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她真要造反?
殿内空气极速下降,冷得仿佛进入了凛冽寒冬。
晏玄景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眼底浮现震惊、愠怒、骇然和不敢置信的色泽。
他怒不可遏地看着晏九黎,声音冷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九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莫不是疯了?
晏九黎淡哂:“你觉得我在说什么?”
“你放肆!”晏玄景脸色难看至极。
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大逆不道。
她到底想干什么?造反吗?
晏九黎敛眸,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袍袖:“本宫在西陵这么多年,曾无数次勾勒出齐国江山繁荣昌华的画面,幻想着你会是一个圣明的皇帝。”
“本宫给你争取七年时间,足够你发展民生,让国库充盈,让兵马强壮……可是本宫没想到,你竟如此昏庸无能,俨然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放肆!”晏玄景豁然起身,面色僵硬苍白,死死盯着晏九黎,面色肃杀之气强烈,“晏九黎,你敢如此跟朕说话?”
他昏庸无能?
晏九黎竟敢这么说她,真是放肆!
放肆至极!
“你除了对付我这个一心为国的公主,还能做什么?”晏九黎嗤笑,眼底尽是对无能之人的漠视和不屑,“在位七年,连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都对付不了,你真是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蠢货!”
“才智和魄力一个没有,只有满腹的阴私和猜忌,本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有脸坐在这个位子上的。”
说罢,晏九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晏玄景,本宫牺牲自己七年时间,用无数的磨难和一身骂名为你换来这个皇位。”
“可你太不争气了,让人失望透顶!”
“所以本宫会亲手把你从这个位子上拽下来,你这样的人就该被碾进尘土,仰别人的鼻息而活。”
“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生出一点自知之明出来。”
丢下这句话,她懒得去看晏玄景铁青可怖的脸色,径自转身离开。
满殿宫人骇得伏跪在地,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晏玄景坐在龙椅上,浑身僵硬,脸色黑沉沉的难看,周身萦绕着山雨欲来的暴戾之气。
死一般的安静持续良久。
他忽然抬手一扫,将御案上所有奏折尽数扫落在地,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怒火:“放肆!真是放肆!”
方怀安如木头一样跪在地上,脸色白得不正常,连起身安抚都不敢。
长公主太……太太胆大包天,竟敢指责皇上昏庸无能,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
这是她能说的话吗?
简直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
晏九黎没有回府,而是命人把夜玄衣、冷白衣和顾青衣三人叫过来,然后带着裴祁阳一起巡逻了金吾卫。
偌大的皇宫,鳞次栉比的宫殿。
世间至尊至贵之地,奢华富贵,却养着一群酒囊饭袋。
权力掌握在无能者手里,是天下苍生的不幸,是国家衰亡的开始。
晏九黎觉得拨正这个错误。
三人进宫之后,晏九黎安排夜玄衣:“即日开始,你跟裴祁阳一起在崇明殿当值。”
裴祁阳心头微沉,想到方才崇明殿里不正常的气氛,总觉得长公主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安排。
而这个安排,极有可能让宫中风向转变。
并且……
裴祁阳垂眸掩去眼底思绪,安静地思忖着,长公主应该还未完全信任他吧。
毕竟他的父亲是丞相,他的姐姐是皇后,皇后膝下有个身份尊贵且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他们裴家应该是效忠皇帝的。
“冷白衣,即日开始,你担神武门副统领,任何进入宫门之人,都必须经过仔细盘查。”
“是。”
“顾青衣,你任奉天门副统领,负责南门和奉天门。”
“是。”
三人均无异议,甚至没有担心,以他们的身份担任金吾卫副统领,会不会难以服众——或许这本就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
不管是晏九黎这个靠山,还是他们三人的身手,都足以让不服之人闭嘴。
当日金吾卫重新调整部署,崇明殿外悄无声息地增加了防守。
晏玄景狠狠发作一番之后,晚间召大臣议事,裴祁阳回禀:“属下出不去皇宫。”
晏玄景得知原因,几乎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冲天的怒火中隐藏着不安。
他不敢相信,晏九黎竟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地步。
她敢公然软禁皇帝?
她真的,真的是要造反!
……
翌日早朝,晏玄景告病免朝,引起满朝文武臆测。
而当日中午,荣王府派人去了萧家,施压命萧侍郎写下和离书一份,答应接回福安郡主,从此荣王府和萧清河再无关系。
但此举引发了福安郡主强烈的不满,她几乎歇斯底里的抗议:“萧清河,本郡主身份尊贵,哪里比不上那个贱人?你是不是早就傍上了晏九黎?你们一个朝三暮四,一个水性杨花,果然天生绝配——”
啪!
隔空一个巴掌狠狠甩到她脸上。
福安郡主捂着脸,大怒转头:“谁打我?”
一个红衣俊美男子悠悠现身,甩了甩用力之下打疼的手掌:“荣王府的教养真是好得很,堂堂郡主口出污秽之言,还真是不知死活得让人刮目相看。”
福安郡主脸色铁青,想将他拖出去杖毙。
然而当她视线落到对方脸上时,眼神忽然一滞:“你……”
秦红衣微微一笑:“怎么?”
福安郡主气势一弱:“你是谁?”
“小爷是谁,需要让你知道?”
福安郡主死死盯着他的脸,再看看萧清河那副冷漠的态度,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秦红衣:“本郡主可以嫁给你。”
秦红衣愕然:“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嫁给你,让你做荣王府女婿。”福安郡主一副施恩的语气,“我跟萧清河成亲这么久,至今没有圆房,所以本郡主尚是完璧,你娶我也不算委屈。”
秦红衣默默退后两步:“郡主身份贵重,小爷高攀不起。”
福安郡主扬了扬下巴:“本郡主不嫌弃你。”
秦红衣诡异地沉默片刻,幽幽开口:“如果郡主真想嫁给我,可以去长公主府提亲。”
第142章 进退两难
福安郡主表情微僵:“长公主府?”
“是啊。”秦红衣点头,“小爷是长公主面首,你要嫁给我,不得得到长公主的同意?”
萧清河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两人对话,像个旁观的局外人。
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更没想到长公主出来的面首个个都这么特别,这么不同寻常。
当然最没有想到的是,福安郡主片刻之前还在为和离书震怒,歇斯底里地叫嚣着让他别做梦,片刻之后就对一个初见面的男子一见钟情。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沉默。
福安郡主盯着秦红衣,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你敢耍我?”
秦红衣皱眉:“谁耍你了?小爷确实是长公主第五房面首,你若是想嫁给我,不得征得长公主同意?”
福安郡主大怒,方才的惊艳已完全转化为怒火,恨不得把秦红衣烧死。
她认定秦红衣就是故意勾引他,等她提出嫁给他的要求之后,他才报出身份,让她进退两难,并且还能看她的笑话。
她想杀了他。
然而荣王府的人等在院外,催促着她回家。
萧清河和离书已写,只等着她签字画押,他们从此就解除了夫妻关系,跟萧家再无瓜葛。
荣王妃派来的嬷嬷走上前来,恭敬地朝福安郡主行礼:“郡主,我们回去吧。”
福安郡主不甘心,转过头,冷冷看向萧清河:“我们成亲近三年,你当真从未喜欢过我?”
“从未喜欢过。”萧清河面色冷下,“而且郡主说错了,我们连正式的成亲之礼都没有,算不得夫妻。”
他的态度依旧如此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福安郡主压在心里三年的不甘发酵,她走到萧清河面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
萧清河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荣王府嬷嬷吓了一跳:“郡主不可!”
“这是你欠我的。”她恶狠狠说道,“萧清河,荣王府从此跟你划清界限,但本郡主跟你还没完!”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拂袖而去。
萧清河挨了一巴掌,面上并无多少不悦情绪,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脸,无声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福安郡主这个麻烦,从此萧家安宁,挨一巴掌也值得。
“恭喜萧侍郎得偿所愿。”秦红衣微微一笑,眉眼风华潋滟,“秦某在此祝愿萧大人和夫人徐氏夫妻和睦,白头偕老,也祝萧大人仕途顺遂,步步高升。”
萧清河颔首:“多谢秦公子。”
“告辞。”
走出萧家大门,秦红衣翻身上马,正要调转马头离开之际,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盯梢。
他转头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秦红衣皱眉,压下这阵古怪的感觉,策马离开。
宫里的风向真的变了。
满朝文武连续三日进宫,却都迎来今日免朝的旨意,不由纷纷看向裴丞相,想请他拿个主意。
吏部尚书问道:“裴二公子不是在崇明殿当值吗?丞相大人可知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连续三天免朝,这不太像皇上的作风啊。”
“之前免朝半个月,是被长公主下了毒,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又是长公主……”
群臣一凛,不约而同地看向裴丞相。
裴丞相神色凝重,沉默良久,才道:“裴祁阳回家之后什么都没说,本相前天问过他一次,昨日又问过一次,他只说皇上需要静养,接下来半个月只怕都无法早朝。”
顾御史不安:“可我们没听说皇上又召太医,怎么又突然需要静养?”
顾家如今的命运全系在皇帝身上。
晏九黎掌握了顾家把柄,若皇上不敌长公主,顾家只怕凶多吉少。
所以顾御史比任何人都担心皇上安危。
礼部尚书皱眉:“丞相大人,我怎么听说长公主去刑部审问过赵二公子之后,就直接去了崇明殿面圣,之后皇上就宣布免朝,这件事跟长公主应该脱不了关系吧?”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看向刑部尚书。
“长公主三日前确实在刑部。”刑部尚书点头,“至于离开刑部之后去了哪里,我不太清楚。”
裴丞相沉默,眉眼深沉。
此事跟长公主确实脱不了关系,裴祁阳回家之后也不是什么都没说。
他说了几句最要紧的。
第一句是,长公主可能打算反了。
第二句,皇上不是长公主的对手。
这两句话让裴丞相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夜,辗转思索,进退两难。
裴家应该早做准备,是要为了皇后母子的地位继续效忠皇上,帮着皇帝对付长公主,还是先静观其变,了解长公主的最终目的?
毕竟长公主是个女子。
就算她真的生了反心,更多的也是来自对当今皇帝的不满,以及为她自己所受的委屈讨一个公道。
但反了之后,必须另择一位王爷上位。
她属意的王爷是哪位?
其实直到现在,裴祁阳都没敢真正挑明,是长公主自己对那个位子有想法。
毕竟一介女儿身肖想皇位,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裴祁阳心里就是清楚,以长公主的脾气,她应该不会扶持其他人去做。
所以他不敢在父亲面前挑明。
只说静观其变,或者试探一下父亲的态度。
事关江山社稷,一旦选择错误,面临的就是家族的覆灭。
家族几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而裴丞相不知到底有没有看透长公主的想法,此时在朝堂上,面对着心思各异的各派大臣,他没办法实话实说,也没办法完全隐瞒。
他的女儿还在宫里。
如果真帮着长公主对付皇上,他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皇后嫡长子还怎么活?
可如果帮着皇上对付长公主,那么皇帝最后能不能保住帝位且不好说,长公主对付裴家却是绰绰有余。
其他官员尚且可以置身事外。
丞相府却不行。
百官之首,是文臣的主心骨,握着朝堂最大的权力,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长公主但凡生了对付裴家的心思,他根本不是对手。
不是因为长公主本事有多强,不是因为丞相府有多弱,而是因为她不择手段,不顾后果,甚至不计生死。
裴丞相无声叹了口气,感到深深的担忧。
第143章 谁是鱼,谁是网?
裴丞相犹豫的是裴家立场所带来的后果,而贤王则已经看到了晏九黎的野心。
所以对于皇上突然免朝一事,他心里有了想法,悄悄命人去查清楚事情真相。
当他得知崇明殿外增加了防守,且正是晏九黎那日面圣之后才做出的部署,心里已然明白,晏九黎这是跟皇帝彻底撕破了脸。
翌日继续休朝,他派人邀请武王和凌王到贤王府议事,并备下精致的茶水点心,俨然做出长谈的准备。
武王和凌王没说什么,沉默地应了下来。
走进书房,屏退左右。
贤王寒暄之后,开门见山:“皇上被囚禁在崇明殿,是晏九黎所为,她已经完全无视祖制规矩,势要跟皇上鱼死网破了。”
武王淡淡一笑:“谁是鱼,谁是网?”
贤王微默,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凌王:“晏九黎野心勃勃,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六弟应该早些下令,把兵力调进皇城,以防万一。”
凌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调兵一事并非儿戏,没有皇帝旨意,擅自调兵可视为谋反。”
虽皇帝跟晏九黎撕破脸,但以晏九黎眼下的势力,就算对付皇上不难,但若觊觎那个高处的位子,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金吾卫,她没有其他兵权。
满朝文武没有她的势力人脉,她连笼络人心都做不到,反而把人都得罪了个精光。
金吾卫都是京中勋贵子弟出身,就算一时畏惧于她的雷霆手段,这些勋贵子弟家中也绝不会允许他们跟着长公主造反。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那么多?就算没有圣旨又如何?清君侧本就是我们这些亲王的职责所在,何况晏九黎已经明目张胆地幽禁皇上,行大逆不道之事。”贤王皱眉,语气急切,“晏九黎压根无所顾忌,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皇兄不必着急。”武王淡淡开口,“七妹暂时并未表现出多少野心,她是个女子,做事冲动不顾后果,可能只是怨恨皇帝对她的态度,所以才处处跟皇上作对,但是七妹平日里不拉拢朝臣——”
“不拉拢朝臣?四弟这句话从何说起?”贤王打断他的话,不以为然地反驳,“萧清河不是她拉拢的人吗?”
