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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倒计时 因为她,又不全然是为了她……

    随着案件的调查深入, 靳佑之被传唤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在警局停留时间越来越长。

    今日是第七次传讯,结果至关重要。

    棠妹儿敲开总统套房的门, 来开门的是苗大状,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下, 苗大状低声说, “佑少在冲澡……庄生也在。”

    在靳佑之的案子里,庄廷安一天比一天暴躁, 稍不留神,就相当于点燃炸弹。

    苗大状在提醒棠妹儿, 她也大致有数, 提步进了房间, 先向对方示好打了个招呼。

    庄廷安冷淡回应了, 正好靳佑之拢着浴袍走出来。

    上一次棠妹儿和靳佑之吵完, 不欢而散,隔天早上, 他们在酒店餐厅遇到,谁也不用哄谁,只消一个眼神对视,两人就成功翻页。

    红线在哪里,你知我知。棠妹儿不怪庄廷安, 靳佑之不提靳斯年, 大家继续相安无事,谁敢说他们不恩爱。

    “吃过晚饭了吗?”棠妹儿瞥一眼刚洗完澡的靳佑之。

    “还没吃,不过不太饿。”

    “要不要叫点东西吃?”

    “一会儿再说吧。”

    靳佑之拿手背摩挲她脸颊,棠妹儿去抓他手,靳佑之还想和她闹。

    被晾在一旁的庄廷安看不下去, 绷着脸,清清喉咙,“既然人到齐了,就请苗大状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棠妹儿眼神示意,叫靳佑之好好坐着,靳佑之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下巴微扬。“苗大状你挑重点说吧。”

    “是……”

    苗大状稍作整理,“这个案子,证据链完整,已经很难翻案了,但因为棠大状提供的那份文件,可以洗清一部分钱的来源,整体涉案金额降低了很多,我和律政司的人谈过了,如果认罪,放弃上诉,刑期大约在四年左右。”

    “这些事,佑之只是提供一个签名,就要坐四年牢……”庄廷安不满,“如果不认罪呢,”

    不等苗大状回答。

    靳佑之吐了个又大又圆的烟圈,“我决定认罪了。”

    庄廷安果然大怒,“是你做的么,你就认罪?!”

    他话是对靳佑之说的,但眼睛死死盯住棠妹儿,“那份为你减刑的文件从哪里来,大家心里都有数,靳斯年给你一点甜头,你还真的甘心替他去顶罪,我已经无话可说。”

    棠妹儿垂眸。

    她很清楚,庄廷安不信任自己,即便那份减罪文件能帮到靳佑之,庄家也不会领情。

    但她无意参与这场辩论。

    靳佑之则表现平淡,闲聊般的态度,与对方有来有往:“那不然呢,除了认罪,舅舅你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

    “你就算不能脱罪,为什么在警局,靳斯年的名字连提都不提?”

    庄廷安:“你为什么不跟法庭说,你是被迫签署的文件,你对基金会的情况一无所知,靳斯年才是幕后主使,是他在陷害你……这本来也是事实。可你却连提都不提,和包庇有什么区别?”

    苗大状:“警方不是没调查过靳生,但根本找不到证据,佑少的意思是,如果做了没有效果,不如——”

    庄廷安:“你是律师也由着他胡闹!”

    苗大状不敢再说话。

    靳佑之沉默半晌,最后一口烟雾吁出肺腑,烟蒂按在水晶缸里。“争了这么多,也无非是舅舅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我已经做过决定了。”

    “你外公已经被气到住院,你却毫无斗志,还任由那个私生子骑到我们头上来,靳佑之,你对得起谁?!”

    “你母亲在靳家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地位,所有人都在为你打算,你却根本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

    失望、愤怒达到顶点,但好像面对一块纹丝不动的石头,对方完全不作回应,庄廷安忍不住,最后摔门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苗大状收好文件,紧随其后,说了一声告辞,也离开了。

    清淡的烟味在房间里萦绕。

    棠妹儿觉得有点压抑,起身推开窗,高空气窗一道缝,涌入无限春意。

    靳佑之从后面抱上来,大手覆盖在她手上,附带一丝拥紧的温暖。

    “舅舅一辈子都没吃过这种亏,他是被气坏了,一面自责害了我,一面不甘心被戏耍,尤其,耍他的人,在他眼里也只是小妾的儿子……”

    “我明白。”棠妹儿向后稍稍仰头,“你做夹心饼干,也很无奈……但你说认罪的事,真的准备这样了吗?”

    “不然呢,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棠妹儿沉默着。

    纸醉金迷的红港尽在脚下,棠妹儿的剪影倒映在城市上空,可能是冷,她拢了拢粗棒针编织的费尔岛毛衣。

    靳佑之忽然提议,“要不要去山顶兜风?”

    思维跳跃如他,这个时候,全世界只有这位少爷最轻松,棠妹儿失笑,反正今晚一筹莫展,不如洒脱一点。

    她同意,并且打趣他,“那你车开慢一点。”

    上次飙车上山,是几年前的事了?

    棠妹儿记不清时间,但记得细节,靳佑之整她,把车开到火花四溅,差点冲下悬崖,最后两个人在山顶冻到发抖,还不忘吵架。

    最后,他强吻了她。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暗恋我。”棠妹儿躺在靳佑之怀里,两人仰头,透过落下的车顶的看星星。

    太平山顶的星,很亮。

    这次有备而来,他们盖同一张羊毛毯,轮番喝着伏特加用来取暖。

    靳佑之:“严格说起来,第一次在监狱里,我就已经对你见色起意了。”

    棠妹儿扬眉,“那么早?”

    靳佑之另一只垂在车门外,轻敲了一下,“你知道的,监狱里没女人,我实在太饥渴,什么丑女都想上了。”

    棠妹儿笑,伸手捶他胸膛。

    怕把酒弄撒,靳佑之生受着,手捏着扁扁的壶身稍微抬起,另一只手臂揽紧她,“开玩笑的……你最靓,棠大状最靓。”

    “你嘴好贱。”棠妹儿靠回他怀里,“以后要改啊!”

    靳佑之笑着“嗯”了声,“我一定在监狱里改过自新。”

    棠妹儿笑容一敛,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刚刚飘起来的气球,一下又被石头坠回地面。“靳佑之……我不想让你为我坐牢。”

    “我宁可这个牢自己去坐,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让你夹在靳、庄两姓里,被左右夹击。”

    靳佑之:“靳家的事,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上一代人留下的积怨,总要有人去偿还,就像你说的,我是家族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我更要承担这个后果,来平息我哥的怒火。”

    “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别有压力,我不是为你坐的牢。”

    棠妹儿:“那我等你出来,反正四年,也没有很久。”

    靳佑之喉咙微微颤抖,抿了一口烈酒,对着虚无的夜空,重重吐一口浊气。“棠妹儿,我们分手吧。”

    空气凝滞似的安静一霎,棠妹儿抬头去看他。

    上山顶,看星星,所有快乐的铺垫,他给她准备的,就是这句话么?

    棠妹儿:“因为你要去坐牢了,你怕耽误我,所以提出分手?”

    靳佑之摇头,“以我的身份地位,坐几年牢,仍然是城中笋盘、钻石王老五,叫女人等我,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足够嚣张的事实,出自靳佑之本人之口,似乎再寻常不过一句话。

    可他却说出几分心酸。

    “如果你爱我,我绝对会让你等,出来之后,只要拼命对你好就够了,我有信心弥补你。”他轻轻一顿,“可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没有意义了。”

    棠妹儿:“什么叫没有意义?”

    靳佑之:“我虽然爱你,但在狱中翘首期盼四年,最后出来,得到一个不爱我的你,你觉得有意义吗,对我而言,这不是更大的失望么。”

    棠妹儿:“你说我不爱你,就像上次吵架你说我偏袒靳生一样,都是你单方面在说。”棠大状总是逻辑缜密,“如果我和他没有那段过往,你是不是就不会想这么多?”

    靳佑之低了头,这次他眼神过分温柔。 “我根本不介意你的过往情史,我在意的是当下,你爱的是不是我……你说是我单方面误解了你,那我现在问你,你爱不爱我,你怎么说?”

