明确表示乌惠星那儿没有威胁,一切按部就班,那她忙里偷闲处点私事,应该没什么影响。
“砰。”
陈礼心情不错地扣上电脑,随手捏着往停车场走。
谢安青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她借口有约,没和县领导一起吃晚饭。出来后,谢安青看了眼时间,拖沓着步子往路边走,不远,她前脚站定,后脚陈礼的车在面前停下,车窗在减速的过程中已经降到最底,陈礼侧身看着她说:“谢书记,十个小时不见,算算你欠我多少个秋了?打算怎么赔?”
三十个。
远不够涵盖她们漫长的后半生。
但车停在眼前那一秒,幸福已经再露端倪,它足以把拖欠的秋天无限延长到她生命的终点。那她不就和之前急切期望的一样,彻彻底底属于这个人了。
谢安青抿了一下嘴唇坐上来,没看陈礼,而是非常遵守交通规则地在第一时间去系安全带。
陈礼瞧她一眼,垂着手指去勾车窗升降按钮。
外面的热气渐渐被阻隔。
谢安青抬手摘下口罩,指肚碾一碾口罩绳,看着陈礼说:“赔你接吻。”
开口就是点火。
陈礼忍不住了,笑了出来,想和上午在微信里说的一样,立刻把谢安青勾过来,吻到她气息不稳,面红耳赤,像猫一样抓着自己小声叫,奈何这里只能临停,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违停抓拍摄像头,她一个人被拍无所谓,连累谢大书记白天发言,晚上被拍就罪过了。
啧。
人算不如天算。
陈礼只能忍着,在出发之前,把使不上什么劲儿的右手伸过去,蹭了蹭谢安青的嘴唇,先讨一些便宜。
两人回家之前,先来了一趟小区旁边的果蔬超市采购晚餐食材。
出来看到一对母女经过,陈礼步子顿了顿,差点被身后的谢安青撞上。谢安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抓了一下手里的购物袋,说:“你先上车,我去趟商店。”
陈礼回神,转头看着从自己身后走出来的谢安青:“商店?”在阳城县县城更容易听到的词,陈礼回忆回忆,牵着唇笑,“又想偷买劣质烟和不防风的打火机?心情这么不好吗?就因为我没有在见你的第一时间把你吻到抓着我叫?”
谢安青脸颊发红:“……嗯。”
陈礼视线往她脸上一扫,明知道她这回答就是顺自己的话,仍然乐不可支地反问:“心情不好就抽烟?”
谢安青:“别的不会,你只教过我抽烟。”
陈礼:“能不能跟我学点好?”
谢安青:“比如?”
这问题还真把陈礼问题问住了,她虽然没瘾,但抽烟、喝酒,不按时吃饭、睡觉,一身的坏毛病。
嘶——
跟这位书记相比,她好像真没什么特别好的习惯能给她学。
陈礼马失前蹄很头疼,一开口,声音里的笑意反而更浓:“老实说,要买什么?我去给你买。热得脸都红了。”陈礼食指刮刮谢安青脸颊,说:“去车上等我。”
谢安青欲言又止。
陈礼:“这么难说?难不成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东西?”
也不是。
谢安青站在台阶上同陈礼对视片刻,把她手里的购物袋接过来说:“我想买一把糖,一把你喜欢吃的糖。”
陈礼笑容定格,下意识看了眼那对还没有走远的母女——小女孩儿刚刚在吃糖,她母亲低头问她甜不甜的时候,她笑弯着眼睛,说,“甜。”
陈景以前也爱这么问她。
还爱给她买各式各样的糖。
后来她不买了,她就不再吃了,潜意识的变化是回避,也是在等。
等不到,她就慢慢忘了。
现在,有人想给她惊喜,给她新的开始。
陈礼垂眼笑笑,把里面那股酸涩压下去,她没问谢安青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还是说“去车上等我”,然后下了台阶,朝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去。
不久,谢安青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关上车尾门,掏出手机。
是陈礼的微信。
【图片】
【图片】
……
连着五张便利店陈列架的照片。
陈礼说:【小时候喜欢的那款糖已经找不到了,有点可惜,不过我发现了新口味,你帮我挑一挑?】
谢安青把这句话反复读了好几遍,读懂了其中意思。
如果糖这部分也是把陈礼困在过去的一道坎儿,那她现在准备往过迈了,只要站在对面的人肯张开手,把她接住。
谢安青抿直的t?嘴角忍不住牵了牵,说:【我想要第一张左下那个粉色包装的。】
陈礼:【买定离手?】
谢安青:【买定离手。】
陈礼:【OK】
不得不说,非常甜。
陈礼评价完Flora的照片从书房出来,觉得牙根都是甜的,她倚在墙边看了会儿正在洗菜的谢安青,懒散地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谢安青手里动作一顿,视线往眼尾看。
陈礼收紧双臂,微弓一点身体,把下巴放在谢安青肩膀上,同她头挨着头,脸贴着脸,舌头搅动嘴里的糖果,将它磕在牙齿上。
轻重不一的声音挠着谢安青的耳朵,捋起它上面的细小绒毛。
陈礼偏头碰了碰,咬着它问:“好听吗?”
谢安青掰断了一根茭白:“……好听。”
陈礼:“我也想听。”
谢安青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话。
陈礼:“还想要你赔我接吻。”
谢安青放下断掉的茭白,偏头吻上陈礼已经微微张开的嘴唇,她们默契地让舌尖在半路相遇,推开突然变得碍事的糖果,在已经足够甜蜜的味道里交换气息,熔断智,释放出能将自己和对方一起烧起来的巨大热情。
谢安青到最后站都要倚着岛台。
陈礼唇间拖着长长一根银丝离开她,又一次用舌尖拨动糖果——强行放进过谢安青嘴里一阵子,又被她要求着,由谢安青原路推送回来的糖果——俯身将谢安青圈在怀里,看着被拉断之后,挂在她下巴上的那一半津液,低声道:“好像更甜了,阿青,你说到底是糖甜,还是你人甜?”
第97章 礼姐,结婚吗?
陈礼:“阿青, 你说到底是糖甜,还是你人甜?”
关于对谢安青的称呼,陈礼习惯叫她的“谢书记”、“小谢书记”, 偶尔直呼“谢安青”,“阿青”她叫得少,谢安青听得自然也少,她被糖果磕碰牙齿的清脆响动和亲吻里不由自主的暧昧喉音挠得发痒的耳朵又红一个度,声音哑哑的,说:“我人甜。”
陈礼愣住, 很快开始笑, 从无声的嘴角上扬到畅快大笑,她低头在谢安青肩上,笑得谢安青心脏都在隐隐震动:“你怎么这么……”还是那个耳熟能详的词,“可爱?”
“我以为你多少会委婉一点,等我来说。”陈礼笑得停不下来, “你真是一点没变。”
谢安青:“我甜不是事实?为什么要委婉。”
陈礼:“哈哈哈哈,是,对, 事实!你甜!你最甜!哈哈哈!”
谢安青脸已经红透了,但呼吸没有更乱, 她撑在岛台边的手抠了抠, 卷起舌尖, 抿了点口腔里甜到发腻的味道,将裹挟着这甜味的唾沫吞咽入喉。
咕咚——
声音响在陈礼耳边。
陈礼回味了一下,快速抬头,将谢安青已经被吻得发热酥麻的嘴唇再次推开,捕获她软滑的舌尖, 含吮挑逗,放糖上去,然后离开少许,与她唇贴着唇,鼻尖对着鼻尖:“那我以后想吃糖了是不是不用再花钱买,直接吃你就行?”
谢安青:“嗯……”
陈礼:“怎么吃,你都不会拒绝,不会乱动?”
谢安青微湿的眼睫抬起,对上陈礼的眼睛:“给你反应算不算乱动?”
陈礼又是一愣:“如果我说算呢?”
谢安青:“那我会乱动。”
陈礼:“哈哈哈!”
陈礼的好心情已经无法用开怀大笑来表达,她的贪念在爆炸,每一秒都迫切地想将这个正经又可爱,喜欢害羞又总是直接坦率的人揉进身体里,融入骨血里,以后清醒带着她,做梦全是她,疯狂去爱她,在那之前,“谢书记,”称呼又换回来了,鼻尖蹭着她红烫的脸颊,“要给我个身份吗?”
谢安青:“什么身份?”
傍晚就萌生在陈礼脑子里的念头从她唇边一闪而过,变成潮湿的声音,炙热语言:“女朋友,你的女朋友。”
谢安青思绪一顿,脑中微震,脸上有火在燃,烧着陈礼的嘴唇,她细密轻柔的吻落在谢安青脸上,说:“我想和你交往。”
谢安青睫毛沉沉地抖了几下,撑不住似的垂下去,隔绝了视线:“现在不就在交往。”
陈礼:“要正式的,要以彼此女朋友的身份。”
谢安青:“……嗯。”
陈礼:“嗯?”
反问句的答案不该是“yes or no”,“嗯”是什么?
陈礼欺身靠近:“给,还是不给?”
谢安青:“给什么?”
陈礼:“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安青不吭声,只微不可察地耸了耸鼻子,循着陈礼的气息凑过去,舔了一下她的唇缝。
陈礼眯着眼,很吃这套,她微微让开一些,左手顺着谢安青的脖子滑到后颈,用力捏了一下,让她抬起头来,吻在她红得让人神经发颤的唇上。
深重又不克制。
谢安青以为话题要在这里结束了,她……
谢安青舌尖忽然被咬了一口,疼得像是要破皮出血。她本能睁眼,对上陈礼情绪浓烈的双眼。
陈礼威胁一样捏着谢安青后颈,说:“到底给不给我女朋友的身份?”
