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气哭了
烧烤摊上的烟雾带着香味远远飘了过来, 滋滋冒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颜游耳尖，听到了老板关火的声音，连忙对颜照影说：“你回去帮我拿, 烤盘油腻腻的。”
颜照影：“那你点那么多。”
颜游理直气壮：“我喜欢吃。”
颜照影从烧烤上托着两大盘海鲜烧烤走了过来, 放在了野餐布上。
颜游嘴上说太油了, 吃的时候却很快，一边吃还一边问颜照影：“我见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才点了这么多的，你不吃吗？”
颜照影惊奇道：“在你眼里我一顿饭吃四五斤海鲜吗？”
颜游说：“呃，我以为顶级Alpha都吃很多的。而且小时候来的时候你真的一顿吃了两斤小龙虾。”
颜照影面无表情：“我不记得了。”
颜游吃得很香, 吃得却不是很多, 她吃了几口后发现颜照影一动不动地看着墨色的大海, 戳了一下颜照影：“怎么了，还是不高兴吗？”
没等颜照影回答，颜游便朝着老板挥手：“我们吃好了, 老板结一下账！”
颜游对颜照影说：“既然来这里你不高兴, 那跟着我去我平时去的地方吧，起码咱俩有一个能开心点。”
颜照影：“……”
颜照影诚恳地问：“还能这么算吗？”
颜游压根不搭理颜照影, 二话不说就拽着颜照影开车去了她常去的酒吧。
此时正是夜场最热闹的时候, 音乐声混杂着人群沸腾的声音，颜游凑近颜照影：“这是我常来的酒吧，隐私性不错，来的人也都是A市上流圈里的二世祖们。”
颜照影说：“那他们可能和我玩不来, 我以前是标准的对比模板, 别人家那个优秀懂事成绩好的芝兰玉树。”
颜游慢悠悠地说：“不用担心, 你就坐最中间等着他们哄你开心就行了，我现在砸一板砖下去, 这屋子砸十个人有九个半暗恋过你。”
颜照影沉默了几秒：“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颜游拉着她随便在一个卡座坐下，颜照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人似乎忽然安静了几秒钟。
颜游拍了拍桌子，趾高气扬：“都在这干什么呢？看没看见这是谁啊！颜三小姐现在心情不好，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颜照影被一群人围着哄了一晚上。
一开始只有卡座上坐着的几个年轻Alpha和Omega，后面几家平时比较熟悉来往较多的豪门后代们几乎都围了上来，好几个都是颜照影上学时的同学。
出乎颜照影的意料，这些来酒吧玩闹的二世祖们言行异常谨慎，少数人想灌她两杯酒，也被其他人急吼吼地拦住了。
于是她坐在酒吧里，身边围着一圈的人，只挑着一些俏皮话来逗她开心。
比上高中那会儿学校的课间还纯真。
等散场的时候，颜照影听到有人拉着颜游的手握了握：“谢谢你颜游，你可真是活菩萨。”
颜游走过来问颜照影：“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颜照影按了按太阳穴：“有点吵，但还好。谁被人围着哄了一晚上心情都不会太差。”
“那就好，回去吧，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明天还有宴会呢。”
酒吧里十多个二世祖依依不舍地把颜照影送了出去。
“三小姐，再来玩啊！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我们带你去清净的地方。”
“就是就是，这太乌烟瘴气了，下次去人少清净的地方，三小姐也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工作的邮箱也行。”
颜游在一旁笑骂道：“去去去，一边去，你算盘打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厂子里给算盘串珠子。”
颜照影回到颜家，一推开门便看到了林寒露坐在客厅的桌子旁看着书。
颜照影没有想到这么晚了林寒露还没睡，更没想到她不睡觉在客厅里坐着看书。
她脱下风衣挂在了门口，随口问：“怎么在客厅里坐着？”
林寒露放下书，靠在了沙发上，神情淡漠：“准备下个月去参加综艺的事，看过台本以后再看看表演技巧的书，我房间的灯有点暗，就来客厅了。”
她看了颜照影一眼，低下头继续专心看手边的书。
颜照影突然想起来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林寒露这样性子冷淡不近人情的人，好像没有什么综艺感，更别说在综艺节目上圈到一波粉丝了。
好在那是个表演类选拔的综艺，应该没什么问题。
颜照影顿了顿，对林寒露道：“不早了，先睡一会儿吧。”
她说完后便进了自己的卧室，林寒露端坐在沙发上，视线停留在手里的书上，却久久地没有翻到下一页。
客厅里寂静冷情，和几个小时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空气中停滞的一丝酒气和各种香水的味道。
过了许久，林寒露将书翻到了下一页，面不改色地标记了几处重点。
快到五点的时候，她才看完了这本书，洗漱过后回到客房睡下了。
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做预知梦了，按照之前那样频繁的规律来说有些反常。
临睡前林寒露翻了翻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的梦，猜测今天会不会梦到一些关于颜家的事。
林寒露闭上了眼，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梦到了一个葬礼。
下雨了。
林寒露淡淡地想。
A市的秋天很少有这样连绵不绝的雨，天地间都蒙着凄苦的灰白色，被雨丝连接在一起。
细雨绵绵，模糊了葬礼上连成一片的黑白两色。
林寒露站在葬礼的门口，越过来吊唁的人群，遥遥看向了淹没在白色的鲜花中的黑色棺材。
哀乐和哭声不断地飘上天空，和着雨雾一起，变成了令人感到视觉模糊的画面。
林寒露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冰冷的雨水包裹住了，湿冷且厚重。
眼前的雨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她正要抬脚进去，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楚千雪站在她面前，眼神充满了厌恶，她伸手挡着林寒露，侧着脸冷着声音说：“你还好意思来？颜照影临死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想不起来她。”
“消防员把她的尸体从车里搬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还在响。林寒露，你那么恨她，现在落眼泪演哪一出？”
林寒露的心口猛地剧烈疼了起来。
她发觉自己仿佛真的身处在这个葬礼上，眼前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水雾，林寒露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手冰冷的眼泪。
笃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颜照影在门外说：“林寒露，醒了没有，起床准备一下。”
林寒露慢慢睁开眼，神情迷惘地看着天花板。
天已经亮了，房间里晨光温暖干净，刚才的真实到身临其境的梦仿佛只是林寒露的幻觉。
林寒露蜷缩起来身体，抱住了手臂。
被窝里温暖又干燥，和梦里湿冷厚重，让人喘不过来气的雨气没有一丝相似。
并不是因为她自己睡得有些冷，才梦到了那样连触感都鲜明无比的梦。
林寒露睁大眼，感觉到心口传来尖锐且陌生的疼痛，一抽一抽地搅动着她的心口。
眼中不断有泪水落了下来，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梦中的葬礼上，遥遥地和黑白照片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对视着。
她收集过这双眼的主人无数张照片。
这个宛如玫瑰般的美人，比她过去收集的任何一个艺术品都要完美，更为精致。
林寒露觉得她的美是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腐朽，她好像挣扎在生死的边界上，拖曳开令人震撼的美。
林寒露没有想到过，颜照影有一天真的会被死亡吞没。
潮水般的痛苦涌了上来，她已经有些分不清心口的抽痛来自哪里。
是来自梦中的自己，还是来自现实？
梦和现实交织在一起，死死地缠住了林寒露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
颜照影又敲了几遍门，没有等到林寒露的回应，她思索了片刻，决定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对上了林寒露泪眼朦胧的双眼。
颜照影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画面。
林寒露眼眶通红，蜷缩在床上抱着被子无声地哭泣，她漆黑的眼眸浸了泪，显得眼眸愈发清澈干净。
颜照影之前看过林寒露的哭戏，漂亮精致的Omega眼眸微微一动，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格外令她动心。
但现在林寒露哭得并没有那样美人垂泪支离破碎的美感。
林寒露哭得很伤心，同样也哭得很狼狈。
不食人间烟火的Omega咬着牙努力将哭声咽回去，却仍旧有嘶哑不成声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从她喉间泄了出来。
因为眼泪太多，或者因为实在需要做点什么动作支撑自己的难过，林寒露一边哭一边胡乱地蹭着怀里的杯子，蹭得发丝和脸颊都一片泪水。
颜照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发懵。
冷淡疏离、寡情冷心的林寒露，有一天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而且这一天还正好就在今天，在颜照影毫无所知推开门的叫她起床的时候。
“林寒露？”颜照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她。
林寒露颤抖地喘息着，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慢慢坐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跑到了颜照影的面前，死死抱住了颜照影。
颜照影下意识推了怀里的Omega一下，却没推开。
她使劲儿推了两下林寒露，不仅没有将林寒露推开，反倒被她抱得更死了。
颜照影猛地喘不上来气了：“林寒露，松、快松开一点，我喘不上来气了！”
林寒露恍若未闻，死死地埋在了她怀里，没一会儿颜照影便感觉自己的肩膀处湿了一块。
颜照影无奈地抿了一下嘴角，从胸腔里叹出来一口气。
她刚想再试试能不能推开林寒露，问问林寒露怎么回事，便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
林寒露紧贴着她，颜照影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胸腔也剧烈地起伏着。
啜泣声渐渐大了起来，林寒露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马上就要放声大哭。
颜照影停在空中的手迟疑了一下。
现在不推开林寒露，她肯定会哭得更大声，一发不可收拾。
但林寒露现在好像特别伤心，不让她哭恐怕也难以平复心情，冷静下来。
颜照影头疼了起来。
第32章 十五岁
林寒露毫无征兆地哭成了这样, 颜照影除了头疼，还有一些疑惑。
什么事能让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林寒露，转眼就哭得这么崩溃？
好在林寒露没有让她头疼太久, 她并没有如颜照影所想的那样嚎啕大哭, 而是哭了一小会儿后, 渐渐止住了哭声。
林寒露松开了颜照影，颜照影猛地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劫后余生的庆幸。
颜照影怕林寒露没缓过来再抱她一次，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了，哭成这样, 颜家人刁难你了？”
林寒露死死按住心口, 梦境带来的情绪已经消散, 她的胸腔里空荡荡的。
那些强烈到令她畏惧的情绪，是来自梦吗。
她眨了眨一下眼，残余的泪水落了下来, 滴落了下去。
林寒露抬眼, 对上了颜照影形状姣好的桃花眼，那双眼一如既往的妩媚、慵懒, 没有多余的情绪。
但在未来的某一天, 这双眼会印在黑白相片上，摆在灵堂上，隔着雨雾和吊唁的人群和她对视。
颜照影对未来一无所知。
林寒露的心脏蔓延开一丝冷意。
目前来看，她的预知梦绝大部分在未来都会发生, 也就是说, 颜照影确实会死。
从梦中楚千雪几乎没有发生变化的面容来判断, 这件事就在未来的几年内会发生。
颜照影是她的恋人，即便她对颜照影的感情再淡漠, 也是不希望她早逝、甚至惨死的。
但她并没有从梦中得到颜照影死亡的原因，只知道是因为车祸，且颜照影临死前，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寒露不知道该怎么去规避颜照影的死亡，更不知道该如何提醒颜照影她的未来。
生平第一次，林寒露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
她看着一无所知的颜照影，最终咽下了所有的话，轻声道：“我没事，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已经忘记了。”
颜照影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寒露，而后道：“你先洗漱一下吧，马上还要去度假村参加一个宴会。”
颜照影微微一笑，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掉林寒露眼尾的泪水，声音温柔了下去：“别哭了，参加完今天的宴会，明天我们搬回碧水云天住。”
林寒露：“不是有整整十天的活动吗？”
颜照影眼底露出一丝厌恶：“活动有十天，也没必要十天都参加，每天和颜家人打交道太烦了。”
林寒露道：“嗯。”
她心里想，颜照影大概不是厌恶整个颜家，或者说整个颜家只有颜高卓让她如此厌恶，连十天都忍受不下去。
林寒露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梦。
她和颜照影，仿佛也会走到那一天。
等林寒露洗漱后换好衣服，颜照影带着心不在焉的林寒露下了楼。
按照颜家的惯例，除了特殊情况，早晚两餐所有颜家人都要到餐厅一起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颜照影下了面子，不愿意再看见颜照影，颜照影到了餐厅以后，颜高卓扫了她一眼，放下手里没吃完的早餐便提前离开了。
他一走，除了颜夫人，其他几个大人也跟着离场了。
双生子已经考完了试，特意请了一天假参加颜高卓的寿宴，两个人见大人们走了，便对着颜照影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活泼地打着招呼：“颜颜姐姐。”