    棠妹儿面露迟疑,艰难的心境,源自于不能做违心地辩护。

    她不善说谎,连眼神都藏不住,那双水润的眸,闪过一丝惊慌,叫靳佑之惋惜一笑。

    他说:“我帮你拿回卖身契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了,我承认自己有趁人之危的想法,但那个时候,我想的是,先确定关系,天长日久,你总会爱上我……可惜。”

    可惜,出现了意外,时间不够了。

    已经来不及培养出爱情了。

    棠妹儿捞过靳佑之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辣到大脑空白,她缩起脖子。

    靳佑之笑她笨拙的样子,把她紧紧抱住,“大难临头各自飞,未必是说负心薄情,只不过大家各有各的方向。”

    ——

    靳佑之入狱正在倒计时。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让棠妹儿有时候觉得烦闷,工作空档,她会上公司的天台,抽一根烟。

    有陈寡嫂做先例,以前棠妹儿很排斥抽烟,但现在,她多少有点理解了。

    双眼失焦,看着脚下万丈天空,吞云吐雾这一刻,棠妹儿获得些许轻松。

    分手,棠妹儿早有预感。

    靳佑之的个性一直被世俗低估,连庄家的人也觉得他游戏人间,态度散漫。然而那天,他说分手的时候,棠妹儿分明看见了一个风骨不逊于任何人的靳佑之,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

    他识破了她成色瑕疵的爱情,也幸好,他识破了。

    不必要等到若干年后,大家恶语相向、摔到满地玻璃再散场,现在虽然有遗憾,但却做到善始善终。

    楼顶风声呼啸,渐渐地,声音变大,犹如飓风过境,棠妹儿愣了片刻,回神去看,发现最高处直升机正在起落。

    在靳氏能用这块停机坪的,除了靳斯年不会有第二个人。

    棠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压了压乱飞的长发,赶紧把烟掐灭,空气里只留一丝丝味道,靳斯年从楼梯下来,瞥见她藏烟的动作,一顿。

    男人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作罢,他没驻足,径直从棠妹儿身边路过。

    保镖簇拥下,靳斯年穿出防火门,离开了露台。

    又不是学生时代遇到抓校规的老师,棠妹儿也觉得自己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

    自嘲笑笑,她又点了一根。

    抽过第二支烟,棠妹儿回到办公室,Ms齐过来通知她,“靳生对你有新的任命,需要棠大状你签一些文件,你的印章或者证件都在公司吧,不在的话,可能需要你回家拿一趟。”

    签文件,尤其是靳斯年的文件,棠妹儿至今阴影重重。

    她深吸一口气,问:“是什么任命。”

    Ms齐笑笑:“公司机密,我不便透露,棠大状你最好亲自去问靳生。”

    ——

    靳佑之开的这间酒吧,他玩票性质开一开,没想过赚钱,但也不忍心看它荒废,他拿一份文件丢给金刚,让他签字。

    “酒吧送给你,我去坐牢,你就帮我守在这,等我出狱,方便我继续花天酒地。”

    金刚抹眼睛,被靳佑之勾住后脖子,嘲笑,“你不会感动到哭吧?”

    金刚摇摇头,放下手,果然眼睛里一点痕迹都没有,“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总要虚情假意表示一下。”

    靳佑踹给他一脚,抬手刚要去打,门口走进一个身影,与这里格格不入。

    金刚先发现的,小声说,“是靳生。”

    靳佑之手下一顿,扭头,就看见靳斯年扫过这一对宾主,径自走到吧台。

    “大哥,你也来这种地方?”靳佑之走过去,仿佛招呼一个熟客,“喝什么?”

    “随意。”靳斯年看了看周围,客人寥寥,他问,“酒吧开了多久?”

    “半年吧。”靳佑之推来一杯朗姆酒。

    靳斯年饮了一口,“这里位置偏一点,但装修不错,你的梦想也算实现了。”

    靳佑之顽劣一笑,“你还记得……”

    靳斯年:“怎么会不记得,人家小时候立誓要做科学家、做律师。你说自己要做花花公子,开歌厅酒吧,交一屋子的女朋友……这样的梦想写到作文里,老师怎么可能不登门。”

    “是那个老师太多事,当天就跑到家里去告状,害我被打惨了……”靳佑之扬唇,“后来爹地叫我重新写,还是你,帮我规规矩矩写了一篇,这才算交差。”

    靳佑之出一口气,学着当年轻松模样,还问靳斯年,“当时,我屁股开花,下不了床,一直没看过那篇作文,你还记得帮我写的梦想是什么?”

    靳斯年:“忘记了,大约是企业家之类的。”

    那是长辈们对靳佑之的期待,年少时的靳斯年看得很清楚,兄长这份卓然的清醒,让靳佑之忽然笑不出来了。

    “你恨我……”靳佑之悄声一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靳斯年想了想,“真的记不清了。”

    朦胧的印象里,唯一能具体称之为恨的,好像是一个下午。

    那天靳斯年胃痛,提前请假回家,于是看到了这一幕。

    林曼玲因为想念儿子,闯入靳府,老爷子大怒,训斥她没规矩,然后让她跪在庭院里。

    当时,佣人、管家、还有靳家访客,接二连三从她身边路过,简直就是极致羞辱。

    十岁的靳佑之和别人不一样,他恭恭敬敬走过去,叫了一声,玲姨。

    “你不要跪在这里等了,大哥还有两个小时才放学,你到山下街口等他,他今天出门骑的自行车,你站在显眼的地方,他一定可以看到你,你们在外面说说话吃顿饭,爷爷和爸爸不会知道的。”

    “可是,老爷罚我,还差一小时才跪足时间……”

    “你先走,我帮你去说,一定不让爷爷怪你。”

    林曼玲眼掉下来,一边点头一边起身,腿刚刚站直,她又给靳佑之跪下,“谢谢你,小少爷,谢谢你……”

    那一刻,靳斯年恨透了所有人,不止是冷漠的靳宗建,和不负责任生下他的靳争,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最恨的,是软弱的母亲和这个异母弟弟。

    林曼玲出身欢场,为什么不能更爱钱?为什么要爱他、为他受折辱?!

    靳佑之血统高贵,为什么不拿出他作为继承人的权势,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他们母子?!

    少年人的愤怒来得猛烈,从那时起,靳斯年心中困住一头猛兽,横冲直撞,几乎把他肺腑踏碎。

    冰凉的酒液浇下去,冷却翻腾的回忆,靳斯年维持平静的面色,又叫靳佑之倒了一杯酒。

    酒吧走清净路线,音乐低而靡,像一条可以感知到的时间线,整个晚上在静静流逝。

    兄弟两人默默对饮。

    靳斯年似有心似无意,问靳佑之:“你和她……吵架了?”

    靳佑之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提及棠妹儿,沉默了几秒。

    他胸口一阵沉重,说:“为什么这么问?”

    靳斯年:“我看见她在天台抽烟……她几时学会抽烟的,你教的么。”

    靳佑之:“我没教过。”

    但好像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心口,棠妹儿为什么要抽烟,她不开心不快乐,又是为了谁。

    靳佑之心口隐隐发痛。

    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质询的资格,靳斯年也恍若失语。

    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

    就如同放下过去种种,与兄弟释怀,好像也没那么难。

    “我先回去了。”靳斯年准备离开。

    靳佑之叫住他。“你还没付酒钱,或者帮你赊账?”

    靳斯年扬唇,失笑,走回来放下一张橘钞。“不欠你的。”

    靳佑之:“等我四年,四年后,我们再喝一次,好不好。”

    “再说。”靳斯年头也不回地离开。

    ——

    华灯初上,棠妹儿抱臂站在街边,身后大楼就是商业罪案调查科的总部,通宵辉煌的楼宇,是打击犯罪的决心。

    不知道是第几次看表,也不知道靳斯年今晚会不会不回来,除了守在这里,棠妹儿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下午,她被Ms叫去总裁室,原本提防满满,可当靳斯年拿出文件,着实吓到了她——代总裁任命书。

    同时,旁边还有财务部、法务部主管做见证,来保证靳斯年将权力全盘移交给她。

    大致已经猜到他准备自首,但又不能十分相信,总觉得这不是靳斯年风格,可等到那辆熟悉的车出现在视野里时,棠妹儿眼中霎时起了一层薄雾。

    情绪汹涌厉害,她怆然挪步,极力压下巨大的心慌。

    靳斯年下车,见到棠妹儿,轻微讶然。

    “你怎么来了?”

    “我……”一开口就被戳中心脏,“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下总裁室保险柜的密码。”

    “我给你的那些文件里面有密码。”

    “我没有看到。”

    “那我再写一遍,你带纸和笔了么。”

    棠妹儿点点头,然后低头去翻找,无奈戴妃包开口太紧,钢笔掉在袋底,怎么也摸不到,一心急,她蹲下,把整个皮包倒在地上。

    纸巾、口红、香水、钢笔、喉糖还有零钱袋,女孩子的小物一齐滚落。

    她慌忙去捡。

    靳斯年蹲下,和她一起。

    街边、散漫灯光下,他们头并头,投下交叠的身影。

    最近的距离,最浅显的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站起来,棠妹儿把记事本和钢笔递给他。

    靳斯年边写边嘱咐,“两个密码盘都要正确,才能打开保险柜。为了保证安全性,密码每三个月换一次,每次换过新密码,要及时写在纸上,以免忘记……”

    “我记得了。”

    靳斯年把本子还给她,“董事会那群人不好对付,但佑之是最大股东,他会支持你,再加上我的任命,CEO这个位置你至少可以安稳坐到年底。”

    “那明年呢,明年怎么办?”

    “一年的时间,佑之无论如何也会没事了,到时候,你们再商量。”

    “我问的是、我怎么办?”不是CEO那个位置。

    靳斯年心头发热。

    她的未来,还与他相关吗?还能与他有关吗?

    有一万次的冲动,想把人紧紧抱住、亲吻,却还是不得不把她推出去,“你有佑之。”

    呼吸一进一出,皆是滚烫的酸意。

    棠妹儿说,“你第一次拿出文件的时候,只是想帮靳佑之减刑,自首根本不是你的本意,为什么你今天会改变主意,难道就是因为你想成全我?”