谢安青眨了一下眼,动作特别慢,谁能想到她下一秒会和在村里上树、翻墙一样,轻巧敏捷地提腿一跨,身体一转,出溜一下子就挣脱了围堵和捏在后脖子里的手。
陈礼手还在半天悬着,人都惊了,她一扭头,某人弯着眼睛扬着嘴,笑得和雨后刚刚冒出来的太阳一样,静、亮但是不烈。
很罕见的一幕。
很让人心动。
她的漂亮在翻倍,贴上灿烂的标签,喷绘明媚的颜色,她笑不用出声,就已经招人得不得了。
陈礼看着,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她激动,悸动,爱意如浪翻滚,更加急迫地想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也将她的名字打上“陈礼女朋友”这个师出有名的后缀。
陈礼伸手去抓人。
谢安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快步转身往前走。
走了两步,后脑勺长眼似的一猫腰,陈礼抓过去的手再次落空。
陈礼:“???”
她难得逮住机会主动促进她们的关系,有人这是要造反?
陈礼一把将右腕上晃里晃荡,一直发声暴露自己行动轨迹的手串撸到上臂,用头绳一箍,利利索索张开手臂,把因为要转弯被迫慢下步子的谢安青拦腰薅过来,说:“跑啊,继续跑——”
谢安青低笑着躲:“没跑。”
陈礼:“嗯,也就走得快了点,步子迈得大了点,是吧?”
谢安青被碰到腰侧的痒痒肉,有一秒声音撞破喉咙,笑出了声,像冬天挂在屋檐下的冰棱子,很脆,很干净,很让陈礼着迷,她有点耐不住地偏头咬了谢安青一下,手往谢安青衣服裏伸,本想让她也尝尝被钓的感觉,结果两闹三闹,闹出了火。
谢安青撑着岛台,血气一点一点漫上来:“礼姐……”
陈礼以手丈量謝安青心臟居住的山峰,用掌心測試它的軟度,手指辨認硬度,在一片喘息聲中,懲罰似的捏了謝安青一下:“现在才想起来叫姐,晚了。”
谢安青清亮的眼珠上迅速漫起一層潮氣,藏不住嗓子裏撩人的聲音:“姐。”
陈礼脊背一麻,直窜头顶,手里的动作有瞬间失控,折磨得谢安青焦灼难忍,她呼吸越来越短,心跳越来越快,瘦长手指在陈礼小臂上抓了一下,还叫:“姐姐。”
陈礼失控的动作戛然而止,手指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重重一跳,从谢安青衣服裏抽出來,去開水龍頭,她聲音發啞,咬在谢安青耳边:“阿青,自己找的死,自己受着。”
話落,溫濕手指找到滾燙水源,大肆撩撥,攪動。
谢安青在水里溺亡,又在一轉眼的時間被送上雲端。
“咚——”
膝盖着地的声音。
陈礼跟着蹲下来,自背后继续。她空着的右手不能撑地,无法稳定身体,想了想,左膝压在谢安青身后的地上,右腿支在她旁边,然后将胳膊肘撑着膝盖,朝汗涔涔的谢安青勾了勾手,说:“趴我腿上。”
谢安青歪了点身体,侧着头趴过来。
很香。
下巴搭着的手臂很香,手臂下的裤子很香,垂在膝盖旁边的手也很香。
谢安青受不了又一次開始變得猛烈的感覺,張口咬住陈礼的小臂,声音含混的说了几个字。
陈礼听不清,低头问:“什么?”
谢安青:“你身上很香。”
陈礼:“香你不要我做你女朋友?”
谢安青:“……不是。”
陈礼:“那是?”
谢安青:“。”
交谈骤然停止,只剩剧烈心跳不断撞在陈礼腿上。
陈礼以为有人真不怕“死”t?,改為雙倍并入,於是获得的顫抖也翻倍,口耑息也翻倍,咬在她小臂上力道同樣翻倍,她趁火打劫,问:“要不要我做你女朋友?”
趴在腿上的人双眼紧闭,睫毛全湿,在同一时间发出声长长的“嗯——”,尾音软得陈礼心尖发颤。
陈礼忽然想起自己最开始对她打算:哄一哄,让她高高兴兴、心甘情愿认领女朋友的身份。
现在全乱,有人真的好本事。
陈礼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看着谢安青裸露的后颈覆起一层层血气,半晌,下垂的右手回勾,把人捞进怀里,软了声:“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要名正言顺地和我交往?”
谢安青胳膊也搭上陈礼的腿,把整个身体的重量交给她,虚软无力地趴了七八秒时间,才动一动嘴唇,轻声道:“因为,想让你多追我几次。”
陈礼:“……追?”
谢安青说:“要身份算追的一种。追是你在主动。”
“你主动的时候,我心里觉得高兴。”
“玻璃栈道上,我怕你被狗吓到,脱口而出和你表白,你说又被我抢先了,我记着,想加倍补给你。”
所以要你多追,一方面满足自己,一方面满足你。
“现在我已经听高兴了,你表白够了吗?”谢安请问。
陈礼望着她的眼睛,胸中焦躁变成柠檬糖水,酸得紧缩,也甜得膨胀,急而重的心跳迅速震红了她的眼:“脑子里哪儿来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谢安青想了想,说:“你也可以单纯把它当成我在和你调忄青。”
调得她非常满意。
陈礼勾了一下指尖的人,在她抱紧自己腿那秒,低声说:“我还想再表白一次,可以吗?”
谢安青声都在抖:“可以。”
说完谢安青闭上眼睛去做准备。
情绪的堆积到了后期,过程会变缓慢,但结果震撼,她只是被勾一下,刚刚干燥了些的睫毛就又变得潮湿一片,她……
谢安青左膝往前滑了一点,睁开眼睛,视线从陈礼说了要再表白一次,却突然离开了的左手上扫过去,听见她说:“等会儿抱紧我。”
谢安青没听懂,发软的身体被陈礼翻转摆弄,她手从她膝弯和腋下穿过那秒,她下意识按照她提醒的,伸手将她脖子抱紧。
陈礼低低笑了声,把谢安青抱进客厅放在沙发上,看了她两秒,说:“就这么坐着。”然後她自己跪在地毯上,耐心地親吻她,撫摸她,品嘗水源深處更為甘冽的清泉。
谢安青忍不住将身体后仰,双手撑在身后,不过须臾,又因为舍不得错过,低头看着陈礼。陈礼齿缝咬着已经所剩无几的那颗糖,来来回回磨蹭她,将甜浆抹匀,细品,最后半起身揉了揉她的头,用满嗓子的甜说:“谢书记,现在我可以做你女朋友了吗?”
谢安青从头软到脚,仰头喘了一下,在陈礼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陈礼:“……这次又是为什么?”
谢安青侧身靠着陈礼撑在沙发背上的手,安静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她反反复复被折腾数次,已经从焦灼变得无奈的心脏,说:“因为,我带着婚书来,是要和你结婚。”
是要让彻彻底底属于你这件事盖棺定论,有据可循。
“而不是,做那个名字没有被写在一起,头衔后缀没有被明确绑定的女朋友。”谢安青说:“礼姐,我现在对你很贪心,占有欲很强,我想做你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蓦地,一切都静了,“结婚”两个字慢半拍钻入陈礼耳中,一次接着一次炸裂她的心脏,她紧紧盯住谢安青的眼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手指尖都在抖。
谢安青感受到了,她坐起来,拉开陈礼脚边的茶几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卷用丝带帮着的红纸,递在她面前说:“礼姐,结婚吗?”
第98章 结。
陈礼胸口的起伏消失,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她手在沙发背上压紧的声音。
她胳膊旁,谢安青仰着头,双眼不错一秒地看着她, 那里面有灯光、水光,笑容衍生的亮光,每一样都夺目都耀眼,倒映着被“礼姐,结婚吗”几个字刷成白纸的她。
她看着谢安青手里那一卷红纸,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年在黄怀亦书桌上看到过的朱砂纸, 回忆起谢安青掉着眼泪趴在她书桌上写过的婚书。
记忆铺天盖地, 将她拍醒。
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得救,在张口那一瞬间,死寂胸腔猛地开始剧烈起伏,心跳重成密集的鼓点,每一拍都仿佛要撞破她的骨头跳出来, 可最终,它因为要维系她的生命,只能在骨肉之下, 那方寸之地里继续待着,于是, 她的胸膛快被撑破。
“什么时候准备的?”陈礼听见自己问。
谢安青手指轻轻一捏, 把婚书横过来看了眼说:“你说婚书?”
陈礼:“还有要跟我结婚这件事。”
谢安青抬眼看着陈礼:“能不能只说这件事……”
“婚书的来历告诉你, 你肯定会哭”这话被陈礼打断:“不能。”她这次意外得强势。
谢安青能解,因为她也激动,她踩在地毯上的脚已经抖了好几次了,不是G/C的余韵还没过去,是和陈礼结婚这个过程她等得太久。
两年前, 黄怀亦就为她准备好了一份没有日期的婚书,带给她最美好的期望;
两年后陈礼为救她,差点死于沼泽,她亲眼所见;Flora告诉她的佛龛,十三次往返才终于求来的上上签,她亲耳所听。那时她动了把自己完完整整打包给这个人,让自己彻彻底底属于她的念头,觉得这样才能安心;
几天前,韦菡带着那个她没有经历过的陈礼,错过了的陈礼过去,将她的记忆补全,思绪捋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她结婚。
在2022年的07月07日——她写在婚书上,陈礼为她们求到上上签的那一天。
在2023年的09月08日——她拿出婚书,开口向她求婚的今天。
不管哪一天,她们彼此都等得太久了,再多哪怕一秒,都好像是种浪费。
所以谢安青如实说:“婚书是黄老师走的前一天晚上写的。她一晚上没睡,把自己的事情交代好了,也把我们安排好了。”
听起来很圆满。
陈礼只觉得劈头盖脸一闷棍抡下来,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头晕目眩:“写得这么早……一直在你那儿放着?”
谢安青:“嗯。”
陈礼:“分手了,也没有扔?”
