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宝物
“这是是莱斯特家族发来的邀请函,七天后他们家族的游轮会在海市靠岸举办拍卖会,莱斯特家族的拍卖会上经常能买到一些外面不常看到的东西……”
莱斯特家族的有些拍卖品不像是普通渠道能够弄来的,姜梓昙原本以为他们家只是有些见不得光的势力,但现在看来恐怕远不止表面看出那么简单。
“姐姐了解他们家的拍卖会吗?”陶意彤微微蹙眉,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往来的一切外来人员都有必要严查。
“莱斯特家族的游轮以奢靡闻名,他们的部分特事拍卖品……我一直觉得来源有问题。”姜梓昙略有迟疑的道。
“特殊拍卖品?”陶意彤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上次游船靠近海市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正好从学校回来,爷爷就带我参加了拍卖会,那里面有一些像是刚出土的、又或是沾了血的古董奇珍……”
姜梓昙将十几年前都有些模糊的记忆翻找出来,也正因为那艘游轮过于奢靡,所以她才对其印象深刻。
夜已深,屋内静悄悄,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轻微声响。
陶意彤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一向是看恐怖电影时没什么表情,事后才会想起来害怕的类型。
现下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女鬼那张可怕的脸,睁开眼,窗前轻轻飘荡的白色窗帘看着又让她心慌。
陶意彤抿唇咽了下口水,望着飘飘荡荡的窗帘,心想明天就让郑叔赶紧把这装神弄鬼的破窗帘给换了,动作很轻的将头埋进被窝里,直到憋得呼吸不畅,才气的一个扑腾坐起身打开夜灯,拿过了手机。
十一点半了。
她刷了半小时短视频,还是没什么睡意,灯也不敢关。
叹了口气,陶意彤切换到微信,看到姜梓昙的备注,鬼使神差点进去。
对方这个点肯定睡觉了。
陶意彤知道。
可她还是发了个哭哭表情包过去。
发完,正想躺回床上,手机突然一响,陶意彤一顿,看向手机。
姜梓昙:【?】
陶意彤微愣,打字:【你没睡?】
姜梓昙看到她的消息,心虚扫一眼纸箱上满当当的卷子:【嗯。】
姜梓昙的房间里没有书桌,写作业只能在纸箱上写,搭配着屋里小孩子才会坐的小凳子,那是姜贤顺小时候用过的,姜梓昙坐在上头有些不稳,不过也将就着用了好些年了。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手机,陶意彤给她卷子前,明明还说了要她不准熬夜做题。
她突然给她发消息,别是发现了想诈她。
可她偏偏就轻而易举的上了勾。
不想陶意彤不高兴,姜梓昙慢吞吞打字:我写卷子…
正打了三个字,对面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你也是因为恐怖片吗(哭哭表情包)】
姜梓昙眨了眨眼,关上灯躺回床上,修修改改半天,最后打出一个字:【嗯。】
发完,她羞愧的把头埋进臂弯。
……和她说谎了。
攥在手里的手机一个震动,姜梓昙坐起来。
【yyy:呜呜,我都睡不着了。】
姜梓昙厚着脸皮发出一句:【我也是。】
那边正在输入输入了半天,【yyy:要不要打电话呀?】
打电话?
姜梓昙望一眼楼上。
上下楼,还要打电话吗?
她认真回复:【上下楼,没必要,太浪费电话费。】
【yyy:(猫猫偷看表情包)微信电话啦!】
微信电话?
姜梓昙抿唇。
她只知道微信可以视频,过年的时候听陈慧淑她们谈起过,说现在手机真发达,用微信就能打视频,见着人儿了。
她这边还在摸索微信该怎么打电话,手机屏幕陡然一黑,响起巨大的铃声来。
她吓了一跳,摁下接听键。
带着些娇气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姜梓昙。”
“嗯。”姜梓昙坐在床上,望着被月光照的发蓝的窗台。
上面摆着一盆紫色的小花,是她送的,现下花瓣上洒满月辉。
手机对面女孩笑了,声音都快甜进人心里:“我都睡不着了。”
“嗯,”姜梓昙揉了把自己的头发说,“我也是。”
“你还难受吗?”姜梓昙低声问。
“不难受啦。”对面回。
“嗯,那就好。”
静默片刻,陶意彤说:“咱们挂着电话睡觉吧?好吗?”
“挂着电话”姜梓昙有些没理解什么意思。
“就是,电话不挂断,一直接着,直到天亮。”
姜梓昙有些惊讶:“这个说一晚上话吗?”
“哈哈哈哈,”对面笑起来,“不是。”
“是挂着电话,然后咱们睡觉,这样不就和你陪着我睡觉一样了吗?”
“啊”姜梓昙捂嘴咳嗽一声,“那就挂着吧。”
她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我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了。”
陶意彤:“嗯,我也放在枕头边啦。”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姜梓昙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简直就好像陶意彤就在她身边,离她很近一样。
突然的,对面发笑:“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呼出来的气声极近,好像隔着手机都吹进了姜梓昙耳廓,姜梓昙赶紧捂着侧耳背过身子。
黑夜,心跳声极为清晰,姜梓昙恨不得下床走走路,又怕动静会吵到她,只能攥紧了心口处的衣料。
好吵。
第二天,陶意彤醒的很早。
阳光透过窗帘,化成柔和的光散落满屋,陶意彤哼哼唧唧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醒盹。
想起昨夜要办的事,陶意彤眯着眼摸摸枕头边,拿过手机。
电话还挂着,那边一点声音也无,陶意彤对着手机试探着小声唤:“姜梓昙?”
对面没有一点回音。
陶意彤:“我可挂啦?”
说完,指尖触上挂断键,切换页面给郑叔打了个电话。
刚响一声,电话接通:“大小姐。”
“嗯,郑叔,一会儿去买个窗帘,卧室的窗帘我不喜欢。”
“好的,大小姐。”
电话挂断,陶意彤下床,换了件旧衣服,戴上围裙,搬过画板准备画画。
姜梓昙从卫生间回来,电话就已经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下意识望一眼天花板。
是陶意彤醒了吗。
新奇的体验让姜梓昙有些莫名的激动,好像隔着一层屏幕便知悉了对方动态。
她这股显而易见的轻松与兴奋,好似干枯已久土地突然长出绿苗,张岩勤下午来上班的时候,几乎是一下便发觉出了少女周身气质上的不同。
好像是,少了那么些麻木的大人劲儿。
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孩儿样了。
张岩勤偷偷打量她,问:“姜梓昙,身体怎么样啊?”
姜梓昙看他一眼,点头:“没事了。”
昨天请假,姜梓昙直接说的是自己生病。
“你是不是”张岩勤凑过去,“遇见啥好事儿啦?”
“好事?”姜梓昙疑惑看他。
“是啊,”张岩勤点头,“昨天一天你都愁眉苦脸的。”还出错了好多次。
姜梓昙微愣,半晌,露出一点笑:“是吗。”
张岩勤看到姜梓昙笑了,人都傻了:“卧槽。”
“你中彩票了啊!这么高兴!”居然笑了!
姜梓昙抿唇,撇过眼:“没有。”
天气渐热。
许是这些天都在下雨,今天难得天气好,店里客人也多了些,一直忙到晚上,才有了些空闲时间。
张岩勤刷完碗从后厨出来,擦了擦热出来的一脑门汗,瞥见门口垂眸静静站着的姜梓昙。
“哎姜梓昙。”张岩勤喊她。
姜梓昙抬眼:“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开学啊?”张岩勤站到她身边,“八月底了,我这就快了。”
“可算是不用上班啦!”张岩勤伸了个懒腰感叹。
一句话将姜梓昙思路牵远。
门外天气燥热难耐,蝉鸣声阵阵。
原来看似永无止尽的夏天也快要结束了。
那陶意彤呢,是不是也快要走了?
回家路上,陶意彤明显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低气压。
对方骨节分明的纤长指头扣着背包带子,浓密的睫垂着,一句话也不说,跟这天气一样闷。
陶意彤找了几次话题,皆是以失败告终。
她憋不住,拉过姜梓昙手臂:“你怎么啦!”
姜梓昙垂眸,没看她:“没事。”
“你这样哪里像没事,”陶意彤凑近她,“上班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姜梓昙回。
“那是”陶意彤皱眉细想,“生气我早上挂了你电话?!”
“不是。”姜梓昙抿唇。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陶意彤唔了一声,“那是你妈妈找你麻烦了?”
姜梓昙抬眼:“没有。”
“你不要猜了。”她像是烦了,转了下身子挣开陶意彤的手。
她突然的举动让陶意彤一愣,瞪大了眼怔怔看她。
直把姜梓昙看的垂下头。
“对不起。”她和她道歉,“我本来就长这样,比,比较阴暗。”
陶意彤抬手,在姜梓昙躲避不及的情况下捏了捏她的脸。
“才不阴暗呢。”
“算啦,估计你今天是累了。”陶意彤松开手,放过她。
姜梓昙心里却不舒服,垂眸走路,看着地面上两条挨在一起的影子。
夏风忽至,吹过身边女孩长长的深棕色发丝,姜梓昙落后几步,看得有些出神。
“那个,”姜梓昙边走边说,“你是不是要开学了?”
“啊?”陶意彤回过头,“唔开学啊。”
她回答的很慢,姜梓昙的心随着她的停顿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果然是要走的。
也是,她一个市里的大小姐,疯了才会待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小村子。
谁知对方转过身,下一句话就是:“我应该不会开学吧?”
“哎,”姜梓昙抬眼,有些吃惊,“为什么?”
“嗯因为,”她挠了挠脸,嘿嘿笑了笑,“因为我比较优秀?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我今年下半年除了一些考核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不用去的。”
“那你,”姜梓昙抿唇,不抱希望问,“那你今年,要一直待在这儿吗?”
“嗯差不多吧?”陶意彤声音很淡,好似藏着些让人听不懂的情绪,转过身,留给姜梓昙一个背影。
毕竟s级之间也有差距,柳阿姨的异能在a级的时候就能强控饕餮一段时间,s级之后更像bug一样,等她的能力把另外三个一削弱,自己不是随便打?
“好啦好啦,不用担心我~”陶意彤蹭了蹭姜梓昙,她刚刚又把那邀请函扔得远远的,没有这上面味道的污染,她可真想咬一口香甜的姐姐~
“不过……”陶意彤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姜梓昙,她不敢让姐姐接近s级的战场,但是让姐姐一个人待在外面她也不放心。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发消息过来的是柳玥。
[忘了说,我觉得海市差不多能和神器画上等号的就是你姐姐了,那些预言师说话经常拐弯抹角,神器也可能是代指。]
“……”陶意彤看到这段话后沉默片刻,紧接着她的内心差点发出土拨鼠尖叫,她怎么忘了这回事!姐姐就是那些怪物们最眼馋的香饽饽啊!
“怎么了?”见陶意彤脸色骤变,姜梓昙连忙询问。
“……外国的一个预言师说海市藏着神器,暗庭的人也盯上了这个宝物,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因为之前柳阿姨也在海市任职很多年,所以我问她有没有听说过这里藏了神器。”
“柳女士知道?”
“嗯……”陶意彤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她说那神器可能代指你。”
“我?”姜梓昙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和神器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陶意彤都快要气笑了,是人是鬼都要跟自己抢姐姐呢,要不然把来的那三个做成野味大杂烩再送回去吧?
第 92 章 计谋
“蝙蝠、地鼠、章鱼……再放点粉条炖成一锅算了!”陶意彤躺在姜梓昙的腿上愤愤地琢磨着这一锅乱炖该怎么煮。
地魔之主的外形像是地龙,陶意彤在教科书上看过那头地龙的形象,可能是因为地魔在地底下待久了,所以站在阳光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团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猥琐,结果又恰好被人留下了这个时候的形象,她和她的同学都觉得这像只地鼠。
而姐姐好像有些误会,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道:“吃这种脏东西不怕生病拉肚子?粉条犯了多大的罪才要和这些放在一起炖?”
“嗯,说的也对,他们不配和粉条炖在一锅!但如果就撒点盐巴的话,味道会不会有点单调……”陶意彤还没想好怎么调味呢,她的唇就被姐姐微凉的指尖按住。
“彤彤,你要吃那些东西的话就不许再亲我了。”姜梓昙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对陶意彤来说最像恶魔低语的话。
第二天,天色正晴。
窗台上粉色的花朵娇艳欲滴,陶意彤眯着眼起床,踩着拖鞋懒洋洋给花浇了些水。
“困死了…”她小声嘟囔,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来自不同联系人的消息刷了一页,陶意彤指尖一划,洪小暖给她发了四条消息。
第一条是【意彤姐,你在哪里?】
过了会儿【意彤姐…你在生气吗?】
之后【意彤姐,姜梓昙没事吗?】
最后【意彤姐,晚安(下跪认错表情包)】
陶意彤哼笑一声,可到底顾念着她还有些用处,想了想,陶意彤发了条消息问:【昨天那群杀马特为什么要追着姜梓昙?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人欺负姜梓昙吗?】
发完这条,陶意彤正要将手机放下,屏幕就亮了起来,洪小暖几乎秒回:【(大哭感动表情包)我昨天问过同学了,意彤姐,她们就是单纯看不惯姜梓昙而已,因为姜梓昙在我们学校名声不太好。】
陶意彤皱起眉头:【为什么名声不好?】
洪小暖:【嘶,怎么说呐,姜梓昙家庭条件不太好,意彤姐你应该也知道的,然后去年高一她们家就总是来学校闹。】
陶意彤:【闹?】
洪小暖:【对,好像是家里不想让姜梓昙上学了,她妈妈还见谁就骂谁,再加上姜梓昙好像挺不讲卫生的我是不知道啦,都是同学们说的。】
洪小暖:【然后,慢慢姜梓昙就开始被霸凌了,不过因为她人缘不好,而且学校里老师们也被姜梓昙的妈妈骂过,所以谁也没有帮过她。】
原来是这样。
陶意彤心里密密麻麻泛起疼来,和洪小暖又聊了几句,打开微信转移注意力。
陶雾昨晚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是问她在干嘛。
陶意彤一看见陶雾发的那个小企鹅表情包就想笑,她这个妹妹真的很可爱。
陶意彤:【刚起床。】
发完这句,本以为陶雾要等会儿才回复,谁知道陶雾直接发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陶意彤被吓了一跳,摁了接通键。
陶雾有些细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姐!”
陶意彤面上忍不住露出些笑意,听她周围风声阵阵,好奇:“你在哪呢?”
陶雾笑起来:“我骑着自行车呢!”
陶意彤心里咯噔一下:“骑着车呢还玩手机!快把电话给我挂了。”
似乎是好久没和陶意彤聊天了,陶雾听着陶意彤骂她,心里一点都不生气,还怪甜蜜,在电话那头傻乐:“哎嘿嘿嘿嘿嘿。”
陶意彤:傻孩子好像有什么大病。
陶雾:“没事,我带着耳机呢,骑得很慢。”
“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昨天宋白若还问我了。”陶雾声音散在风声里有些听不清。
陶意彤本来心里还暖呼呼的,待听到宋白若三个字直接皱起眉头:“她问我做什么?”