    不想自视过高地认为自己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靳斯年近乎献祭的行为,又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下午当着一群人的面,她没机会问,现在,站在这里,棠妹儿一定要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决定自首?”

    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靳斯年:“那天在海边,你告诉我不必恨自己……”

    该恨的人已经作古,他与之较量的、企图掌控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心魔,他的前半生似乎都在走弯路,浪费力气且错过所爱,是最纯粹的悲哀。

    而这个案子,是唯一仅剩的、他还可以挽回的错误。

    是时候,纠正错误,让一切回归正轨。

    靳斯年:“三个人中,你不姓靳,最无辜、最有资格获得圆满的,理应是你。我只是承担自己的责任,谈不上成全。”

    因为她,又不全然是为了她。

    薄暮昏冥间,天空正在坠落,黑暗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既然决定挡住这场海啸,便要义无反顾,终于,靳斯年的身影还是消失在那道门之内。

    棠妹儿站在繁华街头,心却在遗落旷野。

    第82章 不想输 最后一次,容他最后一次

    靳斯年被捕, 几乎一夜之间,震动红港。

    靳氏股票连续跌满五个工作日,市值蒸发五分之一, 靳斯年没掏空的部分, 几乎在股票市场败光了。

    棠妹儿接了个烫手山芋, 走马上任第一天, 股东和记者,将电话打爆。

    可就是这样努力善后, 进去一个,另一个也没见脱身, 司法界对靳佑之在本案里起到的作用, 争议颇大。

    有人认为, 他们是亲兄弟, 里应外合;又有人说, 他们同父异母,斗到白热, 所以才玩同归于尽。

    不管外界声音如何,靳氏一艘巨轮,掌舵人只剩棠妹儿。

    来不及自怨自艾,也顾不上男欢女爱,当下首要任务, 是在这场商业地震中, 如何保全靳氏。

    开会,内部稳定军心,外部连发新闻通稿,然后是全员加薪,走访重要客户, 多方安抚完毕,股价终于企稳。

    接着,在之后的某天,总裁室一天之内连发17道任命,留言再次冒出来,说棠妹儿居心叵测,培植党羽,不愧是靳斯年好学生。

    做得不好是无能,做得太好是僭越,忠臣良将自古难当。

    棠妹儿反过来安慰阿仁,“你这个副总,早就应该给你升职的,别管他们怎么说,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是。”

    阿仁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情报网,他给棠妹儿递上报纸,“佑少第八次传讯结束,昨天他从警局出来,就叫人登了这份声明……”

    “什么声明?”

    今日份晨报,棠妹儿还没来得及看,接过来,头版靠下位置,格子里印着一片颇为庄重的文字——

    “靳佑之先生与棠妹儿女士的婚约,因双方就未来生活规划未能达成一致,经友好协商,决定取消婚约,和平分手。”

    “两人自交往以来,彼此尊重,曾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靳佑之先生对棠妹儿女士表示由衷感谢,感谢她在这段关系中所付出的理解与支持,同时也祝愿她未来一切顺遂……”

    有声读物,好稀罕,原作者靳佑之举着报纸走进来,边读边冲棠妹儿笑。

    阿仁退出总裁室。

    棠妹儿靠在大班椅中,手指拎住两角,慢慢将报纸折成四方。“你这是做什么,分手就分手,为什么要登报。”

    靳佑之笑笑,“不登报,监狱里那个怎么知道。”

    棠妹儿抿了抿唇,有点鸵鸟精神,不愿意去深想靳佑之的意图,偏偏靳佑之看着她,意味深长。

    她不得已,反问:“你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靳佑之拉开椅子坐下来。“大哥站出来,把罪名全揽上身,我也讲讲道义,起码要让他知道,我不比他幸福多少,一样被你三振出局。”

    棠妹儿:“靳佑之,是你先甩我。”

    靳佑之:“那我现在叫你和我重新在一起。”

    棠妹儿假意去翻文件。

    靳佑之嗤笑一声,“从前呢,大哥肆意玩弄权力,给你造成的痛苦,大多来源于此。这个案子,以他的缜密和权势,不自首谁也奈何不了他,但他还是心甘情愿走了这一步,什么意思你不懂么。”

    亲自剥除权力,沦为阶下囚,如今他和她位置对调,靳斯年的意图,隐藏在这重重叠叠的纠葛里,其实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认错。

    他愿意认错,并且去弥补,这和她印象里沉迷掌控与玩弄的靳斯年截然不同。

    这样的变化,棠妹儿不是不懂,只是懂了,好像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棠妹儿轻轻地释一口气,被工作麻木的情绪,恍惚了片刻,她问靳佑之:“你还没说你的案子,昨天传讯结束,进展怎么样了。”

    看着她转移话题,靳佑之摊手:“现在罪名都在大哥身上,我只剩妨碍司法公正一条。苗大状还在帮我争取无罪。”

    “妨碍司法公正……你被拉去顶包,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条罪名,”稍作思考,棠妹儿就发现了关键,“是不是你在之前传讯的时候,刻意帮靳斯年做过隐瞒?”

    “我没有刻意隐瞒,我只是在那些确凿的证据面前,保持了缄默……毕竟大家是亲兄弟,我总不能真的对他一通乱咬吧。”

    棠妹儿:“所以,这就是你被外人误会的地方,你挂名,他操作,兄弟联手掏空股民的口袋。”合情合理。

    “为我脱罪,那就是苗大状的事了。”靳佑之也觉得无奈,但只是笑笑,“说到掏空,这次公司元气大伤,你接手一个烂摊子,还撑得住吧。”

    “撑得住。”不能撑也要撑啊,棠妹儿拿出最新的报表,“目前资金已经停止外流,后面,只要项目持续运转,我们的现金流就能渐渐充裕起来……”

    靳佑之凑过去听她说,眼神安静。

    关于公司业务,他们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棠妹儿下午还有会议,所以和靳佑之谈完,她又急匆匆赶去会议室。

    公司的业务在圣诞节后,开始积压,等到过完农历年,又爆发性启动。

    现在春天已经过半,差不多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棠妹儿一连开了两天的会,终于可以喘口气,这时警方的羁押室传来消息——靳生想请棠妹儿做自己的辩护律师。

    ——

    上次去羁押室会面的人,还是靳佑之,三年过去,她又来见靳斯年。

    该不该说,命运幽默。

    高跟鞋走路的咚咚声,在过于洁净的走廊里,激荡鼓膜,棠妹儿跟随工作人员,在会见室门前驻足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精钢铁门,哗啦一声打开。

    春日阳光投进来,人影修长。

    她迟疑片刻,走进去,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室内的光线骤然变暗,只剩头顶一盏灯。

    靳斯年早已坐在桌边。

    男人白色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两分凌乱的禁欲感,在枯燥的白炽灯下,他整个人显现出清隽气质。

    从前西装紧缚、金碧辉煌的靳生,竟有另外一面。

    才一个星期没见而已,怎么好像隔了半生,棠妹儿无端地呼吸放轻,走过去,叫了声,靳生。

    “还以为你不会来。”靳斯年语气很淡,眼中却有起伏。

    棠妹儿不敢抬头,一味去翻文件袋,避过他注视的目光。

    捋了捋裙摆坐下来,她这才抬头,“靳生想请我做辩护律师,在档期上,我是没有问题的,但我打暴力刑案最擅长,经济犯罪的话,还是苗大状这样的资深律师,对靳生你更有利。”

    “苗大状早把案件梳理清楚了,现在换谁来,我相信结果都是差不多的,除非。”他稍微停顿,“除非,你不愿意。”

    棠妹儿抿了抿唇角,“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打官司而已,我也希望帮到我的老板。”

    靳斯年没有做声。

    棠妹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份文件。“这是委托书,文件末尾签字,接下来,我会以代理律师的身份,先帮你办理保释,离开这里。”

    钢笔拧开,粉润的指尖握住墨蓝色的笔杆,一递,一接,皮肤接触的刹那,好似火星崩到纸上,烫出细小一颗洞,伤口边缘慢慢卷曲。

    下一秒。

    棠妹儿抽回手。

    靳斯年则面无表情,签下名字。

    保释手续当天就可以办下来,棠妹儿去递申请文件,等待的时间,她打电话通知黄伯开车来接。

    傍晚,靳斯年挽着西服外套,走下台阶,高大身影隐于夜色,存在感仍旧昭然。

    棠妹儿迎上去,“保释期内,不可以离开红港,要随时接受传唤……如果还有其他的事,给我打电话,你不可以再单独面对警方,必须要我在场,才可以开口。”

    “这个案子涉及金额庞大,全港瞩目,我刚才看到你之前的笔录,才知道你之前几次问讯,都没有律师在场,这样很冒险,还会为上庭埋下隐患……”

    靳斯年微微侧头,看她。

    “怎么了。”棠妹儿稍滞,不明白他意味不明的注视。

    靳斯年摇摇头,却说,“没什么。”