两人旁边就坐着颜游，她穿了一件棕色的小熊卫衣，颜高卓一走，她就把兜帽戴上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颜照影和双生子打过招呼，路过颜游的时候见她无精打采的，想到她昨天带自己散心，便关心了一句：“颜游，这是怎么了。”
颜游抬起头，她拽了拽兜帽，露出被兜帽挡住的半张脸。
只见她眼下一片乌青，眼珠上布满了红血丝，趁着她苍白的面色，显得愈发憔悴。
颜照影挑了一下眉：“晚睡了一天对你影响这么大？”
颜游气若游丝：“我平时十点就睡了，在外面最多玩到十一点就回家了睡觉了，从来没有熬到这么晚过。”
颜照影：“……”颜游的作息真不像一个天天发疯发癫的神经病。
祝瑾在旁边嘲笑她：“所以你平时花天酒地风流快活是仅限十二点之前吗？十二点前睡觉这叫什么夜生活啊，你是灰姑娘吗？”
颜游困得整个人快跌到桌子下面了，她撑着脸嘟嘟囔囔地纠正祝瑾：“是十一点之前，十二点太晚了。”
祝瑾：“……”
祝瑾：“我以为你平时都是深夜徘徊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随机暗杀一个人呢。”
颜游：“疯子就不需要睡觉吗，疯子凭什么就二十小时无休！”
眼看今年二十四的颜游快和刚上高一的双生子吵起来，颜照影连忙拦住了两人的话头：“那你要不要今天回去休息？我和颜高卓说一声。”
颜游用帽子裹住自己，游魂似的游上了楼。
祝瑜哼了一声：“她什么态度嘛！”
颜照影揉了揉祝瑜的脑袋：“她是默认了，好了，你们多喝点牛奶，不要长不高。”
祝瑾祝瑜异口同声道：“不会。”
祝瑾说：“颜颜姐姐，我们今年十五了。”
祝瑜紧跟着说：“不是小孩子了。”
林寒露一直站在颜照影身旁，仔细观察双生子，她忽然指了指祝瑾：“这个是姐姐？”
她又指向祝瑜：“这个是弟弟？”
颜照影愣了一下，挑了一下眉。
林寒露认对了。
连她的姑姑、双生子的亲生母亲都时常分不出他们两个来，林寒露居然认对了。
双生子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两人站起身一瞬间就凑到了林寒露面前，挤在一起。
双生子极有默契地一齐捂住了林寒露的眼睛，交换了彼此的位置，然后松开了手仰着脸睁大了眼期待地看向了林寒露。
“现在呢？”
“我们谁是谁？”
两人很少同时说不一样的话，林寒露仔细看了片刻，指了指祝瑾：“这个是姐姐，另一个是弟弟。”
祝瑾祝瑜惊呼起来，两个人团团围住林寒露，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了起来。
“寒露姐姐怎么分得清我们的？”
“现在呢现在呢，我是哪一个？”
双生子太过热情激动，林寒露一时招架不住，为难地看向了颜照影：“照影……”
颜照影拦住双生子，将激动不已地两人推到了椅子前：“好了，闹这么大的动静，我和你们寒露姐姐还得吃饭呢。”
她回头，也有些好奇，温声问林寒露：“你是怎么分得清他们两个的？”
林寒露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中透出几分认真来：“仔细看的话，他们两个确实不一样，神态有很大的差别，祝瑾更活泼一些，祝瑜比较内敛。”
双生子支着耳朵认真听着，祝瑾咯咯笑了起来，祝瑜则垂下脸，抿出了一个有些害羞的笑。
颜照影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你说的没错，他们两个确实不一样，这下好了，两个人现在不止缠着我了，还会缠着你。”
祝瑜探过身问：“颜颜姐姐，我们能不能常去你家玩？”
祝瑜也歪了歪身子，挂在他头上的贝雷帽险些掉下来：“没有人分得清我们，寒露姐姐是第二个。”
颜照影笑眯眯地说：“你们问寒露姐姐。”
林寒露看着兴高采烈的双生子，一时有些失神。
哪怕两个人再像，只要不是一模一样，相处一段时间也是可以分出细微的差别的，不可能连父母都分不出祝瑾祝瑜来。
那只有一个原因了，颜家没有人关心两个人谁是谁。
即使是父母，和他们也相处不多。
颜照影说，在颜家的人很难不得精神病。
林寒露一时有些怜悯，因此淡淡应了一声：“可以偶尔来住几天。”
颜照影坐下，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也没有哦，颜游也能分清你们两个，楚千雪得和你们住几天才能分得出来。”
祝瑾嗤了一声：“谁要颜游分得清啊！她只会欺负人。”
祝瑜道：“千雪姐姐好几年没来过了，她也不是每次都分得清的。”
“好嘛好嘛，那你们多和你们寒露姐姐玩。”
双生子高高兴兴地应下了。
林寒露坐在一旁，听到了颜游和楚千雪的名字，慢慢眨了眨眼。
她扫了一眼双生子，忽然好奇十五岁的颜照影是什么样子。
双生子在颜家这样的地方，因为有人能分得清他们而无比高兴，那颜照影呢？颜照影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林寒露收回了目光，长睫垂下，挡住了清光潋滟的眼眸。
她从没见过过去的颜照影，也没有听颜照影说起过，连照片也未曾见过。
颜游或许见过，楚千雪肯定见过，不仅见过，可能还朝夕相对，共住一个屋檐下。
颜照影好像天生如此，张扬、热烈、明媚，傲慢得不可一世，同时又温柔体贴地包容了身边的所有人，引得无数人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年少时的颜照影，也是这样的吗？或者更稚嫩一些，更意气风发，又或者比现在文静一些？
颜照影在一旁问林寒露：“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林寒露摇了摇头，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在想事情。”
“嗯？什么事情。”
“你像祝瑾祝瑜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颜照影沉默了一瞬，红唇勾起一抹笑：“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吧，不过十五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
双生子的动作齐齐顿住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面。
他们坐在长桌的最前面，中间空了一段距离才是颜家的其他人，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只有坐在对面的颜游的父亲。
林寒露怔了一下：“不好意思，照影，我不知道……”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对面的男性Omega手里的刀叉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见林寒露看向他，Omega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对不起、不好意思，不用管我，你们先吃。”
他急的眼角已经有了一点泪光，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林寒露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林寒露正一筹莫展，旁边颜照影放下牛奶杯，叹了一口气：“纪叔叔，颜游今天不舒服，好像发烧了，你要不去照顾她一天？我和颜高卓解释一下。”
纪信低下头，声音微弱：“这不太好吧，我没事，”
颜照影说：“你宴会上要是哭了怎么办，颜高卓回来肯定会骂你，多吓人啊，今天已经不是正式的寿宴了，去不去都没事的。”
纪信有些迟疑：“这……还是算了。”
颜照影继续说：“你放心吧，我和颜高卓说的话，他不会为难你的，何况是颜游发烧了。”
双生子在一旁小声说：“她好着呢。”
颜照影警告地看了一眼二人。
她也不想像个帮小孩和老师请病假的家长似的，但是纪信近年来郁郁寡欢，心情一旦不好，就容易忽然止不住得哭，有一次他在宴会上哭了起来，颜高卓回来后连茶几都砸烂了。
纪信哽咽着道：“谢谢你，三小姐。”
看着纪信魂不守舍地离开，颜照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好像回到颜家开始，她就一直在叹气。
第33章 喜欢
早餐过后, 颜家一行人便坐车赶往了度假村。
因为是形式上不太正式的宴会，出席的宾客和主人都不需要穿着过于华丽正式的礼服，选择更为舒服的礼服或者常服就可以, 颜家人便不需要提前更换礼服和做造型。
度假村在海滩边上, 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 颜照影在路上正有些无聊，忽然收到了唐棠的消息。
“姐，请问你这周五还有空来掌控整个万星吗？你今天再不来上班，就连续翘班三天了。”
颜照影：“啧。”
早知道不无聊了，每当觉得自己闲的时候就会有大把的工作找上门。
她给唐棠回复消息：“还有空的, 这几天我出差, 忘记给你说了, 你怎么不来问我？”
唐棠那边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姐，我在工作号上问你了，但你不在线。我也发了邮件, 但你没回我, 我去人事那里问了一下，才知道你挂了四天请假。最后, 作为你的生活助理兼万星的执行秘书, 我怎么没听说过出差这茬呢？你出差为什么请假还是请事假？你是去哪出差了？”
颜照影感觉到唐棠的怨念透过文字和微笑黄豆精准地传达给了她。
她心虚地敲了三个字过去：“市中心。”
“哪个城市的市中心？”
颜照影说：“A市的市中心，雨石区……”
颜照影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素来笑眯眯与人和善的秘书，连续给发了五个问号过来。
唐棠：“你说哪？A市？你在A市出差？出差？这不就是无故翘班吗？”
颜照影翻了一下颜高卓给的行程表，在唐棠更生气之前回复道：“顺利的话我今天下午四点可以去上班, 并且带着这几个人的电影、电视剧、以及综艺节目合作过来。”
颜照影发了几个人名过去。
唐棠手一抖, 又发了一个问号。
“姐, 你确定吗？这几个人可不好合作，这几年他们的合作都是和娱乐圈认识多年的大佬们合作, 轻易不肯接触年轻演员的，尤其是万星这样偶像居多的公司。”
颜照影说：“我确定，而且这几天就可以联系其中一个了。”
唐棠难掩兴奋：“你这是出差吗，你是去买了个外挂吧。”
“万星现在没有几个当家台柱子，涉及的范围还停在综艺和选秀，电影和电视剧的发展也一般，如果能真的打开这条路，姐，那就真的发了！蒸蒸日上的发！”
颜照影：“冷静一点，时间比较紧，明天我们就要和其中一个导演谈合作，投资的同时加几个万星的演员进去。”
唐棠：“刚刚对你太大声了，我道歉。姐，这几个演员你有人选吗？虽然不太愿意，但是林寒露是我们手头最适合的人选了……这种投资一般挣不到多少钱，如果加塞了人选效益还不高就太吃亏了。”
“那就让林寒露去，感情是感情，工作归工作，何况这也是我们的利益。”
“好勒姐！你给我发一下文件，我这就下去准备。”
颜照影翻了翻行程表，给李照云发了一条消息：“今天你几点离场？”
李照云说：“小姐，我最多待两个小时就得走了，这几天要出差。”
“好，我刚好有工作要忙。”
李照云问：“小姐是特意为了见我才多等一天吗？”
颜照影笑了笑，打字发过去：“嗯，好久没见面了。”
她收起手机，歪着头靠近了林寒露一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今天中午就走，直接打车走。”
林寒露诧异道：“这么快？”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了，后面的几天没有我需要结交的人。”
林寒露颔首：“嗯，好。”
寿宴第一天过去以后，之后的场合基本都是娱乐放松的性质更多一些。
原本的计划是八点出门，十点半颜家人到场。
颜照影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问司机：“走中央大道再上高速吗？”
司机回答颜照影：“小姐，不走中央大道，就沿着现在的路线走。”
“不会堵车吗？”
司机为难地说：“一般来说是会的……但是安排是这样。”
颜照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谁安排的路线？”
“颜先生。”
颜照影听到是颜高卓的吩咐，抽了抽嘴角，心里顿时冒出来一股火，她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三岁小孩都知道早晚高峰要堵车，颜高卓是不知道吗！”
祝瑾祝瑜叹了一口气，祝瑾扯了扯颜照影：“别气了，大伯可能看了一下地图，觉得走这条路比较近就这么选了。他早就不去公司上下班了，这种小事压根想不起来的，其他人提醒他……”
祝瑾扫了一眼司机，没有把话说完，而且靠在了祝瑜肩膀上，抢了祝瑜的一个耳机，和他一起听起歌来。
颜照影心里清楚，祝瑾的意思是其他人提醒颜高卓，颜高卓反倒可能会朝对方发火。
她“啧”了一声，想起来年少时觉得颜高卓智慧超人，什么都懂且无所不能，因此崇拜颜高卓。
随着见识的增长，她已经完全看穿了这种“无所不能”的真面目，实际上只是颜高卓用地位和权势撑起来唬人的假象。
甚至不需要地位和权势，在一个十几岁甚至更小的孩子面前假装权威，耍弄见识实在太容易了。
颜照影正在恼火，林寒露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膝盖上，小声道：“照影，你看外面。”
车已经开到了另一条街上，道路两边栽了两排桂树，淡金色的小花团团簇簇地缀在绿叶中，开得热闹又小巧。
林寒露笑了笑：“你喜欢白色的花多一点，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看。”
风一吹，在金色的晨光下，细小金色的花随着风打着旋飘然而落。
车已经堵在了半路上，颜照影静静看着路边的桂树，她一向喜欢秋天，干净又灿烂。
林寒露说：“打开窗户吧，桂花吹断月中香，离得远淡淡的更好闻。”
颜照影说：“不会闻到旁边的汽车尾气味吗？”
“那还是不要开了。”
颜照影还是把车窗摇下来了一点，桂香溢进来，她慢慢地深呼吸着，努力平复心里压着的怒火。
祝瑾靠在祝瑜身旁，朝车座最后面的两人看了看：“诶，寒露姐姐，你一点都不烦吗？一堵车不管事情急不急，我都很急。”
林寒露慢慢地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说：“不会。”
祝瑾佩服地看了她一眼，抢过祝瑜手里的平板，切了一首歌。
林寒露沉默地思考许久，然后悄悄扫了一眼身边的颜照影。
Alpha微微侧过身子，神情专注而平静，金色的阳光漏进来一线，照亮了Alpha一双浅绿色的眼眸。
阳光下一照，她的眼眸显得愈发深邃美丽，折射出一种独属于阳光的明亮清澈。
林寒露感觉自己的心脏慢慢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风一吹就散了，少数能让她感知到快乐、兴奋的事情就是收集美丽的艺术品和演戏，都是恰到好处的程度，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这并不意味着她做什么事都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她只是情绪内敛、感情淡漠，很少有激烈的情绪起伏，起码早高峰堵车的时候，林寒露是会觉得烦躁的。
如果祝瑾不说，林寒露是意识不到她现在并不觉得厌烦或者烦躁。
从前的林寒露，是很少注意外面的世界的，不管是路边的风景，还是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看到桂花的那一刻，林寒露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颜照影。
就像在学校走在一起，颜照影会拽住她，叫她抬头看一眼月亮一样。
