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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婚夜荒唐

    颜玉皎瞬间想起,那箱子里好像有几十套工具,吓得浑身一颤,立即松开捂眼的手,去捂楚宥敛的嘴巴。

    “不许!你休想!”

    楚宥敛眉眼盈满笑意,往后仰了仰头,作势要躲开颜玉皎的手。

    情急之下,颜玉皎探过身,两只手都去堵他的嘴,纠缠间,双腿跨上了他的腰,恼羞成怒:

    “讨厌!不许说出来!更不许想!你太坏了!楚宥敛你真混蛋!”

    楚宥敛躲开她的手,笑着被摁倒在床上:“这明明是娘子的嫁妆,怎么骂我混蛋?”

    颜玉皎啊啊啊几声,羞愤欲死地去掐楚宥敛的胳膊,发现掐不动,又随手捞起枕头甩打:“不许再说!”

    楚宥敛任由颜玉皎打了几下,脸上笑意更深,但闹了没一会儿,腰下一直被绵软来回磨蹭,他的笑意微微僵住,眸色也渐渐幽暗……

    颜玉皎甩着甩着枕头,突然发现寝房内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心中浮起不太妙的预感,低眸瞧去。

    楚宥敛抬起胳膊,挡住双眼。

    他似乎被欺负狠了,胸膛起伏,呼吸略显粗重,似乎在压抑情绪。

    楚宥敛本就眉浓肤白,穿上朱色绣着四爪金龙的新郎服,更显俊美矜贵,只是他凤眸狭长,斜睨着人时,犹如猛兽盯着猎物一般阴鸷凶残,平日里又积威甚重,杀伐果断,让人几乎察觉不出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倒是此刻躺在婚床上,发冠歪斜,青丝凌乱,耳根红透,唇也丰润异常,透出了几分少年郎的鲜活气。

    颜玉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心想,她也没怎么用力啊,楚宥敛这就被打哭了?

    颜玉皎讪讪地把枕头放在一边,又乖巧地坐着等了一会儿。

    结果楚宥敛迟迟没有放下手臂。

    她便有些无奈,心想,这人怎么比她还娇气……

    但到底是新婚,她不好说些讥讽之语,只好俯下身,安慰似的拍了拍楚宥敛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别哭嘛,我不打你就是了……”

    话毕,楚宥敛拿下胳膊,露出一双好似浓雾般晦涩发红的双眼。

    他没有说话,更没有流泪,静静地盯着颜玉皎,唯有浑身深沉的欲.念好似熟透樱桃的甜腻香气,幽幽然,散的满室都是。

    颜玉皎一怔,原来楚宥敛没哭,那……慌乱中她大感不妙,起身就要往床下跑。

    下一瞬,楚宥敛猛地暴起,拦腰把她抱起,扔在婚床的软被上,然后倾身而上,双手压在她脸旁。

    床幔被惊动,一处薄纱缓缓地落下来,遮住了些许光线。

    颜玉皎犹如被掐住脖子的兔子,老实地缩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昏暗中,楚宥敛喉结滚动,嗓音哑的简直不像他发出的声音,“娇娇,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夜……”

    颜玉皎失去了方才拿枕头甩人的雄风,怯怯道:“我来月事了。”

    生怕楚宥敛不管不顾,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娘亲说了,女子来月事时,不能行房事。”

    剩下的声音若蚊蝇一般:“不是不想和你行房事的意思……”

    白嫩的脸就被楚宥敛的手,自上而下轻划过,激起一层战栗痒意。

    楚宥敛捏住颜玉皎的下巴,轻轻抬起:“可你我此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夜,红烛帐暖,长夜漫漫,若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似乎太过浪费,也太过无聊了。”

    颜玉皎悄悄缩起下巴,试图远离楚宥敛危险的手,却又被捏紧几分。

    她只得干笑两声:“怎么会无聊哈哈?我、我们可以打叶子牌嘛!”

    她似乎终于找到拒绝的方法,双眸一亮,道:“对!叶子牌!我把樱桃她们也喊进来,我们一起打叶子牌罢!我的牌技很好的,十局能有八局赢钱呢!”

    说着,就要趁机起身逃跑,然后又被楚宥敛一只手按了回去。

    炙热的深吻就铺天盖地落下来。

    颜玉皎:“……”

    此时此刻,颜玉皎突然有一种自知逃不过,于是想彻底摆烂的念头。

    早该想到的……月华台那次楚宥敛没有碰她,确实是怜惜她,但今日不一样,今日是新婚之夜,楚宥敛又是个尤为注重人生重大时刻的人……搞不好真的不会放过她。

    忐忑间,嫁衣被悄然解开了,扔在一旁,和轻纱床幔纠缠在一起。

    手掌也于敏感的腰间游走。

    颜玉皎被亲的脑袋昏沉,才后知后觉,之前她卸妆发时,楚宥敛不让她脱嫁衣,可能就是等着这一刻。

    一时心情复杂,想起外人对楚宥敛评价是冷情寡.欲,更是无语至极,这人分明重.欲.闷.骚的紧。

    默默腹诽时,腰间的手停下来。

    颜玉皎也于昏沉中一惊。

    她还以为楚宥敛会因为她不专心而想搞一些激烈的花样,瞧瞧睁开一只眼后,却看到楚宥敛起身离开了。

    颜玉皎立即轻轻呼出几口气,还以为楚宥敛良心发现,肯放过她了。

    然而几息后,楚宥敛就回来了。

    他卸去了发冠,衣襟松散,浑身欲.色未消,眉目间蕴着一丝慵懒,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翻到某页后,递给颜玉皎看。

    颜玉皎不明所以,接过来,垂眸一看,原是和那本“论语”差不多的书,顿时气恼地又要把书扔出去。

    楚宥敛抬手挡住,把书从她手里拿过来,然后在婚床上摊开,点了点他方才翻的那一页。

    他望着颜玉皎,喉咙滚动,嗓音依旧沙哑:“今晚总要学会一样。”

    说完,便扯开衣衫,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又解开腰带,彻底将新郎服脱下来,随手甩到床下。

    速度太快,颜玉皎始料未及,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捂住涨红的脸,叫了一声躲进被子里。

    楚宥敛单膝跪在婚床上,挪到她身边,耐心地把她的脸转回来:“娇娇,你惹的我,你还生气?”

    颜玉皎鹌鹑一般,一动不动。

    楚宥敛扯被子没扯开,顿了顿,轻声道:“于我而言,今夜着实意义非凡,我太想让这场婚礼彻底圆满,既然你身子不适……”

    他抬起手,力道略重,总算把被子扒开了,露出一张芙蓉面。

    楚宥敛凝了片刻,指尖揉着颜玉皎水润的唇:“画中的女子便是用这处,让男子.快.活……”

    他今夜说的话,颜玉皎总要反应许久才能领悟深意。

    此句也是。

    但理解之后,颜玉皎不由羞恼,瞪着楚宥敛,眼中泛起水雾:“你把我当成什么?怎么能这般轻贱我?”

    男子那处有多污丑她是知晓的,楚宥敛怎么能……龌龊!无耻!

    颜玉皎抬手就打。

    楚宥敛任由她打了几下,才不疼不痒地握住她的手,眸色深深:“我把你当成我的妻子,绝无半分轻贱之意,这不过是夫妻.情.趣……”

    “我说真的,等你月事过了,若你喜欢……”他贴在颜玉皎的耳旁,低声细语地诱惑,“我也可以用唇,让你……”

    颜玉皎听得面红耳赤,死死捂住楚宥敛的唇:“你恐怕是醉了!今晚一直说胡话!简直不要脸!”

    又道:“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少痴心妄想了!”

    然而许久之后,温泉水滑,她真被楚宥敛唇舌这般温柔伺候时,又觉得飘飘欲仙,如登仙境……

    但眼下颜玉皎是无法接受的。

    楚宥敛眨了下眼,睫羽落在颜玉皎的手指上,有几分无奈的可怜。

    颜玉皎看他这样,又有些心软。

    隐约听老人说过,男子常憋着,会憋出毛病来,甚至会阳.痿……

    到底是洞房花烛夜,她还想和楚宥敛能做长久的夫妻,若是一点儿甜头都不愿意给,他恐怕也会疯。

    但楚宥敛的这些提议,颜玉皎都很难接受,蹙着眉道:“不可以!这个不行!你死了这条心!”

    只是咬着唇,欲言又止,最后声若蚊蝇道:“换个别的罢……”

    楚宥敛立时得了骨头的犬,得寸进尺道:“娘子说什么?”

    这如何再说出口第二回?

    颜玉皎恼得踢了楚宥敛一脚。

    “自己去旁边平心静气,不许耍花样!那个消了之后……你那边还有个被子,你今晚就老老实实待在你的被子里罢,乱窜被子你死定了!”

    让他故意问。

    这下什么都没了。

    颜玉皎气哼哼地背过身。

    然而过了片刻,楚宥敛垂眸看了一眼,叹道:“好像不行。”

    他又过来烦颜玉皎,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回过身看一看。

    颜玉皎立马火了,抱紧被子凶巴巴地道:“怎么不行?不许说不行,现在拿好你的被子去外侧睡觉!”

    楚宥敛似乎被她吓住了,装起可怜来,垂着头,脸色微红,把她的手扯过来,按在某处。

    “真的不行。”他道,“娘子帮帮我罢,否则我真睡不着。”

    颜玉皎:这是……?

    明白是何物后,她瞳孔微震,立即烫手山芋一般要甩开手,然而楚宥敛却手如铁钳,怎么可能甩开?

    颜玉皎死死闭上眼,只觉得手被玷污了:“楚宥敛,你放开!”

    楚宥敛得逞一般轻笑:“娇娇总是招惹我之后,再各种避开我,长此以往……”

    他眯起眼,神情似愉悦似痛楚,有种难言的妖气:“我会坏.掉的。”

    颜玉皎根本无法阻止楚宥敛。

    气息浓重间。

    颜玉皎咬了咬唇,只觉得今晚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又羞愤又心累,道:“楚宥敛,你这么不要脸,是本性如此,还是成婚后就不想装了?”

    楚宥敛低笑着,却无辜道:“娘子何故骂我?我会如此,也是娘子着实动人,诱得我难以自持……”

    僵持了大半个晚上,楚宥敛终于凶相毕露了,嘴里的荤话就没停过,听得颜玉皎只想让他闭嘴,偏偏手被他占用了。

    怒气上头时,颜玉皎盯着楚宥敛微张的薄唇,一个冲动,吻住了。

    红纱帐中,此刻好似永恒。

    楚宥敛微微张大了眼眸,而后抬手按住颜玉皎的后颈,将这个吻加深了几分。

    初次鱼水之欢,还是循序渐进,让娇娇慢慢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所以楚宥敛提了一个绝不可能的要求,再提出用手之后,颜玉皎在犹豫之下,就会半推半就从了他。

    夜半三更,宾客散尽,整个郯王府都静下来,唯有新人婚房处,春意盎然,比初夏的日光还灼热。

    眼前第三次空白片刻后,楚宥敛略有些粗重地呼吸着。

    他望着颜玉皎神色萎靡而嫌弃地背过身擦手,心中恶劣又起,眸色沉沉地道:“娇娇不好奇吗?”

    颜玉皎淡声道:“好奇什么?”

    楚宥敛没说话。

    颜玉皎便回过头去看他,担心他又搞什么脏花样。

    楚宥敛却躺在被子上,眼尾含着一层水色,轻笑一声,道:

    “算了,没什么。”

    他想让颜玉皎看看他的身体,感受他作为男人的本钱。

    但还是算了。

    别把人吓跑了。

    第32章 夫妻名义

    贵族子弟多熏香,且所用香料极为讲究,楚宥敛也不例外。

    他额间微微起汗,呼吸低促,风过又止间,亵衣上的清浅香气因浑身的热气蒸腾而逐渐变得馥郁。

    颜玉皎被埋入柔软的被子深吻,渐渐地迷离于这团香雾之中。

    漫长的热,燃烧到最顶端时,床上的帷幔被混乱地摇散了,轻轻飘下来,让周围的一切陷入绯色的昏暗。

    手中的可怖,到底还是感受到。

    颜玉皎也不由恐慌,

    难以想象以后自己该如何承受……

    停歇的间隙。

    颜玉皎稍稍分神,心中生出一丝好奇,抬眸瞧过去。

    这一眼让她怔了许久。

    男人英挺的眉毛轻蹙着,发丝已经全都散下来了,披在肩背上,被汗沾湿后,几丝落在红晕的眼尾,有种吸食人血的妖鬼般凄绝艳绝。

    脆弱,却诱人。

    颜玉皎耳根红透了,好似被引诱到一般,手劲加重,听到楚宥敛难耐地嘶痛时,她才恍然收回手。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种把握着楚宥敛的一切喜怒的感觉……

    有些上瘾。

    ……

    ……

    颜玉皎困得阖上眼皮时,奇怪的气息才弥漫开来。

    连亵衣上也染了些。

    她皱起眉头,嫌弃地背过身,又捞起楚宥敛的衣服,使劲擦掉。

    楚宥敛倒是餍足,平复片刻,却莫名其妙地问颜玉皎好奇吗?

    颜玉皎满脸疑惑,不明白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偏偏楚宥敛勾起人的好奇心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说算了没什么。

    颜玉皎:“……”

    一时无语凝噎。

    颜玉皎擦了擦手,总觉得还有奇怪的气味,就披上衣服,起身下床。

    楚宥敛以为她生气了,拦住她的腰,嗓音带着未消散的情涩。

    “别怕,迎夏宴那次,我是中.药了才不知节制……今日三次即可。”

    颜玉皎只是想净净手,去去味道而已,闻言,震惊地瞪着楚宥敛,都有些结巴了:“三……三次?”

    楚宥敛点点头,便把她的手重新拉过来,让她感受。

    颜玉皎:?

    他不是才那个么!

    ……怎么又起来了?!

    静默间,楚宥敛似是察觉到颜玉皎隐隐害怕的情绪,立时干咳一声解释道:“为夫毕竟年轻,初尝情.事,自然索求多了些,还望娘子勿怪。”

    他又这样装可怜,偏偏颜玉皎还吃他这一套,半推半就间,随着楚宥敛的动作,忘却了担忧.