    交代完注意事项,两人分别登车离开。

    车子在城市中穿行,夜幕下的红港,梦幻般的鎏金在男人眼底缓慢淌过。

    靳斯年头往后靠,慢慢闭上眼。

    靳佑之登报的内容,他看到了。

    这也是靳斯年请棠妹儿来做辩护律师的原因,没有追求的意思,虽然以前为了让棠妹儿回到身边,他做了很多逼迫她的事情,但这次不会了。

    棠妹儿说过,他的爱让她觉得可怕,所以,他已经决定把它藏起来。

    这也是,最后一次,容他最后一次,请她成为自己的律师,他想再多看看她。

    ——

    从羁押处回到家,或者说,那里不叫家,应该叫酒店。

    棠妹儿走进酒店大堂,正好碰见庄廷安,他来找过靳佑之。

    从楼上下来,两人走迎面,不至于狭路相逢,但谁都没有打招呼。

    棠妹儿回到房间,先洗澡,再吹头发,往镜中看一眼朦胧的自己,抬手一划。

    今晚注定要熬夜了。

    书房里,点灯熬蜡,靳斯年的文件摊在第15页,棠妹儿啃着铅笔头,走神半天,忽然生出搬家的想法。

    ——

    靳斯年的案子,比预想中进展还快。

    警方将文件提交律政司,半个月后,刚好排期开庭。

    因为巨大的社会关注度,检控方请出御用大律师坐镇,商界公认,成大状最擅长跨国经济纠纷和洗钱案。

    棠妹儿亦做足准备。

    然而,法官落座,请检控官开始陈述时,情况就开始一边倒,成大状拿出的证据,不仅有靳斯年的供词,还有之前靳佑之的口供——现在一并算在靳斯年头上,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棠妹儿五次起立反对,法官五次驳回。

    心情焦灼难以形容。

    中场休庭。

    棠妹儿从洗手间出来,偶遇成大状,他已然成竹在胸,“靳生这个案子没得打,棠大状,不如直接做结案陈词。”

    棠妹儿一言不发,敛过黑袍,返回法庭。

    陪审团、裁判席、和羁押席正在重新入座,因为申请不公开审理,观众席几乎无人,现场只有相关人员。

    棠妹儿走到靳斯年处,与他隔着围栏对望。

    靳斯年西装笔挺,出庭受审仍然不影响他的冷静与泰然,可微微下陷的眼窝,还是可以清楚看到他瘦了。

    她面色阴沉走过来。

    靳斯年扬眉,问:“怎么了?”

    “你在杀人诛心。”

    “什么?”

    棠妹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惩罚自己吗,你是在惩罚我!”

    靳斯年微微诧异,看着她。

    棠妹儿终于绷不住了,“你叫我做你的辩护律师,看我输掉官司,等同于我亲自把你送进监狱,你是这个意思吧!”

    站在靳斯年身后的狱警,目睹这一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法庭上只有崩溃的犯人,少有崩溃的律师。

    刚刚还在法庭上英姿飒爽的女人,此刻莫名红了眼睛。

    她双手抓紧栏杆:“你以为输掉官司,我就会自责,痛苦,然后放不下你?!靳斯年你是不是还在算计我?!”

    靳斯年:“这场官司注定会输,每个人都预知了这场官司的结果,换谁来都一样,你不需要有压力——”

    “这怎么一样?!”棠妹儿厉声打断他,“每个人都预知了结果,但需要经历这场惨败的人是我,承担后果的人是你!”

    “你不怕承担后果,可我不想输!”

    靳斯年忽然明白她的脾气来自哪里。

    棠妹儿:“你知道我最讨厌输,我的人生,输最大输最多,都是和你相关,为什么,这一次你还要选我来输?!”

    任由她指责,他仍是无比心疼,“对不起。”

    靳斯年轻轻叹息,双臂隔着栏杆抱住她,只恨自己能给最大的温柔,就只到这里。

    “我以为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庭审只是走一次过场,这一次是我欠缺考虑,对不起。”他说。

    他呼吸浅淡地在她耳边起伏着,他说“对不起”时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感受到一种很清晰的痛楚。

    哪怕她是名声在外大律师,哪怕是她亲口答应靳斯年的委托,可棠妹儿就是蛮横不讲道理,一定要怪他——

    “对不起。如果你曾经哪怕说一次对不起,我们也不用走到这一步,你现在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我们要输了!”

    输的人不是我,而是……我们。

    靳斯年脑海一震轰然,片刻后,手臂再度将人搂紧。

    男人的自尊,绝对不允许他开口提出“等我四年”这样的话,可如果没有未来,那就只能在沉默中,将爱都浓缩进这一分钟。

    一分钟很长,一百年很短,直到,法庭书记高喊一声,“All rise!”

    全体起立,法官出场。

    终于,将迎来这场世纪末的大审判。

    第83章 恭喜你 她美到秣兵历马

    “本席宣判……被告人靳斯年, 因利用其职务便利,非法获取未公开的公司敏感信息,并进行内幕交易, 对市场公平性造成重大影响。法庭认定被告行为, 属故意且情节严重, 判处有期徒刑4年6个月, 并罚款港币1000万……”

    木锤落定。

    棠妹儿站被告辩护席,心头一阵恍惚。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不出所料,靳斯年也在看她, 冷静超然的男人, 哪怕隔着绰绰喧嚣, 仍旧矫矫不群。

    他很淡地朝她一笑, 棠妹儿立刻鼻酸, 转身,低头, 吞咽喉咙里的腥甜。

    输不起也输了,怎么办,她还可以找谁撒泼发火?

    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判决立即执行。

    法庭后门是收押通道,棠妹儿眼睁睁看靳斯年从那里离开。

    消息的传播速度, 取决于它的劲爆程度。

    法庭外, 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赛过太阳,一次一次眨眼,询问今日女主角。

    “靳生收监,棠大状你有没有很难过呀?”

    棠妹儿不作答,举步艰难地走下台阶。

    小记者初生牛犊, 为了给新闻增香添色,竟敢去拆棠大状的盘发,幸好阿仁手疾眼快,一把挥掉罪恶之手。

    棠妹儿垂眸,低头快走几步,弯身上车,保镖拿身体做墙,隔离人群,司机才驾车缓缓驶出法庭。

    车子开出很远,一道道白色闪光灯才落在身后。

    从刚才一片混乱杀出来,连阿仁这个男人都要松一口气,可当他转头去看后排棠妹儿时,却怔了一瞬。

    她冰冷沉静,像一片人迹罕至的雪源,纯粹到极致的气质。

    阿仁望着棠妹儿,再三斟酌,才开口,“今天的审判结果,才只是一审而已,我们还可以上诉……我回去就叫人准备材料,尽快提交法庭……”

    棠妹儿冷声:“阿仁,帮我联系朱议员,我想和他面谈。”

    “谈靳生的事吗?”

    “对。”

    阿仁犹豫了一下,“朱议员这个人是墙头草,哪边有利靠哪边,之前他在靳生和靳老之间就摇摆不定,现在靳生失势,我们找他,恐怕连见一面都难吧。”

    棠妹儿瞥他一眼,转头又望向窗外,疲惫涌向最脆弱的一刻,“你去想办法,我一定要见到他,越快越好。”

    ——

    在公司,阿仁是棠妹儿助理,在法庭,他做她的师爷,如果不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阿仁也不敢想象,他对一个女人可以这么忠诚。

    几乎到了她言出,他必行的地步。

    棠妹儿想见朱议员,阿仁明白她的心情,竭尽全力去联络,可惜,两次打电话一次上门,他都被对方的秘书拦在门外。

    后来,阿仁想到郑宏基,凭借郑生与靳生的私交,由郑生牵线,朱议员终于松口,肯见棠妹儿一面。

    周末家庭日。

    朱家庭院里,正在办派对,气球跳动,孩童嬉笑,往来宾客都在为朱议员举杯。

    棠妹儿在客厅坐冷板凳,一连喝了两盏茶,对方姗姗来迟,连忙说,抱歉。

    “今天客人太多,实在招呼不周,棠大状,让你久等了。”

    “怎么会。”棠妹儿微笑,“朱议员最近受封爵士,道喜的人应接不暇,过几日,你还要亲自去英吉利领奖,可想而知有多忙……所以,议员你能拨冗见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朱议员“哎呀”一声,“棠大状好客气。”

    看似是自谦的态度,实则表现出极强的阶级优越感。

    “靳家两代掌权人和我交情深厚,我和他们往来的时候,你还要站在一旁,时移世易,如今你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

    他杂乱的眉毛一挑,“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棠妹儿也不想兜圈子,“靳生的案子,判决已经出来了,刑期是四年六个月——”

    “诶诶。”朱议员连忙让她打住,“靳生的案子,全港市民人人紧盯,你找我通融,也要识相一点,这种案子,你叫我沾,惹一身腥啦!”

    棠妹儿:“我没有叫议员你帮靳生徇私舞弊的意思,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做一件光明正大的事。”

    “哦?”

    棠妹儿:“你与王室关系匪浅,我想请议员你为靳生申请一张女王特赦状、赦免靳生。”

    听到这话,朱议员瞳仁忽地一缩。“特赦状?!这种东西从来只是听过,没有见过,棠大状,你胆子未免太大——”

    “你想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她笑着替他说完。

    朱议员扁了扁嘴角,“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靳生的主意……一定是你的主意!”

