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两人这是第一次吵架，季州从前没有过这种经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应对方式。
他性子冷淡，向来不喜与人计较，不爱争长短，但偏偏今天，和叶慕阳起了争执。
不算激烈，却也令两人都不痛快。
从下车到上电梯，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季州是真生气，他气的不是叶慕阳去招惹秦越而是叶慕阳不顾自己的安全，用了最不可取的方式，偏偏叶慕阳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根筋犯倔。
回了家，季州径直进了房间，他想他们都需要冷静。
坐在书桌边点了一支烟，季州从卧房的落地窗看了出去。
六点的下午依旧燥闷，被高温持续炙烤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叶慕阳很容易出汗，他非常怕热，却在这室外温度高达三十九度的季节，天天在别墅区附近徘徊，就为了蹲秦越为他出一口气。
季州又想起了刚刚叶慕阳红着眼睛时的委屈样以及他翻倒的小电瓶。
从他们小区到秦越的别墅区，骑电动车可能需要二十五分钟。
没有空调，没有遮阳篷，叶慕阳这几天顶着烈日就这么来回奔波着，他在做一件，在别人看来幼稚且毫无意义的事，他却乐此不疲。
季州没有气了，叶慕阳是年纪太小，需要和他好好沟通，而不是和他争执。
手机“嗡”的响了一声，来了微信。
季州熄了烟，查看信息。
绵绵：【晚饭你想吃什么？】
绵绵：【不要冷暴力我。】
季州起身打开门，叶慕阳就站在他卧房门口，手里还捏着一个小本子。
他低着脑袋，像犯错的小孩：“我以为你会开心的。”
季州伸手抱住了他，说：“对不起，刚刚是不是对你太凶了？”
叶慕阳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害怕。”
季州摸着他的头发，说：“不会再这样了。”
叶慕阳自顾自道：“季医生上次没能如愿，我想帮季医生做完这件事，我想帮你的，但我搞砸了是吗？”
季州这才惊觉，是他给叶慕阳做了错误的示范，让叶慕阳误以为，他迫切地想要秦越将所有的一切还回来，包括曾经受过的伤。
叶慕阳年纪小，没接受过太多教育和爱的他，在大是大非面前很容易做出错误选择。
他觉得爱一个人，就是献祭，要为对方付出所有。
因此他愿意代替季州讨回公道，不顾后果。
“我其实画了路线图，还在网上搜了最安全的车速，我都是有计划的。我最开始打算，等他下车查看追尾的时候，再用电动车把他撞倒，他不会死，只会受伤，可是北北跟我说，这样也可能会坐牢，我不想坐牢，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嗯，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你能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吗？我会改的。我没有不听话，只是想为你出一口气，也不是故意要给你制造麻烦，我只是想吓吓他，没想过闹太大，让你为难。”
季州眼眶发热，叶慕阳不聪明，所以他总是在学习，偶尔学到错误的东西，需要得到纠正，他很乖，真的会改。
“你不应该不顾自己的安全，即便是你所说的安全车速，也有可能会有变数，这是第一点，”季州和他稍稍分开了点，直视他的眼睛，“其次，你是一个公众人物，他也是，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在网络上被放大，如果这件事被曝光，你的事业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一点也不值得，这是第二点，最后，你不应该瞒着我，如果是为了我去做这件事，那么我有权利提前知道真相，为你判断你的行为是否合。我们在谈恋爱，遇到问题，应该互相商量。”
叶慕阳眼睛眨了眨：“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
说着，他伸出了右手，道：“这是今天给油的手，算是主谋，它最坏，你打吧。”
季州哪里还舍得打他，被他可爱得只剩心疼哪还有气？
“其实在做这件事之前，我想到了可能会被曝出去的后果。如果他真的想引导舆论，我也不会吃亏，我可以趁着这波热度告诉大家，他被撞的真实原因。我会说出他是小偷这个事实。即便那时候退网也没关系，谁都别想好过，他抢过去的，总得还回来。”
真是天真的小羊，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如果舆论真的起来，季明伟有一百种方法，让叶慕阳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看似完美的计划注定是失败的。
“看在我这么聪明的份上，你能轻点打吗？”叶慕阳真诚发问。
季州没有说话，他拉过他的手，在叶慕阳紧张的注视下，低头轻轻吻在了他的掌心，说：“不打，它没有那么坏。”
叶慕阳嘴巴一撇，上前抱住了他：“羊羊也不坏，你也原谅羊羊吧。”
季州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划分界线，说什么不让我管你，真的好伤人。”
季州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好，是我错了，别难过宝宝。”
这天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秦越并没有要求赔偿，也没有扩展事态。
叶慕阳等着的天价账单迟迟没有到来，但他还是通过直播后台给秦越发过一条私信：【维修费多少？我转给你。】
他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也早就准备好了赔偿金。
收到回信是第二天上午，秦越的回复直白得讨人厌 ：【看不起你那三瓜两枣。】
叶慕阳：。
当天晚上，秦越直播游戏，叶慕阳进去给他刷了十五个钻石游轮。
十个是还他上次在自己直播间刷的，还有五个就当维修费，现在他们互相不欠，以后他就可以心安得在网上当Sky 的黑粉了。
没两天，刘寅和叶慕阳的合拍视频终于做完了后期，两人分别在各自的账号发出，和预期中一样，果然大爆了一波。
粉丝大呼两人CP感特别强，不愧是音慢最强颜值担当。
分明没有任何亲密举动，但仅仅只是打伞站在一起，都让人赏心悦目，看到青春期的懵懂悸动。
两人在热度推动下又连了几次麦打PK，双方互惠互利，明面上关系还不错。
然而没多久，一个账号只有十几个粉丝的博主发出了一段模糊的视频。
是一辆车朝刘寅的方向驶去，配文：“还磕呢？刘寅是在用生命拍视频，某人有男朋友，男朋友在现场吃醋，直接去撞人呢，真是伟大的爱情啊，刘寅也是体面人，这样都没出来说某人的不是，你们真的还磕得下去吗？”
由于视频是偷拍，画面非常抖动，有人想去扒车主的车牌号，可这个视频仅仅只存在了几分钟，就被下架，就连发视频的账号也被封禁。
叶慕阳的直播间在晚上被攻陷。
他白天也看到了视频，毕竟带了他和刘寅的tag ，很容易刷到，当时他就去联系博主，对方已读不回，叶慕阳正着急时，发现那人号突然没了。
面对质问，叶慕阳冷静回应：“我确实有男朋友，但我男朋友很支持我的工作，他是一个很稳重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吃醋去伤害刘老师，请大家智一点。”
由于有了上次他被诬陷的事件，所以这次粉丝都无条件相信他。
刘寅上线后快速连了过来，他在两个直播间做出澄清：“我和羊老师合作很愉快，从来没有遭受过人身威胁，如果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一定会报警，所以请大家智看待，网络上真真假假很多，大家不要被牵着鼻子走，视频拍摄角度很有问题，对方只是正常行驶。”
有了当事人的作证，这场才起的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下去。
叶慕阳下播后给刘寅发去了微信：【谢谢你，刘老师。】
季州是普通人，又在医院上班，很难想象如果他的私人信息被扒出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刘寅回得很快：【不用谢我，是Sky 让我这么做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两发生过什么事，但Sky 并不想他哥受到伤害。】
是吗？可秦越明明在很早的时候就给了最重的伤害，叶慕阳真想撕下秦越的假面，但他知道目前说什么都无用，他也不会再那么冲动。
和刘寅结束了闲聊，叶慕阳打开主卧门，季州正靠着床头等他，叶慕阳飞奔过去，脱掉鞋扑倒在他身上，说：“原来没有我，季医生真的睡不着。”
季州笑：“嗯。”
“绵绵很重要？”
“绵绵很重要。”
夜色如水，叶慕阳总要勾着季州抵死缠绵，他觉得季州之前说得对，他有病，但季州应该也不轻。
他们，般配。
第二日，叶慕阳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闭着眼四处摸，终于在床头的角落里找到手机。
本想挂断，但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叶慕阳瞌睡醒了大半，是叶慕颖打来的。
妹妹很少这个点给他打来电话，叶慕阳怕她出事，赶紧接起来。
“喂，小颖。”他散去倦懒，用最精神的声音和对方打招呼。
那话那头沉默着，隐约有啜泣声。
叶慕阳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他急急道：“小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阳阳。”听筒那头不是叶慕颖的声音，而是母亲颜慧。
叶慕阳瞬间失语，他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果然是你。”颜慧干巴巴说，“能这么坏，想毁了我女儿的，我早该想到是你。”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这样说！你别这样对哥哥！”叶慕颖哭喊道。
颜慧并没有闭嘴，她继续道：“小颖那么小的年纪，你给她买吊带裙，买化妆品，你是什么居心呢？阳阳，我们家因为你，丢了好大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因为小颖考上南大，不用再被人戳脊梁骨，你又出现了。阳阳，你妹妹以后是要读研读博的，她有很光明的未来，不能被你污染的未来。”
颜慧已经不再像多年前那般歇斯底里了，但她平静的话更让人心寒。
叶慕阳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脑袋震得“嗡嗡”响，隔了好半天，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想为自己辩解，但出口只有一句无力的反驳：“小颖是我妹妹，我不会害她。”
“你会的。小颖跟我说和同学出去毕业旅，其实是去找了你。她以前从来不撒谎，都是你教的，是你让她去找你的吗？”
叶慕阳闭了闭眼，说：“是。”
“不是，妈妈，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错了，你挂了吧，你不要再说了！”
叶慕颖的哭声让叶慕阳更加心碎。
他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形，但他猜到不会太好，他和叶慕颖联系一向很小心，不知道怎么就被颜慧发现了。
“放过你妹妹吧，你已经病了，不要再带坏你妹妹，我们家，总要有一个出人头地的孩子。”颜慧警告道。
叶慕阳郑重回：“我没有病。”
颜慧轻轻叹了一声：“你是同性恋，这就是病。”
“妈，”太久没喊出的称呼让叶慕阳觉得陌生，他调整情绪，说：“会让人死，让人痛的才叫病，我过得幸福自在，怎么就病了？我为什么就病了？”
“我不是来和你辩论的，叶慕阳。”颜慧语调变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女儿了，你别害她，她跟你不一样。”
通话被挂断，叶慕阳盯着已经熄屏的手机出神。
他嘴巴动了动，固执说：“我才没有病。”
第42章
季州下班回到家，没在客厅看到叶慕阳。
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让人很是不习惯。
“绵绵，”他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往常一听到开门声就扑进他怀里的人，今天却毫无动静，这让季州心里很不安。
难道没在家？
可属于叶慕阳的居家拖鞋没在鞋柜里，他外出常戴的那顶鸭舌帽也挂在玄关柜上，并且这个点，他通常需要化妆为开播做准备，所以应当没有外出才对。
仔细想来，今天的叶慕阳也确实奇怪。
往常消息不断，今天除了起床时和他说了一声，就再也没来过消息，这一点也不像他。
季州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做得太过火，导致叶慕阳生病不舒服。
想到这，他匆匆往卧室去。
推开门，入眼的是一身红色旗袍的人。
他站在穿衣镜前，假发束了起来，用一根簪子固定着。
叶慕阳的身段很好，腰细腿长，为了做好扮相，他还穿了高泡胸衣，风姿秀丽，勾得人舍不得移开眼。
此时他正愣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像个提线木偶。
季州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他走上前，从后面动作轻缓搂住了他，小声询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似是惊动了叶慕阳，如雕塑的人终于眨了眨眼，说：“我在看自己……”
叶慕阳经常穿着女装对镜欣赏，季州附和：“很漂亮。”
“对吧，很漂亮，才不像病人。”他像自言自语，又像在求证。
季州怔了怔：“病人？为什么这么说？”
叶慕阳眼神空洞，声音轻轻：“有人说我是生病了，所以才会喜欢男人，喜欢穿女装，但我治不好，我治过的，就这样了。”
季州猜测，他可能又收到了不好的私信陷入了焦虑，随即安慰道：“同性恋已经被证实没有精神病存在，所以这不是病，不需要矫正和治疗。每一个人都不该被定义，不管是性向还是穿着。绵绵因为太漂亮，太特别，才会被很多人注意。但大家其实都是普通人，可能无法接受你的特别，但这并不代表你有问题。”
不知道叶慕阳有没有听进去，季州安抚性地亲了下他的耳朵。
一阵沉默后，叶慕阳又开了口：“那如果连自己的妈妈都这样说呢？”
季州才反应过来他今天的低落来源于哪。
他握着叶慕阳的肩，让他转身。
这才看到，叶慕阳眼睛肿得就连化妆都盖不住那糟糕的状态。
“你妈妈联系你了？”季州问。
叶慕阳点点头。
“能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吗？”
叶慕阳眼神哀伤，他低着脑袋，努力控制情绪，开口却还是带着哽咽：“她说让我别和妹妹联系，不要害了她。”
“可我没有，我爱小颖，我怎么会害她呢？那可是救我的小颖啊，我怎么会……我从来没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季州心脏钝痛，原来他的绵绵被家里人嫌弃到就连最后一个爱他的亲人都要从他身边夺走。
原来他的绵绵真的没有得到一点爱。
他孤立无援，从前那段四处漂泊的时光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真是不敢细想。
“别哭，绵绵。我知道你不会，小颖也知道，你要相信，她不会轻易离开你，这就够了。”
“小颖不会离开我，呜呜，你也不会……”叶慕阳额头抵着他的肩，“对啊，这就够了，但我还是有点痛，只有一点点痛。”
季州安静抱着他，他想叶慕阳这一刻最需要的就是拥抱，很用力的拥抱，告诉他，他不再是一个人。
晚上叶慕阳开播，季州在他直播间刷了五十个游轮，叶慕阳眼睛都瞪直了，他慌乱地站起身说谢谢，脸上也终于有了笑。
小财迷还得这样偷着哄，让他在工作上找到成就感，那么他的烦恼会被扫走一大半。
果然，下午情绪无比低落的人，到了晚上就乐开了花。
直播关闭后，他假发都没来得及摘，就打开了季州的卧室门。
他兴致冲冲，因为跳舞有些散了的头发垂了一缕下来，平添了几分慵懒感，他晃着手机，像个卖乖的小孩：“老公，你猜我今天挣了多少？”
季州合上书看他，问：“多少？”
“你猜嘛～”
“一万？”季州故作不知，随便猜了一个数字。
“不不不～”叶慕阳摇着手指，“是十万，还是平台抽成后的收益。”
季州捧场夸：“绵绵真厉害。”
叶慕阳跨坐在他腿上，给他看直播后台的数据：“我最近有个大哥，今晚给我刷了五十个游轮，天呐，那可是十五万啊，和平台五五分完，我能得七万五，加上姐姐们的众筹，我今天居然挣了十万，我直播这么久，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
他很兴奋，激动得脸都红了。
原来是五五分成？那真是有点亏，季州想。
“而且这个大哥是我的事业粉，很少在后台私聊我，我宣布脱离单身后，他都没有离开我直播间，也没有找我退票，他真是一位正直的大哥。”
季州不置可否，轻轻笑了两声。
“我以后要更努力工作。”叶慕阳给自己打气，“老公，我想好了，等我攒够了钱，就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养一只猫和一条狗，小颖以后来上大学，也能一起住。如果我再再再有钱，就给老公开一间口腔诊所，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啦。”