武王皱眉:“区区一个萧清河,应该左右不了朝局。”
“还有裴丞相。”贤王提醒他们,“别忘了裴丞相的儿子裴祁阳。”
武王缓缓摇头:“裴丞相是个聪明人,他不会选择长公主。”
贤王冷笑:“你为何如此笃定?”
“皇后膝下已有嫡长子,裴丞相会舍弃自己的女儿,还是会舍弃这个嫡皇子外孙?”武王拧着眉,一脸严肃的表情,“裴丞相在朝中这么多年,虽是文臣,可门生众多,只要他一心效忠皇帝,满朝文武就不会有人支持七妹,你担心什么?”
贤王冷笑:“四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今日想造反的是我们三人其中之一,定然会考虑朝中支持的人有多少,但七妹不会。”
“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你们还没看出来?”
“她根本不考虑江山社稷,不在乎满朝文武的想法,任何不顺她心意的人,能杀就杀了。”
“或许她敢跟皇上撕破脸,就是抱着这个态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一个女流之辈,会考虑国家社稷存亡吗?”
“想要制止她的行为,只能以武治武,让她在武力上不占任何优势,这样才能让她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别忘了,她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皇上,祸乱朝纲,凭的就是武力和那点上不得台面的阴毒之术。”
武王和凌王安静地听着,面色平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们知道贤王说得对,没什么可反驳的,晏九黎确实没什么理智可言。
但调兵一事事关重大,不管当今皇帝是不是被晏九黎软禁了起来,凌王都不会轻易调这个兵。
除非晏九黎真的发动宫变。
凌王走到窗前站着,眉眼深沉难测:“晏九黎没有能力威胁皇位,但皇上是个猜忌心重的人。本王若真的调兵进城,就会给他留一个对付本王的把柄。”
作为手握重兵的王爷,他这些年能做到不被皇帝抓到把柄,就是因为行事够强硬,但也足够小心谨慎。
不该做的事情他不会做,绝不给那人留下任何把柄。
今日贤王提议他调兵,无非是想让他用兵力掣肘晏九黎,可掣肘了晏九黎,就等于稳固了皇帝的帝位。
等晏玄景重新掌握大权,焉知他不会把“无诏调兵,等同谋反”这个罪名寇在他身上?
他倒不是真怕皇帝问罪。
若事态真发展到了那个地步,无非就是反了他,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可齐国会因此内乱,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伤亡必不可少。
凌王真正担心的是西陵会卷土重来。
“六弟,你在顾忌什么?”贤王走到他身边,蹙眉问道,“你胆子应该没这么小——”
凌王转头看他一眼:“你可以去问问七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她真有不可告人的野心,你可以阻止,本王和武王也会尽全力保护皇帝正统,但调兵一事不是儿戏,你不必再说。”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贤王脸色难看:“没想到一个领兵的王爷,竟是如此胆小鼠辈。”
“大皇兄错了。”武王缓缓摇头,“正是因为带兵,所以六弟顾忌的才多,兵马若是轻易可调动,是否意味着江山随时可以换一个主子?”
贤王皱眉:“眼下情况特殊——”
武王话锋一转,忽然问道:“若皇帝被废,大皇兄愿意支持六弟上位吗?”
贤王脸色一变:“你……”
“六弟兵权最重,朝中文臣也有他的心腹,若皇上被废,六弟胜算最大。”武王告诉他这个事实,“且六弟心胸宽阔,容得下人,只要我们安分守己,想来这个王爷会做得更富贵安稳。”
贤王沉默下来,面色阴晴不定。
第144章 帝崩,我儿即位
“其实我知道大皇兄在打什么主意。”武王嘴角微扬,显然早已看透贤王的心思,“你想要皇位,但是凭一己之力根本不是晏九黎的对手,所以你想拉六弟下水。”
贤王面色不虞:“护驾是每一个王爷和官员应当做的事情,四弟这句‘拉下水’说得不合适吧?”
“大皇兄是父皇长子,贤名在外,当年若不是七妹去西陵为质,给二皇兄争取了机会,大皇兄和六弟才是争储最有力的人选。”武王端起茶盏,难得说了几句知心话,“但今非昔比,当初大皇兄占了个‘长子’优势,父皇若传位于你,满朝文武应该不会反对。”
“可眼下局势特殊,若真要把皇帝拉下马,那么其他人上位,靠的就不是父皇传位,而是要看大臣们愿意推举谁。”武王笑了笑,“六弟手握重兵,若他真的同意你的建议,调兵入城,大皇兄觉得重兵之下,满朝文武会支持谁上位?”
贤王神色微暗,沉默不语。
“真正有实力上位的人一定是六弟,而不是大皇兄。”武王淡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你不必掺和,让七妹闹腾吧。闹腾得太离谱的时候,应该会有人请六弟主持公道。”
贤王神色晦暗,看起来有些不甘心。
他确实不占优势。
父皇驾崩多年,并未留下关于废帝另立的遗诏,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他只能决定一位皇帝人选。
只是他决定的这位皇帝人选太过无能,连自己的帝位都保不住,偏偏他还遇到了一个无视规矩朝纲的长公主——七年前因她而坐上皇位,七年后也极有可能因为她失去皇位。
一旦晏玄景帝位不保,那么其他人上位只能靠抢,说白了就是谁的底气足,筹码多,本事强,谁就上位。
反正已经名不正言不顺了,谁还在乎怎么得来的位子?
他这个先皇长子,凭什么跟手握兵权的凌王相争?
所以他也需要兵权支持。
贤王轻轻闭眼,忽然想到了被关在长公主府的武阳侯顾云琰。
……
晏玄景再次免朝数日不露面的消息,惹得朝中人心惶惶,后宫亦是不得安宁。
皇后静观其变忍了三日,终于坐不住,急急命人请来了裴祁阳。
皇帝被幽禁,裴祁阳身为金吾卫副统领,进出凤仪宫很方便,甚至没人敢拦他的路。
裴祁阳进殿,跪地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温和开口:“免礼。”
裴祁阳站起身:“谢皇后娘娘。”
皇后打量着他的气色,欣慰一笑:“果然做了金吾卫副统领之后,这气度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多谢娘娘夸赞,臣愧不敢当。”
皇后失笑,随即抬手屏退左右,示意裴祁阳坐下说话。
待宫人全都退了出去,她才敛了敛表情,表情凝重地开口:“祁阳,皇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免朝这么多天?”
裴祁阳微默,如实说道:“皇上被长公主幽禁了。”
“幽禁?”皇后一惊,“晏九黎想干什么?”
裴祁阳没说话。
皇后脸色微白,有些不安地开口:“后宫近日多了很多风言风语,说长公主野心勃勃,想架空皇帝,取而代之,本宫起初听了只觉得荒谬,没想到她竟然真的……”
皇后说着,目光落在裴祁阳脸上:“祁阳,你跟在晏九黎身边虽不算久,但对她的行事作风应该有所了解,你觉得她真有这般野心吗?”
裴祁阳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应该是有的。”
皇后脸色一变:“那……那麟儿怎么办?”
裴祁阳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父亲已经在考虑裴家的立场问题。
皇后在乎的肯定是自己的儿子,而裴丞相考虑的却是整个家族。
长公主势单力薄,在朝中没有支持她的肱骨大臣,裴家若真能扶持长公主坐上那个位子,裴家以后能不能更显赫且不说,至少可以保住全族人的性命。
皇帝已经用两次经历证明,他根本不是长公主的对手,甚至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
若裴家执意帮皇帝,跟长公主作对,下场如何真不好说。
可裴家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只要皇帝一死,江山另换一个主子,皇后和她膝下皇子的命运必定不会太好。
裴祁阳不知该如何跟皇后说这些。
他只能先避重就轻:“长公主虽然有野心,但她只是个女子,齐国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先例,何况朝中文臣武将都没有忠心她的,长公主不可能仅凭着金吾卫就坐上那个位子,皇后娘娘不用担心。”
皇后沉默片刻:“祁阳,如果长公主铁了心要废帝自立,父亲会帮谁?”
裴祁阳抿唇:“臣不知父亲的想法。”
皇后心头一沉,父亲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她能理解,可她无法接受自己和儿子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我有一个想法,你回去之后可以跟父亲说。”皇后神色淡了下来,“正如你所说,齐国从未有过女帝,更未有公主掌权的先例。不管晏九黎的野心有几分真几分假,她都成功不了,但她对皇上的恨意也无法消除,所以这件事必须有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裴祁阳微讶:“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帝崩,我儿即位。”皇后声音沉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长公主辅政,不影响她大权在握,也不会伤及我儿性命,你觉得呢?”
裴祁阳心惊。
帝崩?
哪怕朝中大臣都在臆测长公主的心思,也没人真想着皇帝会死。
至少现在还不会。
而皇后已经考虑到皇上驾崩之后的事情了?
“祁阳,让父亲跟晏九黎谈谈吧。”皇后淡淡一笑,像是胜券在握,“皇帝驾崩,麟儿身为嫡长子,即位名正言顺,不会引起任何动荡,但皇子年幼,需要辅政大臣,长公主、凌王和父亲可以三足鼎立。”
“以长公主的行事作风来说,表面上三足鼎立,实际上她稳占头筹。”
“她既可以光明正大掌权,又不必面对满朝文武的反对,一举两得。”
“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不管对裴家还是得长公主,损失都可以减到最小,甚至可以说毫无损失,双方得利。”
“希望父亲能好好考虑。”
第145章 本宫相信你
江山帝位,唯我独尊。
绝不是哪一个人,一句话或者一个建议就能决定的。
裴祁阳听完皇后的话,有一瞬间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最完美的结果。
嫡长子即位,丞相、长公主和凌王三足鼎立,共同辅政。
他们至少可以掌权十几年。
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长公主不会一直这么嚣张跋扈下去,凌王也不会一直无欲无求。
但凡真的三方辅政,时日一久,必然有人会生出彻底掌权的心思,利益和权力争夺,将从皇帝身上转移,演变成长公主和凌王的争斗。
如此一来,皇后至少可以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十多年的时间。
但女子的想法总是过于简单理想化。
裴祁阳其实很想反驳。
长公主若不甘于辅政呢?
凌王若不愿意辅政呢?
或者说皇帝一旦驾崩,贤王、武王和凌王又怎么甘心一个懵懂幼儿即位,而不是直接利用晏九黎颠覆朝纲这个机会,谋权篡位?
人心都是不可预测的,故事的走向也不会如人预料的那般一成不变,何况贤王、武王和凌王曾经都是当今皇帝的竞争对手,他们当年输给晏玄景已经是憋屈,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五岁稚儿登基?
但裴祁阳不能说。
他只是站起身告退,并应下她的话:“臣回去之后,会跟父亲好好聊聊此事,皇后娘娘请放宽心。”
皇后点头:“本宫相信你。”
裴祁阳心情沉重,转身走出凤仪宫之际,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天空,忽然觉得官场真是一个让人身不由己的地方。
皇权更迭,看似三两句话的事,却要伴随着尸山血海。
“裴副统领。”前面一个男子走来,神情沉稳而寡淡,“方才是在凤仪宫跟皇后娘娘叙旧?”
裴祁阳脚步微顿,缓缓颔首:“夜公子。”
两人一起往崇明殿方向而去。
而此时的凤仪宫里。
皇后一个人怔了很久,盯着裴祁阳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娘娘。”贴身嬷嬷进殿来,担忧地看着她,“您是怕长公主……”
皇后回神,轻轻抬手抵着额头:“之前顾家风头太盛,顾贵妃趾高气昂,总是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我自然乐于看到长公主对付顾家,灭灭顾家的威风,可今时不同往日。”
宫里的女人靠山只有皇上一人。
她乐于看到晏九黎报复顾家,灭顾贵妃的威风,乐于看到顾家没落,甚至是覆灭,且欣慰于裴祁阳在长公主手下做副统领,能成为她这个皇后的后盾。
可顾家是顾家,皇帝是皇帝。
顾家效忠皇帝,不代表他们永远是一体的,没了顾家,还有裴家忠于皇帝。
可若是皇帝被架空,成为傀儡,甚至被拉下马,那她这个皇后岂不是也要成为“前朝”的皇后?她的儿子该怎么办?裴家该怎么办?
所以不管当今皇帝结局如何,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儿子是下一任皇帝。
“长公主是个聪明人,本宫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求助父亲。”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可父亲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本宫和麟儿是他的希望,却不是全部的出路,本宫只盼着这点亲情能让他心软,别做出让本宫痛心的决定。”
长公主跟皇上之间的恩怨,她干涉不了,也不欲干涉,但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皇储。
如果皇帝必须死,那么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皇后娘娘!”凤仪宫太监匆匆进来,跪在地上,“长公主进后宫了。”
皇后神色一紧:“她来后宫干什么?”
“顾贵妃突然想见长公主,但不能出宫,所以派人把长公主请进了宫。”太监回道,“长公主这会儿已经到了甘泉宫。”
皇后沉默片刻,蹙眉深思:“顾贵妃对长公主恨之入骨,怎么会主要邀请她进宫?”
以晏九黎如今的权势,顾贵妃派人去请,她就真的去了?
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商议?
