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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小混账会威胁人了 别弄了,快还我亵裤……

    这辈子没这么羞耻过, 周卜易从脸红到了耳后根,连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变成浅浅的粉红色了。

    偏偏顾棉还在头顶催命似的叫他承认。

    承认你……

    思考再三,终究是怕了某个小混账再继续动手, 周卜易到底是没有骂娘。

    “奴应了!”周卜易的矜持彻底崩盘,“别揉了,快…快把亵裤还来……”

    顾棉见目的达成,也不再为难周卜易, 他找来衣裳,像照顾不能自理的娇弱小孩一样帮周卜易把它穿好, 然后抱着周卜易到轮椅上。

    推了几步,面前便是铜镜,顾棉执起木梳,轻柔地给美人理顺长发。

    镜子里映出周卜易的脸, 怎么那么红呢?

    “有血色了”, 顾棉分心,用指腹艰难捏起一块脸颊肉。

    肉太少了,不好捏。

    “先生要好好吃饭, 不可以挑食,不可以闹脾气不吃”,顾棉收回手, 拿了簪子,给周卜易挽头发。

    还是乱,但比上次好多了。

    起码是能看。

    周卜易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般人还真撑不起这如此另类的发型。

    叫花子似的……

    “没胃口”,周卜易有些厌倦地动了下眉毛。

    气都气饱了。

    “先生不乖的话……”顾棉把轮椅转了个面,附耳过去说了句悄悄话。

    周卜易听得瞳孔慢慢放大,随后整个人都气得发起抖来。

    顾棉那如此讨厌的脸还在贴着他坏笑, 他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人脑袋扇开,“顾棉!”

    顾棉却反而笑意更甚,推着他穿过长廊,来到膳厅。

    周卜易一反寻常,顾棉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连青豆和胡萝卜都乖乖吃了。

    行动很乖,但嘴上一直在挑刺,“大清早炖排骨,什么时候得的疯病?”

    “先生要补身体,本王特意嘱咐的,先生再喝一碗,就一碗。”顾棉知道周卜易是在故意找茬,但还是认真又用心的回答。

    他好脾气地哄着愤慨不平的美人。

    “哼”,周卜易低头扒饭,然后一拍筷子,“这是稀饭吗?这么软怎么吃!”

    “乖,别想着找借口逃这碗饭。”顾棉看穿了一切,不紧不慢道,“软一点好消化,先生胃不好,本王叫小厨房煮饭的时候多添了些水。”

    周卜易只好又拿起筷子,在顾棉的注视下乖乖嚼米饭。

    “我吃饱了”,扒拉两口,周卜易就操纵轮椅想跑,顾棉也不拦,只是淡笑着看美人的背影,“先生想想我刚刚说的话,再考虑要不要走。”

    轮椅停了,耳边传来手指骨节的咔咔声。

    “先生轻点捏,小心弄断自己的手指头”,顾棉手指轻轻叩着木桌,“一会再生气,先回来吃完。”

    周卜易十分不情愿以及百万分郁闷地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沦落至此的呢?吃饭还要被人盯着。

    周卜易紧皱着眉头,一切似乎是从被按在腿上开始,就变了。

    小兔崽子抓住了他的弱点,学会威胁他了!

    一顿饭到底是无比艰难地堪堪达到了顾棉的要求,他终于可以被放过回去睡回笼觉了。

    顾棉目送他进屋,取了油纸伞,带了个小厮就出了门。

    江南多小雨,毛毛细雨给人间笼上一层灰蒙蒙的烟色。

    他们在江南不会停留太久,顾承年的要求只是让他定期露个面,震慑一下那些按捺不住歪心思的宵小。

    而等到了边南关,他就要称帝了,到那时候,就是彻底撕去伪装,翻脸的时刻。

    虽然他家阎君大人很有钱,但他还是想临翻脸前先敲诈顾承年一笔,毕竟不要白不要。

    顾棉收了伞,站在阶下,看头顶的牌匾。

    ——江南织造总局。

    顾棉本来只是想挂着顾承年的腰牌进去转一圈,可这越是深入他就越是心惊。

    这难道不是做衣服的吗?难道不是大型染坊吗?

    为什么他们在造船啊还是战船!

    顾棉没挂自己的腰牌,那接待他的总管也不知道他是谁,就见他是个生面孔,于是热心地介绍起来。

    “此船吃水比朝廷的正牌军要高三成”,总管一边走一边说,“那边的还在研发,如果成功,能再添至少两成。”

    “一切都依二殿下的吩咐,所有研发制造都在秘密中进行,船舶司自半年前被殿下收入囊中,就将总部迁移到了这里,此地对外宣称是织造,实际是制造。”

    确实,外围都是丝绸染布,内部却……

    “特使,您这边请”,总管拿着一串钥匙,又打开一道大门,“这边是一些火铳,是依据余字号海航之后带回来的西洋货仿制的,威力很大,但也有缺点,火药需要手动填充,有些耽误时间,我们还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那个是新开发的土地雷,我们用猪实验过,踩上去瞬间就能触发,炸得四分五裂。”

    “那个与它同理,只不过可以拿在手上,一摔就炸,我们都叫它大白包子。”

    顾棉眼皮子直跳,顾承年本意绝对不可能让他大摇大摆来参观这里,这算是误打误撞撞破了顾承年的大秘密吗?

    顾承年只怕经营多年早就想造反了,这地方必须想办法为己所用或者毁掉才行,研发出的这些东西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敌。

    关键顾承年有这么多大杀器,居然还能按兵不动,几乎骗过了所有人,没有走漏一点风声,这得是什么样的城府

    顾棉思索了片刻,心下稍定,面上做出一副不耐烦之色,“进度太慢,你们如果就做出这么点成果,让我回去怎么跟王爷交代?”

    那总管本来惴惴不安正疑心是不是搞错了,不敢带顾棉去看真正核心的东西。

    顾棉这话就像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他神秘一笑,道,“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点的,那些只是基础罢了。”

    顾棉又是一阵心惊,什么,居然还有吗!

    “特使请随下官来”,总管带着他来到一堵墙面前,有规律的敲击了几下。

    顾棉在心里暗暗记住,那墙很快下陷,露出后面的庞然大物。

    这是什么东西!

    总管看见顾棉震惊的神色,有些得意道,“这就是我司携墨家联手研制的铁纸鸢!也可以叫它载人风筝!”

    总管哐哐敲了敲它的大铁皮,“大人,这灵感的一部分乃是来自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只不过比它更高级!这东西,能上天!”

    “只要二殿下一声令下,我们的人立刻飞到神都上空,这东西不光能飞,更是配备最好的火铳和包子!任他金吾卫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打得过我这老伙计!”

    “很好”,顾棉压下心底震撼,“本官回去自会与王爷说明,诸位都当行赏!”

    确实该赏,晚上回去他就告诉先生,合计合计怎么偷走这玩意儿。

    好啊,瞌睡来了就送枕头,二皇兄还真是宠他。

    他就拿二哥哥那么一点点东西,都是自家兄弟,二哥哥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还有墨家和墨连城,基本可以确定有问题了。

    “那就谢谢大人了!”那总管笑眯眯搓了搓手,“其实我司那个小神童又有新的想法了,图纸都画好了,就是这经费……”

    “银子不是问题,带我去见见这位大功臣。”

    “欸,好嘞!大人请……”

    拐走,必须拐走。

    顾棉一边走一边想,忽悠小孩什么的,他最……他先生最擅长了。

    顾棉本人深受其害,自然知道他先生功力有多深。

    等见到那个所谓的“小神童”,顾棉仔细打量了一下。

    他头上戴的什么?像眼镜又不像眼镜……

    他穿的又是什么?怎么那么奇怪,没有见过这种样式的服装啊?

    顾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广袖长袍,又看了看那个小孩的窄袖。

    总感觉格格不入。

    还有他手里拿的那只笔,怎么跟他见过的毛笔都不太一样呢?

    它不需要沾墨吗?笔头那么细,能写字吗?

    那小孩原本正在一个同样奇怪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听到动静,他一抬头,看清顾棉的脸后,怔愣了好久,然后笔和本子都掉在了地上。

    “太……太祖!”

    什么太祖,他到底在说什么?顾棉怀着疑惑看过去,那小孩瞬间就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大佬你好,我姓鲁,我叫鲁班,请问我可以抱你的大腿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

    太祖皇帝啊!见到本人了!鲁班整个人都非常激动。

    太祖在这,那他岂不就是那个后世妇孺皆知的鲁班了!

    想不到鲁班竟是我自己

    “咳咳”,鲁班轻咳一声,把顾棉拉到一边,“不要介意,刚穿……不是,初次见到容王殿下,有点激动,毕竟只在课本……话本子上见过……”

    鲁班的眼睛亮晶晶的,“王爷,你带我走吧,他们这些人欺负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无情地压榨我,日夜不停让我给他们打工画图纸啊呜呜呜,我知道王爷才是真正的大好人,我以后只给王爷一个人画图纸!”

    这些人这么过分的吗?连十几岁小孩儿都欺负

    可这个小孩身上也有很多疑点。

    顾棉的脸色沉了沉,“你怎么知道本王的身份?”

    “那个……”鲁班眼珠子一转,“以前去过神都,见过,见过哈哈哈。”

    第72章 又一个想上他的 “我就不一样了,我想……

    顾棉勉强接受了这个多少有点离谱的答案, 他对于鲁班的映像一言以蔽之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临出总局前,两人莫名其妙约定好了三日后顾棉回来接鲁班走。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 顾棉满脑子莫名其妙地回府,刚要进主卧,就莫名其妙被一个飞来的枕头砸了脸。

    顾棉伸手抱住枕头,露出后面那张愈发感到莫名其妙的脸。

    周卜易裹着被子, 警惕地后退。

    “先生?”顾棉走过去,把枕头放回床上, 然后低头用脸蛋蹭了蹭美人头顶发丝,“我要伤心了,特意赶回来跟先生一起用午膳,先生怎么能这样呢?”

    谁踏马要你赶回来啊!

    周卜易一口咬住被子, 泄恨。

    头顶上的人还在蹭, 跟个黏糊死了的狗一样。

    好想踹狗……

    顾棉并没察觉自己有多黏糊,他越发蹭得起劲儿。

    “顾。棉。”周卜易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你把为师头发都蹭断了,你到底蹭够了没有?你蹭就蹭,你脑袋左转右转是什么意思?是想让为师早早秃头”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这都蹭不疼你?”

    “脸皮厚有什么不好?”顾棉不蹭了,但也没离开周卜易的脑袋,仍旧紧紧贴在一起,“以前我就是脸皮太薄,才吃了先生的暗亏,换成现在,先生敢耍我吗?”

    周卜易要是现在耍他, 他能使出一百零八种撒娇方式让周卜易跟他贴贴,然后做羞羞的事。

    顾棉一番话给周卜易干沉默了。

    竟然说得很对,现在的顾棉,他耍不起。

    老腰要遭。

    “先生我们出去吃午饭,然后一起散散心好不好?”

