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卧底的第三十一天
浅早由衣委委屈屈坐在购物车里,像一只失去梦想的落水小狗。
路过薯片零食架,拿一把!
路过散装果冻堆,拿一把!
路过瓜子糖果摊,拿一把!
站在货架前仔细对比黄油的品牌,终于挑中一款准备往购物车里放的安室透低头一看:“……”
他一眨眼的功夫,购物车满满当当到溢出来。
被膨化食品包围的女孩子嘴里叼着试吃的糖块,甜甜的草莓奶糖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两只手都没有空闲,安室透合理怀疑刚刚路过试吃区的时候浅早由衣不是靠手拿到试吃,而是用她充满渴望的眼神让试吃员主动递来零食。
万一哪天酒厂破产,光靠在超市试吃她都饿不死。
见安室透手拿黄油不声不响地盯着她,怀里抱着薯片的黑发少女善解人意地把脑袋凑过去:“可以把黄油放我头上让我顶着。”
“谢谢你让我体验到饲养海豹的特别经历。”安室透弯腰翻检购物车,“能分享一下你同个口味的薯片买三袋的购物思路吗?”
浅早由衣:“吃一袋,留一袋,馋你一袋。”
安室透:“很好,你现在一袋都没有了。”
浅早由衣:不要哇。
她只好忍痛割爱拿薯片贿赂他,保住她的储备粮。
“这么多零食,吃完还吃得下舒芙蕾吗?”安室透推着购物车去买面粉和牛奶。
“我肯定先吃舒芙蕾呀。”浅早由衣仰头看着金发青年,甜言蜜语地说,“零食哪有你重要,舒芙蕾陛下一声令下,全体零食统统往后排。”
她嘴巴甜起来是真甜,安室透噢了一声,故意把手里的蜂蜜往货架上放:“够甜了,就不加蜂蜜了。”
女孩子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行不行,要加蜂蜜。”
没有蜂蜜的舒芙蕾失去了它的灵魂!
按照浅早由衣的设想,她将左手拎着舒芙蕾食材,右手拎着零食大礼包,快快乐乐满载而归,拥有一个甜份爆表的美好夜晚。
安室透把购物车停在蔬菜区青椒面前,铁面无情地说:“晚餐不能只吃甜食。”
浅早由衣坐在购物车里拼命扭动身体试图驾驶购物车逃出大魔王的爪牙:“那也不要青椒。”
她可是法外狂徒,她不要荤素搭配!
安室透一手制住哐当作响的购物车,一手挑拣青椒,他现在觉得把浅早由衣放进购物车真是明智的决定,否则她铁定在蔬菜区十米开外就溜了溜了。
学会了,下次逛超市的时候还这样干。
“妈妈,姐姐也是挑食的坏孩子吗?”路过的小孩子问。
“笨蛋。”妈妈小声说,“那是人家的情趣。”
浅早由衣:瞎说!他分明是想毒死我。
“我不吃青椒。”她可怜兮兮地说,“你忘了吗?警校食堂里的青椒我每次都偷偷丢进你碗里。”
“没忘。”安室透把一袋青椒放进购物车,“我记忆犹新。”
浅早由衣讨厌青椒可她超爱吃青椒炒肉里的肉,逢出必点,她美滋滋挑完盘子的肉,义正言辞地说:不能浪费食物啊降谷卿,青椒可有营养了,你看我对你多好。
她对他确实好,只逮着他一个人折腾。
他真的记得,浅早由衣害怕地抱住自己:好记仇一男的。
她自抱自泣的时间里,安室透已经挑好蔬菜和新鲜的鱼虾,称了鲜切的肉,推着购物车排队结账。
“您好。”收营员小姐姐露出笑容,“我来帮您结账。”
她和购物车里抱住膝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孩子对上视线。
收营员小姐姐大惊失色:我们超市终于走上人口买卖这一步了吗?!
“不好意思。”安室透手掌遮住女孩子的脸,“她是非卖品。”
从收营员小姐姐的视角看去,金发青年被女孩子一口咬在掌心上,他脸上习以为常,眉梢都没动一下。
“欢迎您再来。”收营员小姐姐麻溜地结账,余光忍不住一直追着他们的背影。
“爱咬人的毛病还没改掉。”安室透看了眼掌心整齐的牙印。
浅早由衣坚信他是嫉妒她牙口好。
采购的东西太多,安室透一手提着一只大号购物袋,浅早由衣怀里还抱着一只装面包的牛皮纸袋,两个人大包小包来到公寓门口。
“等会儿,我找找钥匙。”浅早由衣腾出一只手,在随身的包包里翻来翻去。
她在里层翻了半天没翻到,终于想起钥匙放在外面的拉链层里。
浅早由衣试图用一只手扯开拉链,努力半天,未果。
“我使不上力。”她啧了一声,举起包包递到安室透面前,“帮个忙。”
安室透无言地抬了抬占满他双手的购物袋。
“不是用手帮。”浅早由衣晃了晃金属制的小拉环。
金发青年紫灰色的眼眸看了她一会儿,在女孩子眼中读出“非帮我不可”的坚持,他妥协地凑过去。
安室透牙齿咬住拉环,一点点扯开拉链。
他松开牙关,催促地朝浅早由衣示意。
“哦哦,好了是吧。”女孩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屏住了呼吸,赶紧回神。
两人合力之下,公寓的门终于被打开。
华盛顿的公寓浅早由衣一年也不见得会来住一次,虽然请了人定期打扫,屋内仍然十分冷清。
直到两人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逐渐填满冰箱,房间里才有了些许生活气息。
浅早由衣忙前忙后把房间里的通风系统打开,又去检查一次性生活用品是否充足,等她忙完,抬眼看见厨房暖黄色的灯光照亮雪白的瓷砖。
女孩子踩着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走路的声音十分明显,切菜的安室透听见她停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张望。
“五个菜,加上舒芙蕾和吐司,够吗?”他问。
“唔唔。”悄悄伸手偷黄瓜片吃的女孩子点头如捣蒜。
安室透放任她吃了几片,不重不轻地拍开小偷手:“炒熟再吃。”
浅早由衣乖乖缩回手,她新奇地打量第一次出现在她家厨房的男人。
黑衣组织对高层向来大方,贝尔摩德全年都住在华盛顿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她和浅早由衣关系好,但很少在她的公寓留宿。
“因为住的不舒服吧。”伏特加老实说,“你们这些搞情报的,公寓收拾得像被狗舔过一样,一点儿人味都没有。”
东京的公寓因为常住,浅早由衣多少添了些私人物品,华盛顿的公寓纯纯精装毛坯房。
她从前用不上厨房,点外卖对付两顿,反正住了没几天又要离开。
安室透看出来了,砧板和菜刀都是新的,调味品甚至没有开封。
浅早由衣倍感新鲜地在厨房外徘徊好一会儿。
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英俊的金发男人袖口反挽,低头一下一下切菜,切成丁状的蔬菜整齐码在小碟子里,赏心悦目。
“我知道了。”浅早由衣右手握拳敲击手心,啪嗒啪嗒跑走。
没过一会儿,她跑回来,把手里的东西举给安室透看。
“我找隔壁邻居借的。”浅早由衣展示手里粉色爱心猫猫围裙,邀功道。
安室透沉默地看着粉嫩粉嫩的围裙,他怀疑她下一句是:“我的邻居是一位好心的人.妻。”
“我的邻居是一位好心的人夫。”浅早由衣高兴地说。
安室透: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等等,安室透抖开围裙,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做饭用的围裙。”金发青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简直难以启齿,“……这是情趣围裙。”
浅早由衣下意识地问:“你为什么能认出来?”
安室透:“……”
别问,别管,反正他认出来了。
“你是用哪套话术对待隔壁的好心人夫的?”安室透怀疑不是邻居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浅早由衣回忆:“我说Hi,你好,我是你素未蒙面的隔壁邻居,现在我的厨房里有个英俊的男人在下厨,我想帮他穿一条围裙,你可以借给我吗?”
“他欣然答应,说没问题,包我满意,然后递来这条围裙。”她补充道,“邻居还说他的妻子也非常这条围裙,让我相信他的品味。”
“由衣,”安室透按住她的肩膀,“答应我,以后不要用机翻。”
浅早由衣:欸?翻译腔很浓吗?
她的语法应该没问题哇。
“噢。”女孩子答应下来,又问,“那你还穿吗?”
假如安室透今天穿的不是白衬衫,他一定会断然拒绝。
“我突然理解了组织对黑衣的坚持。”他幡然醒悟,“我该入乡随俗的。”
譬如琴酒,他做饭肯定不穿围裙。
“猫猫多可爱呀。”浅早由衣捧起粉色爱心猫猫围裙,“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围裙,抛开人类擅自给它下的邪恶定义,它只是一条无辜的小围裙而已。”
不过这个颜色确实挺衬深肤色的,难怪隔壁人夫特意问了他的肤色。
“一切为了白衬衫。”浅早由衣庄严地举起围裙。
嘴角抑制不住的开心泄露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心思:“我帮你穿。”
和浅早由衣相处多年的经验告诉安室透,反抗不如认命。
你难以想象她是多恐怖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但情趣围裙,他觉得不行。
粉色情趣围裙,更是不行中的不行。
诸伏景光教他做饭的时候要是知道有今天,他一定早早打电话给浅早由衣给他预留备份照片。
不,说不定都不用诸伏景光开口要,警校第一穿粉色情趣围裙的写真照三秒后就将在六人小群中传开,让松田他们爆笑如雷。
加上浅早由衣本次请长假用的是婚假+蜜月假的借口……安室透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卧底的命也是命。”安室透喃喃自语。
浅早由衣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没说不就是要,冲!
她今天在购物车争夺战中输了第一回,难道还能输第二回吗?!
能。
“我讨厌你!”黑发少女像一只失败小狗,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显出气急败坏的意味。
“有本事你让我两只手两只脚,我们再较量一场。”
“让了你也打不赢。”成功把粉色爱心猫猫围裙套在始作俑者身上并打上牢固水手结的安室透扬眉吐气。
女孩子忿忿地瞪他,牙都快咬碎了。
己所不欲必施于人明明是她的人生信条,可恶的公安卧底!
“我穿围裙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下厨。”浅早由衣诅咒安室透,“你的白衬衫完蛋了。”
她提醒了安室透,他确实需要一条围裙。
找隔壁人夫再借一条不太现实,安室透不是很想听见对方一惊一乍地问:天呐,上一条围裙已经战损了?战况到底有多激烈啊?
还是那句话,给彼此留一份脸面吧。
“要不,”安室透提议,“你站我前面?”
浅早由衣:公安卧底的命是命,酒厂卧底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和把她裹面包糠后放进油锅里炸有什么区别?
失败小狗穿着小猫围裙逃走了,安室透对着白衬衫叹了口气。
罢了,胜利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幸好行李箱里还有换洗衣物。
火腿发出滋滋的冒油声,香味顺着厨房传到客厅,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
安室透不紧不慢地为云朵似的舒芙蕾淋上蜂蜜,他手肘边悄悄冒出刚刚还对他避之不及的黑发脑袋。
“围裙还给人家了?”他问。
浅早由衣哼了一声,伸手去拿舒芙蕾上点缀的树莓:“我说很抱歉,你百般抗拒,宁死不穿。隔壁人夫痛斥,‘没品的东西!’”
安室透把整个装舒芙蕾的盘子给她,慢悠悠地说:“只要不穿在我身上,我也觉得好看。”
“双标。”浅早由衣痛斥。
她一边骂人双标,一边抱着双标之人做的饭,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你考虑接跨国外卖吗?”浅早由衣不是开玩笑,“我下次去英国出差能不能点到你的外卖?”
他定能用一手好厨艺在炸鱼薯条中杀出重围!
“有好处的话,我考虑一下。”安室透开了个玩笑,“不过现在,我要先解决衬衫上的油渍。”
浅早由衣看着他的白衬衫,发出不厚道的笑声。
她大仇得报!
心情骤好的浅早由衣主动洗了碗,她拧上水龙头,故意留着湿漉漉的手不擦干,脚步轻快地跑出厨房。
“surprise!”
女孩子高高兴兴地洒出指尖的水珠。
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男人裸.露的脊背上,顺着肩颈的肌肉滑下。
安室透侧过头,他拧过脖颈时背上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山丘一样漂亮的起伏。
“恶作剧?”他指腹抹过坠落在锁骨上的水珠,“可惜你晚了一步,我的衬衫已经下水了。”
油渍需要尽快手搓才能洗干净,安室透换下来的白衬衫泡在水盆中。
衬衫下水……浅早由衣下意识押韵:“那你下海吗?”
“不不不你什么都没听见!”她立刻收回,“我只是在锻炼自己成为rapper的能力而已,不作数的!”
“我不打扰你了,你慢慢洗,洗到水电欠费也没关系,我有的是钱。”浅早由衣前言不搭后语地倒退两步,飞快跑路。
她跑到卧室,假装自己很忙碌的收拾根本不需要收拾的衣柜。
衣柜上的镜子映出女孩子薄红的侧脸。
浅早由衣:我在脸红些什么啊?
只是身材很好的男人而已,读警校的时候不是见过很多吗?
当时可一点儿脸红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全是万一身份败露警校生一拳能打几个她,内心只有求生的欲望。
虽然、虽然比起他们,降谷零的脸蛋和身材是好中之好,巧克力色的肌肤让人胃口大开,但那又怎么样,她是会为美色屈服的人吗?
警惕帅气的公安,警惕Honey Trap,不可以被坏男人骗到!
她:啊不,公安是好人来着,我才是坏人。
不可以被好男人骗到!
“他可是公安。”浅早由衣对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说,“只有在一个场景下我们能坦诚相见。”
那就是隔着一道铁栏杆,她在里头,他在外头,地上放着一只收音机,铁窗泪的音乐绕梁三月不绝如缕。
好可怕,好有判头的人生。
浅早由衣瞬间清醒,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人间清醒。
对不起,脸蛋英俊身材绝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顶级男人,她无福消受。
谈职场恋爱是没有前途的,死去吧,刚刚诞生的恋爱脑。
浅早由衣心如止水地关上压根没收拾的衣柜,心平气和地拿起一件大码外套,心地善良地披在裸背洗衣服的安室透肩上。
“小心点,别着凉了。”她温声说。
黑发少女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去,端坐在沙发上看她心爱的猫和老鼠。
安室透拧干衬衫,意识到她确实没有再向他投来目光。
为什么?
她明明很喜欢。
安室透承认他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不太多,但的确有。
他本可以先在房间里换上干净的衬衫,再洗旧衬衫上的油渍。
“万一洗衣服的水溅到新衣服上就不好了。反正洗起来很快,只是不穿上衣而已,这里也没有外人。”安室透脑海中很自然地诞生了这样的念头。
厨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和女孩子轻快地哼歌,安室透了解浅早由衣,她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做坏事。
以她的幼稚手段,肯定会揣着湿漉漉的一双手跑过来,喊一句:surprise!
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收起得意的嘴脸。
最好是不经意的手段,让她自乱阵脚。
效果和男人料想中一样好。
薄薄的红晕染上女孩子的脸颊,她自己没发现,只是语速比平常更快,拙劣地找借口逃跑。
安室透搓揉白衬衫,看见水面中的自己在笑。
笑一笑也没关系吧,虽然是在执行卧底任务,但她在身边。
知道彼此的秘密,又可以信赖的人。
只是由衣恢复正常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副人间清醒的模样,不知道她在卧室里都思考了些什么。
安室透有时候觉得他太了解浅早由衣了,可以轻易看穿她肚子里的坏水,预判她搞事的时机。
有时候又觉得,女孩子真是难懂。
他起身晾衣服,捞起行李箱中的干净衬衫,边系扣子边往客厅里走。
浅早由衣沉迷于猫和老鼠,余光看见有人过来也不理会,只把双腿抬起放在沙发上,占掉剩下的位置。
“霸道。”
安室透不和幼稚鬼抢,他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沙发,把一袋子零食拎到自己怀里。
“我的薯片。”浅早由衣脚尖碰了碰他的后背。
“好像没有写你的名字。”安室透翻过包装看看,遗憾摇头,“不能给你。”
浅绿色的眼眸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视线,万分怨念地望过来。
金发青年撕开薯片包装,夹起一片送入口中。
薯片咀嚼的咔擦声是世界上最特别最独特的音乐,浅早由衣心痒难耐,从沙发上爬起,从左边挪到右边。
安室透再次夹起薯片的时候,不经意地放慢速度。
一阵风刮过,他手里的一片薯片和怀里的一包薯片消失了。
安室透:“你从前体测怎么没有这样的速度?”
“体测能和薯片比吗?”连吃带拿的女孩子振振有词,“不许登月碰瓷。”
拿到薯片之后她懒得挪位置,反正沙发都是她的,面前的公安卧底盘腿坐下后身高正好,非常适合用来当薯片架。
“敢把薯片放在我脑袋上你就死定了。”安室透预判了浅早由衣的诡计。
背后的女孩子不情不愿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坐好,手里拿着零食看猫和老鼠,无所事事地过了大半个傍晚。
等到凌晨,安室透把浅早由衣催去睡觉,打开电脑不知道给公安还是给酒厂加了两个小时的班。
浅早由衣趁他加班,又偷溜出来看电视,被抓。
安室透意识到只要他不睡,浅早由衣就能继续熬,他合上电脑,在客房的床上躺下。
第二天,重复前一天的生活,猫和老鼠被换成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正统警校出生的公安和异端酒厂出生的真酒为凶手身份展开殊死搏斗,竞争异常激烈。
最后他们打成平手,因为安室透代入侦探视角,浅早由衣代入凶手视角,赢面五五开。
“有本事去找FBI要个案子,我们现场比试推理。”浅早由衣非要赢他一次不可。
安室透一听见FBI就皱眉,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浅早由衣不解:“你们不都是红方吗?”
安室透:“你可以理解成为哈佛和麻省理工对彼此的看不顺眼。”
浅早由衣:懂了,而我是辍学儿童,我平等地攻击你们所有人。
“关系差不是正好么。”她说,“我们来美国就是为了对付FBI。”
没有道德压力,多好。
“说起来,潜伏在组织里既然有公安卧底,肯定也有FBI卧底吧。”浅早由衣突发奇想,“你觉得是谁?”
卧底的话题太敏感,安室透不愿轻易谈论。
浅早由衣没有压力,她可以随便瞎猜:“会不会是蒸馏酒呢?组织里蒸馏酒可多了,琴酒、朗姆、伏特加、威士忌……”
啊,对了,还有一瓶威士忌她没见过。
“黑麦威士忌是怎样的人?”浅早由衣好奇地问,“我一次都没有和他碰上呢。”
安室透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莱伊:“等回到东京,总有机会碰到他的。”
“也是。”浅早由衣说,“他现在又不可能出现在华盛顿。”
“欢迎回来,秀。”
“赤井探员,欢迎你的归来。”
华盛顿,FBI会议室,黑发长发墨绿色眼眸的男人向同伴点点头。
“贝尔摩德一事,我也参与行动。”
第32章 卧底的第三十二天
夜幕低垂,华盛顿一栋古老的建筑物中亮起些微灯光,惊扰围墙上跃过的黑猫。
古董唱片机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只戴白手套的手放下黑红色的唱片,低沉的古典乐悠悠回荡在飞舞的尘埃中。
趁着夜色赶来的客人推开厚重的红木门,摘下头顶的礼帽搁在胸前,弯下腰来。
“你来了。”
房间的主人抬眸望来,金色长发如波浪般垂下,绕在指尖把玩。
太好了,没有迟到,客人松了口气,小心地直起腰。
“贝尔摩德……呃!”
客人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揉揉眼睛,闭眼又睁眼:金色长发,波浪卷,是贝尔摩德的发型没错。
可为什么无论他怎么看,都只有发型是贝尔摩德啊!
“是假发。”浅早由衣睿智地推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我戴了假发。”
她临时约华盛顿的毛娘手工现做的加急款,理发店漂都漂不出这么像贝尔摩德的金发。
搞cosplay的二次元还是太全面了。
说好帮贝尔摩德代班,浅早由衣怎么能让漂亮姐姐毫无存在感呢?她这不就戴着标志物来了。
“给FBI准备的小惊喜。”浅早由衣松开缠绕在指尖的金发,姿态和善地问,“你不满意?”
客人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即使换了发色,他也一眼认出面前的少女是谁。
今天这场交易不好谈了。
来客不是第一次和薄荷酒在谈判桌上相见。
十年前,同样是华盛顿,容颜永不衰老的金发女人牵着黑发披肩的女孩子推开这扇门。
贝尔摩德靠在主座上,溺爱的让那孩子坐在扶手上,亲密地倚着她。
女孩子一点儿也不怕生,浅绿色的眼眸好奇地盯着人看,见男人看向她,露出可爱的笑脸。
看起来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客人没有过多在意,他一心扑在谈判上,在心里反复掂量自己的底价。
贝尔摩德是交际场的高手,她闲聊似地慢慢聊天,谈及价格时语气暧昧却不松口,客人做好拉锯战的准备,他野心勃勃,想为自己分一块最大的蛋糕。
黑发绿眸的少女旁听了一会儿,她凑到贝尔摩德耳边,用手遮住嘴巴。
客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悄悄话,他只看见金发女人嫣然的笑脸,贝尔摩德伸出鲜红蔻丹的指甲,点一点女孩子的眉心。
“不能这样哦。”她笑着说,“要给人家留一口肉吃。”
“底价不是他能接受的最低价格吗?”女孩子皱皱鼻子,“他能接受呀。”
她念出一串数字,像寻求意见似地问客人:“你觉得呢?”
藏在心中反复掂量的底价被人随口报出,客人的大脑疯狂尖叫,第一反应是:我完了。
第二反应是:是哪个商业间谍要害他!
“不、不对啊。”他用力搓脸,“我什么人都没告诉过啊!”
“真是的。”贝尔摩德用完全不像责备的语气说,“来之前我明明叮嘱过,让她不要太过炫耀自己的能力。”
“本想教你一些谈判技巧,现在可好了。”金发女人摇摇头,说着说着又轻易原谅她,“罢了,你也用不上。”
贝尔摩德以黑衣组织还不至于压价压得这么狠为由,在底价的基础上稍抬了些,和客人签订合同。
十年的时间里,他谈过的生意不计其数,每每以胜利的姿态拿下他心仪的价位后,他总会回到办公室,长久地凝视这份合同。
纪念他一个照面就被人看穿底裤的惨败。
客人没有想到,十年了,竟能再次噩梦重演!
贝尔摩德!没有档期赴约你可以改签啊,他什么时间都愿意配合,何必把战略性武器放出来!
他:“呃,那个,其实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可能是阑尾发炎……”
浅早·医学常识缺失·由衣疑惑:“原来人有两个阑尾吗?”
“我记得你是三年前的七月做的手术?”她掰着手指数了数,“难道阑尾切了之后还能长出来?”她回头问问雪莉,是不是生命的奇迹。
客人神色愈发惊恐:你怎么连他什么时候割阑尾都知道?
好可怕的黑衣组织,视人权和隐私于无物!
