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遇事不决，先让六眼看一……
为了战斗不波及其他人, 三人不仅让广津柳浪带着港.黑的人先离开，还将场地转移到了会场内部。
其实只是一个照面，五条悟就发现自己可能找错人了。虽然散发着特级咒灵的气息, 但面前的少年是一个人类。
的确, 也存在人类摄入强力咒物, 从而被寄居于咒物之中的咒力主人控制精神和身体, 这种被称为「受肉」的情况。但被特级咒灵「受肉」的结果, 应该会变得既非人也非咒灵。
六眼告诉他，眼前的少年, 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不过找错了人, 也不妨碍双方切磋一下嘛。对面看起来就怒气冲冲的，明显不是说一句“休战”就能立刻握手言和的家伙。
而且, 一个散发着咒灵气息的人类, 难免让五条悟想起咒术历史上某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做过的恶事。他也很希望能够通过交战, 多了解一些关于少年的情况。
此时的会场已经完全不是夏油杰与五条悟见过的样子了。
不仅诅咒师们躺了一地，不知道是死是活。场内更像是被完全犁了一遍, 地板完全破碎了。原本存在的舞台和座椅之类的东西也都变成了碎片，完全看不出原样。
与满地的狼藉形成对比的, 是对面那个橘发少年的从容不迫。不管是他没有褶皱的西装, 还是纤尘不染的帽子，都昭示着在之前打斗中，少年的游刃有余。
夏油杰与五条悟早有默契。第一轮, 先由咒灵进行试探。
雪女一号化作飞雪将中原中也团团围住遮挡视线，纸刃藏于其中进行出其不意的攻击。
“杰，小心！”
顺着五条悟的提醒，夏油杰召出咒灵挡住了雪雾中散射出的碎石。很明显，被遮挡了视线的不仅仅是困在飞雪中的中原中也。而如果比拼大范围攻击, 反而是五条悟与夏油杰的劣势。
飞雪消散的那一刻，五条悟的「苍」正好打到中原中也的面前。强大的吸引力出现在中原中也周身，不仅是地面上的杂物，就连地面也被破坏得更严重，散成碎石向中原中也飞去。
然后，一切都停住了。
原本应该因为吸引力被压缩成粉末的杂物，只是紧紧团成一个球，就停住了。
特级咒灵的气息更加浓郁，杂物掉落，露出皮肤上出现不祥黑痕的中原中也。
“你们，果然和那群家伙是一类人。”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原中也自有一套分辨敌人的方法。简单点说，横滨中有一群变态，他们的攻击会影响他对重力的控制。
应对的办法很简单，只要不被打到就可以了。毕竟那些变态和这两个少年不同，都非常弱。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有点不想承认，一对二对平常的他来说有点吃力。尤其那个有召唤能力的家伙，召唤出来的东西长得丑就算了，能力还千奇百怪。在完全没有情报的情况下，实在是太烦了。
五条悟同样“啧”了一声，“老子的术式，就是收敛的无穷级数，所有靠近我的物体速度都会变得越来越慢，结局就是永远都碰不到我。*”
“哈？你小子突然在说什么？”因为这意外的情况，中原中也暂缓了攻势。
夏油杰也让咒灵暂时停手，自己也退了几步。以公开自己术式作为束缚，是提高术式效果最常用的方法。悟突然进行术式公开，接下来的一击威力一定很大。
五条悟接着说：“将之强化之后，就可以制造出吸引力，这招好像被你的重力克制了。但是，如果反过来呢？
“将术式反转，将无限发散，这就是——”
五条悟冲着中原中也摆出手势，大喊道：
“赫！”
虽然没有听懂，但中原中也明白这会是很强力的一击。匆忙之中，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用重力控制地上的杂物在自己面前竖起一道墙。
沉默，还是沉默。
墙被重力层层加固，但五条悟的攻击始终没有到来。直到中原中也等得不耐烦了，将面前的墙稍稍移开，五条悟大声宣布：
“果然失败了！”
*
太宰治率先走进藏品室。
这间房间远比在门口看到的要大。房间中放着五排铁质架子，陈列着被放进盒子里的咒具。在盒子上还标有序号和名称等咒具的资料，和发给客人们的拍品册能够对应上。
“这个盒子上面也有封印，似乎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禅院甚尔说着，随手拿起了一个盒子抛向太宰治。
他特意选了角度。让太宰治一定能够看见盒子向他飞过去，并且只需要轻轻抬手就能接住。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顺手接住的。
可他没有想到，太宰治竟然真的就看着那盒子掉在他的脚前，眼都不眨一下。
看着太宰治嘴角嘲讽的笑容，禅院甚尔咋舌。现在的小鬼都好难搞。
太宰治轻轻踢了踢他脚前的盒子。发现虽然没有盖子，但不管怎么翻滚，里面的东西的确没有掉出来的迹象。他这才蹲下身去，直接去拿里面的东西。
手还没碰到，太宰治突然想到一些事情。索性将整个盒子捡起来，递到坂口安吾面前。“安吾，你来试一试。”
“请恕我拒绝。”坂口安吾已经拿着一份拍品册翻到了这咒具对应的一页，“这里写它是从平安时代流传至今的面具，我还不想因为信息过载昏过去。”
“啊，那个是骗人的。”发现太宰治没有将这里的东西一一解封的意思，禅院甚尔也只好对照着拍品册翻找自己心仪的东西。“这种不入流的地方，能有一件真特级咒具镇场子已经很不错了。那玩意最多也就是平成的。”
禅院甚尔对咒具的判断非常依赖亲自试用，盒子的封印同样隔绝了他对咒具的感知。好在他的经验足够丰富，能够从拍卖会夸大其词的介绍语中抓到重点。
一本拍品册翻到底，禅院甚尔选好了要拿走的咒具。没有顾忌在场的其他人，直接将看上的咒具塞进咒灵的胃里。
盒子上的封印可以等之后找那两个小鬼借天逆鉾，现在重要的是先把东西拿到手里。
平成不就是现在？
听说这是近代的东西，坂口安吾又觉得可以试试了。不等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织田作之助突然说：“安吾，你会昏倒的。”
“编造它年代久远是为了加价，拍品册上的效果都是货真价实的。”满载而归的禅院甚尔好心地解释道：“被凶残的屠杀者佩戴过的面具，将杀人者的疯狂与受害者的怨念一并封印制作出的辟邪咒具，标准的诅咒师做法。这里的东西大多都是这么做出来，劝你一个都别碰。”
见禅院甚尔收好了东西，太宰治这才吩咐港口黑手党的人把剩下的都收起来。
他还端着那个盒子，突然问道：“你刚刚说面具上也有封印？如果面具的封印解开会发生什么？”
禅院甚尔想了一下，觉得就算是形成咒灵等级也不会太高。于是他说：“你可以试一下，或者叫六眼小鬼来看看。”
“六眼？”这是异能特务科没有同步给港.黑的信息。
“啊，就是那个白毛。”看太宰治似乎不清楚，禅院甚尔也没有多说。
“甚尔先生，你能来看看这个吗？”
听到家入硝子的呼唤，一行人暂且放下咒具的事情，向她走去。
这间藏品室实在是大得有些不正常。除了那些摆放咒具的架子以外，还有许多空闲的空间以及遍布其中的大量残秽。
幸好太宰治并没有解除盒子的封印。没有多余的咒力干扰，家入硝子勉强对斑驳的残秽进行了辨认。
曾经在这里使用咒术的大概有两人，他们在这房间中进行了大量的走动，以至于残秽到处都是——也许是进行了交战。而这些痕迹，最终收束于一扇门前。
这间房间不仅大得不同寻常，门也多得不同寻常。一共四面墙壁，每面墙壁都有一扇门。家入硝子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如果将他们这次进入的视为一号门，以顺时针方向进行编号。残秽消失的方向就是二号门。
比起二号门，更让家入硝子疑惑的是三号门。如果她的方向感没有出错的话，三号门外面应该是他们之前走过的走廊。那时候她就注意过了，那条走廊上全是墙壁，根本没有门。
那三号门后面会有什么呢？藏着秘密的暗室吗？
出于谨慎，家入硝子决定喊禅院甚尔来推门。甚尔先生带着他们在大楼中穿梭，一看就是对这里很熟悉。
果然，在发现家入硝子想要开门之后，禅院甚尔犹豫了一下，转而走向了家入硝子完全没有考虑过的四号门。
他边走边解释：“还是先让六眼小鬼看一下吧。”
推开四号门，就是拍卖会会场。里面的战斗似乎暂时告一段落，虽然五条悟摆出来的架势还没有收回去，但会场内风平浪静，不像在发生战斗。
禅院甚尔观察在场的三人，发现他们大概打了一个平手，失望地“啧”了一声。“六眼，来帮忙。”
中原中也是认识禅院甚尔的，知道他现在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勉强算个正派人物。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干脆问道：“你们和这些拐卖小孩的变态不是一伙的吗？”
“哈？”这是因为中原中也的提问疑惑的五条悟与夏油杰。
“哈哈哈！”这是终于看到了笑话的禅院甚尔。
第32章 第 32 章 孩子。
中原中也今夜出现在拍卖会现场, 不是因为接到了港.黑的任务。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孩子时，凑巧来到了这座大楼。
对于中原中也来说，擂钵街是个有些特别的地方, 而在擂钵街中流浪的未成年人也是个很特殊的群体。在这贫民窟中, 比任何地方都更加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没有人比中原中也更清楚, 羸弱的无人保护的孩童会在这里有什么样的结局。
因此, 当他偶然散步到擂钵街附近, 被流浪的孩子请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即使他明白, 无论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那个叫做黑川的孩子恐怕都很难再回去。
在横滨这种地方，找人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尤其找的还是擂钵街无人关心的流浪儿。中原中也虽然有让自己的手下人帮忙留意, 但也没有指望过他们。事情是他接的, 就不该让别人去辛苦。
只是最近的横滨实在不太平, 五千亿的传闻弄得人心惶惶。到处都是想要扩张势力的黑手党，就算港.黑试图明哲保身, 也仍然被拖进这场风暴之中。
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最强战力，中原中也赶场子一样地到处镇压敌对势力。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制定作战计划的太宰治在故意遛他。
一直到深夜, 港.黑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 他才有工夫来找一找那孩子的线索。
擂钵街不是没有出过有了钱就彻底离开的家伙。忘记过去的朋友，忘记过去的生活，恨不得改头换面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如果是这样, 倒也是一件好事，委托人就算不舍得朋友也会笑着祝福的。
可惜，这种幸运的家伙只是少数。
黑川这个孩子，每天一睁眼就在思考该去哪里挣到钱。这也是游荡在擂钵街的孩子们的常态。
没有正经的活计会雇用这群未成年。想要填饱肚子，不是去坑蒙拐骗, 就是去接附近黑.帮散出来的危险任务。中原中也找到了给黑川提供工作的中介。
中原中也这才知道，原来失踪的不只是黑川。还有许多孩子，被人用跑腿的任务骗进了那座大楼，再也没有出来。
“这些人太嚣张了，搞得最近来接委托的小孩都变少了，我损失了好多钱。中原大人，你可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不懂规矩的外来者啊！”
中原中也听着中介喋喋不休地抱怨，没有忍住，一拳揍了过去。之后，他就很顺利地拿到了大楼的地址。按照中介说的路线到达地下之后，正好遇到了已经完全控场的港口黑手党。
既然那个中介说诱拐流浪儿的是诅咒师，那这一屋子的诅咒师总该能提供一点线索吧。
拷问这件事，中原中也不算太擅长，但先挨个揍一顿总是没错的。这就是五条悟与夏油杰看到会场中那些诅咒师躺了一地的原因。
听完中原中也的解释，同样在找失踪小孩的家入硝子问道：“那你问出什么了吗？”
“额……”中原中也挠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尴尬地说：“没有。”
环顾整个会场，三人的打斗对本就倒在地上的诅咒师们造成了二次伤害。不管之前他们是什么状态，反正现在一个醒着的都没有了。
通过完全不同的装束，家入硝子勉强辨认出了拍卖会的主持人。她蹲在主持人身前，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使用了反转术式。
在一旁围观的人便看见，那个人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简单处理了一下外伤，家入硝子看这个人还不醒，干脆地刺激了一下他的大脑。
这个操作既粗暴又危险，稍有不慎被唤醒的人就会变成个傻子。以往家入硝子绝不会做这种事。
好在，她曾经苦读过的那些医学知识没有辜负她。主持人被成功地叫醒了，而且还留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装昏迷的小聪明。
初次试验成功的家入硝子见状，准备给这个人再来一下，却被太宰治叫住了。
“家入小姐，不如让我来试试吧。”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年指尖勾着一支枪，轻轻柔柔地对着家入硝子笑，“家入小姐不如去看看隔壁有什么进展，我们这边有了结果会过去分享的。”
原本会场这边就灯光黯淡，又因为连续的交战，能用来照明的只剩下硕果仅存的两盏了。好巧不巧，其中一盏灯恰好在家入硝子的头顶。
家入硝子站在光里，而太宰治则站在阴影里。
看着太宰治看起来很危险的笑容，家入硝子突然意识到，这个站在阴影之中，看起来和她同龄的少年，其实是个黑手党。