    “不好。”

    顾棉对“不好”两个字充耳不闻,一边想办法把扒着床板不放的小猫弄出去,一边道,“中午的汤是山药炖乌鸡,炒了一个白萝卜,冬吃萝卜百病不侵,还有……”

    萝卜。

    为什么又是萝卜。

    无论白萝卜红萝卜,还是顾棉的大萝卜,都很令人讨厌。

    周卜易视线往下移,定在顾棉腿间。

    耳尖忽然有点泛红,“我……我不想吃……”

    哎呀,莫名其妙的,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做什么……

    周卜易摇了摇头,“什么百病不侵,这么离谱你也信,反正我不吃。”

    顾棉伸出食指,戳在周卜易瘦小的脸上,“什么时候这里变软,什么时候允许先生适当挑食。”

    “先生不听话,这里……”顾棉把手放到美人后腰,又顺着滑下去,“就会多出一条尾巴……”

    “……”周卜易听得面红耳赤,他飞快伸手,掐了顾棉胳膊一下。

    见顾棉还是乐呵呵的狗腿样儿,周卜易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是……

    郁闷至极。

    顾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笑意。

    你教我的嘛,先生。

    小时候他就喜欢黏着周卜易,周卜易怎么赶也赶不走,便会这样调戏他。

    比起强硬的要求,还是这样充满爱意的调戏更容易令人接受。

    不可否认,效果确实很好,周卜易再不高兴,碍于多条尾巴的威慑,还是赏脸把顾棉投喂的东西全吃了个干净。

    顾棉捧来茶水给周卜易漱口,府中婢女想要帮忙,被他拒绝。

    入口的东西,必须亲力亲为。

    待一切准备妥当,顾棉取了厚点的毯子给周卜易盖上,撑开伞推着人上了街。

    烟雨蒙蒙,行舟缓慢穿过桥洞。

    角落处有人在吆喝,叫卖着鲜摘的黄瓜。

    顾棉注意到周卜易在看竹篮中的小青菜,他伸手摸荷包,“想吃?”

    “不是”,周卜易眉心蹙起,“不太对,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油麦菜?”

    顾棉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南方暖和一点……”

    话说到一半,顾棉忽然想起周卜易比他更熟悉南方,周卜易说不对,那大概就是真不对。

    “过去问问”,周卜易示意顾棉推他过去。

    顾棉会意,问那挑菜的老伯伯道,“请问老人家,现在已是初冬,老人家怎么在卖春天和夏天才会有的菜?”

    “喔,这位公子外地来的吧?”老人摸摸胡子,“小老儿家住葫芦谷,那边也不知道怎么的,四季如春啊。小老儿也不是要卖菜,是要挑到贵人家里去呢。”

    “敢问这贵人是……?”

    “江南商会会长啊,姓梅叫学林呢,这梅会长啊,就爱听戏唱戏,在家里养了一帮伶人戏子,这菜就是种给戏子们吃的。”

    顾棉注意到周卜易手指攥了一下。

    “梅学林”,周卜易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从边南关又追到江南来了?!

    “顾棉……”周卜易冷着脸,“走,不逛了,回去。”

    “梅学林是谁?”顾棉浑身绷紧,“我不,江南既然有商会,那顾承年不可能不往里面安插人,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会会那个梅会长。”

    周卜易的神情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顾棉推着轮椅,快步追上老人,“正好我们与梅会长是旧识,一起走吧。”

    周卜易的手紧紧扣着毯子边缘,几乎要把指甲都扣断。

    “顾棉…如果他一会说些什么荒唐话,你……别当真…他这个人…就是脑子有问题……”

    问题很大!顾棉心里一紧。

    除了那该死的野狼,难道周卜易还在边南关养野人吗!

    周卜易心里乱糟糟的,他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偏顾棉还非要往是非地去。

    “金陵玉殿莺啼晓,桃花扇里梦回时,五十年兴亡,一扇尽揽——”

    咿咿呀呀的戏腔传来。

    门开了,那故作娇羞的花旦一甩水袖,卷住周卜易的脖子,“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二三分——”

    “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

    “自君一别,空楼寂寂含愁坐,长日恹恹带病眠。”

    “周相公~”那花旦作势就往周卜易怀里躺,“你怎么舍得抛弃人家,独自进京?狠心郎啊负心汉,你忘了那年花前月下,你我两相欢……”

    周卜易冷冷看着那花旦,“梅学林,你又在作什么妖,那年是你……”

    “嘘”,花旦一甩长袖,拢在手中,“咿呀呀呀——”

    “他自与我说来道,前尘是非皆纷扰。

    “彼年花醉君不醉,对烛与君看花桃。”

    “相公”,花旦叼着一方手帕,竟是转起圈来,那飞舞的水袖看似柔软,却又很有力,准确无比地卷来花烛。

    梅学林仰头,下腰,松口,后脑勺就枕着周卜易的大腿,“久别重逢,妾剥了桃,可要一品芳泽?”

    那手帕就蒙在梅学林脸上,似乎是等着周卜易揭他的“盖头”。

    顾棉脸都气绿了,他冲到周卜易身前,一把推开梅学林。

    梅学林柔柔弱弱地倒在地上,手指还搭着周卜易脚背。

    梅学林撇了一下嘴,然后做出强颜欢笑的样子,“相公,他是谁呀,他推得我好痛……”

    “我是谁?”顾棉的脸阴沉地可怕,“要不你问问他呢?”

    好闹腾……

    周卜易本来在神游天外,忽然被点名,有些哭笑不得,“玩够了没有,他是你主子。”

    那花旦站起身,拍了拍灰,恢复正常的嗓音,竟是个男子。

    还是小白脸那一类的声音……

    听着就讨厌!

    “大人怎么就知道学林是玩闹不是真心呢”,梅学林把水袖卷起来,缠在上臂处,“主子怎么了,主子就能阻止我们两个两情相悦?”

    周卜易咬了咬牙,“你好好说话,我跟你,只有相看两厌。”

    梅学林只是微笑,“大人平日都躲着学林,今儿主动来找,学林很高兴,要在府上留饭吗?大人现今下榻何处,学林……”

    “好来找大人叙叙旧情。”

    “不用了!”顾棉沉声,“你府上的东西我们可不敢吃!”

    说完他推着周卜易转身就走,还带着满脸怒容。

    “啧”,梅学林倚着门,目送两人离去,“又一个想上他的。”

    等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梅学林目光渐渐变得痴迷起来,“我就不一样了……”

    “我想被他上,哪怕就一次也好……”

    梅学林对这所谓的主子嗤之以鼻。

    大人可是祭坛上的花,是要献给神明的。

    怎么可能被凡人撷取呢?

    周卜易目光上移,看了顾棉一眼,思忖着措辞。

    良久,他道,“都叫爷别来了,这下可好,惹一肚子火回去,还得奴消解……”

    这话里面的暗示意味足够明显了,顾棉面色稍霁。

    “你说说你,你这是散心呢,还是糟心呢”,周卜易又看了顾棉一眼,“云舒的药方子上午就到了,没来得及跟你讲。”

    周卜易好像在给炸毛的潦草小狗顺毛,“回去帮帮先生?这蛊毒也是够折磨人的,为师算是受够了……”

    药方终于到了吗!

    顾棉忍不住笑了一下,可随即又压下嘴角,“先生,我很不开心。”

    “先生跟那个姓梅的……”

    “你信先生吗”,周卜易向上伸出一根指头。

    顾棉立刻低头,用鼻尖蹭了蹭。

    “我信。”

    “那不就得了”,周卜易刮了刮顾棉的鼻头,“左右嘴长在旁人脸上,说什么还不是旁人做主,可听进去什么……”

    周卜易戳了戳顾棉的额头,“可是由你自己的心决定的。”

    “嗯”,顾棉打起精神,“回去解蛊!然后……还有一件大事要跟先生说……”

    第73章 顾棉来月事了 羞跑一个棉姑娘/“……

    噬心蛊并非一日能解, 但一日不解,终究是心腹大患。

    具体要解多久,华云舒的意思是还要看天意。

    顾棉取了药方子过来, 密密麻麻的三张纸,一张是给周卜易喝的,一张是给他喝的,还有一张是外用的。

    怎么用, 有什么作用,注意事项都写在背面。

    周卜易喝的药能挥发望江南毒性, 顾棉喝的那副则是要暂时改变体质,给噬心草籽营造可以寄生的假象。

    说白了就是这药能把他整虚。

    就跟姑娘们来月事一样虚弱几日。

    都不是啥好药,好在华云舒后面会帮他们调养回来。

    周卜易的眸中,一闪而过心疼。

    顾棉, 辛苦你了……

    “丫头别怕”, 周卜易枯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顾棉的肩膀,那抹心疼被他压下,成了一句调侃的话, “来这个是姑娘们长大的必经之路……”

    彼时顾棉正蹲在周卜易身前,给他揉腿,久不动弹, 顾棉担心他的腿会萎缩。

    闻言,顾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别…别说了”,顾棉眼神挣扎片刻,抓起周卜易的袖子,就往里面躲。

    “求求先生别说了……”顾棉耳朵要滴血了。

    怎么真成小姑娘了呢,都怪先生天天叫他小姑娘。

    这下好了, 他……他真要体验做女孩子的感觉了。

    还是最脆弱那几天的感觉……

    “先生,先生会照顾我吗”,顾棉抓紧周卜易的袖子,他生怕周卜易把他拖出来,他可不想让周卜易看到他脸上的窘迫。

    “嗯……”周卜易考虑了一下,笑了笑,把手伸进自己袖子摸了摸顾棉发烫的脸,“勉为其难吧也不是不行。”

    “有那么羞吗棉姑娘?”周卜易见他钻了很久也没出来的打算,忍不住揶揄,“乖姑娘,来这个说明你长大了,这不是什么丑事,乖……”

    你来一个试试呢!

    顾棉越发闹红脸,钻得更深了,“我……我大老爷们儿……”

    里子面子都丢完了!

    顾棉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飞快转身就跑,“我……我煎药去!”

    周卜易看着自己空了的袖子和跑出残影的人,摇了摇头。

    还是不经逗,再怎么变得花里胡哨,内里还是那个一羞就跑的顾小棉。

    之前不跑,只怕是火候未到,还能忍罢

    周卜易微微低头笑了声。

    有意思。

    药要煎三个时辰,正好是顾棉定的晚膳时间。

    也就是说,他将获得一个没有黏糊小狗清净而又自由的美妙下午。

    周卜易在院子里赏花,虽然这个季节只有菊花可赏。

    但周卜易却像是得了趣儿,一下一下戳着花心,看花杆在微凉的空气里瑟瑟发抖。

    “夫人,太阳落山,有些下凉了”,小丫鬟走过来,在他肩上系了件鸭绒披风,“王爷嘱咐奴婢给夫人加衣。”

    “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他,哪里就冻死我了呢?”周卜易不满地拢了拢披风,把脸埋进鸭绒里。

    丫鬟捂着嘴偷笑,“夫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王爷关心夫人,奴婢知道夫人心里高兴着呢。”

    周卜易斜了那丫鬟一眼,“别管我叫夫人,我跟他可没有关系。”

    “那我们家王爷可要再努努力了”,丫鬟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们这一宅子的下人,都期待着您进门时散的红包呢。”

    周卜易不置可否,那丫鬟便识趣地告退。

    若真是个闲散王爷倒也罢了,既会是天下之主,又怎好娶他一个男子。

    周卜易也不想戳花了,闷不吭声就回了屋。

    顾棉端着碗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猫儿有气无力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

    他轻手轻脚放下药碗,“先生?”

    周卜易动了动身子,彻底用背对着顾棉。

    “先生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顾棉小心翼翼蹭过去,从背后圈住周卜易脖子,“是因为逗我的时候我跑了,先生没尽兴?”

    “给先生羞,先生不要生闷气”,顾棉把人转过来,“随便羞我,我不跑了……”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找戏弄的呢。

    “没生气,这小雨弄得我困倦。”

    “那就让药再凉凉,我们出去吃饭好吗?”