“去打听一下,看看怎么回事。”
“是。”太监起身离去。
皇后起身踱着步子。
皇帝被幽禁,如今朝中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神经都蹦起来,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毕竟顾贵妃也有儿子,为了儿子,她朝晏九黎低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第146章 身世之谜
顾贵妃若只是低头示弱,必然请不动晏九黎。
她是命人送了张纸条到晏九黎手里,告诉她,自己知道太后偏心的原因。
晏九黎本就要查这件事,但也并未真正用心去查。
在刑部大牢用鞭子逼供过赵长泽,没能得出答案之后,她就走了,那日若以赵家人性命刑讯赵国舅,或许能得到一个答案。
但晏九黎自认为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赵国舅至今为止没有真正得罪过她,他儿子犯的错已经付出了代价,也牵连了赵氏全家,她没打算把太后的错发泄在赵国舅身上。
何况他们最终都是要死的。
让他们死得痛快点,是她仅有的一点仁慈。
走进甘泉宫,晏九黎示意其他人在外面候着,然后跨进殿门,看着坐在椅子上面色颓白憔悴的顾贵妃。
“你来了。”顾贵妃抬手屏退宫人,看着晏九黎的眼神带着点怨恨不甘,语气却又带着无能为力的祈求,“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能不能把云琰放出来?”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谈条件:“放了云琰,别让他再做面首,再把六公主也放了,给他们赐婚,让他们结成夫妻。”
晏九黎眉梢微挑,语气淡淡:“相较眼下的局势来说,贵妃提这样的要求,着实出乎本宫意料。”
顾贵妃沉默须臾,自嘲一笑:“你以为本宫会为皇上求情,或者给本宫的儿子求一个储君之位?”
晏九黎没说话。
“就算我真求了,你会答应吗?”顾贵妃自问自答似的,“不会,你把皇上逼到如此地步,怎么可能让他的儿子坐上储君之位?”
孩子早晚要长大的。
不管扶持哪位皇子,都是为以后埋下隐患,除非她觉得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否则晏九黎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听说你前段时间质问太后,关于你的身世问题。”顾贵妃很快言归正传,语气有些复杂,“不愧是长公主,只因太后态度冷淡就对身世生出了怀疑,这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度让人望尘莫及。”
晏九黎眸心微细,带着几分嘲弄的口吻:“太后对本宫的厌恶和不屑已经懒得伪装,本宫只是心存怀疑罢了,谈不上什么超乎寻常的敏锐度。”
她反而觉得自己很迟钝。
但凡太后不是把鄙夷和厌恶表现得这么明显,她都不会怀疑太后和她的母女关系是否有假。
顾贵妃淡道:“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吗?”
“如果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本宫自然可以答应。”晏九黎神色淡淡,“区区一个顾云琰,对本宫来说无足轻重,关在长公主府还浪费粮食。”
至于赐婚他跟晏宝瑜。
晏九黎倒是能猜透顾贵妃此时的心思,不过是觉得顾云琰年龄已经不小了,尽早成亲给顾家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他这些日子处境很糟糕,其他权贵世家女子必然不会轻易嫁给他,所以娶晏宝瑜是速度最快,不用耽误太多时间,且能最顺利完成迎娶议事的女子。
晏九黎对顾云琰没有感情。
这些日子对方该得的教训已经得到,往后晏九黎想要的目标更高,没有太多时间跟手下败将纠缠。
成全他们又能如何?
他们若能安分守己,自然能过他们想过的日子,若不能,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晏九黎拂了拂袍袖:“说吧。”
“太后确实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顾贵妃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垂的眉眼肉眼可见的沉寂,浑然没有往日受宠时的盛气凌人,“之前皇上要给云琰和六公主赐婚时,太后对本宫很是亲近,虽没有直言,但无意间流露出的态度让本宫察觉到了异常,在太后不知道的情况下,本宫让云琰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大概。”
顾贵妃放下茶盏:“当然仅靠云琰一个人肯定不行,很多证据还得在后宫和太医院寻找。”
“能在后宫生存下来的女子,大概都有一些缜密的心思,能察觉到一些旁人察觉不到的事情。”
“赵国舅和当今太后同父同母,那位死去的赵老爷生性风流,家里妻妾无数,还喜欢在外面养外室。”
说到这里,顾贵妃抬头看了一眼晏九黎:“为了把所有人物关系说得更清楚些,请原谅我对这件事所有长辈的略微冒犯。”
晏九黎嗯了一声:“无妨,你说就是。”
“那年赵老爷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子,按血缘关系来说,应该是长公主的外祖母。”
这个女子姓薛,虽是外室,却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因为长得好看,被赵老爷强行霸占,做了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薛氏生了个女儿,母女二人在外面过了十一年,后来之所以被赵老爷带回府,是因为薛氏又生了个儿子,赵老爷要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
进赵家时,薛氏所生的女儿赵樱十四岁,儿子三岁,赵老爷给他取名为回,回府认祖归宗的意思。
恰逢那年先帝选秀,赵夫人同意薛氏母子入府的条件,就是让赵樱给自己的女儿赵惠阳做陪嫁侍婢,一起进宫。
赵惠阳就是当今太后。
顾贵妃语气微顿,抬眼看向晏九黎:“长公主应该听出来了,这个薛氏的女儿赵樱就是你的母亲,她跟太后一起进宫,做了太后身边的宫女。”
晏九黎神色波澜不惊:“继续说。”
顾贵妃眼神微闪似是讶异:“长公主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晏九黎反问,“说她不可能是我的母亲,说你在撒谎?还是否认本宫的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侍女?”
顾贵妃抿唇不语。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本宫只有一句。”晏九黎语调漠然,“不管是她还是她的母亲,都只是赵家仗势欺人的受害者,什么外室,什么宫女,不过是赵家强抢民女、作恶多端的证据。”
顾贵妃低眉看着茶盏,沉默良久,才又说道:“长公主说得对。”
顿了顿,她又继续开口:“赵樱进宫之后,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当年太后还不是太后,只是先帝的一个妃子,诞下皇子之后被晋为贤妃。”
赵樱作为侍女跟在贤妃身边伺候,十八岁那年,在贤妃算计下怀了先帝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先帝排行第七的公主,如今的长公主晏九黎。
第147章 当年真相
贤妃生下皇子之后,落了些后遗症,导致先帝去她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担心自己失宠,就把赵樱送到了先帝的床上。
都是赵家女儿,赵樱的容貌有三分贤妃的影子,比贤妃更多几分柔美。
且她年纪比贤妃小,被送上龙床时十七岁,正是娇嫩年华,且因为常年受欺压所致,她的眼神总是怯怯的,惹得先帝怜惜之心大发,一连宠了她三个月,封了婕妤,但因为位分低,没有自己的宫殿,依旧住在贤妃的宫里。
皇帝去贤妃宫里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会临幸贤妃一两次。
后宫其他嫔妃几乎都失了宠,贤妃从起初的得意到后来的嫉妒,看见赵樱像是看见眼中钉肉中刺似的。
直到赵婕妤有了身孕。
贤妃担心她母凭子贵被晋位分,硬是让太医瞒住了这么消息,并且谎称自己有孕,需要养胎,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皇上对赵婕妤失去了兴致,大半年没再临幸于她。
顾贵妃端起茶盏,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其中有些太细节的东西我不太清楚,可能长公主要去问太后娘娘,但赵婕妤有孕之后,直到生下孩子,都没能再见先帝一面,而阖宫所有人都以为是贤妃有了身孕。”
“就算有些苗头露出来,也很快被掐灭。”
“赵婕妤生下孩子之后不久就死了,太医和稳婆对外都说孩子是贤妃的,但因为是个女儿,先帝不甚在意,就没去贤妃宫里。”
“赵婕妤死后第二天,她的母亲和弟弟就被赵家主母秘密处死,连同薛家二老和两位兄弟,一把大火把薛家少了个精光。”
“消息封锁得死死的,连一点口风都没有泄露。”
顾贵妃说到这里,目光落在晏九黎脸上,试图窥探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但看来看去,晏九黎都平静得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于是她疑惑问道:“长公主没什么想法吗?”
晏九黎淡道:“太后当初只是个贤妃,她要做成这些事情并不容易,后宫比她位分高的还有皇后和贵妃,她怎能瞒天过海,做得滴水不漏?”
顾贵妃摇头:“我也不知道。后宫女子有孕,其他人通常只有两种反应,一是能避则避,能躲多远躲多远,担心孩子出现闪失被连累;二是想方设法除掉这个孩子。”
“贤妃对外宣称有孕,但实则没有怀孕,就算有人害她,在她膳食里下药,只要不伤及自身性命的,对她来说就无所谓。”
“赵婕妤位分低,贤妃想治她轻而易举,何况还有最在乎的两个人在赵家做把柄,她敢声张吗?”
“这件事最难的应该是买通太医吧。”
顾贵妃摇了摇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讽刺一笑:“家族显贵的时候,想要做成这些事情其实也不难,给出足够多的好处以及足够大的威胁,太医也得听话。人都是怕死的,自己不怕死,还怕家里人死……所以真要想想,也不是做不到。”
晏九黎沉默须臾,淡道:“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了。”顾贵妃神色恹恹的,“这些事情本宫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弄清楚,就算有线索,也不敢查得太深,更不能查得太勤,否则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她一点点查,不动声色地慢慢查。
正月里查赵婕妤的过往,过完夏天才会去查太医院的医案,外面有云琰配合,查起来不难,只是需要格外小心谨慎。
当时只是存着好奇的心思,如今倒是庆幸当初的好奇,今日才有机会换回云琰的自由和顾家后继有人。
否则她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晏九黎放过顾云琰。
晏九黎转身离开。
“贵妃娘娘。”贴身大宫女走进来,“长公主走了。”
顾贵妃靠着雕花锦榻,神色疲惫:“本宫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云琰能恢复自由身,以后跟六公主好好过日子就行。”
顾家经此一事,她不强求能继续飞黄腾达,只要能保住全家性命就心满意足了。
连皇帝都不是晏九黎的对手,她还敢强求顾云琰报复回来吗?
云琰被迫在长公主府做面首,外面的事情都跟他无关,皇帝被软禁也怪不到他的身上——这是眼下来说,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且云琰已上交兵符,失去了兵权,其他人不管是夺位也好,还是站队也对,都不会再拉拢他。
至于以后……
“母妃!”一个娇嫩童稚的声音响起。
顾贵妃转头看见被嬷嬷带进来的孩子,眉眼阴霾拂去,面上浮现一点笑意:“望儿,来。”
“母妃。”三岁的孩子还不知宫廷险恶,一溜烟跑到顾贵妃面前,仰着小脸看她,“我都很久没见父皇了,母妃,父皇什么时候过来啊?”
顾贵妃眼神一暗,轻轻摸着他的头:“你父皇政务繁忙,暂时没时间过来,你好好听话,等你父皇有空就会过来看你了。”
望儿哦了一声。
顾贵妃想让自己不要恨,可此时看着儿子纯真的小脸,她还是无法克制地生出了不甘和怨恨。
若不是晏九黎搅得皇城天翻地覆,他们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若早料到如此,在晏九黎刚回来之际,她就应该说服顾云琰娶了她,履行这桩婚约,如此就不会逼得晏九黎发疯发狂,做尽了大逆不道之事。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148章 晏九黎,你给我滚!
晏九黎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所以离开甘泉宫之后,她直接转道去了仁寿宫。
太后状态比顾贵妃更糟糕。
往日嫔妃们纷纷来请安讨好的地方,近日来却是空旷冷寂,毫无人气,冷清得像是进了冷宫。
顾云琰虽然被关在长公主府,但人还在,顾家其他人也都完好无损——除了威风显赫大不如从前。
可赵家就不一样了。
赵家刚死了个赵长胜,其他人都被下了大狱,等待秋后问斩。往日繁华风光,高高在上,一瞬间跌入地狱深渊,能承受的了的没几个。
尊贵奢华的太后也不例外。
宫门打开,光亮照进了殿内。
靠在榻前浅眠的太后缓缓睁开眼,看着逆着光走进来的晏九黎,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宫人全部跪了下来。
曹嬷嬷扶着太后坐起身,拿过一个软枕靠在她身后,然后转身对着晏九黎行礼。
晏九黎没说话,径自走到她对面的榻上坐了下来。
“赵长泽前天在刑部挨了顿鞭子,被打得奄奄一息。”晏九黎神色淡淡,声音也清冷若雪,“大牢里环境恶劣,饮食简陋,赵长泽又身受重伤,若没有大夫好好治疗,他的身体会迅速衰败下去。赵国舅长子已逝,若再失去这个儿子,他会不会疯掉?”
太后死死盯着她的脸:“晏九黎,你真是狠毒得让人心惊。”
晏九黎细不可察地笑了笑,笑意比寒霜还冷:“我的狠毒在太后面前,应该不值一提。”
太后瞳眸骤缩:“你什么意思?”
晏九黎放松身体斜倚下来,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然后才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苍老憔悴的女人。
“本宫近日一直在想,若是把赵国舅拉到刑场上,用利刃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让他哀嚎三天三夜再咽下最后一口气,不知太后会是什么反应。”
“晏九黎!”太后脸色发青,眼神突然迸射出尖锐的怒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家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此报复他们?”
“赵家作的孽还少吗?”晏九黎反问,眼底寒光森森,“太后心里应该清楚赵家人做过什么,他们就该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让他们去到地狱,好好问一问他们的父母,他们做了什么恶,会让子孙后代承受如此惨痛的惩罚?”
太后骇得脸色煞白,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
她此时憔悴不堪又惊惧不安的样子,已看不出一丝一毫属于太后该有的尊贵和高高在上,只剩下狼狈和绝望。
晏九黎淡道:“赵家没人能活得了,他们的罪恶必须用鲜血才能洗清,不过太后或许可以决定他们的死法。”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有种无能为力的悲凉:“九黎,你对自己的母亲和舅舅就这么恨吗?哀家十月怀胎生下你,让你生来就有尊贵的公主身份,劳心劳力把你抚养长大,哀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报复哀家?!”
晏九黎就这么静静坐着,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的痛苦和绝望,听着她的怨恨和控诉。
须臾,她淡淡一笑:“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记性是不是都不太好?”
太后一震,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十月怀胎?”晏九黎嗓音寒凉,“怀胎的人是你吗?”
太后惊怒:“放肆!”