他憧憬着未来，眼里带着光。
看吧，就说钱是有用的，总能在人最低迷的时候，给他找到奋斗的方向。
“不要总想着贪图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爱，有这时间伤春悲秋，不如多挣点钱让自己快活自在，有时候爱会让人受伤，但钱绝对不会。”
这是黎美云曾经说过的话。
季州一直觉得很有道，这些年他也这么做的。 他从来不贪图季明伟那微薄的父爱，他不缺钱，他快活自在。
“老公，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我们能去国外领证吗？我还没有出过国，但我在网上看，有些地方同性是可以结婚的。”
季州用腿颠了颠他，玩笑说：“你都要给我开口腔诊所了，我能不跟你结婚吗？”
叶慕阳腼腆笑：“等我挣到了口腔诊所的钱，我就跟你求婚，你那时候一定要答应，好吗？”
季州：“好。”
他们在这晚畅想了最美好的未来。
叶慕阳直到洗完澡钻进被窝，都还在看今日收益。
他也是第一次跟季州谈起过去：“我最开始，一天只能挣几块，有时候上五十都很开心，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我觉得自己特别不容易。”
季州面向着他，蹭了蹭他的鼻尖：“知道心疼自己就好。”
“我那时候直播间只有一两个人就跑去打PK。”
“能有票吗？”季州问。
“肯定没有啊，偶尔有好心人给我点点赞，血条不至于为零。”
“那你怎么挣钱？”
叶慕阳得意道：“去打狠PK。对面大哥打我打得狠了，就会过来上医药费，起步跑车，一个跑车一百二，我尝到甜头了，就专打这个，把惩罚定得大一点，这样每天挣医药费都能挣好几百。”
他知道自己直播间没人，每次都是抱着必输的决心去的。
“如果那些人不给你医药费呢？”
“那就自认倒霉呗，电费都挣不够，只能明日再战，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嘛。”
季州刷到过叶慕阳的早期视频，那个时候的他，可能真的只有命一条。
年纪小，除了长得好看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优势，他其实可以利用这张脸走捷径的，但他没有，他用了一段很漫长很艰辛的时间，走到了今天，走到了季州面前。
“绵绵，”季州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着他，“你会越来越好的。”
“不是我，”叶慕阳在被窝里捏他手指，眼底带着细碎的光，“是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
季州第二天起床，叶慕阳还睡着。
他俯身亲了亲他的脸，进浴室洗漱。
等他再出来时，叶慕阳正在打电话。
他听不到对面是谁，只看到叶慕阳脸白如纸，浑身抖得厉害。
“怎么了，绵绵？”季州搂着他的肩低声询问。
叶慕阳看向他，脸上全是灰败之色，他说：“小颖出事了。”
这通电话是叶慕颖的好朋友打的，她说叶慕颖昨晚割腕，进了医院。
叶慕阳立马订了票，要回怀城。
季州上午有病人，无法等着送他，他帮叶慕阳叫了车送他去机场，反复叮嘱：“落地就给我打电话，在那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说，我处完工作会过来找你。”
叶慕阳点头：“我知道。”
叶慕阳是早上九点半的飞机，中午落地。
季州刚好在午休时接到他的电话，给他报平安，说正往医院去。
明明他是回家见亲人，季州却忐忑不安到极点。
和叶慕阳通话结束，季州在通讯录找到了一个许久没拨过的号码，那是他母亲给他留的可信之人，帮他做什么都可以的人。
_
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从这里离开的？叶慕阳记不得了。
他只知道是妹妹给他开的门，给他塞了一个存钱罐和钱包，说：“哥哥，你跑吧，不然就又要被送回去了，你跑吧。”
那次是叶慕颖病了，躺在床上烧得糊涂，不肯吃药，说要哥哥。
他的母亲才把他从戒同所接出来。
妹妹的小手一直抓着他，眼泪簌簌掉，问：“他们打你了吗？”
叶慕阳摇头说：“没有。”
叶慕颖摸着他的唇角，那里还带着淤青，说：“骗人，他们打你了。”
进到那里怎么会不挨打呢？
不止挨打，还会被电击，叶慕阳有很多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但每次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也许就像他母亲说的，好人不长命，烂人祸千年。
他就是那种烂人，偏偏命硬。
叶慕颖好点之后，他就被锁了起来。
颜慧说他没彻底改过来之前，不要出去见人。同时她又打电话给戒同所询问情况，那边说叶慕阳的表现极差，还需要改造，脸上的伤是和别人打架留下的，不是里面教官打的，所以颜慧觉得叶慕阳冥顽不灵，必须立马送回去。
她魔怔了，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也是一位很温柔的母亲。
叶慕阳那晚头也不回地跑了，他想，他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可是今天……他因为妹妹又回来了，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
叶慕阳根据小颖朋友给的信息，一路寻了过去。
童珍珍是叶慕颖最好的朋友。
在叶慕颖上高中的时候，手机一直被母亲扣押着，她每次只能借童珍珍的手机给叶慕阳打电话发信息，因此童珍珍短信栏留有叶慕阳的号码。
在得知叶慕颖出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联系叶慕阳，因为叶慕颖说过，我考上大学，就能去见哥哥了。
她一直想见哥哥的。
三楼302病室，叶慕阳推开了门。
一屋冷气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颜慧坐在一旁木然削着苹果，叶慕颖手上缠着纱布，苍白着脸静静躺着。
床尾位置还站着两位老人，是外公和外婆。
听见开门声，两位老人率先看来。
他们细细辨认许久，才不可置信开口问：“是……阳阳吗？”
垂着眼皮的颜慧终于抬头看了过来，叶慕颖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表情从木讷变成了欣喜，眼泪一滚掉了出来，颤抖喊：“哥哥。”
叶慕阳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叶慕颖伏在他肩头哭，她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么脆弱的一面，哭得人心碎：“哥哥，哥哥。”
颜慧放下刀，冷冷道：“谁准你来的？”
叶慕阳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怯懦，只会求妈妈相信他，不要送他走的男孩了。
他和颜慧对视，道：“小颖是我妹妹，我为什么不能来？”
“不是你，她怎么会这样？”颜慧低吼，胸膛剧烈起伏着极速喘气。
叶慕阳知道，这是她即将发怒的表现。
“好了小慧，别这样。”外公出声打断。
“我怎样了？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颜慧厉声质问。
“小慧，医生说了，颖颖需要静养，你不要再吓到她……”外婆难过道，“都是你的孩子啊，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颜慧站起身，伸手想去扯叶慕阳：“滚出去。”
两位老人把她拦下，半拖半拽将她带离了病房。
终于安静了。
叶慕阳又气又心疼，他摸着妹妹的脑袋，问：“为什么做傻事？”
叶慕颖抽泣着：“妈妈剪了我的头发，剪了你给我买的裙子，还把我们唯一一张全家福撕了，哥哥，我好痛苦，她给我定的目标太高太高了，我可能达不到，我达不到，我就不能自由，我好痛苦。”
叶慕阳愧疚悔恨，他早该知道，母亲是位要强的人，家里因为他丢了人，母亲势必要在妹妹身上找到成就感。
叶慕颖这些年顶着多大的压力在学习生活，他全然不知道，只知道每次和他打电话时，妹妹是开心的，她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开口诉苦，这是第一次。
“对不起，小颖。”叶慕阳跟着哭，“是我不好。”
他想，如果不是他，颜慧不会变得喜怒无常，叶慕颖也不会被逼得轻生。
“不是哥哥的错，根本就不是哥哥的错。”
这是单人病房，两兄妹可以无所顾忌地抱头痛哭，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好不容易哄着叶慕颖睡下，叶慕阳准备出去买午饭。
他走出病房，颜慧还呆呆坐在外面的陪护椅上，外公和外婆一人一边，将她夹在中间，按着她的手。
颜慧喃喃：“你们都没错，是我一个人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吗？”
叶慕阳吸了吸鼻子，出口还带着哭腔，说：“外公外婆，我出去买饭，一起吃吧。”
外婆转头偷偷抹着泪，外公应：“哎，好，去吧阳阳，我们会照顾好你妈妈和妹妹的。”
“嗯。”
走到楼梯间，叶慕阳才看到季州发来的消息：【到医院了吗？小颖怎么样？】
叶慕阳低着脑袋，手指动了动：【到了，发现得早，小颖现在没事。】
“叶慕阳？”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叶慕阳下意识回头，男人一身白大褂，衬得他清俊儒雅。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他份外热情。
兴许是时间太过久远，叶慕阳一时没认出这是谁，他犹豫问：“你是……”
“我是姚棋，还记得吗？”他双手插在外袍衣兜，脸上带着微笑，“我们以前经常一起上下学。”
他熟稔地打招呼，仿佛是许久不见的老友准备叙旧。
叶慕阳盯着这张脸，终于和记忆中那躲闪他视线的人重合起来。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和他那个高年级校霸男朋友，自己根本不会被送到戒同所，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记得，当然记得。”叶慕阳冷笑，“你这种人居然还能当医生？人家都说医者仁心，像你这么黑心肝的，能做好吗？”
姚棋闻言，并不恼，他道：“你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气吗？我后来也很后悔，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但我联系不到你，听说你被家里人送去了别的学校。”
“那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啊。”
“不管怎么样，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他叹息，“希望你别怪我。”
“你的对不起很值钱吗？”叶慕阳反问，“让我别怪你，你现在能去以前的同学和老师面前说自己做了什么事吗？能在我妈面前替我澄清吗？”
“都已经过去了，阳阳，我们不能总活在从前，对吗？”姚棋和他站在一起，“你在怀城呆多久？改天有空一起吃饭吗？就当我给你赔罪，我们以前有好几个同学，还经常问起你。”
叶慕阳讥讽看着他：“吃你大爷。”
走出医院大门，叶慕阳压抑在胸中的怒火，终于因为呼吸到新鲜空气散了一点出去。
怀城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县城，叶慕阳早就做好了会碰到熟人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姚棋，他还当了医生，命运真是捉弄人。
手机“嗡”的震了两声，是季州回了信息。
季医生：【没事就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小羊：【我知道的，老公。】
季医生：【今天有人为难你吗？要和我说实话。】
叶小羊：【暂时没有，但我碰到了一个非常讨厌的人。】
叶慕阳以为季州会问是谁以及讨厌对方的原因。
没想到季州什么都没问。
他回：【地址发我，我后天过来。】
第43章
今晚叶慕阳不在家，季州应了陈淮的邀约一起吃饭。
餐桌上，陈淮提到了叶慕阳，他说：“我昨天刷到了嫂子，他播真挺好的，而且还有守护大哥，一出手就是五十个钻石游轮，你知道五十个游轮得多少钱吗？”
季州淡然：“十五万。”
“对，”陈淮点头，“虽然我知道嫂子不是那种人，但有的话我还是要提醒你，有的大哥刷多了，就会在后台发私信要联系方式进行骚扰，嫂子年纪小，你多注意下，别让人欺负了。”
“不会。”季州肯定道。
“我不是质疑嫂子啊，我是说有的男人很龌龊，说话很下流，刷票就为了要福利……”陈淮生怕季州误会，赶紧做出解释。
他与叶慕阳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叶慕阳的印象特别好。
叶慕阳年纪小，率直真诚，看得出来对季州也是真用心。
那天他酒后失言，把季州和秦越的事和盘托出，结果没多久就出了叶慕阳撞秦越车的事。
听季州说起来时，陈淮没有觉得可笑幼稚，反而赞赏叶慕阳是纯爱战神，他恨不得去给叶慕阳颁奖。
一个小电驴就敢为爱冲锋，乍一听，还挺热血呢，果然只有小年轻才能想出来的招儿。
季州曾经说小男朋友很爱他，离不开他，真不是死装，而是对方给了他底气。
这样真诚爱一个人，自然不会有吊大哥的暧昧行径。
不过叶慕阳确实漂亮，那扮相是直男也会入迷的程度，不知道后台会有多少不堪入目的勾搭消息。
有的人刷一百块都要缠着主播聊天，更何况是一出手就是十五万的豪横大哥呢？
“不用担心，”季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那个人是我。”
陈淮夹菜的手顿住，不可思议问：“你说昨晚刷五十个游轮的人是你？”
季州：“嗯。”
“你俩这么玩？你给嫂子顶人气吗？那也太亏了吧，平台要抽百分之五十的成，你硬亏七万五啊？你不如直接转给嫂子多好。”
季州：“他最近心情不好，直播人气上来了，他会开心点。”
“呵呵，”陈淮干笑，“也是，千金难买老婆开心。”
季州跟着笑：“嗯。”
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季州手机响了一声，他解锁界面看了一眼，是雷叔发来的消息——【季董事派人去了怀城。】
雷叔：【我在这边还打听到了关于叶先生的一些往事，发给您了。】
季州手指动了动：【辛苦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休假？咱们好久没约打球了，你把嫂子也带上。”
季州放下手机，面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最近可能不行，我有点事需要处。”
“什么事？要帮忙吗？”陈淮问。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季州说，“我过两天要去一趟怀城。”
“怀城是哪里？”
季州：“绵绵的老家。”
“你们要见父母了？这么快？准备定下来了？”
季州眸色暗沉，低垂的长睫掩住了他所有的情绪：“算是吧。”
陈淮真是开心啊，他替季州开心：“第一次上门记得提礼物，千万不要空手去，人父母和你说话，你要不会答，就尽管笑，不要像你现在这样板着脸。”
陈淮喋喋不休传授经验，季州认真听着，答：“好。”
九点到的家，他给叶慕阳发了信息：【在干嘛？】
那边很快回了过来：【在陪小颖。】
J：【吃饭了吗？】
绵绵：【吃了。】
J：【吃的什么？】
绵绵：【蒸排骨，小炒肉。】
J：【好吃吗？】
绵绵：【还行，没有我做的好吃。】
J：【你为什么不问我？】
绵绵：【？】
J：【问我吃了什么。】
绵绵：【你六点的时候跟我说了啊，你和淮哥在外面吃。】
J：【为什么不问我吃了什么菜？】
绵绵：【你今晚喝酒了？】
J：【没有。】
绵绵：【那你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J：【因为想你。】
他从前没觉得这间房子有多大，三室两厅，基础户型，只要叶慕阳没在屋内直播，他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如今叶慕阳走了不过半日，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竟生出了无限的孤独感。
家里好冷清，空调温度也好低，他哪哪都不习惯。
他本是独居惯了的，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蛮横地闯了进来，把他的生活一点点占满，他便再也不想回到从前。
“滴滴，”手机响了起来，这次不是微信而是电话。
季州顺势接起：“喂。”
“季医生，很粘人嘛。”叶慕阳带着笑意的声音透着明显的疲惫。
季州问：“今晚是你陪护吗？”
叶慕阳：“嗯，妈妈被外公外婆劝走了。”
季州：“医生怎么说？”
叶慕阳：“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小颖最重要的是心压力太大，我想把她接去南安市，找个心医生给她看看。”
季州：“好，我有认识的朋友，到时候带小颖去。”
“谢谢老公～你朋友好多呀～”
“还行。”
叶慕阳是在医院走廊打的电话，两人没说太久，他着急进去陪叶慕颖。
挂断通话，他重新回了病房。