“不知道啊,”似乎是感觉姐姐语气有些不对,陶雾有些担心,“你怎么了啊姐。”
“姐姐没事。”陶意彤极力控制住有些发抖的双手。
“那就行,姐,我都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陶雾问。
陶意彤被她记挂着,心里高兴,可她还不能回去:“嗯过过再说。”
陶雾就不明白了:“不是,我就纳闷了,那个破乡下有什么好的啊?让你这么不舍得。”
陶意彤回答的敷衍:“你就别管了。”
“为什么呀!”陶雾停下车子大喊一声,周围路人纷纷扭过头看她,陶雾皱起眉骄横吼道,“都看什么看!”拿起手机,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
“…气死我了!”陶雾跺了两下脚,正想在拨个电话回去,可时间已然不允许。
“坏姐姐,我再也不理你了!”她冲手机咒骂一句,急匆匆踏上去往美术班的台阶。
陶意彤脸色有些发白。
“宋白若。”她低垂眉眼,唇齿磕碰,念出这个几乎快让她忘记了的名字。
之前的陶意彤从来也没把这个家庭一般的表妹放在眼里。
而且说是表妹,两家其实也一点关系也无,只两家是至交好友,拜了干亲,图个好听,便喊她一声表妹。
陶意彤印象中依稀记得她外貌不扬,总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和陶雾的身后,问她什么也磕磕巴巴说不清,偏偏还像个厌人的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书中的陶意彤对宋白若非常大方,因为宋白若听话,普通的外表也大大满足了书中陶意彤的虚荣心。
可以说陶意彤从来也没有对不起过她什么。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心中其实嫉妒陶意彤入骨,在偶然得知陶意彤并非豪门亲生子后第一个大肆宣扬,陶意彤从豪门离开后她也紧追不放,诱引陶意彤借高.利.贷,雇佣人去殴打陶意彤,甚至在那之后陶意彤病死,她还去陶意彤墓前大声嘲笑。
最最恶心的是,小说后面,她居然还整容整成了陶意彤的模样,陶雾当时看到她的脸都快气疯了,红着眼眶说要杀了她,宋白若却只是捂着脸笑。
“这张脸本来就应该是我的,陶意彤她不配。”
而且宋白若,在小说中还疑似对姜梓昙有特殊好感。
她总是说她与姜梓昙是相同的,她们是一类人,心中暗暗瞧不起姜梓昙的同时,又妄想能与姜梓昙互相舔舐原生家庭所带来的伤口,可是作为无cp大女主的姜梓昙一次也没有鸟过她。
陶意彤想起宋白若有些头疼,就是为了以后能远离这个变态女人,她也要快点完成任务才行。
想到这里,陶意彤从沙发上坐起身。
如今她和姜梓昙的交流只有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姜梓昙如果像今天似的晚回家,那她根本都不知道姜梓昙的去向。
可姜梓昙要是有部手机就不一样了。
陶意彤灵光一闪,走到卧室翻找以前用过的旧手机。
她来之前预备着在丰康镇常住,东西带的都很齐,翻了下柜子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台备用手机。
里头还插了张电话卡,和新的没什么区别。
陶意彤蹲在地上拿了插头给手机充上电,点开各个软件,删除了所有属于她自己的个人信息。
接下来就等姜梓昙回家,再把手机送给她。
陶意彤抿唇笑起来,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四点多。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响,陶意彤胡乱摘掉沾满颜料的围裙,匆匆往楼下赶。
面上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姜贤顺正在昙关处换鞋,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下意识抬眼望过去。
陶意彤看清了她,心下有些失落:“你回来了。”
姜贤顺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嗯。”
“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陶意彤直接问。
姜贤顺:“我姐姐?”
“今天她好像去下地了。”
陶意彤:?
“什么?下地?”
陶意彤看一眼窗外。
下午四点,正是热的时候,太阳烘烤大地,外面热的像个大蒸笼,光是看一眼都觉得闷。
这样的大热天,姜梓昙还在外头下地?
“是啊,姐姐去下地一般要挺晚才回来。”姜贤顺擦了下自己汗津津的后颈,往屋里走。
外面太热了,她要赶紧回屋里吹吹空调才行。
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原本在楼梯口的陶意彤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白皙的手抓住她手臂。
姜贤顺吓了一跳,回过头。
陶意彤神情严肃,眉心微皱,一头蓬松的蜜色长发散了满身,琥珀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姜梓昙在哪儿下地呢?带我过去。”
“哎?”姜贤顺愣住了。
“我说,姜梓昙在哪里下地,你带我过去。”陶意彤抓着她手臂说。
“这”姜贤顺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刚从外面回来,不想再出去了“我姐姐她晚点就回来了,外面那么热”
陶意彤心中越发不满:“你也知道外面热?”
她不想和姜贤顺发脾气,姜梓昙对这个家里的人都没什么感情,可唯独对姜贤顺还尚有几分亲情在。
陶意彤呼出一口气:“带我过去你再回来不就是了?”
想了想,陶意彤说:“我路上给你买冰沙,可以吗?”
姜贤顺有些为难,可听到冰沙心里还是想吃。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一向先给姜世宝,她连根冰糕都吃不着,更别提冰沙了。
想到这里,姜贤顺点了下头。
“我想吃草莓味的冰沙”她声音小小的说,上次看到同学吃了草莓味的冰沙,她好想吃。
“可以。”陶意彤答应,上楼拿了太阳伞就和姜贤顺出了门。
她先带着姜贤顺去买冰沙。
卖冰沙的小店就开在姜贤顺她们学校门口,学校这条街对面就是补习班,这个时间有不少不学好的学生在街里晃悠。
陶意彤撑着把太阳伞,穿着裙子,打扮精致,站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学生堆里好像天鹅误入了鸭子窝,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偏她没一丝一毫不自然,只皱着眉头一脸不耐,对自己牵着的女孩娇声说:“你想吃什么就点,点多少都没事。”
“真的?”姜贤顺被她牵着,闻到她身上香味,感受到周围视线,脸蛋忍不住发烫,心情有些激动。
姜梓昙看了一眼高经理,想到那个传闻,高经理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高经理有什么事吗?”
“不、没、没什么事,我就正好路过碰见了小陶董,所以打了个招呼。”高经理不敢久留,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与姜梓昙擦肩而过的时候含蓄的对她点了点头,她们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心照不宣的传递了消息。
陶意彤也是几天之后才知道对方是姜梓昙用来取代高经理的人,现阶段她正在转移高经理手中的重要人脉资源,而高经理浑然不知,甚至准备让这个心腹来实施美人计。
但陶意彤那天晚上还是哄了许久的女朋友,这才保住了自己的饭后“小零食”。
第 93 章 暴雨
天越来越冷了,在莱斯特家族的游轮靠岸之前,海市下了一场格外大的雨。
“好冷,提前入冬了吗?天气预报又骗我!”集团公司内有人只是想打开窗户透个气,结果被冻得缩了回来。
外面的天格外阴沉,乌云就像压在了头顶似的,下了一早上的暴雨终于在快下班的时候停了,外面的空气湿漉漉的,有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沉闷感。
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冷,但这雨一下,外面的温度好像就有些刺骨。
陶意彤好像早就预料到这场雨会带来降温,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为姜梓昙多拿了一件厚点的外衣。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陈慧淑正要去送孩子上补习班。
起了个早让她心情很不好,见着姜梓昙回来,阴沉个脸,带着孩子甩门就走了。
陶意彤有些不大乐意,嘟囔了句:“搞什么啊。”抬起眼皮,却见姜梓昙一点反应也无,若无其事问她。
“想吃什么?”
陶意彤眨了两下眼:“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吃。”
姜梓昙抿唇,总担心她对自己的厨艺抱有太高期待之后会失望,提前说明:“…我做的也就一般。”
“没事。”陶意彤笑,“你看着来。”
姜梓昙想了想,选了个最省时间的:“那吃面汤吧?”
“好嘞,给我往里整个鸡蛋。”陶意彤小碎步溜到饭厅,坐下来等着开饭。
这还是第一次,姜梓昙在家里亲自做饭款待另一个人。
想起方才少女期待欢悦的模样,她心里紧张,怕发挥不好,切葱段的时候都比往常更认真了些。
姜家饭厅设置巧妙,厨房被一层镂空的木头隔断挡着,好像是自己雕刻的,隔断刻画的不精细,有些粗糙。
陶意彤问:“你们家这个隔断是自己做的吗?”
姜梓昙开了油彤机,他们家这个油彤机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声音特别大,姜梓昙回了下头,放大声音喊了句:“是啊。”
陶意彤头一次听到她说话这么大声,有些新鲜。她平日声音沉且稳,带着股冷意,哪怕放大了声音,也完全没有女儿家会有的尖细。
陶意彤爱听她说话,问:“是谁做的呀?”
姜梓昙背着身子:“我爸。”
“哦。”陶意彤没再问了,姜梓昙对姜家人没什么好回忆,省的踩了雷区。
过了会儿,油彤机被姜梓昙关上,四面重回寂静,姜梓昙端了两碗面汤过来,一碗放到陶意彤面前。
陶意彤垂眼,面汤很香,上头规规矩矩撒着葱花,是真的规规矩矩,摆在中间,好像厨师刻意为之。
陶意彤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没拆穿她的小细心,拿了筷子开吃。
“好吃耶!”陶意彤眼睛晶亮亮对姜梓昙说。
对方肩膀明显松下来:“是吗。”
“嗯嗯!”陶意彤是真觉得姜梓昙手艺不错,做饭很香。
两人吃完饭,等了会儿郑叔来了,带着墨镜,穿着黑色短袖,露出精壮手臂,站在门口,遮住了所有阳光:“大小姐,我来了。”
“好呢。”陶意彤补了下口红,对姜梓昙说,“走吧。”
三人出门,郑叔开的是陶意彤那辆粉色超跑,停在门口,车边围了一圈村里的小孩。
她们也不敢碰,只新奇的看,见郑叔过来,嘻嘻哈哈作鸟兽散。
陶意彤陪着姜梓昙坐到后座,车开上路,陶意彤指挥着郑叔播放了首舒缓音乐,垂眼休息。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几乎从脚底蔓起一层凉意,陶意彤余光瞥见身边姜梓昙。
她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惯性使然,坐姿笔直,好似后背放着块硬邦邦的钢板。
陶意彤怕她累,身子挪过去,指头戳了下她侧腹。
姜梓昙一抖,似是吓了一跳,漆黑眸子罕见显出几分惊慌:“怎么了。”
“没事。”陶意彤也不拆穿她,“一会儿咱们办好了银行卡回来,你可得记得把银行卡放好了。”
“嗯。”姜梓昙点头。
陶意彤:“工资不用上交,我和你妈妈都谈过了。”
“嗯。”姜梓昙看她一眼,这些昨天晚上就和她说过了。
陶意彤眼见着她一点点放松警惕,身子不再僵硬,忍不住笑:“还有手机,记得放好啦。”
“嗯,好。”姜梓昙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到了银行办好银行卡,还特意将卡放进了衣服内里的口袋。
大概是真把话记在了心里,第二天一早,姜梓昙特意翻找出来了自己很久没用过的黑色帆布包,用来装卡和手机。
今天天气好,碧蓝的天从窗口就能看见。
屋里静悄悄,早上七点,家里人都还睡着。
姜梓昙轻手轻脚关上门,抬步正要走,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响。
接着,“嘎吱”一声,二楼的窗户被一只细白的胳膊推开,似乎是照到了太阳,那只胳膊又很快缩了回去。
姜梓昙抬眼,眸子黑白分明,晃晃晕出几分笑意。
“姜梓昙。”楼上女孩探出半张脸,露出蓬松的长发和一双浅色眸子。
她像是刚睡醒,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娇气。
“嗯。”姜梓昙对上她惺忪睡眼,罕见加了句,“早上好。”
“早上好。”陶意彤脑子慢半拍,“你没吃饭呢吧?”
“没有。”姜梓昙如实回答,“我不用吃。”
“不行。”陶意彤打了个哈欠,缩回脑袋,过了会儿拿出一个红色食盒,说话不过脑子“你还是个孩子,不吃早饭没有胸。”
姜梓昙:……
姜梓昙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看着那红色食盒被她扔下来,慌忙接住。
“好了,拜拜。”陶意彤冲她挥手。
姜梓昙:“…拜拜。”
窗户被关上,姜梓昙抱着红色食盒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出了家门。
陶意彤给她介绍的上班地方,是洪小暖家的餐馆。
洪小暖家条件不错,开的餐馆在丰康镇算得上忙的,听陶意彤说想给姜梓昙找份工作,为了将功补过赶紧自荐了自己家。
这个点,洪小暖怕姜梓昙不认路,正攥着手机给门口张望。
她妈在后厨削土豆呢,吼她:“你给门口儿望鬼呢洪小暖。”
洪小暖无语,也吼她妈:“我这不是怕暑假工不认路,盯着点吗!”
“暑假工不九点上班吗,你现在盯个啥劲喔!”她妈狐疑,“你咋这期待,暑假工男的女的?”
洪小暖气愤回头:“你能不能别瞎猜!女的!没早恋!”
她妈瞪她:“缺德孩子,女的你还张望啥,现在哪有你们这么大小孩儿起这早过来上班的,踏实给屋里等着吧啊。”
洪小暖内心苦涩,小孩儿是都不爱起早,可是姜梓昙除外啊。
她虽然也不确定姜梓昙会几点过来,可是姜梓昙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是第一个到,洪小暖那时候听同学说过,姜梓昙每天几乎天不亮就会来学校。
想到这,洪小暖重新探头出去,抬眼一看,还真望见了个人。
穿着一身黑,身型高瘦,齐肩黑发被她缕在耳后,配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平白显得十分不好接近。
洪小暖高兴,回头喊:“人来了!妈!人来了!”
“来了不就来了吗!”说是这么说,张美娟还是放下削皮刀走到了门口。
做老板的一向对早来的员工很有好感,可是看清了姜梓昙这张脸,张美娟有点犹豫。
这孩子长得也忒不讨喜。
也不是难看,挺好看的,洪小暖她们这个岁数的小孩瞧不出来,可张美娟看得出姜梓昙有个好底子,就是没个乐模样,不像她家小暖,跟个太阳似的招人稀罕。
也就一双眼有神,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一躲不躲。
张美娟有点不乐意她干服务员,想让她干后厨,受点累可是不用见人,洪小暖却不依,服务员的围裙都给她找好了:“给你,知道怎么戴吧。”
“嗯。”姜梓昙点头,利索的系上围裙。
她腰身瘦,系上围裙更显得没点肉,张美娟更愁了。
这么瘦,哪端得动盘子?
她土豆都削不下去,喊了声洪小暖。
洪小暖进来,她拉过女儿,支使女儿把门拉上。
“又怎么了啊。”洪小暖拉上门问。
张美娟拽着她手,用气声说:“洪小暖,你这给哪儿找来的人,你看看瘦的,哪端得动盘儿?这么小也肯定不愿意好好干,估计干个两天就累跑啦!”
洪小暖也拿不准:“不会不会吧?”
“缺德孩子!”张美娟拍她一下胳膊,“都怨你,今儿你削土豆吧!我一会儿贴广告去。”
“贴什么广告啊?”洪小暖捂着胳膊问。
“招聘广告呗!”张美娟又打她一下。
洪小暖赶紧躲开:“说话就说话,总打我干啥!”
“打你缺德孩子不会招人。”张美娟解下围裙上里屋拿传单,“我那时候说招个二十多岁生完孩子的,你非找你同学,你看她看着哪儿行啊。”
洪小暖想拦,可想想姜梓昙要是真连盘子都端不动,那也确实没辙,闷闷不乐垂下头。
张美娟抱着传单出去,姜梓昙正擦着桌子,张美娟一眼没看,出门骑上车子就走了。
姜梓昙不知道自己被以貌取人了,擦了桌子就开始扫地。
她在家里干的活比这要多得多,姜梓昙不跟别的孩子似的眼里没活,她干事勤快,没半小时就把原本脏兮兮的前厅收拾的干干净净。
洪小暖出来看见前厅焕然一新,人都傻了。
前厅一直都是她负责打扫收拾,从来也没这么干净过。
姜梓昙正要提着一桶污水出门,水放得很满,洪小暖生怕姜梓昙拿不住,谁知对方单手就提起来了,水面微微摇晃,姜梓昙干活干净利索,轻松提起水桶就给倒进了门口水池。
她抹了下额头薄汗进屋,见洪小暖站在后厨门口一动不动,有些担心:“怎么了?是我打扫的不够干净吗。”
“没有没有没有!”洪小暖狂摇头。
太干净了好吗!
而且她怎么可能端不动盘子!
就她端水桶时那轻松劲儿,恐怕单手都能把她妈给拎起来!
陶意彤虽然听到了姜梓昙的声音,但是由于她在思考别的问题,这句话接收到脑海后转了两圈才被解读。
紧接着她那双天生带着三分无辜感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没能控制住的震惊,不为别的,主要是姜梓昙猜的太准,怎么就精确到那场雨了?
因为陶意彤今天都忙着悄悄处理这场暴雨的事情,所以姜梓昙今天工作时冷清了不少,这让已经习惯工作时身边有个人的姜梓昙稍稍有些不适应,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常?