    翌日,天还未明,郯王府的小厮们就起床洗漱,开始打扫院子,收拾昨夜宾客留下的残局。

    郯王府主要有两处宫殿,其中一处叫昀梧殿,是郯王府的主宅院,住着郯王和郯王妃。

    另一处则是楚宥敛住的静澜轩。静澜轩地势略高,又从西南境移植了大片竹林,以及东南境的各种奇异花卉,因此环境非常幽静,更有一处小湖泊,可临水观鱼,也可泛舟湖上,闲趣十足。

    站在静澜轩最高的楼阁上,正好可以看到皇宫的东华门——早朝时,文武百官们分列两侧,从此门入宫。

    平日里,两处宫殿的侍从都是混着用的,直到楚宥敛新婚,晋升为敏王,郯王爷才把侍从分了分,让楚宥敛挑一些侍从以后只负责静澜轩。

    然而婚宴才清扫干净,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静澜轩的新婚寝房内,就有人强逼着自己苏醒。

    颜玉皎两眼昏沉,从薄毯里伸出乳白柔腻的胳膊,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楚宥敛,困的气若游丝:“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去见公公婆婆了?”

    难为她还能记起来此事。

    楚宥敛似乎犹在梦中,微睁开修长的眼睫,捉住颜玉皎的手,重新塞回薄毯里,鼻音浓重:

    “我之前就和父王母妃说了,我们会起得晚……不必管……”

    颜玉皎闻言,心神一松,也慢慢阖上眼,却不忘小声抱怨道:“不早说,都怪你,昨晚非要闹这么晚。”

    彻底陷入黑甜的梦之前,颜玉皎忽然想到,楚宥敛怎么早就和郯王爷和郯王妃说他们会起得晚的事?他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新婚夜如何度过?

    然而她闭上眼重新进入梦乡后,又将这一切猜测忘的一干二净.

    日上三竿,寝房内的两位新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作为颜府出来的侍女,樱桃和芭蕉在门外等候时,面对衣着统一、气势淡然、举止优雅的静澜轩侍女时,低眸看了看自己花里胡哨的衣服,不免有些尴尬,无所适从。

    芭蕉迟钝,此时倒还好,樱桃却有些受不了,犹豫着要不要换身衣服再过来陪颜玉皎。

    相对郯王府而言,颜玉皎的身份算是低微,拜见郯王爷和郯王妃时,若是因为下人的打扮太过土气,丢了面子,才更是难堪。

    思量片刻,樱桃便交待芭蕉在此地好好等着,她去去便回。

    芭蕉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而樱桃走后,寝房内就传来细微动静,二位新人已经醒了。

    芭蕉顿了顿,正要去敲门,忽地身边一阵风,一位体态婀娜的侍女先她一步敲了敲门。

    这侍女肌肤雪白,嗓音也似润了水一般绵软:“王爷,您和王妃可是醒了,可需要奴婢进来侍候?”

    芭蕉蹙起眉,隐隐觉得这个侍女的姿态有些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只得按下心中的怪异感觉,张了张唇想说她也进去侍候罢,敲门的侍女却仰着脖子,回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难形容,好似上位者对下位者高高在上的不屑,又好似错觉,什么情绪都没有。

    芭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虽无一言却剩似千言万语的场面,尤其她一向被樱桃压制,笨嘴笨舌,老实愚钝,此时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哑然地呆愣在原地。

    “进来罢。”

    房内传来楚宥敛的声音。

    “是,王爷。”侍女回道,又回眸瞧了芭蕉一眼,才推门进去了。

    这一眼,让芭蕉很确定,人家就是来示威的,且非常不屑于她。

    芭蕉虽然笨,但也知道郯王府的侍女敢在新婚第二天就给新娘的侍女脸色看,定然是不把新娘放在眼里的,如此进去还不知做什么事。

    她连忙喊道:“小姐!你可是醒了?我进来了!”说着,不等回话,紧跟着那位侍女之后进门了。

    这也是笨人的好处,特别认死理,无法在短时间内权衡利弊,却有一腔孤勇地护住她想护的人。

    然而樱桃这等毫无规矩的行径,自然引来旁边一众侍女的蹙眉.

    寝房内,余香袅袅。

    婚床的帷幔已经被系上。

    楚宥敛披着外衫,拿起木夹,夹了一块香,将其放入炉中。

    不过瞬息,淡白的烟雾就自香炉里冒出来,如同水雾一般下沉。

    房内渐渐被沉香的气息笼罩。

    楚宥敛低眸瞧了一会儿,觉得已经平心静气了,才回到婚床旁边。

    颜玉皎已经坐起身,却像一只迷路的野鹅,强行抬高眉,提起眼皮,看似四处打量,实则什么都没入眼。

    楚宥敛摇摇头,将颜玉皎抱到临窗边的软榻上,颜玉皎茫茫然望着楚宥敛,倒是乖巧的狠。

    楚宥敛又寻来衣服,细细为颜玉皎穿上,然而红纱腰带才系了一半,颜玉皎的手就不老实起来。

    颜玉皎也是昨晚才发现,楚宥敛的腰腹特别好摸,神奇,同样是人,为什么楚宥敛能长出如此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

    她捏了捏自己肚皮,软软的,毫无轮廓,一点儿也不好玩,也不知道楚宥敛为什么这么喜欢。

    明明他的腰更好摸。

    颜玉皎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探进楚宥敛的衣服里。

    她的手凉而潮湿,楚宥敛的腰腹却柔韧温热,她满足地抱住。

    寝房内沉默片刻。

    楚宥敛嗓音低哑:“青天白日,娘子对我投怀送抱,是想作什么?”

    颜玉皎抬眸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楚宥敛冒出胡茬的下巴,于是她稍稍后撤,仰着脖颈去看。

    楚宥敛也正低眸回看她。

    颜玉皎心中一动,又把脑袋埋回楚宥敛胸膛了。

    良久,她嗡声嗡气地道:“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不太一样了。”

    楚宥敛回抱着她:“娇娇觉得,我们哪里不一样了?”

    颜玉皎却没有再说话。

    今早醒来,她发现自己趴在楚宥敛的胸膛

    ,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和楚宥敛已经成亲了,他们之间,不再是朋友或亲人的关系了。

    他们可以行鱼水之欢,可以好奇对方的身体与自己有何不同,更可以拥着彼此,尽情抚摸。

    这一切如此光明正大,如此自由无羁,只因为他们有夫妻的名义。

    而自今日后,她的人生,她的一言一行,都彻底和楚宥敛绑定了。

    颜玉皎轻轻叹气,这种不再是一人做事一人担的感觉,着实新奇,但也有无形的束缚。

    虽然颜玉皎仍旧觉得她对楚宥敛的感情不是男女之爱,但因为夫妻的名义,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放纵自己,去享受楚宥敛的温柔,并尝试去爱楚宥敛,给予楚宥敛情感的回馈,然后再把自己全然地交给楚宥敛了。

    这种奇怪的、温暖的、难以言喻的放松感,一直持续到楚宥敛为她穿好衣服后,唤侍女进门为他们洗漱。

    进门的侍女,不是樱桃也不是芭蕉,而是一个脖颈修长、面容秀美,体态婀娜的陌生侍女。

    侍女的嘴角噙着笑,进门后,便俯身行礼道:“见过王爷,王妃。”

    嗓音柔媚,恍若箜篌。

    颜玉皎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然而那侍女起身后,眼波直直朝着楚宥敛而去,没分半点给她。

    第33章 新婚燕尔

    颜玉皎不由地陷入沉默。

    然而下一瞬,芭蕉就进门了,急哄哄地冲到他们面前,还不忘翻了侍女一白眼,冷哼一声。

    侍女顿时像受到芭蕉的欺负似的,眉尖微蹙,颇为委屈的模样。

    却也没有出声告状,而是上前靠近楚宥敛,垂着细细的脖颈道:“让奴婢为王爷理好衣襟罢。”

    着实可怜可爱,令人心疼。

    颜玉皎心里奇怪,这种把戏这些年她见多了,和京中其他闺秀相比,侍女的手段还有些稚嫩,略显拙劣。

    不过对于愿意相信侍女的人来说,她的手段拙不拙劣并不重要,只要她表露出委屈,那人就定会心疼的。

    颜玉皎便侧过脸,认真观察楚宥敛的神情,猜测这位侍女难道和楚宥敛曾有过暧昧?所以才敢如此大胆,当着她这个新婚妻子的面引诱楚宥敛?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作什么反应,芭蕉就情绪激烈地上前,把侍女推搡到一旁,怒声道:“我才是小姐的丫鬟,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马上出去!”

    颜玉皎:“……”

    差点忘了,芭蕉是个根本看不懂她的眼色,直凭直觉行事的人。

    侍女却顺势倒在地上,眼圈微微一红,泪落了下来,却语气倔强:“我虽然不是王妃的丫鬟,但却是静澜轩的侍女,不过新婚第二日,芭蕉姐姐便当着王爷王妃的面如此待我,是否有些太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

    好嘛,这都扯上楚宥敛了……颜玉皎眯了下眼,觉得自己也不能再看着不管了,干咳一声,正欲开口。

    芭蕉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不解又不屑地道:“我都没有使劲儿你就倒地上了,可见身体是极弱的,真是个没福气的人,这怎么能伺候小姐和姑爷呢?平白添了晦气……真不知道你是花了多少银子,走了什么后门,才能在这儿当差!”

    又扭头对颜玉皎道:“小姐不如就此发卖了她罢,您和姑爷才新婚就见到此人,着实有些不吉利。”

    那侍女正抿着唇哭,闻言立时停下哭声,又连忙起身表示身体康健,面色隐含怒气:“芭蕉姐姐委实牙尖嘴利,奴婢自愧不如,但奴婢是陛下赐给王爷的侍女,除了陛下和王爷,还轮不到其他人发卖于我。”

    颜玉皎顿时一挑眉梢,原来这个侍女还挺有来头?

    只是陛下不是很宠爱楚宥敛吗?怎么赏下的侍从这般不知礼数,新婚第二日就来破坏她和楚宥敛的关系?

    心绪正百转千回时,忽而听到楚宥敛淡声道:“临声。”

    颜玉皎不由看了楚宥敛一眼,心想,这是在喊谁?侍女的名字吗?

    然而瞬息之间,房内却出现一个黑衣人,提着侍女的衣领,连句话也没留下,转眼又消失了。

    颜玉皎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楚宥敛喊的是暗卫的名字。

    此时,樱桃总算匆匆赶来,端起王妃大侍女的风范,挑了两个长得比较老实的侍女,一起进门侍奉。

    房内的一切都已经平息。

    楚宥敛素有丹青妙手的美誉,此时拿起笔,为颜玉皎轻染眉毛,青黛色一扫而过,勾得眉眼去了稚气,添了几分妇人的妩媚。

    颜玉皎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瞧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陌生。

    “如何?可要画花钿?”楚宥敛抬手摸了摸她的眉,似乎意犹未尽。

    颜玉皎心思却在别的地方:“方才那个侍女是谁?你的暗卫会把她带到哪里了?”

    她心想,总不会杀了罢?

    楚宥敛却不甚在意的模样:“不认识,既然她自称是陛下赏赐,那便让临声还给陛下了。”

    颜玉皎瞧着楚宥敛的神色,觉得楚宥敛对圣上的态度有些不太对。

    但她也没敢问,万一人家堂兄弟关系好一直都是这样相处呢?

    梳妆时,樱桃已经听芭蕉讲了来龙去脉,顿时担忧此事是郯王府给颜玉皎的下马威。

    等楚宥敛离开此地,去一旁束发加冠了,才悄声问颜玉皎:

    “小姐,今日之事,郯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姑爷可知情?”

    颜玉皎明白樱桃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他不知情,此事也和郯王府无关。”

    樱桃还是不能放心:“今日我一进院子,就看到满院的美人,还穿得尤为新潮尊贵……姑爷和这些美人共处一个院子,难道就从来没有生出过其他心思么……”

    颜玉皎一时没有回话。

    她心里还是很相信楚宥敛的。

    楚宥敛一向自律自控,少时为了强身锻体,便日日洗冷水澡,冬日厚雪淹没膝盖,他还去冰湖里畅游。

    长大后,楚宥敛身居高位,身兼数职,也从未有过一丝懈怠,无论是去率军西南境打仗,还是去东北境查出贪污受贿的官员,他都做的极好,唯一让人诟病的也只有手段狠戾,太过不近人情,可要做成这桩桩件件的大事,不用雷霆手段,怎么做的成?

    更何况,她知道,迎夏宴那晚,她是初次,楚宥敛应该也是。

    思绪缓缓消止。

    颜玉皎抬手,将楚宥敛送给她的那只猫眼石长发簪插进发髻中。

    “不必乱猜,这些侍女都是陛下赏赐的,品貌自然不会太差。”

    她有时候确实会思虑过重,犹疑不已,可一旦信了某件事某个人,就绝不会再生疑。

    铜镜中,颜玉皎轻抬下巴,露出柔白的脖颈,眉梢眼尾都被楚宥敛勾出细长妩媚的线,两颊也涂了一层轻薄如雾的胭脂,嵌金线的衣领将她的玉肤衬得更加柔美白净,王妃规制的凌云髻上,流苏步摇微微晃动。

    樱桃抬眸看了一眼颜玉皎。

    她自十三岁时就日日看,却日日都看不腻,日日都觉得小姐美得实在不同寻常,根本不像农耕出身。

    以前小姐作闺阁女儿打扮时,有一种破晓时分,迎着林间的风,走出原野的自由烂漫。

    如今被珠翠华衣环绕,也不觉得失去了脱俗灵气,反而脱胎换骨,全然雍容高华的气质。

    好似小姐打扮得越隆重,越能显出石破天惊的美貌来。

    樱桃忽地放下心来,那满院子所谓的美人,不及小姐十分之一,姑爷除非瞎了眼,否则就不可能弃小姐不顾而选别人。

    现如今,她倒是好奇今早那位当着小姐的面,引诱楚宥敛的侍女究竟长什么样子了,竟如此自信.

    楚宥敛犹豫佩戴哪个腰饰时,颜玉皎都已经收拾好妆容了,他便朝颜玉皎招了招手:“娘子,帮个忙。”

    颜玉皎便走过去,上下打量了楚宥敛一圈,发现他也没有带发坠。

    “可是要我帮你选一个?”