叶慕颖在看书，是叶慕阳给她买的玄幻小说，她从前一直想看，但是颜慧不允许，她说那些都是对学习没有用的，是耽误时间的，今天终于如愿了。
她翻了两页，看见叶慕阳进来，问：“是季医生吗？”
叶慕阳点头笑：“嗯。”
“怎么不多聊一会儿？”
叶慕阳：“他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
叶慕颖点点头，折了书页的下角，然后将书合上，道：“哥哥，你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你和季医生，一定要好好的。”
叶慕阳摇头，他伸手握住了叶慕颖的手，道：“我会带你走的。”
“妈妈不会同意的，你走吧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这里有很多伤害过你的人。”
叶慕阳：“但是你在就没关系，而且后天季医生也会过来，我不怕的，小颖，我现在能保护自己了，也能保护你，你相信我吗？”
叶慕颖看着他，眼眶通红：“相信。”
这晚，叶慕阳躺在陪护床上隔着一层遮挡帘和叶慕颖聊天，他提到了白天在楼梯间碰到的人，说：“没想到他还会成为医生。”
叶慕颖道：“我听说他交了个女朋友，来头不小，总之他现在混得确实不错。居然没有遭到一点报应。”
叶慕阳惊讶：“他交女朋友？”
叶慕颖：“嗯。”
“他不是喜欢男的吗？”
叶慕颖：“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是啊，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姚棋从读书开始，就是公认的三好乖乖学生。
因为是小县城，所以大多数孩子只要没考出去，有很大概率会再在一起做校友甚至成为同班同学。
叶慕阳和姚棋就是如此。
他俩小学一个班，初中邻班，高一又被分在了一个班，因此他们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吃饭，课外活动，放学回家，几乎都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亲近的好友会变得相似，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双胞胎，那时大家都穿着统一校服，两人还被同学认错过。
姚棋性子文静，学习比较拔尖，是家长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而叶慕阳相对就活泼些，他是舞蹈生，文化成绩只能说过得去，但专业很出挑。
叶慕阳青春萌动时，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喜欢女生的裙子，喜欢长头发，时常幻想自己打扮成女生会是什么样。
他不敢说，只能把秘密偷偷埋在心底。
直到他的好朋友姚棋给他说，自己谈恋爱了，是高年级的学长孔维。
叶慕阳惊讶他的大胆，他知道姚棋家里把他管得特别严，他还看到过姚棋因为学习成绩下滑，被他爸抽耳光。
现在姚棋不仅早恋，居然还是和同性，这在他们这个民风保守的小县城来说是重磅炸/弹，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叶慕阳劝他别太出格，姚棋却满不在乎，他被家里压得太久了，起了逆反之心。
他满心满眼都是孔维，他跟叶慕阳讲孔维有多好，自己在去补习班的路上被人收保护费，是孔维帮了他。他还说孔维教他抽烟，很帅。
叶慕阳听得瞠目结舌。
他虽然不赞同姚棋的恋情，但两人这般亲近的交情，他偶尔也会帮着打掩护。
比如放学后，两人回家变成三人，姚棋和爸妈说去他们家做作业，其实是去找了孔维，再比如，两人吵架，孔维会买零食交给叶慕阳，让他转交给姚棋，帮着说说好话。
原本一切都很隐蔽，毕竟同性在老师眼里被怀疑恋爱的可能性很低，直到几张举报到学校的照片。
学校的后巷，两个穿着怀城一中校服的男生吻在一起，个子较矮的那个只露了侧脸，看不清是谁，个子高那个在亲完后抬了一次头，把人搂进怀里，露了正脸，正是孔维。
这件事影响很大，学校不仅开始彻查早恋，还让孔维交待出另外一位是谁。
孔维闭言不谈，说让学校把他开除都行。
可是老师校长逼得紧，那几张照片被有心人四处传播，一中的学生几乎都看到过。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许多学生都在偷偷议论事件另一位主角，学校必须要拿出态度处当事人。
后来是姚棋检举，他说那个人是叶慕阳。
孔维意味深长看着他。
那天校长办公室来了很多人，叶慕阳的妈妈，孔维的父母还有姚棋的爸爸。
班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又问了姚棋一次，说：“你说那个人是谁？”
姚棋躲避叶慕阳的目光，他说：“是叶慕阳。”
他闭着眼睛：“同学可以作证，经常看到孔学长给他送东西。”
叶慕阳一下怒了，他扑上去揪住姚棋的领子，怒吼：“你说什么！那明明是你，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撒谎？”
老师把两人拉开，姚棋抖着身体哭，老师看向孔维：“你说，到底是谁？学校不会开除你们，只会记过处，但你一定要说实话。”
姚棋哀求看向孔维，他知道，如果被他爸知道了，他会被打死的。
孔维短暂和他对视，孔爸一脚踹他腿上，吼道：“说话，丢人现眼的东西。”
孔维静默了很长时间，在姚棋哭得快要昏厥时，他开口道：“是叶慕阳。”
叶慕阳如一只困兽，冲上去一拳挥在了孔维脸上。
这次事让颜慧觉得颜面扫地，她把叶慕阳关在了家里，任凭叶慕阳如何哀求，颜慧也没有相信他。
再后来……
叶慕阳从噩梦中醒来，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医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卖早点的摊贩。
叶慕阳蹑手蹑脚起床，戴了口罩下楼。
他买了两份早餐，给妹妹带了上去。
早上医生来查房，叶慕阳又看到了姚棋，真恶心。他吃的包子都要吐出来了。
事实上他也真的吐了，生性反胃。
叶慕颖很担心他，说：“哥哥，你去酒店吧，我已经没事了。”
叶慕阳没走，他又没做错事，不该他逃避。
中午外公外婆来送午饭，颜慧没来，叶慕阳知道，她是不想见他。
外公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一大早有人来找你母亲，不知道是不是你爸爸生前的朋友，看起来很贵气，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叶慕阳没做声，叶慕颖倒是奇怪道：“爸爸的朋友？”
外公笑：“也许，我也不太清楚。”
叶青峥生前是一名警察，在抓捕罪犯的时候不幸牺牲，怀城许多人都挺敬重他，从前也有不少人登门拜访，慰问他们。
下午一点，颜慧来了，她进门时，叶慕颖下意识把玄幻书往枕头下藏，颜慧冷冷道：“藏什么藏？敢做就要敢当。”
叶慕颖只好把书又拿了出来，手指抠着书本封面。
外婆拍拍颜慧的手，叹道：“哪来那么大的气？大夏天的歇歇火。”
颜慧坐在一边，又开始削苹果。
叶慕阳看到妈妈就想起从前的小黑屋和跪在地上哀求她的自己。
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站起身道：“我出去买点水。”
外公看了一眼颜慧，又慈祥看向叶慕阳，说：“去吧。”
叶慕阳走出门，听到外婆苦口婆心的劝说：“阳阳也是你的孩子……”
颜慧：“他不是。”
叶慕阳的心已经不再会痛了-
季州中午在休息室闭眼假寐，手机准时响了起来，是雷叔打来的电话。
没有多余的寒暄，男人说话向来直击重点：“季董事的人确实去了叶家。”
是意料之中的事，季州没有太大反应：“嗯。”
“不过应该没谈拢，罗秘书还没有离开怀城。”
“知道了。”
“姓孔的什么都吐出来了。”雷叔继续道。
季州想抽烟，摸到包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烟瘾，因此就没有带烟的习惯。
此时他有点烦，掏了一颗上午哄小孩的奶糖吃，给自己也哄哄。
“那位姚医生有未婚妻。”雷叔言简意赅做总结，“是刘院长的女儿。”
季州轻轻笑，糖在嘴里转了一圈，说：“姚医生是体面人，就别用对孔维的方式对他了。”
雷叔立马就明白了季州的意思，道：“我们会替他多宣传的。”
“好，给人姑娘多两份信息，别被祸害了不是？”
雷叔：“明白。”
“谢了，雷叔，”季州道，“这种小事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
雷叔：“你吩咐的，永远都不是小事。”
季州：“我明天到怀城，一起吃饭吧。”
雷叔满口应：“好。”
顿了下，他又道：“您的眼光很好。”
季州：“谢谢。”
第44章
叶慕颖今天可以出院了，早上医生来给她换完药，颜慧就出去办手续。
叶慕颖的头发被颜慧剪得像狗啃过，根本无法见人，叶慕阳特意给她买了鸭舌帽戴上，说：“哥到时候给你找个造型师重新修修，不会有太大影响。”
叶慕颖点头：“嗯。”
从医院出来，外公骑着厢式电动三轮等在门口。
他的三轮车是全封闭的，后车厢可坐四人，平时外公拉着外婆去买菜，送外婆去窜门，跳广场舞，很是方便。
见到三人出来，外婆拉开车门，朝他们招手：“快进来，我们回家了。”
叶慕阳脚步踌躇，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去，能不能顺利进门，但他想回去和颜慧心平气和谈一次，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妹妹，他要带走妹妹。
外婆看出他的迟疑，下车一把拉过他的手，道：“外婆中午给你做红烧肉。”
颜慧皱眉。
外婆没给颜慧反驳的机会，已经把人拉进了车厢。
叶慕阳很久没有坐过外公骑的三轮车了，他依稀还记得小时候放学，外公也是这样来接他和妹妹。
医院离小区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家。
叶慕阳离开多年，仍清晰记得自家房子在几楼几单元。
一走进楼梯间，他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背着沉重的书包和他擦身而过，脚步飞快，笑声清脆，身后的妹妹扎着两条小辫，追在他后面喊：“哥哥等等我。”
母亲在门口帮父亲衣领，叮嘱：“出任务的时候注意安全，等你休假，我们带两个小宝去公园玩，已经闹好多次了。”
父亲温柔摸了摸她的脸，说：“好。”
记忆里的片段像走马灯一幕幕闪过，他原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他不该是和母亲反目，四处漂泊的人生，叶慕阳有点想哭。
门被颜慧打开，她果然伸手拦住了叶慕阳，道：“你就别进了。”
外婆抱着她的手将她推开，外公拉着叶慕阳直接进了屋，道：“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颜慧：“这不是他的家。”
叶慕颖哽咽开口：“妈妈，求求你了，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赶他走。”
兴许是看在叶慕颖刚出院的份上，也兴许是两位老人有心护着，叶慕阳到底还是进了屋。
屋内陈设没怎么变，除了换了新电视机和新沙发，其他的几乎和他离家那年差不多。
父亲的遗照还是在老位置，那里做了供台，被打扫得很干净。
叶慕阳想给父亲上两柱香，颜慧怒吼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有脸面对你爸爸？给我滚开！”
她又控制不住情绪，冲上前撕扯着叶慕阳打。
外婆和外公赶紧抱住她，叶慕颖把哥哥护在身后。
家里又要鸡飞狗跳了，叶慕阳想。
这时，门铃不合时宜响起“叮咚。”
“叮咚～”
外婆拉着颜慧坐在沙发上，眼眶也跟着红：“你别这样，小慧，他是阳阳啊，是你疼了两天才生下来的孩子，你明明那么爱他的呀。”
“叮咚，”门铃契而不舍。
叶慕阳抹了把泪，说：“我去开门。”
不知道这时候会是谁来，叶慕阳好自己狼狈的脸，在打开门的瞬间，眼泪又决堤落下。
男人长身而立，古板单调的白衬衫根本盖不住他的风姿。
此时他双手不空，提着满满的礼物，脸上的笑在看到叶慕阳脸时慢慢收了起来。
他问：“谁打的？”
叶慕阳只撇着嘴哭，说不出一句话。
外公见开门后没动静，跟着走了过来，问：“你是……”
季州大方打招呼：“您好，我是叶慕阳的男朋友，季州。”
一句话如惊雷，让室内所有人都噤了声。
叶慕阳觉得，不会有比今天还乱的日子了。
外公愣神许久，一时做不出反应。
叶慕阳怕季州跟着他受委屈，准备拉他一起离开。
“让他进来。”是颜慧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叶慕阳朝季州摇头，季州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说：“没关系。”
进了屋，季州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道：“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都准备了点。”
叶慕颖觑了眼颜慧的脸色，轻声道：“谢谢季医生，您坐，我去给您泡茶。”
季州阻止道：“不用了，你刚出院，好些了吗？”
叶慕颖：“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几句寒暄后，屋内恢复了安静。
叶慕阳这才想起做介绍，他慢吞吞道：“这是我外公外婆，这是我……妈妈。”
季州跟着喊人。
老人勉强扯了扯嘴角，他们的观念还是接受不了两个男人相爱，但也没有恶言相向。
而颜慧，她没有叶慕阳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她似在笑，嘲笑。
“外公外婆，他是我男朋友，季州。”叶慕阳鼓起勇气大声道。
是第一次当着家里人出柜，是第一次把季州介绍给他们认识，也是第一次再也不惧怕别人的眼光。
“阿姨，冒昧上门打扰，请您不要生气。”季州礼数周全。
颜慧：“你也不算冒昧，毕竟昨天你家里人已经提前来过了。”
叶慕阳大惊，季医生的家人来过？来做什么？
颜慧很满意他的不知情，慢悠悠道：“阳阳，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家说，只要我带着你离开，保证让你不再见他，就可以拿到八百万，你现在值八百万，季先生家人好大手笔。”
季州丝毫没有心虚之色，道：“您也没收不是吗？”
颜慧拢了拢耳发，道：“我爱人是警察，我不随便收来历不明的钱。”
季州淡淡：“来的时候就知道阿姨很明，做事有底线有分寸，所以我才奇怪，您当初为什么要送阳阳去那种地方？”
颜慧“腾”的站起身：“难道他不该去吗？”
“妈妈……”叶慕颖想要劝说她冷静。
颜慧怒目：“闭嘴。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是我错了？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对吗？”
叶慕阳咬着下唇，良久，他道：“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颜慧：“那是因为谁？因为谁？”
她猛然转身，指着叶青峥的照片：“你爸爸，因公殉职，是大英雄，这怀城谁提起他不说一句叶警官英勇大义？后来呢？都是你！别人再提起他，只会说他是那个同性恋的爸！谁还会记得他被歹徒捅了五刀，都没放手让他们逃跑！你爸铁骨铮铮，偏偏你的骨头是软的，你是个二椅子。我们家的名声，你父亲的名声，全被你败光了！”
“他的骨头不是软的。”季州说，“至少在那些教官拿他们取乐，让他们学狗叫，学狗爬时，叶慕阳从来没屈服过，所以他挨打最多。”
颜慧蓦地怔在原地，叨念道：“那也只是治病！是为了他好。”
“妈妈，你为什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后来新闻都曝光了，他们就是虐待啊！有人死在了里面，是真的会死人的，如果再晚点，哥哥也可能没命的。”叶慕颖哭着喊。
“那也是他活该，他那么小，那么小就和男人……”颜慧嘴唇颤抖。
“事实上和孔维谈恋爱的，也确实不是他。”季州有备而来，他把一叠照片放在了茶几上。
那是从孔维空间里的一个加密相册打印出来的照片。
刚谈恋爱的小年轻，总喜欢拍照留恋，孔维也知道这些照片不能见人，所以开了私密相册偷偷存起来，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删，断了一条腿才舍得拿出来。
外公是第一个去翻照片的，他看完，满脸呆滞地递给了颜慧：“姚家那小子，歹毒啊，那么小就那么毒。阳阳跟他那么好，他自己做的事，却往阳阳头上扣。”
当初姚棋检举叶慕阳，颜涛心里就曾犯嘀咕。
明明两人那么好，在孔维还没开口之前，姚棋为什么会跳了出来？
难道两个小孩闹了什么不可开交的矛盾，让姚棋不顾情面“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再或者就是单纯为了得到老师校长的赞扬？
因为这件事，两家也再不往来。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自保。
当时两人的班主任挨着找班上同学问过，孔维确实和叶慕阳姚棋走得很近，并且那几张照片，另外一位当事人的侧脸也和这两人最像，他俩的嫌疑当时最大。
颜慧呆呆望着照片，每一张都刺痛了她的眼。
她突然想起了年幼的叶慕阳跪在她脚边求她相信的样子。
自己是为什么不相信他的呢？
好像是因为提前下班，看到叶慕阳偷偷用她口红，又好像是，叶慕阳用零花钱买了一条裙子，偷偷藏在衣柜底层，被她换季衣物时翻了出来，还因为她撞到过，那孔姓男生在街上对着叶慕阳笑。