谢安青:“在盒子里锁着,扔不了。”
陈礼:“有钥匙。”
谢安青又“嗯”一声,拆开绑住婚书的丝带,将它一点一点展平,指肚摩挲着和自己名字挨在一起的“陈礼”两个字,说:“舍不得把你扔掉。”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仍然带给陈礼巨大震撼。
客厅里突然响起极大的动静。
陈礼撑在沙发背上的手用力撑了一下离开,坐在离谢安青不远的地方,但背对着她,露出来的一点下颌绷得很紧。
谢安青抬头看看,前挪到陈礼身后,凑在她肩上:“礼姐,你是不是哭了?”
陈礼肩一拧,躲开谢安青:“没有。”
谢安青继续凑:“我看一眼。”
陈礼继续躲:“没什么好看。”
谢安青:“我觉得你哪儿都好看。”
陈礼:“……”
谢安青偏头,几乎凑在陈礼脸前:“礼姐,你就是哭了。”
陈礼:“…………”
两人之间“你抓我躲”的角色和不久之前互换。
闹腾半晌,陈礼忍无可忍地突然转身回来,掐着刚要再次凑过来的谢安青两腮:“一眼不看,又变狗皮膏药了?谢书记,你最近的身份有点多。”
谢安青嘴被捏的嘟起,说话困难,她看着对面竭力克制,还是被眼泪打湿了眼眶的人,片刻,含混地说:“礼姐,结婚吗?”
陈礼手一带劲儿,直接把人掐过来,偏头狠狠在她唇上吻了几秒,命令:“求婚不得嘴甜一点?换个称呼,礼姐礼姐,我听着你是在跟我谈工作。”
谢安青从善如流:“姐姐——”
陈礼魂都要被她撞飞,又被她伸过来的手拽住一侧散乱的衣角:“结婚吗?跟我。”
陈礼低头看到写在婚书的日期,看着谢安青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关节泛白,心跟被捣碎了一样,一阵阵生疼:“我又不会跑,不用抓这么紧。”
谢安青:“知道,我就是紧张。”
陈礼:“你紧张?”
紧张还有本事把她弄这么狼狈?
陈礼毫不客气地和哼笑一声,把谢安青压倒在沙发上t?,“紧张还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不紧张,你是不是要上天?”
谢安青脸被松开,白色的指印慢慢消失,过度成红:“上天要靠你的手和嘴,不是我自己的情绪。”
话说着说着又偏了方向。
陈礼鼓胀的胸腔还在一秒一秒的,像是要被撑破。
陈礼俯视谢安青脸上的红指印和耳朵上正在迅速蔓延的血气,半晌,俯身下来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说:“结。”
又吻一下:“结婚。”
再一下:“和你结婚。”
……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谢安青在终于得偿所愿的甜蜜和酸涩中也红了眼眶,她手渐渐抓不住婚书,任它掉在地毯上卷成卷,悉悉索索的声音只持续很短一阵,过后,谢安青抬手搂住陈礼的脖颈,不让她再有离开分毫的机会。
两人热切地往对方喉咙里吻,想要对方的念头激烈碰撞,野蛮交融。
“礼,礼姐……我想,和你一起……”
最末尾“到”字被突然压迫的深吻截断,陈礼咬着谢安青的唇说:“好。”
下一秒,谢安青感到身体一轻,被从沙发上抱到了地毯上,背上的触感过于柔软,她忍不住将右腿支棱来,紧紧贴靠陈礼,磨蹭她,像是一种迫切的提示。
陈礼笑了声,手敲她膝盖:“别急,等我月兑YI服。”
然后翻江倒海般热烈的吻就没有了,腿贴靠着的人也不见了,像空中楼阁忽然坍塌,失落感铺天盖地。
谢安青咬了一下嘴唇睁开眼睛,迷乱不清地看到一个高瘦人影站在不远处,她下半身的黑色隨著彎腰動作退變成大片白,又隨著勾腿的動作徹底脫離裹縛,讓一小片忄生感迷人黑點綴其間,接着靠过来,说:“想快點讓我和你一起到,就快點把我弄到足夠濕。”
话落,谢安青右手被拉起来,覆在那一小片忄生感的黑色之下。
客廳裏的聲音很快變了調性,開始變得張揚。
谢安青眼眶被曝露在空氣裏的那些曼妙曲線燒得發紅,她仰躺著,舔了舔已經不再濕潤的嘴唇,说:“礼姐,你有点烫。”
陈礼闻声,原本微微后倾的身体坠落似的靠过来,手肘撑在谢安青脸侧,低头吻她濕潮的脖頸:“只是有点烫?”
谢安青:“……很烫。”
已经从手指烫到手背了,还在继续往下漫延。
烫入心里那秒,她向內倒扣的右膝被推開,陈礼左腿在她膝蓋下,右腿在她腰腹上,她們身體交錯著靠近,貼合,律動。
同步的喟嘆響在不同的喉嚨裏。
不久之後,南北相異的兩條河在同一處山谷交匯,引發劇烈CHUN潮。
谢安青侧身躺在地毯上,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陈礼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的脊背,膝盖顶着她的腿弯,右手懒洋洋搭她腰上,时不时用她那一手平时酸软得一杯水都拿不起来,现在刚刚够撩人的力道刮蹭着她敏感的肚脐。
谢安青轻颤着往后躲。
等于往陈礼怀里躲。
陈礼乐不可支地把给谢安青当枕头用的左臂勾回来,垂手勾弄她鬓角处湿淋淋的发丝,故意道:“今天怎么这么粘人的?我表现太好,肯定我?”
谢安青潮湿的眼睫闪了几点碎光,说:“嗯。”
陈礼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再度恶劣:“表现好怎么那么快就不YAO了?”
谢安青:“……”
陈礼不依不饶:“SHOU不了?”
谢安青下巴往回缩,把脸埋在陈礼臂弯里,声音闷了起来:“没吃晚饭,没那么多劲儿。”
陈礼:“哈哈哈!”
什么烂借口。
从谢安青嘴里说出来,可爱得陈礼手指插进她头发里,吻了吻她后肩的吻痕,说:“把婚书打开,念给我听。”
婚书还在地毯上躺着。
她们做的时候,它就那样静静看着她们入迷模样,听她们动情的声音。
现在,她也想听一听它里面含了多少她们的情。
谢安青应了声,犯懒的不把脸从陈礼臂弯里抬起来,凭感觉去摸,瞧得陈礼又是一通乐,故意乱指挥。
“往上。”
“过了,往右点。”
“左边。”
“往哪儿摸呢,那是你从我头上薅下来的头绳。”
“朝右边挪。”
……
陈礼不管怎么折腾,谢安青都不声不响照做,耐心好得陈礼忍不住用膝盖顶开她并拢的腿,挤进去,和她贴得更紧。
几十秒后,谢安青终于拿到婚书。
陈礼适时把小臂放下去,让她好好枕着念。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和从前那次预演一样的语速,声调,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触。
那时的陈礼看似热情高涨,实则没有计划过任何一秒将来,甚至没有想过要把谢安青计划进将来,而谢安青,她从开始就全部投入。
她在最不公平的时候,投入了自己最纯粹的感情。
陈礼心发酸,手折回来紧握着谢安青肩膀,和她一起念到末尾。
“结婚人,谢安青、陈礼。”
“介绍人,天。”
“证婚人,地。”
“公元二〇二二年七月七日。”
陈礼在彼此话音落下的同一秒,抱紧怀里的人说:“阿青,我爱你。”
轻得挠人耳朵的声音。
透着湿气和哑。
谢安青却觉得震耳欲聋,她捧着婚书的双手不受控制抖了一下,把它掉在地毯上。
纸张卷缩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安青像是失心了一动不动。
陈礼逗她:“傻了?”
谢安青深黑的眼睛剧烈震动,两秒后快速转身,抱住陈礼的脖子,一开口,泪往下滚:“刚才的话,你再跟我说一次。”
陈礼皮肤被烫伤了似的,烧着疼,她一字一句,说:“我,爱,你。”
谢安青:“还想听。”
陈礼:“我爱你。”
谢安青哽咽出声:“还要听。”
陈礼:“呵。”
陈礼笑得眼发红,她抱着谢安青翻身仰躺,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然后抬起手,轻柔抚摸她的头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陈礼说了无数遍。
把谢安青的眼睛从湿说到干,说她不哽了,拍一拍她垂在自己脖子里脑袋,笑道:“咬断我多少根头发了?”
谢安青正在碾压牙齿的动作一顿,用舌头把抿在嘴里的细软发丝怼出去说:“什么头发?”
陈礼:“就在我耳朵边磨牙呢,真以为我听不见?”
谢安青舌尖蹭过牙尖,说:“没几根。”
陈礼:“那是几根?”
谢安青一条腿蜷起,贴在陈礼身侧,说:“我爱你。”
陈礼:“…………”
挺好。
有人找到了她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券。
嘶——
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陈礼忽然想起自己问在最开始的两个问题:婚书什么时候准备的?求婚什么时候准备的?
谢安青回答了她前一个,后一个还空白。
陈礼手被谢安青贴在自己身侧的腿往上捞了捞,问:“老实交代,要跟我结婚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琢磨的?”
谢安青:“不久。”
陈礼:“我知道不久。”她们都还没和好几天,怎么可能久,“具体时间。”
“微信上找我要日期那天?”陈礼猜测。
谢安青说:“早一点。离开东林那天。”
陈礼目光微闪,清楚谢安青是被吓到了才会做这个决定。她问:“跟我结婚了就不怕了?”
谢安青:“嗯。”
陈礼:“不担心我还是会在关键时候不听你的想法,一意孤行?”