波本:不要地图炮啊喂。
薄荷酒只是情报人员中的个例而已,搞情报的真不全是变态。
金发黑皮的男人站在椅背后,客人第一眼没有注意到波本,第二眼看见他腰间露出一角的配枪。
客人:完了,谋财又害命。
早知道他就写好遗书再出门了。
养尊处优的客人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前的薄汗,他不敢在椅子上坐下,手持礼帽站好,姿态谦卑。
波本纳闷:能让贝尔摩德亲自出面交易的客人,必定是组织的大客户,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直到开始谈判。
客人:上个月在墨西哥的生意不太稳定,当地势力反水,导致一条走私线被废,组织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薄荷酒:好说好说,应该的。我记得反水的是他们二把手,他篡位的时候你私下给他提供的武器支持不少吧?
客人:最近公司资金流动困难,FBI在查我的税款。
薄荷酒:看起来你的确遇到了困难,为什么不把你家客厅那幅中世纪古董画拿去拍卖呢?反正得到它是一笔无本买卖。
客人:这个价真的不能再低了,这就是我的底价!
薄荷酒:也行,但你要额外搭一批军火。你的墨西哥朋友前天不是往你在旧金山的庄园送了一批货吗,数量相当客观呀。
浅早由衣态度友善又温和,客人简直不能相信她37度的嘴竟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他还不能抗议,他的表情稍微难看一点,波本的手便放在腰间的枪上。
金发男人漠然瞥来一眼,眼神警告。
“至少要在我的底价上抬一个点吧?”客人黔驴技穷,几近哀求地说,“薄荷酒,在看到谈判人是你的时候,我的底价直接砍了一半。”
女孩子用手托着脸颊,内心毫无慈悲:噢,看来还能砍价。
底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十年前她只能看出一个人的心理价位,如今,她有了把人逼到绝境前半步的手段。
要不要再进一步呢……
浅早由衣指节敲击膝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可以,抬一个点。”她松口,“合同拿来。”
客人不知道她突然回心转意的理由,但不妨碍他抓住商机,飞快用便携打印机打出合同。
浅早由衣拿笔签字,流畅的黑笔落下签名。
“外面有人接应你吗?”她问。
客人:“我的司机和保镖在街上等我。”
“好。”浅早由衣把笔和合同一起推给他,站起身,“早点回家。”
她起身的瞬间,砰!砰!两枚子弹打碎靠近走廊的玻璃,射中旋转的唱片机。
“哗啦!”
波本单手拎起椅子砸碎临街的玻璃,浅早由衣踩着一地碎玻璃,纵身跳出窗外。
二楼的高度,两人一前一后落地,金发青年跨上事先停在街边的摩托,后座一沉。
“抱紧我。”他拧动龙头,摩托发出咆哮的嗡鸣。
浅早由衣扣上头盔,再给波本戴上,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一只手在摩托加速中的狂风中飞快打字。
【合同OK,被FBI追杀中。】
城市的另一边,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贝尔摩德感受到口袋中手机的振动。
她眯了眯眼,在记者察觉之前掩饰掉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
贝尔摩德端起酒杯,用完美无缺的笑容继续应付媒体层出不穷的追问。
“甩掉FBI,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浅早由衣发完短信便把手机塞回口袋,她知道收不到回信,“今晚没有支援。”
常有的事,在黑衣组织被赋予代号不仅是高层的证明,更意味着【某个时间,你只能独当一面。】
“不能回公寓。”浅早由衣说,“去我的安全屋。”
漆黑的摩托穿梭在车流中,头盔遮不住垂落的金发,FBI指挥官手握对讲机:“发现贝尔摩德,追!”
“摩托上是贝尔摩德,正在接受采访的是谁?”朱蒂手中的平板正在播放莎朗·温亚德的采访直播。
“贝尔摩德精通易容。”赤井秀一开口,“不能轻易判断。”
贝尔摩德既能易容成他人,也能把他人易容成她,一人分饰多角是千面魔女惯用的把戏。
“比起娱乐圈的采访,今晚的交易对组织来说更重要。”这也是赤井秀一出现在此处的理由。
“带她逃走的男人是谁?”赤井秀一眯了眯墨绿色的眼眸,“车技了得。”
他自己是驾驭车辆的行家,不会认不出另一个好手。
摩托上狂风呼啸,即使有头盔挡风,浅早由衣也冷得发颤。
“大晚上的,天气又冷,FBI不下班吗?”她小声逼逼,恶意揣测,“他们肯定在衣服里面贴了暖宝宝。”
汽车里还有暖气,想想就让人嫉妒。
波本一边看路一边时刻注意后视镜中FBI的动静,偏偏趴在他背上的人冷得打颤。
“冷就抱紧一点。”他腾出一只手按住浅早由衣后背,让她再贴近些。
“下次你能不能穿一身摇粒绒?”浅早由衣脸颊贴在机车皮衣上,凉得她心好碎,“虽然皮衣很帅呜呜。”
是谁以今晚要骑摩托飙车请穿超帅的机车皮衣为由决定了波本今日穿搭,原来是她自己。
波本:“下次我会记得给你准备暖宝宝。”
“坐稳。”
他握紧龙头,一个漂亮的压弯超越前方车辆,轮胎压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辙痕。
摩托在高架桥上飞驰,身后FBI的车辆穷追不舍。
波本微微侧头,紫灰色的眼眸透过头盔,一眼望见距离摩托最近的雪佛兰。
“总感觉是个熟人。”赤井秀一手上组装好狙.击.枪。
他戴上遮掩面容的护具,自车内站起,在天窗上架起枪。
雪佛兰在移动,摩托在移动,难度空前的移动靶,赤井秀一手臂纹丝不动。
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渐渐用力。
“砰!”
摩托龙头撞开刺眼的火星,车身在地面上刮起一长串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呀声。
方向失控的摩托侧翻在地,连带车上的人一起被掀翻。
剧烈的撞击透过头盔传递到脑门,浅早由衣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在她身下,波本咬紧牙关,眼前发黑。
千钧一发之际,他把女孩子护在怀里,后脑勺狠狠嗑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头盔勉强卸去部分力道,波本手肘撑住地面,奋力想要起身。
FBI马上要追上来了,不能被他们抓住!
“别动。”浅早由衣焦急的声音在波本耳边响起,“你流了好多血……”
这不算什么,波本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其实被FBI抓住,后果没有那么严重,他公安的身份和由衣警察的身份不是作伪,总有谈判的空间。
不,不行……由衣已经双面间谍了,她再被FBI抓住的话,黑衣组织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她。
波本猛地攥住浅早由衣的胳膊:“快逃,我来殿后!”
浅早由衣的手臂被他用力抓住,好痛,她的掌心一片湿冷,是波本流下的血。
组织派她去警校卧底真是一步坏棋,浅早由衣怔然地想。
如果没有那半年,波本就算死在这里,薄荷酒也完全无所谓。
金发青年怀里的枪滑落,落在她沾满鲜血的掌心。
“FBI有一位神枪手啊。”浅早由衣自言自语。
她抬起手臂,眼眸微眯。
赤井秀一透过瞄准镜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开枪。
“砰!”
很遗憾,浅早由衣的枪更快。
“Damn!”
FBI驾驶员捂住被洞穿的掌心,雪佛兰在街道上的轨迹骤然扭曲。
“走。”浅早由衣拽起波本,他们再次骑上摩托。
砰砰砰!
赶在雪佛兰副驾驶座上的人扑上来稳住方向盘之前,摩托后座的人连开三枪。
一枪射穿前车轮胎,一枪让防弹.玻璃裂成蛛网,一枪逼得赤井秀一退下天窗。
“好准的枪。”他凝重地说。
或者说,好狠的枪。
没有一枪浪费在无畏的报复上,枪枪都拖拽住FBI的脚步。
极致的清醒,极致的冰冷。
唯一泄露她情绪的,只有洞穿FBI驾驶员掌心的那枪。
她开枪的手沾满了波本的血,又湿又冷,她要让FBI尝尝同样的滋味。
“她不是贝尔摩德。”赤井秀一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金发。
和贝尔摩德关系好的女性……一个名字浮现在赤井秀一眼前。
“薄荷酒?”
摩托上的风愈发寒冷刺骨,女孩子一言不发,把枪塞回口袋。
发烫的枪管隔着布料贴在衣服上,也带不来丝毫暖意。
“……生气了?”波本咳嗽两声,血腥味弥散在头盔里,他抬起护目镜,驱散不祥的铁锈味。
“又不是冲你生气。”浅早由衣说,低头用他的机车皮衣擦掌心的血。
“等我查出开枪的FBI是谁,我要杀了他。”她平淡地说。
波本心脏一紧。
他听出来了,不是女孩子惯常的幼稚又记仇的语气。
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可不是警察该说的话。”波本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但很薄荷酒。”
机车皮衣擦不干净掌心的血,浅早由衣盯着指缝里的血,嗯了一声。
“我本来就是薄荷酒。”
女孩子平日很好哄,正是因为她好哄,现在的情况才让波本感到棘手。
“由衣。”他放缓声音,“我也讨厌FBI,一直很讨厌,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看。”
“但单论今天的立场,FBI只是做了与自己职责相符的事罢了。”
“换成我的公安身份遇上抓捕罪犯的情况,我同样会开枪。”
浅早由衣没有接话,风太大了,她假装自己没听清。
不一样的,女孩子在心里说。
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是FBI还是公安在薄荷酒眼中没有区别。
——只是降谷零有区别。
“你要是不想我杀FBI,我不杀就是了。”浅早由衣最后说,“反正苦主是你。”
摩托停在居民区隐蔽的一角。
安全屋不像公寓,没有人定期清洁,屋内满是用白布遮住的家具。
浅早由衣在茶几底下找到医药箱,她怕金发青年失温,又跑去打开暖气。
“没事,我伤得不重。”安室透安慰她。
“你的脸色之前虽然不能被夸白里透红,至少是黑里透红。”浅早由衣不信,“现在只能用黑里透白来形容。”
苍白的黑皮,非常小众的一款形容词。
安室透听见熟悉的嘴贫,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是他熟悉的浅早由衣。
浅早由衣给双手喷上酒精消毒,从医药箱中挑出纱布绷带和双氧水:“把衣服脱了。”
安室透本来在脱外套,听见她开口,反而动作顿了下。
“我自己来吧。”他说。
女孩子掀了下眼皮,浅绿色的瞳孔一言不发盯着他。
她不笑不闹的时候让人陌生又害怕,波本想到她抽走他的配枪后开的那一枪。
极其仓促的一枪,只比狙.击.枪后的FBI快一秒,扣动扳机后立刻偏头躲过FBI的子弹,时间紧急到她看也没看开枪的结果。
安室透却看见了。
雪佛兰车窗玻璃后炸开的血花,在黑暗中无比醒目。
精准到可怕的枪法。
浅早由衣在警校的格斗课成绩很差,凡是需要动手的课程,她都像战五渣一样躺在地上装死。
只有枪法课及格,偶尔还能评优。
安室透看过她的成绩单,前几枪永远是十环正中靶心,后面的开始参差不齐,七环八环都有。
“后坐力振得手指麻。”女孩子甩甩指尖,振振有词,“只要能及格,一分都嫌多。”
她不爱开枪,天天把“我只是个可怜的文职啊”挂在嘴边,但凡和波本一起行动,身上从来不带枪,嫌重。
杀基诺白兰地和击中FBI都是用他的配枪。
都是为了他而开枪。
她开枪的时候,浅绿色的眼眸亮得惊人,眉目间满是凉薄。
薄荷酒在组织里就是这副模样,反衬得像他认知中的浅早由衣不似真实。
安室透不太适应。机车外套被他丢在一边,黑衣上的血看不明显,里面的白衬衫可谓红得一片刺目。
女孩子不声不响地用镊子夹起棉球,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只是看着吓人,伤得真的不重。”他企图打破凝滞的气氛。
金发青年衬衫敞开,渗出的血珠顺着腹肌滑下,雪白的棉球眨眼间被染得鲜红。
浅早由衣的表情更糟糕了。
“别被我知道开枪的FBI是谁。”她暗暗磨牙。
安室透反FBI第一人的头衔被浅早由衣愤愤夺走,狠狠戴在脑袋上。
她费了半天的劲才止好血,用棉球擦拭干净血渍,一点点给伤口涂药。
“缠两圈绷带。”浅早由衣说,示意安室透抬手。
金发青年抬高手臂,女孩子的手用酒精洗过,碰到身上凉意激人。
“冷?”浅早由衣感受到手指下的皮肤轻微颤动,“我再把暖气调高点。”
“不用。”安室透克制住下意识的反应。
浅早由衣搞不懂他真冷假冷,又用手碰了碰。
安室透咬牙忍住,一动不动。
看来确实不冷,浅早由衣安下心,低头缠绷带。
绷带一圈一圈缠绕,她的手臂从前面绕到背后,仿佛拥抱。
女孩子眼眸低垂,认认真真给绷带打结。
暖黄的灯光下,她脸颊上软软的绒毛清晰可见,宛如一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一晚上逃跑、飙车、枪战,安室透喉咙干渴。
好累,迟来的疲惫感一瞬间涌上身体。
浅早由衣肩头一沉,她侧过头。
金发青年看上去累极了,脑袋靠在她肩上,发丝痒痒地扫过颈窝。
“困吗?”她小声说,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安室透闭了闭眼,柔软的掌心轻轻抚过他的发丝。
他想起刚下飞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摸摸女孩子的脑袋,哄她说等会儿给她买舒芙蕾吃。
贝尔摩德在旁边围观,饶有兴趣地说:“你们看起来真像一对。”
他立刻否认。
在组织成员面前,安室透不想和浅早由衣表现得太过亲密,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可他们现在在安全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隐秘之处。
“之前贝尔摩德说的那些话……”安室透低声开口。
他想问她还记得吗,腹部隐隐作痛的伤口却提醒他:你在执行非常危险的卧底任务,她也一样。
“算了,没什么。”安室透改口,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浅早由衣肩头,闭上眼。
“让我靠一会儿。”
第33章 卧底的第三十三天
安全屋不似公寓,除了沙发、医药箱、储存水和压缩饼干外空无一物。
沙发面积也小,两个人坐在一起,下陷的力道让肩膀挨着肩膀,略显拥挤。
谁也没对拥挤的坐姿提出异议,浅早由衣掰开一块压缩饼干,递给安室透一半。
她小口小口地啃饼干,边喝水边往下咽,吃得非常辛苦。
好难吃,被安室透一手好厨艺喂出来的舌头根本承受不了压缩饼干的味道,浅早由衣戴上痛苦面具。
“可恨的FBI。”她记仇碎碎念,“我本该在我的豪华公寓享受我的豪华大餐,是谁偷走了我的享乐人生?”
她的安全屋为了安全,偏僻到披萨外卖都不在配送范围内,好苦的日子。
“下次给你做。”安室透安慰她,“等我学会景的几道拿手好菜,做给你吃。”
“下次是什么时候?”浅早由衣敏锐地问,“我可是精通成年人社交文化的职场人士,下次是明天的明天,是星期八,是二月三十日,是渣男永不兑现的口头诺言。”
安室透想了想:“圣诞节?”
眼见着进入十二月,距离圣诞节不远了。
浅早由衣:对哦,快到圣诞节了。
她还从没好好过过圣诞节呢。
酒厂资助的小乌鸦孤儿院是非常注重仪式感的孤儿院,任何节日都要过一过。
情人节推出情侣买一杀二限时优惠活动,复活节推出让你的亡夫/亡妻再死一次吧特别纪念日,感恩节推出“总有一个人,杀死TA让你收益终身”感恩回馈礼包。
一年四季,月月有好礼,周周送不停,心动不如行动,年卡会员只需9999999美元即可办理。
圣诞节也是为年卡会员服务的一天,等离开孤儿院,浅早由衣先后在贝尔摩德和琴酒身边经历过圣诞节。
女明星年年都要参加娱乐圈盛大的圣诞晚宴,浅早由衣陪她去过一次,在自助餐区啃了半晚上的菜叶子。
浅早由衣:你们明星……减肥……不要只吃沙拉……(咽气)
她第二年再也不去了,浅早由衣宁肯在公寓里一边吃垃圾食品一边看晚宴直播,把薯条炸鸡摆拍得无比诱人发给晚宴现场啃菜叶子的贝尔摩德。
琴酒的圣诞节内容比贝尔摩德丰富许多,浅早由衣平安夜陪着大哥通宵抓卧底,圣诞当天继续抓卧底,中午还抓,下午更抓,晚上终于抓到了好耶!——当天连夜审讯写报告。
“卧底就是送给大哥最好的圣诞礼物。”伏特加激情四射,“多么有意义的圣诞节。”
浅早由衣的圣诞礼物是加班费,她不能说她不满意。
“组织不兴过圣诞节。”基安蒂听到薄荷酒的抱怨,仰头喝酒,“我们既不信仰上帝也没有家人团聚,你能和谁一起度过圣诞夜?”
薄荷酒:“但我听说圣诞当天你和科恩在一起。”
“那不一样,我们是搭档,最好的爱博!”基安蒂反驳。
薄荷酒举一反三:“琴酒和伏特加也是最好的爱博?”
他们也一起过圣诞,一个抓卧底,一个开车载大哥抓卧底。
基安蒂:“薄荷酒,比起过圣诞节,你还是想想怎么在琴酒手上活到明年十二月吧。”
浅早由衣是不屈的小草,任大哥一年年狂风暴雨的摧残,也顽强活到了今天。
活到了有人答应圣诞节给她做大餐的今天。
“真的吗?你陪我过圣诞节?”浅早由衣开心极了,“我一回东京马上去物色最高最大的圣诞树!”
“或者在美国砍一棵空运回去。”她拿出手机登录亚马逊,“不不不,这些都不好,我上黑市问问有没有人接活儿。”
安室透及时制止浅早由衣企图高价找雇佣兵去北欧砍松树运回东京的圣诞计划。
“我会买很多很多装饰品布置好公寓等你过来。”浅早由衣双手捧脸,一脸期待,“窗户上贴雪花,床头挂圣诞袜,地毯换成绿色红色相间的毛绒款,沙发上摆两个半人高的姜饼人玩偶……”
她描述中温暖幸福的圣诞夜仿佛就在明天,金发青年含笑听女孩子在身边叽叽喳喳地念叨。
圣诞节吗?他也要好好准备一番了。
两个人披着同一条毛毯,靠在沙发上小声说话,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黎明到来,贝尔摩德的短信如期而至,连带浅早由衣和安室透的护照、机票一起送来。
“我的假期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浅早由衣依依不舍,“婚假和蜜月假加起来居然才三四天,性价比好低。”
“不,我记得还挺长。”安室透否认。
浅早由衣当初的要求是不动年假给她请一个月的带薪假,公安拼尽全力给她凑的假期,怎么会只有三四天呢?
浅早由衣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希望:“警视厅绝赞带薪休假中,组织的任务又圆满完成,岂不是说——”
她是山里灵活的猴子!她要满大街玩创死加班的卧底!
回国后立刻要投入工作的安室透:压下蠢蠢欲动想给她销假的手。
浅早由衣第一次坐飞机如此兴奋,连旁边坐了个兼职侦探的公安都顾不上:“我现在心情好到即使遇到劫机事故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谢谢。”安室透皮笑肉不笑,“感谢你的慷慨。”
飞机平安抵达东京,浅早由衣拖着行李箱,现场给安室透表演了一个撒手没。
“你没看见,真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安室透边听电话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对了,景,你怎么知道航班时间?”他问。
“贝尔摩德告诉我的,她说薄荷酒今天回东京。”诸伏景光的声音在安室透面前响起,与电话中的声音重合。
安室透拎着行李箱和来接机的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安室透:“你是来接由衣的?”
诸伏景光:“对,组织任务。”
诸伏景光:“她人呢?”
安室透:“跑了,撒手没。”
两个公安卧底一个揉左边的太阳穴,一个揉右边的太阳穴,具是头痛欲裂。
安室透率先反省:“我该看着她的,我该早点意识到贝尔摩德让她请长假代表还有新的任务。”
“是我的责任。”诸伏景光反思,“我应该订做一面更大的接机牌。”
两个人一边反思,一边赶到服务台。
一分钟后,机场广播响彻大厅:
“尊敬的浅早由衣女士,你的两个行李被你遗忘在了机场大厅,请听到广播后迅速赶到服务台领取你的行李。重复一次,尊敬的浅早由衣女士……”
化身迅猛狂风刮过机场大厅,一个滑铲跳进计程车的风一样的女子浅早由衣头也不回地对司机说:“快走!”
什么广播,她聋了。
苏格兰一直听黑衣组织的人说,薄荷酒是非同一般的情报人员。
他因为在警校时戴上的男妈妈滤镜一直没看出来,不明白什么叫“非同一般”。
直到他在机场跟丢薄荷酒,被迫满东京找人。
“鬼冢教官,您能把由衣当年的反跟踪课成绩单发给我看看吗?”
两个小时过去,苏格兰抹了把脸,面容从未如此憔悴过。
鬼冢八藏不明所以,给他发来一份留存在浅早由衣档案里的零分成绩单。
当年考反跟踪课的教官圈定东京一家大型商场当考场,给学员半小时的伪装躲藏时间,半小时过后他亲自上手抓人。
越早被抓到的学生成绩越低。
半个小时后过去,教官心满意足地清点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萝卜头。
“数量正好。”教官拍拍手,得意地说,“你们还差得远呢。走吧,回警校我再给你们补补课。”
“那个……”蹲在地上的一个人弱弱举手,“我、我也要去警校吗?可是我今天的传单还没发完。”
教官:“???”
他一头雾水:“你不是今天来考试的学员?”
路人:“什么考试?这里不是选拔群演的剧组吗?”
教官眼前一黑。
他紧急点名,挨个确认,终于发现他丢了一条漏网之鱼。
浅早由衣被找到的时候,她已经发完了从路人手里拿来的传单,找老板结清工资,买了一碗关东煮边吃边围观街机店里高中生打篮球。
“逮我的人来了,关东煮你们吃吗?”女孩子抹抹嘴巴,热情地分享食物,“诚凛高中是吧,有空我一定去看你们比赛,要赢啊。”
她依依不舍地和热血男高挥手道别,被教官拎回鸦雀无声的警校萝卜坑里。
“考试已经结束了吗?”浅早由衣左看右看,悄悄掩嘴打了个饱嗝。
教官的表情非常恐怖,同考场其他考生恨不得缩进地底,当事人满脸淡定地一问一答。
“考试的时候我在哪儿?我在发传单呀,从教官你身边路过三回了,你没发现?”
“替罪羊?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他是自愿的。”
“考试时间结束为什么不主动归队?因为教官你菜菜的,我寻思半小时不够你找到我,好心给你延时,不用谢。”
鬼冢八藏:“最后,浅早因为挑衅考官得了零分。”
诸伏景光:“…………”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警校当年为什么会让她毕业呢,到底是谁放她为祸人间?
诸伏景光恍然大悟:是我们五个。
竟是当年的自己害惨了他!