似乎从认识颜照影开始，只要待在颜照影的身边，她就会觉得没由来的安心和平静，怯意和快乐。
察觉到林寒露的视线，颜照影回过头问她：“怎么了？”
林寒露摇了摇了头：“没什么，在看你。”
颜照影心里涌上来一股诡异的情绪，两人热恋期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对话，因此颜照影觉得，林寒露多少是喜欢自己的，她只是性子淡，不是不喜欢她。
重生到仍在热恋期的时候，颜照影是松了一口气的，在精神负担层面，处理停留在表象的热恋期总比处理正在纠缠时的感情要更轻松。
但一想到林寒露的身体里还沉睡着三年后的她，颜照影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林寒露了。
颜照影假装看窗外堵车的情况，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一些。
阳光洒下来，落在她面庞上，呈现出浓墨重彩火烧火燎般的美艳来。
林寒露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就像颜游说的一样，她喜欢颜照影。
她喜欢颜照影永远真挚赤城的爱意，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她被爱支撑的舒适。
林寒露原本就知道这些情况，现在她知道了更多。
林寒露也喜欢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撩动她情绪、让她陷入温暖的人。
颜照影带给她的感情她并不能完全理清楚，也很难感知到全部。
好在颜照影这样爱着她，永远坚定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林寒露有大把的时间和颜照影相处，也有大把的岁月可以理清楚这样的感情。
那么，规避颜照影的死亡，就是她当前必须弄清楚的事情了。
第34章 救赎
林寒露盯着颜照影凝视了片刻, 颜照影便觉得有些不适。
颜照影想了想，对林寒露说：“我先闭上眼睡一会儿，到地方再叫我, 你比我睡得更少, 要不也睡一会儿吧。”
林寒露道：“我现在睡不着, 一会儿再说吧。”
颜照影便将从手边的小柜子里抽出一条午睡毯，裹起来背对着林寒露半躺下了。
林寒露乍然流露出的一丝情意，让颜照影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厌烦了和林寒露的关系，不仅仅是厌烦林寒露，也厌烦这段关系中的自己。
重新审视自己和这段关系, 颜照影突然发觉, 她一开始喜欢林寒露, 是因为终于离开了颜家这样压抑、窒息的地方，她极度地渴望干净的事物和人。
她需要一个用以平静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不能有颜高卓这样的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打砸东西、肆意地贬低和控制别人、又谋杀了她的母亲。
很长一段时间, 颜照影总是睡不好觉, 精神恍惚，耳边时常出现模糊得窃窃私语, 或者嘈杂的骂声和打砸东西破碎的声音。
找心理咨询师没有用, 吃药没有用，她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 烂成了一摊黏腻的液体, 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容器支撑她支离破碎的精神。
当颜照影遇到林寒露的时候, 她以为遇到了救赎。
林寒露的干净，仿佛明月入怀, 提供给了她难得的安宁。
一切旧的人和事物都没办法让她平静，但林寒露给了她最渴望的感觉。
颜照影迫切地去追寻林寒露的步伐和身影，用林寒露来填补自己被抽掉的骨头。
后面漫长的时间里，颜照影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在家庭中受到的创伤，是不能靠恋爱的亲密关系来填补的，一个人的精神是不能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
任何人的救赎都可以是爱、是时间、是某些道理，唯独不能是具体的某个人。
是颜高卓抽掉了她的骨头，她恐惧颜高卓无孔不入的控制欲和苛刻要求，恐惧母亲歇斯底里后的温柔和眼泪，恐惧在父母之间抉择和徘徊。
但修补这些创伤，需要时间、自洽的感情逻辑、稳定的社交环境，而非一段恋爱关系。
尤其是这段关系本身就是一个新的创伤。
在颜照影面前，林寒露的态度永远是暗昧不清，又若即若离，充满了迷惑意味。
每当颜照影在这段感情中觉得身心俱疲的时候，林寒露又冷不丁地流露出一些关切和喜爱，混在她铺天盖地的冷漠里，像大片大片的积雪下冒出来的新芽。
永远冷漠，但唯独对她扯开一角温情，流露出令人着迷的偏爱。
促使颜照影总是心怀希望，即便撞在林寒露的冷漠上撞得头破血流也倔强地不肯回头。
更准确一点，也许林寒露并不是爱她，而是爱她和何乔相似的样貌。
重生回到三年前，颜照影才渐渐发觉前世那些她想不通的问题，答案都隐藏在时间的每一条脉络下。
两个人的感情，在她自以为的热恋期时便有了直击要害的裂缝。
也许不止是林寒露和她有问题，也有来自外界的种种因素，但颜照影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一次了。
颜照影甚至产生了一种恶劣的想法——
让林寒露也品尝一次她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让林寒露在这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里徘徊，和她一样被折磨得身心疲惫。
随后，颜照影打消了这个念头。
拉倒，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再说林寒露也不会喜欢她，更别说痛苦了。
找何乔做这件事还差不多。
林寒露并不知道颜照影的想法，因为突然发现了颜照影对她而言的特殊意义，盖过了预知梦所带来的情绪，林寒露渐渐觉得困意涌上来，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堵车的时间太长，颜照影裹着毯子，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颜照影睡醒，发现她不知道怎么躺到了林寒露的怀里，还连同毯子一起抱着林寒露的手臂。
颜照影轻轻翻过身，视线上移，和林寒露四目相对。
颜照影：“……”并不是很想发生这种小情侣之间的暧昧事件。
颜照影爬起来，抢在林寒露之前率先提问，将话题的可能性彻底掐死：“几点了，到地方了没有？”
林寒露道：“还没到地方，一路上堵了好几次车，到度假村恐怕得迟到一个多小时了。”
颜照影皱眉，怒火蹭得又蹿了上来：“颜高卓要不和颜昭玉一起关禁闭吧，五十岁了还不如五岁的小孩。”
她算了算时间，等到了度假村，极有可能和李照云只能匆匆打个照面，晚一点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了。
颜照影压着火，给李照云发了一条微信，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李照云过了一会儿发了消息安抚她：“小姐，没事的，主要是我想见小姐一面，我可以多等一个小时的。”
等到了度假村，果然比预计的时间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颜高卓黑着脸站在门口，身后站着颜家的管家和他的两个弟弟妹妹。
颜照影下车，便看到她的姑姑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比划了几个动作，提醒她不要招惹颜高卓。
“颜高卓，颜游昨天带我出去兜风，自己冻感冒了，纪叔叔去照顾她了，两个人都来不了。”颜照影走到颜高卓面前，直接丢了一句话，“我和你说一下。”
颜高卓的脸色更黑了，隐隐有发怒的千兆。
颜照影看着颜高卓，冷笑了一声。
这样的小事原本无关紧要，但颜高卓不管心情好不好，都会借题发挥，斥责一番，以彰显自己绝对的权威和控制力，满足他可怜又自负的高傲。
颜照影继续说：“还有，我最多待一个小时也要走，后面的活动也不会参加了。”
颜高卓的怒气一瞬间转移到了颜照影身上，他皱着眉，神情看起来依旧温和，压着声音说：“连我的寿宴你都不能坚持参加完，二十多岁的人，做事情不能这么毛毛躁躁，要有始有终。”
颜照影扯着嘴角嗤了一声：“颜高卓，谁家的寿宴持续十天，皇帝登基都没这么长的，我是没有自己的事吗，为了你的寿宴十天什么事都不做吗。”
颜高卓尽量维持着他的和蔼：“照影，你的那家公司才多大的规模，还能比我更忙吗，我都抽得出时间来。”
“你自己的寿宴你当然乐意抽出时间，你手下的产业又有多忙？到了这种程度你以为维持颜家需要多厉害，不过是关系网互相维护利滚利而已。”
颜照影抛下这句话，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颜高卓，转身带着林寒露便进去了。
颜高卓气得快将手里的扳指捏碎了，他对旁边的弟弟说：“老三，你看看她！哪家的孩子像她这样的，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还要家里的大人们一直操心着。”
老三前两天女儿刚被关了二十天禁闭，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还得大哥你多操操心。”
进了度假村，在海滩边下摆着冰饮的长桌前找到了李照云。
李照云身边没有人，看来是早已等了很久。
颜照影走上前，给自己拿了一杯西瓜汁，姿态随意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李照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林寒露，没有说话。
颜照影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林寒露。”
林寒露看向站在颜照影身旁高挑的女性Beta。
女人带着金边眼镜，抹着牛血色的口红，一身黑色的西装，气场干练又挺拔。
颜照影似乎并不打算向她介绍这个Beta，但从两人隐隐形成上下关系的站姿和动作来看，林寒露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她只听到过一两次名字的李照云。
这个Beta和唐棠不一样。唐棠的态度是柔软圆滑的，和颜照影的关系是非常简单的交易关系，日久天长产生了一些默契。
也许唐棠曾经爱慕过颜照影，但面对颜照影，她一直都是坦陈的。
但李照云身上带着的是异常冷硬强势的气质，她身上的生命力像野草一样胡乱野蛮，并且满心满眼都是颜照影。
林寒露眼神幽深了起来。
李照云迟疑了一下，隐晦地对颜照影说：“小姐，事情一切都好，我近来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颜照影端起西瓜汁抿了一口，笑吟吟地说：“那我就放心了，你注意身体，别再累倒了。”
“小姐，你也多注意。”李照云声线平稳，言语中透着关心，“那边的事一切有我，小姐不用这么忙碌。”
颜照影摆了摆手：“我知道，哪能叫你一直这么忙，我过几天给你找两个助理吧。”
李照云态度恭谨地拒绝了她：“小姐，不必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不亲自办实在放不下心，我先走了，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林寒露默默站在一旁，并不打算插嘴说话。
李照云说着说着，用余光扫了一眼林寒露，眼睛镜片上折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林寒露和她对视一眼，从李照云的眼中看出了某种坚硬的冷漠和敌意。
李照云嘴角扬起一抹笑，移开眼专心地叮嘱颜照影：“小姐，自己一个人住要照顾好自己。”
上次在电话里，颜照影说下次见面时聊“女朋友”的事，但很显然现在没有这个机会。
李照云决定小小地套一下话。
颜照影没有意识到李照云的意图，随口道：“我不是一个人住，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颜高卓带着管家一行人朝这边走来，颜照影提醒李照云：“先走吧，有人过来了。”
李照云只能假装两人只是普通地寒暄了几句，若无其事地朝着颜高卓走去。
颜高卓停下脚和李照云聊了起来。
颜照影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只能听到几个关键词，她靠在了桌子边，百般无赖地摇了摇手里的水晶杯。
过了一会儿，李照云离开了，颜高卓带着人到了颜照影面前，和蔼地说：“你还记得李照云吗，你初中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捐赠学校，见到里面有一个名字和你差不多的孩子，就指名要见她。”
林寒露垂着眼，心想果然是李照云。
李照云和颜照影，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颜照影摇晃着杯子，看着果汁漫不经心地说：“有点印象，刚刚聊了两句，怎么了？”
颜高卓感慨地说：“你们后面还见过几次，她在颜氏的资助下念完了书，现在在颜氏下的企业工作，比你大三岁，年纪轻轻已经是分公司的高管了，这人呐，有的人就是抓住一切机遇往上走，同时还心怀感恩，你要多和她学习。”
颜照影心里嗤笑，她和李照云何止见过几面的交情，颜家那点面子工程能如果没人管，能好好地发下三分之二的钱就不错了，还支撑李照云念完书，叫她心怀感恩地来颜家卖命？
李照云分明是自愿做她埋在颜氏做手脚最关键的那个卡扣。
颜照影打断了颜高卓意有所指的感慨：“我记得我不是因为名字很像才见她的，是因为她的资料上写她是典型的父亲Alpha母亲Omega的家庭，父亲还有暴力倾向、在外借高利贷包了两个情妇，害得家里负债累累，我才决定见她的。”
颜照影挑衅地看了一眼颜高卓：“这人呐，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颜高卓被说得哽住了。
颜高卓身后的几人神情也纷纷古怪了起来。
在场除了林寒露，都是颜家的自己人，对颜家的情况心知肚明，全都听出了颜照影的指桑骂槐。
颜高卓憋得不行，他不肯承认自己是那样的烂人，便只能不阴不阳地说：“是吗，那就是我记错了。”
“我心想这不会是你在外面的孩子吧！我就想见见李照云。”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颜高卓气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照影，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我是你亲……”
“你是我亲爹啊，所以我不能骂了吗？”
颜照影冷笑，丢下颜家的一堆人，拽着林寒露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颜高卓对着身旁的人似模似样的抱怨声。
等脱离了颜高卓的视野，颜照影和林寒露：“现在就提前走吧，这傻……这颜家我是半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原本计划和李照云见过面后拖一段时间后再自然地离场，现在颜高卓和她发生口角，直接离场也不会引起怀疑。
林寒露应了一声：“好，不高兴的话就先离开吧。我去和祝瑾祝瑜打声招呼？”
“不用了，一会儿我和他们两个说。”
颜照影带着林寒露从后门离开了。
两人到了马路边上，颜照影决定打车回碧水云天。
时值正午，阳光有些刺目，颜照影站在马路边上，拦了十多分钟也没拦到没有载客的出租车。