谢安青:“那也是你,是你爱我。”
她就想通并且接受了这个结果,往后只会很单纯地被爱,很单纯地,和这个人一样偶尔莽撞地去爱。
想到这里。
谢安青脑子里闪过她背着陈礼给韦菡发监控图、去找乌惠星的事,她现在还不知道,万一那天发现了……
“礼姐,你刚才哭了是不是?”谢安青说。
话题突然被岔开,还沉浸在谢安青那句“那也是你,是你爱我”带来的感动、触动中,又想眼眶发热的陈礼朝眼尾看一眼。她刚要张口,谢安青又补充道:“我看见了。”
陈礼:“然后呢?”
谢安青:“我们之前打过一个赌——如果你被我的惊喜感动哭了,要答应我一件事。”
原来在这儿等着。
这就是她的惊喜,装在背包里,被一趟通往西林的高铁带过来,朴实得没有一点惊喜该有的华丽前调;带过来之后放一天再一天,把那个能在一瞬之间猝然爆发的震撼结果也给放没了。
只剩她锁了两年的爱意历久弥香。
陈礼抓着谢安青的头发,把她从肩头提上来,让她和自己面对面,眼对眼,说:“搞这么大动作就为我答应你一件事?”
谢安青:“嗯。”
那应该是很大的事。
陈礼问:“什么事?”
谢安青:“从今天,你不能跟我发火,不能t?生气,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不我。”
陈礼:“?”
“完了?”陈礼问。
谢安青:“完了。”
……这事她闭着眼睛也能做到好吗?有人真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提要求。
陈礼痛快答应:“好。”
谢安青给自己的偷偷摸摸找好后路,悬着的心放下来。她重新趴回到陈礼身上,鼻尖蹭一蹭她柔顺的头发,又想咬——好像是突然生出来的癖好,区别于其他任何人能对她做的,能想到的,只有她可以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做,还不会挨骂。
谢安青被自己的蠢蠢欲动的小心思轻易鼓动。
陈礼现在神清气爽,思路清楚,在她动嘴之前,想起来问:“你之前怎么计划的?”
关于惊喜。
谢安青之前死活不说,肯定是有她的计划。
今天她脑子一热,提起女朋友这事,打乱了她的计划,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可惜。
谢安青垂眼看了会儿已经到嘴边的发丝,只是趴在陈礼身上,说:“计划等所有事情结束,你心情最好的时候,或者……”
陈礼:“或者什么?”
谢安青:“你父母的忌日,你心情最差的时候。”
韦菡去东谢村那天,和谢安青提了陈礼父母的忌日,也说了她父母的忌日离师蠡生日很近,她往年都是在父母忌日这天去墓地跪一天,等到了师蠡生日这天再去几个小时,把愤怒、仇恨全都跪到膝盖底下,带着最灿烂的笑容和最贵重的礼物去给师蠡祝寿,在仇人的欢声笑语里将自己刀刀凌迟。
谢安青只是想到这幕就浑身发冷,所以她计划的一个方向是在这天把婚书拿出来,用全部的爱去抚平她心里的疼。
现在虽然计划被打乱了,但在陈礼想要一个身份这天给她最明确的身份,好像也算浪漫的一种?
谢安青抱紧陈礼,说:“礼姐,我很浪漫。”
陈礼思绪回笼,一笑,红了眼睛:“一而再再而三拿自己的软肋挡别人的刺,这叫浪漫?”
东林为了让她认识到固执的代价,坐她腿上自己动;
不久之前为了给她多几次的表白机会,趴她膝头任她折腾;
现在又准备拿独一份的婚书填她心里血淋淋的窟窿。
“谢安青,这世上还有比你更笨的人吗?”陈礼问。
谢安青说:“有吗?”
陈礼:“没有。”
谢安青:“那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独一无二的?”
陈礼梗住,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有道。
谢安青起身,把茶几上陈礼在响的手机拿过来,看着她漂亮的事后脸说:“我刚才一不小心好像又浪漫了,礼姐。”
陈礼:“……哈哈哈哈!”
谢大书记的伶牙俐齿用在调情上,效果意外得好。
但——
陈礼坐起来,在谢安青唇上亲了一下,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独一无二。”
陈礼滑动手机接听:“沈蔷。”
沈蔷:“我妈和师茂典谈妥了,师茂典要求所有贷款今晚就到账,看来宓昌负责的主题小镇是一分钟也不能多等。”
陈礼:“有没有困难?”
沈蔷:“没有,钱早就准备好的。”
陈礼:“那就按师茂典说的做。”
沈蔷:“嗯,我妈的人已经在处了,另外,我微博大号指师飞翼了。”
就在沈蔷母亲和师茂典谈贷款的时候,沈蔷上大号说话了——正面回应师飞翼的抄袭,把已经快被景石压下去的热度重新炒起来。
景石现在一锅粥;木森步步紧逼。
“师茂典现在就等钱到账了赶紧打给木森,先把木森稳住,才有喘息的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沈蔷说。
陈礼:“他们解决问题的态度越积极,越有利于下一步扭转形象。”
沈蔷:“可惜了,师飞翼身上埋的雷太多,一个他,就能把经师茂典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一举毁灭。”
陈礼:“就这几天了。”
沈蔷难得笑了声,说:“今晚算不散双喜临门?”
陈礼下意识想说是,余光看到在收婚书的谢安青,她嘴角一提,说:“是三喜。”
沈蔷:“还有哪一喜?”
陈礼伸手把谢安青捞进怀里,发出不小的响动。
确认沈蔷听到这边的动静之后,陈礼看着腿上不明所以但乖乖不动的谢安青,曼声道:“我有老婆了。”
第99章 老板娘莅临指导。
陈礼:“我有老婆了。”
电话里静了两秒才又传出声音:“恭喜。”紧接着叫, “韦菡。”
韦菡的声音很远:“怎么了?”
背景音出现脚步声,沈蔷说:“陈礼。”
韦菡知道,沈蔷打电话给陈礼之前知会过她一声, 现在突然拿着电话来找她,她以为有什么事要商量,遂语气严肃:“阿礼。”
陈礼笑了声,下巴压着谢安青的肩膀:“不用紧张,不是师茂典那边的事。”
韦菡:“那是?”
陈礼:“给你介绍个人。”
韦菡:“谁?”
陈礼免提手机,递到谢安青嘴边, 说:“自我介绍一下?”
话题猝不及防被引到谢安青身上。
谢安青还没有从那声“老婆”里回神, 闻声偏头看陈礼一眼,耳朵红了大半,但一开口,仍然镇定得找不出任何毛病:“菡姨。”
陈礼听到这个称呼,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毛。
谢安青认真走流程介绍自己:“我叫谢安青, 今年28岁,在西林市阳城县东谢村做村书记,现在是——”谢安青短暂停顿, 酝酿情绪,说:“陈礼的老婆。”
电话里出现大片时间的静音。
谢安青和陈礼等了很久不见回应, 两人默契地同时朝手机上看一眼, 发现通话还在继续。
那显然是韦菡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
于是谢安青出于害羞的心和对“老婆”那两个字的陌生, 耳朵悄无声息地又红了一些。
陈礼还在她肩上趴在,和她脸挨着脸,她不用看,光靠脸侧越来越高的温度就能判断出谢安青正在对自己做什么,她一乐, 又想笑了。
笑容催生陈礼的恶趣味。
她不紧不慢地转头看了谢安青泛红的耳朵几秒,张开口。
“呼——”
潮热、绵长的气息不疾不徐钻进谢安青耳道,她浑身一阵激灵,在失控的声音溢出喉咙之前,被陈礼紧紧捂住了嘴。
“嘘。”陈礼用气声在谢安青耳边说:“你菡姨的电话还没挂。”
说完松开谢安青,捞起刚才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放回到她嘴边。
谢安青憋红了的双眼下垂,看向屏幕:“……”
手机被陈礼静音了,她刚才那一系列行为全是故意。
“哈哈哈哈!”陈礼笑趴在谢安青身上,“小阿青,我突然发现你挺适合这个称呼,真又好哄又好骗,哈哈哈!”
“好。”韦菡的声音突如其来。
陈礼立刻把笑声收回去,解除手机静音,听到韦菡强忍着感动说:“阿礼的人你比我了解,我就不多说了,只提一句,她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随时找我。”
“你觉得我敢?”陈礼插话。
韦菡沉吟片刻,道:“我觉得你现在就在欺负谢书记。”
陈礼抬眼瞧着里子在着火,面子风平浪静的谢书记,说:“我欺负你了?”
谢安青对着手机点一点头:“欺负了。”
陈礼眼睛微微眯起,一脸的危险。
谢安青凑过去亲她高高上扬的嘴角,危险减半。
韦菡叫:“阿礼。”
陈礼:“嗯?”
韦菡说:“恭喜你后一半的人生得偿所愿。”
陈礼一顿,感觉嘴角被某人湿软的舌尖轻舔,一下,一下,舔得她心发痒,说:“谢谢菡姨。”
韦菡:“改天带谢书记来家里吃饭。”
陈礼:“好。”
电话挂断的瞬间,舔在陈礼嘴角的舌尖消失。
谢安青翻墙似的翻过茶几,对没捞到人的陈礼说:“我去洗澡,快点的话还能赶上做晚饭。”
陈礼:“再跑一步,我撕票了。”
谢安青回头,看到陈礼手里捏着韦菡带去东谢村给她,现在被她挂在背包上的兔子。
“或者,你把它的来历,”陈礼手卡着兔子的脖子,说,“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要日期,为什么想给我买糖这些事的原委都讲清楚了,我就考虑放——”
“人”在陈礼嘴边打了转,变成,“兔。”
她之前都没仔细考虑过这些事。
刚刚听到谢安青相当顺口的“菡姨”,脑子里才有念头一闪而过。
“你们是不是私下见过面?”陈礼说。
谢安青垂眸,大意了。虽然,她和韦菡没说陈礼什么坏话,但是,她背着陈礼做了坏事,现在的尾巴不是非常干净,很容易就会被她揪住。t?那她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谢安青陷入沉思,这一反应完全证实了陈礼的猜测。
陈礼手在兔脖子上卡紧,明目张胆地威胁:“说,还是不说?”