苏格兰心好累,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催促他尽快完成任务的朗姆在听到“薄荷酒丢了”几个字后哽住半天,语调骤然从责难变成宽慰。
“没事,我再宽限你几天,别着急上火,买点降压药吃。”
诸伏景光在公园长椅上坐下,不抱希望地再一次拨打浅早由衣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放假中,请圣诞节后再联系。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苏格兰长叹一口气,脸埋在双手中。
他隔着指缝与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啊啊啊!”
“啊啊啊!”
浅早由衣吓了一跳,没蹲稳,屁股着地坐到地上,她摔得好痛:“你叫什么?”
诸伏景光:我还以为青天白日见了鬼。
谁家好人故意蹲在地上,透过指缝和人对视,她绝对是故意的。
“明明是你打电话召唤了我。”浅早由衣晃晃手机,屏幕上一长串未接来电。
诸伏景光:所以你都知道,故意躲起来对我视而不见吗?
浅早由衣:嗯。
他:你都不狡辩一句?
薄荷酒是一位敢作敢当的魁梧女子,她不惧人言。
浅早由衣拍拍衣摆上的灰站起身,坐到诸伏景光旁边:“朗姆给你打电话了吗?宽限了几天?”
“朗姆说一个星期内完成就行。”诸伏景光回过味来,“你故意的?”
他不问,浅早由衣不说,他一问,浅早由衣惊讶:“是吗?好像是吧。”
诸伏景光:坏透了,这人。
“好吧,我承认。”浅早由衣摇晃小腿,“我在机场看见你了。”
虽然接机牌小了点儿不够显目,诸伏景光本人高高瘦瘦地站在人群中,如松竹般的身姿却很吸引目光。
情报搜集是浅早由衣的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她就是因为看见了诸伏景光,猜到自己的休假计划八成要夭折才跑得越来越快,跑出风一样的速度。
“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拒绝加班派呢。”女孩子食指虚点青年眼底的青黑。
诸伏景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眼睑。
其实还好,他也就加班两三个星期,72小时没合过眼,刚补眠4小时就收到贝尔摩德要他去接薄荷酒的消息而已。
扶他起来,他还能熬。
薄荷酒:孩子被酒厂PUA傻了。
苏格兰警校生思维作祟,以为黑衣组织像公安一样正规,没想到犯罪小作坊压根没有放假的概念,能干的员工一直在岗位上干到死。
浅早由衣:要么,你学琴酒,发自内心热爱你的工作,一听说有卧底打鸡血一样爬起来工作。
要么学她,以一己之力整顿职场,整顿到朗姆听见“薄荷酒”三个字的第一反应是头疼,第二反应是头痛欲裂,第三反应是“容我吃颗速效救心丸再听你讲话”的程度。
“一个星期很宽裕的。”浅早由衣从长椅上站起身,朝诸伏景光伸出手,“先到我哪儿补个眠,我正好看看任务资料。”
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对卧底而言堪称奢侈,诸伏景光其实不是很疲惫。
“……好吧。”他无奈地笑笑,“承你好意。”
嘴上说着不疲惫,脑袋一挨到枕头,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黑发青年顷刻间陷入好眠。
枕头上轻浅的薄荷香气驱散铁锈与硝烟的味道,一夜无梦。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火烧云热烈地映在白墙上,风扬起窗帘的一角。
站在窗户旁边吹风边翻看任务资料的少女侧过头,手指按住哗啦作响的纸页。
“醒了?”她扬扬手里的纸卷,“我刚好看完。”
“我睡了很久吗?”诸伏景光坐起身,夕阳透过玻璃斜斜照射在床单上。
他好像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一口气补上三个星期缺失的睡眠。
“你现在气色看起好多了。”浅早由衣评价,“之前的黑眼圈是我强推的遮瑕膏都遮掩不了的水平。”
她心爱的遮瑕膏可是贝尔摩德代言款,怎能折戟在公安卧底手中。
“狙.击.手可要保持好状态。”浅早由衣握拳给他打气,“这里有个柔弱的文职需要你保护呢。”
柔弱,指诸伏景光满东京找了两小时连公安力量都被动用硬是没揪住她一根头发。
他好怕敌我不分的时候打着打着,被他护在后面的浅早由衣转头撒手没,等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敌方的军师,被敌方首领奉为上上宾。
“我一定努力。”诸伏景光看见靠放在床头的小提琴盒,里面装着他的狙.击.枪。
浅早由衣说需要他保护只是一句玩笑话,组织派出狙.击.手永远是为了杀人。
熟悉的铁锈味卷土重来,淹没他的口鼻。
“走吧。”诸伏景光背起琴盒,轻声说,“该去执行任务了。”
夕阳倾斜,窗边重新被阴影笼罩,站在黑暗的浅早由衣应了一声,脚步覆上他的影子。
海滨小城的一间旅馆迎来两位新客人。
他们自称是来旅游的游客,偶然路过这座小城,喜欢沿海的风光,希望能旅居一段日子。
前台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间钥匙递给背着小提琴盒的青年,他的同伴不急着离开,懒散地与前台闲聊。
“旅游淡季生意不好做呀。”前台说着说着开始和客人吐苦水,“街道对面还有一家旅馆和我们抢生意。”
“对面的旅馆好像能看到海。”黑发少女语调温和,前台喜欢听她说话,“住在这里,只能看见对面旅馆的窗户啦。”
“话是这么说……”前台有点心虚,她怕好不容易来的客人住到对家去,赶紧说,“他们家最好的观海房早被人包了,一包就是一整年,听说客户是一位画家,专门住在那儿找灵感。”
“哦?”客人来了兴趣,扭头看向相隔一条街道的旅店,“是哪一间房?”
前台指给她看:“喏,常年拉着窗帘的那间就是。”
浅早由衣谢过前台,踩在有点年头的木地板上,一步步上楼。
她走进房间,反手关门,走向靠左边的卧室。
卧室里,苏格兰盘腿坐在地上,仔细保养一杆修长的狙.击.枪。
浅早由衣走到窗边,稍稍掀开一角窗帘:“狙.击点有些偏。”
“没关系。”苏格兰给枪支上油,“足够了。”
本次任务的目标是一位采风画家,从套间的窗户望向临街的旅店,三楼靠左第二间窗帘紧闭的窗户后面便是目标所在。
目标不好击杀,画家出身富商之家,身边常年跟着保镖,饮食都由专人负责,他本人还是一位家里蹲。
“是什么让他屡屡逃避组织毒手?”浅早由衣吟唱,“原来是家里蹲。”
这波是宅男的大胜利。
“然而,人只要有欲望就会被扳倒。”
浅早由衣点开天气预报:“再过两天,夕阳时分,海边会有一场尤为壮观的涨潮。”
在盛大的海风与热烈的夕阳中观赏海洋的呼吸,是一位采风画家不能拒绝的灵感之源。
“他那时一定会打开房间内所有窗户拉开窗帘,让所有保镖都远离房间。”浅早由衣竖起食指,“苏格兰,机会短暂,要把握住。”
任务资料是苏格兰转交给她的,上面写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只有目标的照片、姓名和生平,以及击杀难度评估。
作战方案全部交给浅早由衣设计,苏格兰负责执行。
旅店前台说,画家常年紧闭窗帘,从不拉开。
浅早由衣却笃定两天后有机会到来。
“跟着薄荷酒出任务轻松的要死。”同是狙.击.手的基安蒂豪放地说。
“你把枪带着,她指哪儿你打哪儿,眨眨眼的功夫就搞定了。”
“上次她不要我瞄准目标,非瞄准一个破破烂烂的空花瓶。结果我一枪下去,花瓶碎裂的瞬间目标当场就疯了,挥开保镖冲上去,正好撞我枪口上,神了。”基安蒂大加赞叹。
科恩:“后来组织派人清扫现场才发现,目标把他赃款的记录刻在了花瓶内里的瓶壁上。那只花瓶等于他的身家性命,他故意做旧,逃过了CIA和FBI的双重搜查,没有逃过薄荷酒的眼睛。”
不需要质疑她,只需要服从她,谁不喜欢不带脑子工作呢?
——公安卧底不喜欢。
苏格兰:“由衣,你知道组织为什么要杀画家吗?”
“任务中叫我薄荷酒。”浅早由衣说,她点头:“知道。”
画家的富商父亲一直在投资科研项目,接受他资助的科学家是组织想要拉拢却被拒绝的人才。
黑衣组织:拒绝我?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组织想要富商撤资,不再资助科学家,组织好趁机用经费逼迫对方为己效力。”金钱攻势是酒厂的惯用手段,复刻曾经宫野夫妇的经历。
“杀死富商的儿子则是给他的警告。”
警告富商如果不按组织的要求去做,还会失去更多。
“是啊。”苏格兰轻声说,“你我都知道,枪口对面是个全然无辜的人。”
浅早由衣脑海中的雷达被触动,她想到面前的人是一位正义的公安,劝阻的话涌到嘴边,即将喷涌而出:
不要心软啊苏格兰,想想你的卧底任务。你还年轻,不要作死!
“那位科学家已经被公安秘密保护起来了。”苏格兰低声道,“他唯一的条件,是保住资助人一家。”
浅早由衣大喘气咽下喉头的劝阻之语。
天杀的,这波竟是公安偷家?
那她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亲眼见证挣脱酒厂强制爱的科学家奔向公安的怀抱吗?
薄荷酒:我没有绿帽癖.jpg
“由衣。”诸伏景光唤她。
浅早由衣:拜托了,不要叫名字,也不要用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看我。
请称呼她纯黑真酒薄荷酒,让她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
黑发公安令人动容的猫眼看向浅早由衣。
“你愿意帮我吗?”
他眼中满是不掺水的信任。
让一位习惯于保守秘密直到死亡的卧底对自己袒露心扉,这份信任的重量比富士山更沉。
被沉重的信任压垮肩头的薄荷酒:吸氧.jpg
她懂了,这就是报应。
这就是她警校时威逼利诱诸伏卿帮她写检讨的报应。
过去的回旋镖终是扎到了现在的她身上。
“当然。”浅早由衣强颜欢笑,“作为警视厅一名正·义·的·警·察,我责无旁贷。”
第34章 卧底的第三十四天
“在商量救人方案前,容我先回一趟房间。”
浅早由衣推门出去,几秒后她开门回来,重新盘腿在诸伏景光面前坐好:“我好了,你继续说。”
女孩子换了一套衣服,这本无可厚非。
假如她的卫衣上没有黑底白字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大字的话。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他知道卧底在酒厂必须付出百倍努力才能生存,但倒也不必努力到如此境界。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忍不住劝道,“可以不用这么入戏。”
浅早由衣:不不不!正因只有我们两人,我才要借外物提醒自己。
这是她身为真酒的觉悟,她要时刻慎独!
“其实这是一件里外两穿的卫衣。”浅早由衣翻开袖子,“里面是另一种题字。”
诸伏景光如蒙大赦,委婉建议:“不如换一面穿?”
至少不要顶着“我是坏人”四个人在公安眼皮底下晃,容易激起人的逮捕欲。
浅早由衣如他所愿,把卫衣翻过来穿,露出醒目的白底黑字——“吾乃恶役”。
诸伏景光:“……”
他隐忍地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他承认,在卧底这条赛道上,他不如浅早由衣远矣。
公安卧底根本不知道浅早由衣拿出了多大的诚意,她今天不穿上这身衣服,日后都无颜面对琴酒。
“苏格兰,你知道吗?”浅早由衣和他推心置腹,“我从来没有任务失败过。”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尽力做到最后。这就是我,一个精致的完美主义者。”
诸伏景光下意识接话:“也包括警校成绩单吗?”
浅早由衣:住口!我不考第一是因为我不想吗?
不要逼她把不在场的降谷零抓过来一起骂。
“组织任务失败可不是退学能解决的。”她双手抱胸,“人生重修还差不多。”
被琴酒一子弹送回娘胎里重修。
诸伏景光当然不可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可以告诉琴酒,是弹道偏离导致的失败。”他平和地说,“薄荷酒的情报毫无差错,是执行击杀的苏格兰的问题。”
“子弹稍微偏了一些,没有正中心脏,让目标捡回一条命,我愿意领罚。”
这样的话,被惩处的只有苏格兰,不关薄荷酒的事。
黑发绿眸的少女嘴角抿出不悦的弧度。
废话,她心里的小人怒戳苏格兰的脑袋,在想象中把公安卧底戳得连连后退,摔了老大一个屁股蹲儿:你在说什么废话?
浅早由衣能不知道逃避追责的办法吗?她可是酒厂土生土长的酒,从记事起就知道该怎么甩锅。
酒厂职场宛如黑暗丛林,你永远不知道和你搭档的同事是卧底还是小人,浅早由衣学会的第一课便是保全自身,甩锅他人。
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她的情报供给绝对没问题,有错也是执行者的错,怎么可以为难无辜的文职?
已知薄荷酒和琴酒一起出门抓卧底,卧底跑了,求:谁的责任?
答:伏特加,都怪他开车太慢。
“我逃脱惩罚,你负全责,任务目标大出血生命垂危送进ICU签病危通知书——这就是你精妙绝伦的作战计划?”她问。
“好精彩。”浅早由衣鼓掌,“我突然觉得我可以去考公安,你们公安的入职要求原来这么低啊。”
听出女孩子话中阴阳怪气意味的苏格兰一脸无奈:“由衣……”
她:别叫我名字,撒娇无效。
她已经免疫你看狗都深情的眼神了。
“遇到事情只会舍己为人。”浅早由衣低声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一点。”
诸伏景光是这样,降谷零也是这样,讨厌的公安卧底。
女孩子一拍地板,发出惊堂木的声音:“驳回!我不接受你的作战方案。”
赶在诸伏景光二度开口前,浅早由衣先一步打断他,气势十足:
“提问,酒厂中名气最大、气场最强、最能被称为酒辈楷模的人是谁?”
苏格兰:“呃,琴酒?”
“回答正确。”薄荷酒打了个响指,看来苏格兰并不是无药可救,“琴酒,当之无愧的酒辈楷模,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对象。”
“他从不为难自己,他只会为难别人,我们要学习的正是琴酒的犯罪精神。”
职场大师薄荷酒拉出一名小黑板,教鞭甩得啪啪响:“有这样一个计划,能让我不受罚,你不担责,任务目标不挨枪子——什么,你问岂有这等好事?”
“有的。”浅早由衣淡定地说,“只要犯罪就行。”
“把目标变成杀人凶手,再让警方把他逮捕入狱,我们此次的暗杀任务自然无疾而终。”
就算组织执意要取目标性命,暗杀任务也变成了劫狱任务,可操控空间更大。
诸伏景光面前是一位侃侃而谈的法外狂徒。
一颗犯罪界的新星正在他眼中冉冉升起。
“我……”他一脸恍惚地说,“我和指挥官商量一下。”
公安紧急进行一个加班的大动作。
他们上一次紧急加班,是深夜接到降谷零发来的20G赌场文件。
薄荷酒:没错,始作俑者是我,又是我。
她的方案粗看下来全是问题,公安:好怪,再看一眼。
这一看,再也移不开眼。
“道德上问题很大,但可行性很高。”公安指挥官对诸伏景光说,“如果能在当地警方不知情的状况下立案并侦破,哪怕警视厅潜伏着黑衣组织的卧底也看不出破绽。”
旁听的浅早由衣默默整理自己“我是坏人&吾乃恶役”的卫衣。
经由公安指挥官许可,本次作战计划全权交由浅早由衣负责。
她:公安啊公安,没想到你们也有落到警校倒数第一手里的这天。
还敢嫌弃她擦线毕业吗?快,把她档案里的成绩单改了,不用多高的分,比降谷零高一分就行。
浅早由衣:我要发到六人小群里炫耀一年。(巨星闪亮登场.jpg)
临街旅馆的画家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从富商之子风流俏画家变成第一犯罪嫌疑人。
正如浅早由衣写策划案的时候也不知道,一位天助她也的人物正在旅馆前台办理住宿。
第二天清晨,“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如期而至。
床上的浅早由衣鲤鱼打挺坐起身,她推开卧室门,和另一间卧室里出来的诸伏景光一起下楼。
旅店大厅围观群众围成一圈,堵得水泄不通。不等浅早由衣想办法挤到前排,一道年轻的男声响起:
“请大家不要破坏现场,救护车马上就来,我一定会抓到投毒案的真凶。”
围观群众问出浅早由衣的心声:“你是谁?”
少年大拇指指向自己,自信地说:“初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全场观众倒吸一口凉气:侦探?
怪不得会出命案,原来是他们中混进了一位侦探!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天助我也。”浅早由衣喃喃,“现成的背锅人这不就有了吗?”
她的计划再无破绽。
初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小小年纪便在米花町打下赫赫威名,甩某姓安室的侦探几十条街。
他极富破案热情,誓要找出每一个发生在他面前的案件的真凶!
“受害者百川麻里,女,五十五岁,当地居民,以帮旅馆打扫卫生谋生,于今日清晨七点被人发现倒在旅馆大厅,疑似中毒。”
“旅馆正值淡季,除了经营旅店的一家人外,只有两位昨日入住的游客。”
工藤新一收集完线索,敲响唯一住客的房门。
“你们好,侦探查案。”
黑发绿眸的少女打开门,十分热情地邀请侦探进门:“你来得正是时候。”
工藤新一:她热情得不像凶手,我再看看。
房间是两室一厅的布局,另一位游客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态度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两位是来旅游的吗?”工藤新一问,“你们是?”
“远房亲戚。”浅早由衣抢答,她抓过苏格兰,“你看,我们都是黑头发和冷白皮。”
早上被粉底扑了一脸的诸伏景光艰难地点点头,认下这门便宜亲戚。
薄荷酒:知足吧你,假如来的是波本,他连远房亲戚都当不了。
同样的场景,她和波本只能谎称他们是来海滨小城过离婚纪念日的前夫前妻,离婚原因是没有夫妻相。
不然很难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订两室一厅分房睡而不是各自订单人间。
“原来如此。”工藤新一点点头,没说信不信,“你们对受害者百川麻里女士有什么印象吗?”
“抱歉。”浅早由衣摇头,“我们没有预定客房服务。”
“但百川麻里女士倒在地上时穿着清洁服。”工藤新一提出异议,“旅馆的人说她一大早便开始工作了。”
“或许是因为,她并不止承包一家旅店的清洁工作。”浅早由衣偏头看向临街的另一家旅店,“隔壁旅店也在她的工作范围中。”
隔壁旅店,工藤新一记下新线索。
“可是姐姐,”他用初中生好奇的语气问,“你昨天才来这家旅店住宿,又声称没见过百川麻里女士,为什么会知道她为隔壁旅馆工作?”
浅早由衣左看右看,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没想到你如此敏锐,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秘密。”
“其实,我也是一个侦探。”
她面不改色地说:“我名为安室透,是一位三流侦探,目前正以晋升名侦探为目标绝赞修行中,还请多多介绍生意给我。”
看啊波本,她心里有你,她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你——的侦探事业。
诸伏景光猛烈地咳嗽起来,他迎上工藤新一疑惑的目光:“咳咳,没事,我哮喘发了,咳咳咳。”
“多喝热水。”浅早由衣把热美式递给苏格兰,让他多喝点中药味热水。
她继续扭头和初中生侦探打探行情:“你平时是怎样接单的呢?东京侦探行业竞争那么大,会感到压力吗?”
“我从不主动接单。”工藤新一如是说,“都是案件主动找我。”
他出现在哪里,命案就发生在哪里,他便是传说中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生死神圣体。
“以及,安室女士。”工藤新一忍不住提醒,“你的旅店登记名姓浅早。”
浅早由衣毫不心虚:“艺名罢了,你没有给自己取过帅气的称号吗?比如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令和年代永远的小学生之类的。”
工藤新一只和眼前的黑发少女聊了几句,他便幡然醒悟:套不到话的,拼命全身的力气也别想从她口中套出指甲盖大小的实话。
浅早由衣是那种未来在案发现场,被戴圆眼镜的小学生弟弟抱着小腿苦苦哀求都只会说:哎呀,姐姐不知道呢,我给你吹一曲萨克斯听听好不好,米花町居民可爱听了,的超难搞型警察。
工藤新一想转换目标找诸伏景光套话,他一扭头,看见脸色灰白即将升天的青年和他手里喝了一半的热美式。
浅早由衣:没想到吧,他被我毒哑了。
薄荷酒,一款值得信赖的三折叠情报人员,怎么折都有Plan B。
请把靠谱打在公屏上。
初中生侦探含憾败退,改去临街旅馆查案。
“你觉得他能破案吗?”诸伏景光悄悄把热美式放到浅早由衣看不见的地方。
“能。”浅早由衣肯定地说,“小学生都能有守护甜心,初中生破个案怎么了,莫欺少年穷。”
“——岸田先生,身为一位画家,为了追求颜料色彩的极致,你擅自使用对人体有毒的矿石颜料,导致帮你打扫房间的百川麻里女士不幸中毒。”
“虽然是无心之失,可你在明知是自己有错的前提下矢口否认,屡屡狡辩,拒不承担受害者的医药费用,请你跟着警察走一趟吧!”
工藤新一一锤定音,岸田画家听见要去警局,双腿一软,滑跪在地。
伴随萨克斯音乐悠悠响起,投毒案缓缓落下帷幕……
“等一下,哪里来的BGM?”初中生侦探抓狂。
旅店前台:“哦,是一位自称安室透大侦探的客人为您点播的萨克斯,庆祝您成功破案。”
工藤新一:“……”
安室透是吧,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记住你了!
正在小城餐馆吃午饭的浅早由衣打了个激灵,左顾右盼。
“怎么了?”收到公安顺利接应走目标短信的诸伏景光抬头问。
“我感觉自己做了件好事。”女孩子一切割牛排一边正经地说,“某人的声望增加了。”
希望波本没有因为被人背后念叨狂打喷嚏导致重感冒,阿门(划十字.jpg)。
浅早由衣咽下最后一口牛排,她拿起纸巾擦擦唇角,掏出手机。
点进联系人页面,选中朗姆,拉黑(划掉),拨打电话。
“嘟,嘟……喂,薄荷酒?”
“是我,朗姆老大。”浅早由衣先发制人,“听说我丢了之后,老大你为何一次都没关心过我?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朗姆:“你从来没是过……咳咳,苏格兰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你既然打电话过来,任务完成了?”
“差不多。”浅早由衣说,“任务完败了。”
朗姆声音一下变冷:“薄荷酒,这可不像你的水平。”
二把手的指节叩在扶手上,他清楚薄荷酒的能力:“还是说,苏格兰不中用?”
“我们两个都有责任吧。”浅早由衣唔了一声,“毕竟我们都很贪生怕死,不敢冲进警车抢人。”
朗姆:“?”
他摸摸自己的耳朵,没戴助听器啊,他的身体一如既往强壮健康。
“朗姆老大,很不幸地通知你,目标入狱了。”女孩子沉痛地说。
“他险些夺走一位无辜欧巴桑的生命,必须为此支付法律的代价,劳动改造,踩缝纫机摘棉花,在铁窗后含泪反思自己的罪行。”
“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机会。”薄荷酒犹豫片刻,为酒厂奉献的本能占据上风,“只要朗姆老大你一声令下,我和苏格兰立刻去劫狱,虽万死犹不悔!”
