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那段时间幸谦看这本书……

    那段时间幸谦看这本书很上头, 在等窦非豆更新的无聊日子里甚至真的看了一点同人文。

    其中最火的一本同人是跟原文齐头并进,共主线更新的if线世界,评论说改了非常多, 甜得爆炸, 什么醉酒亲亲抱抱摸头杀之类的。但幸谦没看,他专捡不红还虐的那几篇看。

    窦本豆,也不知道是高仿还是本人, 写得确实怪好的。

    他想起那晚自己翻了翻第一次看得那本同人,看完仍然难受,于是起床去阳台。他不会抽烟,这会儿又不知道排解心烦该做什么, 思考折腾了半天, 最后把室友放在阳台上的六盆多肉给浇了两遍。

    那几天他每天晚上看完更新就翻几页虐文版xie教同人, 翻完又心里堵得慌, 就去阳台给多肉浇水。坚持了两周,直到有一天室友上阳台抽烟, 惊呼哪个王八蛋把我他妈的多肉养成瘦肉了。幸谦不敢出声, 假装鹌鹑, 直到当天晚上被室友当场捕获。

    曾经阅读过的文字在他脑海里逐渐还原成画面,越来越清晰, 那个人的身形在这个梦里愈发清晰, 以至于幸谦在梦里看到他的背影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看到那个背影转过身,逆着光, 只能看到黯淡的轮廓。忽然之间,光亮了,那个人的脸上满是血。

    他张着嘴说什么, 幸谦听不到,只能一点点看他嘴唇的动作。

    他说,快走,别再想起来这一切了。

    幸谦头痛欲裂,湛勉在说什么?

    迷迷糊糊之间,这个人影也渐渐又消散了,眼前逐渐又模糊,最终变得漆黑一片。

    他的意识逐渐迷蒙,沉入一片寂静之中.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幸谦先感觉到的是一阵疼痛,但并不剧烈,对于常年受伤的剑修而言,寻常。那一剑直接捅穿了左胸,他当时又强撑着动弹了好几下,伤势极重。好在包扎处理得及时,门派里的医修估计也费了老大功夫,好歹是让他此时醒过来时没有太过难受了。

    窦研书正在一边坐着,见他醒了立刻甩下手头的东西过来:“醒了啊?渴不渴,是不是要喝水啊?来来来师叔喂你啊——”

    幸谦连忙自己抢着接了过来。

    “湛勉在外头给你熬药,待会儿大概就回来了。你要是需要别的东西得稍微等等啦,这边你的东西最近都是他在收拾安置。”窦研书道。

    “师兄在归置?”幸谦刚醒来还有点懵然,仔细看了才发现,这是湛勉那间小竹屋。

    怎么又给他抬这里来了?

    其实住久了也就习惯了,一回生二回熟,总之也没什么可尴尬的,这屋里早都变两张床了。只是伤势重,要调养许久,按理应该把他送回剑府,由直系的师兄弟等照料。如今抬在湛勉屋里了,别的师兄弟又不怎么来这里,总不能……

    总不能是师兄亲自照料吧?

    这之前定然都捅成半身不遂了,师兄照顾那得……

    贴身、细致入微、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地照顾……

    妈呀!!!

    幸谦差点被呛到,

    想到这,幸谦从脖子根蔓延上一抹绯色,染上耳根,本身他肤色就白,如今受伤失血更加脸色发白,这一下红得极其明显。

    “湛勉照顾你是真用心呐。”窦研书接过喝完的水杯,起身放到桌子上,“这些日子他一直守在你身边。前几天替你上药什么的,是真细致。你们这辈儿这个师兄啊,真是担当得起。”

    窦研书说完,掉头一看。

    “嚯,你怎么这么红啊?太热了吗?还是又疼了?”窦研书一见幸谦这个样子,立刻上来问。

    幸谦连忙摆着手:“没有没有没有,我不疼我就是……”

    窦研书关切得看着他。

    “我……我就是……对,盖着被子,有点热了!”幸谦急忙道。

    窦研书眼神怀疑地看着他,“这孩子,怎么回事……”

    幸谦:“……”

    门口吱呀一声,湛勉的声音传了进来:“今儿要是不疼了,稍微掀开被子下地走走也可以的,修仙之人体质还是好一些的,动作别太大就是了。”

    他端着药碗走进来,木制的托盘放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

    “先把药喝了吧。”

    幸谦接过药碗,突然想到:“师兄,你这些日子都在这里吗?”