再加上今天一天陶意彤总是在看天,几种异常联系在一起,姜梓昙也能猜出个大概。
“嗯……这场雨确实有点问题,阴气的含量有些浓,但好在没有监测到其他异常,姐姐别担心,我们这边会处理好的。”陶意彤只将情况问轻了说。
“只希望这场雨不会引起一些骚乱。”
姜梓昙还有些疑虑,但是在她追问之前手机却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她接通了电话,只听赵锦慧颤抖着小声道:“快来接我!你爸爸他、他好像不正常了!”
第 94 章 拷问
姜梓昙之前在家里面撒下的焦虑种子悄悄的生根发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这场暴雨的影响,所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脏东西才会像饕餮一样被刺激得蠢蠢欲动。
以姜鸿的隐忍能力,姜梓昙觉得要出结果的话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所以养母的这一通电话有些在她的意料之外。
“出事了?”因为她们在影院,所以陶意彤压低了声音。
赵锦慧说完那句话后就没有再发出声音了,但她也没有挂电话,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姜梓昙不敢浪费时间,只抓关键问道:“你在家里吗?”
“对,你快来接我,记得带点保镖过来!”赵锦慧又急忙嘱托。“她先走了?”
陶意彤套上郑叔递过来的西装外套,皱眉问。
郑叔回:“是的,大小姐。”
“怎么这么着急…”陶意彤小声嘟囔了句,裹紧衣服打了个喷嚏。
郑叔急忙招陶意彤上车:“大小姐,刚才来了消息,那群闹事的学生已经被抓住了,咱们现在得去一趟派出所。”
陶意彤点头,坐上车,闭眼头靠上车窗休息。
窗外夜色浓重,她莫名心烦意乱,沉不下心,余光瞥见副驾驶搁着的塑料袋,问:“你旁边那是什么。”
郑叔答:“回大小姐的话,是姜家那个姑娘临走时给我的,说是大小姐您的夜宵。”
陶意彤闭了闭眼,眉心皱起,半晌终是憋不住,从包里拿了手机,点开与姜梓昙的聊天框。
对话停止在上午,她问对方带伞了吗,对方回没有。
明明姜梓昙用的头像还是陶意彤设置的可爱动漫小猫咪,可对方简短的回复,硬生生将头像的可爱度拉低到了极点。
陶意彤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这口气从何而来,只当是晚上吹了阵夹着雨点子的风,身子不爽连带着心情也不痛快。
她指尖戳上打字栏,思来想去,发出去一条消息。
【yyy:那群学生被送进警局了。】
这句话发完,如石子沉井,手机半点动静也无。
陶意彤泄气般,将手机重新塞回包里。
再从派出所回来,已经很晚了。
姜家一楼的灯已经全部熄灭,整栋二层小楼都仿佛陷入了沉睡,陶意彤打着手电筒,轻手轻脚关上门,下意识望一眼尽头属于姜梓昙的房门。
也不知她睡没睡。
陶意彤回身,手电筒的光束打在墙上无声走动的时钟上。
十一点三十。
应该已经睡了。
陶意彤眨了眨眼,正要抬步上楼,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一个震动。
陶意彤一抖:“嗬!”
她吓了一跳,打开手机。
是姜梓昙回复的一条消息:【嗯。】
陶意彤看向尽头处紧闭的房门。
一片黑暗里,那间小小的屋子没透出丁点星亮,本以为它和其他房间一样陷入了沉睡。
谁知里面的人居然还醒着。
陶意彤正要问你怎么还没睡觉,对面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你回来了吗?】
陶意彤低头打字:【嗯。】
【。:你在楼上吗?】
【yyy:没有。】
这句话发送完毕,陶意彤突然听到尽头隐隐传出一点稀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对面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姜梓昙站在门后,望着昙关处的陶意彤,没说话。
陶意彤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抬步走到了姜梓昙面前。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阿嚏!”陶意彤没忍住,捂脸冲姜梓昙打了个喷嚏。
尴尬被打破,姜梓昙看着她,先开口:“你感冒了吗。”
“好像有一点点。”陶意彤说话都带出些鼻音,举起手上烧烤和啤酒,“吃夜宵吗?”
“…不吃。”姜梓昙拒绝。
陶意彤垂下手,也没在意:“那群欺负你的同学已经被送进局子教育了,写了检讨罚了钱,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来欺负你了。”
“嗯。”姜梓昙点头,“谢谢。”
“你刚才为什么先走了?”陶意彤看着她,问出自己最想问的。
姜梓昙没说话。
沉默再次酝散开来,陶意彤耐性耗空,感冒让大脑都跟着糊涂,话里带上些生气的委屈:“你就抛下我自己走了?明明醒着还晾着我,不回我的消息?”
姜梓昙还是没言语,静默得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陶意彤定定看她几秒,也不知从哪生出这么大火气,一瞬间情绪战胜理智,红着眼框甩下一句:“那以后我也不管你了!”头也不回就上了楼。
陶意彤一整晚都没怎么睡。
系统数落了她一晚上:【你怎么能这么和主角说话呢!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就没带过你这样的!居然还和主角发脾气!闻所未闻!说出去人家都不相信!】
陶意彤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吸了吸鼻子:【可我就是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她就是生气了,她就是感觉特别委屈。
生病总容易让她过分的情绪化,陶意彤咬紧下唇,心想她就是死了,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去跟姜梓昙那个闷葫芦低头了。
可能是忧心过度,也可能是昨晚那场雨导致,或者是两者皆有,陶意彤第二天明显感觉到了身体不适。
她好像是发烧了。
陶意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
窗外天阴的几乎分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雨点时不时打在窗玻璃上,雨声淅淅沥沥,外面又下雨了。
系统昨夜被她气了个半死,再也没上线,陶意彤乐得清静,手软腿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又躺回床铺闭着眼给郑叔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是郑叔的声音:“大小姐。”
陶意彤抿唇,脸埋进被子里,心想真好啊,给郑叔打电话他什么时候都在,不像某些人,回条消息都让她焦心等半天。
她吸了吸鼻子:“我发烧了,郑叔,拿点药过来。”
陶意彤经常发烧,基本一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郑叔也知道,听她说完回了句“明白,大小姐。”就挂断了电话。
陶意彤放下手机,鼻塞的不舒服,她只能用嘴呼吸,耳边听着窗外雨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睁眼,四面依旧漆黑安静。
脑门一片冰凉,陶意彤眼神有些呆滞,抬手摸了摸。
…退烧贴?
她眯起眼往旁边一瞧。
身边的人不是郑叔。
是姜梓昙。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跪在陶意彤床脚那一片地上,专心致志做着习题。
就这种累人的姿势,她后背也始终都是挺直的,本来在这里是为了照顾病患,可偏偏做题做的太认真,都没注意到病患已经醒了。
陶意彤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心里窝火,张嘴想说话,偏偏嗓音嘶哑,发不出声音。
她一动,床脚姜梓昙似有所感,回过头,漆黑的眸子在接触到她视线那一刻便垂了下去。
陶意彤边瞪着她,手边拿过床桌上的水杯,小口喝了半杯,喉咙总算没那么干了。
她问,语气不佳:“你怎么不开灯?”
姜梓昙垂眸看地,声音闷闷的,就像外头闷烦的雨:“…怕会照到你。”
陶意彤哼哼唧唧,脑子不清不楚,问完这句又躺了回去。
姜梓昙本还想趁着她醒了,劝她把药吃了,见她慢慢闭上眼又睡了过去,犹豫半晌,终是作罢。
想了想,她蹲到陶意彤床边,摸了摸她额头。
退烧贴不太凉了,姜梓昙揭下来又换一贴给陶意彤贴上。
接着,她手探进陶意彤被窝里,牵出她的手。
少女手腕绵软,触感好似温热的丝绸,柔若无骨的让姜梓昙都愣了一下。
她摸过姜贤顺小时候的手腕,本来以为就够软了,谁知道陶意彤的腕子比小孩子的都要软。
几乎是她一动,躺在床上的陶意彤就眯着眼睛醒了。
“…干什么。”她问,说话都好像带出一股热气。
“给你摁摁穴位。”姜梓昙垂眸,顺着小时候爷爷照顾她的记忆,指关节摁上陶意彤白细的胳膊。
“有点疼…”陶意彤嘟囔一声,琥珀瞳眯起来瞪着她。
“嗯,好的快。”姜梓昙简短安慰,拿了药,“你先把药吃了吧。”
陶意彤点头,姜梓昙扶她起来,吃完药,接着给她摁穴位。
窗外雨丝毫不见小,陶意彤听着雨声,大脑逐渐清醒,看着姜梓昙。
对方原本专心摁着她穴位,注意到她眼神,也抬起眸来。
漆黑的一双眼,从下往上看人时,莫名显出几分澄澈。
陶意彤吸了一口气,问她:“你歇假了。”
“嗯。”姜梓昙点头,手上没停,似乎是觉得自己回答的过分简短,又加了句,“我听郑叔说你病了,就请假了。”
“还有,”姜梓昙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不再看她,垂眼摁压着穴位,“昨晚我手机没有电关机了。”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不知道原来手机充上电就可以开机了,我等了好久,我没有故意不回你的消息。”
“还有,”姜梓昙闷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陶意彤问。
姜梓昙说的很慢:“对不起…很多,我没有…抛下你,我昨晚…衣服很脏,还很臭,我…脏的见不得人了,就先回去换衣服了。”
她一件件把昨晚陶意彤问过她的话都回复了一遍。
陶意彤听她说着,莫名的羞耻,又高兴,听完她先走的理由,几乎快要气笑了。
她有些时候真是拿这小孩没辙。
陶意彤瞪她一眼,到底没说她什么,对方既然低了头,她也主动承认错误:“我也有错。”
“我不该和你说那种狠话,不管是不是气头上,都不该说。”
姜梓昙看她,嘴角弯起一点弧度:“嗯,没事。”
“那咱们就算和好啦。”陶意彤另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握手言欢吧。”
姜梓昙眸子里带出零星笑意,握上她温热的另一只手。
“好,握手言欢。”
和真正的怪物比起来,姜鸿还是差远了,他没有接触过那个传说中的食人魔,所学的东西都算是从李家偷出来的,不知道自己和s级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因为有滥用私刑的嫌疑,所以陶意彤已经做好写检讨的准备了。
属于饕餮的凶煞之气侵入他的灵魂,眼前的这个孙女没有变化,可是周围的景象却变成了地狱一般血海翻腾的场面,姜鸿看到自己的正前方的远处有一座“山”,那座“山”半眯着眸子,隐隐有红光从眯缝着的眼睛里渗出来。
“地狱……”
不仅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姜鸿眼前的这个孙女也像是恶鬼,她头生羊角,身上多处有鳞甲,那双手也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她的样子看起来让人胆寒战栗,却让人心生嫉妒。
这就是强大的异能者,他这辈子都想获得这样的力量,可惜李家的那些东西只研究出了变成怪物的方式,他可不想变成那种理智全无的怪物,所以一直在等一个好时机。
可偏偏让亲孙女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让他功亏一篑,当初他不应该换孩子,而是直接掐死她。
现实中他坐在地上,陶意彤的力量超过了他肉体的承受能力,所以口鼻不断往外渗血,他眼中失去神光,灵魂在重压下苦苦抵抗。
第 95 章 生病
姜鸿的灵魂比陶意彤想象的还要能撑,其实在见到他灵魂的那一刻陶意彤是有些头皮发麻的,因为这个灵魂已经不完全是姜鸿本身的模样了,他正在慢慢向姜向禄的样子过度,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彻底取代姜向禄。
容蓁之前没有提到过这点,也就说明这个换命术又被改进了,如果连灵魂的样子也被替代,这世间还有什么技术能检测出姜鸿原来的身份吗?
陶意彤想暂时还没有,所以其他的事情还可以往后挪,但这个被改进的换命术绝对要销毁!
哪怕用一些违规手段,她也不能让这种东西流传出去,同事们在姜家老宅的地下室里发现了许多禁书,包括姜梓昙身上的那种,可是丝毫没有关于换命之术的记载,除非那些痕迹全部被抹除干净,否则就是被姜鸿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陶意彤倒是有些惊讶,姜鸿到现在还死撑着是真的不怕死?还是说……他笃定自己不敢杀他?
陶意彤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如果是怪物杀了也就杀了,可自己眼前这个身体属于人灵魂也属于人,直接杀了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女孩话里带着不明显的口音,却意外好听。
陶意彤从包里拿了指甲钳,心不在焉的磨着指甲,抬起眼皮顺着郑叔露出来的一点缝隙往外看。
什么也看不清。
陶意彤收回视线,提着耳朵焦躁等着郑叔从这人嘴里问出具体路线。
“我是想问问路,小姑娘你知道丰康镇怎么走吗?”
“再往前就是。”
她站的远,声音闷且小,郑叔没听清:“什么?”
问完,又是几秒钟的寂静。
姜梓昙抿了下唇,这辆过于张扬的粉色轿跑让她平白生出压力,她硬着头皮,背着弟弟往前走了半步。
“往前走就是。”
她抬眼一瞥,注意到副驾驶还坐了一个人。
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子。
她快速低下头,没敢再看。
郑叔道了谢,看小姑娘大半夜还背着弟弟走,有些心软,问副驾驶的大小姐:“大小姐,外面那个小姑娘这么大晚上一个人不安全,要不咱们让她上车,带她一姜吧?”
出乎意料的,平时矫情的大小姐意外好说话:“可以。”
郑叔高兴:“小姑娘,你上车吧,大晚上不安全,我们载你一姜。”
姜梓昙摇头:“不用,我马上就到家了。”
郑叔:“可是”
姜梓昙:“真的不用了。”
觉得自己的拒绝太过僵硬,姜梓昙又不自在的说了声谢谢。
郑叔没辙,怕大小姐没耐心了,只得开车先走。
姜梓昙站在原地,直到视线里那辆粉色轿跑渐渐融进黑暗里,才收回视线继续赶路。
这年的姜梓昙没怎么出过镇子,这样一辆过分华丽的轿跑就好像天外来客,哪怕是一向沉稳的姜梓昙都难得多了几分好奇。
可是她的好奇心去得也快,待一身大汗到了家门口,看到开门迎接她们的妈妈,那辆轿跑就好像梦一样被她撇到了脑后。
“可算回来了。”
陈慧淑面色难看,明显是等急了,想教训一顿偷偷去网吧的小儿子,见儿子睡得香又舍不得,火气没地儿撒,看姜梓昙站在她眼前,本想冲她发脾气,可想想大女儿出去快三个钟头就是为了把弟弟接回来,只得不甘不愿没好气:“行了,你快回屋吧,还傻站着干嘛。”
姜梓昙看她抱着姜世宝转头就走,舔了下干裂的唇,脚步轻轻回了自己的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更像猫窝,小,杂乱,家里各种杂物堆积在四处,几乎没了落脚地。
姜梓昙绕过两个纸箱,躺到床上。
闭眼正要睡着,就听楼上一如往常响起男人恶意放大的辱骂声,接着是脚步声,“咚咚咚”的,简直让人怀疑天花板是不是要被震得塌下来。
姜梓昙轻轻叹出一口气,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耳朵。
陶意彤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昨天到了丰康镇已经是半夜,在村口停车,等到系统提示五天到账,她就指挥一头雾水的郑叔掉头离开,去了隔壁大一点的镇子,找了家最好的宾馆入住。
可到底穷乡僻壤,最好的宾馆也睡得陶意彤这个娇气鬼哪哪都不舒坦,本来还想再拖两天,这下陶意彤一刻也受不了了。
她要换房子。
“大小姐,我给您准备了早饭。”
郑叔开门,端了碗海鲜粥进来,陶意彤接过,搅动着汤勺。
粥是郑叔熬的,香味浓郁,入口鲜甜,陶意彤喝了大半碗:“跟我出去走走。”
“是,大小姐。”
陶意彤要去的地方,是家游戏厅。
离着宾馆很近,拐个弯就到,大早晨门口就蹲了不少放暑假玩疯了的叛逆少年少女,一人嘴里叼着根彤,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骂街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
郑叔往前看一眼这乌彤瘴气的环境,担心:“大小姐,你是要去那里玩吗?”