    她低下眸眼,不经意地瞧了一眼楚宥敛的玉饰盒子。

    然后眼睛慢慢睁大。

    盒子里,有一块绝世罕见、清透至极的翡翠玉佩。

    颜玉皎情不自禁地拿起来,放在掌心看了看,发现这块翡翠把她的手衬得犹如神女雕刻般白皙柔美了。

    她满眼惊诧和欣赏:“世上竟有此等玉料,我也算识遍珍宝了,却见都未见过。”

    楚宥敛见她喜欢,便拿过来系在她腰上,淡声道:

    “平定西南境时,西南境周边的几个小国都害怕我打过来,给我进献了许多宝贝,这个玉佩应该是骠国国君送的,你若是喜欢这类玉料,明年我让骠国多朝贡一些。”

    颜玉皎原本摸着玉佩爱不释手,闻言顿时迟疑起来,倒是没拒绝楚宥敛的赠予,只是有些不确定道:“你未经圣上允许,就收下了这些各国的朝贡吗?”

    楚宥敛将玉佩妥善抚平,而后淡淡笑了一下,凝了颜玉皎一眼,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不仅如此,我还有许多事瞒着圣上,桩桩件件都是杀头的死罪。”

    他眼中藏着戏谑的恶劣:“那么娇娇娘子,我的小王妃,你可是害怕了?后悔与我成婚了?”

    颜玉皎有些受不了他这样好似语气含着蜜似的唤她,尤其他们现在是在聊正经事,他这是作什么?

    就撇过脸,耳根微红,冷哼一声地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知道你都做了哪些事,不知者无罪,圣上便是念着我娘都不会轻易处罚我,否则岂不是有伤两族和谐……”

    楚宥敛疑似低笑了一声。

    好似在嘲讽某人心口不一。

    他俯下身,抱着颜玉皎,下巴有些艰难地抵着她的肩膀。

    片刻后,轻叹道:“娘子,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你问我这些话,是关心我,担心我,而且还可能……有些喜欢我了?”

    颜玉皎:“……”

    “才没有!”她恼羞成怒,声音比狗都大,“做你的白日梦!”

    又狠狠锤了楚宥敛一下。

    楚宥敛配合的很,佯装疼痛地倒在软榻上,向颜玉皎讨饶。

    两人乱成一团,嬉闹间,颜玉皎倒是忘记之前询问楚宥敛之事了。

    胡闹了一会儿,他们二人才收拾收拾准备去昀梧殿了。

    日光升得更高了,将竹林里的水汽都蒸腾出来,一时间,通往昀梧殿的各条小路上,都弥漫着草木的清新之气,让人心情也放松许多。

    颜玉皎坐着小轿子,跟着楚宥敛的轿子往前走,到了昀梧殿门口,他们才下了轿子,步行而入。

    这一路上,颜玉皎都在思索,既然成了敏王妃,那定要找个时间问问楚宥敛,他都和哪些人交好,她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

    直到被楚宥敛牵着手,走入昀梧殿的正厅,见到端坐主位,威严不可直视的郯王和淡然若水的郯王妃,颜玉皎才回过神。

    也不由地开始紧张起来。

    犹记得,她和楚宥敛绝交时,多次拒绝郯王妃的邀帖,且所用理由离谱敷衍至极。

    而郯王爷,从来也只严加管教楚宥敛,见到她时神情淡淡的,感觉不出喜欢和不喜欢。

    “娇娇?”楚宥敛下意识用了以前的称呼唤了颜玉皎一声,示意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盏。

    颜玉皎立时反应过来,连忙接过茶盏,而后举着茶盏,先跪在郯王爷面前:“儿臣请父王饮茶。”

    郯王爷接过来,一口饮尽,放在座子上,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封递给颜玉皎,胡须动了动:

    “你以前行事有些跳脱,但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本王知道你自小跟着你爹读书识字,来到京城恐怕荒废了许多学业,如此倒是可惜,趁着怀孕无事可做,便补起来罢,本王给你请了个女先生,以后和少庸一起勤勉上进,好好过日子罢。”

    颜玉皎一愣,没想到郯王爷还关注到她读书之事,这事恐怕连她爹颜大人都忘了,而且郯王爷还不知道她并没有身孕。

    颜玉皎悄悄看了楚宥敛一眼。

    楚宥敛面色平淡,似乎没有察觉她的眼神,什么破绽都看不出来。

    颜玉皎便接过信封,俯身拜道:“多谢父王厚爱,儿臣定然不辜负父王的心意,日日勤勉学习!”

    郯王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颜玉皎起身,将红封递给樱桃,又接过另一杯茶盏,跪在郯王妃面前的蒲团上,有些忐忑道:

    “儿臣请母妃饮茶!”

    第34章 想养只狗

    正厅内莫名安静下来。

    颜玉皎举着茶盏的手微微僵硬。

    忐忑不安之际,手中忽地一松,郯王妃接过了茶盏。

    颜玉皎顿时暗松了一口气。

    心道,看来郯王妃对她确实心中有气,但却不会过分难为她。

    郯王妃抿了一口茶,便将红封递给颜玉皎,淡声道:“本妃也无甚可以给你的,不过是娘家有几分薄财,便赠你城郊千亩良田和一些黄金,以作你们新婚之喜罢。”

    颜玉皎拿红封的手猛地顿住。

    千亩……良田?!

    ……郯王妃也太过谦虚了,这怎么能说是薄财呢?

    她连忙俯身拜道:“多谢母妃!儿臣定然好好料理这些良田,不辜负母妃的一片心意!”

    郯王妃点了点头,又道:“本妃和王爷上年纪后爱清静,你们年轻人又总是贪玩的,所以以后也不必每日都来拜见,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来两次就可以了。”

    颜玉皎连连点头应是。

    然而她站起身后,隐隐有一种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不亚于圣上封她为荣慧郡主那会儿……天降横财,还是巨富之财,难为她还记得仪态,没有激动地手舞足蹈。

    楚宥敛悄悄凑过来,轻声地道:“如何?现在还后悔嫁给我么?”

    颜玉皎压抑着心中兴奋,轻轻翻了他一个白眼:“真是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后悔嫁给你啦?”

    楚宥敛不禁摇了摇头.

    已过了早食时分,一家人便只好围着吃了一顿午食。

    颜玉皎刚落座,就反应过来,按照京城的婚嫁习俗,公婆用餐时,儿媳需要站在案边为其捧饭、安箸、进羹等等,以示孝心。民间尚且如此,皇室对此只会更加严苛。

    颜玉皎便立即起身,拿到汤匙,将羹汤盛入羹碗之中。

    楚宥敛也没干看着,站起身,接过羹碗,将其放在郯王爷面前。

    郯王爷老神在在地等着楚宥敛送来过羹汤,又盯着羹碗看了一会儿,笑道:“真是难得,托儿媳的福,本王也能喝到敏王爷孝敬的汤了。”

    这话颇为阴阳怪气。

    好像楚宥敛一向不孝顺,父子俩的关系非常僵硬一般。

    可颜玉皎想的却是,历朝历代,哪有一门俩父子全是王爷的?也不知圣上这么做究竟有何深意……

    楚宥敛没应声,把另一个羹碗放到郯王妃面前,才对颜玉皎道:“不必在意父王,他一向口是心非,嘴里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郯王爷顿时极响亮地冷哼一声,不过也没和楚宥敛争辩,自顾自地埋头吃菜了,看样子,竟是习惯楚宥敛这般挤兑他了。

    颜玉皎一时尴尬,轻轻“哦”了一声,捧着饭有些无措。

    郯王妃垂眸喝了一口羹汤,随后疑似安慰道:“王爷只是性情耿直,说话冲了些,其实并无恶意,以后你就知道了。”

    颜玉皎乖乖地点头。

    但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郯王爷长得魁梧奇伟,手劲极大,却在教训楚宥敛时,二话不说先甩马鞭。一鞭子下去,楚宥敛背上就出血了,三鞭子下去,楚宥敛已是摇摇欲坠,然后郯王爷才会给楚宥敛讲,楚宥敛究竟错在哪里了……郯王爷何止是说话冲,行事也冲的很啊……

    郯王妃又道:“本妃和王爷向来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以前吃饭时也没让少庸在一旁布菜,没道理你嫁到郯王府,就突然改了规矩,让你辛苦为本妃摆箸进羹。本妃和王爷也绝不会厚此薄彼,以后少庸如何行事,

    你便如何行事,不必担忧本妃和王爷会因此苛责于你。”

    郯王爷也赞成:“是这个道理,既然来了本王的家,那就是本王的孩子,本王定当一视同仁,不必拘束,都回去吃饭罢,不必为本王布菜。”

    颜玉皎没料到他们会这样说,一时受宠若惊,心尖如同被温水灌溉,温热的厉害。

    她控制着不让嘴角上扬,免得自己当众失仪,行礼道:“是,多谢父王母妃,儿臣知道了。”

    却在落座后,忍不住瞧了楚宥敛一眼,双眸晶亮,欣愉非常。

    楚宥敛也轻轻勾了勾唇.

    吃完午食,郯王爷和郯王妃就要午睡了,双方又聊了几句,颜玉皎就随楚宥敛离开了昀梧殿。

    楚宥敛想带颜玉皎认认郯王府的路,顺便消消食,便没有坐轿子,而是从昀梧殿一路步行到静澜轩。

    对于今日这顿午食,颜玉皎自然是极为满意的。

    菜肴丰富,口味繁多,尤其是那一道名为“浑羊殁忽”的宫廷菜,烧的外焦里嫩,入口软烂,一点儿羊肉的膻味都无,只剩下鹅肉的喷香。

    她差一点吃撑,失了体统。

    郯王爷和郯王妃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宽宥,没有给她下马威,更没有给她立一些严苛的规矩,还帮她请了女先生,给了她千亩良田。

    无论学业,还是生活,都给予了她最切实的帮助。

    而一想到以后不必早起请安,吃饭也不必在旁侍候,在郯王府想干什么便能干什么……

    颜玉皎微微顿住脚步,侧过头,对楚宥敛道:“我想养只狗。”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静澜轩的竹林小路上了,金色的日光透过林叶间的缝隙,斑驳地落到楚宥敛脸上,他的眸眼仿若琉璃般清透。

    他听到颜玉皎说的话,也没有立即赞成或不赞成,反而问道:“你为什么想养只狗呢?”

    颜玉皎便有些低落:“我小时候就想养条狗,可惜家里穷,你也知道的,我爹清官一个,当然了,江阳县那地方本就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后来到了京城,娘亲突然约束我,日日耳提面命要我守规矩,爹爹也不怎么管我了,我也不敢养狗了……”

    她好像是在说自己想养只狗,其实是在说自己这些年过的不好,连养只狗都不能。

    楚宥敛默了默,将她搂入怀中,又揉了揉她的头,似是安抚。

    楚宥敛轻声地道:“京郊有个狗场,养的都是大型猎犬,脾气刚烈,但如果能驯服,定然忠诚护主,顾子澄家也有个狗舍,养的是一些性格温顺的小狗,适合打发消遣时间……你想要哪一类狗呢?”

    他把选择权都交给颜玉皎,并没有敷衍地说“改日他找来一只狗让她喂养”这种话。

    颜玉皎自然能感受到楚宥敛对她的尊重,心不禁再度温热起来:“我能先去狗场看一看,再做选择吗?

    楚宥敛道:“当然可以。”

    又沉吟道:“后日便是回门礼,正巧京郊狗场来了一批新狗,等从你家回来,我便带你去看看。”

    颜玉皎就慢慢笑起来。

    然而两人相携着往前面走了一段路后,颜玉皎回过头,隐隐有些不安地问楚宥敛:“你确定吗?你真的愿意让我养狗?”

    楚宥敛背着手,勾唇笑道:“我很确定,我很愿意。”

    颜玉皎便又开心起来。

    但又前行几步,积攒的快乐让她憋不住,扭头对楚宥敛道:“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我真的会养一只狗!一只很可爱的狗!”

    楚宥敛慢悠悠地走,句句都回:“是的,你会养一只狗。”

    颜玉皎彻底笑了起来。

    一时忍不住暴露了本性,毫无规矩仪态、蹦蹦跳跳地走完一段路,又高兴地回身,拉住楚宥敛的胳膊,让他跟着她小跑。

    长久以来,颜玉皎都处于一种极端的矛盾中,而这些矛盾其实都是梅夫人带给她的。

    幼年时,梅夫人教导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女子之身亦可为王”,而等到她长大一些,懂事明理了,准备选个喜欢的行业就此深耕了,梅夫人却又教导她,女子如果不三从四德就会嫁不出去,无法生儿育女,自然毫无价值,为人不耻。

    这两种教导,太割裂了。

    一边是家国天下,好像她揭竿而起就能称王称霸,让万万人跪服于她的脚下,一边是困在后院侍奉公婆,低三下四生孩子,不生孩子,就会被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极致的割裂,让颜玉皎整个人从抗拒、焦虑,到麻木、悲观,偶尔的跳脱行径和灵光一现的辩驳,都好似幼时信仰的回光返照。

    以至于,她现在被他人欺负,也再没有少时的勇气,敢拿着砖头直接砸的那人头破血流,再也不敢。

    而是像只抑郁的鹌鹑一样,越是被欺负,就越是好欺负,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无。

    成武侯夫人的赏花宴,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当众辩驳的抗争,也难怪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如此惊讶。

    如今想来,颜玉皎觉得,大概是楚宥敛给她的底气罢。

    一个伴随着她从幼年到青年,见证过她所有风光与狼狈的人,终于又回到她身边了。

    从今以后,她不会再茫然而孤独地走在坑洼泥泞的路上了。

    这个人朝她伸出了手,告诉她,跟着他走罢,他会带着她走另外一条路,那条路宽阔平坦,皆是鲜花.

    竹叶间簌簌的日光下,颜玉皎停住攀登石阶的脚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楚宥敛走到她前方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消失,楚宥敛回过身去看颜玉皎,眉梢微挑。

    颜玉皎便笑了起来,伸出手道:“好累啊,麻烦夫君帮帮忙!”

    下一瞬,楚宥敛毫不犹豫地走下石阶,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因常年练刀剑耍弓弩而略显锋利,仿佛多用一点力气,就会割伤颜玉皎娇嫩的肌肤。

    于是楚宥敛犹豫了一下,终究松开了颜玉皎的手。

    在颜玉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下了两个台阶,蹲下身子,道:

    “上来,我背你。”

    第35章 人小鬼大

    颜玉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下石阶,趴在楚宥敛背上。

    林间的风正好,楚宥敛的背宽厚温暖,攀登石阶的步履也很稳。

    颜玉皎不由地昏昏欲睡。

    “你现在的力气可真大,”她嘟嘟囔囔的,声音有种快睡着的含糊,“背着我都能走这么远。”

    楚宥敛轻声道:“是你太瘦了,难怪动不动就生病。”

    颜玉皎蹙起眉,不满地道:“那你明知道我身体不好,之前还总是威胁我吓唬我,真讨厌!”