    湛勉点头。

    “那你最近的比赛——”幸谦一听就急了。湛勉一直是年轻一辈首屈一指的厉害,是玄元二山青年一辈的门面了。他要是弃权了,这一辈的弟子们纵然成绩不错,不能拔得头筹,还是丢门派的颜面的。

    湛勉坐在他床边,示意他喝药。

    “感谢北溪山封绝门吧,那个景云的事情挺受长老们的重视的,最近已经开始严格审查了。比赛推迟了七日,你应当能把伤养个七七八八了。”湛勉道。

    幸谦了然:“那就好!”.

    幸谦休息了好几日,期间湛勉时而陪着他出去转转,几天下来将养得已经差不多了。

    这一日幸谦午后睡醒,轻手轻脚地下床想去活动活动筋骨。披了件衣裳,推开门,庭院里药炉旁边的石头桌子上趴着个人。药已经熬好,在炉子里温着。医修交代过,这药文火温热两个时辰才能服下。

    幸谦蹑手蹑脚走过去,把衣服披在了湛勉肩膀上,然后在湛勉对面的石头墩子上坐下。

    他是天天在这里给我熬药,预备各种吃食用品,才弄得这样满面倦容的。幸谦心底想。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他看的那本书,“幸谦”过得越好,湛勉活得就越差劲,他们俩的实力和运气呈现完全的负相关关系。就算这次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局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起去探险,走过了好多个地方,有一起打造的剑,一起发现的秘密,但是……

    他怎么会啊……

    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以至于那天在擂台上他第一个飞上来。怎么可能放下一切来照顾他,以至于把自己累到趴在这里就是一场好眠?

    幸谦这一瞬间想,岂敢啊,师兄之前是怎么的天之骄子呐!

    他想起受伤时的那个梦,他那是自以为荒诞不经,可是如今想起来却仍有想落泪的感觉。心口像是有一把手捏着攥着,动一下都难受得不得了。

    那到底是同人文,还是……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幸谦不敢再想下去了。

    于是他低头,端详着湛勉的脸。

    师兄是毋庸置疑的美男子,长相端方英朗,此时闭着眼睛也显得沉静。幸谦的目光从湛勉合上的双目留连至他高挺的鼻梁和硬朗的线条,不断地端详后,只觉得越看越好看了。

    午后的微风轻掠而过,扰动头顶的竹叶飒飒得响。阳光透过竹叶落下一缕流金,将整个庭院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颜色。

    湛勉就在此时醒来,惺忪的双眼抬起,在看到幸谦时对焦。而幸谦本来在风过时,手痒想要摸摸湛勉的头发,此时手还伸着。

    四目相接,幸谦目光望进湛勉因刚刚睡醒而带着倦容和潋滟水花的眼睛,心跳就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他的眼神静谧却专注,幸谦一眼望进去,心头只剩下一个想法:师兄的眼睛很好看。

    “你……”湛勉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药一会儿煎好。”

    听见湛勉的声音,幸谦才堪堪回神,愣神了半晌,他尴尬地收回了手,答道:“我出来松松筋骨……那个,师兄,今晚吃剑……”

    幸谦扶额,他是想问今晚吃什么,练不练剑,一出口全劈了叉,连忙重新道:“不是,今晚练饭吗……”

    ……

    幸谦垂首,不敢去看湛勉脸上是何种表情了。

    啊啊啊啊!好尴尬啊!

    幸谦紧盯着桌子底下,实在是难以直面现实,最终还是用手把脸捂住了,企图掩饰一点尴尬。

    他低着头,就听见湛勉轻笑一声,一贯一丝不苟的声线里带着鲜活明快的感觉:“晚上啊……练牛肉馅包子,然后吃六七个剑招吧。你不能练剑,实在手痒,就看我吧。”

    连师兄也学会调侃人了,真是……

    幸谦抹了把脸,努力驱散尴尬,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的事情,抬头说道:“好。”

    湛勉脸上笑意并未收,反倒一直保持在脸上,要是外人看见了肯定惊讶得要死。他伸手把肩上披着得外衣取下,抱在怀里,站起身来:“你松快筋骨,现在松快完了吗?”