林寒露道：“叫司机来接我们吧。”
颜照影叹了口气：“这种行程外的情况，私人司机比出租车贵很多嘛。”
林寒露：“倒也没必要节省这个。”
“好吧，是我想坐出租车，我最近坐这种商务车总是晕车，想试试出租车或者公交车晕不晕。”
林寒露露出一个微笑：“出租车我不清楚，但是一会儿就到中午了，公交车走走停停肯定会晕车的。”
颜照影给司机发了定位。
林寒露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颜照影这样莫名有些可爱：“你是不是很少坐公交车和出租车，想试试。”
颜照影说：“这倒没有，我妈和颜高卓离婚以后，颜高卓不让家里的司机开车去送我到我妈那，我就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坐地铁去。”
林寒露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这几天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父母的情况，也不知道颜家的情况。”
“没有什么好说的。”颜照影摇了摇头，坐在了路边的花坛边缘，“颜家对我来说，提起都会觉得恶心。”
林寒露脑子闪过梦里颜照影失控关上门砸东西的画面，她默了一瞬后说：“我以为你不会回颜家。”
颜照影蹙了蹙眉，轻轻扫了一眼林寒露。
“怎么会这么想？”
“见你现在这么抵触，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颜照影道：“还好，时间久了以后便能更平静地面对过去了。”
她心里淡淡地想，因为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经历过某些事，颜照影早已不再是刚离开颜家，内外都痛苦地扭成一团，不管不顾地抓着某个人天真地当救赎的人了。
林寒露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一些：“我没听你提起过……其他的家人和朋友。”
“我的朋友不多，基本上只有楚千雪，其他的人更多是世家相交，谈不上交情。”颜照影忽而意识到林寒露的意思，扯了扯嘴角说，“我带你见过楚千雪，之前我和她吵架，几乎绝交。”
颜照影说完这句话，心里升起一丛疑窦。
林寒露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些事情？林寒露一贯是对她的生活和事情不闻不问也不关心的。
林寒露这样说，反倒像情窦初开徘徊在感情里摇摆不定的人，几番纠结后不经意地提起自己的纠结，希望得到满意的答复。
这种感觉有些荒唐，颜照影托起下巴，索性不再说话了。
今天回去以后，她得抽空问一下楚千雪调查何乔的事情怎么样了，否则这样不上不下地和林寒露相处着，她总觉得不舒服。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寒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敛起眉眼看着远处路的尽头走神。
一直到司机开车过来接她们二人回到了碧水云天，两人都没再交流过。
颜照影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了留在颜家的衣服，换了一身棉麻的袍子，抱着电脑坐在了床上。
她挂了几天事假，手头的工作虽然提前处理过，但还有一些唐棠和手底下的助理没法做决定的突发情况，必须抓紧处理完。
颜照影手头的工作处理到一半，意外收到了来自楚千雪的消息。
“照影，你托我的事情有结果了，但是是没有结果。我没有动楚家的关系网，先叫我手里其他人去查何乔，不仅被人拦住了，还被警告了。”
“对方的手眼不比楚家差，何乔……来头不小。现在我只查出来她的祖籍在B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水县，其他的一概不知。”
“他们可能早就意识到会有人来查何乔的底细了，给她收拾得非常干净，我现在派人去她的祖籍水县调查，但我觉得有线索的概率很小。”
颜照影看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思。
何乔果然同一些上流圈的势力早早联系了。
和楚家不相上下的某个势力，提前收拾得这么干净是不可能的，甚至楚千雪说去何乔的祖籍也很难调查到东西，那么极有可能在多年前对方就准备好应对调查了。
何乔着手对付她的时间，可能比她想象中更早、更远。
但是是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林寒露，何乔准备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年，目前看来何乔极有准备了起码五六年了。
不，何乔可能不是接触了上流圈。
很有可能，她就来自于这里。
颜照影沉思了片刻，敲了敲桌子。
“千雪，不用去调查她的祖籍了，这件事我大概有眉目了。”
颜照影从通讯录里翻出来一个手机号，拨打了过去。
快挂断的时候，对面才接了这个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颜高辰，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头，中年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颜照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户前，她看着远处的天，唇边勾起了一丝笑：“二叔，你好。我是颜照影，你的侄女、颜高卓的女儿。我想询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何乔是谁？”
对面沉默了半晌，浅浅笑了一声：“你不像是颜高卓的孩子，反倒像我的。”
颜照影悠悠道：“是何乔和你太明显了。世界上长得这么像的人很多，但有这么多巧合的，就不多了。二叔，你为她做得太干净了，反而指向性太强。”
颜高辰那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他语气平淡地说：“二叔和你见面不多，没有注意到过你是这么聪明的孩子。”
颜照影讽刺道：“比你的孩子聪明多了，对吧？”
颜照影继续说：“我对何乔的恶意目前没有这么大，但她妨碍到了我，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同时对付她和她背后的你，化敌为友总比腹背受敌好。所以，我能问问何乔为什么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吗？”
颜高辰沉默了片刻，温和地给了一个答案：“我不知道，她没有和我说过。”
颜照影将电话挂掉了。
B市郊区的一处庭院里，颜高辰坐在池塘边的树下，他看着手里挂掉的电话，摇了摇头。
这孩子好大的脾气。
颜高辰起身，进屋坐在了电脑前，给何乔发了一个邮件。
【-：颜照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了。】
【乔：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
【-：她猜出来的，她并不打算追究你，你现在停手对你更好，回B市我可以给你提供最优渥的生活，不会比颜照影差。】
【乔：去死啊，你知道什么，你别自以为是了！】
【-：你前段时间的布置，也被她发现了，什么影响都没有造成】
何乔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掐在了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慌乱地在房间里转着，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电脑屏幕，不知所措地看着颜高辰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剧情偏离既有轨道太多了。
她的挑拨离间没有对林寒露造成任何影响，后续的补救也依然没有产生影响，现在颜照影还发现了她的身份。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在明年的二月份才“回国”，在颜照影和林寒露感情降到冰点的时候回国，作为白月光翩然出现，将颜照影狠狠地踩下去。
不行，如果剧情再这样下去，她的计划迟早要作废的。
想到这本书的剧情，何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
她必须做点什么了。
何乔拿出手机，手指停留在了备注“女主1号”的联系人上。
“寒露，我上次说错话了，是无心的。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担心你罢了。”
“你还记得十四岁之前吗……唉，那之前我也总是惹你生气，你动不动就不理我了。”
何乔得意地弯起了嘴角。
她知道，提起十四岁这个话题，林寒露一定会回复她。
果然，过了一会儿，许久不回复她消息的林寒露出现了：“下次别再这样了。”
何乔咬了咬下唇，有点发憷。
在这本疯子扎堆的替身文里，她最怕的人就是3号女主颜游，其次就是1号女主林寒露了。
这个极具迷惑性的疯子，她甚至能比颜游更疯……如果不是因为剧情，她根本不会接触林寒露的。
何乔手指颤了颤，才打了一行字发出去：“嗯嗯，我知道寒露最好了，我打算近期就回国，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嘛，我们真的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那边似乎迟疑了很久，才回复了她。
“可以。”
何乔松了一口气。
第35章 万人迷的定义
颜照影从颜高辰那里求得了证明, 便决定先调查颜高辰和林寒露。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颜照影直觉何乔这些接连不断的小动作是和林寒露有关的。
她的指点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思考片刻后, 颜照影给楚千雪发了消息。
“千雪, 何乔的身份我已经弄清楚了。”
楚千雪很是惊讶：“这么快？半小时都不到。”
颜照影说：“她是我二叔的女儿。”
“那个在B市和颜老住一起的颜家老二？难怪何乔和你长得那么像, 第一次见面我以为那是你爸的私生女。”
颜照影道：“我对我二叔的了解并不多，至今也只见过两三面而已。”
楚千雪回复道：“这个好说，有明确的目标，调查起来就简单很多了，用不了三四天我就可以给你一份资料。”
“还有一个人, 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
楚千雪问：“谁。”
“林寒露。”
楚千雪十分诧异：“林寒露？为什么调查她, 何乔也和她有关系吗。”
颜照影笑了笑, 吐露了实情：“大概是有关系的，林寒露和我在一起，应该是因为我和何乔长相十分相似。”
楚千雪那边久久没有答复。
过了许久, 她才发来了消息：“你确定吗。”
未等颜照影答复, 楚千雪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算了，虽然我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
她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话：“颜照影，不要难过。”
一向倔强又耿直的楚千雪硬着头皮安慰她，实在是为难了。
颜照影觉得好笑, 顿时想逗逗楚千雪, 便装模作样地说：“我真的很难过, 没想到林寒露竟然拿我做替身，哭了好久了。”
楚千雪：“。”
楚千雪：“差不多可以了, 再编下去就太假了。”
颜照影：“我都哭了诶，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深厚感情呢？”
“开了免打扰了，勿扰。”
没能成功地逗到楚千雪，颜照影深感挫败，将手机放到了一旁，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
下午四点，颜照影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开车去了万星。
唐棠已经在她的办公室抱着平板电脑等她了，颜照影一进门，唐棠就立马抓着她打开平板开始给颜照影讲PPT。
“我调查了我们明天要联系的导演，李明执，把他这些年的合作人以及合作演员、发展方向都调查了一遍。”
“姐，为了避免明天谈崩，我们现在先过一遍流程，预设一下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时间紧迫，不要耽误时间。”
颜照影耐心地等兴奋的唐棠讲完PPT，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而是问唐棠：“唐棠，你对我之前作废的那几个项目有什么看法？”
唐棠问：“姐，是我可以随便说的吗？”
颜照影点了点头。
唐棠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迟疑了片刻后，扶了扶眼镜，试探着开口：“其实我觉得砍掉了很可惜，因为已经投进去一部分钱了，也拉了几个投资方。虽然项目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对万星的口碑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就项目本身，我觉得砍掉不算可惜，其中有两个是模仿近两年大热的综艺节目，但娱乐行业推陈出新是非常快的，这几个综艺形式已经持续了两三年了，观众很有可能已经审美疲劳了。”
颜照影点了点头：“不错。那被我启用的那几个项目呢。”
唐棠老老实实回答：“综艺的那个本子，我觉得可能会爆，但目前直播这种形式的综艺节目还没有出现过，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会引起很大的争议。”
“但砍掉的那个网剧，我反倒觉得还行，现在的娱乐行业越来越依赖网络了，恋爱喜剧这样的网剧未必没有上星剧挣钱多，而且投资小风险低。”
颜照影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搭在了膝盖上，神情认真地和唐棠讨论了下去：“目前的娱乐影视行业，仍然是以上星为主要方式的，不是没有人试水网剧网综，但水花很小，你为什么觉得网剧网综有前途？”
唐棠说：“因为互联网行业的势头已经起来了，前期一些人的失败并不能代表没有前景，如果害怕风险就畏惧不前，只会失去抓住做行业领头的机会。”
颜照影点了点头，很多A市的企业现在都涉足了互联网行业，但看到了利润，众人也看到了许多风险，都不敢将钱砸实了。
三年前的她因为资金受限，也犹豫过，因此将几个项目砍掉了，在积攒了足够的资本后才敢再次涉足，虽然时间证明了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因为那一年的犹豫，她确实错失了一个机会。
颜照影接着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决策？”
唐棠知道，对话已经越来越敏感了。
她反而一改之前的犹豫，态度异常得坚定沉稳：“我会砍掉万星一半的项目和部门。万星现在虽然有了起色，但内部冗沉的制度和管理层互相纠缠尸位素餐的现状如果不改变，一定会成为拖累。”
颜照影和唐棠聊到了两个多小时。
两人在笔记本上写了十几页的树状图，聊到了最后，颜照影转了手里的笔，问唐棠：“我打算在B市开一家分公司，以这样的方式彻底换掉万星。”