    楚宥敛便道:“是我不好,以后定然努力赚钱,好好弥补娘子,将娘子养的白白胖胖,再也不会生病。”

    可身后已经没有了声音。

    颜玉皎睡着了。

    竹林幽静,脚步声也清晰可闻,楚宥敛像是怕扰了颜玉皎的休息,脚步顺着之前的节奏,丝毫未停。

    然而他的背影,在空荡荡的竹林小路中,莫名透露着一种异样的、仿佛与全世界背道而驰的执拗。

    登上所有石阶后,楚宥敛微微抬眸,望向静澜轩最高的那处阁楼。

    那是他得知颜玉皎真实身份后,特意为颜玉皎修建的。

    他不愿去想颜玉皎是否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这些年她又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接近他。

    他只愿去想,如果一切都不尽人意,至少他还能将她藏起来,护住她躲过这些风雨,任谁也找不到.

    午睡过后,羽龙卫的副使突然登门拜见,说赏花宴的案子似乎有了新的进展,楚宥敛便和副使去了书房,关起门仔细商讨。

    颜玉皎也并非无事可做,静澜轩的几位管家带着账房先生们,一起过来觐见她了。

    虽然同处一府,但楚宥敛到底成了敏王,所以昀梧殿和静澜轩的庶务也不得不分开治理了。

    颜玉皎身为静澜轩的女主人,自然需要接管静

    澜轩的一应事宜。

    这些年,梅夫人也有教过颜玉皎如何执掌中馈,故而颜玉皎拿到几摞厚账本后,并不心慌。

    然而她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部分账本,就觉出几分不对劲,因为静澜轩的主要经济来源竟然是两个金矿,而这两个金矿,全是郯王妃的陪嫁,也就是说楚宥敛的私人财产,全然不在账本之列。

    颜玉皎便默默合上账本,神色怀疑地盯着大管家张世。

    张世原本是郯王府的二管家,因为懂变通,能办实事,才被郯王妃分到静澜轩这里暂时担任大管家一职。

    又因为只是暂时担任此职,张世也很忐忑自己能否得到敏王妃的信任就此转正,所以非常任劳任怨,把静澜轩的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此时面对颜玉皎的质疑,也极快地做出回应:“禀告王妃,王爷虽然十五岁时就被圣上赐下三千户食邑,这些年也陆陆续续被圣上赐下不少财宝和宅院,但这些财产都被成了王爷自己掌握着,便是郯王妃也不知道这些财产的去向和用途。”

    颜玉皎神情若有所思,慢慢托住腮,又把账本翻了翻,发现支出的款项里,并没有她的聘礼。

    于是问道:“你可知本妃的聘礼是敏王爷自己拿出来的,还是父王母妃那边拿出来的。”

    张世答道:“老奴也不清楚其中内情,只是凭借经验,感觉聘礼中约莫十分之二是郯王爷和郯王妃出的,十分之八是敏王爷自己出的。”

    颜玉皎一时沉思不语。

    看来楚宥敛身家颇丰,堪比娶皇妃的天价聘礼,他自己就能拿出来十分之八……只是他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家如何,连他的父王母妃都瞒着不言。

    颜玉皎也不愿给自己增添烦恼,不过新婚第二天,连李锦公公都还没有出来拜见她,楚宥敛的人手都有哪些她还一无所知,何必这么心急地想要掌控楚宥敛所有的财政呢?

    更何况,连楚宥敛父母都不知晓楚宥敛的私产,她又凭什么强求?

    颜玉皎也不免感慨,郯王妃的娘家着实有钱,两条金矿竟然就这么送给楚宥敛当作新婚之礼了。

    与此对比,赠予她的千亩良田,都显得确实是“薄礼”了。

    颜玉皎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早上那个侍女,到底还是让她心怀了几分芥蒂,故而担心郯王妃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掌家,却没想到郯王妃下午便让大管家来找她了,还把大管家的转正权交给她。

    如此一来,大管家便不会仗着有郯王妃撑腰,而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不会生出懈怠之心,不认真办事甚至贪污受贿,而她更不会因此和郯王妃生出嫌隙。

    可见那个侍女行事并不是郯王府的指使,而郯王妃也确实心善,丝毫没有因为当年之事而责难于她……

    颜玉皎继续查着账本,顺便简单地交待下去,从今以后,樱桃是掌事侍女,负责贴身照顾她,规划她的日常行程,管理她的私库等等。

    芭蕉做事认真,是为主管侍女,负责监管和置办静澜轩的酒水膳食与四季衣物。

    贤婆子颇有主见和魄力,便做一等侍女,负责为静澜轩侍女们制定规矩、调遣职位、断定赏罚等等。

    至于其余的岗位……

    张世唤来几个男男女女,一一为颜玉皎推荐着。

    颜玉皎一时也看不出这些人的品行和能力如何,便听从张世的建议,让他们先做着。

    又挑了四个看着顺眼的侍女,为樱桃打下手,一起贴身照顾她。

    如此,静澜轩的各位管事,颜玉皎也算认个脸熟了。

    等她简略地将各事宜都安排好,天色已晚,楚宥敛那边也结束了。

    颜玉皎便吩咐厨房,可以把晚食呈上来了,也没让张世等人离开,在庭院摆了两桌,供他们消遣。

    不过片刻,楚宥敛就进内厅了,可他却不是一个人,身后不仅有一个穿黄袍的小豆丁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有低头弯腰前行的李锦,以及两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太监。

    张世显然知道那小豆丁的身份,连忙领着一众管事,从案桌前起身,俯身行礼道:“老奴拜见王爷,拜见大皇子!”

    楚宥敛点点头,让他们起身。

    那小豆丁揣着手,也乐呵呵道:“张总管,本皇子都说过好几次了,在郯王府见到本皇子不必下跪,你怎么还是这么重礼?快起来罢!”

    一行人起身后,张世笑道:“大皇子殿下,礼不可废啊。”

    颜玉皎也是一惊。

    她久在闺中,对朝政的了解,仅限于偷听父母交谈,和与友人闲聊,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也依稀听闻当今圣上子嗣单薄,仅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圣上扶持楚宥敛上位,也是担心自己万一短折而死,幼子登基后无人可用,无法把控朝臣,从而引来天下大乱。

    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豆丁就是大皇子……倒是长得玉雪可爱,憨厚讨喜。

    颜玉皎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目,藏起所有情绪,随之行礼道:“臣妾拜见大皇子!”

    大皇子连忙跑过来扶住颜玉皎的胳膊,水葡萄似的眼珠细细地打量着颜玉皎,稚嫩的童声颇为清脆:“皇叔母万万不可如此!”

    “皇叔见父皇都不用行礼,皇叔母见本皇子就更不用行礼啦!”

    “本皇子听说皇叔要成亲了,本想昨日前来观礼,奈何父皇不让本皇子过来,本皇子就只好今日来看看皇叔母长什么样子啦。”

    颜玉皎微微笑道:“正如张管家所言,礼不可废。”

    大皇子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忽地回过身,拉住楚宥敛的胳膊,示意楚宥敛低下头听他讲话。

    然后颜玉皎就听到大皇子看似很小声,实则很大声地和楚宥敛嘀咕:“哇,皇叔,你媳妇也太好看了罢,你也太有福气罢!”

    颜玉皎:“……”

    楚宥敛点点头,盯着颜玉皎轻笑一声,颇有几分揶揄:“确实。”

    颜玉皎便不自在地起来,干咳了一声,半红着脸道:“晚食才上来没多久,臣妾还没有用,大皇子如若不嫌弃,便一起用顿饭罢?”

    大皇子便又回过身,背着手,小身板站得直直的,嘴角荡起甜甜的梨涡,笑得眼不见牙:“本皇子常来皇叔这儿吃饭,皇叔母不必客气!”

    李锦和两个小太监也走过来了,齐齐对着颜玉皎俯身行礼道:“老奴/奴婢拜见王妃!”

    颜玉皎忙过去扶起李锦:“李公公不必多礼!”

    又对两个小太监道:“二位公公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李锦和两个小太监回道:“多谢王妃!”

    李锦也没有再多话,站起身后,走到楚宥敛身后。

    而那两个小太监起身后,则是立到大皇子身后。

    颜玉皎隐约明白,这两个小太监应该是来保护大皇子的。

    此时,楚宥敛总算寻到机会握一握颜玉皎的手。

    又低声道:“下午可还顺利?”

    颜玉皎回道:“母妃事事为我考虑周全,自然顺利。”

    楚宥敛便点了点头。

    小皇子显然早慧,看他二人如此亲密,笑得贼眉鼠眼的:“哎呦,本皇子还小呢,见不得见不得。”

    说着便捂住眼,着实淘气可爱。

    颜玉皎被他逗笑一瞬,但也立时反映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她和楚宥敛如此行事确实不太妥,便忙松开楚宥敛的手。

    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是请夫君和大皇子用晚食罢。”

    随后就吩咐芭蕉,派人在内厅一旁再加了个桌案,供给李锦和两个小太监用晚食。

    又立时回身,招待道:“诸位不必拘束,尽情享用。”

    众人纷纷落座:“多谢王妃!”

    楚宥敛已经带着大皇子落座,见颜玉皎如此,便拉住她的手,让她安稳坐在他身旁:

    “这些事不必吩咐,有眼力见的侍从自会安排,倒是饭凉了,你吃了冷饭,身体会不舒服。”

    颜玉皎道:“今日总归是我掌家的第一

    天,还是亲和些好。”

    大皇子正嚼着牛肉丸,闻言,立即举手道:“本皇子听说了!”

    楚宥敛漫不经心地回道:“哦,你都听说了什么?”

    他和大皇子的关系显然极好,都是“你我”这样的称呼。

    大皇子的视线就慢慢移到颜玉皎的腹部,自信满满地道:“本皇子听说皇叔母怀孕了!怀孕不能吃冷食!否则容易腹痛,对胎儿也不好!皇叔说本皇子说的对不对!”

    经过之前几波人的考验,如今再听到别人提起她怀孕之事,颜玉皎也可以面不改色了。

    此时,也面色如常地展开笑颜:“正是如此,大皇子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慧,倒是臣妾一时疏忽了。”

    大皇子立马得意洋洋地嘟起嘴:“哼哼,本皇子最近在看医书,对此有些了解罢了,不足挂齿!”

    楚宥敛轻笑一声,拿起筷子给颜玉皎夹了菜,才摇摇头,淡淡地评价道:“人小鬼大。”

    第36章 虚情假意

    大皇子皱起淡色的眉,从座位上起身,哒哒哒地跑过来,伸手要颜玉皎抱他:“皇叔母!抱!”

    楚宥敛脸色微冷,掐住大皇子肥嘟嘟的脸蛋:“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皇子不肯,甩胳膊蹬腿,张牙舞爪的,怒声道:“皇叔真坏!本皇子就要皇叔母抱!”

    楚宥敛修长的手指抵住唇,眯起细长的眼:“嘘——再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颜玉皎一惊,生怕楚宥敛真把大皇子扔出去,忙道:“大皇子如此聪慧可爱,臣妾自然愿意抱着。”

    又戳了戳楚宥敛的背,让他稍微收敛一点,免得吓哭孩子。

    楚宥敛轻轻回眸,握住她乱戳的玉手:“你身怀有孕,小孩子没轻没重的,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颜玉皎:“……”

    但是,她根本没有怀孕啊。

    好罢……

    做戏做全套。

    颜玉皎恍然大悟状,一脸可惜地道:“倒是臣妾疏忽了,看来臣妾没有抱着大皇子用餐的福分了。”

    大皇子自然不甘心。

    他把其中一个小太监唤过来,让小太监把他的椅子放在颜玉皎和楚宥敛中间。

    这把椅子是特制的高脚凳,高度几乎和桌子齐平,等大皇子小小的身子缩进椅子,左顾右盼时,颜玉皎诡异地感受到一种小动物的憨萌感。

    “那本皇子就坐着在皇叔母身边用餐罢!若有什么想吃的,麻烦皇叔母为本皇子夹到碗里来!”

    大皇子的眸眼如黑葡萄一般圆润水泽,盯着人娇声娇气地撒娇时,让人没有一丝拒绝的能力。

    颜玉皎只好连连满足他。

    然而大皇子一扭头,却对楚宥敛做了一个扭曲的鬼脸。

    ——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休想和你媳妇亲热!

    实在是鬼灵精一个。

    颜玉皎忍不住被逗笑了。

    她忍不住掠过大皇子的头顶,望向楚宥敛,晶亮明眸,灿若繁星。

    楚宥敛默默勾了勾唇。

    也没有再和大皇子计较.

    这一顿晚食倒也算宾主尽欢。

    可等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天地彻底陷入昏暗后,大皇子还不肯走。

    他赖在寝房的大软榻上,一会儿把自己塞进颜玉皎怀里,一会儿来回翻滚,缠着颜玉皎为他讲故事。

    一旁等待的小太监不由着急,低声劝道:“殿下,圣上和娘娘怕是要等急了,回去罢……”

    大皇子置若罔闻,听小太监劝来劝去,反而发火:“父皇身体不好,根本没精力管本皇子,母妃眼里又只有父皇,只要父皇来到翔鸾阁,本皇子哭了饿了都没人管……本皇子为什么要回去?才不要回去!”

    颜玉皎还不知道大皇子的生母是哪位皇妃,但看到大皇子一个小奶娃娃孤独地坐在塌上,委屈巴巴地摇着拨浪鼓,心中也不由可怜。

    忽地,楚宥敛嗤笑一声。

    他俯下身提起大皇子的后衣领,淡声道:“楚修,你若还不肯走,我改日便禀告陛下,给你请个老师,好好管教管教你。”

    大皇子眼珠立即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道:“皇叔,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冷酷无情!”

    楚宥敛冷呵道:“所有人都说我残忍冷酷无情,你才知道么?”

    颜玉皎纠结片刻,也觉得楚宥敛有些不近人情了,道:“不如让大皇子再待片刻罢?”