谢安青抬头看一眼,淡淡道:“你撕票吧。”
陈礼:“?”
谢安青:“反正还有大大小小一屋子。”
陈礼:“……”
谢安青转身走人,走的时候嘴里带着一句话,由于她声音轻,听着就很像自言自语:“都是我的。”
陈礼:“。”
有人这是,终于开始逐步暴露本性了?
叛逆的本性?
不是。
“呵。”
陈礼低低笑了声,卡兔脖的手抬起来,点了点它的脑门,轻声道:“是恃宠而骄的本性。”
——我小时候有被宠过,有恃宠而骄的经验,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会闹脾气。
这话是两年前,谢安青熬不住心里的难受跟她表白那天说的。
她只说了恃宠而骄的负面表现,没提到正面。
正面是:她的可爱往里渗透,人也变得生动。
陈礼释放“兔质”,随手将两人散在地上衣服拾起来放好,等阿姨明天来了洗,然后一边往卧室走,一边给韦菡微信。
【你和她见过面?】
韦菡回得很快:【见过。】
【你突然说要去平交道的第二天。】
陈礼:【说了我以前的事?】
韦菡:【嗯。】
陈礼:【她有没有哭?】
韦菡:【你在意的是这个?】
不然呢?
难道追究韦菡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让她一步到位,直接从谈女朋友到和她结婚?
她这些年做事的方式是不健康,但没差到不识好歹的程度。
韦菡看着陈礼的回复,无奈地扶了抚额头,对沈蔷说:“阿礼和谢书记都在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断看清对方,看清自己,我这个旁观者反而还在用从前的思维解阿礼,担心她不想让谢书记知道得太多。”
沈蔷仰躺在床上,被韦菡总是很慢的动作弄得发不出声音,她主动往韦菡停顿的指尖上靠,一点点将它们吞没,轻喘着说:“以后你是不是就可以全心全意关注我了?你那个没有血缘的外甥女现在有人管。”
沈蔷这话让韦菡觉得抱歉,她言简意赅回复陈礼后放下手机,俯瞰着满面潮红的年轻女孩儿,说:“以后我的眼睛里面都只看你。”
沈蔷抓着韦菡的手腕,呼吸剧烈,断续道:“今晚就,看着我。”
韦菡手指后撤,拒绝沈蔷越来越快的“吞咽”,说:“看你什么?”
沈蔷已经快攀至高峰的感觉骤然变淡,几乎想哭出来:“韦菡……”
韦菡俯身下来,耐心亲吻沈蔷因为忍耐而紧紧闭合的嘴唇:“蔷蔷,今晚我能看你什么?”
沈蔷唇一开,哭出声来:“看我因为你高CHAO到崩溃。”
韦菡满意地笑了声,说:“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话落,手指深入到底,沈蔷颠簸着叫喊。
另一边的陈礼因为临时接了个电话,刚刚看到韦菡的信息。
【哭了,我在她那儿坐了几个小时,她眼睛红了几个小时。阿礼,那么喜欢你的女孩子,不要欺负她。】
陈礼轻笑,她舍得吗?她靠了十几年的靠山都倒戈了,她又哪儿敢。
陈礼扔下手机,走秀似的走的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水声停止。
陈礼懒洋洋靠在门边说:“结婚第一天,有机会和老婆一起洗澡吗?”
“……”
里面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陈礼以为自己撩过了,谢安青显然还没有适应“老婆”这个称呼,光是听一听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怎么可能……
门毫无征兆被拉开,热气扑面而来。
谢安青站在离陈礼一步之遥的地方,镇定道:“不做。”她赶时间做饭。
陈礼一听,直接陷入沉默,想说她看起来是多谷欠求不满,话到嘴边,看见谢安青被水打湿的身体和白皙皮肤上湿淋淋的吻痕,陈礼肩膀顶了一下门框直起身体,走进来说:“不行。”
最终,两人是在十点半吃的晚饭。
很晚,但必须吃,因为陈礼还在吃药,有几种伤胃,要在饭后吃。
陈礼:“锅碗放着,阿姨明天过来收拾。”
谢安青:“顺手。”
陈礼没强求,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把已经绑好的婚书从抽屉里拿出来,又读了好几遍。每一遍都是不同的感受,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每一幕都让她热泪盈眶,她沉浸其中,没发现谢安青收拾好东西之后,拢着一只手,悄无声息往过走。
“礼姐,张嘴。”声响在陈礼耳边,她嘴被谢安青拢着手的扣住,药味浓烈,但没有往常那种一闪而过的呕吐感。
被谢安青手上的果香压住了。
谢安青跪坐在陈礼身后,另一手是杯温水,等陈礼把药片都吞进去之后,及时凑到她嘴边。
陈礼就着喝了三四口,嘴里的药味依然挥之不去,她有些不悦,下意识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之前,茶几上传来一道水杯磕碰的声音,随即,身后再次传来谢安青的声音:“要不要舔一舔我?”
陈礼:“?”什么??
谢安青说:“我甜。”
陈礼笑了,脊背麻了,觉得自己就是谷欠求不满,非常不满,相当不满,想直接把某人摁地上做她个三天三夜,昏天黑地,还要把床头柜里花样丰富的辅助工具挨个给她用一遍,让她要生要死,大哭求饶。
嗯——
还是做个人吧。
今晚做够多的,再做明天别想起了。
陈礼说:“先记账上,改天需要了再舔。”
“记得算利息。”陈礼补充,然后把婚书绑好,交给做好准备被舔的谢安青,改盘腿姿势为单膝下压半蹲,说:“趴我背上。”
谢安青没懂陈礼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她前胸刚贴上陈礼后背,就觉得身体一轻,被陈礼用左手托着臀部托高,她自己也同时起身,右手捞起谢安青的右腿勾着,左手从她臀部平滑过度,勾住她落单的左腿,将她稳稳背在背上,说:“想不想感受原地起飞的感觉?”
谢安青意识到陈礼要做什么,忍不住嘴角上扬,用手臂圈住她的脖子说:“想,但是今天头上没有半颗蒲公英。”
陈礼偏头:“有我。”
陈礼背着谢安青往前走,越走越快,接近跑,半路原地转圈,谢安青视线在飞,捆绑婚书的丝带在飞,目之所及陈礼的头发在飞,她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和声音也都在飞。
“哈哈哈。”
陈礼加速又转一圈。
“哈哈哈——”谢安青抱紧陈礼的肩颈,声音因为开心拔得很高,“慢一点!”
陈礼慢下来。
谢安青又说:“你的头发不飞了。”
陈礼便加速。
谢安青再一次开怀大笑。
两人打打闹闹,从客厅到住满兔子的房子,谢安青随手牵了一只,把它放在陈礼书房的桌上,看到陈礼拉开左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木盒。
“打开看看。”陈礼说,她陪谢安青闹腾得太久,气息还不稳定,额头也冒了汗,看着有些狼狈,但一双眼睛前所有为的灼人。
谢安青被烫得心跳加快,耳朵发红,她抿了抿嘴唇,伸手接住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支很旧的签。
她们姻缘的上上签。
陈礼说:“哪天空了把日期刻上去,和婚书放在一起。”
等于把她们对对方的终生承诺放在一起。
从此以后,她们之间只有生老病死,再无有缘无分。
谢安青垂眸,眼睛不小心红了,但从客厅一路持续过来的笑容不减半分,她抬头看着陈礼,语速是陈礼听过她在正常情绪下最快的一次:“你明天忙吗?不忙的话,陪我去买刻刀。”她对现在的西林很不熟,但买刻刀这件事她一秒也不想多等。
陈礼明知故问,揶揄道:“这么着急?”
谢安青:“嗯。”
陈礼笑出声:“明天还真有点忙。”
是早就约好的工作,帮个杂志拍月刊封面。
但是——
“想不想陪我上班?”陈礼问。
谢安青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卡顿住:“陪你上班?”
陈礼:“我以前好像也陪你上过班。”
是。
谢安青记得。
她们刚好那阵,陈礼每天都陪她去村部上班。
她的意思是:“我可以去?”
陈礼的计划还在进行当中,而且到了关键时候,这种个节骨眼上,她方便和她一起露面吗?
陈礼说:“工作室的人都很可靠。”
谢安青:“那我去。”
陈礼:“明天午饭后出门,先带你去买刻刀,之后你在t?我办公室刻时间,我一忙完就去陪你。”
谢安青:“你不用管我,我可以坐一整天一动不动。”
陈礼:“知道你稳,但你能不能别这么稳?我们现在是热恋加新婚,不够你一个眼神对上,就想跟我亻故爱?”
谢安青顿住,和陈礼对了半晌的眼神,说:“办公室?”
陈礼:“……”
她想把时间快进到明天。
怀着这个念头,陈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神清气爽。出门之前,她看了眼谢安青,伸手从她刚扎好的头发里挑下一绺搭在颈边。
谢安青不知道情况,下意识想去拨。
陈礼:“别撩,给你挡吻痕的。”
很明显一块,陈礼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弄的,但不得不说,穿白衬衣的谢书记现在看起来性感极了。
谢书记脖子没挠成,改为挠了挠手指。她穿衬衣的本意其实是想正式一点,给陈礼的同事留个好印象,现在好像适得其反。
两人三点到的工作室。
陈礼进门之后扫了一圈,不轻不重地说:“今天都别想着偷懒了,老板娘莅临指导,我都要好好表现。”
陈礼这个介绍跟很突然,跟谢安青想象得不太一样,她耳廓微热,低了点头,想摘口罩。
被陈礼拦住。
工作室的人都是吕听精挑细选的,很可靠,但谢安青毕竟工作特殊,而且马上要调到市里,万一有人心直口快说露嘴,会给她带来麻烦,所以她的存在感刷足了就行,面不用露。
陈礼一番话后,工作室静得落针可闻。
饶之率先说:“老板娘好。”
谢安青:“你好。”
剩下几十号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异口同声道:“老板娘好。”
谢安青:“你们好。”
陈礼以手掩唇,把头偏向了一边。
不是。
她说莅临指导,有人还真开始指导了?