“撒谎撒得久了,是不是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晏九黎看着她,眼神冰冷,“赵家人罪孽滔天,不仅仅是因为弑君,更是因为强占民女,草菅人命!”
“太后,本宫再问你一遍,本宫的生母真的是你吗?”
“你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赵家人的性命都威胁不了你,因为你知道一旦把真相说出口,本宫对赵家的仇恨只会更深。”
“你不敢说出真相,就是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本宫会看在母女情深的份上,对赵家人网开一面?”
“可惜就算如何强词夺理,也无法掩饰你对本宫发自骨子里的厌恶,你连伪装都不屑。”
晏九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你厌恶本宫,不是因为本宫在西陵的经历,而是你们这些人天生的傲慢,觉得本宫身上流着外室的血,流着宫女的血,你觉得本宫卑贱,不如你这个赵家嫡女高贵——”
“住口!你给我住口!”太后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失控地站起身,指着晏九黎,“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晏九黎,你给我滚!滚……咳咳咳咳咳……”
身子一个踉跄,她直接摔倒在锦榻上,撕心裂肺的咳嗽使她脸色涨红,看上去不再那么消沉死寂。
曹嬷嬷慌张上前,焦急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晏九黎冷眼看着她:“不必等到秋后了,三日后,国舅府满门会被拉去刑场斩首,到时本宫会派人来请太后亲自去观刑。”
丢下这句话,她冷冷转身离去。
第149章 你这是迁怒
顾贵妃说的话,晏九黎信了七八分。
虽心里明白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但回府之后,她还是派人去查了当年的真相。
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赵国舅的父亲还活着,在朝中做户部尚书,赵家还不是国舅府。
这位赵大人生性风流,后院妾室不少,但生的孩子却不多。
赵樱的母亲薛氏之所以成为外室,是因为这个女子性情刚烈,赵尚书担心把她带进赵家会折腾出不好的事情,就把她关在郊外一座别院。
直到她在赵尚书数次强迫之下有了身孕,并且被迫生下这个赵樱这个女儿,她才有了被拿捏的把柄。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薛氏不得不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在郊外跟女儿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赵尚书一个月去个一两回,去的时候避开众人耳目,赵家主母好像从未怀疑过——或者就算有所怀疑,甚至知道了真相,对一个外室和一个外室女儿,她可能也从来没放在眼里。
所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薛氏生了个儿子,且三岁那年,赵尚书坚决带着薛氏母子回赵家认祖归宗,当家主母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闹了一天一夜,甚至威胁着要让外面的人都知道这些烂事,让赵尚书被御史弹劾,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赵尚书大约是怕了,答应了很多不情愿的条件,比如薛氏的儿子不能分赵家家产,不能读书,不能科考,不能顶着赵家子嗣的身份坐享富贵,几乎剥夺了薛氏子所有的权利。
而相比这些,赵樱作为陪嫁侍女进宫,似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赵尚书答应得很干脆。
有把柄落在妻子手里,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高门贵胄之家,主母掌握着内宅妾室和庶子庶女的生杀大权,可以轻易决定他们的姻缘和将来的命运。
而薛氏母子只有顺从的份。
所以赵樱进了宫。
她的弟弟在赵家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那个孩子直到死,都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而他离开人世的时候才八岁。
晏九黎靠着窗前锦榻,沉默地看着窗外,眼前仿佛浮现深宅大院那残酷的一幕幕,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只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不但要面临无耻男人仗势欺人的强迫,还要忍受一个陌生女人的日夜刁难,像是一朵鲜花渐渐凋零枯败。
被迫生下的孩子,本该是罪孽的延伸,可因为流淌着她的血脉,所以有了无法割舍的感情。
可她无力保护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进宫,一个在内宅里备受欺压,活得艰难。
生命尚未迎来绽放,就泯灭于尘埃之中,甚至连带着薛家其他亲人,全部被斩草除根。
清冽霸道的气息渐渐靠近,一袭织锦黑色长袍随即进入眼角余光之中,晏九黎声音沉冷如冰:“滚。”
轩辕墨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将她拥入怀里:“很难过?”
“放屁。”晏九黎手腕一翻,抽出匕首抵在他心口,“滚出去。”
轩辕墨垂眸看着她手里的匕首,眉头微拧:“二十多年前我尚未出生,你母亲的事情跟我无关,你这是迁怒。”
这句话说得真是毫无厘头。
赵家所做的恶事跟他有屁关系,他真会自作多情。
晏九黎眼神骤冷,匕首毫不犹豫刺进衣服里,即将刺破皮肉那一瞬,轩辕墨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将她带进怀里,低头堵住她的唇瓣。
晏九黎手腕使力,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可他的手就像铁箍似的,攥得她手腕生疼且毫无挣脱之力。
晏九黎恼怒在心,抬起腿踢向他要害。
轩辕墨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攻击:“黎儿,冤有头债有主,不属于我的错,为夫不想承担。”
他声音低沉,透着几分无辜和无奈。
晏九黎觉得他有病。
轩辕墨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鱼水很有必要,可以把心里的郁结之气全部发泄出去,要不要试试?”
晏九黎声音漠然:“放开我。”
轩辕墨抿了抿唇,松开对她的钳制,转身坐到一旁:“除了鱼水之外,杀人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赵家作恶多端——”
“你呢?”晏九黎冷冷看着他,“赵家作恶多端确实该死,应该死得尸骨无存,那你们西陵做的恶又该如何惩罚?”
轩辕墨微微挑眉:“西陵是西陵,我是我,黎儿觉得我该受到什么惩罚?”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若黎儿想报复我,我随时候着,并尽可能地不反抗。”轩辕墨说着,嘴角微扬,“如果你想报复西陵君王权贵,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晏九黎眉头微皱,表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漠然。
“只要不动摇国本,掀起无法控制的战乱,其他的一切由你。”轩辕墨轻叹,“齐国已经不起再一次战火连天,也不再有合适的公主去西陵为质,所以还是和平相处比较好。”
晏九黎冷笑:“听起来你还是为了齐国着想,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体贴?”
“不是为了齐国,是为了你。”轩辕墨淡道,“若非有你,齐国早已成了西陵的附属国。”
晏九黎:“……”
第150章 福祸相依
懒得跟他多说,晏九黎径自转身出门,吩咐下人把顾云琰带过来。
轩辕墨独自坐在屋子里,听到这句话,没有吭声,只是嘴角掠过一抹幽深难测的弧度,让人无法看到他内心的想法。
顾云琰被带过来时,身子骨清瘦了许多,眉眼看起来沉寂冷清,不再如以往那般高高在上,傲慢无礼,也不再有不可一世的狂傲和冷睨不屑。
见到晏九黎时,他面上甚至没多少情绪波动,眼神略微复杂,看得出几分闪躲。
他对晏九黎是愧疚的。
虽然时常用鄙夷不屑的态度来掩饰这种愧疚,用色厉内荏的愤怒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想让自己薄情寡义的行为显得理直气壮一些。
但内心深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晏九黎的愧疚和亏欠,以及自己自私自利的本性。
“长公主。”顾云琰站在阶下,目光静静看着晏九黎,“你找我?”
“即日开始,你不再是本宫的面首,跟本宫没有任何关系。”晏九黎语气淡漠,眼神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你跟晏宝瑜情投意合,本宫决定成全你,回去跟你母亲商议一下,择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吧。”
顾云琰一怔:“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你该感谢你的贵妃姐姐。”晏九黎嗤了一声,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你是幸运的,七年前靠未婚妻,七年后靠亲姐姐,命运如此眷顾于你,你该多做点善事,好好报答一下命运对你的厚爱。”
顾云琰面色僵住,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晏九黎这句话否定了他身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本事和担当,直白而又残酷地告诉他,他就是靠着女人的庇护,以及随时牺牲一个女子的自由清白,来护着他身为侯爷的那点可怜的荣华和骄傲。
他是那么的一无是处,就像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漠然和不屑,几乎一瞬间击垮了他的尊严和骄傲,让他羞愤、难堪、无地自容。
晏九黎转身进屋,没再搭理他。
顾云琰盯着她的背影,沉默地抿着唇,颓废地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无力。
走出长公主府,一路步行回到侯府。
顾云琰浑浑噩噩,像个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只是好奇的看他一眼,却没有认出这人是谁。
直到抵达侯府大门外。
顾云琰恍惚回神,看着站在大门外的顾家门人,安静了许久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朱漆大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家门人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他来,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定眼前这个憔悴瘦弱的人是他们的侯爷:“侯爷?”
顾云琰看他一眼,缓缓点头。
门人兴奋地转身进门,狂奔着报信:“侯爷回来了!夫人,侯爷回来了!”
通报声一路传进内院,顾夫人带着小女儿急急走出来,激动地抵达前院,看着独自一人回来的顾云琰:“云琰!”
“大哥,你回来了!”
顾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顾云琰,上前摸着他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长公主是不是苛待你了?云琰,你的伤怎么样了,身体养好了吗?”
顾云琰缓缓点头:“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饮食清淡些,不得自由,所以看着清减许多,母亲不用担心。”
顾夫人既是心疼,又是不安:“好多日子没你的消息了,长公主对你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怎么突然让你回来了?云琰——”
“母亲,让大哥先去洗漱更衣吧。”顾佩雪开口打断她的话,“让下人准备一些膳食,大哥吃饱喝足了,再细细回答母亲都什么问题。”
“对对对,看我糊涂了。”顾夫人连忙点头,转身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伺候侯爷好好洗洗,另外吩咐厨房准备几道侯爷爱吃的菜,丰盛一些,快去。”
“是。”
下人们瞬间忙碌起来。
顾云琰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离开的时候其实并不长,站在院前,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下人们提着热水进来,很快把浴桶装满。
顾云琰褪去衣裳,整个人浸泡在浴桶里,闭上眼,淡淡开口询问:“最近京中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小厮伺候着他沐浴,小心谨慎地回道:“皇上已经免朝五天,外面都传言说皇上被长公主软禁了,还说长公主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
什么?
顾云琰一僵,睁开眼,眼底浮现震惊光泽:“此言当真?”
小厮低头说道:“小的不知这些传言是真是假,但大臣们确实五天没上朝了。”
顾云琰心头一沉。
晏九黎竟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地步?
软禁皇上,妄想取而代之?
顾云琰想到上次她逼自己交出兵符的决定……她这是早就有了野心?
原以为是粗鲁莽撞,不顾后果,实则步步为营,根本就是心存着把皇上拉下皇位的打算。
真是好深沉的算计。
顾云琰压下心头激起的惊天骇浪,定下心沐浴更衣,在母亲陪同下用了一顿丰盛的膳食,大概是很久没吃得这么可口了,他连吃两碗饭之后,又添了半碗。
顾夫人见他如此,心疼得要死,嘴上却难得一句话没说。
“母亲怎么如此安静?”顾云琰抬头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试探,“依母亲往常性情,必定是要抱怨几句的,今天安静得有些反常。”
顾夫人面上似有顾忌:“云琰,你既然从长公主府离开了,以后就离长公主远一点,这些日子待在府里好好休息,把损失的精神气都补回来,外面的事情都别操心了。”
顾云琰不发一语地把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和筷子,拭了拭嘴角,才正色说道:“母亲最近有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吗?”
顾夫人一怔,缓缓摇头:“最近宫里不太平,没有旨意宣召,谁敢随意进宫?”
顿了顿,“皇上好几天没上朝了,国舅府一家被抓了起来,说是等着秋后问斩呢。”
顾云琰又是一震:“国舅府全家被抓?”
顾夫人点头,声音低低的:“裴丞相寿辰之日,国舅府二公子赵长泽乔装成荣王府的侍女混进丞相府,意图刺杀长公主,被长公主当场抓住,并且长公主手里还有一份赵长胜弑君的圣旨,此次两罪一起追究,长公主直接带人查抄了国舅府。”
顾夫人说着,面色微白,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云琰,幸好你待在长公主府,这件事跟你完全无关,否则……如今想想,福祸相依这件事真是不假……”
顾云琰沉默着,脸色难看。
若是按时间来算,正好是查抄完国舅府之后,晏九黎就软禁了皇上。
晏九黎到底哪来的底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贤王、武王和凌王三人不管吗?
荣王府就这么坐以待毙?
裴丞相和满朝文武对此都无动于衷,竟任由一个公主为所欲为?
第151章 忍气吞声不如发疯
虽然顾夫人让顾云琰什么都别管,远离是非凶险,避免卷入权力争夺之中,给顾家带来灭顶之灾。
但顾云琰心里清楚,这件事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开的。
他曾是皇帝宠臣,唯有保护皇上的帝位和权力,才能保住顾家的荣华富贵。
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不管谁上位,顾家都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属于顾家的荣宠会很快被别的家族代替。
但这些没必要跟母亲讲。
后宅妇人眼皮子浅,看不长远,以为远离是非就能安然无恙,却根本不懂权力争夺的残酷。
吃饱喝足之后,顾云琰回房睡了两个时辰。
重获自由的感觉让他觉得轻松而美好,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担忧,却让他一刻也睡不着。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扭转局势。
傍晚时分,顾云琰命人备马车,乘车去了御史府。
这几天御史府也不安宁。
顾云安和三公主这对夫妻彻底撕破了脸,一次又一次激烈争吵,破口大骂。
晏宝珍从以前的忍气吞声到现在的豁出去,哪怕被顾云安打一巴掌,她也一定要发挥泼妇本质,把一巴掌讨回来,甚至不惜在顾云安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顾云安骂她是个疯妇。
晏宝珍冷笑:“我就是个疯妇!不做疯妇,你们都觉得我好欺负,因为欺善怕恶本就是你们顾家人的本性!”