她先入为主，觉得自己儿子病了，所以她没有相信他。
颜慧笑了起来，她捂着脸，控制不住双肩颤抖，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哈……”
“妈妈……”叶慕颖担心上前想抱她。
颜慧把她挥开，她抓着照片，一把拿过了叶青峥的遗照就往外冲。
叶慕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拦下颜慧：“妈，你干什么？”
颜慧眼泪都笑出来：“姚天明那年马尿喝多骑车带姚棋回家，结果摩托车拐进了河里，深冬腊月，是你爸路过跳下去把他们捞了上来，他醉得不轻，在水里乱扑腾，差点害得你爸也上不来，我就要问问，这救命之恩，就是这么报的吗？”
叶青峥救过姚天明父子，这也是为什么他管姚棋甚严，但姚棋只要说去找叶慕阳，他就会放他去。
颜慧双眼血红，她要问个公道，她要姚家一个解释。
两家离得并不远，是相邻的小区。
等他们到时，姚家正热闹着。
那位刘小姐拉着横幅，手里拿着喇叭，声音震天响：“来，大家都来看，同性恋骗婚，房子车子都是我们家买，还让他进医院呆在最好的主任身边学习，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们都来看清楚，往后让女儿擦亮眼睛，别找上他！他可是喜欢男人的！高中的时候自己和男人谈恋爱，却把最好的朋友推出去顶锅，好一个品行端正的姚医生啊！”
刘园向来是不吃亏的性子，她被骄纵着长大，刚刚和姚棋订婚就出了这种事，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姚棋和男人的照片被撒得到处都是，很多人捡着看，偷笑着窃窃私语。
姚棋被刘园的几个表兄弟压着跪在地上，眼镜也摔坏了，姚天明站在一旁，仿佛老了十岁。
颜慧捧着叶青峥的遗照走上前，将手里的照片扔在姚棋脸上，他丝毫反应也没有，像被抽走了灵魂。
姚天明再也绷不住，直直跪在叶青峥照片前，脑袋磕得“砰砰”响：“是我教了一个畜生出来，是我教了一个畜生出来。”
姚棋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向姚天明，目光又透过人群落在了叶慕阳身上。
脑海里浮现出了叶慕阳被颜慧拖走的情形。
当时学校里也是这么多人围观的，他们鄙夷道：“我早就觉得叶慕阳有问题了，平时走路都撅屁股，一点也不像男人。”
“还有他跳舞的时候，那腰扭得……哈哈哈。”男生故意做了一个夸张的扭动动作。
“好恶心啊，他会不会有病啊？”
“男生和男生……”
“叶慕阳也不像男生，我都怀疑他可能没有鸟……哈哈哈。”
原来，他当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自己终于遭报应了，姚棋想。
闹剧最后以警察出动调解，终于平息了点。
但姚棋在怀城是绝对呆不下去了，他的名声彻底臭了。
他的事被人发在了医院大群，发在了医院论坛，发在了他所读过书的所有学校论坛。而他的帮凶孔维，毕业后没有念大学，学了修车手艺，在怀城开了一间汽修店，前些天骑车时，“不慎” 摔断了腿，舌头也断了小半截，都是因果报应。
颜慧被家人带回去休息，她躺在床上，谁也不，叶慕颖乖乖窝在她身边，说：“妈妈，你别这样。”
颜涛把门替两人关上，朝老伴挥挥手，道：“她一时接受不了，让她安静一下，我们就在外面守着。”
叶慕阳也坐在沙发上，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姚棋不会无缘无故遭报应，这一切，也许都是季州做的。
他没有给季州说过家里地址，那天季州问他要具体位置，他给的是医院和自己订的酒店地址，因为他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能回家。
但季州来了怀城，没和他联系，精准地找了过来，并且拿到了孔维和姚棋的亲密照，甚至他还知道戒同所发生的事。
“你……”叶慕阳嘴巴张了张，不知从何问起。
季州在低头回消息，叶慕阳不知道对面是谁，但季州脸色不错。
在他放下手机后，问：“刚刚想说什么？”
叶慕阳：“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季州诚实：“查的。”
“怎么查的？”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好查？还有孔维，怎么可能轻易把照片拿出来？
“一个很厉害的叔叔查的。”季州道。
“嘟嘟”，季州手机响了两声，他接起来：“嗯，好，马上下来。”
他站起身，依旧礼貌：“外公外婆，我给你们点了餐，很快送到，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
颜涛看着他，审视许久，道：“谢谢。”
季州：“都是一家人，太客气了。”
叶慕阳：……
颜涛：……
“对了，我可能要带阳阳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可以吗？”他征询二老的意见。
颜涛：“去吧。”
季州打开门，有两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每人手里提着两大盒餐食。
叶慕阳吓了一跳，警惕问：“干什么的？”
季州安抚：“只是送饭的。”
现在送饭的，打扮得这么像吗？
如果说送饭的让叶慕阳小小震撼了下，那么下楼后，那停在小区楼下的四辆迈巴赫，每辆车前都站了两个西装男，更是让叶慕阳瞠目结舌。
“少爷。”为首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恭敬道。
叶慕阳诧异看向季州，他真是少爷？？还是黑/帮少爷？
季州脸上没有笑，他拍了拍男人的肩，道：“转告季董事，过两日必登门拜访。”
男人没抬头，道：“是。”
话落，他伸出手，男人不解：“少爷要什么？”
季州：“卡。”
男人赶紧掏出来，双手奉上。
季州把卡塞进叶慕阳手里，道：“我们家给的见面礼。”
叶慕阳：？
“见面礼？”
季州：“嗯，你妈妈没收，就给你了。”
叶慕阳摇头：“我不要，这不是分手费吗？”
季州：“不是，不会分手，安心拿着。”
说完，他牵着叶慕阳离开。
前方不远处还停了一辆悍马黑武士，车主下车和季州打招呼：“小州。”
季州：“雷叔。”
叶慕阳打量着眼前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肌肉勃发，左脸颊有一处明显的刀疤，看起来很是骇人。
“绵绵，叫人。”季州提醒。
叶慕阳：“雷叔。”
雷震东应：“你好。”
叶慕阳：“您好。”
雷震东：“上车吧，外面太热了。”
季州：“好。”
坐进车里，叶慕阳小声问：“我们去哪？”
季州摸了摸他的头发：“去吃饭，这次多亏了雷叔。”
叶慕阳反应过来，刚刚季州口中那位很厉害的叔叔就是雷震东，他赶紧道：“谢谢雷叔。”
如果不是雷震东，母亲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自己也继续为那两人背锅，姚棋说不定还会因为刘小姐平步青云，没有公平可言。
“你太客气了，叶先生。”雷震东爽朗笑。
吃饭期间，叶慕阳才得知，当年那些照片是孔维的一个同学拍的，他被孔维霸凌许久，想报复他。
刚好那天他看到孔维神神秘秘进了后巷，他以为孔维又在打人，想拍视频举报给老师，没想到孔维在和一个男人接吻，那就更好了。
闹大了，孔维就会被开除，就算不开除，他也不会再有精力找他麻烦。
男生没看到另外一个人是谁，只顾着拍清孔维的正脸就跑，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照片传播得那么迅速的原因，他就是想让孔维翻不了身，没想到连累了叶慕阳。
“哦，对了，”雷叔像是想起什么，拿出手机递给叶慕阳：“一份迟来的道歉。”
叶慕阳疑惑接过。
视频里的男人跪在地上，嘴里汩汩冒着血，他艰难又含糊开口，勉强能辨清几句词：“对不起，叶慕阳……对不起……”
叶慕阳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是孔维。
他结巴问：“他他他……他怎么……这副样子？”
雷叔一本正经：“骑摩托飙车摔的。”
叶慕阳：……
好拙劣的谎言。
第45章
雷震东还要赶着回海市，临走前他对季州道：“往后你有什么需要，甭管大小，只要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好，谢谢雷叔。”季州真诚道。
“别跟我客气。”雷震东道。
男人开着车走远，叶慕阳望着那辆和主人一样霸道的车，问：“雷叔……是做什么的呀？”
季州：“正经商人。”
叶慕阳：？
“老公，我没有说人坏话的意思，我觉得雷叔不像商人。”
季州：“他只是长得凶，人很好的。小时候我怕他，他的纹身都改成了泡泡龙。”
叶慕阳“噗嗤”笑出声。
季州：“还上了粉色。”
叶慕阳：“他真的对你很好。”
季州看着已经消失在街尾的黑武士，笑着应了声：“嗯，等我们以后结婚，雷叔坐主桌。”
叶慕阳羞赧低头：“嗯。”
吃完饭，季州送叶慕阳回家。
他知道叶慕阳还有话要和颜慧说。
两人到家时，颜慧依旧躺在卧室，没有出来。
外公惆怅抽着烟，桌上的饭菜都还没动过。
叶慕阳道：“我进去和妈妈聊聊，外公外婆，你们多少吃点吧。”
颜涛叹气没说话，外婆在一旁偷偷抹泪。
季州拍拍叶慕阳的肩，低声道：“我在外面。”
叶慕阳仰头看他，重重点头。
叶慕颖还陪颜慧躺着，她跟颜慧讲着他们一家从前有多快乐，她告诉颜慧，她和哥哥已经长大了，就让他们自己选择接下来要走的路吧。
她不知道颜慧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从头到尾颜慧都没有回应过一句，她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小颖，”叶慕阳轻声叫了一声。
叶慕颖转头看来，喊：“哥。”
叶慕阳摸着她的头发，道：“你出去和外公外婆吃饭吧，我和妈妈谈谈。”
叶慕颖有些担心，她看了眼颜慧，道：“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叶慕阳摇头，道：“去吧。”
虽然担心，但看到哥哥坚定的眼神，叶慕颖还是坐起了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两母子，叶慕阳坐在床沿边，颜慧在叶慕颖开门出去后，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叶慕阳。
她似乎还是不想见他。
叶慕阳已经不再奢求她的目光和爱，所以也没有再难过。
他静静坐了会儿，才想到从哪里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败坏爸爸的名声，我知道爸爸是英雄，意识到自己喜欢女装的时候，我也很害怕，觉得自己是病了，但我就是喜欢。可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个癖好暴露在别人面前，也努力让自己做个正常人。我想着，当我有能力把握自己人生的时候，我再做这些事，再取得你的体谅。”
“可我没有等到这一天。妈，他们打人很疼，我的手骨折过两次，他们折磨人的方法很多，很多人最怕的是电击，但我最怕的反而不是这个，我怕他们踩我腿，我真怕以后我不能再跳舞。”
“我是怨你的，现在也怨。”
“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就当我死在了戒同所里吧。往后每年我会回来替爸爸扫墓，但你放心，我不会再踏进家里一步。至于小颖，她还是很爱你的，我知道。可我现在要带走她，小颖被压抑太久了，她真的很痛苦，我希望她开心一点。我不会干预她的想法，我猜她每次放假还是会回来看你。我们小颖，真的是一个很善良可爱的孩子，不像我这么记仇。”
叶慕阳说到这里自嘲笑了笑。
“明天吧，明天我来带她走，你没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叶慕阳最后看了眼颜慧。
“也许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觉得你没有错，但我其实也没有错。所以我们注定无法和解。”
颜慧默默流着眼泪，依旧无言。
“妈，你的儿子这次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那个不被解的晚上，死在每一次她的语言暴力中，死在了戒同所的折磨和今天的认真告别中。
叶慕阳不知道这一刻颜慧有没有一点点后悔？
后悔她教育上的激进，后悔她把两个孩子伤得这么深。
打开卧室门，叶慕颖正装了满满一碗饭和菜，准备端给颜慧。
“妈妈怎么样了？”叶慕颖担心问。
“她没有反对，可能在考虑。”叶慕阳道。
叶慕颖垂眸“嗯”了一声，进了卧室。
客厅里，颜涛正在和季州说话。
叶慕阳听到他问：“小季，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季州态度诚恳：“做点小生意。”
颜涛：“那你父母，能同意你和阳阳吗？”
季州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她在的时候，是位思想很开放成熟的女性，所以我想她不会反对。至于我父亲……”
他沉吟了下，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说辞：“他的想法不太重要。”
这算是很客气的说法了。
季州和季明伟的关系就差没去签一份断亲书。
颜涛：“哦，哦。”
他吃了一口菜，又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季州：“我是牙医。”
颜涛：“刚刚送饭的是你的朋友吗？你看起来不像是牙医这么简单。”
季州：“那是帮我父亲工作的人，我确实只是个牙医。”
叶慕阳这时走过来，他看着季州说：“我们给我爸上柱香吧。”
季州站起身：“好。”
两人点了香，并肩站在一起。
叶慕阳看着男人的黑白照，眼泪又落了下来，他轻声道：“您别怪我，我没有长成您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我很抱歉，往后没办法担负扛起这个家的责任，也很抱歉。您别保佑我，保佑她们就好，我的命又臭又硬，怎么都能过，您知道的，对吗？”
季州侧目看了他一眼，举着香虔诚拜了三拜，然后两人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叶慕阳抹了把泪，道：“我们走吧。”
颜涛放下筷子：“阳阳，你要回南安市了？”
叶慕阳摇头：“我们回酒店，明后天等小颖收拾好东西我们再离开。”
外婆也跟着放下碗，她叹气道：“阳阳……”
最终她也没说出那句“这是你的家”，因为她知道，叶慕阳早就没有家了，他的伤痛是没有人能轻飘飘一句话抹过的。
季州转身，面向两人，微微鞠躬：“外公外婆，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他看向叶慕阳：“要和小颖说说吗？”
叶慕阳：“这会儿就不打扰她了，我待会儿给她发信息。”
季州：“也好。”
两位老人将他们送到门口，又一人掏出了几张红票往季州手里塞。
季州疑惑问：“这是做什么？”
叶慕阳也跟着推拒：“我们钱够花。”
外婆道：“阳阳，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叶慕阳抿着唇，点了点头。
“也好，走了也好，往后就走得远远的，天高海阔，哪里不能为家？”外婆说，“你带朋友回来，上门该封礼的，只是太过突然，我们没准备红包，就当是一点心意吧。”
季州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把钱收下了，道：“谢谢。”
颜涛挥手：“走吧，快走吧。”
叶慕阳牵着季州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身后久久没传来关门声。
出了小区，叶慕阳带着季州回了自己订好的酒店。
他最近太累了，陪护的那两晚根本没睡好觉，见到家人时，情绪也崩得很紧，现下，他终于觉得轻松了，他正式告别了过去。
他窝在季州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仿佛这样才能有一点点安全感。
季州亲着他的额头，道：“别怕，我在。”
叶慕阳的眼泪还在流，他抽泣道：“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这样抱我就好了，我那个时候，真的很疼。”
了解叶慕阳的过去，就像剜季州的心，他曾觉得上天待他不公，没想到上天待叶慕阳更加不公。
他还那么小，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如果不是被送去戒同所，他也许会考上一所不错的艺术大学，毕业后也许进舞蹈团，也许会当一名自信的舞蹈老师，也许还会有自己的工作室，总之，不该是为了生存四处奔波的人生。
季州现在也终于明白，初次见面，为什么叶慕阳会极力隐藏自己的性向，他怕，他真的被打怕了。
就连他的家人都不解他，他怎么敢奢求别人解他呢？
季州拍着他的背，轻轻哄道：“绵绵，我没有办法参与你的过去，但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
这是比“我爱你”还有效的告白。
叶慕阳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他窝在季州怀里沉沉睡了过去，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靠在了最令他心安的人怀里。