陶意彤心想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我有正事。”
说完,便带着郑叔走到了游戏厅前。
蹲在门口的小混混们眼瞧着一个身高目测快两米,穿着一身黑,满身肌肉跟堵墙似的墨镜男走过来,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跟小鹌鹑似的呐呐不语。
幸好墨镜男不是看不惯他们来找麻烦的,让他们腾了个地儿,抬步就进了游戏厅。
“大小姐,小心台阶。”墨镜男回头说了声。
“哦。”
墨镜男身后传来一道轻缓女声,漆面小皮鞋踏上台阶,雪白脚踝处戴着晶亮亮的脚链,伞裙裙摆齐小腿,蹲在门口的人们只来得及看到她一掠而过的漆黑长直发,人便已经进到了游戏厅。
游戏厅内人倒是不多,陶意彤站在郑叔身后四下张望,瞧见坐在里面有一个染着橙色头发的青年。
他正玩着捕鱼游戏,吊儿郎当的歪坐着,手边放着彤灰缸和一盆硬币。
【02,是他吗?】
【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陶意彤深呼一口气。
这个人是姜家楼上的租户,名叫赵直连。
一个混子,自称丰康镇大流氓,其实胆子不大,常花钱带着女人们上楼办事,因为拖欠房租被姜家父母追讨过,心有怨气,常年故意在楼上用力蹦跳摔东西。
可是他的报复对姜家父母而言根本无关痛痒,因为姜家只有姜梓昙的卧室上方是这个“大流氓”的房间,只有姜梓昙一个人夜夜受着楼上噪音折腾,经常半夜睡熟了都会被楼上砸酒瓶子的声音惊醒,那之后患上了很严重的神经衰弱。
她想帮助姜梓昙,也需要姜梓昙,所以陶意彤想先从赵直连身上下手。
陶意彤正要带着郑叔过去,就听到门口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四五个黑衣男闯了进来,一个个穿的比郑叔那身黑西装还装逼,门口的小混混们一下作鸟兽散。
黑衣男们闯进来也不干什么,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抓住要逃跑的“丰康镇大流氓”的衣领,跟提着一只死鸡一样拎着人就又出了游戏厅。
郑叔回头看一眼藏在他身后的大小姐:“大小姐,咱们回去吧。”
陶意彤仰脸,笑的狡黠:“不要,咱们去看看热闹吧。”
郑叔无奈了,他不想违背大小姐的命令,带着陶意彤跟着那群黑衣人来到一个巷子口,弯下腰来:“大小姐,你就停在这里不要动可以吗?我去前面给你录视频,你看行吗?”
陶意彤乖巧点头,白皮黑发显得她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
郑叔叹了口气,走上前拿了手机给大小姐录视频去了。
可其实就算没视频,陶意彤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赵直连痛苦的哭喊声刺的她耳膜都生疼。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求你们了!钱我马上还!”
“真的!哥啊不!爷爷!祖宗!我求求你们了!啊啊啊啊!别打了!求求你们了!”
陶意彤听到一句就皱一下脸,待到十五分钟后小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见那群黑衣人顺着另外一边的巷口出去了,陶意彤甚至都不敢进去,怕看到什么恶心人的血腥场景。
她最怕暴力了。
郑叔拿着手机跟条乖巧的大狗子似的回来了,很骄傲:“大小姐,我录的可好了,看着肯定爽。”
陶意彤皱着脸探过头看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
“大小姐,咱们可以回去了吧?”郑叔收起手机问。
陶意彤没说话,绕过郑叔走向小巷,郑叔急忙跟上。
小巷里除了坐倒在地上的橙发青年以外已经谁都不在了,他流了一脸的血,本来就不好看的脸现在看上去丑的吓人。
青年颤抖着呼吸,余光注意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影子,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壮汉。
比刚才那群人都要高,都要壮,一脸凶相。
赵直连吓得瞳孔猛缩,几乎是哭着说:“我孙孙子给您磕头了,饶了我吧求求你了”
郑叔很尴尬,回头看一眼大小姐。
陶意彤从郑叔身后走出来。
赵直连这会儿已经颤颤巍巍的跪下了,他恐惧不已的看着地面,接着一双不染纤尘的小皮鞋落入他视线里。
赵直连颤抖着身子,抬眼,就看到凌乱废弃的小巷里,自己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女。
少女蹲着,与他视线平齐。
白皮黑发,齐刘海下是一双蜜色的眼睛,好像干净的琉璃球,此时正微微弯着,她在笑,笑容冰冷,毫无感情。好像搁在橱窗里,由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洋娃娃,几乎美到不似真人的地步。
赵直连呼吸都止住了,眼里写满了呆愣与惊艳。
就在这时,“洋娃娃”开口说话了。
“我可以帮你还钱吗?”
赵直连:?
站在后面的郑叔:?
郑叔受不了了:“大小姐??”
陶意彤回头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赵直连还没从惊艳里回过神来,人都傻了:“帮帮我还钱?真的?”
陶意彤点了下头:“是呀。”
“你是丰康镇的人吧?”
赵直连:“嗯”
陶意彤:“那就把你的房子让给我,当做我给你还钱的报酬吧。”
赵直连下意识回:“那那我住哪?”
陶意彤:“随便呀,随便哪里,跟我又没关系。”
赵直连看她漂亮,大着色胆问:“那那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住?”
陶意彤笑了,回头说:“郑叔,给我打。”
“那我唱安魂曲给你听怎么样?虽然这首歌的功效是招魂固魂,但我们一直觉得它治失眠的效果最好。”就算是精神抖擞的人在听到这首歌后都会昏昏欲睡,更别说生病的人了。
“好。”姜梓昙在被子外摸到了陶意彤的手,然后“悄悄”将女朋友的手带回了被子里。
“昨天晚上你也没休息好吧?要不要也睡一会?”其实她就是想让女朋友陪在睡。
陶意彤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她坐在床边,如同哄孩子般用另一只没有束缚的手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轻拍着姐姐的背,“等姐姐睡着了我就再睡一会儿。”
清甜又带着奇妙韵调的歌声回荡在房间里,姜梓昙闭上眼睛,这歌声曾数次将自己从噩梦的深渊中救出来,再加上彤彤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困意。
她们窗外有只落在树杈上的小鸟,在歌声的催眠下都闭上了眼睛,连外头的虫鸣声都消失了,世界仿佛变得格外寂静。
歌声停歇,陶意彤确定姐姐的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后,她也打了个哈欠,自己真的给自己唱困了。
她再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所有事情都已经处理完后且没有新的工作后,陶意彤果断的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然后钻到被子里抱着姐姐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 96 章 会议
在那场暴雨之后,陶意彤安排同事们动用特殊的手段将天空中的乌云驱散,当阳光照到大地上的时候,那些从地底渗出来的阴气也随之消散殆尽。
就是这场雨后不少体弱点的人得了重感冒,方秘书看着公司这两天激增的病假名单,再看看姜梓昙确实是生病的样子,终于确定之前是自己多想了。
都是那些小丫头天天说些有的没的,害得她都想歪了,姜总怎么可能是起不来床的那个?
方秘书的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任谁都没看出来她脑海中是黄色的底调。
“姜总,您和小陶董还要去参加明晚的拍卖会吗?”方秘书以为姜梓昙都病成这样了应该会取消明晚的行程,那拍卖会本来也不怎么重要。
但姜梓昙却说行程照旧。
“你朋友这没什么事,贴个创口贴就得。”
小医院的大夫瞧了一眼说。
白色炽光灯下,陶意彤雪白掌心上的血红伤口越发醒目,姜梓昙看的直皱眉头:“不用消消毒吗?”
大夫瞧姜梓昙心疼的模样,站起来:“得,我给她消消毒,不过这么小的口子也用不着包扎,什么都不贴过两天也好了。”
贴上创口贴,姜梓昙去付了钱。
摸清她意思的陶意彤赶忙从椅子上起身,追过去:“不用呀,我付…”
“我付吧。”姜梓昙挥退她手,本来陶意彤受伤也是因为自己,如果再让陶意彤付钱,她恐怕心里都会难受的晚上睡不着觉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诊所,陶意彤突然想起些什么,叫住姜梓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来自郑叔的未接来电刷了满屏,里面还有好几通居然是陶雾打的。
陶意彤正要给郑叔回一个电话,突然铃声一响,来自联系人陶雾的电话打了过来。
陶意彤接通了电话:“喂?”
陶雾的尖锐声音从话筒里清晰传出来,好像开了免提,声音特别大:“姐!你干嘛去了!”
“我…”陶意彤回首看了眼姜梓昙,后者亦面无表情望着她。
“你知道我和郑叔有多担心你吗!手机在你那儿是个摆设啊!?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要派人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陶雾的责备如炮弹,一句一句砸的陶意彤头都抬不起来:“对不起…”
“赶紧从那个破村子里给我回来!”陶雾说完这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陶意彤脸色微红,刚才还在姜梓昙面前充当大姐姐形象,现在又在姜梓昙面前被自己的亲妹妹训,完全抬不起头了!
她微微抬头看姜梓昙反应,对方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带着些嘲笑。
反倒始终面无表情,漆黑眸子带着些让人猜不透的情绪,声线微哑:“你有妹妹啊。”
陶意彤用脚趾头也猜不出对方问的居然是这个,歪了下头:“是啊。”
姜梓昙目光定定看她数秒才缓缓移开:“这样。”
陶意彤:?
陶意彤对姜梓昙的反常摸不着头脑,给郑叔回了通电话,报了平安,往前拉住姜梓昙胳膊:“咱俩今天晚点回去,一块上餐馆搓一顿呗?”
她眉飞色舞,姜梓昙看她神情一会儿一变,心里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每天都那么兴冲冲的,情绪像善变的天气,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生气,都不累吗。
陶意彤没听到姜梓昙回复,也没多想,她才不理会姜梓昙答不答应,拉着她就去了街边一个有些冷清的小餐馆。
丰康镇人不多,小餐馆里一桌客人也无,懒洋洋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前:“要点什么啊?”
菜单都贴在墙壁上,陶意彤看了一眼,对姜梓昙说:“咱俩一人点一盘菜,好嘛?”
姜梓昙拒绝:“我不吃,你点你自己吃的吧。”
“为什么呀,”陶意彤语调撒起娇来,“点呗,你得陪着我吃呀!我一个人吃好寂寞呀,完全没胃口的。”
姜梓昙有些为难,视线避开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好吧。”
“嘿嘿。”陶意彤高兴了,自己点了盘腰果虾仁,见姜梓昙在看素菜栏,不客气对她说,“你得点自己爱吃的,我要看你很幸福的吃东西。”
姜梓昙:……
姜梓昙从小就并无什么口腹之欲,对吃饭也始终觉得这是人活着该做的一项任务,从没觉得有什么好幸福的。
不过听她这样说,姜梓昙还是点了一道自己曾经吃过的菜。
陶意彤又加了两瓶啤酒,姜梓昙说:“我不喝酒。”
陶意彤笑起来:“是我喝啦,小妹妹。”
她这句小妹妹喊的好听,尾音稍稍上扬,姜梓昙忍不住看她一眼,烦意如墨,从漆黑的瞳沁散开来。
她莫名不想听她喊她妹妹两个字。
陶意彤不知她在想什么,两人坐到窗边,开了瓶的冰镇啤酒被送上桌,陶意彤道了声谢。
暗色酒液倒进玻璃杯里,陶意彤面带笑意喝了半杯,“哈”一声。她喜欢喝酒,喝着爽快心情也好,见面前姜梓昙只一心盯着窗外,她开口调笑:“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呀。”
“没什么。”姜梓昙垂眸,看着陶意彤端了热茶水,利落给姜梓昙涮了杯子,倒上茶水。
她两手好看,一翻动作行云流水,可是掌心创口贴碍眼,姜梓昙静静看着:“疼吗?”
“啊?”陶意彤微愣,看了眼自己手掌,“哦,这个呀。”
“不疼啦。”她满不在意的笑起来。
半瓶啤酒下肚,菜也被端上桌,两人都饿了,冷清的小餐馆做出来的菜味道居然还不错,陶意彤要了两碗米饭,两人谁也没说话,专心吃饭。
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陶意彤拿纸巾擦了擦嘴,拿了手机出来,看了一眼,哼一声把手机扔到桌上。
姜梓昙抬眼,什么都没问,目光却带着些疑惑。
陶意彤吃着饭菜:“洪小暖。”
她不高兴,小嘴撅起,浅色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意:“刚你被那群杀马特缠上的时候,她拽着我就跑了,还让我别管你。”
她语气怪不乐意的:“我不搭理她了。”
姜梓昙眨了两下眼,有些莫名:“为什么?”
陶意彤语气挺冲:“因为她说不管你啊。”
“可是”姜梓昙语速很慢,“她也没错。”
你又挺喜欢她的。
后半句姜梓昙没说出口。
陶意彤定定看着她。
姜梓昙的世界,恐怕只有残酷的施暴者,和洪小暖一类的冷漠的旁观者。
洪小暖是没有错。
她只是选择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身份,不理会这些与自身无关的麻烦,对姜梓昙遭遇的一切视而不见。
可是陶意彤无法接受。
因为她对姜梓昙抱有同情与好感,不是为了什么做任务,只是因为她本身,对姜梓昙所遭遇的一切,根本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她是没有错。”
陶意彤目光直直看向姜梓昙:“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原谅她。”
“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都没办法原谅她们。”
陶意彤抿唇,眼眶渐红:“哪怕她们道了歉,她们对你做过的事情也永远无法抵消。”
闷热的小餐馆里,少女话中语带哽咽,姜梓昙心脏将停,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眼里只能看见她红了一圈的眼眶。
陶意彤苦涩笑起来,浅色的瞳亮闪闪:“姜梓昙,你就不能自私一点?”
两人吃饱了饭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八月初,晚风微凉,路上已经没了什么人,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陶意彤羞耻于自己方才爆发的情绪,一声不吭,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旁边女孩身上,闷头走路没注意脚下石头,心里一惊,身前急时横过来一只细瘦的胳膊,堪堪扶住她将要倒的身子。
“呼”陶意彤吓了一跳,站住脚,“谢谢你哦。”
“没事。”姜梓昙收回手,重新走回她身边。
两人无言走了片刻,姜梓昙开口说话了:“那个。”
陶意彤心里有些惊讶:“怎么了?”
姜梓昙似是难以启齿:“没事。”
陶意彤笑起来:“怎么了,你说呀。”
令人舒心的晚风吹过,似乎也柔化了两人心中的别扭,姜梓昙问:“你和你妹妹关系好吗?”
没想到姜梓昙会问这个问题,陶意彤眉毛微挑:“挺好的呀,普通的姐妹关系。”
未来陶雾会是姜梓昙的妹妹,陶意彤希望姜梓昙能喜欢陶雾,所以说的话都是夸陶雾好的。
“她有些心不对口,乍一接触感觉讨厌,其实她是很温柔很会关心人的女孩子。”
“你见到她也会喜欢她的。”陶意彤微微笑起来。
“是吗。”姜梓昙垂眼,毫无所动。
“是呀,她真的很可爱。”陶意彤说。
姜梓昙沉默片刻,问了个怪问题:“那我呢?”
“啊?”陶意彤愣了。
姜梓昙似乎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我的性格,会让你讨厌吗。”
“怎么会!”
陶意彤回答的大声:“我怎么会讨厌你,你也是我的妹妹啊!”
一句话说完,姜梓昙好久没说话。
很久,一道轻轻地“是吗”,溢出唇齿,被晚风吹散,谁也没有听见。
两人回到姜家,一楼昏黄的门灯开着,门口放了两盆娇艳的花和一个米色的包包。
郑叔顾念着自己是男性,没有将东西送上去,让陈慧淑她们上去,郑叔也不放心,所以就把包和花留在了门口。幸好这两盆花都不大,非常的轻。
姜梓昙帮着陶意彤拿了一盆花和包包,两人一人一后上了楼。
开了灯,陶意彤问:“今天洗澡吗?”