顾云琰如此,顾云安也是如此。
她发疯之后,顾家从顾御史到顾云安,甚至是顾家下人,一个个对她都变成了敬而远之的态度,没人再敢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下人也不敢在像以前那样怠慢。
因为晏宝珍真的跟他们拼。
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她也可以豁出命去拼。
可惜顾家不敢让她豁出命去。
以前欺负三公主没人庇护是一回事,真要让三公主死在顾家,那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长公主跟顾家的关系已形同水火,一个“弑杀公主”的罪名扣下来,顾家很快就会落得跟国舅府一样的下场。
所以晏宝珍这两天日子过得很舒坦。
哪怕在丞相府当场跟荣王妃为难,回来之后被顾云安怒骂一通,她依旧过得比以前舒坦。
因为她把顾云安最宠的小妾痛打了一顿,还罚她每日晨昏定省,跪在主院立规矩。
此时院子里那个跪得摇摇晃晃的身影,看起来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晏宝珍躺在椅子上,舒服地眯起眼。
这种肆无忌惮随意所欲发疯的感觉,真是美妙无比,她似乎能理解晏九黎跟所有人为敌的心态了。
“晏宝珍!”顾云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筠儿刚有了身孕,你就如此狠心地折磨她,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你为什么不能宽容一点——”
“你对我宽容过吗?”晏宝珍冷冷反问,“你这个好妾室得宠的时候,恨不得骑到本公主头上撒野,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以前是怎么对我的?”
顾云安语塞,咬牙道:“以前是她不懂事,但她现在怀有身孕,你就不能——”
“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对她宽容?”晏宝珍皱眉嗤笑,“顾家若能断子绝孙,本公主定会拍手称快。”
顾云安大怒,抬手就要朝她脸色掌掴而去。
晏宝珍不闪不避,无所畏惧地看着他:“顾云安,你敢打我一下,我保证你的妾室和她肚子里的孽种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顾云安僵住动作,眼底冒出阴鸷暴怒的火焰,可举到半空的手却像是被人攥住了似的,再也落不下去。
“大……大少爷。”小厮站在院子外,见到这一幕,低着头,战战兢兢开口,“顾侯爷来了。”
顾云安一愣,转头看着小厮:“顾侯爷?”
“是。”
顾云安眉头微皱:“他不是在长公主府吗?”
小厮回道:“长公主把他放出来了。”
晏宝珍眯眼,长公主把顾云琰放出来了?这是何意?
顾云安转身离开,没再理会晏宝珍,连跪在院子里可怜兮兮看着他求救的爱妾都没心思理会。
顾云安抵达前院时,顾云琰已经被带去了书房,他的父亲也在书房。
跨进门槛,就听到顾云琰说了一句:“叔父,如果我现在出城调兵,能改变现下的局面吗?”
顾御史面色凝重:“你的兵符不是已经上交了?没有兵符如何调兵?”
顾云琰道:“军中有我的心腹,兵力虽不能全部调来,但调两万精兵应该不难,而且打着勤王保驾的理由,将军们应该都很乐意拼一个立功的机会。”
顾御史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若能顺利调来兵马护驾,自然是极好的,怕只怕你现在连城门都出不去。”
顾云安走进书房,皱眉道:“听说城门戒严,到处都是巡逻的金吾卫,晏九黎既然生了野心,一定会防范外面的兵马进城。”
顾云琰脸色阴郁:“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一定。”顾御史淡道,“别忘了还有三位王爷在,他们对那个位子的野心比晏九黎大得多,他们现在是在等着晏九黎对付皇上,等他们两败俱伤。若晏九黎真想上位,凌王第一个不同意。”
这倒是。
凌王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皇位落到晏九黎手里。
顾云琰沉思片刻:“叔父,长公主已经同意我娶六公主,可是我觉得娶她已经没有意义,眼下寻找一个强大的盟友才是最重要的。”
顾御史眉眼一动:“你的意思是……”
顾云琰垂眸,面色泛起几分深沉光泽:“若能娶了裴丞相的女儿,情势会不会逆转?”
第152章 姜还是老的辣
娶裴丞相的女儿?
顾云安神色微变,看了眼父亲,目光很快落到顾云琰脸上:“裴丞相跟我们是对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云琰淡道:“他跟我们确实是对头,但裴家忠君的立场跟我们却是一样的,如果此次我们跟裴丞相联手,是不是能——”
“云琰。”顾御史打断他的话,显然对他的想法不以为然,“你别忘了,当今皇后就是裴家女儿,裴皇后膝下还有皇上的嫡长子。于情于理,裴丞相本就是坚定维护皇权正统的人,你娶裴家女儿的意义何在?”
且不说裴丞相根本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就算同意了,联姻就能让两家站在一条船上?
裴丞相是文官之首,女儿是皇后,外孙是皇族嫡长子,但凡当今皇帝还有一丝保住帝位的可能,裴丞相都绝不可能帮着晏九黎。
所以顾云琰娶裴家女儿毫无意义。
“裴丞相是文臣,而晏九黎搅得朝堂天翻地覆的根本原因,是她掌控了金吾卫,以及此前对皇上下了毒。”顾云琰拧眉说道,“文臣平日里看不起武将,可真到了宫变之时,他们清楚武力才是决胜的关键,所以顾家跟裴家结亲,是为了让裴丞相看到顾家的态度。”
顿了顿,“我虽然交了兵符,但皇上危难时刻,就算没有兵符,我也能调来一部分兵马,裴丞相知道这一点,应该会更加坚定拥护皇帝的决心。”
顾御史对此不置可否。
他觉得顾云琰太天真了,想法单纯得近乎于幼稚,尽想做一些无用功。
不过眼下这个不重要。
反正裴丞相不会答应他这个荒唐的要求。
顾御史沉默须臾,转移话题:“长公主怎么突然愿意放你出府了?”
“应该是贵妃娘娘做了什么。”顾云琰拧眉,暂时也没想通,“可能贵妃娘娘给出的条件比我做面首重要。”
顾御史坐在一旁,端着茶盏沉默不语。
这些日子皇上没上朝,百官去各个衙门处理各自的事务,看似一切如常,可依旧无法避免地担心皇上的处境。
有人担心皇上真的成为傀儡或者被迫驾崩,有人担心长公主一旦发动宫变会引发大规模内乱,有人猜测最后上位的极有可能是凌王,有人判断这是长公主是受了谁的利用,最后会成为弃子。
长公主手段暴戾,朝中不管是怕她的还是厌恶她的,虽短暂忌惮她,但绝不希望她真的掌权。
而且女子做皇帝闻所未闻。
朝中大臣更多的犹疑在于拥护当今皇帝,还是选择三位王爷中的其中一人来扶持,以博一个从龙之功。
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往往身不由己,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回事。
这个时候各方看似静悄悄,实则都在博弈,也在等着局势更明朗一些,才会有所行动。
顾御史喝了口茶,冷静地开口:“云琰,你先想办法跟军营里的几位将军取得联系,确定他们的的态度,但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局势更了然一些再做决定。”
顾云琰缓缓点头:“嗯。”
“另外,裴丞相应该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你也没有跟裴家结亲的意义,唯有娶六公主才是谁也不得罪的方式。”顾御史说道,“若当今皇上还能保住帝位,你娶六公主至少没有违背他的旨意,他就不会对你生出不满;如果无法避免皇权更迭,最终某位王爷上位,你娶六公主也算是皇族驸马,只要交出大权,以后低调一点,不涉朝堂之事,保住性命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顾云琰抿唇不语。
顾家之显赫来之不易,他不想轻易失去。
“眼下倒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顾御史抬眸看着顾云琰和顾云安,“你们可以光明正大跟凌王来往,请求凌王救救国舅府——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国舅府,而是在皇上软禁期间,做出一副为国舅府奔走求情的假象,实则却是利用奔走救人的机会,暗中试试凌王的态度,看他是否有心争夺这个位子。”
顾云琰闻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并生出一点敬佩之意。
姜还是老的辣。
做其他的都是徒劳无功。
晏九黎把国舅府一家下狱正好是个机会。
按理说没有皇上的旨意,长公主无权带人抄大臣的家,何况这个大臣还是堂堂国舅府,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
但她偏偏这么做了。
不就是仗着那点兵权在手,肆无忌惮祸乱朝纲吗?
所以需要其他人联合起来抵制她,跟她抗衡。
这个时候为了国舅府奔波求情,若成了固然大功一件,若不成……
顾云琰站起身,朝顾御史施了一礼:“侄儿明白了,多谢叔父指点。”
“若能让三位王爷齐心协力,逼迫长公主交出金吾卫大权……”顾御史淡淡一笑,“她一个女流之辈,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顾云琰点头:“叔父说得对。”
但难就难在三位王爷会不会协心协力。
他们现在更乐意看到晏九黎跟皇帝鱼死网破,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人心难测。
利益面前,谁也无法看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做什么预测都是枉然。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不如实际利益来得有用。
顾云琰告辞离开。
走出御史府,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沉沉一片,天际仿佛有乌云翻滚。
就像这两天动荡不安的朝堂。
顾云琰沉默地坐上马车,待马车行驶起来之后,才吩咐左右护卫:“给贤王、武王和凌王分别送去口信,就说国舅府一案存在诸多疑点,没有圣上旨意,长公主无权把国舅府抄家下狱,本侯请三位王爷主持公道,给国舅府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是。”三名护卫领命而去。
……
翌日是五月二十五。
距离晏九黎在仁寿宫放下狠话,正好过去了三天。
用过早膳之后,她带人抵达刑部大牢,命人把国舅府一家提带出来,准备押往菜市口。
贤王、武王和凌王得到消息,从宫外急急赶来,欲阻止她的行动。
“七妹,你无权处斩国舅府。”贤王皱眉看着她,“就算赵长泽真有刺杀你的嫌疑,事情也该查个水落石出,等刑部呈上的证据和口供,由皇上亲自下旨处置之后,等待秋后问斩才是,否则任何人无权处置国舅府。”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位王爷:“你们今天约好一起来的?”
第153章 人死了,她知道要谈了?
武王虽然在三人之中最为粗犷,但此时说话的语气却难得温和:“七妹,齐国经不起太多内乱动荡,纵然国舅府真有刺杀你的嫌疑,也应该由皇上下旨,由刑部全权审问查明之后,再由皇上处置。”
贤王点头:“且不说国舅府是太后的母族,就算只是普通的官员,也只能由皇上下旨处置,七妹越俎代庖的行为是谋逆——”
“本宫不是早就被冠上了谋逆罪名,还差这一桩?”晏九黎冷冷一笑,随即转头吩咐,“把国舅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女儿都带出来。”
“是。”
“七妹。”凌王皱眉,表情看起来沉着而强硬,“你不能把他们随意带走处置。”
晏九黎面容冷漠,不再说话。
当赵国舅夫妇骂骂咧咧被押出来时,晏九黎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那双愤怒的眼,淡道:“国舅爷可还记得赵樱?”
赵国舅比当今太后年长四岁,比赵樱年长七岁。
以时间推算,当年赵樱进宫时十四岁,赵国舅已过了弱冠之龄,显然知晓家中发生了何事,也知道那一年他的父亲带回了外室和一双儿女,更知道赵樱被他母亲逼着做陪嫁侍女,以及薛氏后来母子的死……
“你……”赵国舅瞳眸骤缩,“你怎么会认识赵樱?”
“看来国舅爷知道赵樱是谁。”晏九黎说着,眼神忽然一冷,“那你死得就不冤。”
话音落下,眼前寒光一闪。
赵国舅心头划过一阵不祥的预感,刚要开口,忽然心口一阵剧痛。
“七妹!”
“七妹不可!”
“七妹,你这是干什么?”
“父亲!父亲!”赵家女儿发出恐惧的嘶嚎。
赵国舅低头盯着自己的心口,一柄匕首明晃晃插在那里,他张了张嘴,抬头看着晏九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说出来,整个人就“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贤王、武王和凌王脸色齐齐一变。
“父亲!”赵长泽挣脱钳制,踉跄着跑到父亲面前,蹲下来,扶起他的身体,“父亲,父亲,你醒一醒!”
赵国舅被一刀毙命,可惜醒不过来了。
晏九黎没理会他,弯腰拔出匕首,浑然不管鲜血喷了赵长泽一脸。
晏九黎转头看向国舅夫人:“当年赵樱进宫之时,夫人进门了灭有?”
“我……我我我……”国舅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不停地后退,“长公主,你……你问赵樱干什么?”
赵樱?
贤王眉头皱起,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对这个人仅有的一点印象:“七妹,你说的赵樱……是不是太后当年做贤妃时,身边的一个宫女?”
贤王是皇长子,年岁比所有皇子公主都大。
他对赵樱有点印象,但印象不深。
毕竟当年他也是个孩子。
他只是不明白,晏九黎突然提起一个宫女干什么?
晏九黎没理会他。
好像三位王爷突然间就成了空气,她毫无搭理的兴趣。
“七妹。”凌王上前,眉眼流露出武将的威严,“不可胡闹。”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转身走到赵长泽跟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随即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狠狠把匕首插进他的颈项。
“啊啊啊!长泽,长泽!”国舅夫人尖叫一声,惨白着脸走到儿子面前,双手颤抖,“长泽,长泽!你醒醒!长泽——”
……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荣疾步入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好了,不好了,长公主她……长公主杀了国舅大人和二公子!”
太后霍然起身,因动作太猛而踉跄一下,随即厉声道:“你说什么?”
晏九黎她真的敢?
安荣跪在地上,急声禀报:“长公主命人把国舅一家从大牢里押出来,想要押赴刑场,贤王、武王和凌王三位王爷及时阻止,都在劝说长公主按规矩行事,没想到……没想到长公主竟把国舅爷杀了!”
太后脸色惨白,惊叫一声:“作孽啊!”