这架势。
足。
陈礼带着谢安青往里走。
除了知情的饶之,其他人无一不在对谢安青行注目礼,她全程淡定,要么点头,要么“你好”,弄得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终于熬到两人进去陈礼办公室,应小立刻和人凑成一堆。
“老板娘是做什么的啊,看起来有点严肃。”
“我感觉像老板,比礼姐更大的老板。”
“有点那意思。”
“你们看到老板娘刚才的走路姿势了不,我天,板正板正的,一看就比咱们礼姐这个野路子出来的老板学院,啧,老板娘的生意一定做得很大。”
“所以礼姐被养了?”
一帮人对视两秒,齐刷刷扭头看向陈礼办公室方向。
陈礼刚把桌子腾好,对谢安青说:“有任何需要直接找饶之。”
谢安青点点头,接住陈礼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肌肉效贴说:“我帮你贴。”
陈礼没拒绝。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片刻,陈礼说:“手我会去看。”
谢安青动作一顿,绷直嘴角很快松动开来,连带手下的动作都顺畅了,她三下五除二帮陈礼贴好,说:“你去忙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陈礼:“等我回来。”
谢安青:“嗯。”
陈礼这一忙,直接忙到了晚上。
饶之说:“礼姐,图发过去了,对方回复之后,我通知你。”
陈礼应了声,揉着手腕往办公室走。
工作室其他人都已经忙完走了,谢安青就没再有什么避讳,陈礼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靠坐在阳台——陈礼办公室连着一个大阳台——的椅子里出神。
陈礼曲腿靠在谢安青正对面的护栏上,笑道:“无聊了?”
谢安青回神,摇了摇头。
陈礼:“那发的什么呆,我进来都没有反应。”
谢安青:“困。”
无事可做比脚不沾地忙一天还困。
她下午发微信和谢筠说的时候,谢筠笑她劳碌命,她觉得不是,是陈礼把她喂太饱了,她的精力都被拿去支持胃的消化,人就困了。
她精确统计过,饶之下午一共进来送过七次外卖,其中两次是饮料,三次是水果,还有两次是甜品、零食,她每次进来都带同样一句,“礼姐刚才空了几分钟,亲自给你点的。”
陈礼笑着勾手:“过来我摸摸吃胖了没有。”
谢安青起身走到陈礼面前,任由她从腰一路捏到脸上,说:“胖了吗?”
陈礼:“胖了。”
谢安青抬眼。
陈礼:“据说接吻非常减肥,尤其是长时间的接吻。”
谢安青直接凑过来,浅浅抿了一下陈礼下唇,在她愉快的笑声里伸手抱住她的腰,同她深吻。
陈礼永远对谢安青的主动受用,边吻她边用手轻轻抚触她在椅子里靠乱的头发,摩挲她后颈敏感的皮肤。
工作室里只剩这一处的灯还亮着,深夜的视觉全部集中到了这里,集中到两人身上。
包括在远处河道上停留很久,突然拐过来的一辆车的驾驶者。
他被酒精吞噬的双眼阴森扭曲,一动不动死盯着阳台上的两个人,直到她们亲吻够了,恋恋不舍地温存着离开彼此。
陈礼余光里闪过一道车灯,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却只有一片漆黑。
谢安青问:“怎么了?”
陈礼收回视线,碰了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没怎么。”
工作室的选址是偏,但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有车经过不奇怪。
谢安青“嗯”了声,靠在陈礼肩上平复呼吸。
陈礼安抚地顺着她的脊背,等她舒服点了,说:“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谢安青微微一顿,想起明天是陈礼父母的忌日,陈礼要带她去的地方多半是墓地,所以她没说什么,只是将抱在陈礼腰上的双臂收紧,应道:“好。”
陈礼却笑了:“不问问去哪儿就答应,不怕我把你拉出去卖了?”
谢安青:“不怕,我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礼:“去哪儿?”
谢安青抬起下巴,将被陈礼吻得发麻的嘴唇贴在她脖颈里嘬了两次,确认嘬出来和自己一样的吻痕了,把下巴收回来,用额头贴住她的脖颈上吻痕、她颈下跳动的脉,说:“去见家长。”
不是去祭奠,去难过,是去见家长,去幸福。
谢安青一句话,轻而易举把陈礼往年的痛苦变成了明日的喜悦,她抱紧因为自己这句话突然湿了眼眶的陈礼,说:“希望他们会喜欢我。”
第100章 并肩。
谢安青:“希望他们会喜欢我。”
陈礼湿着眼睛笑:“和你菡姨见面的时候, 她没告诉你我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谢安青想了想:“可爱的?”
要不陈景怎么会喜欢给陈礼买糖,喜欢听她把糖磕在牙齿上的声音,喜欢送她各式各样的漂亮裙子, 把她打扮得像个公主。
谢安青说:“阿姨应该喜欢乖的,可爱的。”
陈礼:“那你觉得她会不喜欢你?”
谢安青耳朵又红了,额头更紧地帖住陈礼,把她顶得微微仰了一下头,说:“她见了我,可能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陈礼:“哈哈哈!”她发现了, 谢安青“厚脸皮”的时候, 就是她可爱泛滥的时候,完全不用装饰,她就是最让人心花怒放的模样。
“走了,”陈礼拍拍把自己顶得只能看星星看月亮,看不到爱不释手那张脸的脑袋, 说,“你一下午吃七顿,胖三两, 我可一口没有,胸都要饿小了。”
谢安青听到陈礼这话, 视线本能下移, 落在她曲线漂亮的胸口。
小么?
谢安青抱在陈礼身后的右手动了动, 收回来握在她胸口。
陈礼:“……”
谢安青手在测量,得出结论:“很大,我的手指张开到最大程度也握不住。”
陈礼:“…………”
谢安青直起身体,照着陈礼刚才拍自己脑袋的动作拍了拍她胸,淡定地说:“走了, 回家给你做饭。”
说完兀自转身。
留下陈礼看看自己胸前不再服帖的衣服,看看某人风平浪静的背影,静了半晌,慢条斯把手往胸前交叉一抱,朝她红扑扑的耳背丢一枚响炮:“办公室play。”
谢安青步子微顿。
陈礼嘴角带笑,煽风点火:“玩吗?”
谢安青不说话,余光打量着陈礼宽大的办公桌和舒适的办公椅,她这套桌椅看起来,很适合,play。
谢安青耳背瞬间热了,舌尖在口腔里抵了抵——
蓦地,办公室的沙发上响起来电铃声。
是陈礼随手扔在那儿的手机在响。
谢安青收回视线,放下舌头,说:“我菡姨的电话。”
陈礼:“。”可真及时。
陈礼t?走进来接听:“喂。”
韦菡说:“景石的钱到账了。”
陈礼暗了眼神。
钱一到账,接下来就是师茂典父子的人。
“师飞翼的爆料都准备好了?”陈礼说。
韦菡:“好了,今晚公关部全体待命,等景石的人都睡安稳了,一次性全放出去。之前沈蔷亲自站出来指控师飞翼抄袭,已经把快掉下去的热度拉回来了,师飞翼这些消息是浇在火上的油,一倒就燃,会烧得非常快,天亮之后,师茂典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扭转不了局势。”
那才好玩。
闭眼之前觉得终于能松一口气,睁眼之后发现已经被置于死地,师茂典一把年纪了,受得了这种打击吗?
他可一定得受着,亲眼看一看自己费尽心血谋划,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画面有多刺激。
陈礼眸色发寒。
余光看到收好东西等在旁边的谢安青,她和韦菡说了声稍等,转头看向谢安青:“现在还能不能熬夜?”
很突然的话题。
谢安青看着陈礼说:“能。”
陈礼勾唇:“那带你去看场好戏。”
戏里是她从前拒绝谢安青参与的丑陋人生。
她既然已经从韦菡那儿知道了开始,就也该看看结果,不然心总悬着。
陈礼对韦菡说:“我们也过去。”
今晚是她们的不眠夜,也是狂欢夜。
明天——
陈礼回头,微眯着眼,看着闪烁的繁星说:“阿青,明天是个好天气。”
————
凌晨一点的木森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公关部所有人严阵以待,只等时间一到开始干活。
陈礼和沈蔷约了根烟提神,回来时经过休息区,她步子一转,对沈蔷说:“你先过去,我找她说几话。”
沈蔷意味深长地看陈礼一眼:“要不要我把办公室腾给你们几十分钟?”
陈礼:“算了,她比较害羞。”
沈蔷:“没看出来。”
陈礼笑了声,朝休息区。
“在聊什么?”陈礼坐在谢安青沙发椅的扶手上,手指碰了下她的耳朵。
谢安青和对面的韦菡交换一个眼神,说:“聊你小时候。”
陈礼:“上一次没聊够?”
谢安青:“没有。”
陈礼:“还想了解哪方面,我这个当事人亲自说给你听。”
谢安青:“感情方面。”
很危险的话题啊。
陈礼手从谢安青后颈绕过,绕到下颌,把她脸捞起来对着自己:“没醋找醋吃?”
谢安青:“找得到吗?”
陈礼:“给你个显微镜,你都找不到一星半点。”
话落,陈礼俯身在谢安青嘴上重重亲了一下,声音很响亮。
谢安青下意识去看韦菡。
韦菡低着头抿茶,笑挡不住:“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谢安青“嗯”了声,觉得自己的脸会烧出火星。
陈礼乐不可支地挠一挠谢安青下巴,起身道:“还有一个小时,两点正式开始。”
突然正色。
谢安青跟着站起来,问:“我可以跟你一起过去吗?”