“为了酒厂,这点牺牲是应该的,朗姆老大你手头有没有笔?请记下我的遗言:鄙人薄荷酒,曾瞒着大哥偷偷为自己买了一块坟。请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自觉每年为我上香,否则我头七还魂,将静静地吊死在你床头……”
朗姆:停!
他年纪大了,开始搞迷信了,听不得这些。
“区区一个任务目标,不至于让你牺牲,冷静一点薄荷酒。”朗姆安抚她,“讲讲具体情况。”
浅早由衣一五一十地说了。
全是实话,她只隐去了初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的名字和被害者百川麻里其实是配合做戏的公安线人两件事,连自己使用艺名“安室透”帮同行点歌助兴的细节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朗姆。
薄荷酒:“希望波本的侦探事业做大做强,为组织做出更多更好的贡献。”
瞧瞧她这觉悟,谁能挑出一点儿毛病?
“如果只是为了威胁富商,目标被抓捕入狱其实也够了。”浅早由衣诚恳地说,“朗姆老大你想想,他的儿子这辈子再不能考公,弃明投暗投靠组织岂不顺理成章?”
朗姆一听,好有道理。
他等于是永久地握住了富商的把柄,可持续利用的把柄,比直接一枪杀了人家儿子结死仇划算多了。
“朗姆老大,你在听吗朗姆老大?”薄荷酒在电话那头嚷嚷,“到底要不要劫狱啊,要劫狱的话让大哥把鱼鹰借我开开。”
朗姆:陡然警觉.jpg
他连私车都不敢给薄荷酒配,生怕她上路引发惊天大祸,让她碰到鱼鹰驾驶座还了得?
“不用了,任务到此为止。”朗姆当机立断,“你和苏格兰多休息一天,明天再回东京。”
他先让人把鱼鹰开远一点,停到薄荷酒碰不到的地方去。
“一提到鱼鹰就用这种令人心寒的语气。”浅早由衣挂断电话,幽幽叹气,“果然是没爱了。”
可恶啊,为什么人人都开得,偏偏本宫开不得!(狂炫酸黄瓜.jpg)
“谢谢,由衣。”诸伏景光真诚地说,“帮大忙了。”
浅早由衣今天穿的是“不是好人&作恶多端”卫衣,她深深地凝视面前的公安卧底:“不用谢。”
少让她做点好事才是对她最大的感谢。
“回程的票明天再买。”浅早由衣举起口袋里掏出的牌,“我们晚上玩UNO吧!”
诸伏景光笑笑:“好。”
眼下才是真正警视厅带薪假期兼酒厂任务结束的休假日,浅早由衣虽然不能再次化身山里灵活的猴子创死公安卧底,但她可以用精湛的牌技打压他、欺辱他。
“UNO!”浅早由衣痛快地把最后一张手牌甩进牌堆,“我又赢了,喝!”
诸伏景光戴上痛苦面具,端起上午没喝完的热美式(放凉后重新加热版),咽下一大口。
浅早由衣则拆开一条脆脆鲨,啃得咔咔响。
“效果这么好?”她嚼嚼,“我等会儿打个报告,建议组织把热美式列入刑具表。”
“你是魔鬼吗?”诸伏景光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薄荷糖,他倒了两下,只滚出一颗小小的糖球。
“吃完了?”浅早由衣也馋糖吃,她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羽绒服,“我去买。”
“外面冷。”诸伏景光看了眼十二月漆黑一片的天空,“我去吧。”
“不要,我要抱超大一袋零食回来。”浅早由衣晃了晃脑袋,“还有整蛊糖果,不能被你知道。”
“看来我要警惕你递过来的每种零食了。”诸伏景光无奈地说,帮她打开门,“早去早回。”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旅馆在同一条街上,走路只需要十分钟。
厚厚的羽绒服裹住浅早由衣,她把手塞进口袋中取暖,口出呼出白雾。
寒冷的夜晚,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在皎洁的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纯白。
孤零零的电话亭伫立在街边,许久无人问津。
浅早由衣踮脚看了眼便利店亮起的光,毛绒长靴踩在结霜的地面上。
“叮铃铃!”
她脚步顿住,左顾右盼,哪里传来的电话铃声?
“叮铃铃!”
电话亭传来阵阵铃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一声又一声,充满催促的意味。
浅早由衣把手从口袋中抽出来,温热的皮肤一触碰到冷空气便寒意刺骨。
她摘下话筒,放到耳边。
“薄荷酒大人。”
东京,警视厅,高级督察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盯着电脑屏幕,握紧手机。
“不要回旅馆。”卧底的声音含着压抑的紧张和激动。
“我有确凿的证据——苏格兰是公安卧底。”
第35章 卧底的第三十五天
十二月的冬夜,寒意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钻进骨头缝,冷得发疼。
好冷的天气,浅早由衣出神地想,她应该戴一双手套再出门的。
那样握住话筒的手也不至于僵硬到难以弯曲。
漆黑的夜晚,街道上空无一人,电话亭冷冷的白光在浅早由衣脚下投出水洼似的光圈,牢笼般围绕着她。
“我知道了。”浅早由衣说,脸上闪过一抹庆幸,“真没想到……还好你及时通知,我可不想沦落为助力卧底逃跑的人质。”
“受不了那帮公安,我只是个无辜的文职啊。”
警视厅卧底深以为然,他奉承地说:“幸亏薄荷酒大人您早有安排,您将自己的身份坐实为双面间谍实在是一招妙棋。”
“以防万一罢了。”浅早由衣轻哼,“组织里的卧底像老鼠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钻出来,可不能因为他们耽误我的潜伏任务。”
“你知道为了警校上岸我付出了多少吗?谁都别想让我回炉重修!”女孩子忿忿不平,“天杀的卧底,一点都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公安……呵,明明知道我是双面间谍,却没想过给我一丝信任吗?把苏格兰的身份瞒得可真好啊,他一定知道我的身份吧,冷眼旁观看得好开心呐。”
女孩子轻言细语,语调却越来越冰冷。
老者的手叩在扶椅上,微微点头。
监控中映出冬夜里的电话亭,画面清晰到可以看见黑发少女绿眸中的冷意。
琴酒手下的人,被卧底愚弄后该是这副表情。
朗姆一向放心薄荷酒,不仅因为她是正统组织出身,也不仅因为她拥有琴酒罕见的信任,更因为,她一直以来都贯彻利己主义。
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不讲道德和公理,决不肯轻易为了什么牺牲自己。
这样的人是不会背叛组织的,背叛的好处远不及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浅早由衣指尖绕着电话线,隐隐的被窥视感在她的感官中挥之不去。
有人正透过监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应该是朗姆……多疑的老东西。
多疑是朗姆的特色,浅早由衣心知肚明,她实际身上疑点不多。
在朗姆眼中,除了贝尔摩德、琴酒和伏特加当中出现卧底,薄荷酒会因为私情绞尽脑汁为他们狡辩之外,其他人都不在她徇私的范围内。
假设出问题的是宾加,薄荷酒一定是最先站出来指天发誓“臣酒要告发宾加卧底,秽乱酒厂罪不容诛”的先锋。
朗姆一点儿也不觉得薄荷酒会为苏格兰破例,他们此前有过什么交集?
退一万步说,即使有,能比得上她在酒厂生活二十多年积攒下的情分吗?
说的也是,浅早由衣自嘲地笑笑,区区半年。
区区半年,诸伏景光对她的关心能抵过朗姆二十年,老东西,反思一下你自己!
“组织派来捉拿卧底的人已经到了吗?”浅早由衣对着话筒说,“我必须提醒一句,苏格兰是狙.击手,他的枪就在手边。”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薄荷酒心下了然。
“那么就让他放松警惕,乖乖留在旅馆里。”她说,“旅馆里还有不少普通人呢。”
耳麦中的女声漠然又残酷,朗姆颔首。
看来薄荷酒即使被派去警方卧底,也没有失去纯黑的底色,依然贯彻她能利用的一切都榨尽价值的作风。
朗姆:“她知道该怎么做。”
浅早由衣挂断和警视厅卧底的通话,从口袋中数出几枚硬币,一枚一枚推进投币口。
“嘟,嘟……喂?”
清朗的男声回荡在电话亭中,带着疑惑和迟疑。
“是我。”浅早由衣语调轻松地说,“你在哪儿呢?”
苏格兰听出她的声音,回答道:“我在旅馆等你回来,出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我出来找你?”
“没事,你留在旅馆等我就好。”她说,“如果能顺便帮我把衣服送洗我会大感谢,我不想把脏衣服塞回行李箱。”
苏格兰习惯在生活上关照浅早由衣,立刻答应道:“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起身去帮女孩子收拾衣服。
浅早由衣没有关卧室门,她心爱的“我是坏人&吾乃恶役”卫衣被随手丢在枕头边,诸伏景光将其拿起。
被衣服盖住的手机滚落下枕头,露出手机壳上“早日退休”的可爱涂鸦。
由衣的手机落在房间里了,诸伏景光心想,原来是她没带手机,所以才会用公共电话打给他。
毕竟只是去一趟便利店,很快就回,不需要带手机。
诸伏景光的动作停住了。
浅早由衣出门不带手机是因为她只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零食,不一会儿就会回旅馆。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在哪里?
她有什么必要打这个电话?
——除非,浅早由衣不会再回来了。
诸伏景光站在温暖的旅馆房间里,宛如置身黑暗的寒冬之中。
他短促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凌冽。
情况一定非常紧急,才让薄荷酒仓促之下只能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怎么能浪费在这里?
“这里是诸伏景光。”黑发青年一手打电话,一手取出小提琴盒中的狙.击.枪。
“我暴露了。”
宁静的海滨小城第一次迎来它的不眠夜。
黑压压的车辆占据街道,其中一辆保时捷停在老旧的电话亭边。
后座门被拉开,裹着羽绒服的女孩子坐上车,冻得苍白的脸颊被暖气一熏,晕开漂亮的红色。
“冷不冷啊,薄荷酒?”伏特加担心地说,“可恶的公安,让你有旅店不能回,大晚上站在街边挨冻。”
“我手脚都冻麻了。”浅早由衣朝手心哈气,伏特加又把车内暖气的温度调高两度。
车内的温度对琴酒而言太高了,银发男人却没说什么,默许伏特加的擅作主张。
浅早由衣体温渐渐回暖,她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不是好人&作恶多端”的卫衣。
伏特加从后视镜看到,忍不住吐槽:“你一直穿这件衣服在公安眼皮底下晃?”
“心虚的是卧底,又不是我。”浅早由衣说,“苏格兰既然加入组织,就该接受具备酒厂特色的文化衫。”
“早在我把卫衣链接发给他,他却不肯和我穿同款的时候我便知道,此人定然心怀不轨。”
伏特加: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觉得丢脸?
憨厚老实的胖子不敢说出心里话,他可不能被大哥当成帮卧底说好话的叛徒。
“情况如何?”浅早由衣抹开车内玻璃上的雾气,看向黑暗中的旅馆,“苏格兰抓住了吗?”
几道持枪的身影趁着漆黑的夜色,包围旅馆。
“麻烦的是苏格兰手里有枪,好在旅馆里有人质。”伏特加说,“逼也能把他逼出来。”
“薄荷酒,”他问,“旅馆里面有几个人?”
“经营旅馆的是一家三口。”浅早由衣想了想,“现在是旅游淡季,除了我和苏格兰只有一个住户。但今天白天发生一起投毒案,那名住户在案件结束后就退了房。”
“也就是三个人质?”伏特加寻思,“够了。”
黑发绿眸的少女坐在保时捷后座上,食指轻轻敲击膝盖。
诸伏景光,不要让她失望,旅馆里有你的生路。
“叩叩。”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沙发上的初中生少年奇怪地站起身,偏头看向自家母亲。
工藤有希子点头示意他开门,工藤新一注意到母亲打开了化妆包,化妆品铺满茶几。
初中生侦探打开门,他看见门外的诸伏景光:“咦,你是早上的?”
早上被热美式毒哑的远房亲戚!
“你们好。”诸伏景光越过工藤新一,看向工藤有希子。
他略微侧身,露出背在肩上的长枪。
工藤新一:“!!!”
等一下,这是狙.击.枪吧?!
谁家好人大半夜背着枪敲别人房门,模型.枪也不行!
“新一,让人家进屋说话。”工藤有希子说。
工藤新一:“可是……”
“不要害怕。”诸伏景光轻声说,“我是一名公安警察。”
初中生侦探面露惊讶,他挪开位置,让自称公安的黑发青年入内,心中的好奇心沸腾不已。
公安?难道他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吗?
“外面的人是来抓你的吗?”工藤有希子直白地问。
工藤新一听见母亲的话,他跑向窗户边,小心地掀开窗帘的一角。
沉沉的黑夜掩盖了行动的脚步,但侦探的观察力让他敏锐察觉到不祥的气味。
“那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诸伏景光不能过多透露组织的情报,只能挑重点说,“为了抓捕我,旅馆里所有人都会被当成人质。”
他一秒不露面,组织就枪决一个人。
最后一场大火焚尽一切,用灰烬将恶行掩埋。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工藤新一心里发寒。
他突然想起什么:“你的同伴呢?就是那个坑了我一把的姐姐。”
诸伏景光脸上平静的表情被打破,他低声说:“她……她在掩护我。”
在穷凶极恶之徒的环绕下,努力为他编织谎言。
工藤新一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被他默默咽下。
“会没事的。”初中生侦探安慰道,“姐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我愣是一句情报没从她口中套出来。”
诸伏景光失笑:玩弄情报是浅早由衣的专长,她今早一直在欺负小侦探玩。
“有希子女士,可以请你帮忙易容吗?”诸伏景光看向工藤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易容呢?”
民宿式旅馆的登记没有那么严格,工藤有希子曾经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为了不引起骚动,前台只留下了工藤新一的名字。
她入住旅馆时没有被诸伏景光撞见,工藤有希子今天一整天都在待在房间没有出门。
“我的朋友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情报工作者。”诸伏景光淡淡地笑了,“我有时候觉得她无所不知。”
吃东西可堵不住浅早由衣的嘴,她中午在餐厅边切割牛排边和诸伏景光唠嗑,聊了好些工藤家的八卦。
“小侦探还是初中生呢,出来旅游身边肯定跟着大人。我在他身上嗅到了一款老牌的经典女香,陪着他的应该是工藤夫人。”
“听说工藤新一在夏威夷报的补习班无所不能。”女孩子面露向往,“等下次去夏威夷出差,我一定要去进修一番。”
经营旅店的一家三口被叫来客房,诸伏景光言简意赅地向他们说明情况。
虽然一家人都被吓得脸色苍白,三人还是表示愿意配合,听公安的安排。
“公安承诺帮他们换个城市生活,可我们怎么办?”工藤新一想起自己老妈是个名人,顿时一脸紧张。
“我想,只要销毁前台的登记簿就够了。”诸伏景光说,“由衣不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敌人视野中。”
她一向细心。
“你真的很信赖她。”工藤新一说。
诸伏景光伫立在窗边,长久地凝视黑暗中的保时捷。
卧底暴露本是必死的局面,或许少部分人能够逃走,更多的人为了不在审讯中连累同伴,最好的选择是自戕。
诸伏景光不是一个人在黑衣组织卧底,他绝不能拖累波本。
“本该以死亡结束的局面被人强行打开,我又怎么能不信赖她?”诸伏景光自言自语。
由衣也是相信他的吧,相信他能看破那通电话的用意,相信他记得她分享的每条情报,相信他能活着走出这个夜晚。
冬日的黎明来得更晚,但光明终究会降临,让活跃在黑暗中的阴影被迫缩回爪牙。
“前面是不是出现了骚动?”浅早由衣说。
琴酒手中的对讲机伴随电流声响起:“报告,有三辆车冲破了我们的防线,是公安的车!”
强行撞开黑衣组织防线的车辆冲破旅馆大门,车门迅速打开,六个人两两分组上车。
车尾一摆躲开射来的子弹,驾驶员换到最高档,一脚油门踩死,冲出包围圈。
“追!”
一众车辆穷追不舍,伏特加踩下保时捷油门。
保时捷优良的性能让他超越一干车辆,一举冲到距离公安最近的位置。
“该死,苏格兰在哪辆车上?”伏特加叫喊,“薄荷酒!”
“稍等。”浅早由衣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浅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三辆车上……都有苏格兰?”
伏特加:“什么?”
琴酒拿起望远镜,片刻后冷哼:“易容的把戏。”
“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工藤新一紧张地捏住袖子。
“不相信妈妈的手艺?”他身边易容成诸伏景光模样的工藤有希子问。
工藤新一当然不是怀疑自家母亲的本领,只是他侦探的本能作祟,私下悄悄问过诸伏景光:“坏人能看出谁真谁假吗?”
“他们中只有一个人,能一眼找出我。”诸伏景光笃定地说。
“只是,”他叹了口气,“敌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薄荷酒不可能判断出错。
“跟紧中间那辆。”
薄荷酒跪坐于保时捷后座,上半身压在副驾驶座的靠枕上,身体前倾,牢牢盯住公安的车辆。
伏特加:“OK!”
“哼,有薄荷酒在,还能让你们逃走不成?”
浅早由衣无意识地玩弄指尖的长发,她的眼睛仿佛透过防窥玻璃,看见逃亡路上的苏格兰。
再跑快一点吧,她呢喃,你快被我捉住了。
“薄荷酒。”琴酒冷冰冰地说。
“在呢大哥。”浅早由衣回神,“有何吩咐?”
琴酒:“你的手在做什么?”
浅早由衣低头,看见被她编成小股辫的银色长发。
她:咦,我刚刚玩的不是自己的头发吗?
可恶,居然比我的头发还顺滑,老实交代,大哥你在哪家美发沙龙办的年卡?
“我在帮大哥你测量发质。”浅早由衣镇定地说,“要不要尝试换个发型呀大哥,银长直已经过时了,我给你剪个水母头如何?”
琴酒的眼神比寒冰射手更冷。
浅早由衣:无所谓,我是迎风摇曳的向日葵。
她产出阳光,她不怕寒冰射手。
“保时捷356A跟上我们了。”公安驾驶员嘶了一声,一脸牙疼的表情,“开玩笑的吧,三选一选这么准?”
“果然骗不过她。”诸伏景光早有猜测。
这样正好,黑衣组织不会把怀疑的目光对准薄荷酒,浅早由衣是安全的。
行驶到分岔路口,三辆公安的车辆分流行驶,漆黑的保时捷咬紧中间的车辆。
伏特加没有注意到,他车速越提越快,甩下组织其他人的车辆一大截。
浅早由衣余光瞥了眼后视镜,没有作声。
公安车辆驶向高架桥,周围的车辆渐渐变多,伏特加的眼睛在墨镜后拼命眨啊眨:“薄荷酒!”
“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要在大晚上戴墨镜?”女孩子吐槽,“向右变道。”
伏特加依言转动方向盘,果然看见隐藏在车流中的公安,他一脚踩满油门。
浅早由衣:“等等——”
轰隆!猛烈地撞击感冲撞驾驶座一侧,女孩子身体摇晃,双手牢牢抱住副驾驶座才没有摔倒在地。
琴酒一手掏枪,一手按住黑发少女的脑袋,厉声道:“趴下!”
浅早由衣缩在后座过道上,双手抱头。
“砰砰砰!”
琴酒连开数枪,故意撞击保时捷的车辆窗户炸开蛛网似的裂痕,却没有被打破。
“防弹.玻璃。”琴酒眯起眼,“公安的车。”
“可恶的公安,竟敢伤害大哥的保时捷!”伏特加出奇地愤怒,他司机的尊严被挑衅了。
正在此时,另一辆车向外超车,呈两面包夹之势围住保时捷356A。
一左一右的撞击同时袭来——轰隆!
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浅早由衣:“大哥,你知不知道一种名叫铜锣的乐器?”
他们现在仿佛被夹在铜锣里敲,公安你看看你们干的是人事吗!
她:从未见过如此恩将仇报的红方,我和公安势不两立!
保时捷两面受敌,琴酒脸色难看至极。
“我们的增援快赶来了。”伏特加满头大汗,他光是稳住保时捷不侧翻就耗尽了力气。
“还追吗?”浅早由衣艰难地问,她脑瓜子嗡嗡的,“苏格兰快逃了。”
琴酒深呼吸,强压下眼中沸腾的怒意:“撤。”
保时捷减速变道与赶来的组织车辆汇合,不甘地看着公安一路加速,消失在视线范围。
诸伏景光松开握紧的拳头,掌心被汗水打湿。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晨光倾洒在车内,带来阵阵暖意。
嗡嗡嗡——手机震动。
诸伏景光接通电话。
“景。”安室透声音焦急,“你没事吧?”
“我没事。”诸伏景光安抚好友,“我成功逃出来了,只是以后不方便再在明面上露面。”
人没事就好,安室透松了口气,神情很快变得严肃:“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暴露吗?”
诸伏景光摇头:“是由衣给我传递了消息,我才意识到自己暴露。”
他从画家投毒案开始讲起,描述这两天发生的一桩桩事件。
冬夜里一通来电改变了他的命运,诸伏景光不禁想着:拨通电话的那一刻,她心里在想什么?
外面天那么黑又那么冷,女孩子孤零零的站在电话亭里,手脚都冻得冰凉。
琴酒那么冷血的人,保时捷里肯定连暖气都没开,女孩子好可怜好可怜地受冻一晚上,又被公安一左一右撞车,撞得头晕眼花。
诸伏景光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由衣,他成功逃离组织,她却还在琴酒的魔爪里。
“琴酒那种人,连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诸伏景光担心地说,“由衣今晚肯定吃了好大的苦头。”
“你要多安慰她,多补偿她一些。”他叮嘱好友。
安室透听他一说,也担心得要命。
正好琴酒的保时捷需要维修,波本借车为话题找伏特加套话:“需要我分享维修和报销的思路吗?”
伏特加本来不想理会波本,可人家着实有经验,马自达风里来雨里去依旧坚强,他也要把大哥的保时捷修得漂漂亮亮!
“好吧。”伏特加报了个地址,“大哥最近忙着查卧底,薄荷酒也跟着加班,你来基地找我们。”
波本到达基地的时候,琴酒和伏特加刚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在基地内置的酒吧休息。
金发青年快步走去,一眼看见手臂打石膏的伏特加。
第二眼看见腰间露出一截绷带的琴酒。
完了,波本内心震动,连琴酒和琴酒的头号小弟都受伤不轻,由衣是不是已经疼哭了一场?
大冬天在冰冷的保时捷里冻了一整夜瑟瑟发抖又在车祸中被撞得浑身青青紫紫的女孩子在波本脑海闪过,他暗自咬紧腮帮。
可恶的黑衣组织,把他家孩子养成什么惨兮兮的模样了?
“波本?你也被喊来加班吗?”