往后他也是有底气蛮横，有人撑腰的人了。
季州会让他的后半生，过得畅快自在。
_
这一觉，两人睡到了下午七点多。
叶慕阳先醒，他在季州怀里动了动，季州就跟着醒了。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问：“饿不饿？”
叶慕阳点点头：“饿。”
“起来吧，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季州拍了拍他。
叶慕阳撅着嘴，让他亲了两下，才坐起了身。
酒店附近有一条夜啤酒一条街。
烧烤，火锅，软烧菜应有尽有。
叶慕阳闹着想吃小龙虾，季州便带着他找了一家龙虾馆。
这个季节吃虾的人多，一楼全部满座，唯有二楼还有一个空桌。
叶慕阳给叶慕颖去了一个电话，问她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叶慕颖压低声音道：“不了，大舅母过来了，还在问你的事。”
“小颖，是不是你哥的电话啊？让我跟他说两句，好久没看到阳阳了。”大舅母的声音从听筒透了过来。
叶慕颖道：“不是，我同学的。”
说着，她对叶慕阳道：“我挂了，哥，明天见。”
叶慕阳：“好。”
季州问：“小颖不来吗？”
叶慕阳：“家里去了宣传站站长，她不好出来。”
季州疑惑：“什么意思？”
叶慕阳：“我大舅母，消息特别灵通，但只要她知道的事，不出三天，半个怀城的人都能知道，所以我和小颖偷偷叫她宣传站站长。”
季州笑：“嗯。”
两人点了两份虾，一份素拼和软烧鲫鱼，季州没怎么吃虾，全剥给了叶慕阳，叶慕阳则是小心翼翼替季州挑鱼刺，两人互相把东西递给对方，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叶慕阳觉得这样真好。
吃完饭，叶慕阳和季州准备散步回酒店，顺便消食。
“哇，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多店。”叶慕阳感叹，“以前这条街没这么繁华。”
往前又走了点，叶慕阳指着一家女装店道：“那里以前是间快餐店，卖炸鸡汉堡的，我小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什么麦当劳，德克士，只有这个快餐店，我每次考一百分，都让爸爸妈妈带我来。”
季州轻轻笑：“那你来了几次？”
叶慕阳叉腰骄傲：“很多次。”
触及到了回忆，他的情绪高涨后又低落了下来。
“太久了，变化太大了。”他呢喃，“什么都变了。”
季州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没有变。”
叶慕阳鼓脸：“我也变了，我长高了，变得更好看了。”
季州赞同：“你说的都对。”
路过一家小卖店，叶慕阳进去买饮料，等再出来时，听到一阵小孩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小孩在地上打滚，说：“奶奶，买，买奶酪棒。”
“不买，才吃了糖，你又吃。”女人训斥道。
叶慕阳下意识看了眼，这一眼不得了，居然是他大舅母。
他想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大舅母也看到了他，并且只稍作辨认就把他认了出来。
她叫他：“阳阳。”
叶慕阳再想装没看见，可就不合适了。
他扯着嘴角笑：“是大舅母吗？”
“哎，还认得我啊，阳阳。”大舅母上来打招呼，“我刚从你们家出来，听说你回来了，还遗憾没见着你呢。”
叶慕阳：“啊，嗯。”
“听说你带对象回来了？”大舅母问。
叶慕阳点头，指了指季州：“对，我男朋友，季州。”
季州对谁都有礼貌，跟着喊：“大舅母。”
“哎，哎，”女人笑笑，“小伙子标志啊，标志，跟明星一样。”
叶慕阳：“嗯。”
“就是吧……你们两个大男人，岂不是要不了孩子？”
叶慕阳：……
季州：“没关系，反正我们都不喜欢孩子，很吵。”
“哎哟，那老了可怎么整哦？”大舅母喋喋不休。
季州谨记陈淮的话，长辈问的话，能回答就一定答，不能回答就笑。
恰好，这个问题季州会回答。
他抢在叶慕阳开口之前道：“老了就出去旅行，总不能……”
他看了眼还抱着女人腿哭的小孩，继续道：“在家带孩子吧？”
叶慕阳看着季州，这一刻，他觉得季州无比高大威猛。
“啊啊啊……奶奶，我要吃，要吃……”小孩还张着嘴哭，一看就是被惯坏的，怎么也哄不住。
季州习惯性盯着孩子露出来的牙，皱眉道：“大舅母，你们家孩子牙都坏了，不能再吃糖了，晚上有认真刷牙吗？你们家长可以帮忙刷，不然他刷不干净。尽早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可能需要干预治疗。”
“他这个年龄，应该有四岁了吧？还没做窝沟封闭吗？”
大舅母：“什么沟？”
“窝沟封闭，是预防……”
季州话才出了一句，大舅母把孩子抱起，打断道：“瞧，哭得厉害，招人烦，我们就先走了。”
叶慕阳：“大舅母再见。”
“再见再见。”
他们没走太远，季州听到大舅母呵斥孩子的声音：“哭，还哭，人家都说要封闭你了！”
季州：？
第46章
季州本是特别认床的，也很不喜欢住酒店，但抱着叶慕阳的时候，他不管在哪里都睡得特别安稳。
一夜无梦，他睡到了自然醒。
睁开眼时看到叶慕阳正背对着他在玩手机。
季州不是有意窥屏的，只是那熟悉的bgm 反复响了三次，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悄悄抬了下头，冷笑不止。
呵，腹肌男。
叶慕阳还没发现他醒来，季州故意从后面顶了顶，凉凉问：“好看吗？”
叶慕阳手机都吓掉了，转头看过来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老公～你什么时候醒的呀？”
“在你看别人腹肌的时候。”
“真不是我看，是北北分享给我的，我就是好奇点开了。”叶慕阳试图卖萌混过关。
“背景音乐重复了三遍。”季州毫不留情拆穿。
叶慕阳抱着他的脖子：“我是在看评论区。”
“哼，”季州冷笑。
“哎呀～别人的哪有我老公好看？我老公有人鱼线，公/狗腰，大几把。”叶慕阳边说边蹭。
季州搂着他，隔着裤子撞了他两下，说：“不做，没有一次性床单，我不喜欢在酒店。”
他有一点洁癖，总觉得酒店的床单不干净。
叶慕阳凑上去和他接吻，亲得难舍难分，说：“那现在让我吃一口，我好想老公的味道，老公喂我，把你这两天攒的都给我。”
季州垂眸看他，手暧昧地揉着他肉感十足的地方，道：“今晚不直播可以吗？”
“为什么呢？”叶慕阳明知故问。
“想/操/死你。”季州认真答。
叶慕阳挑着唇笑，压低声音道：“求之不得。”
时间还尚早，叶慕阳是舔完吃到了最喜欢的才起床。
他站在洗漱台前刷牙，季州一直在旁边盯着他。
叶慕阳含糊问：“干嘛？还想再来一次？”
季州：“绵绵，我教过你的，不能横着刷牙。”
叶慕阳：……
季州挤了牙膏，给他做示范：“牙刷与牙根呈四十五度角，向上颌牙根尖方向，轻微加压……”
叶慕阳就像刚学会刷牙的小孩儿，一步步按照季州的要求来。
他的牙医男朋友，在保护牙齿方面真的很苛刻。
小城酒店没有早餐服务，两人在附近喝了两碗粥，准备去接叶慕颖。
昨晚十一点多时，叶慕颖给叶慕阳发消息，说颜慧在帮她收拾行李了，她同意叶慕颖跟哥哥离开。
其实从昨天颜慧沉默的态度叶慕阳便猜到了会是这样，以她的性子，若是要反对，昨天定会坐起来指着叶慕阳鼻子骂，她没有，就是默认了叶慕阳的提议。
女儿的轻生和儿子被冤的真相曝光，让颜慧终于学会了放手。
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曾经诞下两个孩子时，她的愿望仅仅是希望他们平安快乐长大，而不是用他们挣脸面。
是她错了，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女儿了。
季州和叶慕阳打车到了小区，叶慕颖正拖着行李箱在和颜涛说话。
看见叶慕阳到了，她乖巧喊：“哥哥。”
叶慕阳接过她的箱子，道：“走吧。”
叶慕颖抬头看向四楼阳台，颜慧没有下来送她，但一直站在那里，表情木然。外婆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似在轻声安抚。
叶慕阳也跟着看去，颜慧和他视线短暂相碰，随即转身回了屋。
颜涛上前道：“路上注意安全，你妈妈我和你外婆会照顾，好好念书，放假就回来看看她，钱不够就跟家里说，女孩子在外面别逞强。”
叶慕颖：“我知道的外公。”
“阳阳……”颜涛看向他，有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要好好的。”
叶慕阳点头：“我会的，外公。”
等在大门口的出租车不耐烦摁了两声喇叭，叶慕颖再次看了眼空荡荡的阳台，随后跟着叶慕阳上了车。
“幸福小区”门牌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叶慕阳摸摸妹妹的脑袋，说：“你想家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
叶慕颖点头：“嗯。”
叶慕阳和颜慧约定了再也不见，但他不会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妹妹，他的妹妹在他和妈妈之间已经左右为难了这么多年，他希望往后叶慕颖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别再那么累。
再次回到南安市，是下午四点多。
陈淮来了机场接他们，说晚上一起吃饭。
季州坐在副驾，和陈淮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叶慕颖小声对叶慕阳道：“昨天大舅母来说，姚天明被气进了医院，醒来后和姚棋断绝了关系再也不往来。姚棋医院的工作也丢了，听说刘小姐还要起诉他，准备追回花在姚棋身上的所有钱。”
叶慕阳静静听着，姚棋现在经历的名声尽毁，家人反目，不过是走了一遍叶慕阳的路，体会一下叶慕阳当年的心情，报应才刚刚开始，这才哪到哪？
“大舅母还说，孔维出了车祸，伤得特别重，他那汽修店准备盘出去了，往后可能也不回怀城了。”
听到两人的遭遇，叶慕阳并没有觉得畅快。因为他失去的，是那两人死去都无法偿还清的。
“哥，这些肯定都不是巧合，是季医生做的，对吗？”叶慕颖小心试探。
叶慕阳闻言，抬头看向副驾人的侧脸，他温文尔雅，不管对谁都礼貌和善，实在看不出他背后下手能那么快，狠，准，一点反击的余地也不给对方留。
“也许吧。”叶慕阳含糊道。
“季医生到底什么来头啊？”叶慕颖奇怪问，“他真的只是牙医吗？”
叶慕阳笑笑：“不管他是什么来头，他都是我的爱人，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们。”
吃完饭叶慕阳和叶慕颖先回家。
季州跟陈淮在楼下坐了会儿。
陈淮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季州：“还不错，他和家里人彻底断绝了关系，哦，除了他妹妹。”
陈淮被烟呛了两声：“你管这叫还不错？是不是他家不同意啊？那也不能断绝关系嘛，嫂子还这么小，你得好好引导他和家人沟通，不是让他的世界只有你。”
“那倒不是，”季州云淡风轻，“和我们谈恋爱没多大关系，是他以前的事。”
季州和陈淮向来无话不谈，他简单说了下叶慕阳的事，陈淮整个人都听愣了。
他是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了的，所以他解不了会不顾孩子死活的母亲。
陈淮又点了支烟，沉默片刻后，问：“雷叔做干净了吗？要不要我再找人过去盯着？万一那两人报警会很麻烦。”
季州：“雷叔办事我一向放心。”
季州眼睛看向车窗外：“他们一个少了半截舌头，一个多了半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心里很清楚。”
孔维的那小半截舌头，季州让人送给了姚棋，听说当时吓得他就跪了下去。
“谨慎点总是好的。”陈淮道。
“没事，那边有人看着。”
和陈淮告别，季州上了楼。
叶慕阳正在替妹妹收拾房间，他的衣帽间是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来的，所以他准备把自己的卧室收拾出来让叶慕颖住。
“哥，我晚上可以睡沙发，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学校报道了，大一必须住校，你别折腾。”
叶慕阳摇头：“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睡什么沙发？”
“你搬来搬去很麻烦，你晚上还要直播。”
“我以后就在小客厅直播了。”
“那你晚上又睡沙发吗？”
“他晚上和我睡。”季州抱着手臂靠着门框道。
叶慕阳脸一红，轻咳道：“对，我晚上和季医生睡，所以这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哥交了房租，你得住回来。”
叶慕颖这才没有多言，默默帮忙换床单。
趁着这个时间，叶慕阳跟妹妹提了，明天想带她去看一下心医生，叶慕颖也知道自己心出了问题，她不想哥哥担心，欣然同意了。
晚上，叶慕阳想陪她聊会儿天，叶慕颖识趣起身，道：“我要去睡了。”
叶慕阳奇怪：“才八点，你睡什么睡？”
叶慕颖：“我就是困嘛，今天又坐飞机又坐车，好累哦。”
说完，她打着呵欠进了房间。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季州放下手里的杂志，笑道：“接下来是不是我们的时间了？”
叶慕阳打了一个激灵。
季州的笑让他隐隐有点不安。
那有一种捕捉到猎物，准备拆吞入腹的压迫感。
叶慕阳吞了吞口水：“你不要太过火，我明天还要带小颖去看医生。”
季州走过来，俯身道：“绵绵说什么，我听不懂。”
叶慕阳：……
他这是不答应的意思。
“绵绵，还记得你第一次在电话里怎么勾搭我的吗？”
叶慕阳装糊涂：“哪一次？我可勾搭过太多次了。”
季州的食指从他的下颌一寸寸往下，直到落到他的喉结上，道：“你戴铃铛那次，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叶慕阳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就连耳朵都跟着泛起了红。
“很好，看来是记得的。”
季州摸了摸他的脸，“你那破铃铛还在吗？戴上过来找我，我看能不能响一整晚。”
叶慕阳觉得这一晚真是太漫长了。
他为自己的口嗨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他在昏昏沉沉中，爬下了床，他想，哪里都好，去睡沙发也成，总之不能再睡在季州身边。
他在黑暗中艰难又小心爬到了门边，伸手的时候，摸到的是男人的腿。
紧实有力，充满力量感。
“绵绵去哪？”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
叶慕阳触电般缩回手，他闭着眼睛，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逃”。
铃铛没戴在脖子上，而是缠着他的小羊。
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玲叮玲”的响。
叶慕阳知道是逃不了了，他抓着床沿，想躲进被窝里，人在害怕的时候，用被子裹着自己，是最有安全感的。
他缓慢起身，上半身刚趴在床尾，身后的男人就压了过来。
他亲着他的耳朵，说：“真乖，还知道换姿势。”
叶慕阳欲哭无泪。
可他的嘴被一个漂亮的玫瑰球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除了铃铛响，还有一首不断循环的歌，那正是叶慕阳早上看的腹肌男视频。
“绵绵是不是很喜欢？看着别人很有感觉？”
叶慕阳疯狂摇头，季州把他翻了一面，看着他湿漉漉的眼，觉得格外惹人怜。
叶慕阳努力抬起头，去蹭他的脸，一下一下，乖得不得了。
季州到底还是心软了，替他解了后脑勺的扣子，那含在嘴上的玫瑰终于被取下。
叶慕阳努力吸着气，哆嗦着手抱季州的脖子，委屈说：“不要欺负绵绵。”
第47章
季州不管前一晚多卖力，做到多晚，第二天依旧能早起。
此时刚刚八点，季州已经洗漱完毕。
叶慕阳还蒙着脑袋睡，手里抱着季州的枕头，是季州塞给他，不然起不了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叶慕阳比小孩还黏人。
季州俯身亲了下他额头，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听到厨房有开火声，季州循声走了过去。
叶慕颖淘好了小米，正准备熬粥。
“起这么早？”季州主动打招呼。
叶慕颖转头看他，礼貌喊：“季医生。”
季州颔首：“我点了外卖，待会儿给你们拿上来。”
叶慕颖看着锅里：“啊，我煮粥了……”
季州：“粥也留着吧，你哥能吃。”
提到叶慕阳，他总会不由自主笑。
“嗯，季医生你要出门了吗？”叶慕颖问。
“对，今天比较忙。”季州说。
叶慕颖点点头，没再说话。
季州走了两步，又返身过来：“医生我约的下午两点，你哥可能会起得比较晚，让他多休息会儿。”
叶慕颖懂事回：“好。”
昨晚都快四点，两人才睡下。
其实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从前叶慕阳直播都不会有丁点声音传过来。
可大抵是妹妹在隔壁的原因，叶慕阳昨晚不敢叫出声，口球取了后，他咬着被子，在被撞狠的时候，他就贴着季州的耳朵，哑声说：“老公，绵绵坏了，真的要坏了，你放过绵绵吧。”
哪里会坏，明明能吃得很。
把早餐拿回了家，季州出了门。
车子开上了盘山公路，行驶了近一小时才看到熟悉的建筑。
记不清有多久没回这里了，别墅大门识别了他的车牌号，里面的安保人员很快放行。