陈礼看向韦菡。
韦菡:“人我能保证没问题,但还是建议阿青不要直接露面。”
和陈礼今天带谢安青去工作室时想的一样。
陈礼从谢安青包里找出副新口罩,左右勾在她耳朵上,顺一顺被夹住的头发,捏住鼻梁夹往上提一提,说:“看过之后不要觉得我坏,谁都不想这样,可有时候出路只在黑白之间。”
陈礼说话的时候笑得毫不在意。
谢安青却喉头发堵,主动牵住陈礼手说:“我们都一样。”
陈礼笑着揉揉谢安青头发,强调:“你是小谢书记。”永远站在明处。
谢安青欲言又止,眼尾的视线不自觉扫过韦菡。她开口之前,听到陈礼补充:“借了我一点光。”我现在也格外期待天亮。
“走吧。”陈礼回握住谢安青,带着她大步朝公关部走。
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两点一到,公关部鸦雀无声的氛围立刻倾覆,紧张感扑面而来,好像只需要一根柴火,空气就会爆炸般剧烈燃烧起来。
“师飞翼勾结乌杨中饱私囊的发出去了。”
“排名?”
“有了。”
“上升一位。”
“穿插的几个边角料有热度了。”
“把师飞翼酒驾飙车插进来。”
这话是陈礼说的,她真不是什么善茬。
两年前谢安青被撞到底是师飞翼有意,还是一不小心,她不管,她只要师飞翼把做过的事,一件一件,连本带利全部吃下去。
陈礼手撑在桌边,沉声:“实时数据。”
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但相当敏锐的女孩不假思索:“浏览量超预期一倍,排名上升速度是预期的三倍,接下来靠自然热度就能上到高位。”
“后续维持是关键。”
“明白。”
陈礼、沈蔷和公关部总监根据实时情况迅速调整策略,下达指令,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舆论战也是认知战,始终且绝对精准的引导才有可能赢在最后,稍一差池,有时只是一句话,一个观点,风向立刻就会大变。
想不被反噬,她们背后就是像现在这样,坐了无数人,准备了无数应急方案,收集了无数素材,每一步都在争分夺秒。
陈礼说:“沈蔷被威胁,高速撞车的消息提前到二十七分钟后发。”
所有人:“收到!”
整齐划一的应答,所有人有条不紊。
谢安青没见过这样的陈礼,她的果决周密,冷静睿智是披在身上的光,西林七点清透的晨光不及她万分之一。她说的很对,今天是个好天气。
“想什么呢?”陈礼在谢安青耳边打了个响指。
谢安青视线回到她身上,看了两秒她忙碌一夜已经不再完美的红唇,说:“想我爱的人,她怎么那么厉害。”
陈礼刚刚拿在手里的咖啡杯勾了一下,笑容迅速从嘴角蔓延到眉眼:“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谢安青:“想什么?”
陈礼当着公关部几十号的人面俯身在谢安青耳边,用最拖沓的笑声说最刺激的话:“想找一间没有人的会议室,把你扒光了按在桌上——”
最后一个字陈礼用得很粗。
谢安青耳朵被烧红的同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放松,她很想陪她把来着不易的这一天记深刻。
谢安青说:“找哪间?”
陈礼一愣,笑趴在谢安青肩上。她的笑声不大,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往过看,引起关注之前,她手一伸,勾着谢安青的脖子,把她勾出来,小声说:“以后别在公共场合太听话,万一哪天过火,我一上头,可能真就不做人了。”
谢安青点了点头,问:“那如果下次是我想呢?”
陈礼利落的眉峰一挑,道:“随时欢迎谢书记莅临指导,进我办公室睡我。”
两人在韦菡办公室吃的早饭。
原因是,师茂典那边已经彻底乱了,景石现在只剩一条路可走:易主,重启。
她们在陈景和陈雎忌日的这一天大获全胜,怎么都要一起去见一见他们,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所以饭后,四人换了素色衣服,一同前往墓地。
此时的师茂典已经怒到了极点,他面色铁青地站在师飞翼房门口,吼道:“马上给我把他叫出来!”
师蠡:“茂典,飞翼是你唯一的儿子。”
师茂典:“我就得由着他提前给我送终??”
师蠡脸色难看的闭口。
管家尝试开门无果,谨小慎微地说:“门锁着,打不开。”
师茂典:“砸!”
管手一抬,立刻有人去拿工具。
不出五分钟,师飞翼紧闭的房门被破开——里面窗户大开,哪儿半个人影。
师飞翼冲冠眦裂,愤怒至极:“找!就是把西林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找到人,他才有可能和当年把高夷送进精神病院一样,再找一个替罪羊,把师飞翼的罪名都担下来。
否则景石真完了。
他这两年太急于让师飞翼上位,一有机会就把他和景石捆绑在一起,推他上去,这次他如果捞不出来,景石就只能和他一损俱损。
师茂典脸色煞白,踉跄着往后退,身体撞到护栏差点摔下去。
管家及时扶了一把,说:“要不要我打电话给飞翼的朋友问问?”
师茂典:“打!马上打!”
管当即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片刻后,面色沉重地说:“飞翼昨天晚上就出去了。”
他看到网上的质疑他抄袭的新闻愈演愈烈,知道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留在家里只剩被师茂典打骂,那不如出去喝酒,破罐子破摔。
喝醉了,还要拉一后备箱的烈酒邀人去他们常玩的路上飙车。
酒肉朋友怎么可能在一个人落魄的时候,还继续和他站在一起。
最后是师飞翼一个t?人开车去的郊区。
他看第一眼,觉得自己是自己喝多了眼花,等车子逼近看清谢安青和陈礼的脸,他趋近疯魔地抠抓紧了方向盘——同样都是景石的第二代,凭什么陈礼一出生就是景石的小公主,被寄予厚望,而他!只有无尽的打骂羞辱;凭什么陈礼臭名远扬,一只手残废,都烂成一摊泥了,还能高高在上的被杨代指名道姓夸赞,还能靠一两张照片就赚到数不尽的钱;凭什么她想要谁就要,而他想尽办法也只能看到爱的人被活活折磨死。
师飞翼喝了一晚上的酒,反问了自己一晚上这些问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摇摇晃晃地坐上车,翻了一遍微博热搜,把手机扔进杯架里,醉醺醺地摸索着换挡、加速,脸上表情逐渐变得让人毛骨悚然。
陈礼四人刚到墓地。
陈礼和往年一样屈膝跪下,把陈景喜欢的花放在她面前,低头去拆供果。
动作之前,旁边又跪下来一个人。
陈礼一顿,由着她手里的供果拿走,微红着一双眼睛,说:“妈,爸,又一年了,你们久等,景石很快就会重新姓回陈。”
“我还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领导者,这些年也没有直接涉猎建筑方面的项目、赛事,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在学习。”
“但你们知道,我很聪明,你们教的,我也都记着。”
“我没有一天真的让自己烂在泥里。”
“学摄影的时候,图书管里有关建筑方面的书我都在看,课都在听。”
“菡姨和沈蔷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这些年我一直有向她们学习。”
“妈,爸……”
陈礼接住谢安青递过来的香,举过头顶三叩首:“我撑得起景石。”
韦菡眼眶一热,终于还是没忍住哽咽着落了泪。
沈蔷扶住她,给她无声的安慰。
陈礼陆陆续续和陈景、陈雎说了很多,说到一炷香燃尽,她倏地笑了一声,握住谢安青放平在腿上的手,说:“妈,她漂亮吗?”
谢安青适时把脸抬起来,好让陈景能看清楚。
陈礼说:“她是你喜欢的那类可爱、听话,有点甜,还有点软的女孩儿,现在她是你女儿,是我爱人。”
“替我们高兴吗?”陈礼眼泪落下来,碎在地上,“之前和你说,我把她弄丢了,你是不是很担心?”
谢安青转头看向陈礼,不知道她竟然和陈景提过自己,说的还是这种歉疚后悔的话。谢安青心里泛起疼,她把堵在喉咙里的悲伤情绪咽了咽,看着墓碑上的陈景,说:“妈。”
陈礼握紧了谢安青的手。
谢安青也握紧她:“我方向感很好,找回来了,以后我会帮你们照顾好礼姐。我很会做饭。”
陈礼忍不住笑:“你这么说,显得我很像饭桶。”
谢安青自动过滤,继续道:“礼姐很会哄我,她也能把我照顾好,我们在一起会很开心,很幸福,请你们放心。”
陈礼将最后五个字在心里复述,然后捏了捏谢安青的手,说:“起来吧。”
谢安青迟疑,她记得韦菡说陈礼要跪一天。
陈礼笑笑,拉谢安青起来,弯腰替她拍膝盖上的土:“往年跪一天是因为一个人的情绪太难消化,只能拖时间,现在有你,有你们——”
陈礼直起身体,视线从三个人身上依次扫过,停在谢安青脸上:“已经好了。”
嗯。
谢安青从她笑意明显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但还是在看到她被眼泪打湿成一丛一丛的眼毛时,忍不住抱了抱她。
“礼姐。”
“嗯。”
“下山了。”
“好。”
四人从墓园出来后,原路返回。
座次也和来时一样——沈蔷在后排照顾韦菡,谢安青副驾,认路的陈礼开车。
这一路人不多,所以陈礼开得慢且随意,左手扶着方向盘,右肘搭在扶手箱上,微微动一下食指,谢安青就很懂地把手伸过来,用食指勾住她。
只勾一下。
非常短。
陈礼连感觉都没体验完整,手就落了空,她危险地偏头看谢安青一眼,后者目视前方,说:“要对乘客的安全负责。”
守规矩的老干部突然附体。
陈礼憋着笑说:“好——”
“要不你来开?”陈礼后知后觉想起来个事儿,“你不是方向感好么,来的时候坐我副驾看一路,应该记住路了吧。”
谢安青说:“没记住,但你可以在旁边指挥我。”
感觉应该不错。
陈礼看了眼右手,准备变道停车。
她准备等景石的事情一结束,马上去做检查,后续手术、复健,每一步都没人能百分之百保证结果,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准备一个尽可能好的手术条件。
所以开车这事儿,以后旁边这人只要在,就肯定要辛苦她了。
陈礼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像是抹了蜜一样,直往嘴里甜。她也不压着,随嘴角爱怎么扬就怎么扬。
扬到最高点,戛然而止。
陈礼右手也扶住了方向盘,而且扶得很紧。
谢安青一抬眼就看到她手疼得在抖。
“礼姐……”
“抓好扶手。”
陈礼语速快且重,原本在后排昏昏欲睡的两个人,一听到她这语气,立刻清醒过来,问:“怎么了?”