    “嗯……”

    周卜易安静地吃着饭,顾棉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也没闹。

    明明表现得很乖,顾棉却反而坐立不安起来。

    这怎么了啊?怎么这样暮气沉沉……

    顾棉偷偷往周卜易身边蹭,周卜易正喝汤,眼角余光注意到顾棉的小动作,轻轻放下碗,道,“要过来就大大方方过来,别跟做贼似的。”

    顾棉动作极小心地揽住周卜易细腰,另一手放在小肚子上揉,仿佛是要促进消化。

    周卜易由着顾棉去了,他慵懒地躺着,像只懒极了的猫儿,摊着肚皮享受着来自养主的贴心服务。

    揉了一会,顾棉把他从轮椅上捞起来,进屋,放到床上。

    周卜易实在是太瘦小了,顾棉抱他的时候,他就窝在顾棉臂弯里,活像个八九岁的小孩。

    怎么有人能被岁月摧残成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顾棉心口一窒,端了已经温凉的药,递一碗给周卜易。

    顾棉喝了一口就直皱眉头,怎么能难喝到这种地步,他抬头看周卜易,周卜易抱着碗很乖地喝,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苦。

    周卜易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把药当水喝的吧……

    明明是那么挑剔的人,饭都不愿意吃,却能接受这样苦的药。

    顾棉眼眶发酸,他仰头一饮而尽,顿时感觉四肢百骸里的力量都在流失。

    怎么起效这么快!

    顾棉很不习惯,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栽倒。

    周卜易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周卜易在烛光下叹息,“姑娘,你行不行,不行今儿就算了。”

    谁不行!他必须行!

    顾棉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努力装出一副我很好我没事的样子。

    他好像又梦回当年,剑都抱不动,被周卜易无情嘲笑的日子。

    周卜易一边笑他是个丫头,一边带着他练武。

    后来他的力气随着年龄增长,周卜易的手却绵软了。

    原来从孔武有力,再忽然之间又变得无力,是这种感觉吗?

    那种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东西从身上剥离,又无法阻止的感觉。

    会有多无助

    周卜易最初的时候,是不是会很慌很不习惯,后来渐渐认了命,会不会却依旧时常很羡慕其他人

    周卜易总是那样无所谓的背后,究竟藏着多少鲜血淋漓的无可奈何

    顾棉软着手解了腰带,褪去衣衫,拿着装满药的小瓷瓶吃力地爬到床上,他把小瓷瓶放到一边,要去帮周卜易宽衣解带。

    “你老实一点!今晚就躺着吧,我自己来”,周卜易自己解去衣带,拿起小瓷瓶,挖了一块乳白滑腻的药膏,细细给顾棉抹了一层。

    华云舒考虑地还挺周到,省了润滑的香膏了……

    顾棉被凶了一下,却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先生这么主动吗?

    顾棉傻笑着,躺平。

    周卜易给他涂好药,便缓缓坐在了他腰上。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噬心草籽很快被牵动,在身体里乱窜,周卜易一下软了腰,呜咽一声,趴倒在顾棉胸口。

    好……痛……

    解个蛊怎么这么麻烦呢?好累,不想动了。

    一只手忽然搂住他的腰,顾棉翻了个身,俯身亲吻他溢了泪的眼尾。

    “再坚持一下,剩下的交给我”,顾棉温柔地吻着他的嘴唇、眼睛、耳朵,然后是锁骨、茱萸。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身体仿佛被掏空,顾棉咬牙坚持,“先生,先生调整呼吸,坚持坚持,蛊籽就快出来了……”

    顾棉额头满是虚汗,他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该死的噬心蛊弄出来,狠狠锤它个几百几千下,然后用脚碾成粉末喂鸡。

    这害人的东西欺负他先生那么久!他必须让它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顾棉发起狠来,连脸都涨得通红。

    周卜易忍着疼,一声不吭承受着噬心蛊的反抗,还有闲心抬起手给顾棉擦汗。

    “这么生气啊?顾小棉”,周卜易惨然一笑,嘴唇都有些发白,“辛苦你了,丫头。”

    是真的很辛苦,顾棉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我就是,有点使不上力气”,顾棉把头低下去,“先生亲我一口,让我多点动力。”

    周卜易伸手,环过顾棉的脖颈,极用心地去吻。

    渐渐的,顾棉尝到了一点咸涩的血腥味,顾棉心疼的要哭,被周卜易用拇指抵住眼角。

    “不许哭”,周卜易吞下那口血,“哭了越发没力气,你还有任务要完成。”

    “几颗草籽怎么能这么厉害”,顾棉手慌乱地摸周卜易的脸颊,“先生,先生你一定要坚持住,求求你,我……我那么努力了,你别……别……”

    别半路咽气了……

    他真的会崩溃的。

    “乖”,周卜易用鼓励的眼神,安抚了惊恐万分的顾棉一下,“别怕,马上就出来了,我感觉到了。”

    其实还远,可总要给孩子一个希望不是吗?

    第74章 先生快吓死他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解蛊……

    西窗下的烛影慢慢移动, 然后在某一刻,灭了。

    一缕灰烟钻出来,仿佛昭示着什么不好的结局。

    顾棉不敢动了, 他慢慢停住,眼睛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着周卜易的唇角。

    有血,黑色的毒血。

    望江南的毒, 爆发了。

    与此同时,是受惊过度的噬心草籽在发疯。

    周卜易慢慢蜷缩起来, 他呼一口气就要吐一点血。

    “不要……不要”,顾棉把人搂起来,再也忍不住的泪水稀里哗啦瀑布一样流下来,“先生, 先生我求求你, 求求你别放弃……”

    周卜易轻轻笑了一下,就阖上了眼皮。

    太难坚持了,太难了。

    好想睡一觉, 再也不醒来。

    梦里有鲜花,有蝴蝶,空气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 周卜易站在雾里看花。

    水中月,雾里花一样的人生啊……

    从生时起就注定如此可悲。

    雾里走出一个人,是华山泉。

    华山泉抱着一个小婴儿,拿着一个小勺子。

    小勺子里是混了草籽的牛奶。

    小婴儿连眼睛都没睁开呢,华山泉喂他什么,他就喝什么。

    喝完后,华山泉托起他的脑袋, 检查他的后颈。

    一朵血红的鸢尾花渐渐浮现出来。

    “成了”,华山泉抱着小婴儿,把他递给一个老人。

    雾浓了,里面的人再也看不清。

    某一刻,天光穿透云层,金光照在一个迎面跑来的小孩身上。

    颈后有朵鸢尾花的少年正在翻书,那小孩就这么扑进了他怀里。

    连带着金光一起。

    于是那少年放下书,揉了揉小孩的头。

    “顾棉……”

    从那一刻起,他的光就总是跟他形影不离了。

    小孩紧紧跟着他,缠着他,他去哪那孩子就去哪。

    于是安静的生活被打破,少年对小孩的称呼越来越多。

    “顾棉…过来…”

    “顾小棉!你要死啊”

    “给你个字吧,就叫容安……”

    “小安安啊~你羞不羞~”

    “棉丫头,你真是个小丫头。”

    “小姑娘……”

    少年看着向金光聚来的乌云,把小孩拢进了袖子里,“别怕,劈不着你。”

    他笑,“为师给你表演个袖里乾坤。”

    袖子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捂着小孩的耳朵,确保小孩什么也听不见。

    雷降下来的时候,他把血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你看,先生都说了没什么好怕的。”

    再后来,他发现那些乌云并不是跟着金光的。

    是跟着他的。

    他决定离开了。

    大雾拢去他的身影,他看着小孩跌跌撞撞寻找他的身影,无声落泪。

    “放弃吧,你找不到我的。”

    天地间似有回音。

    “放弃吧……”

    “放弃吧……”

    那声音越来越近,却反而越来越缥缈。

    “放弃吧周卜易,放弃你这毫无意义的一生……”

    “放弃吧,死才是你的归宿,只有一死了之方能解脱。”

    “放弃吧,早死晚死都一样。”

    都一样吗?

    周卜易站在大雾里,摸了摸后颈。

    那朵从出生一直相伴到现在的花,在发烫。

    究竟是花色本就血红,还是鲜血养出了这朵深红的蛊花

    周卜易看着自己的手,他摸了一手的血。

    “原来……它是用我的血泪养大的。”

    伤痕每深一点,那花就娇艳几分。

    “放弃吗……”周卜易叹息着重复这句话,“那就放弃吧……”

    “我什么时候见过光,错觉罢了。”

    墨汁一样浓稠的黑暗一点一点将周卜易吞噬。

    周卜易躺在顾棉怀里,不停吐血,他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生命迹象越来越微弱。

    “别放弃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顾棉红着眼睛,用手背给周卜易擦血,“先生,你不是说蛊籽快出来了吗?我们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顾棉退出来,给自己抹上厚厚一层新药,又进去。

    “出来……出来啊!”顾棉颤抖着动作,“你有什么本事,就知道躲在里面作祟,有本事你出来面对本王!”

    顾棉精神即将面临崩溃,可他看着周卜易紧闭的双眼,又强行寻回一丝理智。

    他越发搂紧美人,“不许放弃……本王给你讲个故事。”

    “我们的故事。”

    “从前有座不周山,山上有个小神仙,小神仙无所不能,他很勇敢也很厉害,他打败了诸多妖魔鬼怪,才下凡来到人间。”

    “小神仙捡了只小奶狗,小狗骨头还没长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可是小狗喜欢小神仙,每时每刻都想跟小神仙贴贴,所以每次都连滚带爬凑到小神仙身边。”

    “小神仙嘴上嫌弃,可实际却很宠小狗,小神仙从来不给小狗啃骨头,小神仙用他全部的积蓄给小狗买肉”,顾棉讲到这里,有些泣不成声,“是小狗不懂,小狗以为骨头才是好的,它觉得好委屈,它觉得小神仙不喜欢它。”

    “后来,小神仙要历劫了,他把小狗关在庙里,保护它,小狗却以为小神仙不要它了。”

    “十多年过去,小神仙历劫失败,受了重伤,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小猫。”

    “小狗已经长成大狗了,它把倒在庙外的小猫叼回窝中。”

    “无所不能的小神仙怎么会是一只脆弱的小猫呢?小狗用爪子扒拉小猫,还欺负它,想看一看它还会不会跟以前一样神气,可无论怎么扒拉,小神仙始终有气无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狗终于明白了小神仙的苦心,它开始后悔欺负了小神仙,它真的很后悔,其实小狗从来都没有恨过小神仙,它只是不开心,小神仙不告而别十年,它很难过”,顾棉把脸跟周卜易苍白的小脸贴在一起,“如今小神仙又要渡劫了,这次有小狗狗帮他,他一定会成功的对吗?”