轻快的声音在波本身后响起。
他扭过头。
脸色红润,气色极好,浑身上下一处磕碰都无的女孩子开开心心跑过来。
“嗯?你这是什么表情?”
三瓶真酒中唯一没受丁点儿伤的薄荷酒费解地问:“感觉像我欺骗了你一腔怜惜和满怀珍爱之情似的。”
波本:“……”
他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伏特加手臂上的石膏和琴酒腰间的绷带。
“没什么。”金发青年微笑,“我只是在想,卖惨是你的谎言。”
警校时天天念叨“失踪的爹,早死的娘,残暴的大哥和破碎的我”,实际上明明走到哪里都有人宠她。
“谁说的。”浅早由衣看见眼前的公安卧底,想到公安和她的恩将仇报之恨,心中的不满喷发而出。
她要狠狠找茬,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我明明受了很严重的伤。”女孩子撸起左边袖子,仔细搜寻伤口。
未果,白皙的手臂上全是嫩肉,一点儿红痕都明显。
浅早由衣:“……”
她不信邪,又撸起右边袖子。
浅早由衣:“……”
波本一个箭步制止她蹲下来露起裤腿的动作:“可以了,我信了,你伤得很重。”
“我真的受伤了。”浅早由衣不允许有人无视她的苦难,她指向自己聪明的大脑,“我被公安的车一左一右撞得脑瓜子嗡嗡。”
波本对上她坚持的眼神,只好顺着浅早由衣指的位置,轻柔地揉揉她的发旋:“这样好些了吗?”
他按摩的手法很有些东西,浅早由衣舒服得眯起眼,嘴里说:“没呢没呢,还痛,超痛。”
小狗尾巴都要露出来了……波本没有揭破,耐心地给她揉。
波本很耐心,薄荷酒很享受,伏特加很习惯自己被当成背景板忽视。
只有琴酒忍无可忍:“够了!”
苏格兰才刚叛逃,你们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第36章 卧底的第三十六天
琴酒生气情有可原。
谁都知道酒厂大哥最恨卧底,他活在世上的意义便是杀尽天下卧底。
斩草除根,挫骨扬灰!
托琴酒的福,组织后勤为团建进货的“谁是卧底”桌游长期滞销,除了薄荷酒心疼他们,自掏腰包买了半箱,至今无人问津。
“可苏格兰呢!他不仅是卧底,还是在大哥眼皮下逃掉的卧底,这让大哥的颜面往哪儿搁?不可原谅!”
伏特加一拍打石膏的左臂,疼得他直抽搐。
“就是就是。”浅早由衣使劲点头,“狂徒苏格兰不仅逃之夭夭打大哥的脸,还恶毒地撞毁大哥的爱车,让大哥里子面子都丢光。”
“你知道保时捷356A对琴酒而言有多重要吗?没了爱车,他晚上想吃碗小馄饨都要从基地徒步走五公里步行到店自提,我们大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扼腕叹息。
伏特加:“说的没错,薄荷酒!”
薄荷酒:“你说得对,伏特加!”
两人合唱:“大哥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琴酒最忠实的两位小弟惺惺相惜地握住彼此的手,波本心中升腾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琴酒的头发,不会是被这两个人气白的吧?
浅早由衣:你知道大哥为什么面色冷酷吗?
因为他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划掉)因为他认识我和伏特加二十年了,他已经成长为了世界上唯一不会被冷笑话逗笑的男人。
冷酷大哥,郎心似铁,哪怕保时捷没修好阻碍了他的出行,他也在基地彻夜不休地查卧底。
“酒厂现在人人自危,尤其是和苏格兰关系好的,恨不得自宫以证清白。”
浅早由衣:“波本,你怎么看?”
波本用眼睛看,看见她脸上的不怀好意。
很坏的小狗,刚给她揉脑袋摸得舒服,转眼间翻脸不认人,抱着小铁锹吭哧吭哧给他挖坑。
估计公安撞车真把她撞疼了,心眼比芝麻还小的女孩子把怒气宣泄到酒厂仅存的公安卧底身上。
“在座的每个人都和苏格兰搭档出过任务。”波本冷静指出,“薄荷酒,你还有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薄荷酒:“没关系,我可以自宫,我不介意。”
伏特加:我介意!
不要地图炮伤害老实人。
“组织确实在查苏格兰的人际网,只是这个男人,他该死的深藏不露。”伏特加愤愤地说。
“不泡吧不玩咖,不飙车不酗酒,不像莱伊自带女友进厂天天假扮绝世好男人,也不像波本你一样被薄荷酒玩弄在鼓掌之中,简直堪称毫无破绽,果然是狡猾的卧底!”
波本:我哪里被薄荷酒玩弄在鼓掌之中了?
黑发少女悄悄挪过来,在他耳边小小声说:“基地的食堂好难吃,我吃一星期,味蕾都吃坏了。”
“这里是组织基地。”波本低声回答,“我不好给你做。”
“味蕾真的坏了。”浅早由衣委屈巴巴,吐出舌尖给他看,“你看你看。”
嫩生生一片红,瞧不出一点儿受伤的痕迹,波本移开眼。
“……有哪些食材?”
伏特加:看破一切的凝视.jpg
哈,谁没有被玩弄在鼓掌之中?
反正不是你小子。
浅早由衣为酒厂加班加了一个星期,终于吃上一口热乎饭。
她抱着海鲜烩饭不松手,坚持要和琴酒分开行动:“但凡大哥你在场的食堂,主厨为了讨好你都只做白人饭,我受够了!”
如非必要,琴酒也不想留薄荷酒在旁边一直折腾他,他冷漠地瞥了眼女孩子怀里热气腾腾的海鲜烩饭,不带一丝留念的离开。
跟在琴酒身后的伏特加欲言又止,用蚊子大点的嗡嗡声说:“那啥,能分我一口吗?”
对不起大哥,白人饭真的不好吃QAQ
浅早由衣不舍地扒拉一半给伏特加:兄弟,我真的当你是兄弟。
“你和琴酒、伏特加的关系还真是好。”波本轻甩指尖。
他刚刚洗完手,下厨时反挽的袖子还未放下,水珠从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滑落。
“我和谁关系都好。”浅早由衣撕下一口虾肉嚼嚼,严谨地补充,“除了宾加。”
除非宾加把他的账号从琴酒全否定bot改成琴酒全否定bot(毒唯版),她就愿意和他好。
薄荷酒:骂大哥可以,骂我过分了哈。
不喜欢她你真的没品.jpg
卧底一般不会在敌方阵营真心交朋友。
不仅是三观不合的问题,未来亲自把手铐拷在朋友手腕上多尴尬,对方眼中的震惊、不解、绝望谁看了不说一句这些年的情爱终究是错付了。
由衣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波本想,她和谁都玩得来。
反过来说,等于谁对她而言都不算特殊。
就像她在他身边会被护得周全,跟在琴酒身边也一样毫发无伤。
“在想什么呢?”
波本的食指被蹭了蹭,脑袋凑过来的女孩子咕哝一句:“怎么有水?”
他洗完手后清水残留在手上,被黑发少女蹭在脸上,她脸颊鼓起一块儿,显出不满的神色。
毛发被打湿的小狗……波本无端联想,他掏出纸巾,轻轻擦掉女孩子脸上晶莹的水痕。
“在想琴酒对你很好。”金发青年说,“我今天过来的时候一直担心你受伤。”
浅早由衣歪歪脑袋,语出惊人:“你不喜欢他对我好?”
波本一下被呛到,狼狈地咳嗽两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她说,“明知道苏格兰叛逃后的琴酒疑心病有多重,却故意以修车为借口过来,你在担心我。”
公安卧底之间肯定私下有情报交流,那晚两面包夹芝士的来回撞车听着就吓人,说不定波本来之前已经脑补了一个面色惨白印堂发黑眼底青紫的超级凄惨版薄荷酒。
结果她脸蛋白里透红,加班一星期还能蹦蹦跳跳活力充沛。
他心中的担心落下,不悦的醋海占据上风。
男人的小心思。
浅早由衣摩挲指腹:只是不知道他是出于私心,还是卧底怀疑一切的本能。
也可能两者皆有。
“琴酒当然要对我好一点。”浅早由衣仰头和波本说话,从他的视角看下来,她浅绿色的眼眸格外漂亮清透。
“因为一旦我受伤,我会哭得很大声。”她一本正经地说,“吵到他恨不得当场拔枪射杀我,又因为我的脑子值钱而投鼠忌器,只能自己生闷气,把自己气出乳腺癌。”
“哪怕只为了自己身体好,琴酒也该对我好。”浅早由衣总结,“爱我等于自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哪来的歪理,波本哭笑不得,琴酒没有举报过她造谣吗?
可能琴酒天天被她舞到头上习惯了,心硬如铁,四大皆空。
“是是。”波本配合地说,“再不吃海鲜烩饭要凉了。”
浅早由衣赶紧往嘴里扒两口饭,腮帮鼓鼓努力地咀嚼,一边嚼嚼一边哄公安卧底,细数他的优点:“琴酒哪有你好,他都不给我做饭。”
此乃谎言。
琴酒其实给浅早由衣做过饭。
那是一年的新年,浅早由衣看上了伏特加孝敬琴酒的超大只帝王蟹,蹲在冰箱前望眼欲穿,一眼万年。
琴酒无视她大半天,最后实在受不了浅早由衣蹲在冰箱前守株待蟹的执着精神,让她带着帝王蟹一起滚回家。
浅早由衣:谢谢你大哥,可是我蹲太久腿麻了,现在站不起来。
琴酒杀人一样的目光也没能让浅早由衣站起来,好心的伏特加把她搀扶到沙发上。
浅早由衣一边在沙发上捶腿,一边目送银发男人咬着烟走进厨房。
很不耐烦,很不情愿,还是给做了新年大餐。
强扭的瓜,超甜。
不是主动做饭等于没做,浅早由衣说谎不打草稿地拿来哄波本。
她连双面间谍都能圆回去,小小一点醋意,不在话下。
“真好吃。”浅早由衣把盘子刮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地放下勺子,背后冒出小花花。
“哪天你失业了,我介绍你来基地食堂当主厨吧。”
波本没好气地敲她额头:“能不能盼我点好?”
“食堂主厨工资不低。”浅早由衣眨眨眼,“你要是想给我私人大厨,我也请得起。”
“想得美。”金发青年捏住她的嘴巴,捏成小鸭子嘴,“你肯定白嫖。”
浅早由衣:咦,暴露了。
填饱肚子的女孩子趴在餐桌上融化成一滩鸡蛋饼,波本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低声问:“这里方便谈话吗?”
浅早由衣打小在组织基地里生活,她熟悉这里像熟悉自家后院,挑的地方当然没有监控,但也不算绝对安全。
组织基地里根本没有能安心说话的地方,正好浅早由衣也不愿意继续呆在基地加班,跑去找琴酒请假。
“对不起大哥,我是警察。”她敬礼,“警视厅给的假期快用完了,我要继续去为东京和平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同样在基地但并没有人在乎的宾加幽幽开口:“琴酒,你真的不觉得薄荷酒可疑吗?她哪里有真酒的样子,建议严查!”
薄荷酒:“呔!哪里的罪犯在说话,我逮捕令呢?”
琴酒站在薄荷酒和宾加中间,死亡视线扫射宾加:“滚。”
死亡视线从左到右移向黑发少女,薄荷酒默契十足地比了个OK的手势:“我懂,我也滚。”
伏特加和她统一战线:“宾加,你看薄荷酒多体贴多懂事。”
宾加浪费大哥的口水,宾加坏。
宾加:受不了了,今天回去琴酒全否定bot就更新,大更特更!
波本站在一边,他时常因为酒厂人际关系太过混乱邪恶而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浅早由衣:没事哒没事哒,你不是有我吗?
她是混乱的中心(骄傲挺胸.jpg)。
白色马自达行驶在偏僻的郊区高速上,周围荒无人烟。
十二月天冷,车窗全部封闭,车内暖意融融。
没有比这更安全的谈话场所,安室透单手松开系紧的领带,一并松懈的是波本的面具。
“景一切都好。”他温声说,“他让我转述一句谢谢。”
“只有一句谢谢吗?”浅早由衣哼哼,“还以为至少会请我吃顿饭呢。”
“当然。”安室透毫不犹豫地说,“等一切都结束了,想吃几顿都没问题。”
一切都结束……薄荷酒目光飘忽。
还是不要有那天为好吧。
为一顿饭搭上自己之后全部的人生,想想都亏。
安室透特意来找浅早由衣,一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全,二是想从她口中知道苏格兰暴露的原因。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为什么诸伏景光会暴露?
浅早由衣盯着车窗玻璃,玻璃反射出金发青年蹙起的眉峰。
为什么会暴露……她舌尖抵了抵上颚。
当然是因为卧底啊。
难道只许你们公安在酒厂安插卧底,不许组织卧底爬上警视厅高位吗?
“由衣?”
浅早由衣低下头,右手握拳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地说:“唔,车内暖气熏得我困了,想睡觉。”
“回家再睡。”安室透摸摸她的脑袋,“在车上睡容易着凉。”
女孩子顺势蹭蹭他的掌心,乖巧地应了声好。
她看着确实困了,语调又轻又缓:“苏格兰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当时我出门,想去便利店买零食,路过一个老旧的电话亭,电话突然响铃。”
“你能想象吗?大冬天的夜晚,又黑又冷,像午夜幽灵一样响起的铃声……能接到电话都是因为我的勇气。”
“太蹊跷了,不对劲的时间,不对劲的地点,我接电话前心里在想,像是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果然。是朗姆打来的电话,他要我留在电话亭,不要回旅馆。”
“语焉不详的,可我一下就听懂了。”浅早由衣声音轻得近乎耳语,“我抬起头,看见电话亭中的摄像头,一闪一闪,像颗眼球。”
浅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心悸:“多可怕,朗姆一边给我打电话,一边通过监控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观察我,审视我。”
“大晚上不睡觉监视妙龄少女,死变态。”浅早由衣夹带私人恩怨,暗戳戳给朗姆上眼药,“公安哪天能把他沉入东京湾喂鱼?”
幕后主使是朗姆,这条情报可信度很高。
如果说琴酒时刻冲在抓卧底第一线,朗姆便是躲在幕后的阴角,不让人窥见他的真容。
“朗姆的情报来源是什么,你有思路吗?”安室透追问浅早由衣。
她摇头:“我是旗帜鲜明的琴酒派。”
“你和苏格兰觉得我无所不知,我当然很开心。”浅早由衣眼眸弯弯,“但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呀。”
“我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告诉你。”她浅绿色的眼眸满是信赖。
浅早由衣身体倾向安室透,下巴轻轻搁在男人肩上,在极近的距离中凝视他的眼睛。
“相信我。”她说。
浅浅的薄荷香顺着空气入侵安室透的呼吸,清凉的感觉从感官蔓延至神经末梢。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答了一声:“好。”
声音微哑。
女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毛绒绒的脑袋在安室透肩上蹭了蹭,小小地打个呵欠。
“马上要到圣诞节了。”她说,“警视厅会给我们放假吗?”
“你也一定要拿到假期才行。”浅早由衣认真地说,“你亲口答应陪我过圣诞节,给我做圣诞大餐的,不可以食言。”
“我在你这里的信誉难道还不够高吗?”安室透承诺,“安心吧,你的厨师一定准时到场。”
“我订购的圣诞树和圣诞装饰已经到了。”女孩子陷入美好的幻想,“今年一定会是我度过的最最开心的圣诞节。”
白色马自达把浅早由衣送回家,她哼着歌拆开快递盒子,抱着毛绒绒的姜饼人揉了又揉。
“圣诞如果有一场雪就好了。”浅早由衣看向窗外。
铅灰色的天空一片苍凉。
冰凉的冷空气顺着窗户缝吹入室内,诸伏景光站在窗边,让头脑更加清醒。
他合拢窗户的缝隙,转过身。
诸伏景光:“我不认为身份暴露的破绽在我自身。”
公安指挥官坐在办公桌后,陷入良久的沉思。
沉默在公安办公室中蔓延,许久之后,指挥官开口,声音轻得无法惊动空气中的尘埃:“只剩下一种可能。”
“警察里有卧底。”
喉咙中呼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里,了无痕迹。
圣诞节究竟能不能放假,有好事者在警视厅开了赌局。
老前辈们一边笑骂兔崽子知法犯法,一边默许他们悄悄拿经费采购小型圣诞树,把办公室装饰得花花绿绿。
“就算放假也有人值班,就算不放假也有人请假,你是前者还是后者?”萩原研二采访松田阵平。
“不好说啊。”松田阵平推推墨镜,“容我推理一番——班长是后者!”
“喂喂,这根本不是推理。”伊达航抗议。
他的女朋友娜塔莉早早策划好圣诞节的约会,作为男友的他怎么可以缺席。
“圣诞节留在警视厅过说不定也不错。”萩原研二消息灵通,“似乎会有热闹的联谊会。”
“热闹?”松田阵平说,“某个最爱凑热闹的人是不是该销假了?”
浅早由衣消失了大半个月,只能在六人群聊里捕捉到她的身影。
不管多忙都要高速冲浪,这便是群主的觉悟。
“有了,由衣的消息。”萩原研二看了眼群聊,“她明天回搜查一课报到。”
忙碌的警视厅大楼永远灯火通明。
搜查一课浅早由衣的假条被核销,她再度投身节日前繁忙的工作,坐在工位电脑前敲敲打打。
警察并不总是出外勤,特别是警视厅高层,他们大多时候负责文职工作。
从外界看警视厅大楼,属于高层办公室的窗户灯光亮起。
在同事们中素来有勤勉克己认真负责好名声的藤村高级督察正在努力完成今天的工作。
他一丝不苟地审批文件,直到下班时间,同僚从办公室前路过:“藤村先生,今天也在加班吗?”
“是的。”藤村高级督察点点头,“今日事今日毕,我会争取早点完成。”
真勤奋啊,同僚敬佩地告辞,和旁边的人聊天:“藤村先生很快要升职了吧?”
“是啊,他真的很努力,工作认真又负责,是个充满正义感的人。”
同僚们的议论声传到藤村高级督察耳中,他脸上并无得色,正如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一样:正直老实,值得信赖。
高层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
藤村高级督察登录警视厅内网,以他的权限,足够查看许多不向普通警察公开的机密。
对藤村高级督察而言,这些机密并不都具备价值,但它一旦产生价值,便会发挥惊天的用处。
他前不久刚立下一件大功劳。
只可惜不够完美,让“功劳”跑了。
没有关系,藤村高级督察想,再过一段时间,他便要升职了……
刺眼的白光骤然照射他的脸,办公室突然灯光大亮。
“什么人!”藤村高级督察的手迅速摸向藏在桌面下的枪,“这是警视厅!”
“原来你知道这里是警视厅。”
一把把手枪对准藤村高级督察,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冲进办公室,将他团团包围。
为首的风见裕也侧开身子,站在他阴影处的黑发公安上前一步,灯光清晰地照出他的模样。
藤村高级督察喃喃:“苏格兰……”
他暴露了!
“他要自杀!”风见裕也大喊一声。
诸伏景光迅速扣动扳机。
属于狙.击.手的冷静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开枪的判断率和精准度远非疏于锻炼的藤村高级督察能比拟。
诸伏景光一枪打中藤村高级督察的手,配枪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踢远。
“你被捕了。”诸伏景光单膝压住藤村高级督察后背,利落地给他戴上手铐。
“不愧是诸伏先生。”风见裕也松了口气。
此次公安是秘密逮捕行动,就是为了在黑衣组织不知情的状态下抓捕卧底并审问。若是让藤村高级督察自尽成功,他们的行动等于失败。
“组织的卧底竟然坐到了高级督察的位置。”诸伏景光摇头,“他经手的所有文件都要重查。”
“是啊,这可是个大工程。”风见裕也已经预料到加班的未来。
“说起来,我之前还和藤村高级督察对接过工作。”风见裕也回忆。
“他为一位双面间谍做了担保。”
“双面间谍?恐怕又是一个黑衣组织的卧底。”诸伏景光说。
话音刚落,他突然僵住了。
第37章 卧底的第三十七天
【我请到圣诞节的假期了!约好的平安夜给我做大餐,不可以食言哦,等你等你(小狗摇尾巴.jpg)】
屏幕上的活泼小狗尾巴摇得欢快,透过它能想象出发送表情包的女孩子明亮的双眸,含着开心和期待的感情。
可爱的不得了,任谁看了都心生怜爱。
让人不自觉地想照顾她,偏爱她,珍惜她。
作为卧底的段位,简直高得可怕。
百叶窗帘遮住阳光,昏暗的屋内只有茶几上的电脑屏幕发光。
纸质的资料散落满地,一片狼藉。
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的金发男人扯开黑啤的拉环,仰头吞咽,喉结急促起伏。
他单手捏瘪易拉罐,力度极大地掷出,易拉罐撞在垃圾桶外壁上,砸出哐当一声响。
安室透向后仰躺在沙发上,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警视厅的藤村高级督察是导致苏格兰暴露的组织卧底,他被公安秘密逮捕,自杀未遂,正在接受公安高强度的审讯。
藤村高级督察经手的所有文件都被重新调查,一条消息经由诸伏景光谨慎措辞,发送到安室透的邮箱中。
“目前审讯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好友沉默许久,说,“卧底咬死不肯供出他的上级。”
“我……公安用了那个人的代号试探他,他的心跳和激素有明显的起伏波动。”
谁能想到,搜查一课一名普通警察竟然是警视厅高级督察的上级,他们明面上几乎没有交集。
“zero,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也不能接受。”诸伏景光私下给安室透打电话,“太荒诞了,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呢?”
警校半年的光阴如走马灯在眼前一帧帧回放,体术菜菜全靠人带的女孩子、操场上苦哈哈跑圈的女孩子、干啥都摸鱼吃饭最积极的女孩子……她哪里有一点卧底的样子?
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浅早由衣,要不是警校组几人帮她,五神带一坑硬生生把她拉扯及格,她连毕业都毕不了。
公安派遣进黑衣组织的卧底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警校第一,酒厂派来的就这?
诸伏景光说着说着,已经为浅早由衣找足了借口。他的语气和缓下来,似乎认为是公安弄错了,误会了,只是虚惊一场。
“她拥有优秀的黑客技术。”电话另一端传来安室透低哑的声音。
“以及惊人的反跟踪技巧、近乎无所不知的情报收集能力、广泛的人脉、能迅速取信陌生人的社交手腕和精准到恐怖的枪法——你真的认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吊车尾吗?”
浅早由衣读警校时的成绩很差,只是因为她过于偏科,又不循规蹈矩。
她完全具备一名卧底应有的素质,且卧底得非常成功。
太成功了,以至于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帮她找借口,试图为她开脱。
“何况,”安室透顿了顿,诸伏景光听见吞咽的声音和手指收紧捏瘪啤酒罐的喀喀声,“临近毕业时发生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上野友江失踪案,诸伏景光怎么会忘记。
仓库中的一声枪响带走了无忧无虑的警校时光,为毕业季蒙上一层晦涩的阴影。
“我们当时推测,警校中藏着凶手的内应。”安室透自嘲地扯扯嘴角,“由衣当时是什么表情?”