她点点头，带着银向隔壁走去，还不忘轻掩上那扇联通两个房间的门。
在五条悟与夏油杰被着急下班的禅院甚尔叫去藏品室的时候，其他人反倒都转移到拍卖会场，听中原中也细说关于“诱拐小孩的变态”的事情。
此时，家入硝子离去之后，会场这边便只剩下与太宰治关系还算亲密的三人了。
“喂，你这个混蛋青花鱼突然做什么？”中原中也实在是看过太多次太宰治变脸了，此时几乎是有些应激地问。
“要让蛞蝓的大脑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确实有些勉强呢。”
太宰治踏出一步，走到光下，笑得有些轻浮。
只是一点打光的区别，明明他脸上挂着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可气质就是有了明显不同。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影视剧才总喜欢让坏人站进阴影里来展示阴险狡诈吧。
简单回复了中原中也的疑问之后，太宰治看向仍然在装死的主持人。“好了，学生宝宝和小孩子都已经离开了。让我们来用港口黑手党的方式聊聊天吧。关于诅咒，关于咒术师，我有很多好奇的事情呢，先生。”
*
进入藏品室，家入硝子发现三号门已经被打开了。夏油杰拿着天逆鉾站在门口出神，禅院甚尔与五条悟不在，大概是进入里面的房间了。
“有什么发现吗？”家入硝子带着银走到夏油杰身边问道。
像是被惊醒，匆匆转头的夏油杰尖声阻止：“别过来！”
那张脸上，还带着仿佛哭过一样的痛苦表情。
家入硝子见此，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捂银的眼睛。而她自己，已经站在夏油杰身旁，将里面的情况看清楚了。
不算很大的狭长房间光是摆下四个外面那样的架子就已经被塞满了。与外面不同，架子上摆放着同样规格的玻璃容器，有内脏或者残肢浸泡在里面。
家入硝子突然又开始恨自己医学知识学得过于扎实，以至于一眼就认出来容器里的东西全部都来自人类，就算想骗自己那些明显小于成人的部分是来自动物也做不到。
她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十多个重复器官。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遇害的孩子吗？
这里是地狱吗？
直到被银温暖的小手触碰，家入硝子才惊觉，原来她一直在颤抖。
“姐姐，你们找到拓也了吗？”
银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冷静，就像她已经猜到拓也遇害了。她将双手都搭在家入硝子捂着她眼睛的那只手上，没有用力，仿佛只是要将温暖传递给这个帮忙的好心姐姐。
“没有哦，拓也不在这里。”艰难地穿梭于架子之间狭小的缝隙，将每一个标签都仔细检查之后，五条悟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去拿夏油杰手上的天逆鉾，并安慰两个同期：“你们带着小孩子去远一点的地方等吧。我把这个结界捅开看看。”
“不，我不能让悟一个人面对这些。”夏油杰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硝子，你和银先去旁边等吧。”
门打开的那个瞬间，夏油杰崩溃了。
在他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之前，一阵幻痛已经袭击了他。五脏六腑在痛，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也在痛，痛得他都哭出来了。
而在他愣住不动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进入房间去查看情况。夏油杰知道，在查明真相之前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绪之中，只会耽误对幸存者的救援。
他的大脑在不断地喊着“动起来，动起来”，他却仿佛已经被那幻痛切割，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现在好不容易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夏油杰自然不肯再让五条悟一个人。即使悟表现得对这一切接受良好，夏油杰也相信，他需要有人陪伴，一起面对眼前的情况。
“你们两个，分得清里面的东西吗？”家入硝子轻轻带着银转过身，让她背对着房间。“甚尔先生，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小银。”
对于零咒力的禅院甚尔来说，无论是否解除封印结界，能看到的东西都不会有变化，的确是个看孩子的好人选。
但同样，让禅院甚尔带孩子，绝对是最糟糕的选项。
完全不能共情三个小鬼的严阵以待，禅院甚尔虽然发现了银偷偷回头，却没有阻止。
在这种地方，可没有什么属于孩子的特权。
无论是故作坚强装大人的小鬼，还是无依无靠的流浪儿，既然选择了走进来，就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放心吧，里面的东西时间都有点长了，不会是你的朋友。”带着银走到一边，看着沉默不语的小鬼，禅院甚尔只能说出这样的安慰。
第33章 第33/34章（二合一） 天快亮了，……
“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我老板说他们这种人脑子都有病的, 我除了主持拍卖根本不敢和他们接触啊。”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主持人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干脆利落地出卖了自己的老板，每一句话前都要加上“我老板说”, 可就是说不出老板的来历。
太宰治觉得不满意。
固然横滨是藏污纳垢之地, 那也无法轻易隐藏开办一家拍卖会所需要的资金与人脉。既然这个老板在横滨活动了七八年, 即使他几个月前已经从横滨退走, 也该留下一点痕迹。
而且, 八年前擂钵街形成让这个人来到横滨。而在“危险生物”袭击之后，他也随之离开。这个人出现和离开的时间有些微妙。太宰治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发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大概是被太宰治沉默不语的样子吓坏了, 主持人已经不管是不是与咒术师相关，只要是与老板相关的事情都往外说：
“我老板, 他是个折磨小孩的变态！
“他他他, 他绑来的小孩都送到楼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我就见过他把装器官的罐子放进隔壁的密室里，我老板说等时间到了就可以卖出去。
“他每次拿下来的罐子里装的东西都不一样。我老板说他在用控制变量的方法实验, 看哪个东西效果最好。他说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家伙一定是因为自己做了脑部手术，才觉得只有大脑管用。他说, 人体里有那么多部分, 一定可以相互促进。等他找到最好用的，就能做出强力咒物。
“我也不知道咒物和咒具有什么区别，也没人在乎我拍卖的时候怎么叫啊。最久的那个罐子应该已经到时间了, 就等着我老板过来检查，就可以上拍品单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一个卖东西的！”
*
“杰，硝子，老子有一个糟糕的猜想。”
高专三人组排成一排，站在架子前沉默了有一会儿了。虽然满腔热血地走了进来, 可真的面对比自己还高的架子上挤挤挨挨的玻璃罐子，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需要心理准备。
五条悟没有催促。他在思考，思考这些东西被摆放在这里的原因。
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架子与外面摆放咒具的架子是一样的，玻璃罐子上的封印与覆盖咒具的结局也是一样的。两边的内容相似度高到让人怀疑，也许这间密室里所摆放的，是还未制作完成的咒物。
感觉到身边两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五条悟难得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些……也许是有人在制造咒物。”
夏油杰回忆了一下五条家的资料。咒物其实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可以指代除了含有诅咒的武具之外的「有说道的物品」。
说白了，只要物体上沾染诅咒，能被当成武器用的就叫做咒具，不能的就叫做咒物。实在是简单粗暴且灵活的分类方式。
而在咒物之中，尸体的存在很广泛。不管是诅咒之王死后被切割的手指，还是特殊胎儿的尸体。术师死之后，咒力似乎会仍然留在身体之中。
可这些人生前都是术师啊。
咒术师天生便可以让咒术在自己的身体中累积，并加以控制。这是咒术师与普通人最大的不同。普通人的身体，又怎么留得住咒力呢。
只要稍微有一点关于咒术的常识就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成功的尝试。
五条悟接着说：“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吧，横滨的那个结界很厉害，完全不分敌我地净化着咒力。”
“反转术式没什么感觉，还是和平常一样。”家入硝子反驳了一下，但是没有反对五条悟的话，那毕竟是反转术式。
“啧。”刚刚尝试反转术式失败的五条悟偷偷咋舌，当作没有听见接着说：“我看了这些标签上的时间，最近的一个也是一年前了，我怀疑他们已经放弃这个计划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把这些锁在这里？”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抓小孩？”
听了五条悟的猜测，夏油杰与家入硝子都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他们的关注点完全不同，此时他们同时提问，又同时回答对方。
“夏油，不要尝试去理解变态的想法。除非你也是一个变态。”
“也许他们把孩子运到别的地方进行实验，就像我们之前在小学发现的那个一样。”
五条悟前踏一步转身面对两人，他伸出双手打响指，同时肯定两个人的说法。
“所以，我们来验证一下猜测吧。”
五条悟从夏油杰手中接过天逆鉾，直接捅向了最新的那一个。
就像是一个气球被捅破以后，里面的气体会迅速混入空气中。包裹着玻璃罐子的结界被捅破以后，五条悟看见聚集在罐子壁上的咒力逸散开来，被净化在空气中。
对于咒物制作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失败。
“杰，硝子，你们说人死之后还会产生咒力吗？”五条悟捧着玻璃罐子，打算把里面的东西捞出来看看。
用他的眼睛看去，这罐不知成分的液体同样充斥着咒力。也许是罐子的材料并非普通玻璃，或者是这液体有什么特别，能够让咒力不逸散出去。
“不可能的。”这话家入硝子说来就很有说服力，“虽然大家表达情绪经常说心疼，胃疼之类的，但这些器官可没有产生咒力的能力。
“情绪的起点与终点都应该是大脑，咒术师的脑部结构也与普通人不同。这里，没有大脑。”家入硝子反复确认之后说道。
夏油杰接过玻璃罐，他一手将其环抱在怀里，一手握上盖子说道：“还是我来开吧，悟，看仔细一点。”
盖子打开，罐子里的咒力却没有明显变化。五条悟用无下限包裹住自己的手，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捞出来。在脱离了罐中液体的那一刻，五条悟手中的器官立刻萎缩，成了一个表面皱缩的小球。
一个孩子，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也模糊了。
夏油杰怀中还抱着那个罐子。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要直接把这罐子砸出去。砸到架子上，砸到伤害孩子的那个人渣头上。可他还抱着那个罐子。
罐子上面的标签显示时间不长，说明留存的信息量应该不会太多。如果让坂口先生使用异能力，说不定能够直接找到那个凶手。
“杰，有火吗？”五条悟观察掌心中的小球，发现它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诅咒才会变成这种状态，决定烧掉它。
家入硝子从五条悟掌心拿起那个小球，“尸体我来处理，别欺负夏油了，他已经要碎掉了。”
夏油杰已经召唤出可以吐出火焰的咒灵。听到家入硝子的话，他虚弱地笑了一下，让咒灵停留在家入硝子旁边。“硝子，我没有那么脆弱。”
五条悟再次提起天逆鉾，问道：“还要接着开吗？”
“请看看时间最久的那个吧。”太宰治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背后传来。
夏油杰回头望去，只见太宰治伸进一个头来，更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坂口安吾。
“坂口先生，能请你……”
夏油杰抱着罐子走向坂口安吾，希望他能用异能。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宰治阻止了。
“没那个必要。”太宰治指了指被留在隔壁的主持人，“那个家伙说，这个罐子里的液体才是理论上真正有效的东西，是特殊处理过的人类大脑。”