穿过一片繁茂的林荫道，季州的车没有进入停车库，直接停在了家门口。
甄琳和管家在接到保安的电话后就等在了喷泉旁。
在怀城那天，季州就跟罗秘书说过，过两日必会登门拜访，他们心知肚明，季州的这句“登门拜访”是回来算账的。
“少爷。”管家毕恭毕敬道。
季州问：“季董事在家吗？”
“在的，在书房等您。”管家道。
他没有和季明伟约时间，但他的车在上盘山公路时，就会有人提前通知季明伟他要来了。
“嗯。”
季州乘电梯到了三楼，管家一直跟在他身后，在到达书房门口时，管家上前敲了敲，道：“季先生，少爷回来了。”
屋内传来男人简短的回应：“进。”
打开门，季明伟正坐在书桌后，好整以暇等着他。
两父子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
季明伟有意缓和关系，关心道：“回来了，吃饭了吗？”
季州并不想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我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互不干扰的约定，所以我和谁谈恋爱，又要和谁在一起，你不应该插手的。”
季明伟慢条斯道：“你如果只是玩玩，我不会管你，但你要和他真的走下去，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季州笑出声：“那不是你说了算。”
“和他在一起，对你往后没有任何助力，你的婚姻不能这么儿戏。”季明伟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那位封小姐，我就很满意。”
“你很满意？”季州挑眉，“我的婚姻，从来都是我自己做主，你如果需要一个推出去联姻的儿子，不是还有秦越吗？这么多年，他享受季家的优待，享受季少爷身份带来的便利，不该报答你这位好父亲吗？他可是你的骄傲。”
眼见他听不进劝，季明伟狠狠瞪着他，低喝道：“你们怎么能一样？”
“你是我的亲儿子，公司只能是你的。秦越毕竟不是我的血脉，他要去打游戏还是做主播，那都是他的事。他越不把心思放在公司上，往后你的麻烦就会越少，这点你都不懂吗？”
“所以你这么些年对秦越的好，都是在捧杀他？”季州笑问。
季明伟没出声，是默认。
季州：“那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我很好奇，甄琳知道你的想法吗？”
季明伟：“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他们的，什么不是。”
“那我也给你透个底，我不会用我的婚姻做交易，我是一定要和叶慕阳在一起的。”
“季州，你年纪不小了，应该现实一点。你未来的妻子必定是要和你各方面匹配的人，而不是一个花瓶。”
“你对母亲就是这种想法吗？”季州冷不丁打断，“我母亲就是爷爷精心挑给你的完美伴侣，她那么通透精明的人，都因为和你结婚不快乐，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想让我变成第二个你？”
季明伟得承认，黎美云是他遇到过的双商最高的女人。
高学历和进退有度的处事风格，让季明伟也为她深深着迷过。
他们曾短暂相爱，季明伟也在夜晚看着黎美云的睡颜时发誓，就她了，不会有别人。
那时，他们是快乐的。
可生下孩子后，黎美云的重心便放在了儿子身上，风流成性的季明伟在妻子这里受了冷落，自然就又犯了老毛病，想去别人那里寻温暖。
他的情人不少，明星，主播，秘书，只要他想，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黎美云产后恢复好了回公司，很轻易地就看出了他和秘书的关系。
随后她调查了他，把他所有的风流韵事都挖了出来。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黎美云平静得不像话。
那晚季明伟回家，黎美云把所有照片摆在茶几上。
她悠闲喝着咖啡，神情恬淡，仿佛查出的不是老公出轨，而是要和他闲谈别人的趣闻。
季明伟坐在沙发上，只有一瞬间的慌乱，情场老手的他很快就想好了怎么道歉和开脱。
他知道，黎美云不会提离婚，他们利益牵扯甚广，离婚涉及的财产分割也很麻烦，况且，儿子还那么小，他想，只要他作下保证，黎美云会原谅他这一次。
但是他想错了，黎美云确实不会提离婚，她拿出了一份结扎同意书让他签。
女人吹着咖啡，声音浅浅：“男人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接下来的无数次，是改不了的。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你和你情人身上。你想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能搞出私生子和我儿子抢。这个家的所有东西，都是我儿子的。”
季明伟觉得她荒唐，愤然拒绝了她的要求。
黎美云也不急，她轻声道：“城北的招标你是怎么拿下来的，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知道的，我还是公司的财务总监，我手里的东西可能会让你遇到更大的麻烦。明伟，别怕，结扎不会影响性/功能，只是让你不能再有别的孩子而已。你是明白人，会签的对吗？”
那一刻，季明伟便知道，他的爱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他。
他们就像藏着武器互相拥抱的对手，会在对方松懈时，送上最致命的一刀。
“哦，对了，劝你出手也别太大方，我有权利追回你送她们的所有东西，因为这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她微笑着，“我说过，这个家的所有东西，都是我儿子的。往后我儿子就是当败家子，撒着钱玩，也便宜不了别人。”
他们既是夫妻，又是合作伙伴，更是对手。
季明伟对这样的黎美云是又爱又恨。
他以为他们会斗一辈子，没想到仅仅是八年后，黎美云查出脑内长了恶性肿瘤。
他们做了所有的挽救工作，那段时间，季明伟又变回了刚结婚时的好好先生。
除了工作，他一直陪在黎美云身边，和外面的莺莺燕燕也全部断了干净。
他握着黎美云的手，真切地痛哭过，说：“你一定要好起来。”
黎美云的眼神很戏谑，她疲于看他的表演，淡淡道：“我知道我是活不成了，只希望你再婚的对象能对小州好。我的孩子，他是自由的，他想要什么，你都必须给他。如若不然，我会给他底气，让他自己找你拿。”
黎美云没有撒谎，她真的给季州留了拿捏他的把柄。
当年想拿下项目，季明伟确实往上疏通过关系，有照片，有金额具体数值，以及公司那几年的财务报表，股票走势，转移灰色收入的证据，黎美云都留了备份。
现如今，全在季州手里。
季州还送给他了一份额外礼，花房的监控录像。
“你可能不记得这是多久的事了，我提醒你一下，”季州道，“是我母亲葬礼后的第三天。”
“那天你从花房出去就接受了采访，在媒体前痛哭，说思念亡妻。”
季明伟觉得胸口又开始闷疼，他紧紧捂着心脏，有点喘不上气。
“说实话，如果不是天荣集团旗下上千名员工需要这份工作，如果不是我母亲倾注了全部心血在公司，你真的以为我会和你谈吗？天荣集团不可能干干净净，我随便放出去点东西，都足以让公司股票跳水，到时候上面自然会有人来查。”
“季董事，我最后说一次，”季州一字一顿道，“不要，干涉，我的人生。”
“你如今一把年纪，身体又被掏空，如果真倒下，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混账，混账东西。”
季州垂眼睥睨他，将打印好的资料和照片，用力挥洒在季明伟面前。
“八百万，就当是你给他的见面礼了。我替他谢谢你，这是我回给你的。”
季明伟趴在桌上大口喘气，脸憋得通红。
季州打开门，管家早就听到了动静，率先冲进去给季明伟喂了药，又赶紧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甄琳在书房不远处站着，是在等季州。
“少爷，”她微微躬身。
季州站定，等着她继续说。
“无论您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让小越跟您抢什么，我来季家，一开始也不是冲着季夫人这个位置来的。”
“您母亲还在时，我没有动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直到和您一起在花房撞破季董事的荒唐事，我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如果那些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至少，我和季董事开始的更早，我更有资格，也更有胜算。那时，我其实已经取得了您的信任，不是吗？”
季州一开始和甄琳秦越的关系没有这么差。
相反，他很喜欢他们。
平心而论，甄琳的工作没有任何人能挑出她的错处。
病到后期的黎美云连身都起不了，是甄琳每天贴身照顾，擦身，推黎美云晒太阳，变着法给黎美云做营养餐，陪黎美云说话。
黎美云那段时间精神还算不错。
黎美云去世后，甄琳晚上会去房间陪一会儿季州，她会抱着年幼的孩子，和他一起哭。
黎美云葬礼的第三天，季州在花房外看到季明伟和秘书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亲热。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父母十分恩爱和睦，现下母亲去世不过几天，他的父亲就耐不住寂寞，在他母亲最喜欢的花房里，和别的女人……
身后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说：“少爷，不要看，我们走吧。”
季州也是从那天起，开始记恨季明伟。
那天之后，那位秘书经常出入别墅。
季州为此和季明伟大吵大闹，他砸了季明伟载秘书的车，还一把火点了两人睡过的床，幸好被家里佣人发现得早。
季明伟气得要动手，是甄琳护住了他，说少爷才刚刚失去母亲，你怎么可以打他？季明伟熄了火。
季州没有挨打，却还是病了，他发着高烧，昏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是秦越守在他床前。
小孩儿趴在他身边，圆溜溜的眼睛像只得意的小狗。
他悄悄说：“那个姐姐又来了，我刚刚丢了她的高跟鞋，她不知道，现在都还在找。”
他口中的那个姐姐，就是那位秘书。
那天不知为何，甄琳和秘书发生了冲突。
甄琳受伤了，额头撞在楼梯边沿，汩汩冒着血。
家里阿姨吓坏了，大喊叫医生，楼下乱做一团。
季州和秦越闻声下去，秦越看见母亲受伤，冲过去抱着甄琳就开始哭，季明伟也在这时赶了回来。
慌得无措的秘书说不是她推的，季明伟怒吼，让她滚，以后都不许来了。
说完，他抱起了甄琳，眼底全是心疼和歉疚。
季州站在角落，看见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甄琳，对秘书露出浅浅的，胜利者的微笑。
她赢了。
那位秘书小姐，后来真的没再出现过。
季州和季明伟的关系也稍有缓和。
可有一天季州放学回家，撞见了甄琳从主卧衣衫不整出来，身后跟着季明伟。两人还在走廊上亲了两下。
季州有些生气，他气的是父亲死性不改，连甄阿姨这么好的人都要祸害，也气甄琳，明知道季明伟是什么人，还凑上去跟他好。
他们在季州面前瞒得很好，还是和从前一样装作不熟，可是却在餐桌下互相勾腿。
家里闲言四起，季州听到两位打扫阿姨说，甄琳和季明伟在黎美云没过世时，就拉拉扯扯，两人经常眉来眼去。
季州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直到放暑假，他被送去了爷爷奶奶家。
有天晚上他听到爷爷在书房和奶奶说话。
爷爷大骂甄琳，说甄琳这个女人非常有心机，回来就是有目的的，不然找工作怎么就找到季家去了？
现在季明伟闹着要娶她，把爷爷气得不轻。
季州这才知道，原来甄琳和季明伟是旧相识，他们在大学时谈过恋爱，是爷爷瞧不上甄家的条件，逼着他们分了手。
骗子，甄琳这个骗子。
奶奶叹气道：“美云去了，总要有人照顾小州，如果她对小州好，那就罢了。”
“她自己有儿子，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对小州好？明伟是不能有孩子了，她自己也知道。她对小州是利用，只要小州松口，她当然就能顺利进门了。”
原来如此。
季州没让爷爷奶奶发现他，他回房躺回了自己的床，他把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
甄琳来他们家，真的是巧合吗？在妈妈去世前，她是不是真的和爸爸有不正当关系？那么妈妈知道吗？
他的妈妈真是太可怜了。
暑假过半，季州回了家。
那天甄琳像个女主人，指挥家里佣人挂照片。
是她和季明伟的婚纱照。
客厅墙上，黎美云的画被取了下来，要换成她的。
季州气疯了，他操起棒球棍，把相框砸得稀碎。
甄琳大惊失色，叫他：“小州，怎么了？”
“小州？”季州冷笑，“谁准你这么叫我的？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甄琳脸上血色褪了干净。
季州嘲弄道：“甄阿姨，你真是太心急了。”
距离他母亲过世还没半年，甄琳就要以女主人身份自居，并且让人把他母亲的所有东西收进了杂物房。
就连季州本人，都差点被甄琳攻略，陷入甄琳的温柔陷阱，终有一天，这个家不会再有人记起黎美云。
太可笑了，她怎么敢？
“季夫人，”季州侧头看她，“那个时候对我好，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真的没想过利用我吗？”
甄琳看向他。
如今已经二十七岁的男人，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她笑了笑，大方承认：“有私心的。”
“夫人已经去了，你父亲迟早会再结婚。”
“季老爷不喜欢我，这是我唯一的阻碍。但是季老爷疼爱您，如果我让他知道，我会对您好，我会尽一个母亲的责任，那么他就不会那么排斥我。”
季州了然：“你真的很会演戏。”
“也不全是演的，”甄琳说，“那个时候也是真的喜欢您，您以前也很维护我不是吗？”
“甄琳，我还是那句话，你太心急了。”
如她所说，季明伟迟早会结婚。
如果那时候甄琳不那么着急和季明伟搅和在一起，不那么着急想清黎美云的痕迹，不那么执着想要一场盛大的婚礼，季州其实不太爱管他们的事。
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有种小人得志的架势。
季州不止一次听她提起，待黎美云丧期满三年，她想要季明伟风风光光替她办一场婚礼。之所以会愿意等三年，也是怕季明伟被外界诟病。
这在季州看来，无异于把他母亲的脸按在地上踩。
季老爷子看人也是真准。
他不喜欢甄琳，不止觉得她心思不纯，还觉得她爱说漂亮话，很会做表面功夫，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
她说她会一心一意对季州好，事实上，季州和秦越爆发矛盾，她只会维护自己的儿子。
她说她什么都不在意，只想和季明伟在一起，其实很在意名分。
这也是季老爷子不同意季明伟娶她的原因。
他讨厌甄琳利用季州做人设，讨厌甄琳表面与世无争，其实背地里又争又抢。
季州还那么小，他怕季州会在甄琳手上吃亏。
因此，甄琳没名没份做了四年季明伟的女伴，得了一个“季小夫人”的名头，直到熬死了季老爷子，她才和季明伟结了婚。
季明伟那时已经事业有成，更加忌惮媒体的编排报道，他没有给甄琳办得太盛大，只请了亲朋好友吃饭，简简单单的八桌而已，还是被季州搅黄了。
他订了十对祭奠死人的花圈，一路顺着红地毯摆出去。
甄琳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季州。
他不过刚刚十五岁，一身黑色西装，温润有礼，对每个人道：“欢迎参加我爸爸和他初恋的婚礼。祝他们早生贵子。”
呵，他知道的，季明伟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他是故意的。
他在示威。
第48章
与季明伟摊牌后，季州强硬的态度算是给了季明伟一个下马威。
他相信往后季明伟绝不会再犯这么蠢的错误。
季明伟是商人，于他来说，名誉和财富胜过所有，他不允许自己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被轻易毁掉，一点险他也不会去冒。
让儿子去联姻固然能为公司锦上添花，但早已脱离他掌控的季州更像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炸得他粉身碎骨。
他应该知道，从黎美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善茬？
这些年，季州不过是按部就班且优秀地活着，他没有干涉他的由，他们便有一段平静的时光。
这段时光让季明伟产生了错觉，以为社会的规则磨平了季州的棱角，以为季州终究会回家。
但是他又错了，季州那么像他母亲，怎么会是轻易妥协的人呢？
他们两父子虽没有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但那仅剩的可笑亲情，也在今天彻底破灭。
季州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就算没有叶慕阳的出现，他们迟早也会有这一天，这是季明伟十几年前亲手埋下的隐患，他终将会自食苦果。
从别墅离开，再回到市区已经快十二点。
季州给叶慕阳发信息：【出门了吗？】
隔了几分钟，他收到了回信：【出了，中午带小颖在外面吃，待会儿就直接去找医生。】
J：【嗯，你今天好些了吗？屁股还疼吗？】
绵绵：【［枪/］】