“这个畜生!畜生!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立刻去传哀家口谕,告诉晏九黎,哀家……哀家愿意跟她好好谈一谈!”
“是!”
安荣匆匆带入赶往宫外刑部大牢,晏九黎和凌王正无声对峙,两人表情皆是沉默而强硬。
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安荣走到近前,匆匆跪下,“太后娘娘愿意跟长公主好好谈一谈,请长公主手下留情,请长公主手下留情啊!”
贤王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地的太监。
太后愿意跟长公主谈一谈?
谈一谈就能放过国舅府?
晏九黎到底因何对赵家如此厌恶憎恨,一副不弄死他们誓不罢休的架势?
晏九黎冷眼看着安荣:“人死了,她知道要谈了?三日前不是还嘴硬得很吗?”
安荣砰砰磕头,低声下气道:“太后娘娘跟殿下母女一场,何必闹得如同仇敌一般?求长公主前往仁寿宫一叙。”
晏九黎撩起裙摆,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冷声命令:“来人!”
“在!”
“把国舅府其余人等送回牢房,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刑部大牢。”
“是。”
晏九黎将匕首回鞘,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凌王转头看着她,眸心浮现深思。
“六弟觉得这是怎么回事?”贤王走到凌王跟前,跟他一起看着晏九黎的身影,“七妹突然问起赵樱是什么意思?一个宫女值得她如此放在心上?”
“一个宫女不值得,但她既然问了,必然有她要问的原因。”凌王声音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赵家父子,“眼下至少可以确定,她对赵家的恨是真的。”
并且很显然,这个赵家人包括太后在内。
别说是天下人都盯着的皇族。
就算只是寻常达官贵胄家里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无论对当家嫡母如何怨恨,无论遭受怎样的不公,都没人敢真的弑母,或者杀死嫡母的娘家人。
外祖父母也是长辈。
这种行为是大逆不道,会被天下人诟病,是一辈子洗不清的污点。
晏九黎不顾世俗道德,不顾伦理亲情,不理天下孝道,这般残忍嗜杀,足见她心里对赵家人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憎恶。
而其中的关键应该在于赵樱。
凌王转身离开,命人去查赵樱。
晏九黎抵达仁寿宫,太后脸色惨白,一个人坐在锦榻上失神。
听到长公主到的消息,她怔怔抬头,看着晏九黎那张冷如煞神的容颜,声音恨得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早知今日,哀家当初就应该把你溺死在水里。”
第154章 这是你们的报应
“你错了。”晏九黎眉眼浮现嘲讽之色,声音冷得像是极地寒冰,“你应该让你的母亲在赵樱进府之前,就把他们母子三人一同灭口,这样才会杜绝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没有赵樱,皇族就不会有一个晏九黎。”
“没有晏九黎,赵家就不会陷入今日这般处境。”
“所以太后应该做的,是把你的父亲和母亲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顺便问问他们,当初为何不把赵樱弄死,为何要让她有机会进入赵家?为何让她有机会进宫,又为何让她被皇帝宠幸,生下一个冷血无情的煞神?”
“你更应该问问你的父亲,为何他如此风流好色,强占民女?为何赵家人如此无耻,仗着一点身份权力,就能胁迫他人做不愿意的事情?”
“你还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何要把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害死,还要害死无辜的薛氏母子?”
“这都是你们赵家人的报应。”
“是你父亲作恶多端,是你母亲残忍自私,是你自己愚蠢又刻薄,所以才造就今日赵家的下场。”
“住口,你给我住口!”太后铁青着脸,目光尖锐地看着晏九黎,“你给哀家住口!”
晏九黎冷冷看着她:“作恶多端之人,留给后代女子的一定是报应。”
“你住口!”太后厉声怒喝。
晏九黎走到一旁坐下来:“本宫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太后想跟我谈,现在可以开始了。”
满殿太监侍女惊惧地跪在地上,听着太后和晏九黎激烈的争吵之后,进行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
太后急促地喘着气,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你想谈什么?”
“太后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晏九黎语气淡淡,“太后说的话,会直接决定国舅府其余人的死期定在何时。”
太后声音阴冷得像是诅咒:“晏九黎,你如此残忍暴戾,必然会遭到天谴。”
晏九黎神色漠然:“多谢太后提醒,我可以确定自己会活得比赵家任何人都长久。”
太后颓然闭眼,脸色苍白,已无力跟她争吵辩驳。
曹嬷嬷递给她一盏茶,太后喝了两口,缓了缓情绪,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不管谁是谁非,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不管事情过去多久,有人做了孽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不能因为他死了,就把他的罪孽一笔勾销。”晏九黎声音淡淡,“太后不必对我动之以情,也不必拿抚养多年的恩情来压我。从我正式踏上西陵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欠你什么,相反,是你欠赵樱的太多,你欠她一条命,你的母亲欠薛氏母子两条命。”
说到这里,她冷冷问道:“这三条命,你打算如何偿还?”
太后闭上眼:“国舅爷、赵长胜和赵长泽父子三人都是赵家顶梁柱,你杀了他们三个还不行吗?”
晏九黎嗤笑:“薛氏母子三条命,还有薛家全家被杀,太后是不是忘了?”
太后睁开眼,咬牙看着她:“薛家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他们吗?几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你替他们出什么头?一群卑贱之人,死了就死了,你别拿他们当借口说事!”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表情,眼底浮现几分怜悯之色:“太后高高在上惯了,自然看不起身份低微的人,所以杀了赵家人或许不是最好的惩罚方式,他们自诩高贵,本宫就应该让他们沦为低贱的奴才,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卑微如蝼蚁的滋味。”
太后憎恨地看着晏九黎:“你真是恶魔。”
晏九黎站起身:“太后打算说了吗?不说我走了。”
太后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冷笑着开口:“你确实不是哀家的亲身女儿,哀家看到你,就像看到那个贱人,想装出母女情深都做不到。”
晏九黎神色冷沉,不发一语。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如你所说,薛氏母子是无辜的,母亲当年对他们确实刻薄,可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他们男人风流成性,后果却要女人承担,凭什么?”
“父亲如此,先帝也如此。”
“年轻貌美时,他们口口声声只爱她一个人,这辈子不离不弃,可这样的承诺最多能维持多久?一个月?半年?一年?”
她恨声质问:“被辜负的人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晏九黎冷冷说道:“先帝辜负你,你可以弑君,只要你做得到。哪怕把他大卸八块,本宫都只会佩服你的勇气和胆识。”
“可你只会欺软怕硬,报复无辜软弱之人,只会让人不齿。”
太后恨道:“你说得好听,他是一国之君,本宫难道要赌上全家甚至九族的性命?你以为谁跟你一样——”
“太后确实跟我不一样。”晏九黎冷冷一哂,“本宫最大的兴趣是把皇帝拉下马,而太后只会欺负弱小;本宫敢做天下人不敢做之事,太后只会歇斯底里;本宫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太后只会过河拆桥,薄情寡义……”
随着她一句句落音,太后脸色僵硬苍白,一双眼无比愤恨地盯着她:“你倒也不必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行为找这么多借口。”
晏九黎缓缓点头:“本宫没打算为自己辩护,只要你跟晏玄景有本事,可以随时将本宫大卸八块,把尸体拖去喂狗,本宫只会愿赌服输,绝无怨言。”
说完这句话,她转头命令:“即日开始,仁寿宫封锁,除了曹嬷嬷之外,其余宫人一律调去别处,不许留在这里打扰太后清静。”
第155章 重获自由
继皇帝被软禁之后,太后也被软禁在仁寿宫。
晏九黎的暴戾专制震住了前朝官员,今日又震住了后宫嫔妃。
前朝后宫人人噤若寒蝉。
从仁寿宫离开之后,晏九黎直接坐马车出宫,驱车前往国师府。
国师府门人看见她,恭敬地低头行礼:“长公主殿下。”
晏九黎没说话,径自抬脚入府,在前院遇到国师府年轻的管家,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管家着一身沉稳的青色袍服,容貌俊逸端正,身姿清瘦修长:“长公主殿下来找国师大人?”
晏九黎盯着他的脸,对国师府管家和自己的某位面首拥有同一张脸,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沉默片刻:“带本宫去见晏宝瑜。”
顾青衣表情微顿,原来不是来找国师的。
他低头领命:“殿下请。”
晏九黎已经很久没见晏宝瑜,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国师府后院的洗衣房。
院中洗衣的婢女五六个人,晏九黎淡淡一扫,第一时间竟没有确定哪个是晏宝瑜,因为几个洗衣侍女穿的衣服都一样,梳的头发也一样,从背影来看,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
洗衣房的管事嬷嬷正拿着藤条呵斥,远远看见晏九黎和顾青衣到来,急急迎了上来:“顾大人,您怎么来了?”
“这位是长公主。”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参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晏九黎声音淡淡,“晏宝瑜何在?”
管事嬷嬷连忙站起身,转头呵斥道:“晏宝瑜!长公主叫你,还不快过来拜见长公主?”
院子正中央那个洗衣服的身影一僵,随即没有丝毫犹豫,赶紧起身跑了过来,边跑边擦手,到了跟前,低眉垂眼跪下:“奴婢参见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晏九黎微微挑眉,垂眸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
数日不见,晏宝瑜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往日的趾高气扬半点不见,只剩下被折磨之后的惊惧惶恐。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任何国家,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必怀疑管事嬷嬷整治人的本事,尤其是整治不听话的人,她们有成千上百种手段可以叫人生不如死。
晏九黎神色漠然:“即日开始,你不必再在这里洗衣服,本宫答应将你嫁给顾云琰,你回宫去准备准备吧。”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跪在地上的晏宝瑜神情恍惚,好一瞬没反应。
“顾大人?”管事嬷嬷看向顾青衣,面色诧异,“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青衣道:“听长公主的就行。”
管事嬷嬷点头,看向晏宝瑜:“晏宝瑜,长公主赦了你,你可以走了。”
听到这句话,晏宝瑜才缓缓抬头,表情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可以走了?
可以离开这个冷酷无情,每天只有洗不完的衣服和挨不完的打,饮食寒酸,住处简陋的鬼地方?
“我……”她甚至不敢立即起身,像是在确定真假,“嬷嬷,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不是在骗她,不是故意捉弄她,不是想让她生出希望又陷入绝望?
顾青衣冷笑着看她一眼:“长公主说话算话,跟你们皇族那些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东西可不一样。”
说完冷冷一哼,转身加快脚步,跟着晏九黎一起离开。
管事嬷嬷冷哼:“算你走运,赶紧走吧。”
晏宝瑜怔怔低头看着地面,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恍惚想到,晏九黎她竟真敢放自己出去?
她不担心她把国师府的一切说出去?
她不担心她跟国师勾结的秘密被皇上知道?
晏宝瑜从地上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管事嬷嬷,见她确实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才垂眸往外面走去。
她走得很慢,一直低着头,像是在等着看没有人追上来。
国师府的路她其实不太熟,但亲王贵胄的府邸布局相差不大,一直往前走,遇到转角就跟着转,一直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待穿过花园里的长廊假山,往中院走去的时候,曾经恍如走在迷宫里的恐惧情不自禁地袭上心头。
她有片刻迟疑,可逃离此处的想法到底占了上风,她很快加快脚步,沿着曲折的回廊,头也不回地往前院而去。
前院宽阔敞亮,没什么下人走动,连护卫都少得很。
看起来真不像是国师府。
晏宝瑜心里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国师已经被皇兄处置了,所以这里守卫才这么松,所以晏九黎才放她出去?
她攥了攥手,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果国师被杀了,她一定要把晏九黎勾结国师的阴谋如实告诉皇兄,让皇兄把她凌迟处死,好好讨回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
她要让晏九黎彻底失去高高在上的风光,让她尝一尝自己这些日子受过的苦楚,让她凄惨一千倍一万倍!
踏出国师府大门,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候在马车旁的两个侍女见她出来,用讶异和迟疑的眼神看着晏宝瑜好一会儿,也没认出她是六公主。
一身粗布丫鬟的衣服,头上一点发饰都没有。
容貌憔悴,肤色皲黑,一头发丝干枯,再无往日精心养护的光泽,看起来跟寻常粗使婢女没有任何两样。
“……六公主?”
晏宝瑜看着她们,冷冷问道:“你们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声音还是晏宝瑜的声音。
侍女听完,慌忙跪下:“回公主,奴婢被人带去厨房做杂活,天天担心公主,可想见公主也见不到,只能祈祷公主安然无恙……”
晏宝瑜冷冷看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走上马车:“回宫。”
“就这么让她走了?”国师府最高的阁楼上,轩辕墨靠着栏杆,负手而立,“不太符合你报仇十倍奉还的原则。”
“不走留着给你暖被窝?”晏九黎走下阁楼,“你可以去把她追回来。”
轩辕墨低低一笑,笑声听着愉悦:“黎儿这是吃醋吗?”
晏九黎嗓音淡漠无情:“你可以继续活在梦里,千万别醒。”
第156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
晏宝瑜回到宫里,迫不及待地换下身上寒酸的衣服,从里到外的衣服全部命人拿去扔掉,再也不许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命令侍女打热水让她沐浴。
花瓣,香精,皂角,宫女团团围着伺候。
热水洗过一遍,换水再洗一遍,恨不得把身上洗得脱层皮。
“洗完之后,给我挑最好的衣服,我要去见皇兄。”晏宝瑜心头不安,迫不及待地想摆出最高贵自信的姿态,“这些日子没见,我有很多话想跟皇兄说。”
话音刚落,服侍沐浴的宫女们齐齐顿住动作,然后退后一步,低头跪了下来,只剩两个不知发生何事的贴身宫女还站着,不解地转头看着她们。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晏宝瑜皱眉,盯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怎么了?”