坂口安吾走上前来，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至少，我们需要知道那孩子叫什么。”
可坂口安吾没能碰到那个罐子。
夏油杰在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就躲开了。他偏过手，火焰在罐子里燃烧，最终只留下了一个空的罐子，被夏油杰叫出来的咒灵吞了。
夏油杰说：“受害人的信息我们可以去问凶手，坂口先生不要看了。”
看着夏油杰的表情，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说，凶手也许并不在乎受害者是谁。
另一边，五条悟也找到了时间最久的那个罐子。完全一样的流程，完全一样的效果。玻璃壁上的咒力逸散出来被净化，内里的器官一拿出来就萎缩成小球。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有那液体里蕴含的咒力少了一点。
“那家伙说凶手有个实验室在楼上，要从这间房间的专属电梯上去。”太宰治看着沉默的高专三人组，说道：“按照那家伙所说，凶手并非咒术师，而是异能力者，并且已经几个月没有出现了。实验室那边可能没有太多线索，也不需要你们的知识。
“我们这边的蛞蝓也在找失踪的孩子，那个小孩的事也可以一并交给他。现在，你们可以先离开了，港.黑会处理这里的。”
“那怎么行？”高专三人组异口同声。
夏油杰召唤出许多咒灵，将架子上的玻璃罐一扫而空。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一个个处理了，只好先收起来之后再说。
所谓的电梯，就在房间所有咒力交汇的那扇门后。禅院甚尔带着小银就站在那扇门前。此时，中原中也试图用重力开门已经有一会儿了，那扇门仍然纹丝不动。知道结界存在的禅院甚尔一点提醒他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众人一起走到门前，银立刻跑到家入硝子身边。
“银酱，你的朋友他，不在这里。已经太晚了，先让甚尔先生送你回去好不好？”家入硝子蹲下身和她说话。
小银摇摇头，抱住家入硝子。“没关系的，姐姐。至少要让我知道凶手是谁。”
贫民窟的孩子总是在经历死亡。但是他们早有约定，如果有一天发生意外，他们要为死去的人复仇。
家入硝子愣了一下，将银揽进自己的怀里。
被安慰了。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安慰了。可她连安慰这个孩子的话语都想不出来，只能给她一个拥抱。
太宰治轻轻推开了那扇门，率先走进电梯里。“哇哦，竟然还是手摇的呢。中也，快来，这个你擅长。”
看见太宰治那个轻浮的笑意，中原中也已经反应过来那个门上有异能力阻碍。他一拳打在太宰治的腹部，没有反驳由他来手摇的提议。
在听过主持人说出的事情后，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团无法压抑的怒火。此时因为太宰治，那团怒火愈演愈烈。
电梯的面积不大，但也刚刚好能站下所有人。
“混蛋青花鱼，离电梯远一点。”中原中也吼了这样一句之后，轿厢立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上攀升。
高专三人组疑惑地看向太宰治，想知道他是怎么离电梯远一点的。就发现太宰治踩在坂口安吾与织田作之助的脚上，类似于悬空了。
“太宰，其实你站在地上也不会有影响吧？”坂口安吾扶住太宰治的一只手抱怨道。
“谁知道呢？”
电梯打开，在外侧的高专三人与禅院甚尔先下去。紧接着是为了不让他落地，被扔下来的太宰治，他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墙壁稳住平衡。而随着他的手放下，那面墙上突然多了一些东西。
不知道是太宰治碰到了什么机关，还是他消除了一个可以遮蔽视线的结界。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那是一面，挂满了头颅的墙壁。
脑壳被打开，大脑被取出，身体变得七零八落的，最后一点痕迹都不见。但他们的头颅还挂在这里，被人陈列。
每一个头颅下面，都贴着标签，却也只是标注着“实验品一号、心脏”这样的字样。
从实验品一号到实验品五十七号，从心到眼。这些孩子失去了生命，也失去了姓名，成为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狂想的牺牲品。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家入硝子自己都来不及反应，更别提去捂银的眼睛了。
夏油杰觉得自己想吐。他不是在描述自己的生理反应，只是咒灵玉的味道突然又充斥了口腔，让他想吐。
这时候，他竟然还能分出一点空闲想，也许悟说得没错，他觉得咒灵玉难吃是因为心理作用。
一行人沉默地绕过这面墙壁，向里走去。
与想象中充满血腥的地狱不同，这里竟然还真的是个正经实验室的样子。唯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只有那个解剖台，以及解剖台上蜷缩的咒灵。
“疼……好疼啊……”
察觉到有人进入，一直在喊疼的咒灵甚至将自己团得更紧了。这与夏油杰曾经见过的咒灵完全不同。
咒灵是人类恶意的凝结。咒灵主动攻击人类。咒灵有自保的智慧。被攻击之后，咒灵可能反击，也可能逃跑。
“你是来救我的吗，大哥哥？”
咒灵，咒灵在求救。
“杰，那只是咒灵。”五条悟发现夏油杰的犹豫，提醒他。
有一些很特别的情况，诅咒会束缚住亡者的灵魂，形成咒灵。但五条悟确定，眼前的这个咒灵，没有灵魂的存在。所谓的求救，也只是咒灵自保的手段而已。
“啊，我知道。”
夏油杰抬手，将咒灵压缩成咒灵玉。
好弱。
这个咒灵，也许还没有河童的强度高。
但前所未有地难吃。擦去因为强塞咒灵玉而溢出的眼泪，夏油杰觉得那股呕吐物的味道伴随着腐臭味，仍然挥之不去。
随着咒灵玉被吸收，夏油杰了解了关于这个咒灵的事情。从孩子们对疼痛、对死亡的恐惧之中诞生出来的，弱小的咒灵。是连战斗的本能都没有的，只会喊疼的咒灵。
“安吾，你来看这个！”
在高专三人组处理咒灵的时候，港.黑四人简单地对实验室进行了搜查。
夏油杰一直闻到的腐臭味，并不是他的错觉。织田作之助找到了尸体，不，他找到了一些残肢。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位置又有些隐蔽。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里并没有招来苍蝇之类的东西，以至于众人没有在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
坂口安吾使用异能力之后，遗憾地宣布：“这个人就是凶手。他莫名其妙地自己裂开了。”
“是咒灵杀了他。”夏油杰看着满地残肢说：“这是孩子们的复仇。”
“哈？”中原中也一脚踢开一张实验台。“这个人渣在这死了几个月了，那后来失踪的孩子们去哪了？”
没有人回答他。
禅院甚尔看着沉默的众人，突然说：“既然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不如去问问乱步先生。
“啊，我说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乱步先生好像还在甜品店等我呢。既然事情结束，我去接乱步先生了。”
话说完，他也不等其他人的反应直接离开。他离去的背影里，带着终于可以下班的雀跃。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后来失踪的孩子不会遭遇这样残忍的事情了。”家入硝子安慰自己，也安慰她的同期们与小银。
但很明显，这话的效果并不好。
“走吧。”太宰治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便走到了电梯前：“中也，快来帮忙。”
被禅院甚尔放下去的轿厢又升了上来。仍旧是太宰治走到最里面，坂口安吾与织田作之助紧随其后，中原中也站在电梯门前沉默。
而五条悟与夏油杰一起将家入硝子和小银推上电梯之后，也留在了门边。
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一声爆炸从楼底传了上来。之后，三人用自己的方式动手了。
破坏，只是破坏。
最先粉碎的是已经将头颅收走的那面墙，之后是天花板，更多的墙壁，地板。地板粉碎之后，他们就跳到下一层继续，一路向下。
重力与咒力交织，咒灵穿梭于碎片之间。
完全是浪费力量的做法。三人一点一点，将整栋大楼和他的地基都粉碎了。
也许夏油杰暂时还不行，但中原中也与五条悟都可以将大楼直接压塌。可他们偏要一层层地破坏，似乎仍然期望着发现一些漏网之鱼。
等他们结束的时候，中原中也迅速告别。其他人也都回去了，只剩下了家入硝子与小银在等。
家入硝子向同期们挥手，“我们送这孩子回家吧。”
“硝子，不要在小孩子边上抽烟呀。”走近之后，夏油杰才发现家入硝子嘴里叼着的不是棒棒糖。
嘴里叼着真棒棒糖的小银立刻说：“没关系的，姐姐想做什么都可以。”
夏油杰抽走家入硝子嘴里的烟，并从五条悟的口袋里找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塞进家入硝子的嘴里。
“走吧，我们送你回家。”这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自以为笑起来很温柔的大哥哥。
小银的家在擂钵街。
她不希望这三个人送，但是那两个男的根本不听人说话，而硝子姐姐牵着她的手不放。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三人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离着老远，小银就被一道突然冲出来的身影抱住了。那个鬓角头发有些发白的少年将小银护在身后，对着三人怒目而视。
“哥哥！他们是好人。硝子姐姐保护了我。”
“小银，不能大意。”听见妹妹说的话，少年并没有动摇，“恶人为了达到目的，也会暂时做些好事。在下会保护你的，你不需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才是一直提心吊胆，却因为身体虚弱无法直接去找妹妹的少年想说的话。
“啊呀，受伤了吗？”家入硝子看着少年的面色，抬起一只手慢慢靠近。
“你不要过来！”
感觉到危险的少年，衣角蠢蠢欲动，似乎会变化成吃人的猛兽。而拦住猛兽的，是被他保护在身后的妹妹。
无视少年的敌意，家入硝子的手碰触到少年的额头。之后迅速向下，扒开他胸口的衣服，看到了虽然被包扎过但已经渗血的伤口。
反转术式，发动。
少年身上的外伤远不止这一处，而且，少年的问题远不止外伤这么简单。
在一番僵持之后，家入硝子终于可以进入两个孩子平时住的地方，让少年躺下给他治疗。
治疗结束之后，走出那个虽然不逼仄，但就是让她感觉压抑的“家”，家入硝子发现，自己的两个同期正在诱拐小孩子。
“只要来高专，就不用再住在这里了，而且还能随时让硝子给你哥哥治疗……”
“我会问一下哥哥的，硝子姐姐，谢谢你们。”发现家入硝子出来，小银立刻跑进去看自家哥哥。
小银一进去就被围住了。这个“家”里不仅有兄妹二人，还有其他伙伴。刚刚家入硝子也帮忙处理了一下其他人的伤口。此时他们正围着小银打听，她是怎么请到这么厉害的医生的。
高专三人排成一排，看着开心的孩子们。
“天快亮了。”五条悟突然冒出一句，“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吧！”
第34章 第 35 章 看日出不如打架。
“问题来了, 现在我们应该往哪边走？”
趁着小银和伙伴们交流，三人偷偷离开了。因为想要去海边看日出这件事是由五条悟提出的，夏油杰与家入硝子也没有思考直接跟在五条悟身后。
然后在拐过三个奇怪的岔路口之后, 他们迷路了。
“原来你不知道路吗？”夏油杰忍不住吐槽, 警惕着藏在阴影之中聚集起来的人群。
“不然去问一下路吧。”家入硝子眺望天际, 渐渐有深红染在天边。
在擂钵街这种地方, 夜晚自然是没有灯光的。
在天将明未明的时候, 三个少年带着不知道怎么燃起的光亮，肆无忌惮地走进自己的地盘。在擂钵街的人眼里, 这像是有愚蠢无知的肥羊闯入虎口, 值得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这也是小银不希望三个人送她回来的原因。
擂钵街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也经常遇到麻烦事。小银倒是不担心三个人的安危, 她只是怕给他们留下奇怪的印象。
人在出生之前便被打满了烙印。用星座用血型用地域将人群划分, 似乎只要找到一个人身上最突出的标签, 就可以看穿那个人的本质。
芥川银身上的那个标签叫做擂钵街。
当然，擂钵街上的家伙是最纯粹的人渣, 才不会面对来自同样地方的小孩子变得温和善良，不如说他们最喜欢欺负的就是小孩子。
会对擂钵街这个标签敏感的都是外面的人。他们拥有光鲜亮丽的生活, 甚至还有一点纯粹的善良愿意做一做善事。他们资助孤儿院, 他们会给路过的花童一点小费，甚至还会领养流浪儿。同样是他们，会在听说孩子擂钵街的时候皱起眉头, 判处他们死刑。
出身擂钵街的孩子，就算顺利地长成大人，也会变成纯粹的人渣。这是大多数人的共识。
芥川银喜欢硝子姐姐，也喜欢那两个哥哥。他们愿意帮助她，还帮忙治好了她哥哥的伤, 甚至邀请他们去上学。
他们是好人。
可他们不知道擂钵街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他们明白擂钵街的人无可救药，他们还愿意邀请他们吗？
芥川银不知道。她与哥哥一起看着三人离开的身影，没有说话。
在擂钵街的人眼中，高专这三名学生真的很有学生的样子。