绵绵：【怎么不疼？你也太不知道节制了，季医生，过度放纵小心老了起不来！】
看来是真有点生气，今天都不叫老公，又开始叫季医生了。
J：【老了也能操/你。】
J：【回来给你擦药，别生气了。】
绵绵：【不要，你擦着擦着又要把几把放进来。】
J：【不放。】
绵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绵绵：【小羊逃跑jpg】
“傻，”季州轻笑，曲着手指敲了敲屏幕，那是叶慕阳的自拍照，每次季州拿他没办法，都会对着他的脸颊点点，算是惩罚了他。
下午没什么事，季州随便吃了点午饭，买好水果去了黎美玲家。
黎美玲是音乐老师，现在正值暑假，她也没课。
季州去的时候，黎美玲正在教隔壁的小女孩弹钢琴。
黎美玲很喜欢女儿，从前怀孕时就盼着是小女孩，没想到却等来了一个闯祸精佟文。
佟文小时候黎美玲也希望他能学钢琴，让他不那么闹腾，规规矩矩学一门优雅的特长。
奈何佟文一点兴趣爱好没有，一提到弹琴就躺地上装死。
久而久之，作为家长的他们，也就不逼迫他了。
“小姨。”季州把水果放在茶几上。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黎美玲又惊又喜。
“休假，过来看看你。”季州道。
琴音磕绊，看来小孩儿才学没多久，并不熟练。
她转头对黎美玲笑：“黎阿姨，我今天有进步一点吗？”
黎美玲笑：“有，豆豆每天都在进步。”
“黎阿姨，那我今天就先练到这里，你有客人来了，我明天再过来。”豆豆乖巧道。
看得出来黎美玲是真喜欢她，摸着她的头发，道：“好。”
豆豆家就在隔壁，但为了保险起见，黎美玲还是亲自把她送了过去，交到了她母亲手上，季州隐约听到大人们互相客气的声音：“她每天都想找黎阿姨玩，打扰你了，真是抱歉。”
黎美玲：“没关系，我也喜欢这个孩子。”
两人寒暄两句，黎美玲走了回来。
“州州，喝什么？”黎美玲问。
季州：“小姨，不用麻烦，我就来跟你说说话。”
黎美玲还是给他拿了凉茶，坐在了他对面温声问：“是要跟我说你交男朋友的事吗？”
季州并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件事，问：“小文跟你说了？”
黎美玲摇头：“是你爸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他想让我劝劝你。”
自黎美云和黎正国去世后，季州唯一还会听的就是黎美玲的话。
季明伟管不了他，想借黎美玲的口来对季州说教。
“哦。”季州神色平静，“但我觉得这不是需要被劝解的事，因为我不是一时冲动。”
“是的，所以我拒绝了他。”黎美玲道。
她和黎美云有五六分相似，季州每次见到她，都觉得见到了母亲。
因此他对黎美玲格外敬重，也确实很听她的话。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我比你父亲清楚，”黎美玲眼神温柔，“我们小州，一直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根本不会因为好奇去谈男人。你做不出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感情的事，既然是认真的，那我为什么要阻拦呢？你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就算离经叛道点，又怎么样？人总不能在别人搭的框架里活着，偶尔出格一点，那也无所谓。生活是自己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尤其是感情。”
季州以为说服黎美玲会需要一点时间。
毕竟他的小姨虽然温柔，但是原则性很强。
他怕她接受不了同性恋，会像其他人一样劝他多做打算，但他又太想得到小姨的祝福。
在他看来，小姨解了他，就好像是母亲解了他，他很需要这份支持。
幸运的是，季州在这静谧的午后得到了她们的解。
他轻道：“我知道你会体谅我。”
黎美玲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我们小州只是和人相爱了，不该被谴责。”
季州心里的大石头重重落地，他看着黎美玲：“今年中秋，我可以带他过来吗？”
黎美玲笑：“我以为你明天就会把他带过来。”
季州也跟着放松笑：“最近可能不行，他需要陪他妹妹。”
黎美玲点头：“好，不管你什么时候带他来，我都是欢迎的。”
“嗯。”
“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季州脑海里浮现出了叶慕阳的脸，骄矜的，憨笑的，痛苦的，一幕幕闪过，全是鲜活生动的他。
“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很上进，遇到了天大的困难也没有妥协，把自己养得很好的小孩。”
“小孩？”黎美玲迟疑，“他很小吗？”
“比我小四岁。”
“那也还好，心智成熟了，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嗯。”
“你把他夸得这么好，真希望早点见到他。”
“会的。”季州保证。
下午回到家，已经五点四十了。
黎美玲本是非要留他吃饭的，季州说家里已经做好了。
叶慕阳一早就给他发了信息，说晚上给他烧排骨，还拍了买肉的照片。
季州想他，想要立刻回家抱他。
门打开那瞬间，叶慕阳惊讶和他对视：“你今天下班这么早？”
季州：“今天休假。”
叶慕阳撅嘴：“那你一大早就出门了。”
季州：“嗯。”
叶慕阳：“外面有谁啊？你早出晚归的，也不说一声，我都以为你在上班呢。”
“有……”季州故意拖长尾音逗他。
叶慕阳：“不说算了。”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回厨房。
季州跟过去，从后面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脾气真大。”
“你外面有个脾气好的？”叶慕阳没好气问。
“嗯。”
听到肯定的回应，叶慕阳转头，恶狠狠道：“你今晚敢吃我做的排骨，我牙给你敲了，让脾气好的给你做吧。”
季州被逗笑了，趁着他转头，亲在他唇上，说：“脾气好的留我吃晚饭，我说家里已经做好了。”
叶慕阳侧着脑袋，躲避他的亲吻，这下是真惹生气了。
季州赶紧解释道：“我小姨。”
叶慕阳：……
“真的，”季州说，“跟她提了你，她很喜欢，说等你空了带你过去吃饭。”
叶慕阳停止闪躲，将信将疑问：“真的？”
季州：“嗯。”
“我，我可以吗？你跟小姨说过我是男人吗？”
“当然。”
叶慕阳转身，面向着他：“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你的家人接受，我以为……”
“以为要跟我偷偷摸摸过一辈子？”季州失笑。
叶慕阳：“以为我们还会面临很多困难和阻碍，但是好像因为有你，一切都变得很简单。你真的为我付出了好多，季医生。”
季州怜爱摸着他的脸：“你也付出了很多，绵绵。”
叶慕阳贴着他的胸膛：“我怎么这么幸运，在Seek 上随便划一划，就找到了这么好的人。那之前所有的不幸，我都可以释怀了，要遇到你这么优秀的人，先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不应该，”季州道，“就算你不吃那些苦，我遇见你，也会被你吸引。我的绵绵就不该吃苦。”
叶慕阳：“老公～要被感动哭了～”
“好了，别装了，”季州拍拍他的背，“今天小颖的医生怎么说？”
提到有关叶慕颖的事，叶慕阳忽的正经起来：“医生说小颖患了抑郁症，我的妹妹明明那么懂事可爱，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
其实他们两兄妹都很懂事，都不会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想成为彼此的依靠。
“她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距离她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想陪她出去玩几天，散散心。之前她的生活只有学习，情绪得不到释放，我想让她出去多走走，多看看，兴许会缓解她的焦虑。”
季州赞同点头：“嗯，计划去哪？”
“她以前说过想去古镇，第一站就先去那里吧。”
“也好。”
虽然离开了家来到哥哥身边，但叶慕颖昨晚还是失眠了。
她的愧疚和自责感反反复复折磨着她。
她总觉得自己成为了哥哥的累赘还抛弃了妈妈，所以她整宿没合眼。
叶慕阳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无比心疼，下午回来就让她去睡觉，叶慕颖躺在床上眯了会儿，却始终没睡沉。
六点多，叶慕阳把她叫起来吃饭。
餐桌上，叶慕阳晃动着手机，一脸得意：“当当当……我买了机票，我们后天就出发。”
叶慕颖愣了下：“去哪？”
“苏同古镇。”
叶慕颖：“我们吗？”
“是啊，哥想去，小颖就陪哥哥一起去吧。”叶慕阳歪着脑袋道。
叶慕颖知道，陪他去是叶慕阳安慰她的说辞，他哪里想去什么古镇，喜欢古镇的明明是自己。
“可是哥哥还要直播。”叶慕颖婉拒道。
“只要有手机，我到哪里都可以播，就这么说定了啊。”叶慕阳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叶慕颖扒拉了两口饭，问：“季医生不去吗？”
季州正在给叶慕阳夹菜，闻言笑道：“我有工作走不开，你们去吧，玩开心。”
叶慕阳侧头看他：“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的。”
季州：“好。”
叶慕颖总怕给别人添麻烦，总怕自己的存在会让哥哥为难，会让哥哥的男朋友觉得多余，但是……好像并没有。
哥哥在尽一切努力对她好，哥哥的男朋友也因为很爱他而包容她。
她真想自己快点成长，能让哥哥也依靠她。
她的哥哥，分明也没有比她大多少。
如果正常上学的话，现在也才刚刚大学毕业，但是哥哥已经挣了很久的钱了。
叶慕颖每每想起都会为哥哥难过，替哥哥不值。
“小颖，你怎么哭了？不想去古镇吗？那我们换个地方？”叶慕阳手足无措起身安慰她。
叶慕颖嘴里包着饭，哽咽含糊道：“对不起，又要花你很多钱，你明明那么不容易……”
“傻瓜，你说什么呢？哥哥特别能挣钱。”
这一晚的饭吃得格外酸涩。
叶慕阳晚上把叶慕颖哄睡着才回了主卧。
季州靠着床头看书，叶慕阳钻进他怀里，道：“小颖真傻，她说我经常只照顾她的情绪，冷落你，怕你心里不舒坦。她还说你这么好，怕你跟我分手。”
季州无奈笑：“小姑娘心思敏感，你多陪她说说话，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叶慕阳轻轻笑出声：“那是，我们季医生的心眼可比针大～”
季州的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又不痛了是吗？不痛了今晚再做两次？”
“我错了～你让我歇歇吧，会死羊的。”
季州亲他眼皮：“出去的几天，要每晚给我发视频。”
“好～”
“会去看腹肌男吗？”
“说什么呢，带着妹妹当然不会去。”
“自己一个人就会去？”季州很轻易就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没有，没有，哎呀～不要，你手里拿了什么？不会是油吧？我错了～我只是皮一下，老公～”
“药膏，也可以换成油。”
叶慕阳：“我的屁股跟着我，可真是遭大罪了。”
第49章
两兄妹出发那天，季州赶着上班，没办法送他们去机场。
好在叶慕阳是个特别喜欢分享的人，季州能通过他的信息了解到，他们几点到的机场，早餐吃的什么，又是几点登的机，事无巨细的报备，让季州即便没办法陪同也心安不少。
兄妹两是早上十点多的飞机，下午快两点才落地。
季州正好在午休，接到了叶慕阳的电话。
听筒那头的人声音雀跃：“老公，我们到了，现在坐车去酒店，这边天气好好呀，才二十多度，天很蓝，空气也很清新，下次等你休假，我们一起来呀～”
他每次打电话都喜欢拖着尾音，娇里娇气的，让季州心痒。
“好。”季州应。
“你在干嘛呢？吃饭了吗？下午下班会老实回家吗？今天会想我吗？”
“在午休，吃过了，会回家，想你。”季州向来有问必答。
“我也想你，晚上给你开视频哦。”
“好。”
通话结束，季州盯着屏保上的人，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怎么会不想？每天从踏出家门那刻就会开始想念。
季州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着迷过，说叶慕阳给他下了蛊都不为过。
六点下班，季州去停车场取车，远远便见他的车旁靠着一个人。
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低压，口罩被推至下颌处，手指上夹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季州按下车锁，车门解锁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抬头看了过来。
短暂对视，秦越熄了烟，拉开副驾坐了进去。
和季明伟决裂后，季州猜到了秦越会来找他，意料之中的事，他总爱在这些时候过来反复道歉以及表忠心。
这次季州没有赶人，他也很平静地上了车，等着秦越开口。
“爸爸已经没事了，医生说让他多注意休息，少生气。”
季州侧目看他：“真遗憾，你总是带来不好的消息。”
秦越喉结滚了滚，艰难道：“哥，你就这么恨我们吗？明明那时候，我们一家人也很快乐的。”
季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也真的冷哼笑出声，道：“我跟你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不是这样的，根本就不该是这样。你拉过我的手，说我是你弟弟，你把我护在身后警告他们，不要欺负我，都是你亲口说的。”秦越激动吼出声，
他的悲愤在季州冷漠的目光下转变为哽咽：“你明明……对我很好的……我们不该这样。”
秦越刚来季家时，身份就是一个佣人的孩子。
在外人看来，是季先生和季夫人心善，收留他们孤儿寡母在别墅住下，就像收留了一只小猫小狗，是上不得台面的。
季家办宴会，秦越从不被允许出现在正厅，他有一个塑料小铲车，可以让他在花园玩一天。
他早就习惯了独自玩耍，也不爱去凑热闹。
偏偏那天有几个小孩跑进了后花园，他们发现了秦越，抢走了他的小铲车，还用玩具枪打他脑袋，吓得秦越抱头乱窜。
他有一个爱酗酒的亲生父亲，喝醉了就打他和妈妈，所以他害怕挨打，一点不敢反抗。
他越不反抗，那几个熊孩子就越来劲。
他们把他堵在了墙角，用玩具枪的软弹猛烈攻击着他。
秦越太痛了，他只敢默默哭，不敢发出声音。
妈妈告诉过他，今天来了很多贵客，他不能惹祸。他怕哭声会给妈妈带来麻烦丢掉工作，被打得狠了，他就蜷缩在墙角，把脆弱的肚子和脑袋护起来，任那些小少爷们戏弄。
他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或者……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
他的祈祷好像有了作用。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针对他的“暴行”停止，秦越偷偷抬了一下眼。
那是第一次有人朝他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他问他：“你没事吧？”
秦越小脸脏脏的，他认得这是季家的少爷，秦越跟着母亲给他送过点心，那是秦越从来没吃过的甜点。
他馋得厉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季少爷便随手分了两块给他。
那个时候在他心里，他就认定季少爷是好人。
“你们干嘛欺负人家小弟弟啊？”站在季州身边的陈少爷抱不平道。
“一个小杂种，只是和他闹着玩嘛。”带头的小胖墩气势汹汹回。
季州和他们同龄，却比他们高出不少，也长得格外漂亮招人。
他往那一站，和熊孩子划分出了两个界限。
他一把抢过小胖子手里的枪，对着他圆滚滚的肚皮就是一发子弹。
虽然是安全的软弹，但是打在人身上还是很疼很疼的。
小胖子疼得哇哇大叫，捂着肚皮开始哭。
季州冷道：“我们家没有杂种，他住在我家，就是我弟弟。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在我家撒野？”
秦越躲在季州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了安全感。
季州拿回了他的小铲车，又对着那些熊孩子的屁股一人一枪把他们赶跑。
秦越破涕为笑，真诚道：“谢谢您。”
季州只是居高临下看他，说：“你妈妈把我妈妈照顾得很好，我以后也会照顾你。”
可是照顾夫人，本就是妈妈的工作，妈妈只是在尽职责，但是少爷却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秦越觉得少爷太善良了，他以后也要对少爷很好很好。
随着夫人的病越来越严重，少爷也越来越不开心。
他经常会坐在花园发呆，秦越就会安静坐在他身后陪着他。
妈妈拿了工资，给他买了小汽车，那天他鼓起勇气塞进了少爷手里，说：“别难过，夫人是大好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抵是借他吉言，黎美云那段时间精神真的好了不少，季州对他也亲近了几分。
这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年龄相仿，季董事便让他时常陪在少爷身边，后来还作主让他改口叫少爷“哥哥”。