    “不可,你身怀有孕,他在这里只会打扰你休息。”

    颜玉皎顿时哑口无言,心想,她有身孕这事真是无懈可击的借口。

    大皇子便被楚宥敛提着后衣领,一路拎着到门外。

    他边不满地奋力挣扎,边喊道:“皇叔母!你改日进宫,一定要来翔鸾阁,本皇子就住在翔鸾阁……我母妃虽然脾气不好,但跳舞还挺好看的,你们肯定能聊得来,以后你生出弟弟妹妹,也一定要先给我玩……”

    啪一声,楚宥敛把大皇子甩出门外,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门。

    颜玉皎吓了一跳,忙过去:“你小心些,万一伤了大皇子……”

    楚宥敛不以为然,慢慢握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寝房内走:“扔在小太监身上了,不会有事。”

    颜玉皎这才放下心.

    大皇子离开后,不过片刻,寝房内的侍从也被楚宥敛支开了。

    一时间,房内除了他二人,只剩下沉香的气息缓缓流淌。

    颜玉皎正摸着算盘看账本,忽然觉得有些安静,一抬头就看到楚宥敛从她的嫁妆箱子里拿出一本书。

    而后淡然转身,斜倚在她附近的软榻上,闲闲地翻看着。

    颜玉皎:“……”

    她知道,这书定然也和昨夜那些书一样污秽,不由地坐立不安。

    见楚宥敛从容淡定,甚至若有所思的模样,更是羞恼不已。

    她忍不住小声骂道:“楚宥敛,你要点脸罢……看它作什么?”

    “学习。”楚宥敛理直气壮。

    “……”

    “初次那晚,到底是我把控不足才害你受了伤,再过三天,你身上干净了,我定然让你舒服满意。”

    “……这种话,你怎么就能这么顺地三番两次地说出口……”

    颜玉皎默默捂脸,感觉鼻腔都在往外冒热气,楚宥敛这混蛋,还没正经一天就又开始了。

    “不必害羞,”楚宥敛挑起好看的眉梢,“夫妻关起门来,基本上都是在钻研此道。”

    颜玉皎忍不住从果盘里挑出一个桃子,朝他丢去:“你胡说什么,除了你,恐怕再没有人这么不正经。”

    楚宥敛抬手接住桃子,悠悠道:“我初次梦.遗,便是从母妃屋子里翻到了一些春.宫.图,夜里做梦,就和你一起摆成图中那些奇怪的姿势……自此再难忘怀。”

    颜玉皎:“……”

    太过震撼,以至于深深失语。

    “啊啊啊啊啊……”她抬手捂住耳朵,感觉昨晚眼睛遭到了荼毒,今晚耳朵也没能幸免于难。

    “我觉得夫妻之间需要距离!”颜玉皎放下捂耳朵的手,一脸心如死灰般的沉痛,“尤其我们才成婚,你就和我说你年少梦遗的事……你不觉得太超过了么?”

    楚宥敛又翻了一页书,淡声道:“你初次来葵水,还是我为你准备的月事带……不过是生理反应而已,有什么可回避的?”

    颜玉皎:“……”

    她隐隐有几分崩溃。

    只觉得成婚之后,楚宥敛就彻底放纵了,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让她了解他所有隐私的恐怖。

    “这不能相提并论!”她咬牙切齿地道,可怜地试图纠正楚宥敛根本难以改正的思想,“我初潮时,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才被你发现了……现在……”

    又觉得颇为难以启齿,便撑着额头,低声道:“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都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我也并没有发现你……遗精之事……总之,

    我对你梦遗之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你完全没必要拿出来说!”

    楚宥敛瞥了一眼脸红的好似快被煮熟的颜玉皎,淡淡道:“哦。”

    颜玉皎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不,也许楚宥敛是故意的,他就是喜欢看她羞愤欲死的模样。

    “楚宥敛……你真是个混蛋!”

    “多谢娘子夸奖。”

    颜玉皎彻底无话可说。

    然而,在这片空间里,有个人在认真地看春.宫.图,就注定另一个人没办法独善其身。

    即便颜玉皎努力地翻看账本,使劲地敲着算盘,试图化解暗潮汹涌的气氛,也有些无力回天。

    她最终自暴自弃地把账本放在一边,死人一般淡淡地道:“你看了那么久,你就没有任何反应?”

    楚宥敛句句有回应:“有。”

    该死,还不如不回应。

    颜玉皎揉了揉额角:“你今晚又想搞什么?我月事可还没过,你这般不是折磨自己么?”

    楚宥敛浅笑一声:“怎么会?我发现除了手,还可以用腿。”

    颜玉皎:“……”

    一股难言的恐慌涌上心头,她轻吸一口气,憋闷道:“你休想。”

    楚宥敛也不争辩,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无话。

    寝房内又陷入寂静之中。

    然而漏刻啪嗒啪嗒地滴着水,好似某种事情的倒计时。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卷起一室轻薄的黄纱,却也没有半分凉意。

    难以言喻的燥热渐渐弥漫。

    颜玉皎再也受不了了,揣着账本就要起身往外跑。

    “我早已吩咐下去,”楚宥敛淡淡地道,“让侍女们把各自的门窗关死,以防半夜溜进耗子,娘子今晚除了我身边,恐怕哪里都去不了。”

    颜玉皎鬼鬼祟祟、即将抵达门口的脚步停下来。

    少顷,她悄悄立起身,回身怒视楚宥敛:“你不要太过分!”

    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楚宥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地把书扔到一旁。

    颜玉皎一惊,警惕地拿账本护在身前,而后她低眸看了账本一眼,若有所思,终于想到了借口。

    她立即举着账本,结结巴巴道:“静澜轩的庶务太多,我,我今晚恐怕要,要熬夜看账本了,要不然,你先洗漱睡罢。”

    她究竟在逃避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楚宥敛促狭地笑了笑。

    但他却没能如颜玉皎所“愿”,起身要对颜玉皎做什么。

    而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后,才望着颜玉皎道:

    “你觉得大皇子如何?”

    这话题转的极为生硬,颜玉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大皇子长得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楚宥敛默默放下杯子。

    许久之后,他冷笑一声:“他和他爹一样早慧,也很会装模作样,能骗到你也不意外。”

    颜玉皎一愣,心想,这不对啊,大皇子的爹不就是圣上吗?楚宥敛是在说圣上装模作样吗?

    他为什么这么说?

    颜玉皎抱着账本慢慢地蹭过来,暗暗打量着楚宥敛的脸色:“你和大皇子的关系看起来挺好的,他很依赖你这个叔叔,圣上也是,我们成亲,圣上封你王爷封我郡主,婚礼也还亲自前来见证……”

    楚宥敛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和颜玉皎说清楚。

    “我和圣上的关系并非外人猜测的那般,其实圣上一直伪装出器重我的模样,估计他也知道我看出他是伪装的了,可他还依旧坚持装下去了,我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若非他身体不好,假以时日,亦是流传千古的一代帝王。”

    这一番话,让颜玉皎心惊胆战,忙握住楚宥敛的手:“什么意思?圣上对你好都是装出来的?那圣上为什么要装?如今朝局稳定,四海升平,圣上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他想干什么?”

    楚宥敛沉默片刻,淡淡道:“谁知道他想干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或许他是在等,等他自己快死的那一刻,他才会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颜玉皎听的云里雾里,怎么都琢磨不透,但依稀知道这不是她能深入探究的皇室密辛,便也没有追问。

    只是骤然得知圣上不仅对郯王不满已久,对楚宥敛也是虚情假意,颜玉皎顿觉她以后的处境很是不妙。

    按耐住心慌,她问道:“那大皇子呢?你说他和圣上一样……?”

    她真没发现大皇子有哪里异常,虽然有些皇子的骄矜,但还是很懂事明理,善解人意的。

    楚宥敛垂着眸,轻笑一声:“楚修啊,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

    他又拿起桃子,抬手抛了抛,神情在烛火摇曳中渐渐阴晦:“毕竟如你所说,谁会怀疑一个纯真无邪的四岁孩子行凶作恶呢?如果不是我手下有个西域的巫医,某次办事归来,观我面色不对,给我号了号脉,我也不会知道……”

    “我的好侄儿在我生辰时,亲自为我戴上的香囊,原是一种奇毒。”

    楚宥敛额间暴起青筋。

    此毒短时间内不会伤人性命,但若日久天长地佩戴,会使佩戴者极易暴怒,丧失理智,甚至发狂杀人。

    这也是为何楚宥敛在意识到自己喜欢颜玉皎之后,迟迟没有向她表露心迹的原因。

    他害怕他控制不了自己发疯,对颜玉皎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下毒一事,显然是楚修背着楚元臻私自所为,因为楚元臻这个人,总是摇摆不定,处于种种原因,并不想立即害了他的性命。

    那么,楚修为何不惜违背圣令,也要迫不及待地害他性命呢?

    小儿早慧,不过四岁,便有了危机意识和贪婪的权欲……甚至天衣无缝地买毒赠毒。

    着实可怕。

    颜玉皎听得也是心惊肉跳,下毒这种阴损的招数,竟然出自一个才四岁的孩童身上,甚至这个孩童在她面前完全一副活泼烂漫的模样……

    “你的毒可清了?”颜玉皎犹不放心地道,“现在身体如何?”

    楚宥敛不在意地道:“彼时我中毒尚浅,没几日便好了。”

    假的。

    他当时和疯子也差不多,被父王强制地绑在寝房内,然而各种灌药,许久也不见好。

    直到那位巫医办事归来,断定他是中毒,这才配了解药,又如此调养了一年身体,才彻底恢复……

    颜玉皎总算放下心来,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还好发现的早,你没事就好。”

    “我若有事,也不敢娶你。”

    楚宥敛笑了笑,似是揶揄:“还请娘子放心,你夫君身体康健,也经得起风雨,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颜玉皎一愣,也放松地笑了下。

    可她的视线定在某一处飘忽时,想了片刻,轻声道:“我也未必需要你护着,我虽然胆小怕事,但也经得起风雨,也能做到与你共患难。”

    话音刚落,烛光猛地炸起,一瞬熄灭,又一瞬越发明亮,亮的好似隆冬雪地里秉烛夜游的行人,让濒死的苦旅者看到了一线生机。

    第37章 彻夜不归

    说完这番话,颜玉皎的视线还没有从房梁处移开,就觉得热气缓缓覆盖住了头脸,笑容渐渐凝固。

    简直莫名其妙,她突然说这些话作什么?……好像她爱楚宥敛爱的多坚贞不渝似的……

    不过楚宥敛听到她这样说……应该会很高兴罢?

    毕竟暗恋她这么多年了……

    ——唉,怎么办,他喜欢我都喜欢的这般自降身段,各种迁就我,讨好我,我却还没有喜欢上他……还说这种话撩拨人家……

    她好像也有些恶劣。

    大概是成婚之后,他们有了夫妻的名义,颜玉皎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未成婚前,她一想到楚宥敛在她还未及笄时就喜欢她了,就觉得玷污了他们的兄妹之谊,着实恶心恐怖,楚宥敛八成

    有点心理问题。

    可成婚后,再一想到楚宥敛一直苦苦暗恋她,心里却隐隐自得起来。

    也因此,没那么排斥楚宥敛在她面前故意做出的引诱姿态。

    颜玉皎慢慢托腮,眼角的余光望向楚宥敛,她没发觉,她其实有些期待楚宥敛会有什么回应。

    然而楚宥敛长睫垂下眼,遮住了所有情绪,淡淡道:“总之,若没有我陪着你,你不要私自去皇宫。”

    颜玉皎:“……”

    这不对罢?

    她立即警觉地坐正身体,怀疑自己刚才没说清楚,怎么楚宥敛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还有我的私产,”楚宥敛凝望着颜玉皎,“我暂且还不能告诉你,我拿去做什么了。”

    其实这话,他今日不说,颜玉皎也不会问,金钱之事总归敏感,他们才成婚,没必要自寻烦恼。

    但楚宥敛不藏着掖着,坦率地提起此事,哪怕并没有告诉她用途,她心里也舒服很多。

    颜玉皎又默默地托起下巴,暗暗自得起来,面上却一派淡然:“你都说了是你的私产,你的私产自然没必要告诉我用途。”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把你当成外人,才隐瞒私产之事,而是事出有因。”

    “哦,其实无所谓,你的聘礼几乎都被我娘亲塞进我的嫁妆里了,还有圣上给的食邑,母妃给的良田……我这辈子,不,几十辈子也花不完,根本用不着你的私库。”

    颜玉皎一说起她的私产,就开心地想满屋跑着转圈。如果早知道成个婚就能暴富成这样,她一开始也不会排斥和楚宥敛成亲了。

    楚宥敛默了默,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他自从提起曾经被楚修下毒之事就神色不对,便是才看过污.秽之书,身边又有心爱的人温香软玉,笑意盈盈,也没有丝毫探索之心了。

    最后,楚宥敛站起身,道:“你先沐浴休息,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今晚恐怕不能回来。”

    话毕,他俯下身,在颜玉皎额间轻轻吻了吻,就转身离开了。

    寝房的门被打开,又被合上。

    颜玉皎保持着被吻的姿势,听到关门的声音,才从怔愣中回过神。

    心里却慢慢不舒服起来。

    楚宥敛就这么走了?

    他原本不是很期待今晚吗?

    呸呸呸……

    她都胡思乱想些什么!

    昨晚胡闹的久,只叫了几次热水洗了洗,身上还有些不舒服,就想着今晚能好好泡个澡的。

    楚宥敛今晚不闹她了,她也正好可以安心泡个澡了,岂不美哉?

    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然而直到颜玉皎泡在浴桶里,将牛乳泼在背上,鲜花的馥郁和蒸腾的雾气缠绕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她心里还依旧有些奇怪的不舒服。

    乱七八糟地擦干身体后,颜玉皎就把自己甩在柔软温香的婚床上,来回翻滚了几圈。

    楚宥敛今晚不回来睡正好,她一个人独享能躺四个人的大床!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这一夜颜玉皎翻来覆去的,睡的并不好。

    半夜,她起身去吹灭蜡烛时,回身望着空荡荡的寝房,忽然觉得时下流行小巧玲珑的寝房是有道理的。

    寝房太大了,太空静了,深处好似藏匿着什么怪物,让人害怕.