    无人应答,长夜里,顾棉握着周卜易的手泪如雨下,“先生,是我错了,是我不懂你,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你不能把我一棒子打死,你得给我机会改过,你给我个爱你的机会行不行,给我个照顾你余生的机会,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放弃……那么难那么难你都走出来了,你从地狱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见到我,好不容易爬回人间,你……你还没有怎么安逸过呢……”

    烛火印着两个人如出一辙憔悴的脸。

    周卜易颈后那朵花越来越烫,发着淡淡的红光,在夜里格外显眼。

    顾棉愣了一下,擦了擦朦胧的泪眼看过去。

    红色在消退,那朵血色的鸢尾花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梦境里,黑暗即将吞没周卜易的刹那,一只小手抓住了他。

    黑暗恐惧金光,不得不退让。

    “从前有座不周山,山上有只流浪猫。”

    小手的主人带着满身金光,对他说,“流浪猫的主人把他弄丢了,流浪猫不属于这里,所以他才会流浪。”

    “现在我找到你了,我的小猫。”

    “先生过来,你走错路了”,万丈金光穿透黑暗,黑暗无所遁形。

    “家在这边。”

    金光忽然大盛,顾棉自其中走来。

    “听话,跟我回家。”

    周卜易看着前方,一片光明。

    周卜易回望过去,黑暗不再。

    一切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化作烟尘散进了白雾里。

    脚下有鲜花相伴,身侧蝴蝶翩翩起舞。

    于是周卜易握住那只手,无比坚定地说,“好。”

    颈上鸢尾花彻底消失,此后离魂症再也不会复发。

    噬心蛊,解了。

    周卜易睁开眼睛,顾棉胡乱擦了擦眼泪,露出狂喜的神色。

    “解…解了吗?”顾棉无比激动,舌头不听使唤,说话都有些磕巴。

    周卜易没有回答,只是欣慰的笑。

    于是顾棉也跟着笑起来,笑了一会就趴在周卜易怀里哭,“呜呜呜累死我了先生,吓死我了先生呜呜,先生……先生我不行了,先生我好像陪着你走了一趟鬼门关一样,我腿都在抖,呜……我身上都发软,我,呜呜……”

    周卜易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除了望江南的毒弄得他有些胃疼,别的倒是都差不多好了。

    身上一轻松下来,人也跟着心情大好。

    周卜易捏着顾棉的脸,“吓坏了?”

    “嗯嗯嗯!”顾棉把脸偏过来,方便让他先生捏,“不是吓坏了,是要吓死了,先生再不醒来,我心脏都要跳不动了……”

    说了两句,又开始哭,“呜呜呜我……以后……呜呜……以后不能再…呜…呜这么吓我了……”

    “我都…都想好了……先生要是放弃自己,那我也不活了……我……”

    周卜易指腹微微用力,“胡说八道,再说一遍?”

    “说就说”,顾棉抬起头,眼睛红红,鼻子红红,耳朵也红红,“我就要追着先生黏着先生,上穷碧落下黄泉,先生活着我才能活,不然我就去死。”

    周卜易轻嗤。

    想揪人耳朵,狠狠揪。

    没力气……

    顾棉扒着周卜易的胸口,听里面的心跳声。

    咚——咚——

    他自己的也咚——咚——

    好安心。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

    顾棉慢慢出来,低头挑噬心草籽。

    周卜易要帮忙,被他避开。

    先不说羞不羞的问题……

    这鬼东西别再想碰他先生了!一下都不要想着碰!

    第75章 多么过分的要求 “我没力气,先生就不……

    顾棉病倒了, 也许是吓狠了,也许是那药透支了身体。

    总之是病得不轻,手脚发着软, 都使不上劲。

    许是风寒,临天亮的时候,他还发了点烧。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正如现在他拉着周卜易袖子不放的手。

    “不要, 不许走”,顾棉泪眼汪汪看着周卜易, “你又要丢下我,我不要……”

    “不走”,周卜易摸了摸他的额头,“脑子要烧坏了, 为师去熬个药也不行吗?”

    “不行”, 顾棉嘟起嘴,“都是借口,你又想不要我了……”

    “呜”, 顾棉极委屈地小声呜咽,“先生不要我了……”

    烧傻了看来是。

    周卜易用手指点了一下顾棉滚烫的脑袋,“别闹, 嗯?”

    “呜呜呜哇哇哇”,顾棉拍开周卜易的手指,“先生不要我了,还说我闹,我不跟先生好了……”

    周卜易手顿了一下,揉上自己眉心。

    生个病这是要翻了天去?

    周卜易哼了一声,直接出了房门。

    敢甩他手, 那就别指望他哄了。

    才不惯着。

    顾棉愣愣看着周卜易离去的背影。

    他为什么不哄

    他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他真的不要他了?

    寂静许久后,主卧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顾棉的声音很崩溃,“周卜易……你……又不要我了……”

    “你混蛋呜呜,你混蛋。”

    周卜易端着药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棉光着身子趴在地上找靴子。

    口里还念念有词,“先生,先生我要去找你,先生,你不能再丢下我了,先生先生,离开你我活不下去的,先生……”

    咣一声巨响,周卜易重重把碗磕在桌上,“躺回去!”

    顾棉吓得一抖,转身委屈巴巴看着周卜易,“呜……你回来了……”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

    “我等了你十年,我以为你回不来了”,顾棉伤心地哭着,“先生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我都想跟着你去死了,可我又总不愿意接受,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在……”

    周卜易听得一阵心酸,他放柔声音,“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还发着烧呢你乖一点,先躺回去。”

    周卜易费劲吧啦扶着人上床。

    怎么这么沉,顾棉吃什么长大的!

    周卜易有些郁闷地想着。

    体型不占优势,偏偏顾棉还不配合,一个劲往他身上贴。

    快压死他了!

    周卜易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臂。

    又看了看发软的双腿。

    伤了根本,怎么补都是无济于事的。

    病好了也一样会这般体弱。

    失去的力气不会再回来,或许日后他会越来越依赖轮椅。

    直至再也无法站起。

    周卜易半背半搂,好不容易把人弄上床,转身端药时,顾棉又要往下爬。

    “别走别走,呜”,顾棉掀被子的时候,一双狗狗眼还一眨不眨盯着周卜易。

    仿佛生怕下一秒周卜易就会消失。

    周卜易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肩头和大半个后背,脸色相当阴沉。

    作,继续作,真想病成个傻子?

    周卜易喂他喝药,他居然还不喝,皱着眉头把碗摔了。

    “我不喝,有毒”,顾棉拱到周卜易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先生,先生你是不是嫌我太烦,所以要毒哑我?先生呜呜先生……”

    周卜易攥拳,本来没这个打算,现在是真想毒哑他了!

    顾棉跪坐在床上,死死搂着站在床前的周卜易。

    很好,周卜易瞥了眼完全滑落的被子,和某人撅起来的屁股。

    是个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顾棉,你自己要作死,可别怪先生不心疼你。

    他忽然伸手,左手卡住顾棉的腰,右手用力扇下去,用训小孩的语气,“不喝药”

    顾棉一颤,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先生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喝,有毒我也喝,只要先生高兴,我就是被毒死也……”

    “闭嘴”,又是一巴掌。

    臀肉乱颤。

    嘿,他这暴脾气。

    “我特么真想打死你”,周卜易怨气冲天把人塞回被窝,“我再去端一碗,你给我老实一点,不要乱动。”

    顾棉缩进被窝,背过手揉了揉。

    好……好疼……

    他老实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等待的时候,他回忆着过去的那十年。

    他就经常是这样,凝望着某个地方,很久很久。

    有时候是护城河边的码头前。

    有时候是驿道旁。

    往往一坐就是一天,茶饭不思。

    思念已占据他全部内心。

    等待填满了过去的十年。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那个人始终不曾再出现。

    而他最终孑然一身走过了那孤寂的十年。

    如今终于等到周卜易回来。

    其实还是会不安,会害怕周卜易再次一去不返。

    所以才会这般黏人吧。

    他怕,怕周卜易又不要他了。

    以一个为他好的理由,绝情地抛弃他。

    直到周卜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顾棉才放松紧绷的身体。

    周卜易愣了片刻,随后低下头笑了笑。

    他不在的时候,小狗就一直这么守着门,等他回来吗?

    周卜易坐在床边,一勺勺喂顾棉喝药。

    顾棉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回来的看门狗。

    周卜易心底一片柔软,顾棉这个样子还怪可爱的。

    “小狗狗有没有好好看门”

    “唔唔……”

    “怎么不说话?”

    “唔……”

    “顾棉”,周卜易俯身凑近,“说话。”

    “我…我哑了,我说不了话”,顾棉捂着嘴巴,“唔唔唔。”

    周卜易:“……”傻了,完了,真给孩子烧傻了。

    周卜易忽然轻笑出声,“那刚刚是谁在说话?”

    “我没有说话”,顾棉摇摇头,“是我的心在说话。”

    “它说,它好喜欢先生。”

    “喜欢先生,胜过一切……”

    就在这一瞬间,周卜易怦然心动。

    周卜易的手指,抚摸着顾棉的眉毛。

    最初是因为什么心动的呢?

    大概就是这副有点傻乎乎的,却又很可爱很真诚的模样吧。

    如某个雨后初霁的下午,他看见暖阳向他奔赴。

    心墙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缝,缝里钻出了小芽。

    再后来,这墙上的每一个小缝里,都开满了花。

    “顾小棉”,周卜易弯腰,在顾棉额头落下一吻,“先生……也喜欢你。”

    喜欢你,你眼中有光,驱散过我心中阴影。

    喜欢你,你眉目带笑,温暖过我那些岁月。

    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小安安,是我亲手养大的小姑娘。

    什么都不重要了,周家也好,不周山也好,即将到来的死亡也好,都不重要了。

    在烟花升起之前,我只想紧紧拥抱你。

    在这一刻,他终于学会了珍惜当下,后来的日子,他只愿两心相悦情深不悔。

    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

    “先生,你亲一亲我,再亲一亲我”,顾棉含着泪,“我有点不敢相信,我……这是真的吗先生,先生你说也喜欢我……”

    “真的”,周卜易长长叹息,然后又一次吻下去,一触即分。

    “不要,不要亲脑瓜”,顾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要这里。”

    “好”,周卜易低头吻住,很久之后,他抬起头。

    眼中是惆怅和担忧,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有什么好怕的呢?对上就对上。

    他周卜易,从来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他是一只猫,他干什么要躲着一群老鼠

    他就该大大方方的告诉那群老鼠,他就是动情了,动情了又怎么样?不服尽管来找他,看看他还会不会跟从前那样容忍它们上蹿下跳。

    顾棉揪着周卜易的衣襟,又哭又笑。

    “先生变了”,他轻声,“我感觉到了。”

    那个骄傲的周卜易回来了。

    那个光芒万丈的周卜易终于回来了,在历经无数次心结之后,周卜易终于想开了。

    “先生好迷人”,顾棉轻轻咬唇,“想吃。”

    周卜易微微一怔,怎么会有人生病了脑子里还都是那些床笫之欢的

    “不行”,周卜易板着脸,“你在发烧。”

    “不给吃我就哭”,顾棉眼角往下拉,嘴一瘪,似乎立刻就要大哭。

    周卜易:“……”什么玩意儿?什么时候学会的胡搅蛮缠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行”,周卜易目光都在掉着冰碴,“不好好养病,当心我揍你。”

    “揍就揍吧”,顾棉眼睛冒光,他饿狼似的把周卜易拽到床上,大被一蒙,“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怕。”

    “你……”

    周卜易用手抵着顾棉的胸膛,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是才做完你确定你还有力气”

    周卜易说得不错,顾棉确实没什么力气,很容易就被推开了。

    被推开后他就抓着周卜易的袖子哭,很委屈很委屈的那种哭,“我没力气,先生就不可以自己动吗?”