“公主,皇上他……”
晏宝瑜不悦:“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皇上……皇上被长公主软禁了。”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晏宝瑜的二等宫女霜月。
晏宝瑜去国师府时,她没资格跟着去,留在宫里这些日子没人管,没人问,只负责打扫宫殿里里外外,除了后宫掌事嬷嬷偶尔会过来立个规矩,其他时候还算轻松。
晏宝瑜脸色刷白:“你说什么?”
“皇上被长公主下令软禁起来了。”霜月战战兢兢开口,“外面都在传……说长公主狼子野心,有……有谋权篡位的意图……”
晏宝瑜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虽然她之前也骂过晏九黎大逆不道,并把各种罪名冠到她身上,以示对她各种离经叛道行为的不满。
可是她没想到,她万万没想到,晏九黎居然真的敢生出这般篡位心思。
她怎么敢的?脑子坏了吗?
大臣们平日里不都是高喊着忠君为国,愿意为皇上生,愿意为皇上死,愿意为皇上肝脑涂地吗?
区区一个晏九黎,就能让他们妥协?
“大臣们怎么说?”晏宝瑜怔怔反问,“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忠君之人?他们在朝中浸淫这么多年,就由着晏九黎胡作非为?”
霜月小幅度摇头:“奴婢不知大人们的想法。”
她们只是一群身份卑微的宫女,服侍主子都是动辄得咎,哪里敢去揣测前朝大臣们的想法?
就算有胆子揣测,也没那脑子啊。
晏宝瑜心头不安,她以为回了宫,恢复六公主的身份,就可以伺机报复晏九黎,等嫁给顾云琰之后,她要笑看着晏九死无葬身之地。
晏九黎跟元国师勾结的真相只要被人知道,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她没想到,晏九黎连皇上都敢软禁。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不安:“太后娘娘呢?”
“太后娘娘也被软禁了,连仁寿宫的宫女都被调去了别处,如今太后娘娘身边好像……好像只剩一个曹嬷嬷。”
晏宝瑜瘫倒在浴桶里,脸色苍白,一时没有说话。
宫女们跪在地上,没有命令,不敢起身。
好一会儿,晏宝瑜才开口,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贵妃娘娘最近怎么样?”
“回禀公主,贵妃娘娘最近也不太好。”
晏宝瑜轻轻闭眼,彻底失去希望:“贵妃也被软禁了?”
“这倒没有。”霜月跪在地上,低头回道,“武阳侯被迫进长公主府做面首之后,贵妃娘娘的处境就一日不如一日,若有错处,皇后……皇后娘娘会命人给贵妃惩罚,贵妃娘娘在宫里的处境不如以前,其他的还好……”
“都是一群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东西!”晏宝瑜神色阴冷,眼神凌厉得可怕,“皇后也不例外。”
霜月低头不敢言。
其他宫女伺候得惶惶不安。
晏宝瑜环视着眼前这群低贱的东西,想到自己在国师府那些日子,过着比她们还不如,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杀机。
“本公主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你们是不是很得意?”她冷冷开口,“没人使唤你们干活,不需要每天跪来跪去,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本公主永远不回来?”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宫女们齐齐磕头,“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日夜打扫宫里宫外,每天都盼着公主早日归来,奴婢绝无其他心思。”
晏宝瑜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如今皇上和太后都身不由己,她这个六公主唯一的靠山只剩下贵妃娘娘和刚放出长公主府的武阳侯。
等她嫁进顾家,这些宫女她一个都不会带。
所有见证过她屈辱的人都该去死。
沐浴结束,擦干身体。
晏宝瑜换上了最华美的宫装长裙,命人把她的妆奁拿出来,挑了最昂贵精致的朱钗步摇插在头上,恨不得把所有华贵精美的首饰都戴上。
对着镜子检查一番,确定全身下来打理得妥妥帖帖,晏宝瑜盯着镜子里明显粗糙许多的容色,抿了抿唇,命人备轿前往甘泉宫。
顾贵妃见到宴宝瑜,明显松了口气:“晏九黎真的把你放出来了?”
“嗯。”晏宝瑜点头,走到她跟前坐下,“贵妃娘娘,晏九黎说她同意让我嫁给云琰,她以前不是坚决反对吗?为何突然间变了态度?”
顾贵妃倚在榻上,打量着她憔悴许多的脸:“是本宫跟她谈了条件,她才答应放了你和云琰,并同意你们成婚。”
晏宝瑜一惊:“贵妃娘娘跟她谈了条件?”
晏九黎那样的煞神,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她同意同时释放她和顾云琰?
“宝瑜,宫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也别问,嫁给云琰之后好好过日子,早点给云琰生个孩子就行。”顾贵妃无力地笑了笑,“宫里的处境不是你能改变的,本宫也无能为力。”
晏宝瑜抿着唇,神色仓皇:“可是如果真的让晏九黎得逞,她会放过我们吗?”
“云琰手里的兵权已经上交,他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顾贵妃淡道,“除非三位王爷齐心协力……你是公主,应该比本宫更清楚他们各自的野心,他们会齐心协力吗?”
晏宝瑜沉默不发一语。
三位王爷或许会齐心协力,但绝不会齐心协力帮助皇上,而是趁机夺了皇上的帝位。
眼下没有动静,任由晏九黎胡闹,不是他们没能力阻止,而是不想阻止罢了。
第157章 死局
可当今皇帝才是最正统的天子。
不管是晏九黎还是其他三位王爷,哪一个趁机夺位都是谋权篡位,就算坐上那个位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应该被天下人讨伐。
晏宝瑜面上浮现几分愤慨:“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裴丞相身为百官之首,却对皇上的处境不闻不问,实在有违臣子之道,枉皇上对他那么信任,他却如此辜负皇上,真是不配坐在丞相位子上。”
顾贵妃敛眸淡哂。
裴家如今的态度就是模棱两可,既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长公主,又想保住家族利益。
不过顾贵妃可以理解裴丞相的做法。
君臣尊卑,祖宗法治,伦理纲常,只对愿意遵守规则的人有效。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最早时候的皇帝也不是生来就是皇帝,都说天子是承天命,又有谁是真的听到过上天的话?
无非就是历代帝王统治万民的话术罢了。
那些制定尊卑规矩和伦理纲常的人,也是为了更好地维护皇权统治。
都说造反是死罪。
可每个开国皇帝最初几乎都是造反起家,待他们有了后代子孙,再冠冕堂皇地制定各种规矩,避免其他人的造反。
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过来的吗?
只是他们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晏九黎,不愿意相信他们的话术,也不想被这些话术胁迫罢了。
顾贵妃这些日子待在甘泉宫,起初时常在想,晏九黎或许是顾家的劫难,可后来她发现,晏九黎其实是齐国皇族的劫难。
其他人只是附带的。
她也知道自己当场嫌弃晏九黎,阻止云琰娶她的决定是错的。
可就算回到当初,以她贵妃的荣宠,顾家的地位,以及云琰在皇上面前得到的信任和器重,她依旧不会让顾云琰娶一个失去清白的公主。
这是个死局。
所以注定了眼下的局面。
顾贵妃从恍惚中回神,看着晏宝瑜明显憔悴的脸,不想问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问了也是白问。
她只垂眸叮嘱:“宝瑜,若你跟云琰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不要理会外面的事情,也别再去找晏九黎的茬,你们的日子应该能过好的。”
说着,她拉着晏宝瑜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宝瑜,你跟云琰都不是晏九黎的对手,别再去招惹她了好吗?”
晏宝瑜怔怔看着她。
这还是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顾贵妃吗?
曾经那么张扬跋扈,那么骄纵显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今日却被区区一个晏九黎吓成了这样?
她不服气,她想反驳。
可回想这些日子的经历,以及太后和皇上都被软禁的局面,偏偏又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晏宝瑜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嗯。”
顾贵妃松了口气。
“随我去见皇后娘娘吧。”她站起身,命人更衣,“本宫见不到太后,也见不到皇上,只能让皇后娘娘准备你的嫁妆,筹备一应出阁事宜。”
皇后是后宫之主。
公主出阁事宜需要跟她请示。
晏宝瑜没说什么,跟着顾贵妃抵达凤仪宫。
不知怎么回事,她此时对嫁给顾云琰一事好像已没了多少欢喜,不知是因为这个人已经被晏九黎弃若敝履,还是因为他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人大失所望。
可她亦是明白,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
见过皇后娘娘,晏宝瑜被叫到皇后面前坐着,裴皇后心疼地摸着她的脸:“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晏宝瑜有些瑟缩地低着头:“回皇后娘娘,我没事的,以后养几天就能养回来。”
她不想跟皇后说实话。
就算说了又如何?
皇上都不是晏九黎的对手,皇后还能替她做主吗?
说出来只会增添耻辱。
“贵妃方才说,长公主同意宝瑜和武阳侯的婚事?”皇后转头看向顾贵妃,眼底透着几分探究,“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顾贵妃避开她的目光,神色淡淡:“可能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吧,长公主府那么多俊美漂亮的面首,云琰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武阳侯亦是一表人才。”皇后淡笑,“不过面首者以色侍人,自然要以容色为主。武阳侯再怎么优秀,到底还是阳刚了一些,不如那些面首秀气,也不太会讨人欢心。”
讨人欢心?
顾贵妃面色僵了僵,堂堂武阳侯已经沦落到需要讨人欢心的地步了?
她知道皇后是借机落井下石,讽刺顾家没落,可这句话听着真是往人心里扎。
晏宝瑜脸色也有些难看。
她以前想嫁给顾云琰,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位列侯爵,手里还掌着兵权,在同辈的年轻人之中,他无疑是佼佼者,且容貌出色,身形高大,在朝中得皇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可如今的顾云琰……
她跟晏九黎同为公主,晏九黎就能光明正大享受面首环绕,对顾云琰想要就要,想弃就弃。
而自己呢?
凤冠霞帔风光嫁给一个被长公主厌弃的男人?
晏宝瑜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不公平,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的尊严都受到了侮辱,像是随时被晏九黎踩在脚底,那种憋屈让她无比难受。
“如果这是长公主同意的,本宫会为你们操办大婚。”皇后应了下来,“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了,办一桩喜事热闹热闹,希望能驱除一些晦气。”
晏宝瑜起身谢恩。
顾贵妃不想久留,很快起身告辞。
皇后望着她们俩离去的身影,面上笑意淡了下来,眼神冷沉冷沉:“晏九黎去过一次甘泉宫,之后就放了顾云琰和晏宝瑜,还同意他们俩成婚……真是出乎本宫意料。”
贴身嬷嬷走到近前,低声说道:“贵妃手里应该是有什么长公主需要的秘密,以此来做了交换。”
毕竟晏九黎去过甘泉宫之后,太后就被软禁了起来,之后晏九黎释放顾云琰,隔了两天又放了晏宝瑜,还同意他们成亲。
这个秘密的分量应该不小。
皇后淡道:“去太后宫里问过了吗?”
“仁寿宫外守卫很严,都说没有长公主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入仁寿宫。”
“真是狠心。”皇后放松身体,缓缓靠在榻上,轻轻叹息,“对自己的母后尚且如此,何况对待他人。”
“奴婢觉得长公主好像是憎恨太后和国舅府。”嬷嬷蹙眉深思,“皇后娘娘不妨想一想,若不是憎恨,不管是皇族公主还是世家贵女,几乎都要倚仗着母族势力撑腰,哪有跟自己母亲撕破脸的?可长公主不但跟太后撕破脸,甚至直接杀了国舅府父子三人,还软禁太后,这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啊。”
裴皇后淡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朝中百官才不敢轻易惹她。”
谁知道她发起疯来,下一个会查抄谁的府邸?
第158章 讨三道旨意
时间一天天过去。
皇上被软禁一天,早朝就停一天。
大臣们虽每天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上的事,可各部总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
晏九黎今日在宫中巡逻金吾卫,去校场看金吾卫操练,明日去刑部坐镇审问犯人,后天又去户部查账——不管合不合理,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看得懂,总归所有大臣都小心应付着。
哪怕只是敷衍地应付,至少态度上不敢太过怠慢,更不敢直接跟她叫板。
炎炎夏季过去,六部让晏九黎踏足了一个遍。
无人知道在她的名册上记下了多少可用之人,也无人知道,九月即将到来的秋猎,她会选进多少习武的新人入朝。
晏宝瑜和顾云琰的婚事定在十月,虽长公主同意,但皇后并不打算给晏宝瑜置办太丰厚的嫁妆。
毕竟同意归同意,不代表晏九黎对晏宝瑜有什么姐妹之情,她没兴趣在这个节骨眼上花费心思维护晏宝瑜的公主尊荣,也没兴趣送钱给顾家。
八月中旬,晏九黎踏进了崇明殿。
沉寂了两个多月的地方,打开殿门,就有一股子不太新鲜的气味扑面而来。
方怀安率先转过头来,看见站在阴影处的晏九黎,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长……长长长公主……”
哆哆嗦嗦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安静。
躺在床上的晏玄景听到声音,身体一僵,随即缓缓坐起身,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暗影里的身影,良久没有说话。
明明是炎炎夏日,此时殿内却像是冷空气骤然来临似的,让人肌肤无法克制地泛起一阵阵颤栗。
凝滞紧绷的气氛维持了许久。
晏玄景从床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御案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声音阴沉压抑:“你来干什么?”
晏九黎走到案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本宫今日过来,是为了跟皇上讨要三道旨意。”晏九黎说着,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方怀安,“方公公,去拿三份空白圣旨过来。”
“我……我我我,奴才……”方怀安抬头看向晏玄景,“皇……皇皇上?”
“三道旨意?”晏玄景唇角抿紧,双目阴沉沉地盯着晏九黎,“你想干什么?”