    翌日清晨。

    楚宥敛果真彻夜没有回来。

    樱桃进门为颜玉皎梳洗时,觑了颜玉皎一眼,倒是为楚宥敛解释了几句:“郎君今早派过来一个小厮,小厮说郎君有要紧的公事需要去羽龙卫大牢,今天恐怕也不会回来了。”

    颜玉皎摆弄珠花的手指微顿,神色淡下来:“嗯,知道了。”

    昨日午后,颜玉皎除了看账本,问了一些静澜轩的庶务,便是统一纠正了侍从们的称呼。

    接亲那日,楚宥敛称她为娘子,她心中一动,也回称他为夫君。

    新婚夜时,他们也如同民间夫妻一般,互称你我,并没有用特称。

    颜玉皎觉得这样称呼很舒服,显得他们很亲近,不像“王爷”和“王妃”,听起来颇为疏离。

    也顺理成章的让侍从们像称呼寻常人家的老爷夫人一般,称楚宥敛为郎君,称她为娘子。

    楚宥敛昨夜归来,听闻此事后,也很赞同,不过只要求静澜轩如此,昀梧殿的人不必遵从。

    颜玉皎想了想,觉得也是,他们也只能要求身边人如此,外人与他们不亲近,估计会纠结是按照他们所说的做,还是遵从规矩体统。

    说起楚宥敛,昨日他还纠缠她要和她亲昵,今日就不见了踪影……

    颜玉皎放下珠花,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细细画起了眉毛。

    樱桃见她如此,也觉得郎君刚刚新婚就整日不归家,着实不太妥当,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风言风语呢……

    但她也只得先稳住颜玉皎,勉强笑着开解道:“郎君身负重任,公务自然繁忙了些。”

    颜玉皎没有说话,只是眉毛描的比往常更细了一些。

    樱桃想了想,只好聊起别的事:“娘子,说来也是巧了,昨日奴婢和芭蕉在昀梧殿遇到一个侍女,那个侍女和芭蕉长得真真是像极了,两人就如同亲姐妹一般,然后一打听,她和芭蕉还是老乡呢!”

    颜玉皎这才提起精神,抬眉道:“竟然有这种事?”

    樱桃点点头:“自然!娘子今日可要去拜见郯王妃?那您可以召见那个侍女,她叫青绿,您见一见就知道了芭蕉和她长得有多像了!”

    颜玉皎沉吟片刻,觉得她今日还是需要去昀梧殿拜见郯王妃的。

    “虽然昨日母妃说,以后初一和十五再去拜见她就可以了,但我毕竟是新妇,还是先日日拜见罢,免得让旁人在孝道上指摘我的错处。”

    颜玉皎还是不习惯在亲近的人面前自称“本妃”,故而和樱桃芭蕉等人交谈时,依旧用的“你我”。

    见颜玉皎总算转移了注意力,樱桃也放松下来:“那奴婢速速为娘子梳好妆,摆驾昀梧殿罢!”

    颜玉皎放下眉笔,点点头.

    到了昀梧殿后,郯王爷并不在,只剩郯王妃在用早食。

    见到颜玉皎,郯王妃说了几句让颜玉皎礼数不必如此周到的话,但她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的,看不出对颜玉皎是否满意。

    颜玉皎谦逊地回了几句,心里却因郯王妃的冷淡,而有些忐忑。

    两人吃饭时也格外安静。

    饭毕,郯王妃就去侍弄花草了,让颜玉皎自己四处看看。

    颜玉皎遵命,缓缓告退。

    一行人走出饭厅,来到昀梧殿的院子里,樱桃才憋不住,小声地道:“娘子,奴婢怎么觉得,郯王妃好像不太待见您?”

    也就是樱桃和颜玉皎有六年的主仆之情,她才敢说出这话。

    若是换成旁人,哪怕是芭蕉,这话都是不敢说出口的。

    颜玉皎也没有怪樱桃,轻叹一声道:“过去的事了,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母妃谅解……”

    昨日郯王妃随手便送给她那般丰厚的新婚之礼,又赠给楚宥敛两条金矿用作静澜轩的日常开销,可见郯王妃的娘家不容小觑的。显然无论曾经还是现在,郯王妃都是被千恩万宠,不曾受过任何委屈的。

    偏偏那时候,她如此下郯王妃的面子……郯王妃不记恨她就不错了,也不能强求其他的了。

    颜玉皎又长叹一口气,虽然嘴上说不能强求,但母妃不喜她之事,到底让她心里有些难过。

    只是此事暂时想不出彻底解决的办法,只能日后往昀梧殿跑勤一些,多多在郯王妃面前表现一二,还望郯王妃不要嫌她烦才是。

    颜玉皎在亭子里略坐了坐,也如愿见到了那个名叫青绿的侍女。

    初见时,确实吓一跳。

    青绿和芭蕉长得太像了,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是青绿气质典雅,为人沉稳,和粗手粗脚的芭蕉截然不同。

    青绿似乎知道颜玉皎的来意,却不慌不忙,礼数周全,俨然高门贵族的侍女风范:“奴

    婢拜见敏王妃!”

    颜玉皎打量着她,越瞧越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你和芭蕉真不是一母同胞吗?”

    青绿还没回,芭蕉便急哄哄道:“奴婢和青绿在此之前真的不认识!奴婢也觉得奇怪呢,青绿怎么会和奴婢长这么像?奴婢怀疑,奴婢的娘亲生奴婢时,其实生了双胞胎,结果被稳婆骗了……搞不好青绿就是被稳婆卖掉的那个!”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青绿却淡淡地道:“这等事无凭无据的,芭蕉妹妹还是少说为好。”

    芭蕉据理力争:“奴婢有这等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奴婢的家乡之前就发生过此事,当时县太爷判案,揭露出好多稳婆勾结人贩子的事,那些稳婆等孩子一降世,就谎称孩子夭折了,已经埋掉了,连面都不让孩子父母见一见……其实孩子根本没死,只是让稳婆卖掉了!”

    颜玉皎不由讶然:“竟然还有这等事?……也太荒唐了……如果连稳婆都信不过,那谁还敢生孩子?”

    青绿依旧道:“即便确有此事,也不能证明什么。”

    芭蕉却一条筋的很,握住青绿的手就道:“这也好办,青绿姐姐给你父母去一封信问问不就知道了?”

    青绿慢慢敛起眉,沉默不语。

    隐隐有抗拒的姿态。

    颜玉皎看着这一幕,拿起团扇,抵了抵鼻尖,心里有些感同身受。

    芭蕉不懂,她却懂。

    任谁得知自己并非爹娘的亲生女儿都会难以接受的……她也是,想必青绿也是。

    也不怪青绿不想问父母详情。

    颜玉皎心底轻叹一声,使了个眼色,让樱桃把芭蕉扯回来。

    缓缓道:“也未必,有可能芭蕉才是被稳婆卖掉的那一个。”

    看着青绿瞬间亮起来的眼,颜玉皎抬了抬唇角,对着茫然的芭蕉道:“你呀,总是先把事情想成有利于你的那一面,该说傻人有傻福么?不会因此多思多虑……还是你先去信,问问你爹娘实情罢。”

    第38章 马车伤吻

    芭蕉一怔,正想反驳,就被樱桃拦住了,叹道:“娘子都这么说了,你还不照做?”

    又使劲给芭蕉使眼色,芭蕉这才张了张唇,有些不情愿地道:“是,奴婢午饭后就给爹娘写信。”

    颜玉皎也看出了芭蕉的不满,显然易见的,要想让芭蕉即刻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难度不亚于让郯王妃即刻原谅她,待她亲密如从前一般。

    她便无奈地摇了摇团扇,打了个圆场:“你二位都给自己的爹娘去信问一问罢,如若你们爹娘都说绝无此事,你们并非亲姊妹,照我看,也不必感到尴尬,以后故作陌生。

    “茫茫人海,能遇到和自己长相如此相似之人,是多么大的缘分,该好好珍惜才是,便是结为异姓姊妹也未尝不可啊?”

    这一番话,让芭蕉和青绿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在打量对方够不够格成为自己的异姓姊妹。

    颜玉皎看着看着,不由生出几分羡慕之意,多好啊,如果她们俩真是亲姊妹,就更好了。

    人生苦短,幸而她们相遇,没有蹉跎太多岁月,久得知了身世真相,也能尽早与至亲团聚,幸福和乐。

    不像她,在这世上其实已经算孤家寡人一个了…….

    在昀梧殿没待多久,颜玉皎就摆驾回了静澜轩。

    楚宥敛不在,没人引着颜玉皎四处走走看看,她便也不想出门了。

    然而闷在寝房里,时间长了,总会心情低落,尤其芭蕉和青绿之事,让她有些感伤。

    午食后,颜玉皎坐在软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然而下了几盘棋后,更觉得乏味无聊。

    她长叹一声,把棋盘收了起来,兀自发了会儿呆。

    这时,之前被她选来帮樱桃打下手的两个侍女,端着水盆走进来,然后拿起抹布小心地擦拭着博物柜。

    颜玉皎无聊,放下棋子,问道:“雪荟,你在这里待了几年了?”

    其中一个侍女回身行礼,她脸上长着雀斑,发质也有点焦黄,观其平日行径,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她轻声回道:“回禀娘子,奴婢在静澜轩待了差不多四年。”

    颜玉皎若有所思:“那你可知,楚宥敛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雪荟却忽地脸色惨白,好似听到了什么恐怖之事,立即跪在地上,惊慌中,还碰倒了水盆,砸在地板上,流了一地的水。

    她期期艾艾地道:“王爷的行踪奴婢丝毫不知,更是不敢探听!还请王妃恕罪!”

    颜玉皎:?

    连敬语都用上了,但她也没说什么罢?不过是问了句楚宥敛平日里喜欢干什么,有必要吓成这样,还说什么请她恕罪么?

    谁曾想,雪荟旁边的那个侍女也跪下来了,颤抖着:“奴婢不敢!”

    颜玉皎:“……”

    她撑着额头,无奈地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你们不要害怕。”

    雪荟急切地道:“非是奴婢不肯告知王菲,而是曾经有不安分的奴仆被人收买,泄露了王爷的喜好,害得王爷被人刺杀受了重伤,从此以后,王爷就明令禁止侍从外传他的行踪,否则杀无赦。”

    颜玉皎一时眉目怔忪,后知后觉楚宥敛身居要职,却不仅朝中文武百官对他颇有微词,民间各个异军组织也恨他入骨,如果他的喜好传出去,难保有心人不会借此做文章。

    她不由尴尬,本来只是无聊问问而已,谁知道这里面的水这么深,如今看来,她当初的顾虑也是对的,嫁给楚宥敛,实在不太安全。

    但她又想着,她和楚宥敛相处这么久了,也没遇到过任何危险,看来楚宥敛被刺杀一事,应当只是特殊情况而不是日日发生。

    颜玉皎心情便又放松几分,看着依旧战战兢兢的侍女们,叹息一声:“好啦,我不问了,你们快起来罢,地上凉,做完事就回去罢。”

    雪荟轻呼一口气,和另一位侍女异口同声道:“多谢王妃!”

    之后她二人便端着水盆,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去了离颜玉皎更远的地方擦拭家具和摆件。

    颜玉皎:“……”

    她更觉得憋闷无聊了,倒头趴在案几上,拨了拨花瓶里的花瓣。

    随着夏日的深入,静澜轩即便竹木再茂盛再幽静,也不免炎热起来。

    午后日光盛烈时,侍女们就敲门进来,在寝房的四周放了一些冰鉴。

    等窗外的风从冰鉴上吹过时,颜玉皎就托着腮,闭上眼,迎向这阵冷风,缓解内心的躁郁。

    然而在这一瞬间。

    她忽地想到——

    楚宥敛现在在做什么呢?.

    等到吃晚食的时候,早上那个来禀告楚宥敛之事的小厮又来了。

    也是这次见面,颜玉皎才知道这个小厮名为何物。

    何物是楚宥敛的左参事,但凡楚宥敛着手的案子,他都有参与,可见是楚宥敛信任的手下之一。

    何物一见颜玉皎便先下跪行礼,得到允许起身后,才面露难色:“王爷实在走不开,可明天是王妃回门的日子,所以王爷决定,明日一早,在郯王府门口等王妃一起去颜府。”

    颜玉皎面色微沉:“你能否告诉本妃,敏王究竟在忙什么案子?明日一早都到了郯王府门口,却连回静澜轩这几步路的时间都没有?”

    她显然有些生气,言语间竟用上敏王这样的称呼。

    “王妃莫气,”何物顿了顿,上前低声回道,“实在是事出有因,王爷派人跟踪数日,才于昨日抓到了连炿盟的副盟主刘文杰,也是当年挟持韩逊庶长子出逃京城的谋士之一,王爷彻夜审查刘文杰,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颜玉皎顿时陷入了沉默。

    抓到连炿盟的领头人之一,说不定马上就能知道连炿盟近日在京城闹的这几场案子,究竟有何所求。

    也能知道迎夏宴给她和楚宥敛下药的贼人究竟

    是谁了。

    这确实是突破性进展。

    也难怪楚宥敛忙的脱不开身。

    但是,不知为何——

    颜玉皎并没有放下心,还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翌日一早。

    颜玉皎收拾齐整,乘坐轿子,一路抵达郯王府门口。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豪华马车,马夫正在车旁站着,见到颜玉皎,便俯身行礼:“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请起。”

    话毕,颜玉皎就看见马车的车门动了动,然后被推开了。

    楚宥敛的发冠露出来,而后是他略有些苍白的脸。

    他向颜玉皎伸出手,作势要扶她上马车,声音有点低:“回门礼都已经备好了……昨日没能陪你,只能以后再弥补。”

    颜玉皎蹙起眉,感觉楚宥敛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思及他公务繁忙,估计这两日都没休息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玉手搭在他的掌心,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然而一入马车,颜玉皎的腰就被死死被抱住了。

    砰——马车门关上了。

    隔绝了外界视线。

    颜玉皎被按在柔软的地毯上,惊叫还没喊出口,唇舌就被深深含住。

    楚宥敛像饿极了,根本不给颜玉皎呼吸的机会,卷入她的香舌,里里外外仔细品尝。

    直到颜玉皎死命挣扎,才放过她的唇,一路啄吻,含住她的耳垂。

    颜玉皎急促地呼吸着,被吻的双眸含着脆弱的水光,唇瓣饱.胀殷红,身体微微颤抖。

    她推了推楚宥敛,有些哽咽地小声埋怨:“你吓到我了。”

    楚宥敛这才放过她的耳垂,埋进她的脖颈,抱了她一会儿。

    似是安抚。

    少顷,颜玉皎总算缓过来,发觉马车内有难闻的血腥气。

    她皱了皱鼻子:“你不会在这辆马车内杀人了罢?怎么有血气?”