唐棠说：“姐，你是觉得改革来得太慢了吗。”
“是。”
唐棠的心跳忽然兴奋地快了一拍，为了掩饰自己的事态，唐棠不由自主地咬住了牙。
她现在很年轻，成为万星的执行秘书、颜照影的私人助理，几乎就是她这样家庭的同龄人里面最高的起点了。
但她还想更进一步。
她目前的地位和参与的工作，并不匹配她的野心，说出去很多人都会嘲讽她，一个秘书，规规矩矩辅助、配合上司的决策就够了，她能左右的事情很多，但又太少。
颜照影笑了笑：“我不会让你去负责分公司的，我还有一个计划，另开一个看起来和万星、和我毫无关系的公司，需要能迅速成长起来、又可以轻松地跨行业发展，打破A市和B市豪门对一些行业的垄断。”
这是颜照影得知何乔的身世后，才有的想法。
上一世她虽然靠时间和布置成功做空了颜家，但她太过年轻，比起老牌企业起步太晚，顾左不顾右，势力始终有限，才在A市豪门的围堵下被人算计了性命。
她必须有足够抗衡、叫板A市豪门的资本，不能只做那个后起之秀、平起平坐的那一个，而是要牢牢地站到最顶层，俯瞰所有人，才能被忌惮、被尊重。
金融、投资产业不行，这些产业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高收益也高风险。
某些实业也不行，难以积攒口碑，发展慢，难以打破垄断。
只有新兴的互联网产业是最合适的，而唐棠在这方面的嗅觉异常敏锐，上一世的唐棠，也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和能力。
唐棠浑身的血液冲到了大脑，她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
唐棠舔了舔唇角，声音有点打飘：“颜总，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颜照影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张扬万分的笑：“这不是工作，换一个说法，我是你最大的投资人、第一股东。”
唐棠异常得冷静，她环视了一圈颜照影的办公室，很快给出了答复：“姐，如果这是合作，那么我需要时间先拟定合同，我说的难听一点，我需要资金和钱，也需要我自己的独立性，既然脱离了上下级的关系，我们就要算得更清楚。”
宽敞的办公室里，傍晚的夕阳撒了进来，给整间办公室都镀上了一层静谧的橙光。
颜照影姿态倨傲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下巴抬高看着她，仿佛这不是一场轻率、疯狂且突然的合作，而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战争。
颜照影是这场战争的将军，而她不是那个伴随左右的随从，而是同她一起厮杀战场的副将、得力心腹。
早晚有一天，她唐棠也是这个战场上的角逐者。
颜照影并不意外唐棠的话，她轻轻点头：“我给你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颜照影深邃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唐棠，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她身上燃烧起来，蔓延成一片惊人的美丽。
唐棠捂住了心头，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姐，你是万人迷就不要随便散播魅力啊！”
颜照影：“哈？”
“是万人迷就不要随便散播魅力，你应该因为万人迷罪被判无期！”
颜照影眨了眨眼，指了一下自己：“我确实好看，但是还没到这种程度吧。”
唐棠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对，就这种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的态度，也是万人迷吸引人的地方，你根本不懂万人迷！”
颜照影想起来颜游的话，无奈道：“没有那么多人暗恋我吧？”
唐棠语速飞快：“万人迷不能光是好看的，光是好看的那个叫美人，万人迷要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不光吸引爱慕的目光，也吸引别人欣赏、信任、追随的目光的！”
唐棠现在比刚才谈论合作还要激动，颜照影想打断她，却被唐棠一把打断了。
“你懂吗！不能只是好看，被人爱慕，万人迷是全方位的迷倒众生！”
颜照影只能道：“我懂了，我们明天和李明执见面的地方安排一下，时间很紧，恐怕不太好安排。”
“你根本不懂。”唐棠抚摸了一下仍在快速跳动的心脏，按下了激动的情绪，“姐，我走了我的岗位怎么办？”
“这几个月我会物色新的人选的，为了不被人怀疑我和你的关系，过一阵也需要做做戏，起码以后被人调查的时候有一层假象。”
唐棠冷静了下来：“好，还有后天的会议……我觉得有李明执的合作兜底，股东会有利可图，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嗯，你需要自己规划你的公司要如何起步，我只提供资金的支持。”
唐棠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她再次环视了一圈办公室，一向喜气和善的娃娃脸上蔓延开和颜照影几乎一模一样的野心和傲慢：“以后商业教科书，一定有这间占地不足40平米的办公室的名字。”
颜照影：“……”
颜照影：“你知道40平的办公室已经很大了吧。”
两人又谈了两个小时，才在夜色下了班。
接下来的一个月，颜照影和唐棠都忙得团团转。
颜照影不仅结交了很多娱乐圈的顶层制作人、导演，也结交了一批投资人，虽然零星几个人为了攀上颜家，合作的意向非常明确，但大多数人只是愿意接触，并不买万星这个尚未站稳脚的公司的账。
因此颜照影和唐棠的工作量一瞬间暴增，颜照影好几天忙得只能在办公室支了一张床睡觉，连通勤的一个小时都舍不得浪费。
等颜照影终于忙碌完了，回碧水云天打开门，才发现林寒露居然不在家。
她在微信上询问了一下林寒露，反应过来她有半个月都没怎么见过林寒露。
林寒露很快回复了她：“照影，我现在在录制综艺节目了，时长三十天，这段时间随组住，半个月后结束。”
颜照影回复：“好。”
她按了按太阳穴，想起来一个月前拜托给楚千雪调查的事，于是给楚千雪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楚千雪，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楚千雪的声音有些凝重：“事情比我想得复杂一些，前几天我手下的人才给了我资料……还需要核实。”
颜照影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事会这么复杂？”
楚千雪道：“有点微妙，不太好说，等我核实清楚了再给你看吧。”
第36章 2.0顶号
到底是什么情况, 需要楚千雪需要再三核实，才能说给她听的？
颜照影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古怪，但楚千雪三缄其口, 她也只能说：“好, 那我等你的消息。”
她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月, 她的易感期近期也逐渐稳定了起来。
颜照影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时间，她下一次易感期的时间大概在三天后。
这三天的时间她基本没有工作，顿时清闲了起来，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几天。
颜照影没有想到，三天后她等来的不是楚千雪的消息, 也不是她的易感期, 而是林寒露经纪人的电话。
颜照影倒了一杯牛奶, 靠在床边看着电影，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响了。
颜照影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上面标了“于阳平”三个字。
她扬起眉, 想了几秒钟, 才想起来这个是林寒露的经纪人，业务水平不错, 但人品实在堪忧。
眼下都快凌晨一点了, 这个时候于阳平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颜照影心里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接起了电话。
手机听筒传来了于阳平焦急的声音：“颜总，出事了，你快来看一下吧。”
颜照影：“什么事。”
于阳平大概是太急了, 语无伦次了半天, 才终于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林寒露在拍节目的时候受伤晕倒了, 现在正在往医院送。”
颜照影眉心一跳。
一档演员选秀的综艺拍摄节目，出现了受伤晕倒这样的事故, 可不是小事。
更何况，上一世林寒露也参加了这档节目，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一世理应也不该出现意外的。
颜照影立马起身准备出门，一边冷下了声音问于阳平：“具体是怎么回事？林寒露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了吧？”
于阳平支支吾吾了起来。
颜照影听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有了数，她冷笑了一声：“好，你不用说了，把定位发我就可以了。”
节目的拍摄地在隔壁市，万星的工作人员们也收到了消息。
唐棠给颜照影打来了电话：“姐，你要亲自去C市吗，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走夜路也不安全。”
颜照影想起来一个月前林寒露落水的事情，按了按眉心：“我亲自去看看。现在联系节目组，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让公关部随时准备发出声明，现在先根据不同的情况和原因起草几篇声明，别出什么公关事故。”
唐棠说：“好的姐，我已经安排好车和人了，走夜路去的满，我们去C市得三个小时左右。”
唐棠安排得妥当，没有出现差池，夜色茫茫下，一行人动身前往了C市。
半路上，节目组那边就联系了万星的对接人，颜照影这才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全职演员》拍摄了半个多月，节目流程基本过去了三分之一。
为了增加一定的趣味性，节目组安排了友谊赛，先抽签安排嘉宾们通过做游戏决定胜负，再按游戏胜负分组来表演，安排一些搞笑角色给嘉宾们增加综艺感。
节目组为了避免嘉宾提前得知游戏内容，事先没收了嘉宾的手机，对接经纪人询问每个人有什么不能参与的项目。
这原本是个出不了什么差池环节，但于阳平不知为什么，对林寒露忽然不上心了，开始培养手下另外两个小艺人，也在C市，但基本都是围着另外两个艺人转的。
因此在节目组拿着游戏项目询问于阳平的时候，于阳平随便看了一眼，便回复说都没问题。
节目组便放心让林寒露去抽签了，抽到了攀岩项目。
但没想到林寒露恐高，因为深夜拍摄和场地分散拍摄的原因，她不想让节目组都跟着再拍一次，索性硬着头皮上了。
爬到一半，她就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摔了，好在有安全措施，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林寒露还是磕到了头，晕了过去。
节目组觉得又冤枉又委屈，委婉地和颜照影说：“都是沟通好的事，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是。我们也把林老师送到医院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大碍，不知道她现在为什么还没有醒。”
颜照影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窗外的莽莽夜色，顿觉头疼。
虽然节目组调查不够仔细，高强度拍摄，凌晨一点安排嘉宾做这样的运动，但归根结底，事故的主要责任还是在万星。
林寒露并无大碍，公关向粉丝、节目组道歉，同时承诺追责失责经纪人，舆论上就不会受到很严重的攻击。
剩下的就是和节目组确认双方责任，彼此沟通了。
但林寒露晕倒不醒这件事……对颜照影来说，就有一些不好处理。
颜照影微微垂下眼，盖住了眼底晦暗冷漠的情绪。
一切只能等见到林寒露以后再说了。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万星一行人才披着熹微的晨光到了医院。
为了不耽误医院的工作，节目组选择了在医院附近的宾馆等候万星一行人。
一夜奔波，众人都疲惫不堪，只能打起精神去和同样守了一夜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沟通。
唐棠和节目组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凑到颜照影面前小声道：“姐，我刚刚问了节目组，林寒露已经醒过来了，检查过有一些擦伤，我叫他们把其他人叫走了，你先去看看林寒露吧，一会儿和节目组沟通差不多了我再叫你。”
颜照影点了点头，询问过位置后，便暂时离开，先去医院找林寒露。
医院离宾馆很近，十分钟后，颜照影便站在了林寒露的病房门口，她盯着病房门口的门牌号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推开了门。
林寒露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头发被别起，露出额头上的一片擦伤。
颜照影走了过去，温声问：“寒露，听节目组那边说你昏迷了很久，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走近了，才发现林寒露的脸色有些白，她手指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子，指尖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青白。
听到颜照影的声音，林寒露慢慢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里，流出一抹冷淡的疏离来。
她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颜照影，慢吞吞地问：“颜照影，今天是几号了？”
颜照影站在离林寒露几步远的地方，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寒露，唇角勾出一抹病态的笑意。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过来半分钟后，林寒露才僵硬地问颜照影：“照影，怎么了。”
颜照影心里感叹道，果然如她所想。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现在的林寒露了。
已经同这位冷心冷情、纠缠三年的林影后打过一次交道，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颜照影现在的心情非常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眼下的林寒露情况很稳定，似乎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消失，颜照影决定和她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颜照影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了光线更亮的地方，她冷淡地扫了一眼林寒露，态度讥诮：“林影后，说说吧，你是怎么回来的。”