他们穿着画报上的学生制服，一袭白衣被擂钵街染脏——其实是拆楼的时候弄脏的，带着先进的光源——咒灵照明，一副来探险的蠢学生样。
既然敢于踏足擂钵街，就该让他们知道一下社会的险恶。
勇太冲出去的时候是这样想的。明明没有碰到人，就被扔回来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可能见到了社会的险恶。
这是什么？来抢地盘前故意打扮成无知的学生，好让他放松警惕吗？
“这里是我的地盘！入侵者，死！”保持着安全距离放狠话，勇太不敢再贸然上前了。
面前的敌人格外强大，这一点勇太已经亲身试验过了。但暗处的威胁更加不容忽视，在对着外来人虎视眈眈的可不是只有他。如果他和外来人争斗个你死我活，却便宜了藏起来的那些家伙，他一定会哭的。
“咳咳，在下不曾听闻这里有了主人。”布条化作了漆黑的猛兽，插在勇太身侧，是十足的威胁。
“狂犬，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勇太震惊。
原来这些人是狂犬用来钓鱼的饵！
他不是刚受了伤吗？他不是只守着那个小破仓库吗？他怎么会打过来？勇太疯狂回想，自己应该没有做过会惹上这头「不吠的狂犬」的事情。
“在下的客人，咳咳，似乎迷路了。”芥川龙之介慢慢走到三人身边，“在下只是来送客人，无意引起争端。”
交涉的话还没说完，芥川龙之介就被按住了肩膀。扭头看去，小银很喜欢的硝子姐姐对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记得，好像说过要你静养吧？”
“多亏家入小姐高超的医术，在下已经好了。”芥川龙之介感觉到一点压力，迅速说道：“擂钵街还是很危险的，请让在下送你们出去。”
而在家入硝子与芥川龙之介说话的时候，夏油杰与五条悟也在嘀嘀咕咕。
“杰，你猜这孩子多大？”
“13，或者14岁？应该是上国中二年级的岁数吧。”
“杰，你那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夏油杰甚至真的回忆了一下，“不，我们召唤系的都知道本体脆弱所以狂练体术，和他们这种明明本体是个脆皮还不练的法系有壁。”
四个人完全无视了还僵立着的勇太，和看见芥川龙之介出现就跑掉的藏在暗处的人。
用夏油杰的话说，大概就是“把别人从睡梦之中吵醒已经很失礼了，就不要再追上去揍一顿了。”
无视两个说怪话的同期，家入硝子语重心长地同芥川龙之介说：“你身体底子不好，最好还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你住的地方不太利于你养病。不知道小银有没有和你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帮你介绍读书的地方。”
不同于两个同期，家入硝子没有把去高专这件事情说死。咒术高专毕竟还是为了招收咒术师，让一个异能力者入学虽然有操作的余地，但也很困难。这件事情还是要回去问问夜蛾老师。
“在下不能离开在下的同伴。”芥川龙之介这次追出来，也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此时家入硝子主动提起，他便也直接拒绝了。
初听小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芥川龙之介心中的确是有向往的。但是，那两个人说得也很明确，他们看重的是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他可以带上小银，因为小银是他的妹妹。但是他无法带上更多家人。
那有什么意义呢。芥川龙之介相信，他的异能力是为了保护家人而存在的。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五条悟听后忍不住要笑，被夏油杰一肘抵在肚子上，没能笑出来。
夏油杰看着少年有些病态的面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他鼓励地说：“没错，力量是为了保护而生的。”
太阳已经升起，给一切都抹上一层金光，这是擂钵街为数不多好看的时候。可惜，现在他们都置身于擂钵街中，成了被洒上金辉的一部分。
“不要给请少年灌输你的大道理了，杰。”五条悟忍不住捏了一下夏油杰的丸子头，说道：“听着，少年。力量就是力量，那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用都可以。给力量赋予意义是弱者的行为。”
“哈？”夏油杰拍掉五条悟作怪的手，“你的意思是有力量的人去做坏事也没关系了？强大的人不保护弱者，反而要去欺凌他们，你是在说这也是可以接受的吗？”
“我是那么说的吗？杰，你这家伙就是想打架吧？”
家入硝子眉毛动了动，拉着芥川龙之介退远。果不其然，下一刻夏油杰就开始召唤咒灵了。
围观的人早在之前就走光了，家入硝子左右看看，放下了一道范围不大的帐。她拍着芥川龙之介的肩膀说：“围观一下实战教学，对你的成长很有帮助。”
而她，要盯着这两个明显还在上头的家伙，随时准备治疗。
有些时候，家入硝子真的很羡慕同期这种笨蛋。开心就凑到一起玩，不开心就吵架，心情不好就拆家，还是不好就拉着对方打架，发泄之后又是新的一天。
不像她，即使心中的怒火也在熊熊燃烧，却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还要等着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也许真的是情绪上头没有顾忌，也许是因为家入硝子就在一边看着，也许是因为头顶的那个帐，总之，五条悟与夏油杰这一场架打得声势浩大。
虽然五条悟没有用无下限去防御夏油杰的拳脚，但发射苍的频率算得上恐怖。夏油杰也完全不用咒灵的术式，只是作为辅助他近身的障眼法。
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又拉开，拉开又拉近，看得人眼花缭乱。但真正有攻击性的，还是两人肉搏的那几下。
家入硝子看了一会就知道这两人还有理智，打不出大事来，决定一会不给他们治疗了。她摸摸口袋，只摸到了香烟，“啧”了一声又塞回去了。
“喂，你们还有糖吗？”家入硝子将手放在嘴边冲着两个人喊。
两人拉开距离，一人扔了一颗糖过来，复又战成一团。
家入硝子给芥川龙之介分了一颗，决定待会可以帮他们治一下脸上的伤。
“他们这样，没关系吗？”
芥川龙之介自身的破坏力就很强，擂钵街本身也是破破烂烂的。但是看着两人战斗对周围的破坏，芥川龙之介仍然觉得心惊。
家入硝子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没关系。总比真的打到人好。”
之前，家入硝子看着同期们拆楼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那个家伙没有死，他们会怎么办？
那边的黑手党行事没有顾忌，不管干什么都可以。但她的同期们可以吗？
也许五条悟可以，他生于咒术师世家，一个腐朽封建还留有私刑的地方。他对人命的价值自有判断，惩戒恶人也不会感到不适。
可夏油杰呢？
这个生长于遵守公序良俗的普通人世界，满嘴都是大道理的笨蛋。就算他在那个瞬间，接受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朴素价值观。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又是否能够接受自己夺走了一个人类的性命。
家入硝子觉得他不行。
毕竟夏油杰就是一个会因为过度共情哭出来的宝宝。这个笨蛋就算知道自己惩戒了恶人，也会将其视为自己的罪孽背负。
这样说来，家入硝子甚至有些庆幸那个家伙那么轻易就死了。让这两个家伙打架发泄，总比每一夜都想着那种恶人失眠要强。
五条悟与夏油杰的战斗以同时倒地告终。他们两人并排躺着，深深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满足了吗？”
家入硝子撤掉帐之后蹲在两人面前，手伸到他们的脸上。她说只治脸，就真的只治脸，一点也没管身上那些乌青。
两人站起来的时候还轻轻吸着气，却还是要嘴硬：“没有，还能再来一场。”
“希望你们看到账单之后还有这种想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坂口安吾眼下的乌青比两人被家入硝子治疗之前还夸张。
第35章 第 36 章 钱这种东西，多到一定程……
“账单？什么账单？”正计划着要办大事的夏油杰听不得这两个字。
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地棒读道：“废弃大楼是港.黑的财产, 还有利用价值，就这么被拆掉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财务部门的人被从睡梦之中薅起来，熬了一夜核算出那栋大楼价值三亿。
“因为进行破坏行为的有三个人, 所以赔偿款直接均分。中原君用工资偿还。五条同学的那份账单会直接寄到京都五条家去。夏油同学, 你的这份在我这里。”
仿佛背稿一般一口气念完, 坂口安吾没有给人打断他的机会。他又接着说道：“以上, 就是强迫下属深夜工作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意思。”
夏油杰觉得, 坂口先生说话时候的怨气已经可以产生咒灵了。
“要不是被拉着帮忙核算，我本来可以睡一个小时的。今天你们自己回东京可以吗, 通宵之后我不敢开车载人了。”
闻言, 高专三人连连点头，纷纷表示没问题。家入硝子还指出：“坂口先生, 只睡一个小时也是疲劳驾驶。”
坂口安吾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自然地翻找起公文包,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厚沓纸，递给夏油杰。
“其实不用给我核算过程的, 我真的不在乎。多一点，少一点, 我都还不起。”夏油杰光是想想那个金额就觉得抬不起手, “一亿？不如去抢银行吧。”
“嗯？”坂口安吾将资料往家入硝子手里一塞，“这个是昨晚相关的资料，我整理了一下获得的线索, 并且完成了一些相关信息的检索。一共是两份，一份你们自己看，一份是给武装侦探社那位乱步先生的。正好遇到你们，请你们帮忙送过去吧。”
说完，坂口安吾又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夏油杰, “这个是你的账单。”
薄薄的一张纸，因为上面记载着一亿这个数额变得金贵起来，被夏油杰捧在手心。
“坂口先生，如果我还不上会怎么样？”
按照他现在兼职的工作算，一个亿就需要他兼职三百多次。他现在兼职的频率是一周一次，不考虑放假，至少需要六年多。
夏油杰觉得，除非他去抢银行，或者飞速升任一级，不然短时间内是无力支付这笔钱了。
“杰，你不会真的打算还钱吧？”五条悟惊讶地问，这种价格杰一个人怎么可能负担得了。“我的账单都特地寄到京都去了，那个首领一看就有别的目的嘛。”
坂口安吾公事公办地说：“夏油同学，港口黑手党虽然拿到了与异能特务科合作的机会，却完全没有收到情报。如果你那里有情报的话，港口黑手党很愿意花钱来买。”
“哈，我就说他居心不良吧。”五条悟怂恿夏油杰，“杰，快把之前整理好的资料拿出来，卖他五亿。”
不等夏油杰召唤出卡纸咒灵，坂口安吾已经拒绝道：“首领希望能够亲自和你谈这笔交易，我会代为转达这个价格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们不要在擂钵街逗留了，这里很危险。”
听着坂口安吾赶人，三人才意识到坂口安吾应该不是专程来找他们的，于是便问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昨晚我在整理情报的时候发现了一点线索，趁着上班前的空闲时间查一查。”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给三人指出资料上的重点。
“昨天那个主持人说，他老板只是一个异能力者，会想到制作咒物这种事是受人教唆，这个人的特征是额头上有一道缝合线。我对比了一下近几年的资料，发现了在擂钵街出现前后有相似特征的人出现过，所以来找一找知情者。”
看着少年们跃跃欲试想要帮忙的脸，坂口安吾补充道：“时间已经有些久远了，而且很多人在那场爆炸中丧生，找到的概率不大。”
虽然话是这么说，坂口安吾却没有放弃追查的打算。人会失去生命，物品却不会。坂口安吾打算用自己的异能力试一试，因此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擂钵街。
即使他知道，物品上留下的关于那场爆炸的记忆很可能让他大脑过载，他还是来了。
毕竟，这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
毕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请让在下帮忙。”一直没有离去的芥川龙之介听明白双方的对话之后主动说道，“你们还在找拓也的下落吧，请务必让在下帮忙。”
看着比几个高专生还要小并且明显还很虚弱的芥川龙之介，坂口安吾叹了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他，“不急，你先吃点东西吧。”
这个面包是坂口安吾在来的路上买的，打算结束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吃。如果不想耽误上班的话，他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而擂钵街里，是没有食物的。
接着，他又转头对高专三人说：“这个少年保护我就好了，你们也赶紧去吃早饭。”