    端午前那次出游,楚宥敛当着她的面一刀杀了一个红衣人,她当时虽然吓得厉害,但也慢慢接受了楚宥敛会随手杀人的情况。

    然而楚宥敛抬起脸,语气淡淡:“没有,是我受伤了。”

    颜玉皎一愣,忙要起身:“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

    随即就想起昨日雪荟说的话,楚宥敛之前被侍从泄露喜好私密,而被刺杀成重伤……

    “是刺杀吗?”她怔怔道。

    楚宥敛眸色微动,垂下眼睫,轻声道:“已经无大碍了。”

    颜玉皎却忽地生气,怒道:“你既然都无大碍了,那这浓的要死的血腥气是怎么回事?”

    楚宥敛不由哑然。

    颜玉皎更气了:“别压着我,你还要不要命了!”

    “其实——”楚宥敛似是无奈,轻叹一声,“真的已无大碍了,是方才太着急亲你,伤口崩开了。”

    颜玉皎顿时死一样沉默。

    许久,她羞愤得脸通红,轻轻锤了楚宥敛一下:“你真不要脸!”

    楚宥敛就握住她的小拳头,低头吻了吻,把不要脸贯彻到底。

    颜玉皎有些受不了这种耻度,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挣扎离开。

    楚宥敛自然不肯。

    过了一会儿,他忽而在颜玉皎耳畔低声道:“三日了,娘子的月事,已干净了罢?”

    颜玉皎浑身一顿,立即张牙舞爪地扭起来,羞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只得低骂:“楚宥敛,你伤口都崩了,还想着那事……你可真是……”

    楚宥敛禁锢着她的手,又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而后,他隐隐轻笑道:“看来,是干净了。”

    这话的含义,颜玉皎简直不敢细想,毕竟只是粗略想了想,新婚夜那晚她被楚宥敛.强.逼着看到的各种.姿.势的春.宫图,就浮现在脑海中……

    她几乎羞愤欲死。

    偏偏又担心楚宥敛的伤,不敢使劲挣扎,只得掐住楚宥敛的胳膊,让他放开她。

    “娘子好香。”

    起身后,楚宥敛依依不舍,下巴抵在颜玉皎的香肩,轻声道。

    第39章 回门途中

    颜玉皎慢慢闭上眼,再睁开时,面容沉肃,对楚宥敛的亲昵啄吻已然不为所动了。

    “你既然受伤了,”她平静道,“为什么不派人告知我一声?”

    楚宥敛还埋在她脖颈,过了一会儿才道:“怕娘子担心。”

    颜玉皎脸绷得更紧,语气也冷了下来:“怕我担心?楚宥敛,你总不能是怕我担心刚成婚就会守新寡,于是连夜跑了罢?”

    话毕,满室皆静。

    楚宥敛稍稍沉默,似乎也没料到这等干柴烈火、浓情蜜意的时刻,颜玉皎会突然发难。

    当然,或许一天两夜未见面,感到干柴火烈和浓情蜜意的只有他。

    楚宥敛心中低叹一声,抿唇道:“娘子应该唤我夫君。”

    “夫君?”

    颜玉皎回过身,面对面看着楚宥敛,冷笑道:“哪门子的夫君?若非今日回门需要你现身,我再次见到你时,不会是你的尸体罢?”

    看来问题严重了。

    以前颜玉皎最不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如今竟然……

    楚宥敛只好低下眸眼,老老实实地认错:“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告知娘子,免得娘子困扰。”

    道歉倒是干脆利落,可惜晚了,颜玉皎心知肚明,下次遇到这种事,楚宥敛应该还会瞒着她。

    她微微抿住唇:“我想,你虽然口口声声喊我娘子,但恐怕还是没有真正地把我当成你的娘子……”

    楚宥敛不由摇头,轻笑道:“娘子为何会这般认为?”

    在他看来,虽然他受了伤,但只要没有危及到性命,就没必要告知亲近之人,免得亲近之人无端生忧。

    颜玉皎却显然不这么认为,神色认真地道:“我以为,夫妻之道是患难与共、生死相依,无论你我在外发生了什么,都应该对彼此据实以告,若是有什么难处,也不必单扛着,坦然告知对方,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想办法要轻松。”

    楚宥敛嘴角笑意渐渐淡去。

    他没想到颜玉皎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一时有些惊疑,一时又颇为动容,低眸凝视着颜玉皎许久。

    他喉咙滚动:“抱歉,我……”

    这次的道歉才有些真心实意,还隐隐掺杂了懊恼和欣喜。

    欣喜是发觉颜玉皎的转变,她如今好像是决心要把他当成夫君看待,愿意与他分担风雨,共度人生了。

    懊恼是自己没能早点发觉颜玉皎的转变,似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颜玉皎咬了下唇,犹豫着,靠在楚宥敛的胸膛,小心地抱住他的腰:“如果婚后事事还是你单抗着,那你还成婚作什么?……夫妻就好比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绳子翻了,两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其实,颜玉皎一直把朋友和夫妻的差别看得很清楚。

    新婚之夜时,她便明白,她这一生和楚宥敛死死绑定了,迟早要和楚宥敛行房事,为楚宥敛生儿育女的,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抗拒,她必须逼自己接受这一切。

    “我想,夫君应该试着信任我、依靠我,有些事我虽然不懂,但我愿意听你倾诉,想必你也能舒服些。”

    楚宥敛久久怔住了。

    愉悦后知后觉,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控制不住地疯长。

    他伸出手,略有些迟疑地回抱住颜玉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团美好的幻梦,若是用力大了些,都可能会散掉这场梦。

    “好,都听娇娇的,以后我什么都和娇娇说……

    “让娇娇伤心了,都是我不好,我向娇娇道歉……”

    楚宥敛好似喃喃自语一般。

    而心里偏执炽热的欲.望却渐渐升腾,他又想吻颜玉皎了。

    如果今日不是回门日就好了——他想,就在马车内,他可以对他的小妻子,为所欲为。

    马车宽敞,车内所有尖锐的角也都用包起来了,抽屉里还有润膏,地上铺的毛毯是他猎的一只猛虎的皮,毛色异常瑰丽,洗的很干净,娇娇肤白,躺在上面定然极美……和娇娇在这里欢爱,也定然都能尽情……

    楚宥敛怔

    怔地想着。

    眸色也渐渐幽深起来。

    然而心思浮动之间,忽地听到颜玉皎抽涕一下。

    他微怔,低眸一看,颜玉皎双眼泛红,委屈至极。

    “怎么了?”他轻轻按住颜玉皎的眼角,脑子里的绯色绮思还没有消散,便低头吻去了那片泪水。

    颜玉皎撇开他的手,抿着唇道:“你派人回信只说公务繁忙,公务繁忙这种借口,我爹爹说过太多次了,我一点儿也不信。忽然听到你也用这种借口,我还以为你和我爹爹一样,心里有了别的女人……”

    楚宥敛顿觉无奈,又有些好笑:“这怎么可能?我心里只有娇娇。”

    颜玉皎垂着长睫:“这怎么不可能?我爹爹口口声声说爱我娘亲,还不是和李姨娘生了孩子……男人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楚宥敛没想到颜玉皎心里会有这样的隐忧,但似乎明白了为何颜玉皎一直对成婚这般抗拒。

    父母婚姻不幸,也让她对婚姻缺乏信任和安全。

    楚宥敛顿了顿,心中爱怜地捧住她的脸:“我的话何时没作过数?你不要拿我和你爹相比,更何况我们才成婚……”

    见颜玉皎还是不肯看他,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证明。

    情急之下,便捉住颜玉皎的手,按在他的昂.起,低声道:“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女人,便是孟绮君那事,我也已经解释过了……”

    手中物什可怖异常,颜玉皎瞬间脸红如血,如鲠在喉。

    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嫌弃地呸呸呸,又愤愤地瞪了楚宥敛一眼。

    而后她扭过身子,背对着楚宥敛,拿出手帕使劲擦着手。

    但这一眼无尽的含羞带怯、娇不胜嗔,看得楚宥敛呆了呆。

    片刻后,颜玉皎擦好手,嫌弃地把手帕丢在废物箱里。

    但这时,她忽然觉得身后安静的有些不太寻常,楚宥敛竟然没有趁机作弄她,真是奇怪……便回头看去。

    楚宥敛撑着额头,屈起一条腿,靠坐在案几旁,浑身气息低沉。

    颜玉皎一顿,以为他伤口崩裂的更严重了,不由慌道:“你怎么了?是伤口又痛了吗?”

    楚宥敛没抬头,低声道:“嗯,让马夫停在僻静无人的地方。”

    颜玉皎连忙推开马车门,对着马夫交待一二。

    她没回头,自然不知道楚宥敛已然悄悄抬起眼,盯着她的身姿,眸中欲.色浓郁如同实质。

    不久后,马车停在暗巷。

    颜玉皎凑过来,小声问道:“附近是不是有你的暗卫,他们是不是什么都会,包括包扎伤口?”

    楚宥敛一听就知道颜玉皎是话本子看多了,却也没打破她的幻想,只道:“把你的内衫撕下一角给我。”

    颜玉皎想了想,摇了摇头:“衣服总归不够不干净,若是用来包扎伤口,伤口感染了怎么办?还是找些医用的布罢?”

    楚宥敛默了下,回道:“其实借用娘子的手也可以。”

    颜玉皎:?

    她的手怎么包扎伤……

    不对!

    新婚夜被楚宥敛荼毒的颜玉皎,瞬间明白了什么。

    憋了半晌,还是撕下内衫一角,几乎砸过去,低骂道:“真无耻。”

    楚宥敛抬手接住,却半眯着眼,敷在脸上,似乎在闻颜玉皎的气息。

    颜玉皎脸刷地红了,拿起团扇遮住脸,赶紧跑下马车。

    马夫很有眼色,躲得远远的,看到颜玉皎没留在马车上,也没有过分探究,低眉敛目,很有规矩。

    颜玉皎倒是自己尴尬起来,团扇也扇的更起劲了。

    奴仆们坐在另外几辆马车上,此时并没有跟过来,而是随着回门礼一同去了颜府。

    颜玉皎没人可以说话,但也不好失了端庄的仪态,只得站着。

    如此,也不知站了多久,两腿都累的隐隐打颤,幸好今日天气不热不躁,太阳也不晒,不然她是无法坚持这么久的。

    马车门总算打开了。

    “娘子,进来。”声音低哑,带着才消解的情.欲。

    颜玉皎回过神,应了一声,便提着裙角,上了马车,

    马车内果然有浓重的气味,颜玉皎捏住鼻子,拿团扇扇了扇,又翻开抽屉去找熏香。

    楚宥敛鬓角微微汗湿,姿态慵懒地倚在案几旁,神色染上几分事后的迷茫,有种开至荼蘼的秾丽之色。

    颜玉皎点上熏香,回眸便瞧见楚宥敛这副少年风流的姿态。

    她心里顿时有些异样的感觉,想起新婚夜楚宥敛那副蹙着眉,似欢愉似忍耐的模样……

    思绪更加纷乱了,胡乱地想着,方才楚宥敛自.渎时,是不是也如新婚之夜那般…….

    马车终究是抄了近道,赶在奴仆们之前,抵达了颜府。

    颜大人和梅夫人早就出来了,见敏王徽记的马车停在门口,就立即让侍从们奏乐、燃放鞭炮。

    一派欢欣的气氛中,楚宥敛衣着齐整,脸色淡然,先下了马车,而后向颜大人和梅夫人示意道:“见过岳父岳母。”

    颜大人笑道:“都是一家人,王爷不必如此客气啊!”

    梅夫人淡淡应和了两句。

    这时,颜玉皎从马车内探出身:“爹爹,娘亲。”

    颜大人忙道:“快,快来个丫鬟扶住玉儿!”

    楚宥敛却让侍从们都离开,自己伸出手,将颜玉皎扶下马车。

    颜大人看着这一幕,慢慢和梅夫人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自得。

    他悄声地道,“如何?少庸做女婿还是合格的罢?”

    梅夫人轻轻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自然比你合格。”

    颜大人:“……”

    须臾之间,回门的奴仆马车也赶到了,他们下了马车,便将回门礼都一一搬进颜府。

    张世大管家将回门礼的清单递给颜府的大管家,这份清单自然就被颜府管家交由梅夫人看了一眼。

    梅夫人也有些讶然。

    午饭时,便趁机问道:“臣妇看了一眼回门礼的清单,怎么感觉几乎是按照聘礼单子送的?”

    颜玉皎正在吃楚宥敛为她解好的螃蟹,闻言一愣,粉腮还鼓鼓囊囊地在咀嚼,眼眸却暗暗看向楚宥敛。

    楚宥敛解螃蟹的动作不停,语气淡淡:“前两日听闻娇娇的嫁妆异常丰厚,岳父岳母如此爱重,本王想着回门礼定然也要足够丰厚才是。”

    梅夫人但笑不语。

    楚宥敛这一番解释,也就她的傻玉儿会信,她才不信。

    八成是觉得给出那些聘礼后,玉儿就是他的人了,再也不归颜府管,知道聘礼又被当作嫁妆返回了,自然心中不喜,借着回门礼又送回来了。

    果然,颜玉皎叹道:“是啊,夫君说的没错,与娘亲和爹爹对我的养育之恩相比,这些金银都不算什么,你们千万别推辞。”

    第40章 禁娇帐中

    颜玉皎没料到回门礼楚宥敛也准备了这么多,神色隐隐有些动容。

    她抬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入楚宥敛碗中,笑道:“夫君慢用。”

    她第一次这般贴心,楚宥敛的眉梢眼角也缓缓溢出几分喜色。

    “多谢娘子。”

    他二人当众言笑晏晏,似乎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梅夫人顿时沉默下来。

    片刻,她放下筷子,问道:“听闻羽龙卫捉住了连炿盟的副盟主刘文杰?不知可审问出什么?”

    颜大人立时吓得干咳几声,道:“此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妇人打听。”

    他趁机瞥了梅夫人一眼,眼神警告梅夫人不要乱来。

    梅夫人却置若罔闻,笑道:“臣妇不过是好奇罢了,毕竟如若不是连炿盟这些乱党胡作非为,玉儿又怎么会嫁给敏王爷呢?”