林寒露皱了皱眉：“影后？”
她随后愣了一下，淡漠的神情中出现了一丝诧异：“回来？”
颜照影反问：“我们上次不是见过面了吗。”
林寒露眉皱得更深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影后是什么意思。”
轮到颜照影愣住了，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了林寒露所说的话。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涌了上来。
颜照影神情古怪地看向了林寒露，细细看来，眼前的林寒露，和上次林寒露落水后出现的人似乎有些不同。
但她也不是尚未重生的林寒露，似乎是介于二者之间、诡异地杂糅了两个林寒露，但又没有彻底融合在一起。
难道林寒露重生后记忆没有彻底融合？那现在的林寒露，到底是哪个阶段的林寒露？
过了一会儿，颜照影轻声问：“林寒露，你还记得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林寒露似乎有些不习惯和颜照影这样交谈，她移开视线，声音艰涩：“我有点头疼，模模糊糊能想起来一些。”
颜照影说：“那你还记得你是从什么时候重生过来的吗？”
随着颜照影的话语，病房里的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林寒露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豁然抬起眼看向颜照影：“颜照影，你也重生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冷漠和抗拒。
林寒露舒展了眉眼，淡淡道：“既然我们都是重生回来的，那也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了，按部就班地分手、解约吧。”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颜照影，声音如泠泠寒泉：“颜总，你应该不会不同意吧？毕竟，这是你主动提的。”
颜照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情况应该和她猜的差不多，林寒露重生了，但是记忆并没有完全融合，停留在了某个时间段上。
“你现在能想起来的，是你没有和我过情人节、又没有出席我的生日，我和你分手的这些事，对吧？”
林寒露神情不变，似乎默认了颜照影的话。
病房只开了夜灯，窗外天边露出一线晨光，天色仍黑着，整个城市仍沉睡在夜晚，尚未苏醒。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颜照影直直地盯着病床上冷清的Omega美人，慢慢地感觉到喉间发紧。
她似乎又回到那些纠缠、痛苦、挣扎的时刻。
恨抵在心头，交杂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颜照影耳边慢慢地响起了嘈杂、断断续续的机械提示音。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颜照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中的幻听甩出去。
在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晰的幻听时，她就该知道，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恨林寒露。
颜照影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理智，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对吧？毕竟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半，你就因为情人节吵架搬出去了，五月份是我的生日，我提出了分手，八月份你就获得了影后的奖项。”
林寒露眼中依旧冷漠：“你记得倒是很清楚。”
颜照影勾起唇角：“本来是记不清的，看到你以后才想起了这些事。林寒露，何乔做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她当然记得清楚，比起后面因为洗掉标记信息素暂时紊乱，两人不得不继续进行标记，这段时间才是她们关系最差的时候，也是颜照影在这段关系中最痛苦的时候。
“什么意思？”林寒露顿了顿，接着问，“你知道何乔了？”
颜照影笑得愈发深了，渐渐笑出了声，她越笑越觉得自己可笑，也越觉得林寒露可笑。
林寒露看着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Alpha，厌恶地别开眼：“颜照影，你发什么疯。”
颜照影骤然站起身，一把将林寒露死死压在了墙上，林寒露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到美艳的Alpha露出一个森然如恶鬼般的笑。
林寒露有一瞬间的晃神，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冒出来，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她直觉这片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藏着颜照影如此病态的原因，但努力回想，去始终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
仿佛，冥冥中注定了林寒露不该拥有这段记忆。
颜照影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拔高了声音：“林寒露，你够了！我们不合适磨合不来，吵架分手我认了，你拿我做何乔的替身！你现在在理直气壮什么！”
她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困兽嘶吼：“你拿那么个玩意儿羞辱我，你凭什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第37章 难过
病房里幽暗的灯下来, 林寒露被颜照影的影子笼罩在床边的角落里。
“我们认识五年，林寒露。整整五年的分分合合纠纠缠缠就是因为一个我和何乔长得像这么可笑的理由？林寒露，你在羞辱谁！”
颜照影死死按住林寒露, 急促地喘息了几声, 眼中充斥着凶狠和疯癫。
林寒露看着这样近乎疯子的颜照影, 神情中裂出了一线错愕。
她只在颜家的人联系她的那一天看到过这样的颜照影，并且还是关着门的。
——颜照影坐在沙发上垂着眉眼温柔询问着她什么。
画面一闪而过，和她脑中的记忆互相排挤着，引起大脑一片尖锐的疼痛。
有一瞬间，许多话都涌到了嘴边, 又被林寒露悉数咽下, 她试着推了一把颜照影：“颜照影, 你先松手。”
颜照影：“哪怕何乔回国的第一年，你就和我分手去和她在一起，我都不会觉得这段感情是一段笑话。还是说, 你要和我在一起, 好帮何乔做事？”
颜照影垂下了眼，觉得可悲。
她们从认识到彻底分手, 纠纠缠缠了五年。
在一起不到三年就因为相看两厌洗掉了标记, 又因为信息素紊乱症不得不定期进行标记，分分合合一年多。
这样一段感情，她却是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下，整整五年。
林寒露眼神始终冷漠, 她微微皱起眉：“颜照影,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把你当成何乔的替身。”
她顿了顿, 接着说：“而且，何乔也不认识你, 更不会对你做什么事，你别无理取闹了。”
颜照影看着Omega清瘦雪白的面庞，松开了对林寒露的桎梏，她退后几步，退到阴影中，几声古怪的笑声从她的胸腔里滚了出来。
颜照影的笑声渐渐停止，她扯着笑，平静地问林寒露：“林寒露，既然你说没有把我当成何乔的替身，那么我问你，你喜欢过何乔吗？”
林寒露犹豫了一下后坦然道：“喜欢过。”
“那你一开始和我接触的时候，有何乔的原因吗。”
“我承认，我不抗拒你的接触，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们很像，我最开始的确经常无法区分你们两个人。”
颜照影唇边的笑意渐深，她看了一眼林寒露，满目满心的荒唐。
她有些悲凉地低声感叹了一句：“林寒露，你是真的是没有感情，无法理解这就是把我当成替身吗。”
林寒露靠在床边，清冷的疏离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凝成了颜照影曾视为救赎的干净。
她干净、纯粹，同时也冷漠、寡情。
颜照影因此获得平静，也因此获得痛苦。
林寒露只是淡淡道：“我没有把你当成替身，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我就不再喜欢何乔了，联系也很少。”
颜照影看着林寒露，恨意和种种说不清的不甘在她的心脏里翻滚着，几乎要冲破胸腔。
颜照影想，她们注定不能相爱，只有相看两厌的时候。
既然如此，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伶仃地捡着地上的苦果细细品尝。
此刻，她无比想将林寒露拖到和自己一样痛苦的地步。
她无法释怀，无法做到面对满腔疮痍的自己依旧平静如常。
林寒露抬起眼和颜照影对视，Omega漆黑的眼眸如旧，依然像寒夜的星子，冷得干干净净，空旷深远。
眼前的人数年如一日，不为她所动。
她永远是高岭之上，雪色之中那朵不可攀折的花。
意识到这一点，颜照影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疲惫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哑着嗓音问：“林寒露，我的易感期快到了。”
林寒露听懂了她没说完的话，微微颔首道：“如果没有记错，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过标记行为了。”
颜照影说：“林寒露，现在不是一年后，我的易感期症状现在非常严重，你不清楚这一点吗？”
Omega眼眸平静地看着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颜照影，这和我没有关系。”
颜照影转身便走。
再说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反倒显得她依依不舍一样，倒不如干脆一点离开。
出了医院以后，颜照影站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
比起A市，C市的气温要冷很多，颜照影身上还穿得单薄，吹了一阵冷风，冷静下来了许多。
从林寒露那里，她没有得到任何和何乔有关的有用信息。
虽然也没指望真的能从林寒露这里获得多少信息。
还是等楚千雪那里的消息吧。
颜照影抬起眼，看向了马路尽头露出的一大片天空。
她仍然心有不甘。
不甘心这漫长的五年里，只有她一个人满盘皆输，困顿在每一个回忆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但不甘心也没有用，感情里满盘皆输的那个人，是很难翻盘的。
似乎能走出痛苦、最终释怀就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颜照影孤身在道路旁的树下站了很久，才朝着宾馆的方向走去。
人向哪前或者向后看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她不能因为零落散落在地的感情，就让自己的生活也崩溃瓦解。
那样，可悲得就不是这段感情，而是她自己。
宾馆里，节目组和万星的两拨人马挤在双人标间里，颜照影进来，众人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就继续刚才的对话。
唐棠把于阳平叫来了，两边的人正在确认整件事件发生的过程和细节。
于阳平满头大汗地站在两波人中间，说起话来却丝毫不像给颜照影打电话时的样子，流利得不行：“我虽然是林寒露的经纪人，但我也不知道她恐高这件事啊。”
唐棠抱着平板电脑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万星的其他人也别吭声，然后抬起眼镜捏着自己的鼻梁骨。
深夜被叫起来加班，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她身心俱疲。
尤其还得给于阳平收拾烂摊子。
于阳平还在狡辩：“我只是经纪人啊，这种事情节目组不应该事先告知吗？合同里没有说还有这种情况，经纪人和艺人都没有个准备，这是你们节目组的全责啊！”
唐棠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她温声细语地对节目组的人说：“我们这边经纪人和艺人没有及时准确得沟通，是我们的责任，不过如果您方那边合同中没有提前声明，就不是我们这边的主要责任了。”
节目组的人脸色有点难看。
颜照影听到这里，就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和责任方已经彻底变了，万星不属于理亏的那一方，接下来就好说很多了。
于阳平躲在了唐棠身后，低着头不再吭声。
唐棠心里骂人，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当然了，我们这边还是想和贵节目继续合作下去的，只是艺人林寒露面部擦伤……”
节目组的人闻弦知雅意，提出了由节目组来进行公关的要求，又隐晦地承诺了会给林寒露多一些的镜头和环节。
唐棠打着哈哈：“这个嘛，还得再商量一下了。”
这个意外可大可小，舆论的方向、反应，都是取决于两边的人如何进行公关。
节目组不想还没开播就惹一身骚，万星还想继续合作，靠这档综艺给林寒露增加曝光和名气，两边的人目的一致，要扯皮得就是节目组愿意让步多少了。
唐棠和万星来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和节目组谈好了应对的措施、节目组后续应做的补偿，约定了两天后拟定好合同后再洽谈一次。
十一点多，节目组的人离开了宾馆，颜照影让万星其余的工作人员先去休息，单独留下了于阳平和唐棠。
众人一走，于阳平就肉眼可见地紧绷了起来。
人前他们要共同维护万星的利益，有些话就含糊过去了，人后就要仔细算账了。
颜照影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于阳平，尾音微微上扬：“不知道林寒露恐高？”
于阳平顶着她的视线，仍然挣扎着狡辩：“这件事是我的失责，但还是节目组的全责嘛！我失责了，但也发现了节目组的合同漏洞，林寒露这不还拿了不少好处呢。”
颜照影说：“哦？这么说还得奖励你？合同上写的字是只有你能看懂不成？于阳平，你假公济私、拉帮结派我都忍了，因为你的能力确实不错，也没有踩到底线，但你看看你现在，连刚毕业的实习生都不会犯这种错。”
于阳平还想说什么。
颜照影摆了摆手：“唐棠，通知人事走流程辞退于阳平。”
于阳平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在唐棠的笑靥下离开了房间。