    太敢想,想得天花乱坠,就她敢做白日梦。

    朱议员冷哼着,“我凭什么帮你。”

    棠妹儿慢声道:“再过一年,改朝换代,朱生、朱爵士、朱议员,试问哪个身份,不需要商界支持,你需要靳氏,所以我才来和你做一次交易。”

    “棠大状你太自信了,我要是不同你做交易呢?”

    “那就是同我撕破脸咯。”棠妹儿笑笑,“反正靳家的男人们牢狱缠身,偌大个公司都在我股掌之间,谁叫我高兴,我就跟谁做朋友,谁叫我不满……靳氏又不是我的产业,我不怕赔光。”

    光脚不怕穿鞋的,饶是你勋章加身,也要退避三舍。

    朱议员神情紧绷地盯着棠妹儿。

    她今天穿了一件量身修裁的深色衬衫,高腰黑色裹身裙,将衬衣下摆收纳其中,隐约可以见一条银色锁链式的腰带,冰冷缠绕。

    这个叫棠妹儿的女人,美到秣兵历马,从社会底层杀上来,成为上流社会插班生,竟然比权贵还懂得怎么玩转规则。

    可敬可畏,爵士阁下好赞叹。

    缓了缓,朱议员最后态度不得不软和下去。“你说的特赦状,我只能帮你争取,至于能不能行……”

    “一定可以。”

    棠妹儿坚定地目光,不乏威胁的笑,“靳氏矗立超过五十年,为本埠贡献无数真金白银,靳生本人的慈善奖杯,可以摆满一储藏室……这样的社会影响力和贡献度,值得一次法外开恩。”

    从朱府出来,风里已有微弱花香,初夏栀子,雪白摇曳在路边,棠妹儿上车前,掐了一朵,放在车里的驾驶台上。

    草叶无声,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内心空且静。

    ——

    等消息的日子,也不是只有煎熬。

    棠妹儿个性务实,不爱伤春悲秋,所以,利用这段时间,她豪掷重金,入手了一栋屋。

    买房子的时候,棠妹儿把价位适中的海景房,都看了一遍。

    当然,受限于工作太忙,她看的是图,中介小姐送上来的所谓360度全视角宣传画册,确实样样精美。

    但图就是图,吹嘘在外,没有亲自体验过,棠妹儿不敢轻信,最后挑来选去,她又选了薄扶林道的一套。

    那里位置和景观,她熟悉,也喜欢,就是价格……稍稍超过预算。

    她曾经问过Ms齐,“我想让公司补贴我一下,这种情况,报告要写给谁。”

    Ms齐有点惊讶,“靳生没有教过你?”

    棠妹儿清澈摇头,却语带讥诮:“没有呢。他自己富可敌国,却只肯教我当牛做马。”

    Ms含笑,“棠大状你就是总裁,自己给自己发薪水,只要不离谱,董事会没人管……这样,我替你把薪水调高三倍,到人事那里登记一下,然后再替你预支三年薪水,这个星期到账,你看够不够。”

    大笔一挥,签下她的安身窝。

    以前不知道,身居高位,原来这么快乐,亏她刚接手公司时,痛苦到想死,现在觉得,当这个总裁好像还能再坚持一下。

    棠妹儿有坚持到地老天荒的毅力,但情况再次改变。

    朱议员传来消息,特赦令批准了。

    这么快,还以为要等半年或者更久,本来担心赶上九七,会不会发生变化,但都没有,才两个月的时间,靳斯年获准出狱。

    特赦状,赦刑不赦罪,案底反正留下了,不知道算不算给这男人添一道风味,当他走出囹圄闸门时,浑身线条轮廓没得挑,尤其不能对视那双眼。

    三十六岁老男人,监狱里面走一圈,再出来,管你天塌地陷、海水倒灌,都被他稳稳压在眼底,岿然而震慑。

    无人不心颤,仍旧走到他身边垂手要叫一句“靳生”的程度。

    棠妹儿站在一排黑车的最前方,踟躇了一瞬。

    靳斯年先朝她走过来,黑影如山倒,毫不犹豫将人抱在怀里。

    男人坚硬发烫的怀抱,挤压得人胸腔剧烈发疼,棠妹儿说不出话,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

    鼻腔里的酸意,已经将她溺毙。

    法庭上的绝望,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晴日安静,四目相对,好像轮回后再相见。

    靳斯年牵她手上车,棠妹儿没拒绝,回去的路上,车内沉默丛生,两人各自看向窗外风景,谁也没有说话。

    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被他紧紧握住,一时片刻,他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

    抵达山顶宅邸,管家出来迎接。

    他可能是今天最开心的人,单纯地喜悦,在见到棠妹儿也从车里下来时,他一脸皱纹几乎挤到一起,再添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佣人送来一簇柚子叶,老管家转交棠妹儿。“棠大状,请你来做吧。”

    执行出狱的一套既定程序,棠妹儿趁机挣脱靳斯年的手,拿过柚子叶,为他前前后后扫一遍。

    靳斯年眼神浓稠,就这么注视着她。

    哪怕今日已经看过无数遍。

    棠妹儿穿一件米白色羊绒开衫,头发披散着,可能不是郑重场合,她的妆容很淡,人看着比法庭上的棠大状温柔许多许多……

    “好了。”棠妹儿别过目光,把柚叶送还回去,“靳生逢凶化吉,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这个代理律师,职责已尽,先告辞了。”

    “我还有事找你。”靳斯年怎么可能放她走。

    棠妹儿抬眸,“靳生有什么事?”

    靳斯年:“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块说。”

    现在才上午十点,距离开饭,还有两个小时,棠妹儿冒起淡淡的火气,可靳斯年提出的理由,似乎也难以回绝。

    “我想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他说。

    棠妹儿面色发冷。

    靳斯年一贯独裁,但今天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扭头离开,而是停在她面前,低头垂眼,无限商量的语气。

    “我身上的衣服是之前穿过的……穿过没洗过,让人难受,请棠大状等我一下,我真的需要冲个澡。”

    棠妹儿微微错开脸,“请靳生尽快。”

    靳斯年上楼了。

    棠妹儿一个坐在客厅等,老管家比谁都急,生怕她不耐烦,半路跑掉。于是,他一遍遍问棠妹儿要不要吃水果、要不要吃甜品。

    棠妹儿说不用,谢谢。

    她的情绪只针对靳斯年,无意为难外人,但在老管家看来,棠妹儿冷淡,简直是天降惩罚,他心急,发出邀请,“棠大状如果无聊,不如去靳生书房坐一坐。”

    好纳罕的提议。

    靳斯年的书房有锁、防弹、生人免进,管家为什么邀请她去?!

    棠妹儿本想再次拒绝,可看老管家一脸渴求目光,她最终心软答应。

    时隔一年多,再次来访,格局摆设都没变,一尘不染的通天书架,屹立左右两面墙,棠妹儿之前站过这间屋,但从没一个人进来过。

    老管家跟在棠妹儿身后,介绍其中一只玻璃柜里的奖杯。

    “这里摆出来的,都是最有纪念意义的……这个,靳生小时候第一次上台辩论,好犀利的,讲到大人没话说……”

    “还有这个,他学医科年年拿全奖……最近也有,这个奖章是去年你家乡颁给靳生的。”

    棠妹儿目光一顿,角落里,那一块包了红绸的铁片,最不起眼。

    老管家说:“去年,靳生给你家乡捐了二十几所小学,他是真的用心在做善事,不仅全程亲自监督,而且……”

    靳斯年洗完澡,套了一件宽松的短袖和长裤,吹干头发走出来,他疑惑,书房传来说话声。

    自走廊来到门口,一挑眼,正好看到书柜前的管家和棠妹儿。

    靳斯年眉头已经皱起来。“你们怎么在这。”

    管家连忙说,“我怕棠小姐无聊,就带她过来来看看你的——”

    “我听到了。”靳斯年打断他,已经尽可能语气平静,“你先下去。”

    老管家迅速离开。

    棠妹儿打量靳斯年,她能察觉到他的不快,大概是她未经允许闯入他私人地方吧。

    她说,“抱歉,是我不该擅自进来。”说着就要走。

    “不许走。”

    靳斯年大步走过来,堵在棠妹儿面前,一提一抱,将她放在书桌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困住她,却让她拥有比平视还要高一点的视野。

    他竟然允许她俯视他,不失为进一步的让权。

    棠妹儿有些困惑,望住他,“你在不高兴吗?”