陈礼:“师飞翼。”
谢安青心重重一磕,迅速看向后视镜——师飞翼的跑车已经开疯了,全然不顾路上偶然出现的行人和车辆,她们和师飞翼之间的距离正在被急速拉近。
韦菡下意识看向陈礼。
上一次就是这样。
结果她被撞下河,丢了半条命,现在走路都要靠扶。
陈礼为此自责了十多年。
再来一次,车上还多了沈蔷,多了陈礼命都不要也去救的谢安青,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会崩,会疯,没一点救。
“阿礼,冷静。”韦菡说。
这话太无力。
师飞翼是发疯的开法,她们停,会被撞,不停,会被追上,然后被撞。
冷静有什么用?
这个结果陈礼比谁都清楚,她脑子里110、119、120久远的警笛声已经拉响,尖锐刺耳,挥之不去,混杂着金属护栏被撞断的撕裂声和车子冲入河里扑通声。
一声比一声恐怖。
她浑身血往下退。
“礼姐。”
“手抬上去,抓住扶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陈礼手上青筋暴突,浑身都在细微地发抖。
她又错了。
当年韦菡出事,是因为她太冲动,把高夷的事透露给师茂典,导致他最后惨死,激怒了师飞翼;这次……
又是她。
她明知道师飞翼喜欢在郊区那一片飙车。
两年前,谢安青就是在那里被他撞的!
可她还是把谢安青带去了就在那条路边的工作室。
去就去了,为什么要把她叫起来,和自己在阳台接吻。
她昨晚看到的那辆车是师飞翼的吧。
不然他今天为什么突然发疯?
除了昨晚,她确信没有留下其他任何把柄给师飞翼。
陈礼在回忆和自责的痛苦中颤抖着,无法控制地想象谢安青被撞下河那个惨烈恐怖的画面。她一点一点松开紧咬的牙齿,对她说:“坐好。”
谢安青把陈礼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对发生在韦菡身上那件事也已经有所了解,那对陈礼现在的心情,她就感同身受。
接下来的话说,还是不说。
谢安青没有任何犹豫:“礼姐,你知道,我们甩不开了。”
陈礼:“有岔路就有可能!”
谢安青:“刚才是骗你的,来的时候我记路了——进三环之前,没有岔路。”
进了三环,人流车流一大,造成的伤亡只会更大。
不对。
以师飞翼的车速,她们根本进不了三环。
谢安青抓紧扶手,看了眼后视镜里正在逐步靠近的跑车。
韦菡在看车内后视镜。
谢安青收回视线后,和韦菡在镜子里对视一眼,对手疼得已经开始大颗大颗冒汗的陈礼说:“我有个想法……”
陈礼:“憋回去!”
谢安青:“你答应过我,不会跟我发火,不会生气,就算我做错了,你也不会不我。”
陈礼气笑:“原来在这儿等我!好样的,谢安青!”
谢安青:“我能一个人在西林城里长大,能把东谢村最开始和乱麻一样的工作做好,不是靠运气,靠谁帮,我有应对风险的能力。”
陈礼:“那些风险不会死人!”
谢安青:“你怎么知道会死人的我就不行?”
陈礼快速看谢安青,目眦欲裂。
谢安青说:“乌惠星那儿的消息,我打听的;师茂典对你的怀疑,我打消的。昨晚你问我在和菡姨聊什么,我说你小时候,那是骗你的,t?我们在聊如果师飞翼和师茂典狗急跳墙,有什么方法是可以快速、高效应对,且牺牲最小的。这个方法我们找到了。”
谢安青直视着已经猜到结论,眼红如血的陈礼,说:“我。”
“我既有吸引师飞翼注意力的资本,也有制造新闻的价值。”
“这个新闻绝不会被谁左右。”
“礼姐,不管你现在多生气,我都要告诉你,我已经在新闻上,在计划里,摘不出去了。”
昨晚谢安青前脚和陈礼去公关部,韦菡后脚就把“两年前那个村书记又提新方案”的新闻挂去了微博——如果后续顺利,这个新闻石沉大海,谁都不会察觉;如果不顺利,木森公关部能在半小时内,让它出现在微博首页。
届时,“师飞翼抄袭”,“师飞翼中饱私囊,大量购买劣质建材”,“师飞翼威胁沈蔷”,“师飞翼醉驾”,“师飞翼撞人”……所有师飞翼的负面新闻撞上“两年前那个村书记又提新方案”,“谢安青分享乡村经济建设经验”,以及,“谢安青被撞”。
“到那时候,神仙都救不了师茂典和他儿子。”谢安青声音拔高。
陈礼:“你呢???谁救你!!!你是在报复我吗??以前我逼你亲眼看着我以身犯险,反复告诉你一旦遇到冲突,会毫不犹豫把你先撇出去,现在倒过来,你想让我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谢安青说:“不是。”
陈礼:“那你告诉我,下了这辆车,谁救你!”
谢安青:“你。”
陈礼满脸错愕。
谢安青说:“我没打算一个人去冒险,礼姐,我把你算在里面。”
陈礼张口结舌,脑子突然陷入空白。
谢安青:“一直没告诉你,我早就接受你对我有保护欲这件事了,我虽然不安心,怕被丢弃,怕你在我面前出事,但我接受,接受来自你身上的一切,所以你不敢的事,我不可能逼你去做。我只调整了自己爱你的方式,我想做那个和你旗鼓相当的人,分享你的保护欲,我还想主动护着你,有朝一日成为的助力,你的捷径,成为你难过时候,也可以伸手求助的那个人。礼姐,爱是相互付出,不是单方面给予,爱也是共同争取,不是一个人孤独的努力。”
“礼姐,试一试,两个人的力量一定比一个人大。”谢安青斩钉截铁地说。
她的声音直逼陈礼耳膜,陈礼眼睛一眨,泪掉下来。
车窗外,跑车的轰鸣声已经隐约可辨。
谢安青没有太多时间和陈礼解释计划的细节,她只是手指按下安全带卡扣,目标明确:“礼姐,你回景石的路要干干净净。两年前,我误打误撞帮你打扫过一半,现在还剩一半,我们借着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我递你笤帚,你自己来扫。”
“那是你的路,你自己来扫。”
陈礼眼泪接二连三砸在腿上,视线模糊得完全看不清路。
谢安青提醒:“礼姐。”
陈礼:“呵,你真的一点都不经夸。”
一夸马上就要闹个大的。
谢安青:“你怕吗?”
陈礼:“婚都结了,我怕什么?你不是把我算进去了,再差,黄泉路上我给你作伴。”
陈礼眼泪像东谢村的暴雨,笑容是西林今日的太阳。
她似乎解谢安青之前的较真了,相爱的两个人,爱到发疯的两个人,只要一起努力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要么同生,要么共死,最次也还能带着双份爱情等待下一次相遇——那爱情彻彻底底地爆发过,轰轰烈烈地把握过,没有遗憾就不显得悲苦。不悲苦,就走得下去,哪怕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爱情之美,不也美在它不随阴晴圆缺而变迁转移的坚韧?
所以主动选择保一个弃一个算怎么回事,显得自己很能吗?
不努力,不去尝试,就把触手可及的亲手推开,呵,她以前可太能了。
太蠢了。
陈礼大笑着哭。
谢安青红了眼眶,紧紧抓住陈礼的小臂说:“礼姐,没时间了。”
陈礼立刻把眼泪咽了回去:“说!要我怎么做!”
谢安青:“打电话给师飞翼,说一件最刺激他,最能让他情绪失控的事,这件事一定要和我有关。”
陈礼知道,谢安青这是要拿自己去做诱饵,她真的想好了,想周全了?陈礼心里有一千个疑问,转头看到谢安青深黑的眼睛,她在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坚定出声,唤醒车载蓝牙。
“打电话给师飞翼。”
师飞翼接得很快,声音阴森恐怖:“阿姐,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留遗言吗?我听着。”
陈礼说:“知道你爸是怎么发现你去找高夷的吗?”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在窗外。
陈礼则分毫不减,迅速和师飞翼拉开距离:“我透露给你爸的。”
师飞翼那边静得骇人。
陈礼的车速早已经提到最快,方向盘哪怕只偏一寸,车子就会直接窜出去,她一双眼死盯着前方的路,声音里全是报复的刺激感:“听说你爸找了几个人,当着你的面,把他玩死了。怎么样,这些年你想到那个画面的时候痛苦吗?”
师飞翼:“陈!礼!”
陈礼:“我痛快。”
师飞翼:“啊啊啊!”
师飞翼彻底癫狂。
陈礼:“对了,师承景,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
师飞翼:“我杀了你!”
陈礼:“根本没有这个人,我就是知道你窝囊,不敢去质问你爸,才用他来刺激你。你看你做得多好,两年而已,景石就让你做垮了。”
“砰!”
剧烈的撞击声响在车厢里。
师飞翼把手机砸了。
陈礼立刻收敛情绪,挂断电话,说:“下一步。”
谢安青把安全带放回去,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平交道:“在平交道口停车,把我放在平交道外,你们进去。”
“进去??”
“对。”
谢安青手握住车门,随时准备下车:“进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等着,等到师飞翼的车撞向我的时候,礼姐,你来救我。”
“记得带上你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