唐棠返回房间，问颜照影：“姐，于阳平手下的艺人怎么安排？”
颜照影略一思考：“叫人事来安排。”
唐棠“哦”了一声，提醒颜照影：“姐，我的意思是林寒露怎么说？一视同仁吗？”
颜照影按了按太阳穴：“一视同仁，对了，准备好应对林寒露解约的事情。”
唐棠抽了一口气：“解约？”
“嗯。”
唐棠瞪大了眼，过了半分钟才像明白了过来：“解约金她付得起吗……她有股份，好像真得付得起。”
颜照影拢了一下风衣，疲惫地说：“嗯，也省了我在股份上想办法的麻烦了，正正好。”
Alpha撑着手肘靠在墙壁上，浓浓的疲惫攀在她的眉眼间，使得一向恣意张扬的她被颓然的气息笼罩了起。
妖娆的美人颓靡厌倦，像氤氲在浓雾中的晚春一般。
开得美艳，又凋零败落。
唐棠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放轻了声音担忧地问：“姐，你们……吵架了？”
颜照影抬眼，露出满眼平淡的伤心，极轻、又极重。
她勾唇浅笑，轻轻道：“是分手了。”
现在让她伤心的并不是分手这件事，而是她混乱、痛苦纠缠的那五年里，付出的那些纯粹又真挚的爱意。
一腔真情，错付假意。
曾经那些为了感情而难过的日夜，仿佛也成了心口上血液蜿蜒的伤口，嘲笑她的一厢情愿。
第38章 可笑
唐棠误会了颜照影此时的难过, 犹豫着说：“姐，不要难过。要不咱学学一般的总裁，包两个听话乖巧的？”
颜照影扯了扯嘴角：“……”
唐棠打开平板, 翻了翻万星的艺人资料, 认真道：“姐, 我看了看，万星目前没有长得勉强和你相配的，你包他们属于做慈善，可以去友商那边看看。”
颜照影眉心跳了跳，觉得有点头疼：“没有必要, 别开玩笑了。”
唐棠把平板翻过来给颜照影看：“没有开玩笑, 姐你自己看, 就长相而言真的没有配得上你的。”
颜照影说：“我是说我没有搞这个的兴趣。”
“嗯？这样吗？”
颜照影：“先帮我订张回A市的票，这边的事先交给你了，我回去处理万星的事。”
唐棠点了点头：“好的, 姐你放心吧, 我盯着呢。”
唐棠大概是想让颜照影快点离开C市，直接订了一张一点的动车票, 颜照影打车过去如果路上堵一点都会直接错过站。
唐棠给她叫了出租车, 站在路口笑眯眯地说：“姐，快赶车吧，坐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我安排了司机在高铁站门口等你,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记得把文件处理完。”
颜照影便被唐棠推搡着上了出租车。
到了A市以后, 颜照影下了高铁站, 打开手机发现了一堆未读消息。
楚千雪：“林寒露受伤了？”
祝瑾祝瑜问：“寒露姐姐没事吧！”
她随意地翻了一下，翻到了最早的一条消息, 是颜游早上七点发过来的。
颜游没有问她林寒露的事，反而说：“颜照影，我心情不好，能来陪我吗？”
应该是怕颜照影不答应，她补了一句：“上次我陪你散心了，这次你也来陪陪我吧。”
七点钟，颜照影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七点钟应该是颜游刚起床的时候，七点钟节目组和万星都没有正式发布公告，但是网上应该早就传开林寒露受伤的消息了。
她一时不知道颜游是真的大早上刚睡醒就心情不好，还是难得体贴地没有揭她的伤疤。
颜照影思索了一下，回复道：“可以，去哪玩。”
颜游给她发了一个商业街的定位：“三点钟在悦新城碰头，我在七楼等你。”
颜照影算了时间，现在坐车过去刚刚好。
工作日的下午，商业街的人并不是很多，颜照影找到颜游的时候，她正举着一个冰激凌，站在正玩商场游戏机的小孩子身后，见到颜照影也只是点了点头。
颜游今天穿了一件粉白色的卫衣，帽子上垂着两个大得夸张的兔耳朵。
她似乎很讨厌别人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讨厌见到光，颜照影几次见她穿卫衣，她都是戴着兜帽的。
颜照影看了一眼游戏机，是十几年前流行的街机游戏，只不过这个商场的游戏机是盗版。
她又看了一眼颜游，不确定地询问了一声：“颜游，你要玩这个？”
颜游说：“没有，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
“那你在干什么？”
颜游扯了扯帽子，露出被兜帽挡住的猫眼：“我在等人。”
颜照影：“等什么。”
颜游指了指面前的小孩子：“等他玩完这一把。”
颜照影：“……”
颜照影：“没关系的，已经二十四五岁玩七八岁孩子喜欢的街机小游戏也很成熟的。”
颜游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手中的冰激凌，她盯着颜照影的眼睛，苍白的脸色爬上一抹兴奋：“你不觉得这个游戏一直在杀人很好玩吗？”
前面的小朋友惊恐地看了一眼颜游。
颜照影：“别吓唬小孩子，你想玩我就等你一会儿。”
前面的小朋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游戏机。
颜游把手里的冰激凌塞给了颜照影，跃跃欲试：“拿着，我刚刚已经看会了，看我怎么打通关！”
她从兜里掏出两个游戏币，非常熟练地玩了起来，然后自信地打出了一个8分。
颜照影轻声说：“刚才那个小朋友好像打了三千多分。”
颜游：“闭嘴。”
然后颜游连续打出了二十多个两位数的分数。
冰激凌已经化了，颜照影只能先把冰激凌丢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她回来的时候，颜游悻悻地捏着最后两个游戏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她嘀咕了一声：“打通关可以拿那个最大的玩偶。”
颜照影进门的时候看到了游戏区的标语，确实有一条是打通任一游戏送纪念品。
她没有仔细看，但记得那个纪念品是一个特别大的熊猫玩偶。
原来颜游是为了这么努力地打出了二十多个两位数。
颜照影忍俊不禁：“要不我帮你打吧。”
颜游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
她把游戏币塞到了颜照影手里，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这可是最后两个币，你最好真的能打通关。”
颜照影熟练地将游戏币塞到了投币口，一手握着操纵杆一手放在技能键上，姿态潇洒又随意。
颜游柔媚地哼了一声：“你不要装模作样，打不通关也没关系的，只打两位数也很酷的。”
她话音刚落，游戏机的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完美击杀。
颜游瞪大了眼：“嘶！”
颜照影越打越快，动作熟练地操纵着小人打通了两个关卡，快速且流畅。
等下一关倒计时的时候，颜照影回眸看了一眼颜游，得意地笑了一下，声音慵懒：“怎么样？”
颜游苍白的脸上因为欣喜飞上了两抹红晕，她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就这？你得意什么！”
颜照影耸了耸肩，转身继续操作屏幕上的小人。
不到二十分钟，她就打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通关分数。
颜游兴致冲冲地拿着通关给的纸条跑到前台兑换熊猫去了，没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熊猫玩偶跑了回来。
颜游不客气地把玩偶塞到了颜照影怀里，颐指气使：“抱着，这是你打出来的东西，你负责拿。”
颜照影：“？”
颜照影：“不是你自己想要吗？”
颜游说：“我不管，我买了三张电影票，我还要买爆米花和可乐，抱着这个我没有手拿爆米花了。”
“我们不是两个人吗？”
颜游指了指熊猫，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给我的宝也安排一个座位。”
颜照影怀着复杂的心情抱着颜游的宝一起进了电影院，然后把一人高的玩偶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座位上。
颜游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坐在旁边，电影还没开始就吃得见底了。
颜照影端起可乐喝了一口，发现颜游买的还是姜汁可乐。
颜照影：“……”
她只见过颜游这一个各种意义上的疯子，但直觉告诉她，其他疯子应该不是这样。
颜照影瞥了一眼抱着爆米花的颜游，忽然想起来在海边的时候，颜游用柔媚的嗓音毫不在意地说：“我是从红灯区里跑出来的小孩。”
颜照影是见过红灯区的，很难想象繁华的城市里会有这么一角破落、灰白的地方，拥挤的筒子楼下面是半掩着门的理发店、洗脚店，化着浓妆的Omega们躺门里面睡着觉。
最受欢迎的店是挤在最里面只有一个门牌脏乱的小诊所，用黑色的门帘挡着，进去以后只能治最简单的感冒，对堕胎和治疗各种花柳病却十分熟练。
到了晚上，红灯区又繁华得惊人。
里面很少有小孩子，像颜游这样样貌姣好的Omega，很容易早早就被从居住的筒子楼里带到临街的理发店里面。
十来岁的孩子从里面跑出来，是非常难的，也要吃很大的苦头。
电影已经开始了，颜照影弯着腰悄悄出去，给颜游又买了两桶爆米花。
颜游是个不管不顾、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但她的很多行为更像十岁出头任性的小孩子。
大概是因为她没能好好长大，所以永远都活在小时候，用力地弥补着十岁的自己。
昏暗的电影院里，颜游抱着爆米花轻声说：“谢谢。”
颜游选的电影有点无聊，颜照影奔波了十几个小时，看了十来分钟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颜游把放在两人中间的熊猫放倒了，垫在了颜照影的脑袋下，让颜照影睡得更舒服一点。
颜照影坐起来，发现电影居然还没有结束。
颜照影压低了声音问颜游：“好看吗？”
颜游用气音说：“我也——刚睡醒——”
两人对视一眼，猫着腰抬着熊猫一起跑了出去。
一出演播厅，颜游就大声抱怨了一句：“太烂了！网上还有好多这个电影的好评呢。”
颜照影：“刚刚坐我们后面的那对情侣笑得很大声，应该很喜欢这个电影，你要不回去说。”
颜游：“不了，电影院大声喧哗太没素质了。”
颜照影对这个素质很高的疯子报以微笑：“那你还想去哪玩？”
“抱着这个熊去哪都不方便吧。”颜游继续抱怨，“你要是没打通关我就可以去逛了。”
“你心情好点没？”
颜游吹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刘海：“好多了，你呢？”
听她这样说，颜照影心里便了然了。
颜游果然看到了林寒露的那条新闻，从她出现在A市开始，颜游就应该猜到了她和林寒露吵架了。
颜照影微微叹气：“好多了。你是真的心情不好？”
“嗯。”颜游妩媚的眉眼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落寞，“我爸和我说他害怕被颜高卓杀了，我叫他拿着钱出国，他还是害怕，每天关上门就开始哭。”
颜照影默然，而后问：“那去酒吧？玩偶放到我的车上。”
颜游怜悯地看了一眼颜照影：“颜小姐，你知道除了静吧，这个点没有酒吧会开门，也没有富二代能起得来。”
两人于是抱着熊猫又看了一部烂片。
C市，唐棠因为惦记着万星的股份，等颜照影一走，就直奔医院和林寒露商量更换经纪人和解约的事情。
唐棠扶了扶圆框眼镜，抱着平板电脑站在林寒露的床边，细声细语地和林寒露说：“林老师，我听颜总说了，您有意解约。我是来商量这个事情的。”
唐棠打量着靠坐在病床床头的林寒露。
许久不见，林寒露消瘦了不少，但仍旧是那副冷情疏离的模样，唐棠毫无预兆地闯进来，她脸上的神情依旧不见一丝波澜。
唐棠心里感慨了一声。
她曾经无比喜欢过的颜照影，发着光的、美丽无比的颜照影，也捂不热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
但她今天是为了股份来的，不是为了缅怀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来的。
唐棠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林老师，根据合同，您如果解约的话，是要付一笔数字很高的违约金的。”
林寒露抬起头，眼波横转，微微上挑的眼尾挑出了一抹清艳的韵味。
她的嗓音也很淡：“万星51%的股份，够了吗？”
唐棠微笑着说：“您是聪明人，那我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
林寒露看了她片刻：“颜照影叫你来的？”
唐棠愣了一下，保持着脸上的笑意：“为上司解决琐事，提前规划行程、拟定合同是秘书的专职。”
林寒露意味不明地赞叹了一声：“你倒是敬业。”
“谢谢林老师的认可，对了，这次您出事是因为经纪人于阳平的失责，人事那边正在走流程辞退于阳平，我给您临时安排了另一位经纪人，您看看，没什么意见的话就先这样了。”
林寒露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可以。”
唐棠便抱着平板出去了。
林寒露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唐棠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蛋糕。
这个蛋糕，似乎是她看颜照影加班辛苦，特意去万星对面的一家蛋糕店排队买的。
这个时候的她，和颜照影的相处还算和谐，会做这些恋人之间才有的行为。
这个蛋糕最后被唐棠扔到了垃圾桶里，就像颜照影对这段感情的态度一样。
一段见不得光的、随时可以丢掉的交易性质的爱情。
林寒露头疼了起来。
她不记得前世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段记忆似乎是因为颜照影的重生，改变了一些既定的轨道，才发生了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事件。
从颜照影重生到她自己的重生，中间多了一段空白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她必须确认一下。
林寒露打开手机，点进了和何乔的对话框。
颜照影反复提及了何乔，她便想先看看和何乔的对话。
何乔：“嗯嗯，我知道寒露最好了，我打算近期就回国，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嘛，我们真的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好。”
林寒露皱起了眉。
何乔，应该不是这么早回国的吧？
林寒露接着往前翻，看到了何乔发了一大片消息，大意都是为自己说错话道歉的，再往前的对话，两个人明确提到了颜照影，她明确地和何乔说要去见颜照影的家长。
算了算时间，的确是颜家联系她的时候。
林寒露盯着这条记录，哂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重生回来的颜照影为什么选择去了颜家。
但因为这样就相信了颜照影的自己，实在天真得可笑。
真是不长记性。
林寒露冷漠地想。
这个时候，何乔恰好发来了一条消息，她转发了一个视频给林寒露，发来一条语音，犹豫着说：“寒露，我看过新闻了，你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
“对了……视频里的这个人，好像你的女朋友，她不知道你受伤的事吗？”
视频的播放量和留言数量都很高，林寒露有些好奇颜照影的视频怎么会流传到网上，于是便将视频点开了。
视频的一开始，是一个穿着粉白色卫衣，容貌秾艳的Omega气急败坏地打着游戏，颜照影举着冰激凌无奈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颜照影帮Omega打通了游戏，Omega抱着玩偶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视频的标题是：【在悦新见证了爱情的模样。】