    靳斯年似乎在克制某种情绪,以至于他的神态语气都很冷硬:“你能为我争取到特赦状,大多是因为我从前沽名钓誉,刻意营造了慈善家的好形象,但其实你最清楚,我不是这样。”

    棠妹儿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靳斯年:“在你面前,我恶贯满盈的一面,你全都知道,不必遮掩,甚至,坐监狱、上法庭,我也不羞愧,就唯独……”他有些说不下去。

    棠妹儿却已经懂了。

    坐监狱、上法庭,都不羞愧的人,却在为他自己真正做过的善举而赧然。

    而且,棠妹儿接 下来的话,更加重了他的羞耻。

    “管家还告诉我,你不止捐了学校,还严格规定了男女入学比例……”

    永远高贵冷漠的靳生,永远摆布他人的靳生,此刻竟然显露几分狼狈——他们都明白,靳斯年的手穿过岁月,真正想呵护的,其实是年幼的她。

    她的注意力落在他脸上。

    轻缓的呼吸,淡雅的目光,对狼狈的靳斯年来说,简直就是凌迟。

    他也有今日,抬头,犹豫,心里话在唇边反复酝酿,“棠妹儿,我——”

    “没关系……我又不是外人,管家你去忙,我自己找大哥……”来自不速之客的声音。

    书房门没关,走廊隐约传来脚步声,打断靳斯年准备出口的话。

    棠妹儿亦如梦中惊醒,飞快跳下书桌。

    靳斯年眼中霎时覆盖一层冰霜,扭头对准出现在门口的靳佑之,“你来做什么?!”

    靳佑之倚住门边,笑到发邪,“今天是大哥你的好日子,我来恭喜你啊……恭喜你,重获新生!”

    第84章 我陪你 再问就是死缠烂打

    好一个恭喜恭喜恭喜你!

    靳斯年松开桎梏的同时, 慢慢转过身,“这叫什么好日子,不如你等到我结婚那一天, 早点到, 多喝两杯。”

    靳佑之笑一笑, 没接这话, 反而身体往旁边歪了歪,好像才看到一样。

    “这不是我的前未婚妻么, 这么巧,你也在啊。”

    靳斯年眯了眯眼。

    棠妹儿头皮一阵发麻, “不打扰你们兄弟庆祝, 我先回去了。”

    越过靳斯年, 她快步往外走, 靳佑之挡在她去路上, 伸手一把捞住,“棠大状别走, 我开玩笑的,今天你是大功臣,你走了,我们庆祝什么?”

    一边陪笑脸,一边把人往怀里合。

    “你松手, 靳佑之。”棠妹儿挣了两下, 没挣开。

    眼看佳人在怀,靳佑之马上要抱,靳斯年从后面伸手攥住靳佑之手腕。“不是要庆祝么,还在这里闹?”

    威严、强势、不容反驳。

    靳佑之没有真用力,对上靳斯年的目光, 挑衅一笑,很快松手。

    如果目光有实体,那必然是两道火线,一经对上,瞬间噼里啪啦,火星满地。

    棠妹儿心里骂一句,痴线,头也不回下楼去。

    老管家好精明,冷眼旁观豪门几十载,岂会让自家主人在一顿饭上跌面。

    今日午餐摆上桌,酸的、辣的、木姜子,全是棠妹儿喜欢的口味,要不怎么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后厨那位家乡菜大厨,靳生一直没辞退,等的可不就是今天。

    靳佑之落坐,在桌上扫了一眼,眼神又在棠妹儿和靳斯年之间转了个圈,一笑。

    “这是哪里菜?”他明知故问,“不像大哥你的口味。”

    靳斯年去酒柜挑了瓶酒,交给佣人,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手。“我的口味不重要,好吃就行。”

    “好吃么,那我也要尝尝。”

    他面前那道鱼敷了三层辣椒碎,靳佑之下筷,尝过一口,正好红酒端上桌,他快速饮一口漱下去,“这么辣,你也不怕辣到胃穿孔。”

    靳斯年:“受不了,你就换一道菜……那个清淡,适合你。”

    “我不换,听说吃辣是可以练出来,”靳佑之扫了一眼棠妹儿,“我就喜欢这道菜油亮勾人,吃一次吃不惯,多试几次,总能把她全吞进肚。”

    棠妹儿执筷托碗,低头,捡一粒米放入口中。

    她想降低存在感,但靳斯年在上首,靳佑之在对面,两人气势,几乎让她感觉不到自己坐在桌边,反而有种在摆在桌上的错觉。

    他们口中你争我夺的,到底是什么,菜,还是她?

    棠妹儿几分无奈,决定终结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她问靳佑之,“你的官司怎么样了,妨碍司法公正,不算大罪,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靳佑之不甚在意:“舅舅不愿意让我留案底,逼着苗大状做无罪辩护,但律政司的态度,更倾向于一年的刑罚,事情僵在这里。”

    靳斯年垂眸夹菜,“那你满世界乱晃?”

    “这叫保释。”靳佑之靠上椅背,“合情合理,合规合法。”

    “每次保释都要交巨额保释金,且保释期有时效,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棠妹儿说。

    靳佑之:“那棠大状有什么高见?”

    棠妹儿:“如果你不想被收监,那就叫苗大状争取判一缓一,但这样会有案底;如果靠保释续命,托到明年七月之后,你拿外籍身份,接受驱逐出境的处罚,这样既没有案底,也不会收监。”

    靳斯年扯唇,很浅淡地一笑。

    靳佑之不太痛快,“棠妹儿,你希望我被驱逐出境?”

    “没有啊。”棠妹儿微讶,“我在给你建议,这样的建议,苗大状应该也同你提过吧。”

    靳佑之:“他能提,你不能提。你希望我永不登陆红港,什么意思?方便你偷人么?”

    “靳佑之,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棠妹儿撂筷。

    这饭越吃越气,索性不吃。

    她起身,转身抄上外套和皮包,头也不回离开了。

    靳斯年目不斜视,继续吃饭。

    靳佑之哼笑,含了一口酒,扬着下巴看靳斯年。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要追她了么?”

    靳斯年:“我做什么,不需要和你交代。”

    靳佑之:“大哥,你别太专横,大家各凭本事追女孩子,公平竞争有什么问题么。”

    靳斯年一顿,眼尾轻瞥,“这么说,你也要追她?”

    靳佑之耸肩:“之前,有四年刑期横在那里,我提分手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是在法庭上看着她都要哭了,也硬是没说一句表达心迹的话么?”

    “她个快三十岁的女,哪个男人好意思叫她等。”

    爱是爱,隐忍也是爱。

    对手看彼此,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

    靳佑之:“现在,你没事,我也没事了,看似站同一起跑线,你能追,我也可以追……但是。”

    “她爱的是我。”靳斯年从不怀疑。

    “之前让你钻了空子,是我的问题,我认了,念在兄弟一场,现在提醒你,离她远一点。”

    靳斯年放下筷子,举杯先示意,然后硬是碰上靳佑之手里那杯。

    叮当一声清悦。

    靳斯年:“我比你更爱她。”

    ——

    之前棠妹儿一边给靳斯年做代理律师,一边看着公司,每天忙到深夜,有种被人一劈为二的忙碌感。

    现在靳斯年的特赦搞定了,虽然还有善后事宜,但她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像今天,她给自己放假不加班,等其他员工走得差不多,棠妹儿乘总裁专梯下楼。

    专梯直达地面一层,正对的一排是位置最好的泊车位,专供总裁和贵宾使用,早上来的时候,棠妹儿记得这里只停了她一辆车,可此刻,她车旁又停了辆黑色捷豹。

    偌大的停车区,就一定要挨着她的车么?

    可怜白色的宾士,像只小兔子被一头黑豹按在脚下,仿佛等待主人营救。

    棠妹儿缓步走过去,侧身来到两车之间,刚弯身,对方车窗落下,出现的竟然是靳斯年的脸。

    棠妹儿有些意外,“靳生很少自己开车,你今天下班时间来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私人的事。”

    棠妹儿“哦”了一声,不打扰的态度,低头去摸她的车钥匙。

    靳斯年看她动作,不自觉地叹口气,“我来接你下班。”

    手指正好触钥匙冰凉,一缩。

    棠妹儿抬眸,去看靳斯年。

    靳斯年:“晚上有安排么,我私人想约你吃晚饭。”

    棠妹儿动了动唇,然后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人。”

    约了谁?

    男人,女人?

    再问就是死缠烂打。

    靳斯年能感觉自己心底隐约在烧灼,半秒钟后,用最轻描淡写地口吻,说,“你约了佑之?”

    “没有。我约了发型师,今天正好有空,我想试一下烫发。”

    是困兽归林,是搁浅的鲸鱼再次入海,出狱那天都没有此刻、巨大的劫后余生之感。

    靳斯年克制着声音,使其尽量平淡,“我送你过去吧。”

    理智上,这很没必要,她又不是没开车,不需要人送,但靳斯年的提议,她还是接受了,神使鬼差。

    线条流畅的黑豹,优雅汇入城市车流中。

    棠妹儿坐在副驾上,侧头去看窗外正在初升的霓虹。

    靳斯年问:“造型室的地址?”

    棠妹儿熟练地报上位置。

    靳斯年瞥了一眼她光泽柔亮的长发,马上又收回视线。

    “看来你经常去做头发。”

    棠妹儿:“嗯,我经常去,都快变成我的业余爱好了……”

    靳斯年:“你的爱好,还挺奇特。”

    棠妹儿笑了一声,“我比较保守,每次都是修修剪剪,做做护理什么的,花几个小时弄一次,第二天上班,根本没人发现,这才是让人最郁闷的地方。”

    靳斯年弯唇。

    棠妹儿:“靳佑之还糗我,说看不出来,但能闻出来——他说我每根头发丝都带一股钞票的味道。”

    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攥紧,靳斯年没再说话。

    很快,车子开到造型室附近。

    棠妹儿一直在这家造型师弄头发,这间店原来只是小门脸,依靠棠妹儿 一个大客户,硬生生把生意扩展到上下两层楼。

    店址搬了又搬,从屯门挪到中环,最后,老板娘一咬牙,把店开在地租最贵的中环,距离靳氏大楼只有三公里。

    晚高峰,靳斯年停车花了一点时间。

    车子泊好,棠妹儿走在前面,靳斯年也跟着下车。

    棠妹儿以为他送到就走呢,“你也跟我进去吗?”