    听听,多么过分的要求。

    周卜易咔嗒咔嗒捏着指骨。

    “哇呜呜先生又要打人了”,顾棉一抖,随即更加委屈,“你……你家暴我……”

    “你乖,为师不打你”,周卜易很好脾气的哄了一下,笑容可掬。

    顾棉刚有些沉溺其中,耳朵一痛,就被周卜易揪住了。

    周卜易笑里藏着刀,“没打你吧?嗯?顾小棉”

    第76章 怎么都这么胆小 全天下就两个大胆的。……

    顾棉的脸很红, 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羞的。

    “傻样儿”,周卜易笑着评价了一句,松开顾棉耳朵, 就起身唤人传饭去了。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喜欢顾棉这傻乎乎的小模样。

    上菜的时候,周卜易拿了湿毛巾给顾棉擦身子降温。

    顾棉就乖乖地看着周卜易,周卜易叫他伸手他就伸手, 让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

    倒是省事,菜上齐前, 周卜易已经给他整理好了里衣,又拿了个厚披风给他系上。

    在周卜易给他压衣领的时候,他想,对,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相濡以沫, 然后白头到老。

    等以后需要上早朝了,周卜易要是也这样给他理龙袍,他听政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其实他并没有烧到稀里糊涂的地步, 他又没有离魂症,他的脑子能正常思考,只是疼痛难忍罢了。

    他就是故意想看看, 周卜易会如何照顾他。

    会跟多年前那场大病一样吗?

    周卜易跪坐桌前剥着枇杷,他枕在周卜易腿上,等着投喂。

    枇杷有核,周卜易那么爱干净的人,就这么把手伸到他唇边,用手接他吐出来的核。

    周卜易说他好脏,可周卜易还是接了。

    周卜易把那些核洗干净, 埋进了上阳宫小院里。

    后来枇杷树从土里长出来,再后来,年年都有枇杷吃。

    枇杷一年甜过一年,顾棉一岁长过一岁。

    而那个时候的他,看不见周卜易接住了枇杷核的手心,他满脑子都只有周卜易说他脏。

    原来有那么多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原来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周卜易已经爱了他那么久。

    他又回忆起某年清明,坟山之上,周卜易刻意挡住他视线的背影。

    原来周卜易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绝情,周卜易虽然甩开了他的手,却还是为他挡住了那些可怖的景象。

    再后来,周卜易又给了一点袖子让他拉着,安慰他过于恐惧的内心。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那些忽略了的小细节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冷着脸用箭杆打他手背的周卜易,把走不动的他抱出了险象环生的绝地。

    那个说他烦死了的周卜易,却在噬心蛊发作最厉害的时候,离开温暖的躺椅,给他擦眼泪,教他做阳春面。

    那个摔了他鸡汤的周卜易,把他让进了门,将他丢进温暖的浴桶里,洗热了几乎要冻僵的身子才放他回去。

    “不要再做无用功。”不要再犯傻,这么大的雪,坐在门口一等就是这么久。

    “喜欢我,你还不配。”群狼环伺,我教过你强大起来前要隐忍蛰伏。

    那些曾经的恶语相向,那诸般恶劣而又过分的“欺负”,终于汇聚成了那个站在光影里的周卜易。

    终于汇聚成了那声无奈的“我要怎么才能教会你好好保护自己?”

    原来周卜易并不是不爱,周卜易的爱藏得太深,彼时幼小的他只看得到表面,看不透那层恶人皮下藏着的一往情深。

    顾棉坐起来,他手软,周卜易就用筷子喂他吃。

    “先生,我头疼”,顾棉抿着唇,眼泪汪汪。

    “谁让你要闹”,周卜易冷着脸呵斥了一句,顿了一会儿,才放柔声音,“乖,吃完饭睡一觉就不疼了。”

    这个矛盾的周卜易啊。

    这个藏了一辈子,三缄其口,从不轻易把爱宣之于声的周卜易。

    怎么那么叫人着迷呢?

    “我疼”,顾棉用泪眼看着周卜易,“先生先生,我好疼,我脑袋要掉了。”

    “掉不了”,周卜易有些无奈地夹了块冬瓜,“来丫头,啊……”

    真有那么疼吗?周卜易不禁有些疑惑。

    他是真的疼哭了,还是在演我

    “我不挑食”,顾棉指了指桌上的菜,“它们的第一口,都要先生喂我。”

    周卜易缓缓转过头,打量着顾棉。

    每个都要?试毒?

    这真是烧糊涂了的表现?

    顾棉心里咯噔一下,在心里思寻着应对之策。

    周卜易已经站起半个身子了,顾棉心一横,直接把脑袋钻进了被窝里。

    “呜呜呜,先生连饭都不给我吃!”

    哭不出来,干嚎就有点太假了,周卜易肯定会看出来他在装糊涂的。

    顾棉蒙着脑袋弓着身子哭,把周卜易看得一愣一愣。

    “顾棉……”

    “先生不要我了呜呜呜。”

    “顾棉,我没有不给你饭吃,也没有不要你,你先出来好不好?”

    “我没人要了呜呜呜。”

    “要你要你”,周卜易打消了疑虑,一边揭被子,一边哄人,“给你夹好了吧,快出来。”

    顾棉犹犹豫豫探出脑袋,周卜易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要吃白菜”,顾棉盯着周卜易的筷子。

    看着周卜易夹起来,他弯弯眉毛,“要先生吃。”

    周卜易一顿,“好,我吃。”

    要是不吃,顾棉会不会又哭一场啊?

    照顾病号就是麻烦,可快点儿好吧。

    周卜易刚把白菜吃了,顾棉又喊他吃排骨。

    周卜易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又夹了另一块喂顾棉。

    他算是看明白了,顾棉这是要跟他玩过家家,你一块我一块。

    很幼稚。

    可顾棉病了……

    哎。

    好不容易用完饭,周卜易往顾棉头上搭了块叠好的毛巾就出去了。

    昨儿顾棉跟他说了江南织造总局的事,这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

    今晚潜进去夜袭,兵分两路,一路去找鲁班,让他假装试飞,然后开着铁风筝直接过边南关,到南宁去。

    另一路按顾棉记住的方位,找到放有包子和土地雷的库房,直接引爆它们,炸了顾承年的杀手锏,来一招釜底抽薪。

    之所以选择午夜,周卜易有自己的考量。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午夜不会有来做活的平头百姓,留下来看守或搞研究的都是顾承年的人。

    如果可以,希望鲁班能多带点搞研究的人才出来。

    至于墨家的事,还不能下定论。

    周卜易记得墨家有一只旁支,在他很小的时候,被周老爷子秘密派去南方做什么事了。

    好像是说在什么谷里做什么机关。

    那天的谈话他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听得不清楚,隐约好像听到了葫芦什么的……

    等等……

    周卜易忽然想起那天那个菜农。

    难道是葫芦谷那里温度异于常地莫非是……

    梅学林让人在那里种菜真的是巧合而不是为了掩盖什么?

    梅学林……

    周卜易目光深邃起来,这个一直找各种借口接近他,甚至想要爬他床的人,怀有什么样的目的

    他可不相信梅学林是真的爱慕他、想从了他,只怕是有些别的想法。

    周卜易在檐下站了一会,就觉得有些累了,他叹了口气,坐回轮椅上。

    “认识葫芦谷吗”,周卜易叫住一个小厮。

    “回公子,那葫芦谷不远,它就在……”

    “不用告诉我在哪”,周卜易用手指叩了叩扶手。

    笃——笃——两声。

    那小厮登时就有些腿软,话都说不利索了,“那,那……?”

    “推着我去,就现在”,周卜易咳嗽几声,“你先去跟管家说,叫府里人别告诉王爷,让王爷好好养病,然后再回来,我们去葫芦谷。”

    周卜易又咳了几声。

    怎么搞的让顾棉给传染了?

    周卜易摸了摸自己额头,果然有点微热。

    真是……

    流年不顺。

    那小厮很快回来,推着周卜易出了府门。

    青石板路不平,坐着有些颠簸,时不时还要上桥下桥,周卜易脸色有点发白,“你……稳着点,看路。”

    不如顾棉,顾棉推他的时候,可从来没让他感到过颠簸。

    “是…是是……”小厮额头冒汗,腿直打哆嗦。

    平日没注意啊,这病病弱弱的小美人怎么压迫感这么强,明明他什么也没做甚至也没有太重的语气,可人只要往他身边一站,就控制不住腿发软,想要俯首臣服。

    “你抖什么?”

    美人清冷的声音传到耳边,那小厮狠狠吓了一大跳,立刻就要下拜。

    “站好”,周卜易纳闷的看了小厮一眼,“我有让你跪?”

    他有那么吓人吗?人人见了他就跟见了阎王似的。

    这天底下的人全都像老鼠畏猫一样畏他至极,唯独两个人丝毫不带怕的。

    一个是喜欢乱开屏的烦人野生孔雀梅学林。

    另一个是他可可爱爱的家养小土松顾小棉。

    那小厮心里苦,但是说不出口。

    美人公子气场太强,还不自知,随便泄露半分就能当场随机震死一个凡人。

    偏偏他离公子最近,感触最深。

    什么叫不怒自威这就是了。

    王爷到底怎么跟这么个活阎王玩到一起的啊?还有说有笑的。

    真的一点都不会被吓住吗?

    “继续走”,周卜易稍微拧了下眉毛,那小厮就又开始抖,他只好尽量放轻语气,“别发呆了,晚膳前回不来,王爷该问了。”

    “好好好的”,那小厮应了,又觉得不够尊重,战战兢兢改口,“是是……!”

    跟他好好说话有那么难吗?周卜易越发蹙了眉心。

    我很凶?周卜易平生第一次反思自己的语气。

    我没凶他吧?周卜易反思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明明很温和啊。

    是他们都胆子太小了吧?周卜易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怎么全天下就找得到两个胆大的呢,真是奇也怪哉。

    第77章 他会呼风唤雨! 起火/“你信不信一会……

    葫芦谷, 谷如其名,长得像一个躺倒的葫芦,葫芦嘴便是入口。

    这样的地形, 确实比较容易恒温。

    葫芦的第一个小圆里坐落着不少小屋,屋前开垦了菜田。

    周卜易想要往大圆那边去,可刚刚走近两圆连接处,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热浪。

    天空似有毛毛细雨。

    “不好!”周卜易脸色微变, “快退出去,里面应该是起火了!”

    “起…起火?这下雨呢怎么起……”

    话音刚落, 小厮就眼睁睁看着一道火舌窜出来,沿着小圆转了一圈,火势瞬间封锁了唯一的出口!

    “这…这!”小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实在是有悖常理!

    不对不对, 性命攸关之际, 他为什么要想这些无关紧要的!

    “公子……我们怎么办……”

    小厮很慌,他六神无主,唯一只能把希望放在周卜易身上。

    周卜易仰头, 看着葫芦谷上空。

    葫芦谷两壁不高,周卜易看清了悬崖上站着那人的脸。

    是许永元,容王府曾经的管家。

    许永元也在看他, 居高临下挥了挥手。

    “周卜易”,许永元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我很好奇,你要怎么应对。”

    “如你所见”,周卜易冷冷一笑,“我什么也不做。”

    “你这是放弃了吗?”

    “愚昧”,周卜易转动轮椅带着小厮往中间走, “许永元,你信不信一会这葫芦谷上空就会下大雨,而且只有这里下。”

    “呵”,许永元问身边一个戴着兜帽的人,“你听见了么,这小子说他会呼风唤雨。”

    “老天凭什么青睐他,凭他有一张嘴能说会道?”许永元略带不满地低头,俯视着周卜易,“护道人,算得了什么呢。”

    “周卜易,我不想杀你的”,许永元微微叹息,“可谁让你偏要生在周家。”

    “可怜你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母亲姓甚名谁吧?”