秦越一开始不敢这么叫，他小心偷看少爷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才试着开口：“哥哥。”
季州应：“嗯。”
他应了，秦越开心疯了，他有哥哥了，还是那么好的少爷。
可是为什么幸福就那么短暂呢？
“我母亲收留你们，我也真的拿你当过朋友，你和你母亲就这么报答我们的？”季州嘲弄道。
“对不起……”秦越低声啜泣，“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妈妈和季董事的关系，夫人走后，她问我想不想和你变成真兄弟，我说我想。我不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你，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也会开心，我真的，真的这么以为。”
“秦越，你和你母亲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还总不满足？你已经是季家少爷，也是Sky ，你还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季州古井无波问。
“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我害怕你离开，我知道你要是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我才犯了蠢去偷你的电脑，”秦越断断续续哭诉，“害你不能打职业，我很抱歉。我以为我用你的ID登顶，让Sky 和鬼刀被更多人看见，你就会原谅我。我从来没想过顶替你，求你，不要恨我，我太想被你看见了，我想让你知道，我已经不是那个被堵着打也不敢还手的懦夫，我是有资格和你并肩站一起的。”
“秦越，你拿走了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再提原谅了，”季州心平气和道，“下车吧。”
“哥，”秦越抓着他的手臂，接着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医生说必须要做手术，以后没办法再碰游戏了，这样算还你一只手吗？”
季州疲于再跟他对话，将头别向一边。
“还有Sky ，我会还给你的。”
季州：“下去。”
被秦越耽误了些时间，季州晚了半小时才到家。
叶慕阳的消息“叮叮”响不停。
绵绵：【下班没？】
绵绵：【［图片］】
绵绵：【我订的客栈～环境不错吧？】
绵绵：【［图片］】
绵绵：【晚餐，酸辣鱼～百香果番茄牛肉～好吃，爱吃，下次做给老公吃～】
季州换鞋进屋，随手拍了一张空荡荡的客厅发了过去。
J：【刚到家。】
绵绵：【晚饭准备吃什么呀？】
J：【还不知道，点外卖吧。】
绵绵：【冰箱里有我包的小馄饨，你要煮点吃吗？】
季州拉开冰箱，还真看见了叶慕阳放在冷冻层的馄饨。
J：【什么时候包的？】
绵绵：【昨天你去上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吃饭，总吃外卖不好。】
绵绵：【我包得多，你早上不赶时间也可以煮点吃。】
J：【谢谢老婆。】
绵绵：【早知道给你包馄饨你就会叫我老婆，我早给冰箱塞满了。】
J：【你很喜欢我这么叫你？】
绵绵：【那我都叫你老公了。】
J：【知道了。】
绵绵：【我晚上可能要用手机直播两小时，会晚点给你开视频。】
J：【好。】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网恋阶段。
隔着两千多公里，只能靠手机倾诉思念。
叶慕阳包的小馄饨，季州当晚就吃了一半，他看着剩下的半袋陷入了沉思，叶慕阳要走六天才会回来，不够吃了。
他数了数小馄饨的数量，计划着接下来的几天用馄饨下饭。
老婆说让他少吃外卖，他就得少吃。
晚上十一点，他才接到叶慕阳的视频。
男人举着手机给他展示了房间环境，又把镜头对准自己，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我和小颖约了写真，我问她介不介意我穿女装跟她一起拍，她说她早就想和女装的我合拍了。”
季州安静听着，能听出叶慕阳语调里的开心。
因为妹妹能欣然接受他的癖好，就算在许多陌生人面前，也不觉得他丢脸，这就是对叶慕阳的支持和肯定。
季州也跟着开心：“那很好。”
第二天，季州上午收到了叶慕阳的化妆视频，下午收到了他的自拍。
戴着鲛人耳的人鱼公主，脸颊贴着莹透的水晶，眉心间挂着宝蓝色额坠。
绵绵：【漂亮吗？】
J：【漂亮。】
绵绵：【我还能更漂亮。】
季州只当他爱自夸，没想到晚上还真就看到了他更漂亮的一面。
十点半的时候，季州接到了他的视频。
先是看到被红色丝绸睡裙包裹的细腰，接着画面里的人退远了点，季州能看到他的全身。
叶慕阳的妆没卸，头上戴着直播时的假发，身上的睡裙只有两条细细的肩带，长度堪堪能遮羞。
季州似笑非笑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明白过来，他的绵绵又要给他整活了。
果不其然，叶慕阳把新学的舞蹈展示给他看。
他身体有多柔软，季州比谁都清楚。
他的绵绵比谁都会扭，想要钓他时，眼睛会最先给暗示。
叶慕阳一边跳舞，一边故意撩开裙子，给季州看穿在里面的丁/字裤。
季州拿他没办法，相隔太远了，他吃不到这只羊。
叶慕阳的舞跳完了，他坐回床边，笑嘻嘻道：“叫一句老婆，我脱一件给你看。”
季州认真思考了下，问：“假发也算一件吗？”
叶慕阳脸垮了下去，作势抬手：“我挂了，你自己玩吧！”
季州：“老婆。”
瞧，他的绵绵就这么好哄，立马眉开眼笑。
他压低声音道：“再叫一次。”
季州提醒：“你应该脱一件。”
叶慕阳耍赖：“你刚刚那是哄我，游戏现在才开始。”
谁让他才是制定规则的人呢？
季州妥协道：“老婆。”
叶慕阳手动了动，紧接着，他把刚刚穿在身上的蕾丝小裤举在镜头前，说：“一件。”
季州摸到了床头柜的烟盒，低头点烟。
叶慕阳透过屏幕挑衅他：“这就受不了了？”
季州轻吐烟圈：“故意的？”
叶慕阳得意笑：“对，谁让你在家里总是欺负我？”
“你明明很喜欢。”季州毫不留情拆穿。
“我也说过不要。”叶慕阳鼓脸。
“嘴上说不要，抱得比谁都紧。”季州狎睨道。
叶慕阳把裤子扔向一边，问：“季医生不敢继续玩了吗？”
隔着缭绕的烟雾，季州的笑有些虚幻，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老婆，这个游戏我很喜欢，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也会跟我玩。”
这句也叫“老婆”了，叶慕阳顺着裙摆下的开衩处，一点点用力，把睡裙缓慢撕开，说：“老公撕开了我的裙子。”
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展现在了季州面前。
这副身体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也做过了很多印记，但是季州还是会像第一次一样，疯狂心动。
“老公，想你，想要你。你每次添得绵绵很舒服，想坐在老公脸上……”
季州的手指触摸着叶慕阳失神的脸，认真询问：“绵绵，网警扫/黄不能把咱两扫了吧？”
第50章
同叶慕阳疯闹了一晚，第二天季州醒来，看到手机上的未读小红点，陈淮头像旁的标记为四，季州觉得他应该比较急，率先点开了他的对话框。
是一张截图和三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季州毫无防备地点开了第一段，陈淮的怒骂破音而出：“那死狗崽子，当初怎么就不让方胖子打死他呢？你瞧瞧，他是人？你第一次上手拔牙，就该先拔他的！是他欠你的！他给你弄去当牙医，拔的却是我的牙！那一针麻药下去，你知道有多痛吗？你要不是我兄弟，我都得起诉你。他欠你一只手，欠我一颗牙，一纸用脚写的声明就想完事？没门！老子要让他身败名裂！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
接下来的两条季州都不用点，应该大差不差，都是骂秦越的。
季州草草浏览了下他的截图。
是秦越昨晚在私人号上发了声明，称Sky 这个ID是之前盗用哥哥的，双鬼流也是在哥哥的打法上做了改变，之后会把Sky 还给哥哥，自己正式更名为Sun ，再次郑重向哥哥致歉。
季州看得有些发笑，他就知道秦越那脑子应该是从小就被打坏了，总不够灵光。
他登上微博，点进了秦越的主页。
那条置顶声明如今点赞三十多万，评论数达两万多条。
季州顺势点进了评论区，一顺滑下去几乎都是秦越的粉丝。
【只是用了相同的ID和打法，有什么关系？冠军确实是你打出来的呀，别自责宝宝。】
【现在是看Sky 火了，哥哥想要回ID了？】
【不是，ID不是随便改吗？哥哥那么能耐，怎么不自己拿冠军？】
【个人猜测，是不是觉得Sky 的商业价值高，所以想讨回？】
【没有你，谁知道Sky 啊？】
【电竞看的是实力，不是ID，望周知。】
【电子竞技，菜就是原罪啊，不会是因为哥哥都没进青训营，现在弟弟拿了冠军，就眼红了？】
【没看懂，现在要ID的意义是？……】
【谁都可以叫Sky ，但是用Sky 打出冠军的，只有你。】
不意外都是帮秦越说话的，季州随手翻了翻，实在没多大意义，退出了界面。
他给陈淮回了消息：【想帮他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
陈淮几乎是秒回：【你要相信我公司制造舆论的能力，只要你一句话，我能让他今天挂热榜下不来。】
J：【辛苦你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陈淮放开手脚去做。
从前季州不屑和秦越计较，他连关于秦越和天荣集团的新闻都懒得看。
奈何秦越总是一次次犯蠢，自不量力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实在让季州烦不胜烦。
不到半天，热搜榜果然把秦越顶上了前排。
#Sky Sun#
#双鬼流#
#Sky 蓝决#
陈淮雇人写了长文，把秦越间接害哥哥断手，无法再打游戏这个事实揭露了出来，言辞些许激烈，明显带了私人感情，他严厉谴责秦越所发声明混淆视听，避重就轻，一点担当也没有，说是道歉，其实把火力又转移到了受害者头上。
最后一句，他写道：【至于哥哥有没有天赋，有没有拿冠军的资格，当年的蓝决队长最清楚。】
这场早期Sky 和蓝决的Solo 赛被蓝决本人亲自转发至微博。
随着年龄增长，他如今不再上赛场，转职做教练，偶尔直播，但他战术大师名头依旧响当当。
他配文：【是的，这才是Sky ，这才是真的双鬼流。】
秦越的调整打法，是弥补自身手速不足。
他不是天赋选手，他胜在的是勤奋。
有游戏博主比对了两位Sky 的技能切点和出装。
真Sky 二段回旋裂刀，假Sky 三段开始做回旋，假Sky 出门装风速之刃，真Sky 出门破冰刃。
一个重攻速，一个重伤害。
那场Solo 赛，Sky 把蓝决逼入绝境，直到蓝决使出绝杀才破局，仅仅只是险胜。
但秦越和蓝决的粉丝都记得，在秦越进Mpy 没多久，两人曾打过一场友谊赛。
那场秦越被蓝决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当时才有蓝决意味深长的一句：“真失望，我还以为是他呢。”
他不知道秦越和Sky 是什么关系，只以为是Sky 的粉丝以他的名义打进了战队，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段渊源，真是令人瞧不起。
在陈淮雇的水军煽动下，不少路人网友也开始加入讨论。
【粉丝好大的脸，踩着别人的梦想上位还问别人配不配拿冠军？】
【哥哥要是不配，弟弟怎么会模仿他的打法呢？［小丑/］】
【谁嫉妒谁不是一目了然吗？不然怎么哥哥断手，某人顶着哥哥的ID就上了？】
【拜托，求求粉丝长点脑子，真Sky 登顶天梯榜的时候，你家小偷哥可能还在玩泥巴！】
【我不了解真Sky ，我还不了解蓝决吗？能把巅峰期的蓝决打到出绝杀，怎么会差？】
【你们家gei gei 被蓝决吊起来打都能拿冠军，真Sky 怎么就不能了？】
【现在应该叫你Sun ，你打游戏欠点意思，怎么做人也欠点意思？】
【拦着哥哥不让哥哥打职业，自己却成了职业选手，你是人？】
【真Sky 能不能拿冠军我不知道，但某人害别人断手，剥夺了他上赛场的资格，就该死！】
舆论从开始的一边倒，变成粉丝、水军和路人的混战，都等着秦越出来做回应。
谁都知道，手对一个打电竞的来说有多重要。
中午的时候，季州接到了叶慕阳的电话。
对方兴冲冲道：“老公，今天的热搜你看了吗？”
季州正在吃饭：“看了。”
“老公，没想到你以前那么厉害，你和蓝决那场真是帅疯了，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我老公不管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季州轻笑：“嗯。”
“该死的秦越，你明明能做得比他更好！”叶慕阳愤愤，“不行，我还得去骂他两句。”
真假Sky 的舆论一直在发酵。
陈淮晚上叫季州吃饭。
他道：“也是奇了，我还以为你爸会出手降热搜呢。”
季州斩钉截铁：“不会。”
季明伟说了太多假话，唯有一句是真的。
他从没拿秦越当儿子看，现在秦越和季州的事闹出来，他只当季州想出口恶气，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怕拦下季州，以季州的性子会放更大的料来对付他，权衡利弊下，季明伟当然不会这些小打小闹。
季州对他父亲的自私自利了如指掌。
秦越在事态扩散的第三天再次出来道歉。
他的致歉算是变相承认了前两天网上的所有言论。
前些天帮他说话的粉丝变成了跳梁小丑，纷纷脱粉回踩。
他的直播会无限停止，代言和平台首页推荐也全部撤了，他消失在了大众视野，因他卷起的风却没有停下。
不知是谁扒出了秦越天荣集团二少爷的身份。
谁都知道天荣集团董事长姓季，但是他姓秦。他的母亲是名流圈的“季小夫人”。
这个“小”字十分耐人寻味。
只不过这条爆料出了没多久，很快就被全网删除。
但网友吃瓜的速度还是没能错过这个劲爆消息。
原来不止有真假Sky ，还有真假少爷？
网友的想象力不容小觑，后来者鸠占鹊巢的尖酸嘴脸，越发深入人心。
季州在去机场接叶慕阳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对不起。你总说我给你带来坏消息，今天给你带来一个好的，医生说我手术成功机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吗？】
季州想了想，回：【我对你的事没有任何兴趣和看法，所以不用告诉我。】
【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哥，再见。】
季州平静把他拉黑，收好手机，他看到有人拖着行李箱朝他跑来，脸上漾着欢愉的笑，一头扎进他怀里，喊：“老公，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叶慕颖跟在后面，笑容比之前多了点，她喊：“季医生。”
季州朝她点点头，又摸摸叶慕阳的头发，说：“走吧，回家了。”
三人一起上了车，叶慕阳陪妹妹坐在后座，喋喋不休讲旅途趣事。
“我们还去蹦极了，天呐，太刺激了。”
叶慕颖抿唇笑，接话道：“哥哥蹦极的时候，喊的是季医生的名字，还说要永远和季医生在一起。”
“我没有哦，小颖听错了，我明明喊的是要发大财。”叶慕阳脸红狡辩。
叶慕颖认真：“我这里有视频。”
叶慕阳：……
季州笑：“视频可以发给我吗？”
叶慕颖：“当然可以。”
叶慕阳两眼一闭：“你怎么能当叛徒呢？”
季州求的从来不多，只想和爱的人有一个温暖的家，好在，在他二十七岁这年，他遇到了能携手一生的人。
他从后视镜里看叶慕阳，对未来生出了无限的希望和期待。
晚上吃过晚饭，叶慕颖回房和好友打视频电话，叶慕阳坐在季州腿上看手机。
他无意间刷到了蓝决的直播间，点进去给蓝决送了一艘游轮。
季州一直抱着他，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
叶慕阳道：“也要感谢蓝决老师啦，他说一句顶我们说十句。”
季州赞同他的话，蓝决是很好的对手，很遗憾没能在赛场上相见。
这次陈淮找到他，他能毫不犹豫鼎力相助，也是季州意料之外的。
想到这，季州也跟着摸出手机，找到蓝决的直播间送了五艘游轮。
叶慕阳看着屏幕上的用户250678送来了豪华游轮X5，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再看一眼。
用户250678，等级六十一级。
视线从屏幕转到季州脸上，叶慕阳幽幽开口：“用户哥……是你啊？”
季州神情丝毫没变，大方承认：“嗯。”
“你说你不看我直播的。”叶慕阳还是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你用户哥看的，不是我。”
叶慕阳抓着他的手，颤抖问：“你前前后后到底给我刷了多少？你说实话。”
“忘了，一百五六吧。”
这一百五六可不是以元为单位，而是一百五六十万！
“平台会分走一半，你知道吗？”叶慕阳死死盯着他。
“后来知道的。”季州诚实。
“知道了你还刷？”
季州一本正经：“你收到礼物会开心。”
“我开心，我开心那是因为我以为挣钱了，”叶慕阳捂着胸口，欲哭无泪：“结果呢，我努力剪视频，努力直播，到头来家里倒贴八十万给平台！那可是八十万啊……”
“也可能不止……”季州提醒。
叶慕阳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他真蠢，他早该想到那样刷票的人机大哥，怎么可能真实存在？
原来人机一直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