芥川龙之介拿着面包有些茫然，“不，在下只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同伴，并不是接受雇佣。”
“我只是柔弱的情报人员，等下可能需要你保护我了。所以，你需要先吃饱调整好状态。”
“坂口先生，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夏油杰看着舍不得吃面包的芥川龙之介，突然开口。
夏油杰想要干一件大事。
在跟着芥川银进入擂钵街的时候他就有了想法。在见到芥川银的“家”以后，他的计划已经完善到可以实施了，只需要相关的人同意就行了。
既然他的兼职工资由港.黑发，那请港.黑.帮忙拿出一部分来资助这些孩子的生活应该也没有问题的吧。每周三十万，他留下十万就够了，剩下的二十万完全可以让这些孩子吃饱饭。如果攒多一点，说不定还能送他们去上学。
五条悟在夏油杰刚开口的时候就立刻吐槽：“啊，杰你是佛祖吗？带我一个。”
家入硝子也跟在一边举起手：“我也。”
但让夏油杰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反对的人竟然是芥川龙之介。“擂钵街里希望得到资助的人很多，二十万只会加剧大家的争斗。与港.黑合作也很不明智，他们只会中饱私囊。”
坂口安吾也同意芥川龙之介的说法：“夏油同学，擂钵街在受苦的人很多，恶人也很多。弱小的孩子是无法守住财富的。”
夏油君没有想过会被反对，他喃喃：“我只是想要帮助你们。”
“没有必要。”芥川龙之介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擂钵街的人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外人干预只会打破平衡。”
“所以你才不想和我们去高专吗？”夏油君追问道。
“如果有能带走所有伙伴的方法，我会去的。”芥川龙之介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面包低语。
坂口安吾的面包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之后他们会一起去做任务，这是他的报酬，而且面包并不起眼。二十万却不行，因为家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守得住这么多钱。而不择手段的恶人只需要用家人来威胁，他就只能把钱交出去了。
二十万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也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这就是擂钵街。
“夏油同学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钱存在甜品屋。”坂口安吾突然提出，“那里有港.黑的保护，老板人也不错。把钱存在那里，让这些孩子可以免费吃到东西，就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闻言，芥川龙之介的眼睛亮起来：“没错！”
坂口安吾说的甜品屋就是昨夜江户川乱步去的那个，那里就叫甜品屋。
夏油杰沉默，接受了这个提议。
“如果夏油同学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去和那里的老板交涉，之后也会带着这个孩子去拜访他。”显然，在说出口之前，坂口安吾已经做好了计划。
就算是有些失落的夏油杰也忍不住感叹：“坂口先生真是靠谱的大人啊。”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接受了这个夸奖。他催促三人：“好了，事情解决，你们快点吃了东西回东京。”
“啊！杰，你的手机是开机的吗？”五条悟突然大叫。
夏油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没有哦，昨天导航之后我就又关机了。”
两人一起看向家入硝子，硝子更是连看都没看直接回答：“没开过。”
三人经过了一番眼神交换，默契地说起：“早饭吃什么啊？”
“现在这个时间还有点早吧，开着的店是不是不多？”
“随便走走吧，缘分到了就会遇到早餐店了。或者你们谁开机看一看导航？”
“老子还是喜欢随机遇到店铺的惊喜感。”
曾经亲眼见过夏油杰顺滑关机的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有点同情他们的那位班主任。
三人一边讨论，一边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你们走反了。”芥川龙之介提醒道。
他看着又往擂钵街深入的三人，想起来自己是来送他们出去的。他看了一眼坂口安吾，想要先去把这个工作完成。
三人挥手拒绝，“没关系，我们要靠缘分！”
最后，坂口安吾带着芥川龙之介把三人送到了擂钵街边缘。目送三人离开之后，坂口安吾也开始了他的工作。
第36章 第 37 章 影帝小杰，在线骗同期。……
在横滨租界附近的一座人工岛上, 曾经发生过一场直径达两千米的爆炸。这场爆炸直接改变了此处的地形结构，只留下一片研钵状的荒野，擂钵街也因此得名。
高专三人组站在擂钵街边缘, 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海了。
即使在擂钵街之外, 这座岛有部分并没有直接被爆炸破坏, 却也随之一起荒废。三人想要吃早饭, 就要先回到横滨本土去。
横滨人有时候也分不清, 他们提起擂钵街到底是在说那片凹陷区，还是那整座已经沦为贫民窟的岛。
大概也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只有通过跨海大桥, 回到横滨本土, 才算是真的离开了擂钵街吧。
一边是忙碌的港口，繁华的都市与充满希望的生活。一边却是在废墟上重建的“家”, 随处可见的黑手党成员和朝不保夕的生活。
两者被大海隔开, 又被一座大桥连接。走在跨海大桥上的时候, 夏油杰忍不住感慨：“好像逃生之路。”
不等同期们提出疑问，夏油杰主动解释：“擂钵街那边已经成为无人管的孤岛, 这座桥就是他们唯一的逃生之路。可有些孩子早上出去，晚上仍然会回来, 甚至直接回不来……”
夏油杰话没说完, 他就已经说不下去了。比起光是脑子里掠过不成型的想法，说出这件事让他感到更加痛苦。
五条悟发现，夏油杰这两天格外多愁善感。他却没有安慰夏油杰的想法, 只说自己看见的，“擂钵街收容了在普通人社会过不下去的家伙。虽然藏污纳垢，但也成了一些人的避风港。”
话说完，他发现夏油杰的表情更加痛苦了。
“如果一个人在普通人社会过不下去，需要到贫民窟寻找避风港, 一定是这个社会出现问题了。”
一个因为实力强劲而被视作神子的大少爷，和一个在普通人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优等生讨论这种问题，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家入硝子听着同期们的讨论，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又叹了口气。
普通人期待的神明也许就是夏油杰这样，悲天悯人，会为了某个人的苦恼诘问世界。但真正的神明大概是五条悟这样，众生皆弱，所以众生平等。神明对众生并非怜爱，而是无视。
可无论未来他们两个成长为什么样子，终究都只是人类。
是人类，就会有极限。
就连传说中的神明都会因为无法完成信徒的祈愿而堕落，更何况是人类。共情能力强固然是好事，可若是一直因为他人的事情自苦，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
看得出来，昨夜的事情已经在夏油杰心中烙下疤痕，完全过不去了。
家入硝子很担心，他们是咒术师，面对的敌人是咒灵也是人类的负面情绪。
这可不是海啸地震一般的天灾，是纯纯粹粹的人祸。所谓负面情绪，除了恐惧之外，人类的恶意反而更加常见。
而夏油杰的术式又需要他吞吃咒灵，家入硝子一点都不奇怪夏油杰吃咒灵玉的时候会哭。这种敏感的家伙说不定早就在脑子里给每一种情感对应出了味道。
恐惧是苦的，悲伤是酸的，紧张是涩的，家入硝子试图用大众常用的比喻来想象。
那恶意又会被夏油杰对应出什么味道呢？
家入硝子突然戳了一下夏油杰。
“夏油，你喜欢吃什么？”
“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夏油杰思考了一下答道：“荞面凉面吧，最好是小笼屉的。”
“那你不喜欢的食物呢？”家入硝子接着问。
“没有吧，感觉都差不多。”
“酸甜苦辣咸，更偏向哪种口味？”
“感觉都差不多。硝子你想到早饭吃什么了吗？”
家入硝子仍然按照自己步调提问：“既然选不出喜欢的，那选得出讨厌哪个吗？”
夏油杰摇头，“真的感觉都差不多。”
两人对话的时候，五条悟也跟着在一边回答，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甜食。接着，他还让家入硝子也回答。
仔细问过才知道，与五条悟完全相反，原来家入硝子讨厌甜食，而非常喜欢喝酒。他们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要么是在高专食堂，要么是在出任务的路上，基本不会碰这种甜食和酒这样不太常规的食物，才完全没有发现。
三个人闲聊着对食物的喜好，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同期交流。在良好的氛围里，夏油杰放松了下来。
终于，家入硝子问出了她想要问的：“夏油，你喜欢吃咒灵玉吗？”
在一系列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之中，夏油杰失去了对这个问题的敏感度。在脑子思考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不喜欢也没有办法吧，这是我的术式。”
不喜欢，但是没有办法。
在被同期狠狠盯住的时候，夏油杰才意识到他承认了什么。他有些虚弱地抱怨：“硝子，太狡猾了。”
家入硝子充耳不闻，紧接着追问：“是什么味道的？”
“总之不会很好吃就是了。”夏油杰试图逃避。
此时他们已经通过了跨海大桥，走在海边的公路上，沿路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店铺。夏油杰眺望远方，转移话题道：“硝子，你饿了吗？”
然后，他的视线就被五条悟填满了。
五条悟完全站在夏油杰身前，用那一点身高优势压迫他。夏油杰强撑着不肯转移视线，就只好与五条悟对视了。
夏油杰感觉他仿佛能够透过那全黑的镜片，看到五条悟冰冷的审视。不得不承认，五条悟面无表情的事情，确实有点吓人。
“杰，咒灵玉是什么味道的？”五条悟再次问。
完全躲避不了，夏油杰索性退后一步闭上眼睛扭开头，破罐子破摔道：“就像在生吞是沾满呕吐物的抹布。”
得到了算得上意料之中的答案，家入硝子接着问：“咒灵玉的味道会有区别吗？
“你试过消除味道的方法吗？
“你的术式一定需要‘吞’这个动作吗？”
家入硝子冷静又客观的三连问，仿佛只是医生在询问来看诊的患者曾经的病史。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夏油杰轻松了起来，对谈论这个问题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一一回答：“会有一些区别，还挺明显的，感觉难吃的程度是按照等级来的。低等级的咒灵玉就会好很多。
“之前悟喂我吃覆盖了他咒力的食物的时候，能消除嘴巴里留下的那个味道，会好过很多。”
“我的术式……我也不知道。”夏油杰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从我掌握这个术式开始，我就是这样做的，我想象不到除了吃下去还有什么办法。”
家入硝子觉得，没有尝试过就有试验的价值。
不过，在找到能够一劳永逸地不吞吃咒灵玉的方法之前，还有另一个方法值得一试。
“是只有这家伙的咒力能够起效，还是所有人的咒灵都行？”家入硝子顾不上吐槽这两个家伙怎么已经进展到互相喂食的，她问道，“夏油，你身上还有咒灵玉吗？”
“没有了。”夏油杰用平静的表情说出了一句很可怕的话：“不过那个味道现在还在我的嘴里挥之不去。”
面对夏油杰的坦诚，家入硝子与五条悟很想揍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从天黑到天亮，至少五个多小时，一直在被恶心的感觉折磨。在这期间，这家伙竟然还拆了一次楼，打了一次架，还在关心一群小孩没有饭吃，还能想些很文艺的比喻。
他能不能关心一下自己待会吃不吃得下饭！
五条悟摸遍全身，没摸出一块糖，直接上手去摸夏油杰。“杰，你身上还有糖吗？”
“最后一根了。”夏油杰躲开五条悟的手，掏出一根棒棒糖。
五条悟知道家入硝子想要试验一下她的咒力能不能也起效果，但是在结果不明的时候，五条悟觉得还是由他来喂。
试验的事情不着急，先把夏油杰的问题解决才最要紧。五条悟做出决定，立刻去拿这根糖。
夏油杰又躲开了，他将糖往家入硝子面前递，说道：“悟，我也很好奇硝子的咒力能不能起作用。”
五条悟去抢，“哈？你在说什么呢？万一硝子的咒力不起作用，你要忍受恶心到什么时候？”
夏油杰再躲，“这种事情早晚我都要习惯的吧。总不能每次都等到你在才吃咒灵玉，效率太低了。”
“我们一直在一起，只要身上带着吃的，不是随时都可以吃吗？”
两人你争我夺，就这样在公路边进行了一场小型切磋。家入硝子在一边看着两个丢脸的同期，发现有路人在靠近。
直到那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路人走到眼前，家入硝子才发现这人昨晚就见过。这个人似乎有些寡言，双方也没有交换过姓名，但他应该是坂口先生的朋友，似乎和甚尔先生也认识。
来人在三人面前站定，看着因为要让路而停下来的两人以及他们手中的糖，问道：“你们没钱买早饭了吗？我可以请你们。”