他有些记不清了,但一定不是引人怀疑的表情。
女孩子的神态轻松自然,浅绿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像戏外的人欣赏舞台上的戏剧,作为观众礼貌地鼓掌。
明明是她动的手。
藏得好啊。
安室透手指动了动,点开珍藏在隐藏文件中的照片。
照片占据电脑屏幕,站在五个男生中的女孩子眉眼弯弯,修身的黑裙贴合她的腰线,在风中摇曳水波似的纹路。
安室透盯着这张照片。
他们五个人都身着警服,只有浅早由衣一个人穿着常服,当时诸伏景光询问过她:要不要换套衣服?
黑发绿眸的少女笑着摇摇头:“不啦,这样就好。”
安室透承认,比起板正的警服,黑裙更衬她,她穿起来漂亮极了。
当时只知道好看,现在再看,金发青年只觉得讽刺。
黑衣,好一个黑衣。
她真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谜底摆在谜面上。
是想留个纪念吗?
再优秀的间谍也不会卧底一辈子,迟早有抛下伪装回归真实身份的那天。这张照片就当作送给旧日友人的彩蛋,提醒他们打从一开始便处于谎言之中。
也可能是浅早由衣的一丝恻隐之心,难能可贵的合照,她不愿只记录下自己虚假的模样。
安室透突然想起浅早由衣总是挂在嘴边的话:“失踪的爹,早死的娘,残暴的大哥和破碎的她。”
薄荷酒一直喊琴酒大哥,安室透以为她是和伏特加学的。
没想到此大哥非彼大哥,琴酒真是她亲大哥。
“呵。”安室透讥讽地说,“她人还怪真诚的。”
能不说谎的都没说谎,不像公安卧底,偷感很重,不敢拿真名示人。
诸伏景光沉默地听着好友发泄式地把过往的疑点尽数翻出。
黑发公安看着玻璃中映出的他自己的脸,轻声说:“可她没有出卖我们。”
安室透说了那么多,连浅早由衣的口头禅都被拿来充当疑点,唯独没有提到这件事。
诸伏景光知道,他是不敢。
一旦意识到浅早由衣是黑衣组织的人,就会明白,公安的卧底计划早在最开始便被人识破。
波本和苏格兰没有暴露,全靠薄荷酒一力隐瞒。
在组织相遇的那一天,浅早由衣看见两位警校同窗熟悉的面孔,那一刻,她什么都知道了。
安室透沉默了很久,他盯着天花板,指尖扫开额前的碎发:“我想不通。”
如果是他,在公安见到黑衣组织的卧底,一定二话不说上报,原地擒拿。
卧底能造成的损失不计其数,某种意义上安室透能理解琴酒对卧底的憎恨:卧底是绝对对立的、不可饶恕的敌人。
他想不通浅早由衣的动机。
为他们隐瞒对她有什么好处?连她自己的卧底任务都被牵连,身份暴露在公安眼前。
薄荷酒不但替两个公安卧底隐瞒身份,在苏格兰暴露的紧要关头,是她冒着极大的风险给诸伏景光打来提醒的电话,才保住他的性命。
一旦被黑衣组织发现,她会没命的。
一瓶真酒为什么要救公安?浅早由衣怀着怎样的心情替他们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份?
她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她是不是被组织逼迫的?
安室透一边让诸伏景光不要给浅早由衣找理由,一边在心里拼命替她找借口,整颗心纠结成一团乱麻。
最后他能说出口的只有:“我想不通。”
“我很想用她有一颗弃暗投明的心来解释,可是不行。”安室透捂住眼睛,“景,你知道吗?你暴露之后,我向由衣打听苏格兰身份泄露的原因,她说她不知道。”
暖意融融的车内,女孩子露出可爱的困倦表情,声音又轻又软地说:“我不清楚原因。我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告诉你呀。”
“相信我。”浅绿色的眼眸充满真挚。
她怎么可能不知情呢?让诸伏景光暴露的警视厅卧底是薄荷酒的直系下属,藤村高级督察得到情报后同时通知了她和朗姆。
“薄荷酒要保她的下属。”安室透一字一顿地说,“她明知道高级督察中出现组织卧底对警方而言是多么严重的情况,她要保他。”
足以证明浅早由衣的立场,她的底色是实打实的纯黑。
哪怕她有一点儿弃暗投明的心思,安室透和诸伏景光难道不会帮她吗?
女孩子只要露出委屈巴巴的狗狗眼,说都是酒厂逼迫她,她不干了,她要跟着公安吃香喝辣,谁会为难她?
安室透拼命都会保护她。
可她没有,浅早由衣一声不吭。
她喊琴酒大哥,叫伏特加好兄弟,称呼贝尔摩德漂亮姐姐,骂朗姆老东西,大声diss宾加。
薄荷酒在酒厂生活得很自在,组织才是她的家,培养她二十多年的老东家。
浅早由衣的立场从来没有偏移过,至于她为什么隐瞒波本和苏格兰的公安卧底身份……
只是出自她的私情。
只是!私情!
好一个私情,该赞一句公安卧底有手段吗?区区半年时间让薄荷酒为他们摇摆不定徇私枉法,朗姆知道了要活活怄死。
安室透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个。
他能接受浅早由衣是个纯粹的坏人,百般手段只为骗取他的信任;他也能接受浅早由衣是个弃暗投明的好人,暗中悄悄为正义大开方便之门。
安室透独独无法接受,浅早由衣是个坏蛋,可她真心对他好。
他和他幼驯染的好友是整件事的既得利益者。
多么讽刺。
“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吗?”安室透握着电话的手紧紧用力,隐约冒出青筋,“我现在可以轻松毁掉由衣。”
薄荷酒如今里外不是人:于公安,她是黑衣组织派来的卧底;于酒厂,她是隐瞒公安卧底情报、放跑苏格兰的叛徒。
安室透的降谷零身份可以逮捕她,波本身份可以告发她,无论哪条路,对浅早由衣来说都是走投无路。
左右她命运的权力被送到安室透手中,而他清醒且痛苦的知道:她是因为他们才沦落到这般田地的。
“你说她是不是早猜到了这一天?”安室透恨声说,“她觉得我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
诸伏景光迟疑开口:“这个……由衣应该没想过她会暴露。”
浅早由衣一点儿漏洞都不会让人抓住,她的演技、口才和逻辑推导能力无可挑剔,这次纯属是在机缘巧合下被同伴坑了。
薄荷酒御下也做得十分完美,公安至今没能得到藤村高级督察的口供,被捕获的酒厂卧底宁死不出卖上级。
安室透想想也是,浅早由衣骨子里极其自傲于她优秀的能力,她不认为自己会暴露。
“我听她说过,她的梦想是坐上警视厅警视总监之位。”诸伏景光猜测,“可能这才是她给自己做的职业规划。”
以卧底之身坐上警视厅最高领导席位,指点江山发号施令,横冲直撞重拳出击,爽玩一通后惊喜揭露真酒真身,叉腰嘲讽全体红方:哈哈,想不到吧,朕是卧底。
然后在下属们集体“陛下何故造反!”的惊呼声中潇洒退场,在卧底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浅早由衣的大名。
诸伏景光:“她连假名都不用,打的肯定是这个主意。”
好有道理,以安室透对浅早由衣的了解,诸伏景光最接近真相。
很有薄荷酒的作风,一切以自己爽了为目的,不管任何人的死活。
安室透设想了一下,假如真让浅早由衣成功登基,他一直被瞒到她跑路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会在浅早由衣叛逃前夜被她约出来喝酒,黑发少女拎着一瓶波本威士忌给他满上,语重心长地说:“在酒厂好好干,万事有我。”
或许会在她叛逃后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私密马赛波本酱,瓦达西就是故意的。不要慌张,我有好好帮你保守你的小秘密。】
紧接着收到第二条短信:【你也不想你的卧底身份被琴酒知道吧?V我50看看诚意。(伸手乞讨.jpg)】
坏蛋小狗得意洋洋的面孔在屏幕后乱晃,让人想为她点一首坏狗之歌。
安室透想着想着,气笑了。
“哪能什么好事都她被占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不可原谅,不会原谅。
安室透永远不会忘记,收到“浅早由衣是黑衣组织卧底”消息的那一秒,他的血像冰一样冷,身上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整个人冻僵在原地。
背叛者。
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从头到脚都是谎言。
怀抱不可告人的秘密来到他身边,肆意闯入他的生活,骗走他的关心、呵护和珍爱,弄得满地狼藉,还打着全身而退的主意。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他又为什么会对这种人……安室透闭了闭眼。
“zero?”好友在电话里担忧地呼唤。
“我没事。”安室透站起身,跨过地面上散落的资料和空啤酒罐,“薄荷酒一事,交给我全权处理。”
“好。”诸伏景光答应下来,他会安排好公安这边的工作,“薄荷酒的警察身份怎么办?”
“暂时保留。”安室透说,“如果她突然辞职,萩原、松田和班长那边不好解释。”
“也不要让组织知道她已经暴露了。”
诸伏景光:“你担心琴酒灭口?”
“我不担心。”安室透冷笑,“琴酒哪里舍得,他可是薄荷酒的好大哥。我怕她跑了。”
他从前提起浅早由衣,哪怕是故作疏离的波本身份,也不会用这么冷漠的语气。
诸伏景光没有立场发言,他虽然在警校时一直很照顾浅早由衣,但诸伏景光心里清楚,对她付出更多耐心和关照的人是降谷零。
在黑衣组织潜伏的时间里,和薄荷酒相处更多的人同样是波本。
诸伏景光最多因浅早由衣身为黑方卧底却救了他一命百感交集,不知道未来该如何面对她。
安室透是一颗真心被骗了个彻彻底底。
你不要对她太凶了……这种话,说出口zero也不会听吧。
卧底是不应该有私情的,满足私情满足私欲便会诞生严重的后果。
他和她都要吃下这颗苦果。
“任何需要我帮忙的,我随时在。”最终,诸伏景光只能作出他的承诺,他干涉不了更多的事情。
电话挂断,房门从外面合上,安室透站在公寓的走廊外,看见银白色的天空。
“最新消息,今年平安夜很可能迎来一场大雪。”
“在雪中与喜欢的人互通心意,携手白头,这可是一种非常浪漫的寓意。听众朋友们是否有想要一起度过圣诞节的人选呢?”
“在此衷心祝愿大家能够度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平安夜,接下来主播将为听众朋友们献上属于圣诞节的经典歌曲。”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浅早由衣一边哼歌一边把小铃铛和小星星挂在圣诞树上。
她踩在板凳上掂高脚尖在松树顶部挂上最大最亮的星星,又像缠绕围巾一样给圣诞树裹上一圈彩灯。
“完美。”浅早由衣拍拍手,跳下板凳。
地板上的地毯被她换成毛绒绒的黄色姜饼人,窗户上贴满雪花贴纸,浅早由衣忙忙碌碌布置了好久。
她第一次认真布置这间仅被当成住处的公寓。
空荡荡的冰箱里塞满圣诞大餐的食材,厨房里充当摆设的调料架被填补得琳琅满目,浅早由衣特意订购了圣诞花环款的冰箱贴,让冰箱也一起过圣诞节。
“邀约短信已读,哟西。”浅早由衣把公寓门打开,虚虚掩着,好让安室透不用敲门直接进屋。
“万事俱备,只差个人。”她坐在沙发上晃悠小腿,非常自得她的布置。
他看到之后一定会夸她的,她超努力,一个人包揽下全部的装饰难道不值得表扬吗?
“虽然是第一次好好过圣诞节,也不能被当成新手看扁了。”浅早由衣誓死守护她的颜面,偷偷搜藏了好多攻略挨个补课。
浅早由衣连今晚要发的朋友圈都想好了,先发一个仅警视厅同事可见的:
【听说有人平安夜还在加班?(黄豆人好奇.jpg)】
配图超级豪华丰盛圣诞大餐。
然后迅速开启免打扰,以免被人追着骂出500层楼。
再发一个仅酒厂同事可见的:
【你在加班,我在干饭,我们都有纯黑的未来。(摇晃的红酒杯.jpg)】
然后迅速拉黑酒厂联系人,以免被琴酒上门追杀。
太能吸引仇恨不是浅早由衣的错,是世人心胸太过狭隘。
浅早由衣坐在沙发上审视房间全貌,不一会儿又跳下来,把暖气调高半度。
“要不把加湿器也打开吧。”她一锤手心。
暖气OK,湿度OK,还有哪里不够完美?
“对了,灯光。”浅早由衣灵机一动,关掉房间的主灯。
主灯熄灭,圣诞树上的彩灯格外醒目,配合房间内装饰的星星灯带,温暖安静的氛围感拉满。
“怎么还不下雪呢?”女孩子趴在窗户上张望,“一定要等到晚上吗?”
可是天已经黑了,说好给她做圣诞大餐的人还没有来。
浅早由衣在沙发上挑了个能第一眼看到门口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开始等待。
她今天推掉了所有工作,萩原研二很讲义气地答应即使有突发工作也帮她代班,松田阵平则承包下伊达航的工作,放他回去陪女朋友。
酒厂那边,琴酒答应等圣诞节过了再赶今年的年终抓卧底指标,朗姆不是浅早由衣的顶头上司,她拒绝他给的加班。
今天谁也不会来打扰,她要度过最最平安的平安夜。
浅早由衣满心期待地等待。
等待……等待……zzzzzz
女孩子坐在沙发上小鸡啄米点头,她脑袋一歪,歪进梦乡。
梦里下了雪,雪花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轻响,人的脚步踩在雪地上,仿佛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行走。
咦,脚步声?
是她等的人来了吗?浅早由衣眨眨眼,睁开朦胧的睡眼。
昏暗的客厅中,金发青年出现在她面前。
“你来啦。”浅早由衣开心地朝他张开手臂,“我等了你好久——啊!”
一阵不容反抗的力道袭来,女孩子头朝下被按在沙发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眨眼间动弹不得。
全然的压制和束缚激起本能的反抗,浅早由衣还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她的格斗术在警校经降谷零指点后进步很大,制服小偷毫无问题,对付普通强盗也有一战之力。
浅早由衣被身后的人摁在沙发上抬不起头,她怀疑之前自己睡懵了认错了人,进屋的人其实不是安室透——他从来没有对她下手这么狠过。
房门是虚掩着的,难道有外人进来了?浅早由衣挣扎得愈发厉害,曾经从指导者手中学来的招数被她尽数使出。
背后的力道愈发加重了,浅早由衣的反抗激怒了安室透。
用他教的招式对付他,真是好得很。
让他又一次想起,他是怎样被欺骗了,对一个黑方卧底掏心掏肺的好。
金发公安怒火中烧,冷笑嘲讽:“本事不小。”
“可惜你忘了,这身本领是谁教给你的。”
第38章 卧底的第三十八天
圣诞树上缤纷的小彩灯亮起充满节日氛围的色彩,星星灯带卧倒在毛绒绒的姜饼人地毯上,姜饼人的嘴巴用红色果酱勾勒出温暖的笑脸。
酝酿许久的雪花洋洋洒洒自天空飘落,在无数人雀跃的期盼中,成为平安夜难忘的一幕。
今夜是象征平安与幸福的夜晚。
据说每一个期盼圣诞的人,都会得到雪花一视同仁的祝福……
——才怪。
她一点都不平安。
冷汗顺着浅早由衣的脖颈淌下,打湿纯棉的家居服。
“疼……”她低低地呻.吟,“手臂、手臂抽筋了。”
女孩子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臂不自然地紧绷,青色的脉络蜿蜒显露。
安室透单手钳住她交叠的手腕,右手抬起黑发少女的下颌。
凌乱的长发黏在浅早由衣脸颊边,疼出的汗水打湿她的眼睫,如惊动的蝴蝶来回扑闪翅膀。
狼狈的神态使她浅绿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朦胧的水色,仓惶的不解和茫然的疑惑交织,瞧着真是可怜。
若是以往,安室透早就出言温声安抚,把人半抱在怀里拍着背哄:没事,我在呢。
涌起的保护欲被冰冷的恨意压下,反倒让男人劣根性的恶劣占据上风,捏住女孩子下颌的力气加重。
她吃痛,脸颊贴在沙发上,急促地喘息。
浅早由衣彻底清醒,眼前这个令她无比陌生的、正在伤害她的男人是安室透,她没有认错人。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薄荷酒艰难开口。
安室透短暂地怔愣一瞬。
他以为浅早由衣想问“为什么这样对她?”
作为回答,他将抽丝剥茧地将薄荷酒身上的漏洞一个个挑出,欣赏一位卧底暴露时惊惧交加的可怜模样。
浅早由衣没有问。
在安室透出手伤害她的瞬间,她已然想明白一切,绝不抱有任何幼稚又天真的幻想。
黑衣组织挑选人才的眼光从来没有出过错,他们送来的是万里挑一的优秀卧底。
“今天怎么了?”金发青年问。
“明知故问。”浅早由衣剧烈喘息,她的体力在挣扎中耗尽,手臂抽筋又麻又痛,下颌被他钳住动弹不得,简直被逼到绝路,“你忘了?今天是平安夜。”
“明天是圣诞节——我特意请的假期,费了好大的力气装饰公寓,从在华盛顿的时候就开始盼望的节日……我和你说过的,这是我第一次和人一起好好过一次圣诞节。”
“你非要挑今天吗?”她质问,“昨天、后天,哪一天不可以?亏我在家里等了你这么久!”
她辛苦布置的这一切像个笑话。
怒火取代了女孩子绿眸中的迷茫,安室透顿觉荒唐。
该生气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她怎么能振振有词说出这番话?
“导致苏格兰暴露的藤村高级督察被公安秘密逮捕。”安室透盯着浅早由衣的眼睛说,“他是你的下属,帮助你伪造档案潜伏进警视厅。”
“别说的像他一个人的功劳。”浅早由衣反驳,“警校是我头悬梁锥刺股咬秃笔杆自己考上岸的。”
“能顺利毕业也是我,呃,我和你的功劳。”她中间打了个哽,“藤村明明只在一件事上发挥了用处。”
安室透:“哪件?”
浅早由衣:“我在组织酒吧看见你和诸伏景光,临场应变宣称自己是双面间谍一事。”
“导致我暴露的也是这件事,对不对?”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嘲笑安室透还是嘲笑她自己。
“没办法,临场应变只能做出这种程度的应对——我是被谁打了个措手不及啊?”
浅早由衣用力挣脱他的束缚:“松开,手臂真抽筋了!”
女孩子小臂一阵阵痉挛,安室透瞥了一眼,用手按住青色的筋脉。
浅早由衣倒吸一口凉气,疼得脸蛋拧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你发明的新刑法吗?”
“这是缓解肌肉抽筋的标准步骤。”他说,“都说了要你好好听课,别抄完作业就跑。”
浅早由衣疼到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进沙发:“我不听,我好好一瓶真酒听什么警察必修课。”
安室透冷着脸三两下给她揉完,抓着浅早由衣像给清蒸鲜鱼翻面一样把她翻过来面对他。
浅早由衣不想面对他,她越过安室透的肩膀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布置的圣诞风公寓,酸涩的失望如潮水没顶将她淹没。
她的平安夜,她的圣诞节,都被可恶的公安毁掉了!
浅早由衣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可悲,她甚至不敢“不小心”踢到安室透,因为打不过。
安室透见她不仅没有一点儿反思自己的意思,反而怪天怪地怪空气,手又痒起来。
不该放开她的,该拿条绳子捆起来。
“你倒是很镇定。”安室透冷笑,“我还以为你会打感情牌,让我饶了你呢。”
“有用吗?”浅早由衣瞥他一眼,反问,“你要是心里有我,怎么会选在今天和我摊牌。”
“你就是存心想要报复。”她说,“恨我骗了你,要在我身上报复回来。”
安室透指节攥紧。
女孩子没有说错,他是知道的,知道由衣有多盼望圣诞节,知道她今天怀抱着怎样快乐的期待之情。
他推开虚掩的公寓门,恰到好处的暖意迎面而来,加湿器滋润干燥的空气,圣诞彩灯像星星一样闪烁,到处是红红绿绿的毛绒装饰物,足可见主人的用心。
倚靠在沙发上睡着的黑发少女神色恬静,在梦中嘴角微微上扬。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她朦朦胧胧地睁眼,开心张开手臂要抱。
安室透差一点就抱住了她。
女孩子会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埋怨:怎么来得这么晚呀,我又困又饿好可怜哦。
他知道怎么对付她的抱怨,只要一句“外面下雪了”,浅早由衣就会迫不及待地扑到窗边,趴在玻璃上眼睛明亮地凝望洋洋洒洒的雪花。
他会笑着走过去,让她别贴着玻璃,小心着凉,她可能听话,也可能不听。
他们将如千千万万户温暖的人家一样,在初雪飘飞的日子里度过一个美满愉悦的平安夜。
一切都被毁掉了。
浅早由衣期盼的圣诞节和安室透想和她一起度过节日的心情,全都不再有。
“没错。”金发公安一字一顿地说,“不用抱着打感情牌有用的想法。把你知道的关于组织的情报都说出来。”
“我不知道。”黑发绿眸的少女安静下来。
她垂眸注视两人缠斗间被踢到地上沾染灰尘的姜饼人玩偶,“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室透冷下脸:“你是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卧底沦落敌手是怎样的下场,身为黑衣组织高层的薄荷酒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
“你能怎样呢?”浅早由衣歪歪头,“抓捕我?把我送进监狱?高强度审讯?或者非法上刑?”
“波本。”她叫安室透的代号,“你以为我是跟在谁身边长大的?”
公安知道的审讯卧底套路都是琴酒玩剩下的。
安室透知道琴酒一直对薄荷酒多加容忍,他从前以为是碍于她的能力对组织有用,琴酒不得不忍。
显然事实不止如此,薄荷酒是在酒厂土生土长的真酒,贝尔摩德和琴酒都曾经是她的监护人,看着她一步步成长。
贝尔摩德是溺爱小女儿的心态,琴酒则又嫌弃又护短。
他对薄荷酒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却也不管女孩子仗着他狐假虎威,对她种种越界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浅早由衣再怎么不着调,也没想过真正背叛组织。
公安卧底想从她口中挖出情报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薄荷酒:请大哥,辨忠奸!
上刑就上刑,浅早由衣很有骨气地想,她几天没消息琴酒一定会来问,只要能熬到那时,她还有转机。
最多……最多就是疼一点。
“疼疼疼疼——”她脸皱成一团,“你真的说上刑就上刑啊!”
她的两只手腕被男人单手举起握拢,骨节分明的大手捏在脆弱的脉搏上,用力之下让人心惊是否一折即断。
“刚刚不是很嚣张么?”安室透轻而易举制住浅早由衣,把她困在沙发和他怀中。
他身体逼近,额前的碎发扫过浅早由衣的睫毛:“你跟在琴酒身边长大……琴酒会这样对你吗?”