    许永元眸中一闪而过痛恨,“你母亲姓许,她叫许含香。”

    “我把她交到你父亲手里的时候,你父亲再三保证过会好好照顾她,可后来呢?他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周卜易”,许永元长长的花白胡须在寒风中飘到脑后,“你真以为周家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助纣为虐,就别怪外公狠心……”

    可到底是自己唯一女儿的孩子,许永元目光紧张地盯着身旁盘起来的长绳。

    可别一会火太大来不及……

    一颗豆大的雨滴忽然落在许永元鼻头,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仰头。

    雨幕渐深,在火即将烧到中央两人的那一刹那,大雨滂沱。

    许永元下意识退了几步,俯瞰其它山头。

    真的都没有雨!

    “下来说话”,周卜易的声音很平静,如他一同寻常平静的目光,“外祖父。”

    但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姓名,他不曾问过,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人说。

    所以他竟不知道,斩龙一脉的领导者,居然是他的外公。

    许永元犹豫了片刻,消失在悬崖上空。

    过了许久,葫芦嘴那出现一个有些苍老的身影。

    “哼”,老头鼻孔朝天,“就算我是你外公,我也……”

    “真要想杀我,带这么多绳索做什么?”周卜易缓缓转动轮椅,不去管早已吓瘫的小厮,慢慢转过来,面对许永元,“不就是想等我放弃护道人身份,然后再拉我上去吗?”

    “你说对了,但也不完全对”,许永元摸着胡须,眼睛里闪过精光,“它也可以用来绑你。”

    “老夫打算吓唬你一下,让你吃个瘪,然后再把你捆回许宅”,许永元说到这里,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可你小子竟然真的会呼风唤雨,上一个呼风唤雨的,还是那诸葛武侯。”

    “你选错了地方,这地形特殊,温度一高破坏了平衡就会下雨”,周卜易抚去毯子上落的草木灰,“你烧了人家的屋子,毁了这么多菜,叫别人怎么生活?”

    “又不是没给银子”,许永元又是一声冷哼,“你到底跟不跟老夫走,不走老夫捆你走。”

    许永元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瘦小身影,顿了片刻,嘟囔着道,“他们对你又不好……”

    “那个戴兜帽的,别躲着了”,周卜易往许永元身后瞥了一眼,淡淡道,“梅学林,以为裹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你?”

    “老夫问你话呢!”许永元给梅学林递了个眼色让他准备好捆人。

    “不回去”,周卜易挑了挑眉毛,“但可以合作。”

    “实话实说”,周卜易看着许永元,“比起我那个爷爷,我可能更喜欢你这个外公。”

    明里暗里交锋那么多年,许永元从未用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许永元也很守诺,他在容王府上待了这么多年,随时可以轻易杀了顾棉,可他一直没有动手,直到顾棉长大,直到他们出了神都。

    反倒是周家,一直在搞些小动作。

    周卜易名为百器之君,实际上谱的人都是直接听命于不周山,他只能掌握大方向和计划,所以经常有人喜欢越过他在某些细枝末节上自作主张。

    一个姓黎的一个姓墨的,不就是最好的典型。

    这些人背着他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多少混账事,他懒得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你真的更喜欢老夫?”许永元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的笑了,可很快他又想起来现在他们算是敌人,而他是来绑人的。

    “不对不对,老夫下来是跟你谈正事的,不谈私情!”

    “那就谈正事吧,边走边说”,周卜易招呼了那小厮一声,“走了,回府。”

    小厮哆哆嗦嗦爬起来,竟是头也不回跑了。

    “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求周大人高抬贵手不要灭口!”

    边跑还边说,“今日之事小人绝不泄露一字出去,小人现在就回老家,这辈子不再回来!”

    “啧”,许永元给了个与周卜易如出一辙的结论,“胆儿真小。”

    许永元健步走来,缆了推轮椅的活。

    反正是自家外孙,又不是别人。

    “不周山那些人,很恶心”,周卜易直言不讳,“我想要他们死。”

    “是很恶心”,许永元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讶,“老夫一直都想他们死。”

    “老夫还以为你也被他们洗脑了呢,哼,那群人除了会玩阴的,还会什么,要老夫说……”

    “先别说”,周卜易挥手打断,“你我交手多年,各自明面上的势力也都清楚,只是不知道斩龙一脉暗地里有多少人?”

    “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许永元叹了口气,“我们又不像护龙一脉有利益牵扯,他们重赏之下勇夫多。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的野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全凭着一腔热血和信念支撑,没有任何实际好处,哪里有什么人手。”

    这么少吗?周卜易皱了皱眉头。

    不行,即使合作,还是不能正面硬刚,不周山散落在全神州的势力,少说也是许永元的六倍。

    就算加上南宁和边南军,实力依旧悬殊。

    本以为有许永元的加入,可以不一样,现在看来还是要按原计划进行。

    周卜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免不了一死。

    “我想让顾棉登基”,周卜易轻声,“不是因为不周山选择了他,你可以放心,他不会听命不周山。”

    “他是我带大的,他以后会是一位千载难逢的明君”,周卜易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许永元,你相信这一点吗?你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负责过他的起居,你应该很早就明白了。”

    “明不明君不知道,一切功过都由后人评说,不过顾棉至少会是个勤政爱民的。”许永元回忆起他视角下的顾棉。

    “许伯,再买些宣纸回来。”

    一月不到,就都用完了吗?

    那时候许永元低头应是,心里却在想,这么用功的好孩子,怎么偏偏是那个天命之子。

    “许伯,本王不方便露脸,你找些生面孔去施粥吧。”

    有时候许永元也想,一味抹杀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被选中不是顾棉的错,斩龙一脉初立的目的是要阻止周是修的勃勃野心,可后来怎么就走歪了路,反而去追杀无辜的天命人呢?

    于是他犹犹豫豫了很久,顾棉都二十岁了,他也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他到底是跟不周山那些把人命视为工具、蝼蚁的家伙不同,人就是人,人是有血肉的,他不忍心,所以总在手软。

    他跟周卜易爷爷最大的区别,大抵就是周卜易那个爷爷只会强迫周卜易、伤害周卜易,而他从没真的打算伤这孩子,即使立场不同。

    他原先的想法是想在悬崖上面看笑话,然后等着这小子服软,再拉上去绑回许宅。

    回去后他打算跟周卜易说一些往事,讲一些道理,好叫周卜易看清那些人的嘴脸。

    谁知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还以为这小子会惊慌失措呢,结果这么镇定,倒叫他这个老头子成了笑话。

    “没大没小的”,老头又嘟囔了一句,“要合作可以,以后只准叫外公。”

    “叫习惯了”,周卜易有些无奈,他外公怎么有些老顽童的感觉……以前不觉得啊?

    “许……外公,我打算把剩下的十方国器转交到你手上,你看……”

    两人细细商议了一番。

    周卜易忽然眨了眨眼,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祖先明明叫刘泊温,可你为什么姓许?”

    第78章 外公见孙媳 这顿饭还能不能坐下来好好……

    “那不也是你祖先你还姓周呢, 老夫怎么就不能姓许?”

    老头子咕哝着道,“这不刘丞相收养的时候没改姓,就一直姓许了呗。”

    “这是重点吗?”许永元翻了个白眼, “十方国器的事还要再商议,是老夫派人抢还是怎么着?”

    “你抢吧”,周卜易抬了一下袖子,整理上面被压出来的褶皱, 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漫不经心。

    “最好是你们去抢”,周卜易顿了一下, 补充,“别过早暴露你我合作,容易坏事。”

    “对了,你来得早, 这谷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知道, 应该没有吧?”许永元疑惑道,“就是梅小子说,有天晚上他听见崖壁里有人在说话, 怪渗人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在石头里面吗?”周卜易神色微变,“这山里面会不会是空的?搞不好里面真有人。”

    “你说的有道理”, 许永元推着轮椅转了个圈,“走,跟老夫回去看看。”

    “不去”,周卜易拍开许永元的手,转回去,“现在去什么去,你找得到入口?还是你手上有工具能凿开石头?许永元你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 还想一出是一出?要去你自己去。”

    “老夫还真找到了入口”,许永元有点不服气的嘟着嘴,“臭小子,跟外公说话客气一点!老夫是你外祖父,你把老夫当孙子训”

    “啧”,周卜易微眯双眸,“我夸夸你?”

    一笑,轻抬下巴,周卜易缓缓启唇,带了一点讽刺,“找到了入口都想不到里面藏了人,那你还真挺棒的。”

    许永元气得磨牙,关键他还没法反驳。

    他先从梅学林那知道的消息,他上山的时候还误打误撞看见了个洞,他却没把它们联系在一起,还把梅学林说的话当鬼故事听。

    而周卜易听了两句瞬间就理清了前因后果。

    就……真挺棒的。

    难怪次次交手都落周卜易下风……

    “你怎么就偏偏是他周家的人”,许永元嘴巴越撅越高,“你能不能改姓许?”

    “我考虑一下吧”,周卜易说罢,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要,许衍好难听。”

    “我看天色不早,今夜我这边还有大动作,你先去我那宅子上吃个中饭,明天看看顾棉身体能不能行,到时候再一起回来葫芦谷看看。”

    “你就非要带着他?”许永元越发不高兴,“就我们爷孙俩不挺好?”

    “带你回去见见孙媳不是更好?”周卜易意味不明笑了笑。

    “周家那群兔崽子允许你谈情说爱?”许永元哼了一声,“老夫是没见过这种家族,自己有儿有女,不许别人找小娘子。当年那个老匹夫就阻止香香和你爹在一起,要不是老夫废了老命鼎力支持,这个世上都不会有你周卜易!”

    “好好好,我谢谢你啊”,周卜易看着喋喋不休的老头,笑了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了一句。

    许永元还挺受用,他微微低头看着周卜易,摸了摸花白胡须,“你放心,老夫不讲究门当户对,也跟那些没人性的冷血家伙不一样,只要你喜欢,不管那姑娘什么身份,只要人品没问题,老夫一定支持。”

    周卜易微微一怔。

    心里有点暖是怎么回事呢?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暖。

    跟顾棉不一样的温暖。

    他能感觉到许永元话里话外对他的维护。

    小老头好像有点自责,“老夫当年没能救出香香,也没能带走你,不然哪能让那群瘪犊子磋磨!”

    这是来自至亲的“护短”。

    小老头这么有趣,如果自己在许家长大,应该会很快乐吧?

    “今晚的行动你人手够吗?要不要老夫在外接应?”

    “要”,周卜易回过神,长出一口气,“这次行动就以你的名义吧,我暂时还需要潜伏,再多积蓄一点才好摊牌。”

    “我懂我懂,要么就不打,要打就打痛,不痛不痒没好处”,许永元眸光微动,“外公给你兜底,有压力老头子我先扛着,反正不周山调动人需要时间,他们也不能拿老夫怎么样。”

    “许永元”,周卜易忽然想到什么,道,“你这次带来的人多吗?”

    “怎么了?大概八/九成吧,毕竟老夫是专程来接你的,怕出意外被那群兔崽子截胡。”

    “那正好,你早一点行动,大概上半夜就要到江南织造总局,寅时前把它搬空,留一点火油和炸药就行。”

    这样就不浪费了,还能给斩龙一脉增加点实力,免得又被不周山打太惨。

    “织造总局你说的行动就是这?你真就那么喜欢布料?”许永元目光闪烁,“之前在神都你就已经搬空了一次,你……”

    这老头想到哪里去了?还有神都那次是顾棉要搬的好吗?

    “你一去便知,不去拉倒,事后别后悔。”

    “你这么说,那我就非去不可了,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药火药炸药弹药。

    周卜易想给自己把耳朵堵起来。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话痨,闷声发大财这道理都不懂吗?