家入硝子捂住脸，希望这个人是真的寡言。她可不希望不久之后横滨流传起某高专生因没钱吃饭而在马路上抢夺一根棒棒糖大打出手的故事。
她捂住自己翘起的嘴角发愁。
她无所谓的，家入硝子只是担心夏油杰。这家伙以后每周都要来一次横滨呢，他这么脆弱的人一定会碎掉的。
第37章 第 38 章 特辣咖喱与杀手。
家入硝子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 至少他们还没到吃不起饭要抢一根棒棒糖的地步。
因为昨夜打过照面，双方迅速交换了姓名。听完家入硝子避重就轻的解释，织田作之助仍然忍不住感叹：“你们感情真好呀。”
夏油杰的术式这种事自然不能泄露出去, 面对织田作之助, 家入硝子只说了他们正在烦恼要去吃什么早饭。
省略了大段因果的真话, 在听的人耳朵里大概会变成“抢到棒棒糖的人拥有指定早餐的权利”, 至于织田作之助又是如何得出他们“感情好”这个结论的, 家入硝子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织田作之助说的也没错嘛。
“那家入小姐不加入这场争夺吗？”
“嗯？我吗？”
趁着两个同期都停下来的机会, 家入硝子拿过棒棒糖, 迅速拆了糖纸，塞进夏油杰的嘴里并发动反转术式。
在这过程中, 家入硝子都没怎么看夏油杰。甚至将棒棒糖塞过去之后, 她还看着织田作之助开玩笑道：“我有一票否决权, 他们都要听我的。”
而在这之后，五条悟又迅速凑到夏油杰身边, 一只手还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碰夏油杰嘴里的那根棍。
五条悟已经反应过来，既然起作用的是咒力, 他们需要的也只是一个能将咒力传导进去的媒介, 完全可以一根棒棒糖两个人用。
从外人的视角来看，三人这一系列互动多少是有些怪异的。织田作之助却只是再次感叹了他们关系真好之后问道：“附近有一家我经常去吃的洋食店，你们想去试试吗？”
于是, 三人的早餐终于决定了。他们跟在织田作之助身后，还时不时用眼神交流。
主要是家入硝子与五条悟两人同时瞪着夏油杰，而夏油杰则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回变换着棒棒糖在嘴里的位置。
看得出来，清除了异味之后, 夏油杰这家伙立刻变得活泼了。
一行人来到洋食店，织田作之助果然和这里的老板很熟。甚至不需要点单，老板就直接端出了一碟红彤彤的咖喱饭。
“你的特辣咖喱，织田君今天来得比平常晚呢。这些孩子是你的朋友吗，也来尝尝特辣咖喱吗？”
织田作之助也推荐道：“老板做的特辣咖喱超好吃。”
五条悟闻言立刻点头，他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份特辣……”
话还没说完，就被家入硝子捂住了嘴。夏油杰抬手，将五条悟的手指掰了一根回去并对着老板说：“两份特辣咖喱，一份最好一点辣味都没有，谢谢老板。”
老板听得震惊，怎么会有人要求咖喱没有辣味？不辣的咖喱怎么能叫咖喱呢？
家入硝子也举起手点单：“老板，请给我拿一瓶酒。”
老板再次震惊，没想到这个女孩子更是豪迈，竟然早上就开始喝酒了。
但拥有着与黑手党长久相处的生存智慧，老板对于这些奇怪的要求照单全收，回到后厨备菜去了。
织田作之助又一次感叹了三人关系真好，便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完全没有与三人交流的打算。不得不说，看织田作之助吃咖喱的样子，确实让人很想尝试一下呢。
“你现在嘴里是什么味道？”家入硝子突然问道。
夏油杰几下将口中的糖咬碎直接咽了，吐出那根棍子。
“荔枝香精味。”
三人带着的棒棒糖都是夏油杰根据五条悟的口味统一采购的。以往夏油杰都是发糖的那个人，这还是第一次把糖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也是才知道这糖已经甜到齁了，突然想起之前看见硝子没带打火机，他直接剥了糖纸给她塞棒棒糖的行为，又想到家入硝子说她讨厌甜食，忍不住忏悔。
“硝子，我都没发现你不喜欢甜品。我有罪，我不该强迫你吃棒棒糖的。虽然你私底下烟酒都来，但你还是我们最好的治疗。”
“看来你是真的好了。”家入硝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和你们一起出门，总有种我在戒烟的错觉。”
“不如干脆直接戒烟吧。”五条悟搭话。
家入硝子立即拒绝，完全不需要思考。
三人说话的工夫，老板已经端着咖喱走来了。
五条悟看着三人面前的咖喱，唯独自己的那份有完全不同的颜色，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夏油杰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一点说：“可以给你吃一口，就一口而已哦。”
五条悟欢呼着将勺子伸过去，吃了一口之后便四处找水。
咖喱店本来就会给每个人准备一杯水，三人也都按照习惯将其放在自己的左手边。
五条悟喝光了自己的那杯仍觉不够，去拿夏油杰的。
但是，因为刚刚夏油杰把盘子推过去，他的那杯水也被推开了一点，正和家入硝子的杯子放在一起。而家入硝子的杯子里放着的不是水，是她刚刚倒满的清酒。
五条悟情急之下拿错，将酒一口干了才发现不对。他说讨厌酒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一点酒都喝不了。
他晕晕乎乎地向前栽，多亏了夏油杰眼疾手快，才没让他将脸埋进咖喱里。完全无视了脸磕在桌子上的痛苦，五条悟就这么直接趴着不动了。
夏油杰与家入硝子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他们的同期酒量这么不好。家入硝子还拿起酒瓶确认了一下，这瓶酒的度数真的不高，家入硝子感觉和喝水没有区别。
老板听到动静从后厨出来，见到五条悟趴在桌子上，非常镇定地开口：“我这里二楼有房间，你们带他去休息一下吧。”
此时，织田作之助也已经吃完了他的早饭。
“我来帮忙把他带上去……”
织田作之助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靠近五条悟。还没有走近，他就停住了脚步。在只有他能看到的未来里，他刚刚走到少年的身边，就被袭击了。
他尝试着换一个方向，仍然是同样的结果。这个少年看起来全身松懈地趴在桌子上，实际上防范得没有一点死角。织田作之助不管从哪个角度接近，都会被少年发现并袭击。
家入硝子与夏油杰有些奇怪，怎么织田作之助刚刚说完帮忙，就立在那里不动了。不过他们的同期，还是要他们自己的照顾。
五条悟并没有睡着，他只是有些晕。察觉到有人在碰他，还能睡眼惺忪地叫一声：“杰。”
在家入硝子的帮助下，夏油杰成功地将五条悟架起来。大概是因为五条悟靠在夏油杰身上太多次，两人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完全不需要额外的搀扶，夏油杰也能顺利地带五条悟走进老板的房间。
因为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效果，他最后没有跟上来，而是留在店里帮给三人指路的老板看店。此时老板匆匆离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高专三人。
“硝子，你先去吃东西吧，等下来换我。”夏油杰坐在五条悟身边喘气。
醉倒的五条悟虽然还有些意识，但是不多。明明手都已经乖乖环在他的脖子上了，脚却不会跟着动。能够顺利上到二楼完全是夏油杰把他扛上来的。
夏油杰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平时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多克制。
家入硝子也没有和同期客气，看五条悟除了拉着夏油杰的手不放之外完全就是在乖乖睡觉，便也下楼去吃东西了。
她在心里盘算，要是待会五条悟的酒醒不了，要不要直接用反转术式。家入硝子想得有些出神，没有注意正在上楼的织田作之助。
两人在楼梯上相遇，家入硝子还以为要撞上了，没想到织田作之助先一步做出了退让的动作。家入硝子还注意到男人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准备扶一把可能会踉跄的她。
两人相对而立，织田作之助突然问道：“家入小姐，能和我说说那个失踪孩子的情况吗？虽然只是一个底层人员，我也想要帮上一点忙。”
昨夜发现的情况让人震惊，让人愤怒，也容易让人遗忘还有其他孩子正处于失踪的状态。随着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确认死亡，线索断在了拍卖会里。想要找到失踪的孩子，要么是发现新的线索，要么就是用最愚蠢的办法大海捞针。
昨夜送小银回擂钵街，一直到今晨芥川龙之介送三人离开擂钵街，兄妹两个都没有再提起那名失踪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不管是新的线索还是在横滨四处打听这种笨方法，都指望不上三个学生吧。
现在的情况是，即使他们仍然牵挂着这件事，却因为一筹莫展无法行动。也是此时，有一个明明不相干的人，只是因为昨夜偶然地相遇，也想要帮忙。
家入硝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又说坂口先生那里可能有更多情报。她没有直接说出小银的家在擂钵街哪个位置，织田作之助表示理解。
“我会去问问安吾的。”
得到了消息的织田作之助越过家入硝子，往楼上走去。
洋食店的这个二楼不算很隔音。夏油杰坐在房间里，将楼梯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听见了织田作之助开门的声音。
夏油杰看向走进房间的织田作之助，看着他从容地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一副打算谈心的样子。
夏油杰没有做声，等着织田作之助说出来意。
“我以前是一名杀手。”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织田作之助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此自我介绍。
第38章 第 39 章 咒灵到底是什么？
对于夏油杰来说, 在横滨经历的一切都很荒诞。
合作的对象从官方机构变成了黑手党很荒诞，发现有人试图制造咒物很荒诞，贫民窟竟然真的存在很荒诞, 还有小孩子吃不饱饭也很荒诞。
经历的荒诞事情太多, 人是会麻木的。
以至于, 现在有一个自称前杀手的黑手党坐在他面前, 摆出一副谈心的姿态, 夏油杰想到的竟然也只是：啊，这个设定好像故事的主角啊。
如果让织田作之助自己说, 他绝非什么故事的主角。相反, 他想要做记录故事主角的人。
“我曾经是个杀手。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一本很有意思的小说。我夜以继日地阅读那本小说, 为其中的人物深深着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这本小说的结局被撕掉了。这是一本没有结局的小说。
“然后, 有人对我说，既然这么喜欢, 不如由我来写完这个故事。于是写小说成为了我的理想。为了完成理想，我发誓不再杀人。”
织田作之助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他对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讲述自己的过去, 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夏油杰也被他的镇定感染了, 问道：“那你写了什么？”
“还没有。”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夏油杰脑子很乱，不如说他这一整夜脑子都很乱。从打开那个密室，从调伏那个咒灵, 从见到小银的家开始，他的脑子就已经变成了摆设。
眼睛将这些事情输入大脑，他的脑子就只会尖叫“好痛苦”，仿佛已经被昨夜的那个咒灵同化了。
如果用具体一些的描述的话，就是夏油杰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慢半拍。
不是那种有人打他一拳, 他要过一会才会反击的慢半拍。而是有人打他一拳，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肌肉记忆完成了反击，但大脑还在尖叫“有人打我，我好痛苦”的慢半拍。
有些人说这种情况是做事不过脑子。的确，夏油杰的大脑一直在尖叫，好像已经不会思考了，能够做事完全靠的是本能反应。
而织田作之助把这种状态叫做茫然。骤热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的茫然，一种失去目标的茫然。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写小说，就是在写人。写人类该如何活着、如何死去。
为了取得书写他人人生的资格，织田作之助发誓不再杀人。而为了学会书写他人的人生，织田作之助一直在观察。
他观察着遇到的每一个人，在心中记录下他们的故事。这项工作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很轻松，曾经作为杀手的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他也曾经朝夕不断地观察目标。
昨夜，在废弃大楼相遇的时候，织田作之助便开始了对这三个少年的观察。