    一看到财神爷,隔着很远,门童喜笑颜开为她拉门。

    “欢迎光临!棠小姐,你好久没来了,今天特意为你准备了——”老板娘热情迎上来,可目光在触及到靳斯年的一霎,她忽然噤声。

    现实生活里完全见不到的那种人,气质威势太压迫,以至于,靳斯年迈进来时,整间店有一瞬间微妙的沉默。

    棠妹儿扭头,这才注意到靳斯年的突兀,“你也跟我进来吗?”

    “反正没什么事,我陪你。”

    “可是要等很久……”

    靳斯年没再解释,系上西装扭扣,示意她走前面,老板娘头脑灵活,赶紧把两人一起往楼上请。

    靠窗位置用绿植隔了单独一片区域,勉强算作VIP专属,棠妹儿洗过头发,用毛巾包着,坐在镜前。

    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沙发上,男人叠腿靠坐,正在翻一本杂志,不紧不慢。

    老板娘叫人端来水果茶点,问棠妹儿,“上次沟通过的卷发,我特意搜集了几张图,棠小姐你看看样式,看你喜欢哪个,我叫发型师帮你弄。”

    厚厚一个大本子,上面都贴着标签,老板娘准备工作很充足,一个一个地介绍着,棠妹儿有些走神,看着图片,随便指了一个。

    “好,我去准备。”

    烫发剂、加热罩,还有大大小小的发卷,摆了一排。

    像一场前仆后继的战斗,老板娘刚走开,马上有其他人补位,造型师、助理来来去去。

    终于,历时三个小时,战斗结束。

    棠妹儿顶着一头柔顺的大波浪,在靳斯年面前晃了一圈,靳斯年淡笑着起身,说,“很适合你。”

    新形象令棠妹儿心情大好,“我觉得也是!”

    她拿着会员卡去前台,因为是从卡里划账,靳斯年便没上前,趁这个机会,老板娘偷偷对棠妹儿说。

    “人家陪你一晚上,不见一点不耐烦,棠小姐你男朋友人好好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棠妹儿抿唇解释,可一抬眼,有道笔直的目光向她投递过来。

    第85章 同频中 全是今生第一次,够本了……

    靳斯年这个人, 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让人摸到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但棠妹儿凭借直觉, 还是能很容易察觉到他的情绪。

    至少, 现在他情绪普通。

    从造型室出来, 棠妹儿直奔车子, 有点想离危险远点的意思,然而靳斯年却问她, “可不可以陪我散散步。”

    棠妹儿咬唇。

    “……只占用你十五分钟。”

    靳斯年都这么说了,棠妹儿实在没办法在占用了对方三个小时后, 再来吝惜自己的十五分钟。

    她只能说, 好。

    时间临近午夜, 叫中环的整条街, 好像换装美人, 脱掉白天职业装,夜晚身着一条黑色吊带裙, 躺在人脚边蜿蜒着。

    街头洋鬼子勾女,打情骂俏;

    来往男女,谁不是手端酒杯,勾肩搭背走向同一张床。

    棠妹儿和靳斯年,并肩漫步, 竟是听她在汇报工作, “……Ms齐是你的秘书,我不太敢用她,所以就升她职做整个总裁办的大总管了。”

    “还有,你不在的日子,我给很多人都调动了职级, 你的人、不服管的,我还裁了一些,先和你说一声啊,不要到时候再来说我乱用职权。”

    靳斯年“嗯”了一声,问她,“还有吗?”

    “我还给自己加了薪水。”棠妹儿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倍。”

    她心虚的神情,惹得靳斯年忍俊不禁。“你高兴就好。”

    棠妹儿侧目,“你作为老板,不应该评价一下我这个代总裁做得如何,然后说,加薪是应该的么?”

    棠妹儿一贯的态度——别人可以说她不漂亮,但绝不可以忽视她的工作能力。

    “加薪是应该的。”靳斯年只认同一部分,“但对你而言,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老板。”

    棠妹儿顿住脚步。

    刚才的聊兴,终结了。

    幽暗靡丽的街头,靳斯年微低着头,定定打量她,似有话要讲。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棠妹儿很怕这样的对峙,本能回避。

    “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不如,回去吧。”

    “其实,出狱那天,我就想说了,但是被打断……”靳斯年语气平静,但有说不出的艰涩之感。

    棠妹儿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只有将情绪付之夜色,她好像才能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他说。

    预感成真,他的剖白还是最终奉到她面前,不容回避般滚烫。

    棠妹儿不敢说话。

    而靳斯年似乎对于答案抱持某种不自信的态度,竟也有小心谨慎的时刻。“重新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他的头又放低了一寸,侧过脸,去看她。

    不敢作声,不敢逼迫,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在这几十秒的时间里,棠妹儿一遍一遍的吸气、呼气,“我们之前……甚至都算不上好聚好散……”

    “我知道。”能把恨算清楚都不错了。

    靳斯年轻声说,“我之前试过了,抱着恨,过上几十年,每分每秒都是酷刑……我想换一种方式,和爱的人在一起……”

    “你说爱……可你从来不相信爱。”棠妹儿有些难过。

    靳斯年沉默下去,无声的这几秒,仿佛经历沧海桑田。“我宁可你利用我搏上位,都不肯相信你爱我,似乎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不付出爱——因为惧怕自己付不起更昂贵的一种代价,所以假装大家只是权色交易。”

    棠妹儿眼底泛着红,诘问他:“那你现在呢,现在就付得起了?!”

    “我不清楚,”靳斯年声音平淡,“和你在一起,我时时刻刻都在怕,怕自己不能支付对等的爱。”

    虽然这么说,并不显得多么独特,但红尘之中,谁又不庸俗。

    靳斯年坦诚:“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倾尽所有去爱你,而且,我也正在爱你。”

    棠妹儿胸口缓慢起伏了一阵,又何尝不是一阵要命的心酸感。

    她背过身,偷偷用手揩掉眼角一滴泪。

    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回应。

    恨他,他之前明明很渴望,却闭口不谈爱,放任相爱的时机被浪费,然后一次次亲手把她推远。

    现在,他又说这种让人更伤心的话。

    棠妹儿肩膀起伏,好像在生气,也好像在哭,靳斯年默然而立,目光心疼。

    大概是情绪太惹人深陷,谁也没注意,街角一阵哄闹。

    很快,一群人举着□□,冲了过来,分不清谁是谁,你砍我,我砍你,问候完你老娘,再问候我老母。

    霎时地上鲜血喷溅。

    紧接着,侧面有人扬刀冲过来,棠妹儿抬头,见这场景,一瞬僵住。

    下一秒,她被靳斯年拿身体一罩,推至墙角。

    感谢这些二五仔,半夜不睡觉,拿刀出来满街斩人。

    狼哭鬼嚎的械斗声,好像就在头顶,男人两边臂弯将她拥紧,颈侧深沉地呼吸,提醒着她,这一刻有多凶险。

    “靳斯年……”

    “别抬头。”男人用宽大的肩膀,将她彻底拢在怀里,手指几乎嵌入墙壁,就为了坚固这一道拿身体构建的屏障。

    一分钟、两分钟、好像等到世界末日,巡警吹着哨子,追着跑过去。

    街头狼藉混乱。

    脱险后,棠妹儿着急,想去查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挣脱,往男人身后看,靳斯年一把掐住她腰,将她抱得更紧,“我没受伤……”他说。

    “那你先放开——”

    “让我再抱一会儿。”像回声,来自空旷已久的山谷,“棠妹儿,我很想你。”

    抱着她的力道变得强烈而具体,没有任何阻碍与间隔,想连心脏都交到她的身体里,从此两人生死相关……

    ——

    中环是高尚街区,发生械斗,实在罕见。

    棠妹儿和靳斯年是少数目击者,配合警方做良好市民,两人当街做了一次详细笔录。

    靳斯年送棠妹儿回到楼下时,已经是后半夜。

    棠妹儿有些不放心,问他,“你真的没受伤吧?”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靳斯年说,没有。

    “连一根头发也没掉。”

    棠妹儿“哦”了一声,今晚经历好多事,烫了卷发、靳斯年表白,然后看人当街斗殴,太精彩。

    全是今生第一次,这么够本,该说再见了。

    “晚安,我上去了,你回去路上慢点开车。”棠妹儿不看他,扭身去解安全带。

    夏夜的风,从车门推开的一瞬间,悄悄涌入,草木勃发的味道。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希望不会给你压力,”靳斯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棠妹儿动作随之一顿,她垂眸,不敢转身。

    靳斯年目光幽深,语气却很是平静,“我希望的重新开始,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不会令你为难的情况下,你遵从内心的选择。”

    棠妹儿只觉得心口发慌,“我不知道,我有点乱。”

    “你慢慢想,慢慢考虑,即便最终拒绝我……”他的呼吸骤然一沉,“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能接受。”

    车厢内安静片刻。

    棠妹儿没有回应,直接推门下车。

    玲珑人影,很快不见。

    靳斯年却坐在那里,迟迟没有离开。

    车子一开进来,他就发现了,这里是薄扶林道另一处住宅区,档次价格稍逊,可他明白棠妹儿又搬回来的意义——

    跟他有关的过去,并没有被棠妹儿全盘摒弃。

    这个认知把他击溃。

    靳斯年体内都是绞痛的想念,后悔、强烈后悔刚才应该再抱她抱得久一点。

    ——

    第二天上班,棠妹儿的新发型,终于被人注意到。

    第一个赞她漂亮的,是Ms齐,她原本来找棠妹儿拿文件,看到她卷曲的长发,忽然聊起来的。

    “棠总你好像一个电影演员,叫什么来着……”

    “Monica Bellucci。”Ms齐想了半天,身后有人帮她说了。

    两位女士一齐回头,靳佑之单手抄裤袋,走进来。“咱们的棠总,怎么突然走美艳路线了?”