晏九黎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方怀安道:“如果你敢抗命,今天的午饭怕是没机会吃了。”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单纯的没饭吃。
听懂了她意思的方怀安一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拿空白圣旨。
“有玉玺在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还需要特意征得朕的同意?”晏玄景讽刺地看着她,“晏九黎,你是故意来——”
“本宫仁慈大度,所以不介意让你知道本宫的目的。”晏九黎淡道,“报复的过程本来就是最精彩,如果我直接杀了你,让他死得毫无痛苦,那多没意思?你死了一了百了,感受不到失去一切的痛苦,本宫的报复就失去了意义。”
“晏九黎!”晏玄景站起身,突然失控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朝中各派大臣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谋算,你这样做正合他们心意,他们就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支持他们的主子……晏九黎,你是要毁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吗?!”
晏九黎冷眼看着他暴怒的状态,冷冷一笑:“你焉知没了你,江山就会被毁掉?晏玄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没了你,齐国会更加强大昌盛,没了你,齐国才是真正的齐国,你大可以放心,本宫能不杀你就不会杀你,本宫要让你亲眼看到齐国改朝换代的那一天。”
晏玄景僵住,颓然跌坐在龙椅上:“九黎,我们是兄妹……一母同胞的兄妹啊……”
“不是。”
晏玄景一怔:“你说什么?”
“我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晏九黎无情地纠正,“准确来说,你的母亲——当今太后是我的仇人,她亲手杀了我那个从未谋面的生母。”
晏玄景脸色刷白,随即铁青,惊怒交加地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晏九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为了报复朕和母后,你编造出如此荒诞可笑的理由?你……你简直……”
“爱信不信。”晏九黎懒得解释。
方怀安拿着三份空白圣旨走来,“长……长公主……”
晏九黎冷道:“给皇上。”
方怀安战战兢兢把圣旨放在御案上。
“圣旨本宫没写过,还是由皇上亲自拟吧。”晏九黎稍作沉吟,“户部侍郎萧清河为官正直,忠心为国,廉洁清明,政绩突出,着晋升为户部尚书。”
晏玄景脸色难看:“这就是你维护他,为难荣王府郡主的理由?”
笼络萧清河,维护他的原配妻子,帮他对付荣王府,把他提拔为户部尚书,换来他的双重感恩和忠诚。
还真是步步为营。
晏九黎不置可否:“另外一份圣旨就写御史台明御史敢于直言,不跟佞臣同流合污,出淤泥而不染,心性高洁,品格贵重,着晋升为御史台副都御史。”
顿了顿,“顾御史在其位不谋其政,利欲熏心,固执己见,不配做都御史,剥去都御史一职,降为五品御史。”
随着她一句句落音,晏玄景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九黎,你别得寸进尺。”
“你可以不同意。”晏九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你若不愿意写,让方怀安代笔也是一样,这几个人本宫一定会做出合理的安排。”
她语气冷硬:“如果皇上非要跟本宫作对,下一次,本宫可能会直接带着禅位诏书过来。”
第159章 有孕
晏玄景脸色刷白,然后愤怒到铁青:“你是想谋权篡位?晏九黎,你果然狼子野心!”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扬起漠然的弧度,显然对他的愤怒和失控无动于衷。
晏玄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强烈的杀机,以及那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如果你愿意放朕出去,朕可以在朝堂上宣布这三道旨意。”他冷冷直视着晏九黎,掩饰着底气不足的内心,“你软禁了朕,就算颁布旨意,大臣们也会存疑,但是你把朕放出去,让朕在早朝上当众宣布旨意,就能避免大臣们对圣旨的真实性进行质疑,你意下如何?”
晏九黎沉默片刻,重新坐了回去,嘴角微扬:“既然皇上有此诚意,本宫自然不会拒绝,明日皇上就可以上朝。”
说着,她指了指案上的空白圣旨:“不过上朝之前,皇上还是先把这三道旨意拟了吧。”
晏玄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先是愕然,随后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吩咐方怀安:“研墨。”
“奴才遵旨。”
方怀安低眉垂眼前去研墨。
晏九黎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盯着晏玄景的脸,没有错过他长松一口气的表情,眼底划过一抹嘲讽色泽。
提拔官员的圣旨不无需长篇大论,晏玄景寥寥几笔,就写好了一道圣旨。
写完之后交给晏九黎过目。
待到三份圣旨全部写完,晏九黎起身打算离开之际,别有深意地看着方怀安:“方公公把圣旨都收好了,今晚好好伺候皇上,稍后去通知大臣们,就说明日恢复早朝。”
方怀安对晏九黎真是怕得很,压根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是,奴才一定好好通知到各位大臣。”
晏九黎转身离开。
随着殿门关上,仅有的一丝光亮被带走,殿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压抑的气氛之中。
离开崇明殿,晏九黎径自出宫回府,并命人请来了大夫。
她今日身体有些不适。
回到凤凰居,进入寝宫,倚在榻前就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最近几天常常如此,除了时常困倦,夜间还有些腰疼的症状,晏九黎清楚自己的体质,中毒的可能性很小,但慎重起见,她还是命人请来了大夫来号脉。
这一号不要紧,结果却让她沉默了良久。
“长公主殿下这是……这是有了身孕。”老大夫神色微凛,小心翼翼地开口,“长公主想要这个孩子吗?”
晏九黎怔了怔:“你说什么?”
孩子?
老大夫紧张地垂眸:“若长公主殿下不想要,老夫可以悄悄开一些……开一些秘药,尽可能少伤身体,在月份尚小的时候悄悄滑掉,之后好好静养大半个月就行。”
晏九黎回神,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先回去吧。”
老大夫微讶,随即松了口气:“是。”
晏九黎独自坐在窗前,托腮望着窗外,眉眼沉静淡漠,看不清眼底情绪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淡淡开口:“孟春,看看府里哪个面首在,把他们叫过来。”
“是。”
孟春应下,正要转身出去,周檀衣从门外探头进来:“长公主,我在呢。现在进来吗?”
晏九黎瞥他一眼:“不必进来了。你去国师府,让轩辕墨来长公主府一趟。”
周檀衣闻言诧异,似是惊喜,又似不敢置信,随即哦了一声,蹦蹦跳跳转头离开。
轩辕墨正在书房忙公务,听到周檀衣的话,眉梢微挑,缓缓转头看向他:“她亲自请我?”
周檀衣连连点头:“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轩辕墨眉心微深:“长公主府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方才有大夫来过。”周檀衣回答,“属下担心长公主身体有恙,听到消息就赶紧去了凤凰居,正好遇到老大夫离开,属下问了一句,那老大夫什么都不肯说,就这么走了。”
轩辕墨没有犹豫,直接起身出府,骑马赶往长公主府。
这还是晏九黎第一次主动派人请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长公主府,轩辕墨翻身下马,直奔凤凰居而去。
周檀衣落在后面,走到国师府前面,迎面遇见顾青衣。
“怎么回事?”顾青衣不解,“主子方才骑马离开,好像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周檀衣故作神秘:“可能是有喜事吧。”
“喜事?”顾青衣眯眼,“什么喜事?”
周檀衣微微一笑,大摇大摆往大门外走去:“不告诉你。”
顾青衣皱眉,盯着他得瑟的身影,暗道他不是该乖乖待在长公主府闭门思过吗?怎么还敢顶着这张“靳蓝衣”的脸到处乱跑?
……
今日阳光正好。
明媚的光线透窗而过,打在晏九黎明艳的脸上,眉眼像是沐浴在光晕之中,无形中褪去些许冰冷和疏离,有种不太真实的朦胧美感。
轩辕墨抬脚跨进房门,看见窗前这一幕,脚步微顿,眼底划过一抹温软之色。
“难得黎儿主动召见,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他走到窗前,抬手环着她的肩膀,“若有事情吩咐,为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晏九黎淡道:“明日跟我一起进宫,上早朝。”
早朝?
轩辕墨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慵懒地支着额头,凝视着清丽的侧颜:“皇帝不是被软禁了吗?你打算放他出来?”
晏九黎淡道:“皇上需要在早朝上宣布三道旨意,被迫的。若他不愿意配合,你给他用些手段。”
轩辕墨笑了笑:“能为黎儿效劳,是为夫的荣幸。”
晏九黎对他这句话无动于衷,像个没有感情波动的冷血动物。
“黎儿……”
“我有了身孕。”
轩辕墨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本宫有了身孕。”晏九黎推开他,起身走到内室,靠着床头坐了下来,“这个孩子是本宫一个人的,以后会随本宫姓晏,跟其他人无关。”
轩辕墨面色复杂,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他不发一语地跟着走到床前,目光微垂,幽深难测的眸子落在她头顶:“真的?”
晏九黎抬眸,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孩子姓什么,你决定。”轩辕墨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掌心因长期练武养出的茧子,“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是他的父亲,你是他的母亲,我们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牵绊。”
第160章 千金难买后悔药
晏九黎嘴角扬了扬,像是讽刺。
她一个人的孩子,跟任何人无关,孩子以后会姓晏,会继承齐国的江山。
至于他的父亲是谁,这不重要。
“本宫要把萧清河提为户部尚书,明御史提为御史台副都御史,另外让夜玄衣做金吾卫大统领……”说到这里,她冷冷一哂,毫不顾忌地看着轩辕墨的眸子,“本宫知道你的感情,也明白你的愧疚,所以肆无忌惮地利用着你给我的人脉。”
“但是你不用多心。”
“我只是觉得人才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
“我不会给你什么承诺,也不会给你任何好处。”
晏九黎冷道:“轩辕墨,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轩辕墨抿着唇,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他确实欠她的,但他并不后悔。
如果在西陵那七年里,她不曾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近乎绝望的困境,七年后回到齐国,她不会有反击的本事和勇气,不会有今日推翻皇权的魄力。
但是爱情没有理智可言。
长久积攒的怨恨也不会因此就释怀。
亏欠依旧是亏欠。
只是他心里明白,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爱上这么一个人,当初他或许会换一种稍微温和一点的方式,而不是次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毕竟那些坎坷的经历,但凡有一次没熬出来,她如今已是个死人。
但千金难买后悔药。
轩辕墨目光微垂:“孩子是你的孩子,只要他出生之后,让他知道我是他爹就行。”
凤凰居外,廊檐下。
除了在宫里当值的夜玄衣之外,其他五人都在这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个个缩在墙边,探着头,偷偷听着殿内的动静。
“刚才我没听错吧?长公主有了身孕?”
“主子该高兴死了。”
“不一定,万一不是主子的孩子呢?”
啪的一个巴掌扇在脑门上,“你找死?不是主子的,难道是你的?长公主貌似没让你侍寝过。”
“我确实没侍寝过,我也没那个胆子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兴致勃勃。
内室里,轩辕墨倒了盏茶,转身递到晏九黎手上,神色淡定:“为了给孩子开创一个强大而稳固的江山盛世,我是不是该更努力一些?”
晏九黎不领情:“本宫可以自己努力。”
轩辕墨低笑一声:“黎儿,讲点道理,你一个生不出孩子,你一个人也无法给他创造强大的帝国盛世。”
晏九黎眉头微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该知道,西陵的军队可以让齐国一败涂地。”轩辕墨把她揽在怀里,语气带着些许无奈的诱哄,“乖,你若真想报复我,可以先利用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待目的达成之后,再一脚踹了我,到时我可能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
晏九黎冷笑:“你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会不会,都是以后的事情。”轩辕墨站起身,转头吩咐,“来人。”
外面头靠头挨着的几个人顿时一僵,然后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周檀衣承担了一切。
理了理袍服,他第一个抬脚跨进房门,规规矩矩地开口:“主子有何吩咐?”
“去找到方才那个老大夫,问问长公主的身体有无大碍,需要注意些什么,问得越详细越好。”
“是。”
“多给些银子。”轩辕墨说着,转头看向晏九黎,“为孩子积福。”
周檀衣飞快离开。
为小主子积福的事情自然要积极。
晏九黎倚着床头,良久没有说话。
经历过西陵的七年之后,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孩子。
一个没有爱只有满腔仇恨的人,能做好一个母亲吗?
她不知道。
怀孕对她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就像成亲这件事,早就不在她人生的计划之内。
可就在她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一点期待的状况下,这个孩子就这么悄悄来了。
她感受到了自己心底隐隐的慌乱和无措,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思索该怎么应对这件事。
轩辕墨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犹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心里却已做好了某种决定。
周檀衣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大夫说长公主殿下体质好,孩子很健康,往后尽量不要动武,早睡早起,孩子就会长得很好。”周檀衣说完,补充了一句,“大夫还说,长公主的饮食规格应该是极好的,所以一日三餐正常吃就行,除了需要忌口的东西。”
说着,他把一张单子交给轩辕墨:“有孕女子不能吃的,尽量少吃的,大夫都写下来了。”
轩辕墨看了一眼,把单子递给晏九黎:“你先休息,我出去处理点事情。”
晏九黎没回应。
轩辕墨起身往外走去,借用了晏九黎的书房,把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南昭大将军正在招兵买马,需要一批精良的兵器和战马,红衣去处理这件事,两个月之内南昭兴兵,八百里加急送过来,让凌王领兵出征。”
“是。”秦红衣点头,领命而去。
“周檀衣,你安排一些人,去各地票号取碎银子,能取多少取多少,发放给各地穷苦百姓和家境贫寒的学子,就说这是长公主的恩典,让他们相信长公主乃帝凰降世,天命所归。”
这个任务最适合周檀衣。
他欣然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轩辕墨负手站在窗前,声音低沉冷峻:“顾青衣,你即刻回西陵,调集十万黑家军抵达西陵边关,给齐国一点压力,让齐国文武百官都回想一下当年的惨败。”
顾青衣恭敬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