还带着稚气的未成年，因为身怀特殊的能力闯入了残酷的战场。织田作之助遇到过许多这样的人，甚至他自己，以及他的友人太宰治都可以归属此列。
织田作之助并非多管闲事之人。就像他并不觉得太宰治身处港.黑是什么好事，却也从没有试图劝他离开。太宰治虽然还是未成年，却已经将自己的人生思考得足够清楚。
织田作之助只想做记述他人人生的人，没打算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同，他在求救。织田作之助感觉得到，他在求救。
这让织田作之助再次回想起与那个嘴上两撇小胡子的男人的相遇。那个男人看到了阅读小说的他，对他说，他有去写小说，去记录人类生死的资格。毫无疑问，那些话改变了他的人生，他现在大概是走在变好的那条道路上。
织田作之助并非想要插手别人的人生，但是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在求救。所以，他现在坐在少年的面前，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夏油同学，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
夏油杰听到这个问题，感觉很茫然。如果不是面前的男人已经自我介绍过，他一定会怀疑对方是来诈骗他的。就是那种，在大街上拉着人问你的理想你的目标，然后开始推销各种玄学用品的诈骗。
“或者，你想做什么事？人活着，总要有些想做的事情吧。”
织田作之助再次追问。他有一旦做下决定，便要完成的偏执，此时充满了耐心。
夏油杰竟然真的顺着对方的话语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对方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让他感觉到平和。或者是因为面对陌生人，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变得更好开口。
总之，夏油杰回答道：“已经完成了。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织田作之助对这个答案没有感到惊讶，他等着夏油杰接着说。
“我以前，生活在一个乡下地方。那里很和平，没有异能力者，也没有咒术师。”好奇怪，夏油杰一开口，他脑子里的尖叫竟然渐渐止息了。“但是我可以看到咒灵，那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叫做咒灵，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
“所以那时候的梦想就是来横滨，听说这里有许多异能力者，也许能找到其他看得见咒灵的人。”
说着，夏油杰露出了一个浅笑，他回头看了五条悟的睡颜一眼，“不过在那之前，我先遇到了这家伙，入学了咒术高专。如果说我之前想要的就是同伴的话，我已经拥有同伴了。”
“那你在为什么痛苦呢？”织田作之助很少这样一针见血地说话。
“我不知道。”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咒灵，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突然，织田作之助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直接接了起来，夏油杰能够听见对面的声音。似乎是因为织田作之助旷工，他的上司来询问情况。
夏油杰趁机观察了一下织田作之助，才发现他在实验室就见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不就是那个见到河童也完全不惊讶的家伙吗！因为后来太宰治只是触碰就消除了咒灵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反而忘记了这个家伙。
难怪他不惊讶，做过杀手的人真是见多识广。
“很抱歉，请继续吧。”织田作之助干脆给自己请了个假，对夏油杰说：“你刚刚说咒灵与你想象的不一样？”
“你的任务是什么？”夏油杰认出曾在实验室见到织田作之助，便想到这个人来询问自己的目的了。“现在我说给港.黑的消息，都是要收费的。”
听见这话，织田作之助就知道这个孩子误会了。就算解释清楚，也没有了之前谈话的氛围。织田作之助知道，今天的谈话大概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于是他干脆站起身说道：“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点帮助，并不是为了任务来的。不过，这种事情也许还是和自己的同伴说更好吧，我就先告辞了。”
夏油杰已经顾不上离开的织田作之助了，他再次回头看向应该睡着的五条悟，正好对上一双苍蓝之瞳。正巧，家入硝子也带着她的酒瓶上楼来了。她已经吃完了饭，过来换夏油杰去吃东西。
家入硝子打开门，就听见五条悟问：“杰，你想象的咒灵是什么样子的？”
听从织田作之助的安排，送空杯子上楼的老板一推门就见到原本醉倒的少年已经醒了。
他冷着一张脸，靠坐在墙壁上，双手环胸的样子真的很像刚刚在骂人。而在他的旁边，那位清早喝酒的少女也是同一个姿势。两人发火的对象，大概就是跪坐在两人面前，背对着门口的那个丸子头少年吧。
霸凌吗？老板瞬间想到，但秉持着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原则，他放下空杯子就跑，下楼和还留在店里的织田作之助商量。
织田作之助听见老板的描述，有一次感叹道：“他们的感情真好啊。伙伴之间的相处模式真是各式各样，你说是吧，老板。”
老板稍微放心了一点，小声吐槽：“霸凌和被霸凌者可不是伙伴。”
此时，被“霸凌”的夏油杰正在被五条悟审问。
“杰，你觉得咒灵是什么？”
“是人类恶意的凝结。”夏油杰答出标准答案，这是每一个咒术师的共识。
“那你觉得咒灵和你想象得有哪里不同？”
夏油杰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着硝子说：“硝子，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家入硝子帮夏油杰倒了一杯酒推过去，还似笑非笑地说：“如果压力太大的话，我更推荐烟哦。”
夏油杰很想拿上家入硝子的烟，趁着出去吸烟的机会直接开溜。但是他又觉得，如果他现在开溜，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于是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闭着眼睛大喊：“人类的恶意太扭曲了！”
河童、雪女这样的咒灵出自人类对神话对自然的恐惧，门这样的咒灵，大概来自人类对迷路的怨念，卡纸咒灵虽然不知道来自何处，但大体表现也很正常。
可是那个由孩子的恐惧形成的咒灵，太扭曲了。
夏油杰的术式赋予了他了解咒灵的能力，但那都是关于咒灵的能力，强度这样的知识。夏油杰也从来不曾仔细思考过咒灵的起源，就与所有咒术师一样，概括成人类恶意的凝集。
可昨夜的那个咒灵不同，它很弱小，它的能力就是不断地喊痛。夏油杰觉得，那一声声仍然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
好像那不是咒灵，而是会将他同化的怪物。
这说出来简直匪夷所思，咒灵操使竟然被一个弱小的咒灵同化。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夏油杰的脑子里始终回荡着那些痛呼。
第39章 第 40 章 说疯话是喝醉以后的特权……
“人类的恶意真是太扭曲了！”
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以后, 夏油杰才发现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又抬手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变态杀人狂和科学怪人这种东西不都是虚构出来的吗？怎么会真的有人能像宰杀牲畜一样杀害人类呢？因为是异能者吗？因为是咒术师吗？身怀力量却只会向弱者挥刀的混蛋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与之前面对织田作之助的时候不同，夏油杰越是说出心里话, 他脑子里的声音越是响亮。那声音越是频繁响起, 夏油杰便越愤怒, 促使着他说出更多。
“我以前啊, 总觉得自己是异类。大家都看不到的东西, 只有我能看到。后来知道了咒灵的存在，又觉得我是被选中的, 注定要做个英雄。”
也许是因为羞涩, 也许是因为紧张，夏油杰说话的时候仍然在不停地喝着酒。
杯子空了, 家入硝子便给他满上。一杯又一杯, 整瓶清酒除了五条悟喝掉的那一杯, 其余全进了夏油杰的肚子。
“我想不明白。悟，硝子, 我能听见……他们的痛苦。他们……一直在喊疼。我……光是看到……就要崩溃了。他们……为什么……那么弱啊？我想不明白……”
夏油杰的酒量明显比五条悟好上许多。可一瓶酒喝完，他大概也醉了。就着跪坐的姿势, 夏油杰直接俯下身去, 将脸埋在双臂之间。
他说话变得断断续续，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口齿不清，还是在强忍住哽咽。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一直沉默地听着夏油杰倾诉。其实两个人不太能够理解夏油杰的痛苦, 大概是咒灵操术的缘故，这个家伙给咒灵赋予太多意义了。
咒灵就是咒灵。它因为人类的负面感情诞生，也会吞噬同类成长。孩子们的怨恨与痛苦没有养出高级咒灵，只能说明孩子们太弱了。
但是夏油杰觉得不对。
“悟，如果收集……溢散的咒力, 可以阻止咒灵……产生吗？”
夏油杰没有等五条悟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应该可以的吧。那个变态……在做咒物，要想办法……防止咒力溢散了。但是……咒灵……还是出现了，在夹缝中……努力出现了……杀掉了坏人。因为……一直没有人……来救他们，孩子们……只能自救。”
五条悟与家入硝子听明白夏油杰的意思了。那个咒灵那么弱，不是因为孩子们的恨意太少，而是他们只能漏出这么一点。
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吗？
普通人没有控制咒力的能力，才会产生咒灵。如果有这样一种装置，可以将普通人的咒力锁在他们的身体里，那人人都可以成为咒术师。
这是足以改变咒术界的大事件，五条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现在也不太顾得上了，毕竟那个趴在地上的家伙，已经在号啕大哭了啊。
五条悟叹了一口气，抬手覆上了夏油杰颤抖的脊背。他难得想劝慰几句，却找不到能说的话语。
他能说什么呢？劝夏油杰看开一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若是如此轻飘飘的话能劝动，夏油杰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五条悟的手一直放在夏油杰背上，一直等到颤抖停下，他的手还无意识地滑动了一截。意识到有点像在摸某种毛茸茸，五条悟缩回了自己的手。
他控制音量，对已经沉默了好久的家入硝子低声说：“硝子医生，我们小杰这种情况怎么治呀。”
五条悟明知故问。夏油杰的问题是非家系咒术师中经常会出现的。在普通人社会培养出的公序良俗受到封建咒术界与凶恶咒灵的挑战。这样的人进入咒术界多多少少都会经历世界观崩塌。
但夏油杰的问题尤为严重。大概是因为他比那些人都强，大概也因为他需要赋予力量意义，大概还因为，他离咒灵太近了。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也低声回应：“治不了，把脑子挖出来禁止他思考吧。”说着，家入硝子起身，示意五条悟帮夏油杰换个姿势。
喝醉了就睡，她这两个同期酒品还怪好的。
家入硝子叼着从夏油杰开口就放进嘴里的香烟——烟嘴已经快要被她咬烂了，走到外面去。因为压力太大要的一瓶酒，最后自己一口没有喝到，刚刚还一直忍着不要在室内吸烟，家入硝子也忍得很痛苦。
一推开门，家入硝子就看见织田作之助坐在楼梯底端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家入硝子走到了对方身后，看见他举起的手中拿着的打火机。
沉默地燃起嘴中的烟，家入硝子蹲坐在织田作之助身边。
“那孩子还好吗？”织田作之助先开口。
家入硝子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为什么？”
虽然织田作之助与他们勉强能算个熟人，可他也太过殷勤了。一个人做事总需要一点目的，家入硝子想知道对方帮助他们的目的。
“像个成年人一样的小孩子，我已经认识得够多了。未成年就该好好享受人生，没必要强装大人。”
有点微妙地感觉自己被骂了，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烟，她摇了摇头：“咒灵杀人的时候可不管你多大年纪。”
织田作之助不接这个话，“听安吾说你们的学校很偏僻，不如我送你们吧。”
“织田先生，你真不像个黑手党。不只是你，坂口先生和太宰先生也不像。”家入硝子将烟头捻灭，“我去叫那两个笨蛋起床。”
“我和安吾就算了，太宰可是被称为‘黑手党中的黑手党’哦。”
“那大概是影视作品的错吧，从那位太宰先生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会为同伴两肋插刀的侠义呢。”家入硝子挥挥手，重新推开房门。