    棠妹儿瞥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美艳?”

    不理他,大笔一挥,她在文件上签字。

    Ms齐含笑,收起文件夹,稍微正色道,“靳生入狱之前,留下了他的印鉴和授权文件,现在靳生没事,这些东西,我需要收回去,棠总,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拿给我?”

    棠妹儿:“我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明天可以吗?”

    Ms齐:“可以的。”她抱着文件,和靳佑之一颔首,离开办公室。

    棠妹儿看向靳佑之。

    二少爷很少来公司,今天倒悠闲,背手面朝书架,饶有兴趣地研究那一面墙的摆设。

    她问,“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靳佑之也不回头,“公司要发生大地震,你还没感觉出来吗?”

    “啊?”棠妹儿疑惑,“什么大地震?”

    靳佑之:“算上Ms齐,总裁办差不多有三分之的一的人要离职,你没看出来?”

    棠妹儿一下惊出冷汗,“不会吧?为什么啊!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

    靳佑之扭头,冲她一笑,决定不吓她。“是你做得太好了,大哥决定不回靳氏了。”

    “你说靳生么,他不回靳氏,他去哪儿?!”

    靳佑之:“今早,大哥的辞呈已经通过我递到所有董事手里。不然,你觉得Ms齐为什么要把大哥的印鉴要回去?”

    “他离开靳氏,准备自立门户了。”

    棠妹儿心口一时酸胀,倒不是认为自己占了他的位置,而是感慨,靳斯年终于走出困住他半生的牢笼。

    连靳佑之都说,“大哥早有能力支撑自己的理想,只是对靳家一直放不下心结,现在……”他也为靳斯年高兴,“雨过天晴,大哥终于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

    “那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人看见,他最近频繁接触医疗卫生方面的人,你知道的,他当年的同学,逐渐已经到了当打之年,在这方面,资源人脉学识,他都不缺,应该是要做医疗器械公司吧。”

    二十岁中断的路,三十几岁继续走,靳斯年的计划,和棠妹儿的预想差不多,可在真切听到后,还是无端沉默了片刻。

    “怎么,心疼他了?”靳佑之似笑非笑的。“怕他创业受苦?”

    棠妹儿摇摇头,“他能拿到特赦状,说明他声望不减,出去照样呼风唤雨,只是。”

    别人不知道这样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可她知道,他们都知道。“过去十几年,靳生挣扎在仇恨里,暗无天日的人生,他一定熬得很辛苦。”

    靳佑之忽然无声,这一刻,他清晰感知到,他不在棠妹儿同频的感情共振里。

    大哥和棠妹儿是天然的、灵魂上的相互弥合。

    她看到的,总是他风光背后的辛苦。

    “我说……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召开董事会,重新选下一任CEO的吗?”棠妹儿的话把靳佑之从游离的思绪里叫了回来。

    他看着她,笑了笑,“我来找你,是为了通知你,代总裁的位置在年底到期后,你将正式接任CEO。”

    棠妹儿微讶:“那你呢?”

    “我的官司还没处理完。”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靳佑之起身,已经准备离开,“虽然你做不了我老婆,但我也不想放过你,所以……CEO的位子必须你来做,后半辈子好好帮我赚钱吧,棠大状!”

    ——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棠妹儿早早下班,抵达楼下时,天朗气清,一点阴霾都看不到。

    哑炮,全是哑炮。

    她心里想着,正要上楼,却看见一辆黑色捷豹,正在缓缓泊位。

    棠妹儿抱臂,往旁边站了站,等到靳斯年下车,她问,“靳生来找我吗?”

    “那不然呢?”靳斯年还是上位者的态度,但手捧一束红玫瑰的现实,大大降低了他登场的威压感。

    可能他自己也不太习惯给女人送花,递出去的一刹那,靳生脸上略微不自然。

    “好沉啊。”棠妹儿笑笑,合臂接过来,故意拿手指点着,数出声,“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

    “九十九朵。”靳斯年声音十分冷淡地打断她。

    无法抑制地笑容,挂在棠妹儿的脸上。

    “谢谢靳生啊。”

    靳斯年皮肤冷白,端看是斯文清贵的面相,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年纪一过三十五,就容易在高岭之上下不来了。

    什么时候都要靠别人来舔。

    难得今天靳生当一回凡夫俗子,棠妹儿目光,在他泛红的耳根和咬紧的下颌边缘流连了一瞬,问。

    “靳生来找我拿印鉴的吗?我今天和Ms齐说了,明天会带到公司,你不用亲自跑一趟。”

    “不全是为了这个。”靳斯年几分严肃,“我来,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我已经跟董事会递交辞呈了。”

    棠妹儿整理了一下神情,点点头,“我知道。”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从前。

    那次,靳斯年和钟小姐订婚,这么大的事,棠妹儿等到最后,靳斯年都没有告诉过她,渺小到理应被忽视的感受,令她伤心了很久。

    靳斯年缓声解释,“我猜想,我辞职的事,你可能也想知道吧,所以,专程来和你说一声,至于为什么要先通知董事会,再来告诉你……’

    棠妹儿:“我明白,我是代总裁,为了保护股东利益,程序上,我不能比董事会更早知道。”

    沉默再度降临。

    靳斯年正在一点一点弥补过去——她对他很重要,既在实质上,又在形式上。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

    天空云霞渐渐阴沉,雨意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

    棠妹儿垂眸,片刻,还是邀请他上楼,“我把印鉴和授权密钥拿给你。”

    棠妹儿的新家比从前那栋屋,略小,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面积。

    但可能因为是她自己赚钱买下来的,装饰陈设更符合女性需求,一进门,灯光钴黄,投下暖色。

    棠妹儿拿出一双客用拖鞋,“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矿泉水。”

    “好,你稍坐。”

    她放下皮包和花束,先去洗手,然后去厨房冰箱取了两瓶水,放在矮桌上。

    落地窗面朝一片墨蓝的海,靳斯年望了一眼:“你搬过来多久了?”

    棠妹儿:“刚搬过来,一个月?差不多。”

    靳斯年:“你既然喜欢这里,当时没必要把房子还给我。”

    棠妹儿:“那怎么一样,我觉得还是住自己的房子比较舒服。”

    靳斯年淡声说:“其实……后面我把那套房子买回来了。”

    有点惊讶。

    棠妹儿重复,“我卖,你买?所以,那套房子的买家,原来是你。”

    “嗯。”靳斯年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那个房子到现在还空着……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好资源不应该浪费,那里比这里更好,不如你还是回去住。”

    棠妹儿干脆回绝。

    “不要了,当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单纯是那间屋面积太大,住起来空空的,没有安全感……你不知道,之前住在那,如果你晚上不回来,走廊里的灯,我通常都不敢关——”

    棠妹儿忽然噤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而靳斯年脸色亦是难以形容,眼眸黯了一下。

    “那个……我去拿印鉴,保险柜在卧室里,你稍等一下。”棠妹儿有点受不住靳斯年的眼神,找个借口,匆匆离开客厅。

    躲进衣帽间,她在保险柜边,慢慢蹲下来,心跳与心悸,交替来袭,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得心脏病。

    缓了片刻。

    她抬手,去拧保险柜的密码盘。

    保险柜是前一任房主赠送的,她其实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所以平时几乎没用过,里面除了放了一些现钞,就是靳斯年印鉴最重要。

    她明明记得密码,可拧了几次,保险柜门纹丝不动。

    棠妹儿有点着急,叫靳斯年过来帮忙。

    靳斯年按照棠妹儿说的密码,也没打开。

    “可能是密码错了,保险柜的备用钥匙呢,用备用钥匙,重新设置一下密码吧。”

    “我记得在床头柜……”

    保管别人东西,搞出了乌龙,棠妹儿有点不好意思,她匆匆取出只木盒子。

    黑色钢琴漆的表面,泛着高级光泽,她当着靳斯年的面揭开盒盖——

    保险柜的钥匙,当然也在。

    然而最抢眼的,却是一根暗红色的成年男性标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