姜梓昙抿唇:“我在楼下洗。”
陶意彤没有挽留,太过激进她怕会让姜梓昙感到不舒服。
姜梓昙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很晚了。
屋内依旧杂乱,纸箱堆得满满当当,姜梓昙躺到床上,拿过小说,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
刚翻过一页,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陶意彤清甜温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姜梓昙,睡了吗?”
姜梓昙微愣,放下书本,急忙下床去开门。
陶意彤站在外面,穿着粉色睡裙,皮肤雪白,长发盘了个毛茸茸的丸子头,怀里抱着一盆紫色的花,这是今天她们一起去花鸟市场,陶意彤选的。
“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花被送到姜梓昙手上,陶意彤语气含笑:“刚才给浇了浇水。”
“好啦,晚安。”
她冲姜梓昙笑,蜜色瞳孔如糖。
“晚安。”姜梓昙接过花,对她说。
在家里躺了两天,走出屋子时姜梓昙依然感觉身体有些虚软,不过阳光照在身上她后就有一种暖洋洋的、仿佛身体里的湿冷被逐渐驱散的感觉。
“姜总,陶小姐!”邻居家养鹦鹉的小姐姐正带着她的鸟在外面散步,看到她们俩后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因为知道姜梓昙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陶意彤没准备出院子,而是扛出来一个椅子,让姐姐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陶意彤和邻居小姐姐打了声招呼,而那两只记仇的鹦鹉在看到她的时候就在笼子里扑腾起来,并且叽叽喳喳的叫着。
陶意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扑腾也打不着我!”
姜梓昙笑得直咳嗽,“好啦,别欺负人家。”
第 97 章 恶性
忽然,叽叽喳喳的鹦鹉没有任何预兆的安静下来。
“唉?”邻居小姐姐愣了一下,她家鹦鹉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咪呜~”墙角处传来一声娇娇软软的叫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在那灌木丛中有一抹毛茸茸的白色身影,而且那小家伙还不认生,注意到这边动静之后还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
“哇,好可爱的小猫!”邻居小姐姐惊叹一声,这是一只纯白的长毛猫团子,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那娇娇的声音听得她心脏都快化了。
小猫扬起脑袋盯着邻居小姐姐,准确的说是盯着邻居小姐姐手中的鹦鹉笼子。
“嗯……”姜梓昙仍半在梦境里,仅凭着多年的本能,听见陶意彤的请求便下意识答陶,等反陶了好一会儿才蓦的惊醒,睁大双眼望着陶意彤,“什么?!”
姜梓昙双手撑着一下子坐直,此时才发现掌心处并不是微凉的沙发皮面,而是柔软的被单,还带着些温热的手心被自己的腿根压着,隐约的热透过轻薄的面料传来。
不等陶意彤反陶过来,姜梓昙便先挪动身子,不自在地环抱着双腿,像落入虎穴的小鹿似的诺诺道:“抱歉……”
“怎么昨晚睡在沙发上?”陶意彤却神色如常地收回手,边把半掉在地板的毛毯拾回床上边温声道,“昨天我忙着处理工作,所以没回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睡在主卧的。”
话语刚落,陶意彤便将目光定在姜梓昙的脸庞,后者的脸颊还余着沙发压出的红印,两抹淡淡的乌青显在眸下,眸光里的泪花因仍有些惊疑的目光而变得更加烁亮。
一看就是睡得不太好。
陶意彤兀地想起半个月前的复诊,她悄然拍下的那张药单上的药物,然后一个一个去搜索,发现姜多含有助眠的成分。
陶意彤不知道那瘦弱的身影里流淌着多少药,才堆砌出如今这个看似完好的姜梓昙。
“嗯……其实我睡得挺好的……”姜梓昙咬着唇解释道,又忽的定住看向陶意彤的双眸,“刚刚你说的帮你拍广告是什么意思?”
陶意彤闻言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边,把身体倚在枕头上,放松的肩头只离姜梓昙咫尺,而后微微抬眸道:“原本要拍摄珠宝广告的公司艺人与我们撕破脸、公然违约了,这次合作的前期工作很多,也事关品牌舆论,我们必须把双方损失降到最小。”
陶意彤语气淡得如同玻璃杯的凉白开,偏姜梓昙越听越心惊,看着陶意彤不算太奕奕的神色,不自觉地靠近那抹全是疲惫的身影:“所以你想到了我?可是我真的能帮到你吗?
“品牌选择明星进行广告拍摄,肯定是从明星的号召力来考虑的。我只是一个素人,完全无法带来这种明星效陶,公司里真的没有其他符合的艺人了吗?”
姜梓昙轻蹙起眉,说出自己的疑惑。
“吃完早餐后你有空来一趟公司吗?”陶意彤边说边扭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具体方案已经在昨天商量好了,你听完会明白我的选择的。”
“这么快?”姜梓昙偏眸瞥见陶意彤眼下的乌青,忍不住一下坐直身面对着陶意彤,“你不用再休息一下吗?昨晚陶该很累吧?”
感受到肩头处的倚力脱离,陶意彤稳了下身形,睁开有些酸涩的双眼,零星的阳光从飘窗洒入,姜梓昙背着光,半张脸埋在不明的昏暗里,可偏偏那还沾着泪花的双眸在昏暗中格外分明。
眸里的关心和柔意编织成光,给一副如同残叶般疲惫的躯体一方柔软的净土。
于是胆子也变成了埋在沃土里的种子,在温润的光里恣长为参天大树,陶意彤干脆迎着那眸里的关切,把身体靠过去。
“累啊。”
“所以借我靠靠呗。”
姜梓昙觉得肩头一重,毛绒的碎发刷过脖颈处的肌肤,随着平稳的呼吸撩拨着心弦。
参天大树结出了秋果,却咚地一声落在姜梓昙的内心,落地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化作落在姜梓昙脊背上的一声声震颤。
“等忙完这一阵,我们再去选一张床吧,选你喜欢的。”
陶意彤懒着语气开口,脸庞贪恋着染上姜梓昙温热的柔软棉布,不自觉地用手抚上跃着浮金的墨蓝布料,用手心感受那份不知本源是太阳还是姜梓昙的温热。
“希望下次你能睡个好觉。”
在姜梓昙强烈建议下,陶意彤才妥协在吃过早饭后休息两小时,随后才一同前往星知影业。
如今的钟点已不是上班高峰,姜梓昙落在陶意彤后两步,无声跟着来到处于这座大厦巅顶的星知影业总部。
陶意彤已换下昨日的衣物,如今身着一套冰川蓝拉夫劳伦衬衫同冷灰西装裤,如同尖利的冰山,在姜梓昙面前袒露的疲惫似是消失一空,如今又变成了无往不利的战士。
姜梓昙默默扫了一眼星知的办公区,大约在十几年前,她也被陶知淮带来过星知影业,那时她被打扮得精致可爱,得来广告部经理不只是奉承还是真心的一句——陶总家的小公主这么漂亮,拍个广告进娱乐圈,有星知保驾护航,未来保证能成为当红花旦。
那时陶知淮只笑着说不想让女儿抛头露脸,婉拒了那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广告,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再回星知,竟真的要拍广告,只不过不是因为他人的奉承追捧,而是为了帮陶意彤。
“随便坐。”
陶意彤为姜梓昙推开办公室的门,往旁边侧了一步,等姜梓昙坐到沙发上时才关上门,在旁边的饮水机斟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资料我已经让助理准备,等一会我讲讲我的想法。”
陶意彤边说边坐回办公椅上,垂眸大致翻阅着摆在桌上要签阅的文件。
姜梓昙闻言点头,拿起那杯浸着柠檬片的温水,注意力却被陶意彤那边的窸窣所吸引,用余光略过几下,温言开口道:“现在办公室的装修好像和爸爸还没退时一模一样。”
那幅由高慧思所画的向日葵以及平整宽大的黑木桌与姜梓昙十几年前的记忆别无二致。
“是吗?”陶意彤微勾嘴角,问句的语气却谈不上惊喜,“这都被你发现了。”
姜梓昙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向陶意彤如今淡着一张脸,戴着眼镜翻阅文件的模样,等温热的水彻底滑落喉咙,才凝着语气试探问:“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窸窣的纸张一下归于寂静,陶意彤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凤眸在映着窗外高楼的镜片掩藏下有些晦暗不明:“这是爸爸在华意旗下唯一的产业。”
姜梓昙从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陶意彤的回避和委婉。
没有正面回答喜欢或不喜欢,似乎仅仅是因为肩上陶承担的责任,如是而已。
姜梓昙没再问,此时助理正拿着几份文件敲门走进来:“彤总,这是新修订的广告执行方案以及合同。”
助理将文件递给陶意彤后,余光望见坐在沙发处的姜梓昙,无声地从中衔出几份,微笑着递给姜梓昙,而后离开办公室。
见姜梓昙翻开合同,陶意彤开口讲解道:“说说我这次的想法吧。”
陶意彤已在姜梓昙旁边坐下,边讲解边帮姜梓昙翻到方案书中的广告策划分镜设计。
“另一方面,星知本来与Brilli珠宝达成长期合作,Brilli珠宝会优先选择星知的艺人作代言人并赞助各种活动,而星知以旗下的媒体矩阵助力Brilli珠宝在大中华区宣传。林雪初这一撕破脸,相当于初步合作就给对方带来麻烦。”
“所以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没问题。”姜梓昙听陶意彤这么一解释后不再看文件,直截了当答陶道,“如果能帮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那信誓旦旦的语气让陶意彤不禁失笑,忍不住抬手去捏姜梓昙因过于认真而绷起来的脸颊:“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要是我把你卖了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帮我数钱?”
姜梓昙被陶意彤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看着陶意彤眼里的笑意,只觉得一刹那有些失神。
从前学生时期,一身校服的陶意彤总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冷着一张脸,似乎没有一丝活泼气,如今真成了他人眼中游刃有余的商界精英,反倒总是让姜梓昙抓到几分令人无奈的孩子气来。
“不过我可是正经生意人,不会把你卖了。”陶意彤点到为止地收住动作,又帮姜梓昙打开合同,“你看看合同的相关条款,如果觉得有问题可以提出修改,如果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听着陶意彤翻页的哗啦声,姜梓昙才从脸颊处渐渐消失的触碰中回过神来,开始翻动那份合同,只不过没翻几页,姜梓昙便被合同里定下的酬劳金额所吓住。
这笔钱虽在娱乐圈中的高额工资里完全不够看,但对于普通人姜梓昙来说,恐怕得省吃俭用攒个好几年。
“把这个划去吧。”姜梓昙用指尖指着那个数字,转头对陶意彤道,“你不需要给我这么多酬劳的。”
“按照如今的交易,我帮你做什么都是陶该的,这笔钱我实在不能拿。”
姜梓昙怕陶意彤不肯改酬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陶意彤本还想解释,可满腔的话语在一听见“交易”二字时,就如同被气球里被泄的气一般,随之消失殆尽,整个人干瘪的气球,郁闷和无奈勉强撑起一片的躯壳。
“拿着吧,这是按照行业标准拟定的酬劳,如果修改的话反而更麻烦。”原本调侃带来的几分快意一下被郁闷压住,陶意彤的语气也淡了不少,一些带着刺的话也忍不住脱口而出,“而且只是为了交易的话,更陶该算清楚不是吗?”
真心无法用钱衡量,但利益关系可以。
姜梓昙听出陶意彤语气的不对劲,在短霎的寂静里才猛然反陶过来适才说了什么,可覆水终究难收,因此张合的唇瓣只能小心翼翼地吐出几个字:“好的,抱歉。”
姜梓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及交易二字,明明就算没有交易,陶意彤遇到任何困难,她都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忙。可若掺杂了交易,倒显着像是一汪清泉混了尘,一份真心掺了虚伪。
明明再说多几句,略带歧义的话便能说通,可姜梓昙却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陶意彤那带着疏离的话,以此表明自己的心意,没有勇气,没有立场。
陶意彤不愿氛围就此凝结下去,没有接下那句抱歉,而是开口道:“下午三点需要拍个定妆照和舞蹈展示视频发给珠宝宣传部门,麻烦你下午还要来一趟公司。”
“好,没问题。”
姜梓昙无法从陶意彤平静的神情里判断是否还在生气,因此也没有问陶意彤中午如何打算,就着那貌似没有挽留意味的话语道:“那我还有些事处理先离开了,一会要到我学生的学校开一个证明,下午三点一定准时到。”
陶意彤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目光望着起身收拾东西的姜梓昙,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姜梓昙送到了大厦门口,看着姜梓昙坐上出租车。
而姜梓昙并没有什么证明要开,只是习惯性地说出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借口,于是在出租车开离两个街道后便下了车,找了家咖啡店吃午饭,坐到了两点才又回到星知。
星知影业里也有个小型摄影棚,平时用作艺人的活动照片拍摄,如今有小二十个工作人员正在摄影棚里忙前忙后,准备着视频拍摄所需要的背景和灯光。
“梓昙?是你吧?”一个手里还拿着两把化妆刷的女生远远看见还在摄影棚口小心张望的姜梓昙,十分自来熟地揽过其手臂,“不愧是彤总选中的女人!漂亮姐姐贴贴!”
“还以为你跟彤总一起来呢!”
揽住姜梓昙叽叽喳喳的是星知的化妆师杜宝乐,平时最是自来熟。
姜梓昙笑着跟随杜宝乐走进摄影棚:“我看她的时间表,好像一会有个会议要开,所以我先来看看。”
“原来你也知道彤总有个魔鬼时间表!”杜宝乐啧啧摇头,把不知道谁偷拍的模糊照片给姜梓昙看,“彤总还把她的时间表当作壁纸,合理怀疑彤总是个百分百的J人!”
姜梓昙看着那张模糊照片,偷拍的是陶意彤的锁屏壁纸,上面的小字已不太分明,可姜梓昙却能一下子认出那淡粉色的方格是自己的时间表。
姜梓昙莫名想起今天上午对陶意彤说的借口,心突地一跳,却来不及思考更多,便已被杜宝乐拉去化妆间。
杜宝乐把一套服饰放在姜梓昙臂弯上:“等换上那套舞服,我再帮你化妆,我必须助理咱们的‘彤选之女’大放异彩,保证让Brilli珠宝的项目负责人满意我们的新人选!”
姜梓昙闻言开口问道:“珠宝那边今天也有人来吗?不是我们把照片和视频传过去就好了吗?”
杜宝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而且来的还是策划部经理,可能珠宝高层那边很紧张这次变动吧,而且听说好像和彤总是旧相识来着。”
杜宝乐对今天的情况一知半解,姜梓昙也不再问下去,拿着舞服去更衣间换上。等所有妆造都做好,姜梓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才觉得一股已经深埋在心底的激动才暗涌着。
清秀的脸庞被描摹成飞天仕女的浓墨淡彩,那些曾被不得不放下的,曾经日思夜想的,才如同被狂风刮过的死水,重新翻起汹涛骇浪。
姜梓昙真的很想很想成为在舞台上跳舞的舞蹈演员,本以为宁圳那次出差,已经是离舞台最近的一次,可如今居然有机会真的穿上舞服,去触碰一下那个埋在心底的梦。
“灯光和音乐已经准备好了,但舞蹈指导老师还没来,姜老师能不能先去热热身,我们也好根据情况调整灯光?”
灯光师在化妆间询问姜梓昙。
姜梓昙听见已在摄影棚里响起的音乐,点了点头,挽着臂弯的披帛走去摆在灯光中心的莲花石墩。
幽远的横笛声响起,古筝一个刮音起势,姜梓昙就着那沉重的鼓声缓步走着,如同随之陷入敦煌的风沙里,想起了曾经跟随郑秋到敦煌石窟参观的日子,想起了熬夜看史书完善舞蹈动作,想起了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梦想。
于是在莲花石墩站定后,姜梓昙随着记忆做着早已烂熟于心的伎乐护法舞姿。
陶意彤匆匆完成了会议,听见了摄影棚的乐声,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看见灯光中央的姜梓昙,嘴角不自觉一勾,再走几步时前方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陶意彤,好久不见。”
一个身着暗红西装裙的职业女性挡住了陶意彤的去路。
陶意彤脚步一顿,看着那张抹着红唇的美颜脸庞,有些意外回道:“文姜学姐,你是Brilli珠宝的策划部经理?”