好像之前也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人躺在那里，一个坐在他身边，只是现在两人对调了位置。
夏油杰的脸上还带着喝醉后的红晕，看起来醉得不轻。原本打算用给五条悟的反转术式在夏油杰身上生效，那红晕还愈演愈烈的趋势。
家入硝子拍拍夏油杰，“夏油，起来面对现实了。”
夏油杰闭着眼睛，颤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太残忍了，硝子。”
任谁借着酒劲发疯之后，都不会想面对现实的。完全没想到反转术式还可以这么用，以为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觉的夏油杰只要回想起自己都说过什么话，就只想把自己埋起来。
五条悟拉着夏油杰的手强行把他薅起来，“太逊了，杰。”
夏油杰秉承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趴在五条悟的背上不起来。难怪五条悟总喜欢往他身上趴，这样子真的很方便偷懒。
织田作之助说要送三人回东京，但他没有自己车，只好借了洋食店老板进货用的车。车上空间很大，足够让夏油杰再躺一会。
织田作之助看到夏油杰好像还在昏睡就被绑上了车也没有多说，只是将打包好的两份咖喱递给家入硝子。
洋食店开在公路边，经常有过路的司机来吃东西，现在店里人满为患，很难找到空位了。到头来，这三个孩子只有家入硝子好好吃了早饭。
“织田先生，我们要先去一趟武装侦探社。”这也是家入硝子要弄醒夏油杰的原因之一，坂口安吾给他们的资料还存在他那里。夏油杰不醒，没人能把资料交给江户川乱步。
织田作之助今天就是来做司机的，他将车停在楼下等待三人。
夏油杰在车上就让咒灵把资料吐了出来，现在正扒着车门不放，试图在车上躲到天荒地老。“织田先生一个人在楼下等太寂寞了，我觉得我需要陪他一起！”
“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织田作之助插话。
“看，织田先生自己都说了。”五条悟拉着夏油杰不放，“杰，你不自己上去的话，我是不会帮你把校服拿下来的。”
为了方便，三人去拍卖会只穿着新买的衣服，带了随身的物品，其他的都直接存放在侦探社了。
“硝子！”夏油杰绝望哀嚎。“帮帮我！”
就很奇怪，如果只是在自己的同期和织田作之助这样不太熟的人面前丢脸，夏油杰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丢脸丢到武装侦探社，夏油杰就觉得接受不了。
怎么想都应该是那个禅院甚尔的错。想来想去，侦探社里只有这个人会说风凉话了。
家入硝子没有参与男生们幼稚的交锋，她手搭凉棚抬头向楼上看去，正好与趴在窗边的江户川乱步对上视线。对方还挥了挥手上的点心，算是打招呼。
“夏油，你已经被看到了。”
听到家入硝子的话，夏油杰瞬间松手，还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笑着对两个同期说：“我们走吧。”
五条悟跟在他身后，大声吐槽：“杰，好虚伪。”
夏油杰充耳不闻，径直推开武装侦探社的门。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禅院甚尔并不在。阳子小姐不仅将三人的衣物装好了，还送上了点心和茶水。
江户川乱步见到三人，沉默了一会便说：“辛苦了，这次是我判断失误。把资料给我，后续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
三人听见这话，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江户川像是预判了三人的拒绝，抢先开口：“这次的事件，与东京的小学事件隐藏着同一个幕后黑手。继续追查下去对你们没有好处，不如趁着还没有深入真相的时候及时退出去。”
“这可真不像一个名侦探说的话。”夏油杰率先说道，五条悟也点头认同，“既然涉及咒灵，当然要交给我们来处理，我们可是专业的。”
“武装侦探社是民间异能组织，独立于政府之外。虽然与异能特务课有合作，但并不受其管辖。”江户川乱步盯着三人说道：“你们呢？你们可以反抗咒术界的高层吗？”
这是一个极为不祥的暗示，江户川乱步似乎在说，这件事情有高层参与。
就在夏油杰与家入硝子沉默的时候，五条悟放肆地举起手说道：“老子早就想砸了他们的老鼠洞了。”
第40章 第 41 章 总之，先混个特级当当吧……
听到五条悟离经叛道的发言, 江户川乱步也没有动摇。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夏油杰，他想要劝阻的，似乎也只有夏油杰一个人。
“在你们拿来的资料里, 这个家伙出身御三家, 与高层天生绑定。可以说, 他即是五条家。享受着大家族供奉的家伙, 也有保护家族的义务。”江户川乱步指着五条悟说道, 没在意他发出的抗议。
接着，江户川乱步又指向家入硝子, “治疗的珍稀决定了她的重要性, 高层会为了她的能力做出很多妥协。高层也会时刻试图策反她。”话音刚落，家入硝子与在自己座位上的与谢野晶子同时发出一声“啧”。
最后, 江户川乱步指着夏油杰问：“你呢？”
夏油杰明白江户川乱步的意思。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世界。就像同期之中夏油杰是唯一的三级术师, 与另外两人相比, 他实在不太起眼。
在普通人社会长大，他缺乏的不仅仅是咒术师常识, 更是人脉。虽然术式还算特别，却也没有珍稀到反转术式那样不可或缺。总的来说, 夏油杰与大多数咒术师没什么区别。
而夏油杰又是特别的。他和五条家的神子、珍稀的反转术式拥有者是同期。高层如果想要杀鸡儆猴, 夏油杰就是翎羽最好看的那只鸡。他会像是被老鼠踏在脚下的那尊瓷器，让悟和硝子畏手畏脚，生动展示什么叫投鼠忌器。
他们是同伴, 所以夏油杰会成为他们的软肋。
虽然都明白，夏油杰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张扬的笑。他说：“别太看不起我啊，名侦探。我也是很强的。”
江户川乱步不为所动，他说：“只要你们还作为咒术师活动，还与这个系统里的其他人接触, 你们的处境就可能变得很危险。
“真正的大人物，是不屑于用暗杀这种手段的。他们也许会分化你们，让你们彼此猜忌。也许会隔离你们，让你们孤立无援。也许会给你们错误的情报，等你们死在任务之中再以意外盖棺定论。
“甚至他们可能根本不会做多余的事，只是不断地给你派发任务。夏油君，昨晚那个咒灵让你一直到现在还很崩溃吧。如果让你连续接触这样的咒灵，你能忍受到第几个才发疯呢？”
没有人说话。
武装侦探社里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街道上的声音顺着窗户飘进来。
武装侦探社所在的这条街虽然稍显老旧，却还算得上繁荣。汽车的鸣笛声与沿街摊贩的叫卖彼此交织，构成了普通人的日常。
“我……”
夏油杰给不出答案。他对自己没有信心，这也不是仅凭努力就能克服的事情。可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夏油杰便越是觉得痛苦。
他从小就是优等生。优等生的素质之一就是能够正确地认识自我。可在江户川乱步点明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与同期们有差距。现在，他竟然觉得与两人有着跨越不了的鸿沟。
“所以，在做好准备之前，你们三个还是乖乖回学校读书吧。”江户川乱步总结陈词。
沉默，仍旧是沉默。
家入硝子与五条悟都在看着夏油杰。江户川乱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三人之中，夏油杰的处境最危险。既然已经将三人视作一个整体，那决定要不要涉险的自然该是夏油杰。
夏油杰始终低垂着头，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这是他的惯用手，经常用它压缩咒灵。此时这只手上什么都没有。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看到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视线定点，不要去和同期们对视。
“要做什么准备？”夏油杰问道。
他当然要追查下去。咒灵的哭喊还在他耳边回荡，不肯停歇。五条悟与家入硝子都已经下了诊断，说是他的心理问题。如果不能追查出一个真相来，他恐怕连睡觉都不踏实。
只是辛苦了他的两个同期，两个咒术界前途无量的大宝贝，要和他一起涉险。真是太自私了，夏油杰一想到这个就不敢看他们两人。
如果条件适当，夏油杰愿意与两人切割，他们前路光明，不必与他一起走上荆棘路。只是有点可惜，他还没有享受够与伙伴在一起的美好。
夏油杰的脑中已经演到三人从假装反目成仇，进展到真的老死不相往来，提前感受心碎瞬间。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放弃追查的打算。
江户川乱步的表情突然轻松下来，笑着对三人说：“总之先混个特级咒术师当当吧。”
咒术师的评级是根据其能够祓除咒灵的等级认证的，一级咒术师需要可以独自祓除一级咒灵。而特级，则是完全超脱于咒术师评价体系之外的强者。目前，咒术界的特级咒术师仅有一人。
“根据你们送来的资料，唯一的那个特级行踪不定，也不做任务，看起来自由度就很高。咒术界高层就像是因为打不过她，所以对她的叛逆行径视而不见。”江户川乱步拿起为三人准备的点心吃了起来，接着说：
“严格按照能力划分人的阶级，也算是封建咒术界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只要你们足够强大，帮手自然会聚集到你们身边，能够收集到的信息自然也会更多。”
“哈？这算什么准备？就算你不说，老子也会成为最强。”
“我只是一个柔弱的治疗，拿到二级评分已经很厉害了。”
五条悟与家入硝子同时出声，江户川乱步充耳不闻，仍旧只看着夏油杰。
“你的术式，应该是那种越变强越痛苦的类型吧。现在就停下来，维持目前的等级也没有关系。直接脱离咒术高专，留在横滨也没有关系。毕竟你还是未成年嘛，完全可以选择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活法。就算没有地方去，也可以先留在武装侦探社哦。”
江户川乱步说着话，将空盘子推到三人的面前。还没来得及抹去嘴角的残渣，就有人从门口进来了。
是社长福泽谕吉，以及禅院甚尔。
他们应该在走廊里就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社长先是走到江户川乱步的身边，一个手刀轻轻地劈在他头上，“乱步，不可以教唆小孩子退学，你这一周的零食没有了。”
江户川乱步捂着头没有作声，但是坐在对面的人都看见了他在偷偷吐舌头。很难说江户川乱步是不是早就预见了这一惩罚，才把侦探社用来招待三人的点心全都吃光了。
福泽谕吉坐到江户川乱步身边，对着高专三人说道：“我们顺着线索，解救了三个孩子出来，昨夜那位小姐寻找的拓也也在其列。这件事情，诸位可以放心了。”
没等三人做出反应，禅院甚尔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可能要辛苦一下，去这个家伙家里处理一下咒灵。我可以免费带你们去哦。”
禅院甚尔说的人就是福泽谕吉昨日的雇主，那枚勾玉的主人。
昨夜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谁也没有忘记最初的任务是找到那枚勾玉。那位雇主一拿到勾玉，便连夜赶回了东京，福泽谕吉作为保镖跟随。而禅院甚尔，则在江户川乱步的安排下，跟在两人身后。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这位雇主先生的家里不仅有三名失踪的小孩，家里还养了一只超大型的咒灵。
“偷勾玉的家伙是雇主先生的仇人，他探查到雇主先生有恋童癖，于是想了一个曲折的办法让雇主先生身败名裂。把赃物送到横滨，送进拍卖会都是为了让乱步大人知道这件事。”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说：“完全是想把乱步大人当成枪用嘛。”
“我曾经给那位先生当过保镖，现在又开了这样一家侦探社，对方会找来是一件可以预见的事情。”福泽谕吉在一边补充，给明显还很茫然的三人解释。
“等一下，那些孩子，他们还好吗？”事情进展得有些太快，夏油杰只能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啊，都还活蹦乱跳的。”禅院甚尔回答道，“我找进去的时候，他们正计划着逃跑呢，不愧是贫民窟出身。”
“所以，事情就结束了？”夏油杰有些茫然。
“当然没有。”江户川乱步一只手拍到坂口安吾整理的资料上，“雇主先生与拍卖会里的惨案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次被卷进来也是偶然。真正的凶手还藏在这里，我有一些猜想，但是还需要更多信息进行印证。所以才需要你们增强实力，离高层更近一点，帮我打探消息。”
五条悟迅速抓住了重点，“所以两拨孩子被拐走的原因不同？”
“这里是横滨，擂钵街那里丢个人根本不是新闻，还有黑手党也会做人口生意。谁也不能确定绑架犯的目的。”江户川乱步抿了下嘴，“能够在雇主先生那里找到想找的人，是我们运气好。在你们进入大楼之前，我也没想到那个拍卖会会出事。”
“至少救出了三个人。”夏油杰像是安慰自己一样低语。他迅速振作起精神，“还有咒灵是怎么回事？”
“啊，那就是雇主先生自己的故事了。”禅院甚尔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给众人分享他查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