    “你们那脉的人都这么嘴碎吗”

    “小毛孩子懂什么,自由、浪漫、热血,是我们那一脉的天性,老夫告诉你,人活就为一个词,开心!活得不开心那等于是白活,哎,这凡事你别往心里去,挨了骂就要当场骂回去,我许家的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不能站着让人打,打不过你得学会跑,跑回来叫老夫给你出头,老夫要是还打不过,老夫还有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老夫一群打一个总是可以打过了吧,老夫说白了……”

    “许永元,你有点吵。”

    “老夫说白了,你这孩子就是太独立,你心里面揣着呢,你端着个破架子不肯低声下气求人帮忙,实际上有些时候只需要……”

    “骨头太硬有什么好处?弄一身伤病,你除了让老夫心疼,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说啊?你这孩子老夫说白了……”

    有亲人疼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

    有一个唠唠叨叨的还不够,又来个罗里吧嗦的。

    周卜易黑了脸,“许永元,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想好一会见顾棉要说的话没有?”

    “老夫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提醒了老夫,老夫是应该想想第一次见面跟你家小娘子说些什么,喂周卜易,那小姑娘喜不喜欢首饰啊?你外婆走的时候留了个额饰,听说还是什么波斯王室上供的粉水晶呢,应该没有小姑娘家家会不喜欢吧……”

    悬。周卜易想,老头要是真送顾棉这个,顾棉可能会被羞跑。

    当然,掀桌子也不无可能。

    毕竟在顾棉眼里,许永元算敌人,就依顾棉那个护他的性子,很有可能直接跟老头干一架……

    三人走到门口,就看见门开着。

    顾棉大马横刀坐在藤椅上,目光沉沉扫过去。

    周卜易忽然就感到有点腰疼。

    “先生”,顾棉的声音压过来,“上午去哪玩了?”

    他观察了一下周卜易的神色,然后冷冷一笑。

    很心虚啊。

    “先生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让下人不许告诉我?嗯?”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这是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你……”许永元还没说两句,就被顾棉可怕的眼神镇住。

    “来人,拿下!”顾棉一拍手,不知藏在何处的暗卫迅速拿下周卜易身后两人,“本王还没找你们,你们自己找上门?”

    “先生过来,没事了”,顾棉语气又恢复温柔,“我们去吃饭。”

    “咳咳”,周卜易咳嗽两声,“他……他是我外公……”

    “哦,原来是外公”,顾棉示意暗卫放了许永元,随后指了指另外一人,“那他呢?你怎么解释?”

    “他……”周卜易摸了摸鼻子,“野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还想捆你先生。”

    “那我们跟外公去吃饭吧”,顾棉温温柔柔笑着,站起身,“走。”

    顾棉回头,神色立刻冷下来,“把梅大会长打一顿然后丢回梅府。”

    周卜易表示他一点意见都没有,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菜早就上齐了,顾棉让人多添了副碗筷。

    “外公好”,顾棉喊的很乖,“什么时候到的江南,怎么不知会一声?”

    许永元一头雾水接住侍女倒的酒,喝了一口,道,“王爷就不必叫老夫外公了吧……按辈分,难道不应该叫太师祖?”

    “咳咳咳!”周卜易抬脚踢了许永元一下。

    “臭小子你踢老夫干嘛!老夫难道说错了?”

    完了……

    周卜易缩了缩脖子,余光果然看见顾棉冷了几分的神色。

    完了完了,老腰不保。

    “这个,咳咳,你老人家不是有礼物要送王爷吗?”周卜易拼命给许永元使眼色,“你去啊倒是……”

    “你在胡说什么?那是给我未来孙媳的,而且那都是小姑娘用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

    完了,许永元是个傻的,油盐不进还倒打一耙。

    亲外孙都卖啊!

    周卜易破罐子破摔,面红耳赤道,“顾棉就是你孙媳,你满意了没有!”

    这边顾棉神色刚缓和下来,那边许永元又拉下了脸。

    这顿饭还能不能吃了!

    周卜易一摔筷子,闷闷道,“不吃了,你们两个自己吃吧,有什么话你们现在就说开……”

    第79章 戴着猫尾受罚 态度要端正/“为什么罚……

    “啪嗒”一声, 左右两人瞬间达成共识,竟是异口同声道,“不行!”

    许永元:“怎么能不吃饭呢你这孩子, 老夫说白了,老夫白说了,你怎么就净喜欢瞎折腾自己呢?”

    顾棉:“先生乖一点,吃完饭再走, 我给先生夹菜。”

    筷子被撤下去,换了双新的, 塞到他手里。

    顾棉轻轻笑,“乖,我看着先生吃。”

    许永元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顾棉给周卜易夹菜, 他哼了一声, 扭过头去。

    眼不见为净。

    “老夫没有歧视断袖的意思,但是你们两个孩子有没有想过”,许永元唉声叹气, “你们有没有走到一起的条件和决心。”

    许永元一指顾棉,“他,未来的天下之主, 注定要有后宫,皇家无嗣乃是大忌,除非你们想新朝一世而亡。”

    “小衍衍”,许永元叹息,“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他终究要让你伤心的,等他娶了皇后妃子, 你又算什么呢?”

    这个问题周卜易想过吗?

    想过的。

    所以周卜易没有说话。

    有什么关系呢?他终究陪不了顾棉一辈子,顾棉一登基他就得去赴死,顾棉娶谁都不关他的事。

    许永元轻轻把布满皱纹的手搭在周卜易胳膊上,“香香要跟你爹走的时候,老夫也这么劝过她,她不听劝啊,老夫只好帮她撮合,可后来还是落得个凄惨下场,老夫就是心软,可你不能步她后……”

    “许永元”,周卜易忽然轻声,“你有没有爱过谁?”

    “……”许永元的目光有一瞬呆滞。

    “许永元,你跟我说,自由、浪漫、热血是你们那一脉的天性,那你有没有不管不顾爱过一人,不计得失、不管长远,只争当下、只求朝夕?”

    “我和你外婆她……”许永元唉了一声,“算了,谁没有年轻过呢……”

    许永元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额饰,没好气的丢到顾棉怀里。

    “臭小子拿好!给你的改口费”,许永元哼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道,“以后老夫也是你外公了……”

    顾棉没认出来这是什么,瞧着还挺好看的,他小心收好,然后看着许永元道,“本王此生只要他一个,外公放心,本王绝不负他。”

    “哼!”许永元风卷残云扒完饭,“走了! 忙着呢!”

    许永元风风火火出了门,一点没有上了年纪的感觉。

    真是个老顽童。周卜易想着。

    希望今晚他们能顺利吧。

    周卜易慢条斯理吃着饭,他无端想起数月前在诏狱。

    徐川背对着他,面对着铁窗外的月亮,长叹着说的那句,“她是斩龙一脉的嫡系。”

    “她是南边海岸上最自由的风。”

    共同的信念把这一脉凝聚在一起,这些志同道合的人相处时一定很快乐。

    再看不周山这一脉呢?有的只是压迫和剥夺。

    偏执、顽固、冷血,是他那一脉的天性。

    共同的利益把他们绑在一起,为了勃勃野心,牺牲几个自己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谱的人,就是被抛出来的棋子,表面光鲜亮丽,实际可悲至极。

    周卜易知道,终有一日他会斩断束缚这些“工具”的线,放这些棋子去自由做人。

    顾棉早就吃完了,他撑着脑袋专心喂猫。

    他的猫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抬头看我”,顾棉凑近,眯起双眸,“在想什么?又在想曾经,想不好的事情?”

    “算是吧……”周卜易极淡地一瞥,放下碗。

    “就知道”,顾棉轻轻捏住猫脸,“先生一不高兴,就长时间发呆出神。”

    周卜易轻呵了一声,“你还挺了解我。”

    “我研究过啊”,顾棉揉捏着手底下的一小块肉。

    终于看到长肉的迹象了。

    顾棉笑眯眯道,“先生上午去干什么了?不告诉我,那就是有一定危险对吗?”

    “嗯……”周卜易偏过头,“也不算吧,你病着,不想……”

    “是说过的吧”,后面的话被打断,“要对我坦诚。”

    “可能吧”,周卜易心里打鼓,想要逃离,“忘了。”

    其实还记得,在地下城,他亲口让顾棉帮他的……

    “想跑?不想认?”

    “认,先赊账”,周卜易叹气,“跑又跑不过你,不认又能怎么办……”

    认命一般,“不是故意瞒你的,你别生气”

    “不生气啊”,顾棉带着一抹玩味笑容,“不接受赊账,尾巴已经做好了,一会先生自觉一点。”

    自觉你老豆!

    周卜易手一抖,差点没忍住给桌子掀了,“怎么……坐地起价”

    周卜易恨恨看着顾棉,“不是亲一炷香吗?”

    “先生,我之前就说过了”,顾棉撑头笑,“你不听话,就会多一条尾巴。”

    “一码归一码,隐瞒的惩罚是你亲我”,顾棉目光微凝,“戴尾巴,是你又为过去之事神伤的惩罚。”

    “答应过我要走出来,就要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顾棉捻了捻手底下的碎发,“藕断丝连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

    周卜易神色有点复杂。

    藕断丝连吗?

    再果断的人,也很难做到这么快就完完全全斩断过去吧?

    都说心结难解,因它最是容易反复无常。

    今日想通,明日又卷土重来,也不无可能。

    顾棉就正好看到了苗头,他打算及时掐灭,他低笑,顺着周卜易柔顺的长发往下摸,“别不服,先生该受的。”

    “你有理,你是大爷”,周卜易好看的眸子染上丝丝恼怒,“给我吧,我去戴!”

    “不”,顾棉神情没有丝毫松动,“先去沐浴,我在房中等,先生当着我的面戴。”

    杀人诛心!

    周卜易攥着不大的瘦小拳头,红着小脸,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离开了。

    完蛋玩意儿!

    周卜易在心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顾棉只是笑,“先生不用在心里偷骂,骂出声,我不生气。”

    “您可闭嘴吧”,周卜易捶了一下扶手,“奴哪敢骂您。主。人。”

    “周卜易”,顾棉在他身后轻声,“你那么聪明,你不会不懂,诚心一点好吗?”

    周卜易的手顿在了半空。

    良久,他答,“顾小棉,就算要改,你也得给我时间啊……”

    没有事能一蹴而就。

    “先生,是我不给你时间吗”,顾棉声音越发轻柔,“是你的内心仍在抵触,是你自己不敢改。”

    “别做懦夫,别让我笑话你,笑话你大名鼎鼎的周卜易是个讳疾忌医的胆小鬼。”

    周卜易深深吸气。

    换你来剖心治病试试呢?

    周卜易忽然想起来,顾棉似乎已经走过这一步了,顾棉已经剖过心了,而且没有任何人逼他。

    从顾棉不再嘴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完成了自我解剖,挖骨疗毒的过程。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是顾棉勇敢一点。

    “我不会放弃的”,顾棉的声音低沉,“先生不敢剖,我就抓着先生的手,帮先生剖。”

    ——你必须走出阴影,因为我就在你身后。

    你不走,我便推你一把,直到将你推进阳光底下。

    “你是先生我是先生?”周卜易撇了撇嘴,“你来当先生好了……”

    走出很远了,周卜易自言自语般小声,“我认错的,也受罚……”

    “我听见了”,顾棉耳朵轻动,“态度端正?”

    “嗯…态度端正…”

    有点难堪,但很多时候猛药才是正解。

    周卜易想,换个人来,还真不一定能镇住他。

    这辈子就栽你身上了。周卜易摇头苦笑。

    难道是从前羞顾棉太多的报应吗?