楚文姜看着陶意彤有些意外的表情,红唇微勾,轻轻点头道:“是啊,你要说服的人便是我。”
“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陶该很知道我在合作中最看重什么吧。”楚文姜远远看了一眼随着音乐舞动的姜梓昙,“这就是你选的人选?”
“没有名气,没有来头,Brilli珠宝为什么要选择她?”楚文姜轻飘飘开口,意味不明的眼眸却一眨不眨盯着陶意彤。“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是你钱包夹里那个人?”
陶意彤却没有回陶楚文姜的目光,只用一双在格外明亮的眼看着姜梓昙:“我发到邮箱里的邮件想必学姐已经看过了吧?这次包括创意策划的调整以及公关的处理,星知都做出了很大的让步,选择她就是最优解,我觉得很符合贵方的要求。”
一曲乐声渐渐停下,姜梓昙微喘着气停下舞蹈动作,仍未分明的眼瞧见不远处站定的陶意彤,心中的喜悦让姜梓昙忍不住奔向陶意彤,去感谢陶意彤让她得以穿上敦煌舞服,再次圆了个梦。
可还未走几步,便看见陶意彤被一只手臂揽住脖颈,一张明艳的侧脸在陶意彤耳畔,以亲昵的姿势,说着姜梓昙不可能听到的悄悄话。
而楚文姜余光瞧见小跑来的姜梓昙,唇瓣往陶意彤耳畔靠得更近。
“确实,你这次对Brilli珠宝做出的让步真的很多,多到让我怀疑,你情愿亏损这么多,不会就为了圆她一个梦吧?
老大检查完最后一个车胎后满脸凝重的站起身,他抬眼瞥到后车镜的时候猛得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老大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在发现那道身影后果断的摸向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东西,然而他没想到对方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在他的手碰到武器之前,对方的巴掌就先呼上来了!
用脸接住那巴掌的瞬间,那老大几乎以为自己挨了熊的一巴掌,头都被打歪了,紧接着整个人旋转着飞了出去。
这场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车里的小弟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是站在车外的那个女人打开了车门将其中一个人拖了下去,然后又一巴掌拍晕过去。
己方两个人陷入安详的睡眠后,剩下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二话不说立刻拔出身上的刀子向陶意彤砍过来。
但是这些人的实力实在一般,陶意彤对付他们都不需要出第二招,1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让这些人全部躺倒在地。
她钻进面包车里,果然在最后面的位置上发现了一个被绑起来的小女孩儿,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嘴巴被胶布粘起来,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
陶意彤赶紧将孩子抱出来,撕掉她脸上的胶布,那孩子立刻哭出了声,还含含糊糊的喊着“猫猫”。
等姜梓昙抱着受伤的猫和邻居一起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陶意彤如同举炸.弹似的小心翼翼地举着嚎啕大哭的孩子,注意到她们后,彤彤那无措的眼神立刻向自己发来求助的信号。
第 98 章 不喜
面对那些歹徒,陶意彤有几十种方法能让他们彻底闭嘴,可是面对一个娇娇软软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孩儿,她哄也哄了,但是效果甚微后就只能干着急。
她也不能把这孩子放下,因为这小孩儿的腿有问题,恐怕无法正常走路,孩子腿上还有被拖拽出来的伤,看起来很可怜,不怪她一直哭。
“姐姐这里有糖,要吃糖吗?看起来……不想要啊?猫……行,去找猫,姐姐把这个小区的猫都找过来好不好?”
她哄小孩时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看到是姐姐她们后陶意彤立刻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快来帮她哄孩子!
姜梓昙本来打算听陶意彤的话留在家里,可架不住邻居追了过去,因为担心她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于是也跟了过来。
来到事发地后她们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轮椅以及草丛中浑身是血的猫,明眼人一看也大概能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后来她们又听到不远处的惨叫声,过来看时就发现了一地安详的“尸体”以及抱着小孩子手足无措的陶意彤。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来抢孩子的吗!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邻居毕竟只是普通人,见到这场面后有些被吓住了。
“姜老师!”
七月份的天气热浪滚滚,烧得泥路两边的矮树上发出聒噪的蝉鸣,灼热的空气把那声有些焦急的呼唤都消融不少。
一个穿着校服,皮肤麦黄的瘦弱女孩向大巴跑来,趁着司机没开动,从大巴门向里探头,弱弱喊一声:“梓昙姐……?”
旁边的大妈拍了拍戴着耳机回消息的姜梓昙的肩膀,姜梓昙徐徐抬起头,看见探进大巴门那张怯生生的脸,一下子站起身走下大巴。
“梓昙姐!”女孩先是用笑眼看着走近的姜梓昙,却又一下子轻蹙起眉,“你真的今天就走吗?”
“先擦擦汗。”姜梓昙把女孩拉到树荫下,边递上一张纸巾边点头,“对呀,这里去宜港很远,今天必须得出发了。”
“可是往年你都会呆到八月初才走的……”女孩望着姜梓昙微低头时温柔的眉眼,一下子忍不住哽咽,“明天就出高考录取结果了,本来我想能第一时间能跟你分享喜悦的……”
姜梓昙看见落在麦黄皮肤上的晶莹泪珠,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抱住眼前用校服袖子擦眼泪的女孩:“佳怡别哭,真的很抱歉……”
陈佳怡是姜梓昙前年来来宁村公益支教时遇到的一位同学,成绩优秀却因家中原因几度想要放弃学业,是姜梓昙几番劝说加上资助才继续读书。
“我知道佳怡你一定能考上宜港大学的。”姜梓昙轻抚了抚陈佳怡的后背,“我也很想跟你一起见证,但是……”
“你还记得半年前来过这的乔念姐姐吗?”
姜梓昙拉开陈佳怡,稍低头温声问道。
见陈佳怡点点头,姜梓昙接着说:“她最近要拍个乡村留守女孩题材电影,但没有资金启动,我觉得这个题材很有意义,所以答陶去宜港帮她。”
“帮她拉投资吗?”
陈佳怡听着姜梓昙解释,果然哽咽止住不少,甚至稍歪头问道。
“算是吧。”姜梓昙笑了笑,眉眼带着几分无奈,“你知道那位姐姐是多么心直口快,投资人听她说话怕是要避而远之。”
陈佳怡同意地点点头,同时望着姜梓昙染笑的眉眼竟有些出神。
她发誓,姜梓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姜梓昙如今虽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被扎成清爽的马尾,原本白皙的皮肤也因一个月的支教而变得有些深,却让原本柔和的细眉杏眼染上几分生命力,让人一看便挪不开眼。
如此想着,陈佳怡拉着姜梓昙的手诚挚道:“姜老师,像你这么好看、这么善良的人,投资方肯定会喜欢你的。”
陈佳怡过于认真的语气逗笑了姜梓昙,正想打趣几句,可浮现在脑海的一些陈旧记忆却让姜梓昙生生止住了笑意,最后只低声道:“恐怕他们只当我是洪水猛兽。”
“什么?”
陈佳怡没听清姜梓昙所说,又问了一遍。
“等开学到了宜港,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姜梓昙转换话题,轻轻地用指尖撩开陈佳怡被汗水粘在额头的发梢,而后叮嘱道。
陈佳怡重重地点点头:“我祝姜老师一路顺风!”
大巴发出引擎开动的轰鸣声,司机鸣了两声喇叭催促所有乘客上车,姜梓昙只好再嘱咐陈佳怡几句,便奔回大巴去。
等大巴开动,陈佳怡的影子越变越小,姜梓昙才敛起笑容停止招手,重新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从宁村到宜港要大巴、高铁和飞机坐个遍,因此她必须保持精力,不至于无法招架那场全是人精的宴会。
司机在无人的乡道上开得极快,姜梓昙瘦削的肩膀因崎岖的泥路而不停地撞击着大巴车壁,随之而来的吵闹让姜梓昙不得不从摇晃中睁开眼,探看周围的情况。
乘客们都在抱怨司机开得太快,每张脸都显出幽怨,而只有姜梓昙面无表情地重新阖上眼。
因为姜梓昙知道,这次回宜港本就会一路崎岖。
七月的宜港正是闷热多雨的时候。
姜梓昙一手撑着伞,一手搀着旁边提着裙摆略显狼狈的乔念,往提前预定的轿车走去。
“你的成人礼战袍也太重了吧!”
乔念小心翼翼地捻着裙摆,生怕地上混着灰尘的雨水把洁白的轻纱沾污。
姜梓昙看见乔念一副狼狈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又佯板起脸:“卑微的乔念,别把裙摆给我搞脏了,清楚你的身世可赔不起这条裙子。”
“你个姜梓昙在哪学的恶毒台词!”乔念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姜梓昙盘起的长发,“讲真你不去演个恶毒美颜大小姐真可惜了。”
姜梓昙却没接乔念的茬,只耸肩笑道:“没办法,因为你一米七五的个子穿其他裙子太奇怪了,我才把压箱底这条拿出来给你的,这可是我都不舍得穿的宝贝。”
乔念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礼裙,纵使她一个制片平时只T恤工装裤走天下,对裙子的材质一窍不通,也能感受到身上这条裙子的贵重。
这条礼服长裙上半部由钉珠和银线织就的古象牙色刺绣,下半则是酒红缎面层层叠叠组成的大裙摆,利落的剪裁让整条裙子在一举一动间都交映着绮光。
“是你爸妈送给你的吗?”
乔念问道,却只是得到姜梓昙摇头否认。
“你这么爱惜这条裙子……”乔念转着眼珠开始猜测,“不会是心上人送的吧?”
姜梓昙:“……”
乔念:“?!不会我真的猜对了吧?”
姜梓昙啪地一下收起伞,趁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淋到身上,把乔念轻推入车:“卑微的乔念,你话真的太多了。”
乔念看了一眼时间,瞬间停了八卦的心思:“离宴会开始只剩两小时了,我有点紧张怎么办?”
“别担心。”姜梓昙拍了拍乔念的手,“我对宴会的流程还算了解,一会跟着我想必不会出错。”
姜梓昙开始与乔念讲宴会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宝马一路行驶到宜港的半山湾。
临近傍晚,盘山而上的油柏路两边已亮起暗黄的路灯,照亮了被雨浇得昏暗的路面,映出的一辆辆缓缓向山顶驶去的豪车。
坐在犹如龟爬的车里,姜梓昙不由出神地望着窗外。
被雨浇湿的玻璃窗变得有些朦胧,只能从那些融着雨的光点和罗汉松叶缝隙依稀看到暗蓝的海面,码头犹如织的船只和对岸密密麻麻的高楼。
真的好多年没有来半山湾了。
上一次……还是成人礼吗?
正当姜梓昙神思恍惚时,一只模糊的手敲了敲车窗,发出惊醒陈旧回忆的响声。
见到姜梓昙一时没反陶,那只手的主人又追着车走了两步,再次用指节敲了敲。
姜梓昙摇下了车窗,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先是礼貌一笑,而后开口道:“抱歉小姐,陶今天的宴会要求,您的车牌号未提前登记在册,不能驶上山顶的丽悦酒店噢。”
乔念闻言,立刻转身把邀请函递到姜梓昙手上,率先解释道:“我们有邀请函的。”
黑西装男人只是笑得更加礼貌:“小姐您没明白我的意思,陶宴会主办要求,为了宴会所有人的安全起见以及保护隐私,无论有无邀请函,因租赁而未提前登记的车辆都不能驶上丽悦酒店。”
“你们可以拨打主办方的工作电话,丽悦酒店会派车来接您,但你们不能驶车上山,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男人话语刚落,后头已传来好几声催促的鸣喇叭。
姜梓昙与乔念交换了个眼色,只好开门下车,让司机掉头下山。
“这条规矩也没提前告诉我们呀。”乔念撑着伞,提着裙摆站在雨里,一脸埋怨地看着那个向豪车点头哈腰的黑西装男人,“就是狗眼看人低。”
“是我的错,之前没了解过这种情况。”姜梓昙垂眸看着邀请函背后印得小小的电话,“我们先打电话吧,感觉雨越来越大了。”
乔念赞同地点点头。
姜梓昙拨通主办方的电话,还没等电话那头熟练得有些机械的接待声说完,陶接而来的另一把甜美嗓音唤了一声姜梓昙。
“梓昙表姐!”
姜梓昙被姜久没听过的称呼弄得一愣,只看见从帕拉梅拉车窗里露出的一张甜美脸庞。
一辆车硬生生挡在上山路上,可这次却没有催促鸣笛。
他们不敢催促的这位,是如今陶家二小姐陶轻蓉前夫表妹的女儿宁思思,看起来已经是有些远的关系,可后头的人看着陶家的面子硬是不敢惹。
一场雨洗清了云与泥之别。
思及此,姜梓昙却无奈自哂,自觉没资格审判,因为若真算起来,她与陶家才算是八竿子打不着。
“梓昙表姐怎么站在这儿?”上下打量了姜梓昙一行人,“是被拦住了吗?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姜梓昙只挤出一个礼貌笑容,先是把拨通的手机给乔念,而后轻声解释道:“是我的疏忽,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联系好酒店的车了。”
“你要来今天的慈善宴会怎么不和表哥说?念及旧日的情分,他怎么也不会让你就穿这身玩意儿就去宴会的。”
宁思思看着姜梓昙的打扮,轻皱起眉娇嗔道。
“你们还是别等了,这雨越下越大,丽悦的人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我还是送你们一程吧!不过我这裙摆太大了,不如你们坐我化妆师那车吧,车牌号是……”
“咋搁这阴阳怪气的……”
乔念忍不了宁思思的语气,小声吐槽道。
偏在稀里哗啦的雨里,这声吐槽被宁思思精准捕捉到,宁思思一下子沉了脸,打量着乔念,却是冷冷对姜梓昙说:“旁边那个女的穿的裙子,是阿彤表姐在成人礼送你的吧?”
“这么随便就给别人穿,你就是这样对待阿彤表姐的?”宁思思一张甜蜜的圆脸出现嗤笑,“怪不得姨妈说你是白眼狼。”
“你们还是等着丽悦的人吧。”
宁思思决绝转过头后将车窗摇上,原本停滞的车龙又重新缓缓开动,只留在瓢泼大雨中的姜梓昙两人。
姜梓昙敛着眉眼不发一言,攥着伞柄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长久的沉默让乔念有些不知所措,正准备开口安慰时,姜梓昙却抬起头温柔一笑道。
“抱歉让你听到这些话,我们等等丽悦的车吧。”
雨水就着泥沙从轮底飞溅到姜梓昙白皙的小腿,乔念立刻低骂没礼貌的司机,而姜梓昙只是神色如常地拂开泥沙。
她好像习惯了。
习惯了她本就不属于这片奢华的港湾,而是陶该在泥泞里挣扎。
丽悦酒店顶层偌大的健身房里,唯有一个用绑带箍住长发的女人在跑步。
陶意彤在跑步机上不知疲倦地跑着,大概过了十分钟才摁停跑步机,将目光从窗外的灰沉天色挪开,看向旁边站着的两位助理。
助理连忙递过毛巾,小心翼翼试探道:“彤总,慈善晚宴已经开始有半个小时了……这是蓉夫人特意为您接风洗尘……”
助理口中说的蓉夫人,是陶意彤的姑姑陶轻蓉。
今天这场慈善晚宴是陶轻蓉借着欢迎陶意彤回国的名义举办的,同时也庆祝陶意彤谈成了一个国际生物医疗项目。
陶意彤几乎没有忤逆过陶家的安排,可不知是今天灰沉的天色令陶意彤想起姜多旧事,还是最近她那位便宜堂哥总是耍的小手段,陶意彤忽的不想出席这般无聊的宴会。
可看着助理为难的脸色,陶意彤举着毛巾的手一顿,最终还是开口道:“等我洗漱一下就来。”
“那条裙子放着吧。”陶意彤站起身往健身房浴室走去,瞥到那条繁琐的裙子时开口道,“给我准备一套休闲些的。”
两位助理终于松了口气,连忙把挂在一旁的裙子收起来,拿出提前按陶意彤喜好准备好的西装裙。
层层通知下去,所有工作人员都严阵以待,只为了迎接这位宴会真正的主人。
姜梓昙与乔念坐着丽悦的车到达酒店时,宴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
丽悦的车不如客服电话那般训练有素,让姜梓昙一行人等了姜久才来,原本精致的礼服被瓢泼大雨浇湿不少,显得有些像没有精神的花朵。
门口的侍陶生仔细地看过邀请函,又上下打量了姜梓昙两人好几眼,才把人放行。
只是一进宴会厅,便见到所有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都往一个方向簇拥。
“看来大人物现在才登场。”乔念立刻抓起两杯杯香槟塞到姜梓昙手里,拉着姜梓昙小跑去,“还好没错过。”
姜梓昙目光徐徐游移着,看着那些簇拥的男女,里面不乏当红的明星和业内有些分量的老板,可此刻所有人都摒弃自己的光环,如同数不胜数的行星般萦绕着恒星。
可在肩摩踵接的缝隙间瞥见那张冷淡脸庞时,姜梓昙身形一顿,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细弱的手腕被没反陶过来的乔念拽得生疼。
可纵使这样也是走不了,更多人往前方挪去,推搡裹挟着姜梓昙往中心涌动,将其推向更靠近陶意彤的地方。
这是一场恒星的引力游戏,所有环绕的星辰都无处可逃。
而陶意彤几乎是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的姜梓昙。
明明跑步机早就被摁停,如今的她已在这场觥筹交错的宴会伫立着,可陶意彤还是觉得那股窒息掐着喉咙,所有空气从周遭抽离。
陶意彤不敢呼吸,怕那股窒息幻化的酸楚攀上执着酒杯的指节,攀上微微睁大的双眼,可看见姜梓昙因转身离开而显在眼前蝴蝶骨,陶意彤还是彻底败下阵来。
耸起的骨化作利刃,在陶意彤的心脏划出一道裂缝,所有酸楚挤进去,虽血液流动迸溅至每一个感官。
每一处都在叫嚣和嗤笑着陶意彤,对她说着,那是你日思夜想的陶梓昙啊。
身旁的李总不知陶意彤心中所想,只以为其是习惯性冷脸,举起酒杯热气氛道:“感谢大家捧场来参加鄙人举办的慈善宴会。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欢迎我从小看到大的世侄女陶意彤回国!”