“大哥才不是你这种变态。”浅早由衣向后仰头,努力往沙发靠背上缩,“公安是这样教你审讯的?”
说好的警校第一呢,学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伎俩。
“可我觉得对你很有效。”安室透指腹按在浅早由衣的脉搏上,“你心跳得好快。”
薄荷酒:死人心才跳得不快呢!跳得快说明我健康又有活力。
“说吗?”安室透挑眉,“我不介意维持这个姿势更久时间。”
浅早由衣目光飘向她的手腕,她敢肯定,皮肤上一定印出了他的指痕。
疼死了,又痛又涩情的审讯到底是谁教他的?无师自通吗?
如果她和他没有在警校认识,薄荷酒八成会被波本的Honey Trap一坑再坑。
说真的,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坏啊?
“你想知道什么?”浅早由衣别开眼,“如果是朗姆的坏话,我考虑一下。”
“不要拿八卦搪塞我。”安室透摩挲她的脉搏,女孩子白皙的肌肤上指痕醒目,“说点有用的,比如朗姆的真实身份,比如……雪莉的研究。”
黑发少女眼睫缓慢地眨了一瞬,她“啊?”了一声。
“新来的,你可能不太清楚组织的人际关系网。”薄荷酒用科普的语气说,“贝尔摩德很讨厌雪莉,而我是漂亮姐姐的贴心小棉袄。”
“基安蒂讨厌贝尔摩德。”安室透直白指出,“但你和基安蒂是会一起到酒吧看男模跳舞的关系。”
浅早由衣:“你怎么知道!”
安室透露出波本式假笑:“我有我的情报网。”
“不不不,雪莉不一样。”浅早由衣进一步解释,“她和琴酒关系也很糟,而我是铁骨铮铮的琴酒派。”
“最重要的是,雪莉她学历高。”她一脸真诚,“她看不上我这种用酒厂假证找工作的辍学儿童。”
安室透若有所思:“看来雪莉的研究是真正的组织机密。”
“以至于你顾左右而言他,一直试图撇清关系。”
浅早由衣反应过来:“你套我话?”
“换个别的人就被你绕过去了。”金发青年直视她,“由衣,我多了解你啊。”
“公安想知道的情报你都有,就是不说,是吗?”
浅早由衣迎上他审视的紫灰色眼眸。
“对。”
她干脆地点头。
“换位思考,你落到组织手里,问你公安的机密你会说吗?”
“你有的骨气,我也有。”薄荷酒说,“别瞧不起人了。”
要说黑衣组织是个多么值得效忠的东家,那肯定不是。
只是在其位,谋其职,浅早由衣可不是屈从于威胁之人。
有人说,效忠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多。的确如此,光是公安给出的这点筹码,远不够浅早由衣跳上红方的船。
“你的时间有限。”她不再后退,挺直腰背,“换点别的招数吧。”
安室透沉默不语,他手指缓缓收紧——
“咕。”
“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
安室透:“……”
浅早由衣:“……”
他:“你的肚子在叫。”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浅早由衣否定三连。
话音刚落,女孩子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
“呜……”她自暴自弃地捶打沙发,“我饿了,我就是饿了,因为有个负心汉信誓旦旦说给我做圣诞大餐,结果不仅食言,还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
“我要告到公安,有人虐待俘虏,降谷零无情无义王八蛋!”
安室透啧了一声:“这也算打你骂你?”
身上连块皮都没破。
怎么不算,浅早由衣不许他为自己的暴行开脱:“连琴酒——那个琴酒——都没饿过我。”
“大哥新年还给我做帝王蟹吃呢。”薄荷酒哽咽,大哥,她唯一的哥,她好想你。
“我记得不久前有人说过,琴酒哪有我好,他都不给你做饭。”安室透皮笑肉不笑,“又是骗我的?”
浅早由衣看天看地不看他。
“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有几块是真的。”
安室透松开手,站起身。
重获自由的浅早由衣迅速瞟向公寓房门,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不要冲动一把?
虽然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是可恶的公安鸠占鹊巢,如今也只能弃卒保帅,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去美国投奔贝尔摩德比较好,还是去莫斯科求助好心的俄罗斯朋友呢,或者先到西伯利亚的矿场避避风头……浅早由衣疯狂思考。
“脚下沙发一步,你的腿就别想要了。”金发公安凉凉地说。
浅早由衣触地的脚尖飞快弹起,她双手抱膝,缩到沙发上距离安室透最远的位置。
好可怕,是暴力执法!
安室透一句话吓退企图逃跑的黑方卧底,他走到冰箱前,巨大的圣诞花环冰箱贴上用字母贴歪歪扭扭的拼出“Marry Christmas”。
他沉默地伸手,把浅早由衣拼错的两个字母调换位置。
冰箱里塞满圣诞大餐的食材,光是奶酪的种类便有五六种。
一看就是生活常识不多但又超级兴奋的女孩子一股脑买回来的。
她真的很期待圣诞节。
刀切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切菜声,一下又一下,彰显出持刀人不俗的刀工。
浅早由衣双手扒在沙发靠背上,谨慎地探出一咪咪脑袋,远远观望。
公安在干嘛?磨刀准备把她宰了煲汤喝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早知道当初在警校跟降谷零学艺的时候该多学点的。
人要为自己摸过的鱼付出代价,浅早由衣深深悟了。
牛排用黄油煎制,在锅中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从厨房飘到客厅,浅早由衣肚子咕咕得愈发欢快。
安室透端着一盘盘餐点走到客厅,把盘子放在红绿圣诞色格纹桌布的餐桌上。
他一回头,沙发上抱着靠枕的女孩子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她脚尖谨慎地缩在沙发上,仿佛半夜睡觉不敢把脚伸过床沿怕被床下的鬼抓住脚踝拖下去似的,目光随着安室透手中的牛排移动。
换成平时,他早就在厨房逮到偷吃的小馋鬼了。
薄荷酒的骨气比公安想象中多亿点点。
安室透也不出声,他取来刀叉,自顾自坐下吃饭。
浅早由衣忿忿地咬住袖口。
忍耐,要忍耐,她可以忍耐。
不就是公安登堂入室吃她的喝她的还不许她蹭饭吗,她不生气,一瓶有涵养的真酒不会为此生气。
可恶啊他凭什么用她准备的圣诞大餐食材,明明是这个男人毁掉了她心心念念的圣诞节!
大家都是卧底,他就更高贵一些吗?
凭什么,凭他会做饭而她只会吃吗?
浅早由衣牙都咬碎。
小动物般磨牙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安室透看着餐桌上远超一人食分量的菜品,思考:假如他说“一条情报换一道菜,咬死不松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吃独食”的话,女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可能真的会把她活活气哭。
一边气哭一边放狠话,誓要用自己的骨气和公安抗争到底。
“你打算在沙发上待一辈子?”
“干嘛?”浅早由衣警惕,“你是不是想把我骗下来,好找借口打断我的腿?我很聪明,不会上当的。”
“那你就待一辈子吧。”安室透敲敲点缀红樱桃的牛奶布丁,“我不吃这个,等会儿拿去扔了。”
“不行!”浅早由衣一个箭步冲过来,“浪费食物可耻。”
她一只手端起布丁,一只手臂弯曲护着,挪到安室透的对角线坐下,吃一口打量他三秒,循环往复。
护食。安室透移开视线,嘴里说:“油脂多的我都不吃。”
浅早由衣:“没品的东西。”
金发公安语带威胁:“嗯?”
“你听错了。”浅早由衣把烤鸡腿拖到自己面前,纯良地说,“我夸你饮食健康。”
他的自律浅早由衣是佩服的,胸肌腹肌都练得太超过了,一拳能打五个她。
薄荷酒忧郁地大咬一口鸡腿,在脑内书写逃离邪恶公安囚禁的第一百零八版计划。
她思虑重重地吃完一杯布丁、一份烤鸡腿、一碗芝士土豆泥瀑布、一盘薯角配番茄酱和一碗黑椒牛柳炒饭,撑到趴在桌子上缓神。
邪恶公安实在太邪恶了,饭做的这么好吃,瓦解她逃跑的行动力。
好卑鄙的攻心之计,浅早由衣咬住布丁上的红樱桃,她不会屈服!
安室透收拾好碗筷,走到餐桌前,屈指敲敲桌面。
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子抬眼。
“给公寓的电子锁录入我的指纹。”金发公安说,“我明天收拾好行李搬过来。”
浅早由衣觉得她听错了:“你、你要做什么?”
收拾好行李搬过来的意思是……
“我会搬过来和你同居。”安室透重复了一遍。
浅早由衣:“不要!”
她脱口而出后又想起眼前是能逮捕她的公安,换了个劝解的语气:“为什么呀?我觉得人还是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你看你也是卧底,我也是卧底,住在一起多不方便。”
“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安室透垂眸,“我必须确保你一直在我眼皮底下,没有泄露情报的机会。”
浅早由衣:“可是我之前明明什么都没说。”她要告密早就告了。
“现在不一样了。”安室透慢条斯理地说,“你放走了苏格兰,不是吗?”
“我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还是住在一起更让人放心。”
浅早由衣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她难以置信:“我救了苏格兰,你却用他要扶挟我?”
“就当作是我要挟你吧。”金发公安没有辩解。
他已经决定了,要把她拴在身边,牢牢看住。
安室透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很晚了。”他说,“休息吧。”
浅早由衣眼睁睁看着安室透拉开客房的门,他利落地铺好床单,把枕头拍打蓬松,从衣橱里拿出备用的棉被。
公寓里只有一个浴室,降谷零探头问:“你要先洗吗?”
浅早由衣下意识点点头,又疯狂地摇头。
“那我先洗。”他走进浴室。
浴室亮起暖光,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客厅里的浅早由衣瞳孔地震。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有人强行和自己同居该怎么办?”她紧急上网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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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报警。”
第39章 卧底的第三十九天
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
报警了谁抓谁都不一定。
浅早由衣看透了这个残忍的世界,黑方卧底没有人权。
她焦虑地啃指甲,趁安室透洗澡的机会点开琴酒的联系页面。
“尊敬的大哥。”薄荷酒埋头打字,“是我,你至诚至善忠心耿耿的薄荷酒,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大哥收留无家可归的我几天?”
“至于为什么拥有多套组织分配公寓的我会无家可归,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且难以启齿,请容我死后托梦再讲给你听。”
“不需要客房,不需要king size的大床,只要一个小小的沙发就足以充当我的容身之地。向天发誓,我超好养,能吃能睡,分担水电,为大哥提供专属一对一冷笑话服务,可以点梗,我将以全身的才华回报榜一大哥。”
浅早由衣投简历都没这么认真过,她仔细检查有无错别字,点击发送。
聊天页面跳出鲜红的感叹号!
【您还不是他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申请,等对方通过后再联系。】
薄荷酒:大哥,你怎么又把我拉黑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百天都在琴酒的黑名单里,剩下六十五天,她被备注成“骚扰电话”。
酒厂的职场关系真的一点儿温情都无,太伤人心了。
没关系,浅早由衣自食其力,她在手机上捣鼓两下,远程黑入琴酒手机,自动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她重新发送,激动地等待大哥救她于水火之中。
琴酒已读。
琴酒不回。
琴酒二度把她拉黑。
“大哥,我这次是真的需要你啊!”浅早由衣流泪猫猫头,“黑衣组织某上司竟因狼来了的故事错失拯救得力下属的唯一机会,疑心病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酒厂的未来到底何去何从!”
“呵。”
懒洋洋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金发青年倚靠在墙上,不知看浅早由衣表演看了多久。
“琴酒肯收留你吗?”他状似好心地说,“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
魔鬼在说话,浅早由衣把沙发当作掩体,只肯露一双眼睛和他对持。
“接受现实对你我都好。”安室透走近一步,浅早由衣退一步,“毕竟,你的卧底任务要继续,我的任务也一样。”
“让我给警视厅打白工?”浅早由衣反问,“话说回来,我经手的案件你们敢直接入档吗?怕不是公安又得通宵熬夜加班加点地检查——查出什么了?”
公安确实查出了东西,是很早之前的一桩案子。
“炸弹犯越狱离奇死亡案。”
险些炸死包括萩原研二在内的警察的炸弹犯,在押送监狱的途中遭人劫狱,后被发现死亡,尸体在海岸边打捞,死因:一枪毙命。
非常矛盾的一桩疑案,办案警察普遍认为劫狱和杀人的不是一伙人,否则逻辑说不通。
既然因为看中炸弹犯的能力而救他,为什么又杀了他呢?
“你说为什么?”浅早由衣不闪不避直视安室透,“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萩原研二险些被炸弹犯害死了。
和苏格兰为什么能逃脱、波本为什么没有暴露是一个答案。
“很好笑吧。”黑发少女双手抱胸,防御性很强的姿势,“一个卧底一而再再而三为了私情擅自行动,你可以笑出声,没关系。”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笑你,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些事嘲笑你?”安室透脸上笑意全无,紧绷的脸皮下隐约显出怒意。
“是吗?”浅早由衣油盐不进,“我还以为你心里觉得很好笑呢。”
“正义的公安得意洋洋地想:薄荷酒,大傻子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波公安血赚赢麻了,要是还能继续压榨她的价值,从她口中套出情报就更好了——你不是这样打算的?”
浅早由衣越说越生气,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安室透半个头,昂首挺胸地说:“是不是都无所谓,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就算遇到你这种恩将仇报的渣男我也——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她被男人掐着腰举起来,双脚悬空,没有受力点的惊慌让浅早由衣小腿乱踢。
安室透被她踢了好几脚,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任浅早由衣挣扎到累。
“冷静了?”金发公安说,“下次别自说自话给人贴标签。”
浅早由衣:哼,那我改在心里骂。
“松手。”她脚尖踢踢安室透的膝盖,“男女授受不亲,你越界了。”
安室透松开手,浅早由衣落地时踉跄一下,硬是赶在扑到男人胸膛前强行站稳,绝不给他找茬的机会。
女孩子鼻尖动了动,浅早由衣在空气中嗅嗅,控诉邪恶公安:“你用我沐浴露?”
清清爽爽的薄荷香气萦绕在鼻尖,和她身上的气味相同,又有点不一样,染上了属于安室透的气味。
“你公寓的洗衣液也是薄荷香型。”安室透拎起领口闻了闻,“客房的床单、枕头,都是这个味道。”
“即使我不用,也会染一身。”
他只是描述事实,浅早由衣却不知为何脸有些热。
“这证明我对组织爱得深沉。”薄荷酒小声嘟囔。
折腾来折腾去,已经凌晨四点多了,浅早由衣再怎么不肯面对公寓里多出个人的事实,也得先洗洗睡。
她洗得热气腾腾,把自己丢进香香软软的被窝,眼睛盯着枕头上黑黢黢的手机屏幕。
人生第一次想好好度过的平安夜,被过成了一点都不平安的模样,好想哭。
可恶的公安,讨厌的公安,懂不懂什么叫死缓,她的临终关怀在哪里?
“梳理一下现况。”浅早由衣抱住枕头,“藤村被公安秘密逮捕,组织不知道他出事。”
现在不知道,以后也很难知道,因为藤村没有代号。
酒厂是真的很残酷,没有代号就是低人一等,哪怕坐上警视厅高级督察的位置也得不到高贵的正式成员的正眼,琴酒的记忆力压根没有藤村这个人。
大哥:藤村失联了?谁是藤村?
失联大概就是死了吧。琴酒毫不犹豫地将之抛在脑后。
死人是不会被记住的,琴酒甚至不必担心藤村泄露黑衣组织的情报,他直到死都会闭紧嘴巴。
“同理,大哥也不会认为我暴露了。”
浅早由衣紧紧抓住枕头,想把自己捂死:“因为如果没有双面间谍那事,藤村的暴露根本不会牵扯到我。”
她的警校是实打实考上岸的,可没有走后门。
琴酒:双面间谍?什么玩意?
“我当时为什么要找这个借口?可恶,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欺负我!”浅早由衣狂锤枕头。
她没有办法,她当时非那样说不可。
“谁能想到好好的新酒面试会遇到警校同学啊!”浅早由衣持续向枕头输出,连咬带打。
“四目相对的时候我人都傻了,波本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听起来这么黑暗的名字,为什么偏偏是公安批皮伪装?你们公安没有属于自己的酷炫代号吗?”
酒厂代号很珍贵的,用一个少一个,坑位全被卧底占了,真正的真酒却要排队等号,这合理吗?
“不能被组织知道我暴露了。”浅早由衣喃喃自语。
不仅是尊严的问题,更是性命的问题。
薄荷酒在酒厂人缘再好,总有落井下石的人,比如宾加,宾加,和宾加。
琴酒全否定bot知道她捅了大篓子还不喜死?
浅早由衣就算从楼上跳下去、被公安卧底逼到悬崖边上,也绝不会给宾加嘲讽她的机会!
职场如战场,一步退,步步退,她不能便宜了宾加。
想瞒住组织,不难,只要公安肯闭嘴。
“如果我是公安……”浅早由衣代入自己想了想:
薄荷酒进入搜查一课后一直兢兢业业为警方打工,在案发现场为嫌疑人吹萨克斯忏悔曲吹得腮帮酸痛,除了中午吃食堂吃得多了点,没有给警视厅造成任何实际损失。
不仅如此,她力挽狂澜保住两个公安卧底,英雄救美的英姿永远刻在诸伏景光心中,等他老了坐在安乐椅上也要拿出来反复回忆:“当年,英勇无畏的薄荷酒如天神降临般踩着七彩祥云出现在我面前……”
公安完全可以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宽大处理嘛。
浅早由衣乐观地想。
“这真的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吗?”薄荷酒在她脑海中质问。
别忘了,波本还在组织卧底。
真正利益最大化的做法是:波本告发薄荷酒,直言她的身份已经被公安发现,成为一颗废棋,对组织不再有用。
一旦她死了,安室透的身份再无漏洞,他将踩着薄荷酒的尸体上位,打入组织核心——正是公安梦寐以求的结果。
公安指挥官会喜欢这个方案的,换了浅早由衣,她也喜欢。
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是谁一力否定?
“应该是还我的人情吧。”浅早由衣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毕竟苏格兰是他的幼驯染。”
最好的朋友被人救了一命,因此替他归还人情。
“波本牺牲还挺大。”女孩子自嘲地笑笑,“居然要和黑方卧底同居。”
她在安室透心里已经没有信誉分了。
白天,浅早由衣在警视厅工作,周围无数警察看着她。
晚上,她回到公寓,警校第一的现役公安亲自看着她。
主打一个全方位无死角软禁看管,给予薄荷酒最高规格的看守待遇。
“等等,有漏洞。”浅早由衣灵光一闪。
她可不是只打了一份工,薄荷酒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酒厂随时随地可能摇人干活。
“波本不担心我单独和琴酒出任务的时候偷偷告密吗?”浅早由衣疑惑。
第二天,她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12月25日,圣诞节,因为浅早由衣提前请过假,所以她不用去上班。
不上班的代价是,她亲眼见证了公安鸠占鹊巢霸占她家的全过程。
安室透的行李不多,他花了一个上午收拾好,中午开车载着行李箱过来。
“大门的电子锁录入了几个人的指纹?”金发青年问。
“我、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现在还有你。”浅早由衣掰着手指数。
安室透:“把其他人删了。”
“你!”浅早由衣敢怒不敢言,“你怎么这么霸道?我好客不行吗?”
“不行。”安室透不让步,“我不好客,我不欢迎他们来。”
“这是组织分配给我的公寓。”女孩子努力讲道理,“我出差的时候后勤人员还会来打扫呢。”
“以后用不着他们。”他说,“你基础的家务都不会做?”
“是啊,我不会。”薄荷酒破罐子破摔,“会我也不做,谁家有代号的高层人员自己做家务?”
“我会,我做。”
金发公安平静地说:“现在能删了吗?”
“大哥绝对要骂死我,漂亮姐姐也不和我好了。”女孩子窝窝囊囊地一边骂一边把她和安室透以外的指纹记录都删除。
浅早由衣以她优秀的黑客技术担保,她家里没有被人偷偷摸摸安放窃听监控的小设备。
饶是如此,生性谨慎的公安还是在搬进来第一天做了次大扫除。
浅早由衣说不做家务就不做。她像地盘被入侵的小狗,全程抱膝缩在沙发上,看强盗的眼神随着安室透移动。
安室透无视她充满敌意的灼灼目光,自顾自收拾清洁,偶尔跟她说话。
“衣柜底下这只落单的白色小狗图案袜子你还要吗?”
“不要。”浅早由衣摇头,“一只袜子怎么穿?”
“碗柜下的暹罗猫小木雕呢?”
“我半年前丢失的小装饰。”浅早由衣比划比划,“它本来应该在闹钟摆件上,对,就是放在那里。”
“床底还有一只袜子,黑色小狗图案。”安室透问,“和之前那只是一对?”
浅早由衣陷入回忆:“好像不是,我买的时候是黑色白色各一双来着。”
“尺寸一样,混搭着穿吧。”他顺手把两只袜子丢进脏衣篮。
浅早由衣莫名其妙收获了一双新袜子,她捡起来看了看:不错,是我的品味,可爱捏。
不对,安室透堂堂一个公安,怎么做起家务比专业后勤更得心应手?
“这也是公安卧底需要掌握的知识?”女孩子忍不住问,“你们招聘要求这么高吗?”
安室透向来什么都是第一,他反而更好奇酒厂挑选卧底的要求。
薄荷酒优秀归优秀,但他记得她说自己是辍学儿童。
“你不要用这种叛逆少女辍学后失足误入歧途加入酒厂毁一生的目光看我。”浅早由衣比出“打住”的手势,“我没有误入歧途,我生来就在歧途。”
“我是正统组织孤儿院出身。”
安室透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第一次听说。
警校时浅早由衣一提起自己的过往只会用一句“失踪的爹,早死的娘,残暴的大哥和破碎的我”概括她的前半生。
再问多一点,她便开始信口胡说,怎么离谱怎么编排,连“其实我来自氪星,我的家在孤独堡垒”都能面不改色说出口。
主打一个只要你敢信,她就敢编。
有些人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往,比如诸伏景光,不想被更多人知道心病。
警校组几个人以为浅早由衣也是这样。每次考试前她都是一副压力很大、被警校劝退我就完了的表情,更让人不敢追问,生怕她心里难受。
等安室透知道她的卧底身份,明白过来:残暴的大哥是真的,被警校劝退等于卧底任务失败会死的很惨也是真的。
浅早由衣不提她的往事,纯粹是因为她的往事过不了政审。
“根正苗黑的酒一代说的就是瓦达西。”浅早由衣现在可以说出口了,“我们小乌鸦孤儿院是方圆百里升学率最差的孤儿院。”
“因为大家基本很难活到上学的年纪。”女孩子抱膝坐好,下颌搁在膝盖上,“拥有科研天赋、值得培养的更少。”
能不变成文盲已经很努力了,这下你知道她警校上岸付出多大的代价了吗?
东京凌晨四点的天空浅早由衣见过太多次!
“好在,酒厂的员工福利包括学历造假这一项——海量学历点击即有,保研直博海归硕士任你挑随你选,还在因为考不上心仪的学校烦恼吗?撒,加入我们吧!”