    真是……现世报。

    顾棉推门进屋,拉开椅子,往后挪了一点,腾开足够的空间,这才坐下。

    他抚摸着一条白色的猫尾,这可是问青天江南分店出品,上午周卜易出门,他压着怒火专门出去买回来的。

    周卜易倒没刻意拖延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顾棉正不紧不慢叠着毛巾。

    那条大毛巾被铺在了已经清理好的桌案上。

    周卜易脸热心跳,抿着唇插上门栓,一步一步走到顾棉面前。

    松衣带,褪/亵/裤,慢慢把上衣撩/起。

    光洁的大腿,微微分开。

    “唔……”正羞涩间,身后传来某人的轻笑。

    “为什么罚你?”

    眼角泪珠滴落,纸上墨迹晕开。

    “不说话?”顾棉伸手,帮了他一把,“这就是先生说的态度端正?”

    “因为……”周卜易索性松了手,他趴在垫了毛巾的桌上,脑袋埋在臂弯里,任由顾棉施为,“因为我……”

    “说不出来?”

    手指轻轻触碰微颤的腰背,“我教先生。”

    “因为你不听话,你学不会怎么好好爱自己,说好的向前走,却总在向后退。”

    “先生复述一遍。”

    实在是太过于羞耻了,隐隐之间,还有点羞愧。

    “因为……因为我不听话……”周卜易只感觉这辈子挣来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我……没有重视你说的话,我……”

    深吸一口气,终于直面起那个逃避了一辈子的错误,“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有那么多重要的事等着我做……”

    “没有什么事,比你自己更重要”,顾棉轻声,“他们教的不好,忘掉他们的话,从头学起。”

    “我教先生,要惜命,惜自己的命。”顾棉把人抱到腿上,抚摸猫屁股和猫尾,“先生学不好,还会这样戴着尾巴受罚。”

    第80章 死狗,到处发情! 窗前play/猫炸……

    周卜易跨坐在顾棉腿上, 顾棉摸一下,他就往上抬一点,试图躲开这难以忍受的怪异感觉。

    “坐好”, 顾棉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悦,“腰下去。”

    掌心传来温热圆润的手感,怀里人颤抖着往下坐, 乖乖把臀瓣送回他手上。

    好像在把玩什么面团,顾棉肆意揉捏着那两团可怜的屁股肉。

    周卜易把头深深埋进顾棉颈窝, 努力克制住想要逃的冲动。

    原来是这种感觉。

    周卜易想。

    总算知道顾棉小时候为什么总往他袖子里钻了。

    因为无路可退,只好捂住脸,以保住那最后一点点残留的脸面。

    “先生如果一直不敢看我,那这罚就不做数”, 顾棉兜着人调整了一下坐姿, “什么时候看我,什么时候算开始。”

    正如那些岁月里的剪影,周卜易一次次把顾棉从袖子里拖出来逼他与自己对视一样。

    报应啊。

    周卜易咬着下唇, 万分不情愿地抬头,一双美眸几乎被欺负得要流下泪来。

    美人垂泪,是最能勾起某些□□的。

    顾棉抬手用袖子给他擦干净。

    极近距离的观察, 顾棉甚至能看清周卜易光滑的脸蛋上白色的细小汗毛。

    周卜易还是偏东鼎人的长相一些。

    许永元是东鼎人,即使上了年纪,也可以看出底子很好。

    周卜易的母亲,会是那种很典型的东方美人吧?

    如从水墨里走出来的一般,东鼎人似乎生来就跟其他两国不一样,他们身上有一种山水画一样的意境,一眼望过去, 只觉得好似飘飘欲仙。

    但又有些不同,周卜易的五官并不仅只有儒雅随和的柔软,那其中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锋利线条。

    像一柄上好的软剑,可以缠在腰间做衣带,亦可瞬息取人首级。

    美,美得令人窒息,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移不开目光。

    “看够没有……”周卜易越发感到羞耻,“罚完了吧?”

    顾棉的眼光太赤裸了,看得他无地自容。

    “怎么可能”,顾棉从喉间溢出一点轻柔笑意,“过来亲我,一炷香后算你过关。”

    拳头在一瞬间攥紧,很快又松开。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能怎么着!

    周卜易拧着眉毛,捧起顾棉的脸。

    唇齿相依,气息纠缠。

    鼻翼间呼出的热气,似乎给眼前的一切都蒙了雾。

    “别这么不情不愿”,喘/息间,顾棉带了点诱哄意味道,“用心。”

    软唇再次贴上来,不知道是谁先躁动了春心。

    意乱情迷间,周卜易就被按在了桌案上。

    窗外寒鸟哑着嗓子叫了几声,他感受着身后的滚烫灼热,恍然回神。

    “不要……”周卜易拼命往桌子底下滑,“有人……”

    “乖,看不见”,顾棉用手捂住周卜易的眼睛。

    古有掩耳盗铃,今有遮目调情?

    “顾棉!”周卜易魂都要吓飞了,“前面就是窗,你要做你回床上拉上帘子做,你别在这……”

    越来越近,一双手已经紧紧握住细腰。

    “我忍不了”,顾棉俯身压下去,“先生别说话,你一张嘴,我就想亲你。”

    死狗,到处发情!

    周卜易在心里痛骂了一句。

    “你继续做”,周卜易声音很冷,“我保证你今晚睡走廊。”

    顾棉肉眼可见的委屈起来,他抱着猫,把猫翻过来,脑袋凑近,“天凉了,走廊好冷的,先生怎么忍心……”

    “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忍心。”

    猫爪无情地拍在狗脸上,“我像是会心软的人?”

    怎么不像呢,顾棉好脾气的把猫爪握在手心,“先生,别赶我,我给先生暖床。”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要他暖床来着。周卜易想起来这茬,就冒火气。

    周卜易半躺在桌上,腰腹悄悄蓄力,在某只腻歪死了的大狗又凑上来的时候,他抬起一脚给人蹬远。

    其实之前顾棉跟他说那些荒诞话的时候,他就想踹人了。

    侍寝,侍你大爷!

    周卜易从桌上滑下来,提起裤子,系好腰带,就把顾棉连人带魂一起丢出房。

    “哐当——”

    巨大无比的动静。

    这怎么能算关门呢?顾棉摸了摸鼻子,不出意料摸到了一鼻头灰。

    这是摔门,可门又做错了什么呢?

    顾棉摇摇头。

    脾气真大。

    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怎么能这样呢?

    顾棉越想越委屈,眼神越发幽怨起来。

    他好像被情夫抛弃了的怨妇,唉声叹气着离开。

    不给做拉倒,买菜去!

    顾棉提着菜篮子就上了街,他想亲自挑点新鲜的好肉好菜,下人买的他不放心。

    还想打一点黄酒,再去找个药铺,买点药材泡酒。

    做完这些,顾棉转到小巷子里,敲了敲某户人家的门。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探出一个脑袋。

    “九月初八,神武大街,第七颗树上有几片叶子?”

    “三”,顾棉低声说了句。

    “王爷”,那人这才开门,“是否现在就要召集暗卫和私兵?”

    “有备无患”,顾棉目光沉沉,“这些年辛苦你们一直暗中发展,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可用?”

    “死士九千,都培养成了您的暗卫,可以隐匿各处贴身保护”,那人正色道,“私兵十三万,比锦衣卫多十一万,比金吾卫少两万。”

    “金吾卫有这么多?”顾棉心下一紧。

    “先帝生性多疑,明面上金吾卫只有五万,实际上藏了三分之二在京郊大营,随时可以调动。”

    “那么”,顾棉眸色更深,“锦衣卫是否也藏了人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顾承年这个人,就喜欢隐藏实力。

    江南织造厂就是最好的例子。

    “暂时没探到”,那人目光一凛,“上午我跟踪周公子去了葫芦谷,里面起了一场大火。”

    “有人埋伏他?”

    顾棉的心停跳了一下。

    “不是,是许家开的玩笑”,那人继续道,“不过,山火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人活动的痕迹,地上散落着火油,还有很多碎片,看着像是什么机关的零件,洞里面温度很高,底下似乎是个大熔炉……”

    “这事周卜易知道吗?”

    “他知道,他的意思是,明天带着王爷一起去看看。”

    这还差不多,至少不是要单独行动了。

    顾棉心绪稍平,“你带人先进去探查,有危险顺手解决掉,另外再多调两千暗卫,务必妥帖保护周卜易。”

    “王爷……先前已经派了三千…再多反而不好,周公子聪明绝顶,恐怕要被发现…”

    “发现就发现”,顾棉漫不经心道,“本王又没打算瞒他,只是他一直不过问,本王也找不到机会说。”

    其实周卜易应该是知道的吧?

    要比情报,哪个组织能比得过问青天

    周卜易就算坐在家中不出门,也一样能全知天下事。

    那天周卜易看见他身边的暗卫,眼里也没有惊讶。

    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周卜易早就了如指掌。

    所以……兴许周卜易知道顾承年有没有豢养私兵!

    算了,先不管了,回去一问便知。

    顾棉走出小巷,停在了巷口。

    这是鸡蛋吗?好大个……

    “姑娘,这蛋怎么卖?”

    “不卖”,女人睨了他一眼,“送你两个吃,我不识字,你帮我读读这封信就行。”

    “是不是郎君要回来了?”女人有些激动地颤抖着手,“他在边南关打仗,肯定瘦了不少,我省吃俭用攒了这些蛋,给他补补。”

    顾棉接过泛黄边缘有破损的信纸,只看了几眼就沉默了。

    十五从军征,三十不得归。

    拭剑望流水,不忍误佳人。

    卿三岁嫁我,未及一日恩。

    今以此休书,放尔归红尘。

    顾棉看着用红头绳扎了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

    她是童养媳吗?

    “这是……”顾棉有些不忍心,“他给你的休书。”

    “他担心自己回不来了,不想耽误你”,顾棉看着姑娘瞬间瞪大的眼睛和黯淡下去的眸子,顿了顿,继续道,“他说,等你到了新家,记得给他回信,告诉他在哪,他还是会养你的,一发了军饷,他就都寄给你。”

    “他说,军师走前教过他们,做人,尤其是男人,要有责任心,不争馒头争口气”,顾棉看着信后面的内容,“他觉得军师说的对,你是个孤儿,他会让娘认你做女儿,给你找个好人家,不会就这样不管你。”

    “谁要他找人家!”女人抢过信纸,哭着叠好,“我就要嫁给他!”

    “鸡蛋我不要了,他这么气我,我不给他吃了”,女人伸手,“给我钱,我卖给你了,我有了钱,就可以去边南关找他……”

    顾棉把荷包解下来,放到女人手里。

    她还在哭,“那个,那个什么军师,就知道胡说八道,哄得郎君都不要我了,这么会有这种坏人啊!”

    顾棉微微怔愣。

    周卜易啊周卜易。

    果然还是明白人多,都知道你坏啊。

    顾棉把鸡蛋从稻草里捡出来,放到自己篮子里。

    “你不能这么放”,女人看了他一眼,抽泣着道,“这样放,你还没到家就都碎了,稻草送给你了,你垫一下。”

    “谢谢你的银子……我以后努力卖了刺绣就还给你。”

    顾棉摆摆手,走了。

    这里面可不是银子啊。

    都是顾承年的票子换的金瓜子。

    顾棉忽然想到,一个快速败光顾承年家底的办法。

    做好事!散财!

    顾棉在心中冷笑,他帮兄长积德,就是不知道兄长承不承受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