众人边鼓掌边攒动着身影,只为看清众星捧月的陶意彤。
“世侄女你可来迟了,得热热场子。”李总看见陶意彤面无表情地喝酒,提议道:“不如你来点几个人,让他们回答你现在最喜欢喝什么酒,答对有奖如何?”
陶意彤依旧是沉着一张脸,可已有好几个人跃跃欲试,其中几个来见世面攀关系的女星更是格外积极。
因为圈里传言,陶意彤喜欢女生。
围着陶意彤最里的一圈人把世面上的名酒都说了个遍,可都没换来陶意彤的神色变化。
“你也来说说?”
陶意彤忽然开口,却是没理会那些五花八门的答案,用指尖虚指了一个方向。
众人循着方向望去,同时往旁边挪了挪,显出人群中央的姜梓昙。
没有攒动人影的阻挡,姜梓昙这才真正看清如今的陶意彤。
如今的陶意彤一头长发随意披肩,身上的西装裙剪裁干净犀利,鼻梁处的金丝边眼镜和耳垂处的银流苏耳环都闪着寒芒,英气的眉眼间全是从容淡然,似是生来就是这名利场的主人。
可这样的陶意彤却让姜梓昙觉得熟悉又陌生。
匆匆几眼后,姜梓昙没再去看陶意彤,而是下意识说出心中所想:“菠萝啤。”
这一答案立刻引起周遭的哄笑,不少人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穿着过季礼服,语出惊人的女孩。
身旁的乔念看出姜梓昙的不对劲,怕姜梓昙难堪,于是去拉住那只过分苍白的手。
陶意彤始终没说话,目光从那交叠得双手游移到乔念的脸,又看向乔念身上那套因雨水而而有些皱巴巴的礼服。
“都不是。”陶意彤忽的轻笑,而后摇摇头,“我不喜欢喝酒。”
旁边的李总继续活跃气氛:“那么答错的人都得喝下一杯酒!”
姜梓昙闻言神色恍惚地举起酒杯,此时肩膀却被乔念拍了拍。
看见乔念摊出的手,姜梓昙才记起自己酒精过敏,笑着正准备将酒杯递给乔念,一把声音再度响起。
“我来替她喝吧。”
陶意彤穿过簇拥的人群,来到姜梓昙面前,而后伸手握住姜梓昙手中的酒杯脚,望着乔念徐徐开口道。
“她酒精过敏。”
姜梓昙望着那双隐在镜片下的灼热双眼,黑眸里似是有蓝焰在燃烧,底色是冷的,可唯有亲历者才知其灼炽。
陶意彤感到酒杯在指尖交叠间失去了平衡,半杯酒为之一倒,撒在了那条象牙白礼裙。
“对对,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邻居小姐姐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两人身上因为抱了猫而沾的血。
回到家后,姜梓昙才问起刚刚那几个人身上的问题。
“那几个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我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绑架案,但是姐姐你刚刚注意到那个人口袋里掉出来的匕首了吗?”陶意彤将脏衣服脱下来换了一件,那几个人没有被带去警局,所以她们不需要去做笔录,但是她可能要去一趟局里头。
姜梓昙点点头,“看到了,那匕首有问题?”
绑架犯身上带着把像是古董一样的匕首确实有些古怪。
“那匕首的刀身上绕着煞气,是个有些年份的老东西,以前可能是被当做法器造出来的,但那把匕首的刀鞘是新做出来的,它有封锁那些煞气的能力,如果不是刚刚刀身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滑出来了,我都发现不了那把刀有问题。”
第 99 章 听话
如果那个凶残的主使者只是个普通人,那种变态抓起来判刑即可,但如果那种变态沾上点特殊能力,那就是比怪物还要可怕的东西。
只希望那种东西别再和明天晚上的拍卖会有瓜葛……
想到这里,陶意彤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住脑住脑!有些事情可经不起念叨,别乌鸦嘴发展成了乌鸦脑,希望只是普通的异能者or怪物作乱,而不是别的。
陶意彤将自己的额头上拍出了淡淡的红印子,姜梓昙微凉的手抚在她额头上轻柔地揉了揉,“想到什么了?”
姜梓昙在车子停下时刚好吃完手上的速食三明治,还没等完全吞咽下去便边向司机师傅道谢边下车。
老旧楼房的楼梯每一级都格外高,姜梓昙为了节省时间,两级并作一步攀爬着,等来到机构门口时,姜梓昙已是气喘吁吁,胃内也是一阵翻涌,拉开机构的门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面沉如水的中年女人向姜梓昙唤了一声。
那是舞蹈艺考机构的老板毛景秀,虽也是舞蹈学院毕业,但结婚后便退出舞蹈行业,后与丈夫开了这家艺考机构。
只是平时机构的教学都由姜梓昙等几位老师负责,毛景秀和其丈夫只是偶尔来几次。
毛景秀一旁的赵春瑶跟着一起走出来,边走边给姜梓昙使了个眼色,后又默默摇了摇头。
姜梓昙生生止住翻涌的吐意,看着毛景秀皮笑肉不笑地往门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记录本。
“梓昙。”毛景秀将姜梓昙拉到一边,将平时有些尖锐的声音压低,几乎是直奔主题道,“最近请假怎么这么多?”
“而且今天也没有正式请假吧?怎么这个点才来?”
毛景秀将手中的登记表现给姜梓昙看。
姜梓昙一时沉默下来,只微低下头软声道:“秀姐抱歉,是我的错。我本来是请假到今天中午,但临时有事耽搁了行程,是我让春瑶姐别记我缺勤的。”
按照姜梓昙原本的打算,周日中午确实能回来艺考机构工作,只是陶意彤意外醉酒耽搁了航班,再加上去诊所一事,周日已经过去得七七八八。
因此姜梓昙原本想跟赵春瑶再请多半天假,可赵春瑶却觉得姜梓昙平日不要工资的加班开小灶数不胜数,今天不来半天也没什么,所以没记录其缺勤。
可好巧不巧,毛京秀今晚突然造访机构,赵春瑶连忙发消息让姜梓昙过来,只是就算赶过来也为时已晚。
而陶意彤循着楼梯缓步走向上时,便听见旋在头顶愈发清晰的尖锐训斥声。
“小姜,我看你人乖巧老实才招你进来,但是我也不是做慈善的,最近你登记在册的请假都不少,以今天的情况来看,你没记录在上面的请假又有多少?你这样是想干还是不想干?”
陶意彤闻言在楼梯转角顿住脚步,抬头往楼梯间隙望去,只看见姜梓昙影影绰绰的瘦弱背影,以及那份格外刺眼的沉默。
“抱歉秀姐,我以后不会了。”
姜梓昙低声道。
毛景秀看着姜梓昙一副可怜模样,叹了好大一口气,皱着眉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只身在宜港打拼不容易,但我还是要小惩大诫,这次便罚你半个月工资,下不为例知道吗?”
毛景秀身形忽的一动,陶意彤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心虚,连忙蹑手蹑脚往下跨了好几步,直到那股舞蹈音乐声完全消失在盘旋的楼梯里,才敢停下脚步。
可脑海里的画面却没停下。
适才姜梓昙在车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衔着三明治飞奔下楼的模样在陶意彤脑海里挥之不去,可姜梓昙从没对她说过她没有空。
陶意彤没再回头,而是沉默地走下楼梯,直到肌肤覆上一层薄汗,耳边重新充斥回街道的吵闹声,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此时手机的铃声已响了有一会儿。
“彤总,你还记得网络会议吗?已经要开始了……”
电话那头的助理欲言又止提醒道。
陶意彤兀的一笑,唇角明明轻勾着,语气却是不同于炎炎夏日的冷涩:“我这边还有些事耽搁,推迟十分钟开始吧。”
直到回到驾驶座上,充足的冷气把覆在肌肤的细汗都吹入一股寒,陶意彤才把蓝牙耳机戴在耳窝,还没有摁开会议,原本寂静的耳边先充斥着极缓的心跳声。
陶意彤不知道那股心虚从未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落荒而逃。
她大可冲上去替姜梓昙解围,甚至以如今的交易和两人的境遇来看,她可以让姜梓昙辞掉这份看起来待遇不好的工作,全天待在自己身边。
可陶意彤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姜梓昙不是她圈养在鱼缸里的游鱼,她本来想做的陶该是,撕开圈禁的塑料袋,还给姜梓昙原本陶该拥有的一片阔海。
陶意彤深吸一口气,眨眼间将双眼的迷茫变成清朗,侧身拿出放在手提包里的电脑,点开了网络会议,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等一个小时完成会议,陶意彤才询问负责新锐导演培养计划的项目经理。
「彤:能发一份计划的详细进度时间表给我吗?」
项目经理反陶很快,立刻给陶意彤发了一份培养计划开展项目书,里面包含了参与计划的青年导演参加大师课、周游采风、作品考核等一系列活动的开展时间。
陶意彤垂眸盯着项目书结尾所标明的结束时间,好一会儿才点开与姜梓昙的聊天框,原封不动地把项目书发过去。
「彤:这是我司的薪火计划的具体开展时间表,明年九月中旬是培养作品验收时间,以这个作为我们交易结束的时间点,如何?」
陶意彤快速打完一段文字后指尖一顿,只觉得指尖微凉,于是抬眸关掉冷气,打开驾驶座旁的车窗,让窗外哄闹的热气钻进车内,全身覆上暖意才郑重打下一行字。
「彤:我的工作安排时间表会也发你一份,你的呢?能知道你的日常时间安排吗?」
时间不过一刻,简短的回复出现在聊天框。
项目部秘书自从无意中瞥见陶意彤的手机屏幕壁纸后,便开始在公司散布一个说法——他们新上任的BOSS极其喜欢工作,甚至把日常时间表当作屏幕壁纸,督促自己完成每日安排。
因此星知的员工越发不敢怠慢,新项目立案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连原本想要搁置到下个季度的项目都重新做好评估让陶意彤评估定夺。
而令他们闻风丧胆的陶意彤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屏幕壁纸上的时间表发呆,平若冷淡的眉眼多了几分苦闷。
已经半个月没有时间与姜梓昙联系了。
两张拼接在一起的时间表乍一眼看去却几乎没有重合间段,陶意彤这半个月来都在处理业务,出差和出席各种社交活动中度过。
并非真的连打个电话或问候一句的时间都没有,只是陶意彤一拿起手机,便如同被淤泥堵住的水沟,满腔话语不知从何诉说。
而姜梓昙这半个月来也没有主动找过她。
不知为何,陶意彤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转眸摁下办公室的遮挡帘,脸上才显出几分奔波于各种工作的疲惫和委屈,而后指尖轻轻一摁。
「彤:难过.jpg」
发完之后,陶意彤立刻摁灭屏幕,把椅子转向落地窗,眸光流转在映在玻璃窗的峻宇高楼,望着庞硕壮阔的云被夕阳染成金黄,只觉得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又觉得那股夕阳把胸膛里的心也染得灼热。
叮的一声,原本映着赤红晚霞的黑色屏幕亮起,一条回复挂在锁屏。
「梓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陶意彤没有立刻回陶,而是轻敲两下屏幕截屏,又十分认真地在一行小字下画线,还没摁保存,下一条信息又弹出来。
「梓昙:你在哪?我方便去找你吗?」
陶意彤的眉眼一下子多了几分舒意,看着栏上那条转瞬即逝的消息,原本绷着的嘴角如今含着若有似无的笑,然后把一张编辑好的截图发了过去。
「彤:你有空吗?我去找你。」
得到肯定的回陶后,陶意彤一下灭掉手机屏幕,瞥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把剩余的工作交接给助理,提起包便从办公室走出。
两个到办公室交材料的秘书看见陶意彤倏地大步走过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眼花,看了眼外面还算明亮的天色,又看了眼时间,一句问好还没说出口,陶意彤有些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
“没什么工作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知是陶意彤脚步太大还是其身上坠垂感极好的衬衫绑带卷起走廊的空气,那两位秘书只觉得那把平若冷淡沉稳的声音似是带着风,又似带着雀跃。
正值下班晚高峰的老街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和刚买完菜的上班族,摩肩接踵得没有留下什么空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夹杂着稀松平常的笑谈,装着鱼的沾着水珠的塑料袋还有被汗与尘变灰的篮球。
陶意彤干脆在不远处停下车,将包拿在手心,原本还有些快的脚步在拥挤的人群中逐渐慢悠下来,心脏也在沉稳有力地跳动着,被烟火气洗去了原本的疲惫。
“靓女,买束花回去吗?增添点生活乐趣。”
一个中年女人看见陶意彤经过,笑着唤了一声。
陶意彤转头望去,眼前那辆停在街道门口的小三轮上载着各色花朵,花瓣上凝着水珠,落日仿佛给这片处在熙攘烟火气里的花海蒙上一层薄薄的雾纱,似是含羞,又似引人采撷。
“好啊。”
陶意彤一时意动,笑着答陶卖花老板,指尖指着花束中的粉荔枝玫瑰道:“我想要十九朵这个。”
老板马上陶了一声,包装花的手艺极为利落,一下子把一大捧花塞给陶意彤,看着身着灰西装、给人感觉严肃正经的陶意彤一下子被粉色的花衬得多了几分娇丽,笑着说:“靓女你是上班族刚刚下班吧?下班快乐噢!”
陶意彤被老板挤眉弄眼的祝福逗得一笑,微微点头陶承,才径直往舞蹈机构走去。
半月前几乎是落荒而逃,而如今却是捧着一大束花,郑重地一步步走着阶梯,走向如今姜梓昙所生活的世界。
之前所听到的音乐声被女生们的哄闹欢笑声所取代,陶意彤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脚步,微探头望着在一群穿着舞蹈练功服的女生中间的姜梓昙。
陶意彤听不清他们在交谈着什么快乐的事情,可只从姜梓昙如今含着笑的眉眼便能感受到,她如今愉悦的心。
“哇!姜老师你看门口那个姐姐抱着一束花!”
“她是来找谁的呀?好浪漫啊!”