安室·警校第一·透:谢谢,毫不心动。
“切。”浅早由衣撇嘴,“总之,你只要知道我的立场绝对不会变就行了。”
她可不会说反水就反水。
女孩子扭头不理人了,安室透继续手上的工作,简单的家务能放空他的思绪,帮助他静心思考。
薄荷酒从出生起就是黑衣组织的人,在组织里长大,在组织拜山头认大哥,一直生活在纯黑的环境中。
她人生中唯一称得上正常的经历,恐怕只有在警校的半年。
她心里应该很珍惜这段以谎言开头的友谊。
某种意思来说,安室透佩服薄荷酒的心理素质。
她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明知道身份暴露后大家别说朋友,连仇敌都做不了,直接上升到怨偶的仇恨等级,仍然交付出自己的感情,用心经营友谊。
假如世界末日到来,安室透是努力到最后一秒也想拯救世界的类型,浅早由衣百分百会发出“我要爽玩到最后时刻,世界毁灭就毁灭,不耽误我玩”的声音。
洒脱,且不顾他人死活。
他得知真相后的愤怒、被欺骗的恨意,一丝一毫也无法传递到她身上。
她不能体会,她无法共情。
浅早由衣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要让她知道痛。
像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只有她被牵连到麻烦里,才会生出后悔的心情。
后悔自己招惹了他。
安室透收拾完后的公寓焕然一新。
书桌上零件缺失的小摆件重归完整,脏衣篮里多出一双袜子和两条丝巾,放在角落积灰的小熊玩偶被夹起耳朵晾晒在阳台上,短尾巴欢快地滴水。
以前后勤人员只会呈现给浅早由衣清洁干净后的成果,她回家闻到消毒水的气味就知道有人来过,打扫完的公寓又能继续让她祸祸一段日子。
浅早由衣难得看见打扫的过程,闲置已久的阳台头一回晾满衣服,水滴落在土壤开裂的花盆里,滋润干涸的泥土。
阳台上居然有花盆吗?她完全没有注意过。
路过的鸟雀携带远方的种子而来,从未有人打理过的花盆靠稀薄的日晒和飘进阳台的雨水,磕碜地让它发芽。
“你养的什么?”安室透没有认出来,但正常人应该不会在花盆里养野草,估计是个能叫出名字的品种?
浅早由衣拍照识图后回答他:“野草。”
“除了野草之外别的也活不下来吧。”她看见男人一瞬间无语的表情,解释说。
“行。”安室透不至于连黑方卧底养的草都要管,他随口问,“要不要给你的草挪个好养活的地方?”
浅早由衣盯着小熊玩偶短尾巴上滴落的水:“就这样吧,挺好的。你今天给它喂水的恩德,我的草能记一辈子。”
“知道感恩的草,不错。”安室透给花盆添了点水,“比它的主人好多了。”
“我哪里不知感恩?”浅早由衣没事就爱diss公安卧底,但她不允许公安卧底diss她,薄荷酒是全酒厂最有情有义的酒。
“我都没有报警告你私闯民宅。”女孩子痛心疾首,“看看浴室里成套的牙刷杯、毛巾和浴巾吧,万一搜查一课哪位同事来公寓做客,我怎么和人家解释?”
安室透:“你准备怎么解释?”
“我目前想到的最合理的借口,是我破产了。”浅早由衣的逻辑十分通顺,“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我只好忍痛把客房出租,以至于我多出一个讨债的同居室友。”
讨债的邪恶公安,她一点都没描述错,绝对写实。
“真熟练。”安室透看似夸奖实则阴阳地说,“谎话张嘴就来。”
“可惜漏洞很大,组织不会查你的账户流水么?起码琴酒一定知道你是真破产还是假哭穷。”
浅早由衣不服气:“你有更好的借口?”
“有。”
安室透抬起手,将女孩子一缕不听话的黑发挽到她耳后。
“在我说搬过来同居是为了看住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波本为什么不担心薄荷酒单独和琴酒出任务时趁机向他告密?”
黑发少女唇线抿紧,金发青年紫灰色的眼眸弯起来,是微笑的模样。
“因为你不会再有机会一个人去见他了。”
“解释同居最简单的办法。”他说,“向外宣称我们是情侣关系。”
第40章 卧底的第四十天
点击提问框,输入“成为卧底后我失去了什么?”,敲击回车,跳出回答:
【青春、感情和身体。】
屏幕咔擦一下熄屏,映出黑发少女凝重的脸色。
浅早由衣惊恐地意识到,她已经按顺序失去了前两项。
离失去最后一项还远吗?!
她想到那个著名的梗图:
一头银色长发的妈妈桑把伪造后的简历递给天真的小由衣:“卧底任务可光荣了,你也来做做看吧。”
小由衣高兴地说:“好啊好啊。”
就这样,小由衣的人生完全被毁了。
“我的人生被男人毁掉了。”浅早由衣脸埋在双手中,不愿抬头面对残忍的世界。
“小由衣?”从隔壁爆破组过来串门的萩原研二来到浅早由衣的工位前,惊讶道,“你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浅早由衣:没什么,只是突然被强塞了个男朋友而已。
她有口难言,只得抹把脸,强打起精神:“我很好啊,简直光彩照人。”
萩原研二对上她憔悴的黑眼圈,善意地没有揭破。
“对了,你心心念念的圣诞节过得怎么样?”他坏笑着问,“是不是格外特别,格外难忘。”
浅早由衣:“……”
那可太特别,太难忘了。
她就算突然猝死、羽毛腐烂到土地里,也要挣扎着发出声音:波本害我!
看看波本都做了些什么:平安夜要求和她同居,圣诞节要求假扮情侣——先姑且不提他把顺序弄反的错误,浅早由衣只想提一个问题:他问过她的意见了吗?
没有!
单方面的通知,单方面的强求,霸道,不讲理!
浅早由衣:他以前还让我少看点狗血言情,我看他才是阅文无数的那个人,这不是巧取豪夺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警匪片里。”女孩子一脸沉痛,“没想到我竟是强制爱剧组里的虐文女主,人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人家虐文女主玩囚禁play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大别墅,她只配拥有铁窗泪的待遇,金属镯子冰得人哇凉哇凉的。
曾几何时,浅早由衣也幻想过未来的恋情,梦中的理想情人。
她的恋人要有刀削面一样坚毅的面庞,能为她抵御住琴酒浓浓杀气的钢铁般的身躯与一份和她一样过不了政审的纯黑档案。
安室透满足了哪一项?
他哪一项都不满足!
他只会欺负浅早由衣,无视她的不满和委屈,强行界定两个人的关系,逼迫她立刻适应。
安室透可不是外强中干的男人,他昨晚一句“你想好怎么在黑衣组织官宣我们的关系了吗?”硬是让睡眠质量好得宛如昏迷的浅早由衣睁眼到天亮,眼睛瞪得像铜铃。
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她终是品尝到了,公寓的夜那么黑那么冷,每分每秒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薄荷酒都不敢想。
直到床头柜上的闹钟铃响,浅早由衣游魂似的从床上爬起来,飘进浴室洗漱。
漱口池前咬住牙刷的金发青年瞥了女孩子一眼,给她让开一点儿空位。
牙膏挤在洁白的牙刷毛上,浅早由衣把牙刷塞进嘴巴,沉默不语地刷刷刷。
洗漱台前的镜子映出泾渭分明的两人,遗憾的是公寓浴室空间有限,再怎么泾渭分明,两人之间也只隔着一条窄窄的缝隙。
安室透起得比浅早由衣早,他有晨练的习惯。
大冬天黑不隆咚顶着刺骨的寒风出门跑步,在浅早由衣眼中和上刑没区别,她果然理解不了公安卧底。
有这种钢铁般的意志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何苦非要为难她呢?
浅早由衣捧着热毛巾揉脸,安室透简单用冷水清洗完毕,他搭好毛巾,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脖颈上残留几滴水珠。
金发青年随意扯起家居服下摆,几下擦干,绕过浅早由衣离开浴室。
正好从热毛巾上抬头的浅早由衣看见只剩下自己的镜面,思考起有关健身的问题。
晨跑练腹肌真的能练出那么漂亮的马甲线吗?
她低头揉了揉柔软的肚皮。
饿了,今天早上吃什么?
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冲泡的麦片,麦片里的蜂蜜是浅早由衣自己加的,因为安室透说他只是顺手多做了一份。
只是顺手,所以不要妄想有额外的私人定制。
女孩子双手握着三明治,埋头苦吃,眼睛盯着杯中涟漪阵阵的牛奶,不看坐在对面的人。
公寓里明明有两个人,气氛却比独居更沉默,只有勺子碰触杯壁的轻响声。
“我吃完了。”浅早由衣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多谢款待。”
“现在我要去警视厅上班。”她用汇报工作的语气说,“如果你不想我当着你的面穿警服,我可以出门再换。”
她在细节上倒是很体贴被欺骗的公安,只是这种体贴不能给安室透带来丝毫慰藉。
“不用做表面功夫给我看。”他不带感情地勾勾唇角,“我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浅早由衣松了口气:太好了,走廊换衣服怪冷的。
“我出门了。”她换好衣服,推开房门,又退回半步,“提醒一句,这间公寓是组织分配给我的,如果闹出的动静太大,容易引起琴酒关注。”
安室透端起空盘子走进厨房,在哗哗的流水声中说:“你听起来像是担心我打算趁你不在把房子拆了似的。”
浅早由衣:没错,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公安卧底。
“怎么会呢,我受过专业的训练,废墟也能住人。”她一口气说完,砰的一下关门,加速冲向电梯。
只要她跑得够快,报复就追不上她!
浅早由衣准时在警视厅打卡,熟练地去食堂端了一杯热可可,边低头小口啜饮,边等上搜查一课楼层的电梯。
遍布警视厅的摄像头精准捕捉到她的身影,镜头扩大,监控中的画面清晰地映在屏幕上。
风见裕也双手搭合,深沉地紧盯屏幕。
就是这个女人,薄荷酒,黑衣组织潜入警视厅的黑方卧底。
他的工作是时刻紧盯这个女人,一旦她试图把警视厅的机密情报传递给黑衣组织,立刻通知降谷先生,将她捉拿归案——啊不,是交给降谷先生处置!
监控中的黑发少女走入搜查一课办公室,风见裕也一敲键盘,画面跟着切换。
浅早由衣把喝了一半的热可可搁置在桌上,她一边等工位上的电脑开机,一边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风见裕也眼睛眯起,他切入电脑上的摄像头,拉近距离看黑方卧底手机上的内容。
问题搜索:“成为卧底后我失去了什么?”
风见裕也:这是可以光明正大在警察老巢搜的吗?
好嚣张的卧底。
隔壁部门的萩原队长来了,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哼,狡诈的卧底,八面玲珑地经营人际关系,其心可诛。
松田队长来了,伊达航警官也来了,他们聊起了自己的圣诞安排。
黑方卧底脸色很臭,仿佛正在心里骂人,骂的好像还是风见裕也尊敬的降谷先生。
目暮警官进屋,领导来了请端正自己的工作态度:“都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好好工作。”
闲聊的几人散开,浅早由衣慢吞吞地敲打键盘,平均一分钟打一个字,效率极低。
“她这是在干什么?”风见裕也不断放大屏幕,“想用磨洋工的拙劣手段迷惑我,等我放松警惕忽视监控后趁机给黑衣组织传递情报吗?想都不要想。”
以他的眼镜发誓,他风见裕也将死守岗位,哪怕眼睛酸胀也绝不松懈!
“你很闲嘛。”
“这么清闲,要不要帮我分担点工作?公安也是警察,你们警察的工作交给我一个卧底真的好吗?”
幽幽的女声在耳麦中响起,风见裕也被吓得头发竖起,差点摔下椅子。
他猛地扑到屏幕前:不对啊,屏幕里的浅早由衣明明一直在打字,嘴巴动都没动一下。
“咦惹,你不是波本最信重的下属吗?没听他说起过我?”薄荷酒挑拨离间,“没想到公安的职场和酒厂一样冰冷,一点儿人情味都无。”
“不许说降谷先生坏话。”风见裕也狂敲键盘,“你入侵了我的电脑?怎么做到的?”
“只是给监控换了一个重复的片段,方便我摸鱼。”真正的浅早由衣捧着热可可边吹气边喝,“你的眼神令我如芒在背,实在工作不下去。”
从波本身上受的气,在他的小弟身上讨回来不过分吧?
浅早由衣超记仇。
她也没有做的很过分,只是给风见裕也的电脑植入了一个有趣的小程序。
“降谷先生!呜呜,怎么办啊降谷先生!”
安室透接到下属的电话,风见裕也听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记错的话,风见今天的工作好像是监视警视厅里的薄荷酒……安室透定下心神:“发生什么事了?”
“薄荷酒骇入我的电脑,植入了一个如果不帮她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就一直用最大音量播放蜜瓜包之歌的程序。”风见裕也像牛马一样用肩膀夹着手机不敢停下敲键盘的手,他真的要哭了。
“降谷先生,你管管她!”
安室透扶额。
他就知道薄荷酒不会坐以待毙。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金发公安问。
“没有。”风见裕也老老实实地说,“她摸鱼摸了一天算吗?话说警视厅现在是正常给薄荷酒发放薪水么?”
是黑方卧底也是工资小偷,不愧是纯黑真酒,心真黑。
浅早由衣其实看不上警视厅那点薪水,但安室透还是让公安给她照常发放,以免她抓住小辫子,想出把警视厅告上劳动仲裁法庭的鬼主意。
“这样啊。”安室透若有所思,“还挺乖。”
风见裕也:???
哪里乖了,降谷先生你是不是对她有滤镜?
尊敬的降谷先生留下一句“薄荷酒知道分寸”便挂断了电话,徒留他忠心耿耿下属给黑方卧底做牛做马的搬砖。
风见裕也听了一天魔性的蜜瓜包之歌,神情恍恍惚惚,整个人变成蜜瓜包的形状。
他一直熬到浅早由衣下班,突然精神一振。
降谷先生!降谷先生出现了,一定是为了替他讨回公道而来!
“你怎么来了?”
浅早由衣迎上去,压低声音:“你是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警视厅的人吗?”
“别说得好像我见不得人一样。”安室透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我来接女朋友下班,有问题?”
浅早由衣:问题大了去了!
他们俩的关系能见光吗?地下恋中的地下恋,别称十八层地狱之恋。
安室透心里明明门清。
“你是来帮下属出气的?”浅早由衣猜测,“公安的抗压能力这么弱吗?我都算不上职场霸凌。”
她若是在风见裕也家的浴室里安装录音器,录下他淋浴时唱走调的歌再在警视厅公开播放,才称得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职场霸凌。
“好吧。”浅早由衣退了一步,“我下次只分一半工作给他。”
她自觉让步极大,催着安室透赶紧回家:“快走快走,要是在警视厅被松田他们看到——”
“降谷?”松田阵平摘下墨镜,难以置信地揉眼睛,“你小子,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居然能见到你人。”
浅早由衣:完了。
完了哇。
跟在后面的萩原研二和伊大航非常惊喜,纷纷过来,一个拐住金发青年的肩膀,一个豪迈地拍背大笑。
降谷零神色和缓,眼中多了些真心实意的温暖色彩:“好久不见。”
“吃晚饭了吗?”伊达航二话不说邀请道,“我们都没吃,一起一起,今天我请。”
“我就不去了。”浅早由衣开口。
她的脸上看不出异色:“今天的工作没有做好,我回去加个班。”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回头看她,因此错过了降谷零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工作是做不完的。”松田阵平大大咧咧地说,“吃饱肚子才是第一要事,走走,大不了吃完后我留下来陪你加班。”
浅早由衣被他话语中仿佛做出了极大牺牲的语气逗笑,眉眼弯弯:“这话说的,不请你一顿宵夜我心里都有些过不去了。”
“那就请呗。”松田阵平坦坦荡荡,“别小看我的饭量。”
“好狡猾的小阵平。”萩原研二凑上来,“我也要吃宵夜,我也可以陪小由衣加班。”
浅早由衣:“坏了,这波冲我钱包来的。”
她眼中的笑意在余光瞥到降谷零时消失不见。
黑发绿眸的少女远远抛来询问的视线:要我一起去吗?
还是说她一个黑方卧底应该自觉回避警校组的聚会,以免扫了他的兴致?
浅绿色的眼睛一脉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
降谷零依稀记得,她之前不会这样注意分寸感。
“走吧。”他移开眼,神色如常地和伊达航说话,“难得一聚。”
浅早由衣慢慢地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得太慢了。”松田阵平折返过来,和她并肩,“毕业之后你是不是再没坚持过每天八千米?”
“每天八百米我都坚持不了。”浅早由衣皱皱鼻子,“请尊重一名文职。”
“之前你在警校也没好好跑。”松田阵平大摇其头,“后半程都是降谷把你夹在臂弯里硬生生拖着跑完的。”
降谷零表面上一直和伊达航、萩原研二闲聊近况,实际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身后。
他听见松田阵平把他和浅早由衣的名字一并提起,女孩子没有接话,她把话题引到爆破组的日常上。
美好的假象一旦被揭开黑暗的真相,露出的……也还是美好的景象。
无忧无虑、美好得近乎梦幻的警校时光真真切切存在过。那时的降谷零还未听说过黑衣组织的名号,浅早由衣最初接近他,也是真的仅仅因为体术太差担心被警校劝退。
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过往的记忆丝毫没有褪色,依然像梦一样。
降谷零的脚步无意间放慢一拍,浅早由衣猝不及防撞到他的后背。
“抱歉。”她捂着鼻尖向后仰身,错开两步。
“没事吧?”松田阵平扒开她的手看了看,女孩子鼻尖红红的,好在没有出血。
像草莓尖尖,他觉得好玩,捏了一下。
“过分。”浅早由衣推嚷黑发警员,扑上去打他,“有本事你也把鼻子露出来给我揪揪,看好不好玩。”
“我不,我就不。”松田阵平左躲右躲不让她得逞。
他不仅防备浅早由衣,也防备着降谷零。
按照警校时期观察得来的经验,浅早由衣一旦和人打不赢就会躲到降谷零身后,一边戳他的腰一边控诉:快帮我报仇,帮我报仇。
降谷零总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挽起袖子,和松田阵平扭打在一起,较量一场。
好久没和降谷比试了,松田阵平等着呢。
浅早由衣眼见着追不上松田阵平,很不高兴地大声哼哼两句,她扭头去找金发青年。
看见降谷零的刹那,女孩子眉眼间鲜活的不服气烟消云散,她垂眸:“算了,改天再报复你。”
松田阵平一愣。
“这么容易放过我,不像你的作风啊。”他嘀咕。
“小阵平就是欠的,小由衣不要理他。”萩原研二掏出手帕递给她,“鼻子难受吗?”
“没事。”浅早由衣摇头,她走到萩原研二身后,“只要你别突然变速,给我二次打击就行。”
降谷零看着她走远,目光也不往他这儿瞥一眼,有些不快。
薄荷酒到底有没有自己正在被公安监管的自觉,离他那么远做什么?
“由衣,坐到我身边来。”
餐馆中,浅早由衣本想在松田阵平身边落座,降谷零突然开口。
她抿了抿唇,还是走过去,依言在男人身边坐下。
松田阵平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聚餐时浅早由衣一向坐在降谷零身边,他们的固定座次是浅早由衣、降谷零、诸伏景光坐一排,伊达航、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坐一排。
今天诸伏景光不在,浅早由衣和松田阵平在警视厅玩得最好,坐在他旁边也无可厚非。
降谷为什么非把她拴在身边?
这两个人是不是私下有联系?
松田阵平想起他在警视厅楼下看到的一幕,降谷零似乎是特意来接浅早由衣的。
“总感觉他们两个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松田阵平摸摸下巴,进入推理模式。
他心里记挂着,吃饭途中留心观察餐桌对面。
今天聚餐吃烤肉,切块的生肉一盘盘端上来,让客人自己烤自己调味。
浅早由衣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在铁丝网上,捏着筷子安静地等。
松田阵平眼睁睁看着五花肉反面已经隐隐传出焦糊味,正面却因为女孩子没有翻面依然是生的。
浅早由衣等了半天,她夹起一半生一半糊的五花肉看了看,在松田阵平“太好了她有常识”的松口气注视下放到旁边,又夹起一片薄牛肉。
她这次注意了翻面,但火候和时间掌握不恰当,粉牛肉上烤架,黑牛肉回碗碟。
松田阵平:“……”
他能理解,有些人天生在厨艺上存在亿点点小缺陷,厨房的奥秘连Batman都捉摸不透,何苦为难可怜的文职呢?
浅早由衣又不需要野外生存,她可以一辈子不掌握烤肉技能。
“不对啊。”松田阵平推理在线,“之前我们聚餐不是经常吃烤肉吗?”
她每次都吃得腮帮鼓鼓,快乐地举起啤酒杯豪饮。
松田阵平的目光从浅早由衣身上挪向降谷零。
金发公安正在听伊达航聊最近侦破的案子,他一边倾听一边夹起烤肉架上嫩度刚好的羊肉卷,送入口中。
松田阵平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你让她坐在你身边,又不照顾她,几个意思?”他直白开口。
降谷零:“……什么?”
“说你呢。”松田阵平一点儿不藏着掖着,“发生什么事了?你对由衣不冷不热的。”
“她半天一口肉都没吃到,可怜见的。”黑发警员说,“还不如坐我旁边。”
降谷零侧过头,看见被浅早由衣烤焦的肉,很可怜地堆成一小团。
她是被谁惯得只会吃不会烤呢?
——好像是他。
总是想着“下次再教吧”,然后下次变成下次,永远是下一次,浅早由衣一直没有学会怎么烤肉。
就像她其实也没有独立跑过一次完整的八千米一样。
一直为猫猫准备食物和猫窝的人,将猫养成了不会独自狩猎的模样,又撤走食物和猫窝,惊讶地说:你自己不会吗?
责怪的语气,仿佛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照顾猫的过程中猫猫对自己的依赖似的。
但——浅早由衣是一只可怜的猫吗?
松田根本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被黑方卧底蒙在鼓里,心疼一瓶纯黑真酒,降谷零看松田阵平就像过去的自己。
“她自己可以。”金发公安一字一顿地说,“烤个肉罢了,有手就会。”
“是啊,我可以。”
浅早由衣夹起第三块肉,这次她注意了翻面也注意了火候,烤出来的效果与降谷零别无一二。
女孩子夹起牛肉塞进口里,慢慢咀嚼:“味道不错,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嘛。”
“你看,我以后可以自己烤肉吃了。”浅早由衣连余光都没有看向降谷零,她语气轻快地对松田阵平说。
“有没有他都一样。”
如果说刚刚餐桌上的气氛在松田阵平的感知中只是奇怪,女孩子说完一番话后,周遭的空气明显冷了两度。
降谷零脸上的微笑一动不动,他的动作依然平静轻柔,连酒杯搁在桌上都只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可松田阵平就是莫名有种直觉:
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