    这一番话,满桌寂静。

    颜玉皎笑容僵在嘴角,不禁想起自己嫁给楚宥敛的缘由,一时心情复杂,慢慢垂下头。

    却听楚宥敛道:“由此可见,我与娘子的缘分乃是上天注定,万般人力不可违。”

    颜玉皎一怔,倏忽之间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确实如此,她曾和楚

    宥敛决裂,也曾想和楚宥敛悔婚,却最终还是嫁给楚宥敛了。

    这何尝不是一场解不开的缘?

    “小婿若是查出迎夏宴的所有前因后果,”楚宥敛举起酒杯,遥遥敬了梅夫人一杯,轻声笑道,“定然第一个告知岳母,和岳父。”

    颜大人连忙端起酒杯,又暗暗戳了下梅夫人,让她注意言辞,笑道:“王爷说的甚好,甚好……”

    梅夫人也懒懒抬了抬酒杯。

    她显然不只是想问这个,但此时一家人又杯酒尽欢起来,气氛正好,她也不好开口了。

    直到午饭后,梅夫人才寻到机会和颜玉皎说体己话。

    颜大人不放心,过来低声说道:“丽织啊,木已成舟,不要做傻事,毁了一家人的幸福。”

    梅夫人回眸看了颜大人一眼,眼神似有失望,拉着颜玉皎便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颜大人顿时就明白了梅夫人的所思所想,只得心中低叹一声,但还是抖擞起精神,热情地招呼楚宥敛,为梅夫人争取时间。

    他没发觉,借着饮茶的动作,楚宥敛眼尾轻扫,淡淡地看了一眼梅夫人和颜玉皎远去的身影。

    梅夫人携着颜玉皎,一路走到后花园的隐蔽处才停下。

    她神情犹疑,沉默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颜玉皎不解其意:“娘亲,你究竟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梅夫人垂下眼:“我见你和楚宥敛感情不错,心里宽慰许多。”

    “还好吧……他待我还可以,”这话颜玉皎说的支支吾吾的。

    说来也奇怪,未成婚前,楚宥敛待她如何好,她最多就是感动,并没有多少羞怯之情,怎么成婚后,她越发害羞起来了……

    梅夫人却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又问道:“你和楚宥敛圆房了没有?肚子里的‘孩子’作何打算?”

    就算是母女间的体己话,问的内容也有些超过了。

    颜玉皎脸微微发烫,低下头,声若蚊蝇:“娘亲不是都知道么,我和他,是先圆的房……再成的婚。”

    说完,犹觉得尴尬,抬眸左右都瞧了瞧,发现并没有侍从跟随,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不一样,”梅夫人摇摇头,“那时候你们都中了药,醒来之后,还能记起几分房.事的趣味?”

    简直是虎狼之词……

    颜玉皎额角发汗,连脚趾都微微蜷缩,脸烧的更厉害了,只觉得夏日的天气越来越闷热。

    梅夫人继续道:“我给你的那箱子嫁妆,你放心大胆的用,最好今年便怀上孩子……”

    话音未落,颜玉皎已经受不了地打断道:“娘亲!”

    这都在混说什么!

    她抿住唇,满脸红潮:“我才成婚你便让我生孩子?生孩子有多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

    梅夫人安抚她:“你没有经历过多少情爱,只觉得楚宥敛如今对你是千好万好,但几年之后呢?男人是最容易变心的,还是尽早有了孩子,以后才可高枕无忧。”

    颜玉皎不想听,未成婚前,催着她成婚,成婚之后便催着她生孩子,这算什么?

    “娘亲想的太多了,夫君不是那种薄情之人,更何况,夫君说了,我年纪尚小,不急着要孩子……肚子里这个假胎,过些日子就想办法说它流掉了,如此也不算犯欺君之罪。”

    “不行!怎么能听他的?”梅夫人蹙眉,“又不是他生孩子,他当然什么时候要孩子都无所谓,玉儿,你听娘的,尽快怀孕,生孩子后,也能在皇室站稳脚跟……”

    颜玉皎却越听越觉得奇怪。

    梅夫人的行为看似无甚异常,颜玉皎也曾听闻,女子回门之日时,家人都会交代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安分守己,尽早为夫家开枝散叶。

    但是梅夫人骨子里比她还要离经叛道,这些年虽然对她严加管教,要她学习京中礼仪,但言语间,还是看不上这些规矩的。

    怎么突然性情大变?竟然要她马上怀孕,还什么在皇室站稳脚跟?

    “娘亲是否有事瞒着我?”颜玉皎冷下脸,忽然想到午饭时梅夫人莫名其妙问起连炿盟副盟主之事……

    心中一紧,她急切地道:“莫非娘亲和连炿盟也有牵扯?”

    梅夫人眼皮一跳,矢口否认道:“绝对没有!”

    颜玉皎盯着她看了片刻,心越来越沉,难以置信道:“身世如何向来不由人选择,但未来如何却向来是由人选择的,娘亲究竟是做了什么,这般害怕我会出事?甚至认为我只有立即怀孕生子,才能安然无恙?

    “我绝无此意,你不要乱想,”梅夫人眉眼低垂,似是有些疲倦,却还强撑着,“只是有些事……万般不由人,你以后便懂了。”

    “我要现在就懂!不想再听你们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谜语!”

    “没有什么谜语,娘亲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若是没有谜语,娘亲非要拉着我到这里说这些话是为何?这些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颜玉皎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异常聪明,脸色灰败道:“除非你是担心,你当着夫君的面说这些话,夫君会怀疑你的动机?”

    梅夫人闭了闭眼:“我说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无非是要你好好经营夫妻关系罢了。”

    “……”

    颜玉皎彻底沉默。

    今日的阳光,实在灼目,长久地盯在某一处,眼圈发红发胀,会将人的眼泪都逼出来。

    颜玉皎抬手抹干眼尾的泪水,神情透着一股死一般的沉寂。

    “您不必担忧,夫君对我很好,我想,我大概……”

    她望向不远处大榕树下的秋千,目光渐渐温柔起来:

    “大概是有些喜欢他了。”.

    与梅夫人告别后,颜玉皎便携着侍从回到青棠院。

    一掀开闺房的门帘,果然,楚宥敛已经和颜大人聊完了,正斜倚在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几张纸,闲闲看着。

    颜玉皎心情好起来,走过去道:“夫君看什么呢?”

    楚宥敛往后让了让,颜玉皎便顺势把自己塞进楚宥敛怀里。

    他们的动作自然的好似无数次。

    楚宥敛道:“我在看你写的字,几年过去了,似乎并无增进。”

    颜玉皎瞧了瞧,上面写的是: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注1)

    这首诗是前朝一位诗人所作,颜玉皎抄写此诗时,正值成婚前夕,她难免焦虑忧愁,举棋不定,夜间闲来无事,翻看书籍时瞧到了这首诗,便点灯誊抄了下来。

    “我的字临摹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自然不如你的字金戈铁马。”

    她夺过楚宥敛手中的纸,随手放在旁边的案几上,然后扭过身子,仰着头去瞧楚宥敛。

    楚宥敛从少年逐渐成长为男人,精致的眉目愈加深邃,锋利的下颌也愈加瘦削,只是懒懒坐着,浑身的矜贵与恩威也一显无遗。

    见颜玉皎目不转睛,楚宥敛挑了挑眉,抬手要摸颜玉皎的眼尾:“怎么感觉哭了……”

    话音未落。

    他的唇角就被啄了下。

    颜玉皎面上一派含羞带怯,柔软的双臂却于楚宥敛的后颈交叉,探过身子,闭上眼,这次正对着楚宥敛的唇吻了下。

    啵——

    唇肉相离。

    令人羞耻的声音。

    楚宥敛眸色逐渐深沉,大手不由地锢住颜玉皎的纤腰,嗓音低哑道:“娘子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颜玉皎原本睁开眼后,垂着眼不敢看他,听闻这话,慢慢抬起眼,黑瞳紧紧盯着楚宥敛。

    “你喜欢吗?”

    她轻轻咬唇,看起来胆怯的紧,问出的话,却像烟花炸了满夜空。

    楚宥敛不过怔了一瞬,就抬手把颜玉皎抱起来,快步走出闺房。

    “回静澜轩!”

    侍从们连忙掀开门帘,就看到他们一向临危不乱、处事不惊的敏王殿下,竟然脚步匆匆,连背影都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狠劲.

    敏王的马车来的时

    候有多慢,走的时候就有多快。

    车内,门窗紧闭。

    颜玉皎裙角被撕裂,纤纤玉腿落在毛色瑰丽的地毯上,

    楚宥敛的手,探入其中。

    只是轻轻抚摸,便战栗不已。

    他忍着,额间冒出细汗,揽住颜玉皎的香肩,声音低狠道:“这可是你非要招我的……”

    一反常态,颜玉皎垂着头,没有任何挣扎的意味。

    但这种无声的顺从,却好似掷地有声的愿任君采撷。

    楚宥敛眯起眼,略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后齿,彻底肆意起来。

    绮丽的地毯被玉白的脚趾,揉成一团。

    颜玉皎慢慢蹙起眉,这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冰凉而干涩。

    好似物件,被隐晦探索。

    她忍不住踢开楚宥敛。

    楚宥敛反握住她伶仃的脚踝,眉宇间的戾气细细缕缕地冒出来:

    “你不能再后悔……”

    ……

    楚宥敛轻轻抚去,染在他的指尖,他伸出手,将指尖卷入薄唇之中。

    ……

    静澜轩终于到了。

    马夫下了车,就立即小跑离开,边跑便喊道:“都给我注意你们那双招子,胆敢乱看的话,也不必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一路跑,一路的侍从就纷纷低下头,远远的就退去了。

    不过片刻。

    楚宥敛推开马车门,他浑身气息沉戾,衣衫已然凌乱不堪,怀里的人却被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一路疾走,却没有去寝房,而是去了静澜轩最高处的阁楼。

    蹬上最后一道石阶时,楚宥敛脚步迟疑一瞬,喉咙滚咽:“你如今还有反悔的机会,今日一过你便是想反悔,我一辈子也绝不会放手。”

    颜玉皎闷在他怀里,不明白都已经到了此时此刻,楚宥敛为何还会有这一番质问。

    她咬着唇,小声道:“我都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还如何反悔?”

    楚宥敛默默不言。

    但他心中已定,便坚定地走到阁楼门前,推开门进入。

    阁楼的门匾上,龙飞凤舞,似是狂草,写着两个烫金大字:

    [禁娇]

    此时已然傍晚时分,火烧云仿佛被用力攥成了几团,艳丽诡奇地挂在淡青色的天边。

    阁楼好似独峰上的一间屋,除了那一溜与静澜轩相通的石阶,四下全是茂密的林木,除非武功高绝,否则绝无徒手攀登上来的可能。

    推开阁楼的窗户,能看到整个郯王府和部分皇宫的景色,而楼下的人却看不到此地何景。

    颜玉皎被放在软床上,她自层层衣物中爬出来,便微微一怔。

    这间卧房仅有静澜轩寝房的四分之一,却也极为宽阔了。

    然而白日里,房内却燃着红烛,红绸挂在雕窗和轩榥上,随着风吹,满屋飘飘荡荡。

    就连她躺的床,被子上绣着龙凤交颈,枕头上绣着鸳鸯戏水。

    颜玉皎顿时明白,楚宥敛这是将阁楼卧房装扮成洞房花烛夜那般了。

    只是——

    她摸着温软的锦被,疑惑地道:“我感觉……你好像很喜欢这种能躺四五个人的大床和软榻?”

    怎么静澜轩和这个阁楼的卧房和软榻都是这种巨大巨柔软的床?

    楚宥敛把内衫扯开,丢在地上,边走边说:“嗯,我喜欢……”

    他单膝跪在床沿,两手按在颜玉皎两侧,丝丝缕缕的墨发落在他玉色的肩,氤氲着欲说还休的的色.气。

    他的黑眸紧紧盯着颜玉皎,勾了勾唇道:“娘子不觉得,只有这么大的床,才能肆意纵情么?”

    颜玉皎微怔,心中慢慢涌上几丝畏惧,以至于小腿痉挛了一下。

    楚宥敛便为她轻捏了捏腿。

    然而没两下,四目相对。

    意味就变了。

    不知何时,红纱落了下来,房内燃起了沉沉如雾的香。

    阁楼高而独绝,夏日的晚风如同春日的风一般,带着一丝冷寒。

    然而帐中人,却已汗淋漓。

    润膏化在指尖,却寸进不得。

    楚宥敛俯身,啄吻着颜玉皎柔软的脖颈,嗓音低哑,安抚道:“别怕,别抗拒,不然你会受伤……”

    颜玉皎玉肤泛起粉色,此时胆怯和畏惧都涌上心头,哽咽道:

    “不,不行……”

    楚宥敛颇有耐心,慢条斯理起来。

    掌中人,眼神迷蒙,脸颊晕红,腰.肢.微颤,俨然不知天地何物。

    楚宥敛爱极了她这模样,眸色微厉,不由发起狠来,吻住她殷红的唇瓣。

    那一刻。

    两个人都心尖发抖。

    颜玉皎原本还怕,可或许是润膏有几分催.情的用处,她竟有些迫切,主动抱住。

    楚宥敛额角青筋暴起,眸底猩红一片,再无法克制——

    颜玉皎蹙起眉,微微张唇。

    即便已经经历过一次,但这次依旧如初次一般,仿佛被劈开,痛不自已。

    但很快,润意让一切顺遂。

    颜玉皎好似轻飘飘的一片,抱住楚宥敛的脖颈,送上樱唇。

    夜幕降临,窗外的风也大了些,红绸被吹的疯狂翻涌,好似巨浪凿入静湖,惊起波光潋滟。

    烛光摇曳,听闻几声低语。

    “不要……累……”

    “……才两次,娘子,它……”

    “……别掐腰,痛……”

    不知何时,窗外渐冷,开始飘起是似有似无的,如情人柔媚抱怨的绵绵细雨.

    等到烛光熹微,天已大亮。

    卧房窗户一夜未关,黑绒毛地毯上的点点白色,异常瞩目。

    帐中,有人微微转醒。

    然而摸着怀中人温软肌肤片刻,便又翻身压了下去。

    没多久,惹来“混蛋”“无耻”的低骂,却又被堵住,只剩呜咽声。

    床头一顿一顿,砸在墙壁上。

    案几上,瓶中的花彻夜尽放,经此顿顿之声,花瓣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