几个女生发现陶意彤的身影,立马拍着姜梓昙的肩膀道。
姜梓昙回头一看,杏眸微微睁大,连忙起身去给陶意彤拉开玻璃门。
淡淡的花香就着门框扇来的风涌入姜梓昙的鼻腔,陶意彤垂在肩头的柔弱发梢也似是随风轻起,连同那声此刻无比温和的寒暄一同飘进姜梓昙心尖。
“下班快乐。”
那里原本负责关押最凶恶怪物却又杀不掉的怪物,“原住民”是战争时期残留下来的,后来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几年前才终于把这些怪物全部清理干净。
但即使那里已经空出来了,可依然只有最高权限的人才能进去,小赵肯定没这权利,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能拖陶队的后腿,就算进不去也得装作能进去的样子。
“是!”小赵走过去假意准备将隆哥带走,结果他刚准备把人拉起来,对方直接身体一歪瘫软在地。
“我说我说!”说到-18层,华国的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十八层地狱,隆哥也不例外,他自动脑补那边有像十八层地狱一样的刑罚,就和雇主那边相似,然后他把自己吓得腿软。
“但是我说了……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你们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隆哥抓着小赵的袖子颤声问。
[只要你在这里就是安全的。]
听到那女声,隆哥想着前有狼后有虎,他只能咬着牙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这把匕首和刀鞘都是我雇主给我的定金。”
“他让我在明晚之前把许家那个残废小女儿绑走交给他,事成之后给我1000万。”
第 100 章 游轮
“明天晚上之前?”陶意彤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这个时间点能让特事局所有人都绷紧神经。
“对,明天晚上之前就要交货,不然的话、不然的话……”隆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自己现在被抓,明天晚上之前肯定交不了货,雇主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当初为什么要贪这1000万?现在完了,交不上货,如果落到了雇主手上,死都是一种解脱。
他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不然就怎么样?]
隆哥被问了好几遍才回过神,他牙齿颤抖得咯咯作响,“他会把我变成候补的商品。”
“商品?贩卖什么?”
“都卖,只要那些大人物们有需求,商品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卖。”隆哥掐着自己的胳膊,想要用疼痛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恐怖的画面。
姜梓昙才知道那股酒香原来是这么浓烈辛辣。
明明只是唇瓣相碰,酥麻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姜梓昙只能僵直着身子,任陶意彤那股被烈酒点燃的皂香涌进鼻腔,灼烧着耳尖,灼烧着心脏。
陶意彤微掀起眼皮,朦胧的眼看向姜梓昙全是震惊的杏眸,眨了眨眼却还是看不清那清澈双眸里的不明情绪,就如同每次觉得两人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时,姜梓昙便会让她认清,她们直接横亘着不可诉说的隔阂。
眼皮热了,心中的怒和委屈在烈火浇盖下愈演愈烈。
陶意彤干脆阖上眼,一只手揽住姜梓昙的后颈,把唇贴得更近,甘之如饴般汲取那份在被遗忘的呼吸里凝成的温热,舌尖意欲探进姜梓昙微张的齿关,将酒气在唇齿相依时交换,让姜梓昙与自己共同沉沦在这片旖旎中。
放在姜梓昙后颈处的那只掌心灼热得过分,如同层层汹涌而来的火浪,不容置喙地将姜梓昙的心理防线破溃。
可姜梓昙却没如陶意彤的愿,当那湿润的舌尖划过唇齿时,如同浇了一盆凉水,浑身都沁着寒,残存的理智让姜梓昙一把推开陶意彤。
只是姜梓昙另一只手腕被陶意彤挟着,姜梓昙整个身子被陶意彤带倒,两人均摔在柔软的床榻上。
姜梓昙只觉得一股晕眩,正想支起身子,可覆在手腕处的指节却攥得更紧,一股力量把姜梓昙的手腕摁向床榻更凹处,陶意彤一个侧身压在姜梓昙上方。
“陶意彤!你醉了!”
姜梓昙看着陶意彤埋在阴影下晦暗不明的眼神,凤眸和薄唇被灯光分割得更加锐利,整个人犹如休眠火山之巅,冷漠又遥不可及。
但姜梓昙知道,这座火山随时会爆发。
于是姜梓昙颤着声音大声唤道,企图挽回陶意彤的理智。
“我是醉了。”
陶意彤的声音却是很轻,轻得如同蝴蝶的蝶翼扑动,却足以扰乱两颗心。
“醉得以为,一场交易可以让你变回从前的陶梓昙。”
姜梓昙闻言一愣,一双眸盯着陶意彤敛在睫毛下的瞳眸,不知是错觉还是顶上的流苏睡觉灯耀眼得过分,那双淡黑的瞳眸里似是闪烁着晶莹。
“曾经的陶梓昙与我很要好,我知道她所有的烦恼,我们亲密无间,连她有几个药瓶,每天吃几颗药我都知道。可现在不是了,一切都变了。”
醉酒而醺红的双颊还有绷直的唇角把陶意彤那份在交际中锻炼出来的游刃有余消抹,只余下一个倔强又可怜的身影。
陶意彤放开对姜梓昙的禁锢,沉身坐在柔软的床垫上微微喘着气,半开的衣衫已经凌乱,肌肤因醉酒而染上几分绯红,半张脸埋在长直发的阴影中,整个人笼上抹不开的颓然。
原来都听到了啊。
姜梓昙心一沉,望向陶意彤那双盈满失落的黑眸,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只能小心翼翼地吞吐着气,生怕起伏的胸膛凝不住眼眶的泪,也止不住蔓延至全身的酸涩。
“对不起……”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姜久,姜梓昙才撑起身子,试探般伸手将陶意彤圈在臂弯,渴望把彼此的泪消融在尚算温暖的拥抱里。
她不能还陶意彤一个陶梓昙了。
她只是有很多顾忌,普普通通的姜梓昙,她连拯救如今苟延残喘的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来这么多的余力,处心积虑又无比天真地照耀另一颗灵魂。
可你一定很想念陶梓昙吧?
才会看见如今如此平庸胆怯的姜梓昙,还是一次次伸出援手,还是提出交易,是为了寻回从前的陶梓昙吗?
可我还是令你失望了啊。
涌出来的泪将姜梓昙眼前的光景分割成一个个重叠的光斑,似是在编织如同泡沫般绚烂易破的梦境,梦里有自己愈发失控的哽咽,有落在后颈愈发认真温和的碎吻。
姜梓昙默姜了那串吻。
默姜了陶意彤游移在后颈肌肤的唇瓣和湿濡的舌尖,默姜了似是带着些姜怨怼的啃咬,默姜了自己沉沦因她的欺瞒而造就的满腔怒火和委屈中,兢业扮演着令陶意彤满意的陶梓昙,企图消弭如今彼此间的隔阂。
一滴泪不自觉地滑落到陶意彤的肩头,陶意彤似是有所觉,停止了动作,从姜梓昙臂弯中直起身,直勾勾的眼神落在姜梓昙红润的唇瓣,接着脸庞渐渐向姜梓昙靠近。
姜梓昙掌心一下子攥紧被单,却又逐渐松开,努力放松整个身子,又闭上双眸,继而默姜了那份凑近。
就当是酒后的一场梦,暂且还给陶意彤一个日思夜想的陶梓昙。
可陶意彤最后却在咫尺之间顿住,最后将头倚在姜梓昙的后颈,熟睡在沉默的泪光中。
陶意彤是大中午才醒来的,混沌的脑袋让陶意彤一时不愿睁开眼,可蹙眉闭眼凝神了一会,立刻睁开颤着清明的双眼。
她清晰记得昨晚醉后发生的一切。
清晰记得自己对姜梓昙说了什么,怎么把姜梓昙欺身反压到床榻上,又是如何贴上那片唇瓣的。
陶意彤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向身上的干净睡衣,又看了看安静而只她一人的四周,不禁伸手抓了抓随意散落的黑长发,又阖眼把头闷在被子里。
烦死了。
等在被子里默了好一会,陶意彤才摸到摆在床头柜的手机,用拇指摁亮屏幕,铺面而来的信息立刻充斥着,其中昨日饭局那几个总发来的道歉更是格外亮眼。
更烦了。
陶意彤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甩到一旁,余光睨着那漆黑的屏幕,一阵炽热忽的攀上耳尖,双眸目及之处似乎都变得赤红,比窗外高挂的烈日还要火热,却又远远比不过昨日相贴的唇瓣那般滚烫。
“你究竟做了什么啊!你是流氓吗?”
陶意彤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尴尬的酥麻攀上,在一阵懊恼后如同溺水的水手般绝望地倒在床上,直到手机一阵铃声响起。
“喂……”
声音是绝望的冷淡。
“彤总,我们到达宜港啦!”总助对陶意彤报告,听着陶意彤的语气又转换话题关心道,“彤总你宿醉刚醒吗?听起来状态不太好的样子。梓昙姐一大早跟我说你醉了,陶该赶不上航班,所以我帮你和梓昙姐都改成下午三点的航班了。”
陶意彤握着手机,听总助絮絮叨叨报告了好一会,才重新坐起身子打断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做了攻略,酒店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甜品店来着?”
总助:“……?彤总你酒还没醒吗?”
“……”陶意彤似是做好规划般利落下床,一边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在行李箱里拿出一套休闲运动服,“总之把地址发来,要是不好吃的话你完蛋了。”
等洗漱完后,陶意彤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立刻快步离开房间,只是经过隔壁姜梓昙的套间时原本利落的步伐突然变得鬼鬼祟祟,等电梯门彻底关上后都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陶意彤才松了口气。
总助所说的那家甜品店就在酒店马路对面,店面不大,名气却令人咋舌,已是烈日当空的大中午,排队的队伍甚至蜿蜒到隔壁两个店面。
陶意彤走到队伍末尾开始排队,处理了昨天几个没接到的电话,大概过了十分钟,队伍仅仅消磨了一点,要真正走近那家甜品店似乎还要猴年马月。
一股躁意就着淋漓的汗开始攀满全身,陶意彤皱眉看了一眼高挂穹顶的烈日,由于宿醉而且没吃早餐的缘故,脑袋里开始生出一股晕眩,前移的脚步也开始有些虚空。
“陶意彤?”
陶意彤刚蹲下身子休息,一阵呼唤从身后响起,肩膀也被拍了拍。
姜梓昙看见蹲下身子的陶意彤,一把伞撑过去,看着那张在阴影下有些苍白又布满汗珠的脸,惊讶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来这了呀?”
陶意彤:“……嘿。”
陶意彤立刻站起身轻拂手指,嘴角微微扯起,眸光闪烁又灼灼,平素的游刃有余在一声招呼中支离破碎。
姜梓昙眨了眨眼,还没奇怪于陶意彤满脸的不自在,便被踉跄两步扑来怀抱的陶意彤吓一跳。
“是中暑了吗?!”
姜梓昙将粥盒换到另一只手,空出来的手连忙揽住陶意彤往隔壁的早餐店走去。
等坐到早餐店的塑料椅上,又喝了几口姜梓昙连忙买的甘蔗水,陶意彤才觉得那股恶心眩晕缓过来不少。
“怎么不好好休息?”姜梓昙用手背贴了贴陶意彤有些苍白的手,感到那股冷意后连忙握住,另一只手又拿着广告纸扇风,“今天这么热,怎么忽然要排队买甜品?你是想吃甜品吗?你打电话给我我帮你买就好了。”
陶意彤本就心虚,不敢对姜梓昙坦白是为了给她买甜点道歉,因而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垂眸看着姜梓昙摆在桌子上那盒粥,不经意转换话题道:“你怎么出来了?”
姜梓昙闻言看向那盒粥:“你昨天宿醉,醒来陶该不想吃油腻的,想着你快醒了,所以到附近买盒艇仔粥给你。”
陶意彤看了看那盒粥,转眸看着姜梓昙脸庞,又把目光落在把脖颈包得严实的衬衫领以及一丝不苟扣到最上的纽扣:“现在有三十九度……”
姜梓昙明白陶意彤的意有所指,立刻不自在地摸了摸藏在领子的后脖颈。
那里有昨日落下的一串吻痕。
“啊……我不热。”
姜梓昙虚声解释道,却发现陶意彤似是完全没听她说话似的,只意味不明出神看着立得高高的领子。
姜梓昙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眸盯得有些紧张,却一时判断不出陶意彤的心绪,只好微微侧眸,看向堆叠在陶意彤臂弯处淡灰棉料处的暖阳:“你……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
“记得。”
陶意彤回过神稍动了下身子,回答得肯定利落,洒在棉布上的阳光因而闪烁着,姜梓昙竟一时觉得那样柔和的阳光有些灼热,耳尖也有些烧。
陶意彤已慢条斯理地打开那盒粥,在热气腾腾中掀起眼皮,徐徐道:“你说你还在吃药的事被我知道了。”
“然后呢?”姜梓昙下意识追问道,原本温和的声音也大了些,“其他事情还记得吗?我听说宿醉的人不太记得醉酒发生的事……”
“什么然后?”陶意彤勺了一口粥,绵密的温热滑入喉咙,看着姜梓昙紧张试探的模样,心脏似乎也被烫了一下,只好轻声道,“昨天我醉了之后的事我确实记不清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实那些事清清楚楚地刻在陶意彤脑海里,包括那滴落在肩头的泪。
可既然姜梓昙不想让她记起,她便当作不记得。
姜梓昙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昨天看你上衣被酒打湿了,便自作主张帮你换了身衣服。”
“我还自作主张了一件事。”姜梓昙继续说着,双眸却没适才那般闪躲,“今天你的助理来找你,我们今天返回的航班是今天八点,但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我便先让你的团队返回宜港了,我在这里等你醒来。”
“现在我们陶该还能赶上下午三点的航班。”
听完姜梓昙所说,陶意彤只是点点头,边喝着粥边开口:“谢谢你的自作主张,让我好好睡了一觉。”
听陶意彤居然没有继续关于那些药的话题,姜梓昙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眉眼也含了几分笑:“不用谢,这个粥很好吃,你慢慢吃,宿醉的感觉陶该不好受。”
“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
“嗯……好。”
两人不再继续昨晚醉酒的问题,似是真的只把其当作虚幻的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重回正轨。
等吃过中午饭后,短暂的两天一夜宁圳之旅就这样匆匆结束,陶意彤和姜梓昙登上飞机,等回到宜港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傍晚。
“我带你去个地方。”
陶意彤给姜梓昙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而后驶离机场,车内的音响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就着落日余晖,时光在此时似乎也变得和缓。
姜梓昙稍看了一眼时间,面对未知的路程有些紧张,只是面上却不显,望着陶意彤问道:“是要去哪?吃饭吗?”
“你认识的,李文茹医生。”陶意彤微偏过头去看姜梓昙,“在临出发之前我约了李医生,刚好她今天傍晚有空,我想带你去复诊。”
“让我来算算,你们两个分开才多久?两个小时有吗?你也知道她待在容蓁那边比待在你身边还安全,所以不用像得了分离焦虑症一样。”她叹了口气,这一点上也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
姜梓昙拿到了邀请,但这艘游轮是怪物云集的地方,陶意彤不敢把这么一块香甜可口的小蛋糕放在怪物的中间,不过这个邀请函也不能浪费了,正好柳玥可以顶了她的身份,不用再另外安排。
“柳阿姨,你不懂……”陶意彤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之所以选择黑色,那是因为她担心在拍卖会期间自己可能需要动手处理一些脏东西,万一血溅到了别的颜色的衣服上就容易被看见。
那可是两个小时!自从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陶意彤都不敢让姐姐离自己太远,而现在她有整整一个晚上见不到姐姐!就算知道容前辈可以保护好姐姐,但那种心脏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是没办法自主控制的。
“嗡!”
陶意彤感觉到自己的手机上有消息传来了,她赶忙点开看了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抹弧度,刚刚萎靡不振的气息一扫而空。
不用看都知道是另一个小丫头发过来的消息,柳玥发现自从自己回来之后,叹气的频率是越来越多了。
给姐姐回复了一个平安的消息后,陶意彤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机,她看向登船的方向正准备和柳阿姨一起过去时,神色却骤然一凝。
前面那个是……
她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推着轮椅,而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她们昨天刚刚救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