下面的评论也都在激动羡慕地分析着。
【哇，这个Alpha好宠啊！Omega一看就是被宠坏了！抱着熊猫跑过来的时候Alpha真的不自觉地在笑诶！】
【笑死了，她说要给自己的宝安排一个位置的时候，Alpha好像再说那我呢那我是你的什么哈哈哈】
【天！！我二十岁我也想要可以打通游戏给我拿玩偶的姐姐啊啊啊！】
【妈呀，什么傲娇大小姐和宠溺年上大姐姐啊】
高赞的一条评论是：
【她真的有在认真看这个Omega，也没有敷衍Omega，或者觉得她的行为幼稚，反而很温柔地包容了对方，满足她的需求，不管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这个Omega都让人很羡慕啊！温柔和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啊！】
林寒露没有再往下划，将视频关掉了。
早上的时候，颜照影像难过得不行，还没出几个小时，她就在“温柔且真诚地包容一个Omega”了。
但这和她没有关系，林寒露轻轻笑了一声。
却没有回复何乔。
第39章 一级警告！
何乔等了一会儿, 没有等到林寒露的回复。
林寒露不回消息，她便厚着脸皮继续说了下去，为了避免林寒露不听语音, 她这次选择了发文字消息。
“寒露, 你和你的女朋友……真的是在恋爱吗？我不知道你们恋爱的真实情况, 但是感觉她真的对你不上心诶。”
看到何乔的消息弹出来，林寒露下意识地按了一下眉心，知道何乔是个得不到回复就不依不饶的性格，她便岔开了这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国。”
何乔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很快回复了林寒露：“下个月月初吧, 赶在圣诞节之前回国。”
林寒露：“嗯。”
何乔看着手机屏幕上蹦出来一个“嗯”字, 气得咬牙。
原本以为攻略林寒露是最简单的, 她才先选择攻略了林寒露，结果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计划从多年前就出现了差池，她没有时间再提前攻略其他的女主, 现在何苦扒着林寒露这么一个疯子不放！
何乔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她握紧了手机，祈祷这一次的计划千万不要再出现差池了。
剧情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留给她做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林寒露关掉了手机, 看着窗外的天发呆。
或许是天生，或许是后天形成的性格，她有着某种异常固执的骄傲和自尊心，不容许自己有片刻的低头。
任何事都必须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心里, 像她收集的那些艺术品一样, 供她细细地把玩, 一眼可以望到底，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因此在颜照影的面前, 林寒露只承认了自己喜欢过何乔。
林寒露没有说的是，她自己也觉得这份喜欢来得莫名其妙。
这个念头像浓雾一样虚无缥缈地笼罩在她的心头，不像是她喜欢何乔，反倒像某个人在她心里植入了这个概念。
心底反复出现一个念头，不断地重复着林寒露喜欢何乔这一个概念，时常促使她做一些自己压根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惊悚，林寒露一度怀疑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才会出现这样的妄想症。
反复证明后，她觉得这种现象并不是自己的问题，但想了很多方法也不能解决问题。
只要何乔出现在她面前，她心里就反复重复着“林寒露喜欢何乔”这个概念，她连听课都听不下去。
眼不见心为净，她索性想办法说服何乔的母亲，把何乔送出国了。
一直到认识颜照影，多年来笼罩在她心头的雾气像见到了阳光，以惊人的速度消散得一干二净。
何乔说要回国，林寒露心底是非常抵触的。
她讨厌失控的感觉，不论是事态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还是对某个人的感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想到颜照影站在阴影下，脸上露出浅浅的伤心，说她只是何乔的替身，林寒露垂下眼睫，盖住了眼底莫名的情绪。
某个人的脸在脑中一晃而过。
林寒露打开了手机的备忘录，想确认一下最近的行程。
她一直有用备忘录当简单的日记本、写形成和计划安排的习惯，过一段时间不需要了再删掉。
比起记在纸质的笔记本上面，她更喜欢这样不留痕迹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方式。
备忘录最上面的标签，是一年前的某个日记，因为想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件事吗，林寒露便将这条标签置顶了。
标题只写了一行字：“颜照影是爱我……还是爱我身上的某种特征？”
林寒露的视线熟练地略过了这行字，停留在了下一个标签上。
她迟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预知梦记录？”
林寒露点了进去，一目三行地读了下去。
【十月初，第一次做了预知梦，醒来后情绪波动起伏异常大，有一种在梦中度过了多年的错觉，但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距离上次之后不到两天，梦到了一个颜照影和我一起度过一周年恋爱纪念日，以及参加综艺节目《全职演员》，第一条不符合实际事实，第二条被证实。】
【多次梦到和颜照影刚认识时的事情，以及■■相关。】
【10月13号，梦到颜照影提出分手。■■■■■■】
……
【颜照影会死，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只知道季节是秋季，天气小雨。■■说她是去世■■的，临死前在给我打电话。】
……
【我的重生，是被■■阻碍了吗？】
【半个月没有做过任何梦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颜照影注定要死，我已经论证过了。】
剩下的内容，都是一大串不知含义的乱码。
一股寒气从头顶灌了下来，浇得她整个人都被深刻的恐惧淹没了。
这种恐惧，是深深地被镌刻在灵魂里的——
对某个事件、亦或是某个存在，最本能最原始的恐惧。
林寒露面色难堪地看着备忘录里被涂黑和乱码了的地方，翻了一下备忘录的历史记录，发现所有的内容都是被涂黑或者乱码的。
林寒露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没有以字符代替人名的习惯，她的备忘录一向是不联网的，只有记载功能，绝不会出现联网这样的情况。
结合颜照影的话和备忘录里的信息来看，她在今天之前就在“重生”，只是进度缓慢，并不是一次性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而是以梦的形式断断续续的出现。
林寒露的视线落在了挂在床头的包上，她早上醒来以后检查过自己的随身物品，记得里面有一个笔记本，因为从来没有用过纸张记东西，她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现在……这个笔记本很有可能有关键的信息。
林寒露将笔记本翻出来，前几页的内容和她在手机备忘录里看到的差不多。
翻过去最开始的几页后，后面的纸张便被整齐地撕了下去。
再后面的内容，除了颜照影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用被涂黑的方块字符代替的。
娟秀整齐的手写字体上，每一个人名上面都覆盖着大小一致的黑色方块，林寒露翻过去，透着光去看纸张背面，依然只能看到诡异的字符。
笔记本的后面，全部都是含义不明的乱码。
这些乱码看起来是她手写下来的，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得铺满了整整半本的笔记本。
林寒露抓住笔记本，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喃喃自语着，声音打着颤：“颜照影，你从来没怀疑过重生这么诡异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林寒露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蹙起眉打开手机，模模糊糊地想，奇怪，刚才好像有什么事，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
与此同时。
【一级警告！一级警告！小世界r-001，再次出现主要角色觉醒危机，再次出现主要角色觉醒危机，再次出现主要角色觉醒危机，请管理员尽快处理，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收到。】
第40章 年少白月光
颜照影的易感期很快到了, 没有被她标记过的Omega安抚，她只好先挂了三天的事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然后硬扛过去。
易感期得不到解决, 标记对象还是匹配度极高的Omega, 这对颜照影来说是非常难捱的。
颜照影硬扛了一天，实在受不了，再三思考过后按剂量给自己连喂了两天安眠药，试图通过睡眠来将易感期混过去。
这个方法的效果还不错，只是她全天几乎都在熟睡, 醒来之后愈发觉得身体难受, 因为没有进食, 身体不仅疲惫，还特别虚弱。
好在易感期很快过去了，颜照影爬起来后发现身体里的情潮已经退下去了, 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她起身去胡乱做了一点吃的，喝了两杯水后倒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 颜照影手机铃声震起来了。
她睁开眼迷糊地看了一眼, 接起了电话：“喂？”
楚千雪语气冷冰冰的：“开门！你怎么三天一个消息都不回，我都要报警了。”
颜照影睡意未褪，嘴里应了两声“马上”，然后裹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 手机铃声又无情地将她叫起来了。
楚千雪的语气称得上是气急败坏：“颜照影！你再不开门我就砸门啊！”
颜照影陡然惊醒了, 她反应了过来, 抽了一口凉气，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楚千雪, 你等一下，我刚睡醒，你再等我十分钟。”
颜照影洗漱了一下，连忙跑出房间，将被关在门外许久的楚千雪迎了进来：“快请坐，我给你倒杯水去。”
楚千雪端坐在沙发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冷冽：“颜照影，还活着呢。”
颜照影递过去一杯水：“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活得很健康。”
“好几天没消息，我以为你一声不吭就死了，”楚千雪没好气地丢给她一个文件，“还贫嘴呢？这是林寒露和颜高辰的资料，你自己看吧。”
颜照影接过文件，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对不起，我这几天感冒了。”
“顶级Alpha被感冒击垮？你是和林寒露吵架了只能硬扛易感期吧？不然林寒露受伤你不在C市照顾她，躲在A市做什么。”
颜照影不想接话，选择了沉默，拆开手里的文件翻阅了起来。
越看，她的神色越微妙。
“我妈……当年和颜高辰颜高卓两个人都有感情纠葛？”
楚千雪抿了一口水，没有深究她的用词，叹了一口气：“对，你妈妈是中文系的系花，先和颜高辰谈了一段，毕业后又遇到了你爸，两个兄弟当年为了这个事闹得很凶，颜老爷子没办法，只好带着你二叔回到了B市的老宅子住。这么多年两边的人也一直在避讳这件事，所有没有来往。”
颜照影：“闹得很凶……那应该不难查吧。”
“嗯，但是很少有人提，难查的是林寒露的资料，鸡零狗碎的，也查不清楚。”
颜照影继续翻阅了下去。
颜高辰搬到了B市，但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件事，不知从哪找到了一个和颜照影母亲有几分像的Omega，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Omega得知真相，心里气愤，非常果决地离了婚，然后带着孩子走了。
这个孩子就是何乔。
楚千雪在一旁看着，感叹道：“难怪你们那么像……父亲是长相差不多的兄弟，母亲又有四五分像，你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奇怪了。”
何乔是在B市下属的一个小县城长大的，她的母亲性格刚硬，她却从小软糯，没什么主见。
唯一的古怪是她十多岁的时候，忽然闹着要搬家转学，她的母亲拗不过她，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带着她搬到了A市。
何乔母女搬到了一家福利院附近，何乔的同班同学恰好也是这家福利院的一个孤儿，名叫林寒露。
颜照影愣了一下，随后道：“这可真是……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楚千雪叹了一口气，“何乔对林寒露很好，但是从我调查的结果来看，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一般，一直到……嗯，一直到林寒露被人挤掉了颜氏集团的资助名额，何乔主动帮她一起打工才有所好转。”
颜照影眼底浮出一抹疑惑：“颜氏集团的资助？还有这么一茬？”
“而且正好是你参与颜氏的慈善活动比较勤的那一段时间，说起来，李照云本来和林寒露是同一批受资助的学生，但林寒露被人抽掉了名额。古怪就古怪在这里，从证据来看，应该是颜家内部的人自己特意抽掉了林寒露的名额。”
颜照影叹了一口气：“只能是颜高辰那边做的了，项目是颜高卓自己牵头做的。虽然会有欺上瞒下克扣补助金的情况，但是内部不会特意针对某个学生抽掉她的名额，学校自己更换名额的情况更多。”
她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我就是觉得受资助的学生名额有问题，才趁着节假日亲自去学校检查实际情况的。”
楚千雪说：“我和你去过几次，印象还挺深。”
颜照影继续翻了下去，当年的事一点一点在她面前还原了起来。
林寒露失去了资助名额，只好自己趁课余时间打工来补贴学费和生活费，时间久远，林寒露的身份又是普通的学生，楚千雪能查到的资料有限，大多是相关人物的口述。
其中一个是学校老师的口述：“何乔和林寒露感情很好啊，学校一开始修了游泳池，设置了游泳课，林寒露那孩子恐高不敢跳水，摔下去差点淹死，还是何乔发现她溺水了，把她救起来的。不过何乔那孩子爬上岸的时候被岸边一个碎砖划了手，割断了手指肌肉，一直用不上什么力气，唉。”
再往后翻，何乔正在积极接触其他颜氏集团资助的学生时，非常突然地转了学，一路转到了出国。
从这个时间点起，林寒露的履历就干净了起来，按部就班地上学、打工，一直到遇到颜照影。
颜照影笑了起来：“好一个念念不忘的年少白月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