    幸谦忙不迭点头。

    “走吧,半下午了,一会儿该起风了。”湛勉说着,轻轻推了推幸谦得后背。

    像是有一支羽毛在后边挠了挠痒痒,幸谦心底突然因为这一下触碰而有电流流过,于是他抖了一抖。

    “冷吗?”湛勉跟在他身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

    幸谦心底的感觉一时之间难以名状,他自己在这一瞬都十分迷糊,他好像有点知道自己怎么了,又难以直接形容明白。这么一想,自己反而更觉得糊涂了。

    突然,一件外衣盖上幸谦的肩膀,湛勉的体温还留存在上面。

    幸谦的脸颊瞬间爆红。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休养了一阵日子之后,……

    休养了一阵日子之后, 幸谦基本康复完全了。

    三轮初赛,几乎无人是幸谦和湛勉的对手,他们两人都顺利过关斩将, 一路走进了半决赛。

    日光初上, 赛场就已经坐满了人,台上是半决赛的第一场,喻环和湛勉一场, 御兽宗内门弟子和幸谦一场。

    喻环和湛勉候着场,幸谦早上起得晚,匆匆赶来的时候,马上都要开始了。

    幸谦一屁股坐在苟岐身边, 喘着气:“还多久开始啊?”

    苟岐师兄一向爱护师弟, 帮忙轻拍他的后背顺顺气:“要不了多久了, 刚宣读完准则, 马上就上场,你来得刚刚好呢。”

    半决赛两块擂台合并成一块, 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大, 能使出的招式更多, 一场得比很长时间,幸谦这边也不着急候场了, 于是现在看台准备看湛勉的比赛。

    幸谦揉了揉头发, 双眼捕捉到湛勉笔直的身影时,一下子亮了。

    师兄今天衣着干练,青色的衣袍紧贴身体的边线, 很好地勾勒出他长身玉立的样子。他的剑背在身后,头发梳成高马尾,与紧束规整的衣服相反, 倒有几分江湖义气的味道。幸谦打量他的眼神大概是停留太久了,湛勉好像有所察觉似的,回头和幸谦目光相接。

    他微微笑了。

    幸谦脸色突然发红,脸颊侧渐渐开始发烫,于是急忙把目光移开。

    他那日披上衣服的时候就脸红,回去以后躺在床上喝了药,急匆匆地叫师兄出去了。

    幸谦那日独自思考了很久,他一开始不知晓自己怎么了,只是知道师兄听到他想独自休息坐在门口时,他不断地掀开眼皮,偷偷看湛勉。

    一开始幸谦觉得他只是实实在在地被美色征服,无他,他最近眼神黏在师兄脸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可是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对,他见到他的剑时会想起湛勉的声音,再看见那件外衣时会想起湛勉午后的温柔。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难以言说的梦。

    那天暖和的被窝和湛勉的怀抱互相重合,在那一个瞬间幸谦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好像真的喜欢了一个人。

    那天之后他开始有点躲着湛勉。日子久了,他们之间的相处都是真的。湛勉已经不再是彼时书里那个冷冰冰用来刺激男主的大反派,或者同人文里那些高冷攻,他是活生生在他身边的人。会给他做饭,会细心得帮他打造武器,受伤了会照顾他,冷了会给他披上衣服。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湛勉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直对他这么好……莫非……

    一个人心弦开始被别人牵动时,就渐渐失去自己的判断和理智了。他胡乱猜想着各种可能,小心翼翼地想,会不会,也许,他也喜欢我?所以一直以来,桩桩件件林林总总,都是他流露出来的感情。

    幸谦不知道该怎么办,追女孩儿他见过,读书的时候室友天天去找那个女生约图书馆,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电影。可是在这个世界,他能问湛勉什么,又该怎么表白?

    要是万一他不喜欢自己,一切都是他对师弟的欣赏,是他从来都对同门这么爱护,他又该如何处呢?

    但他又想到另一件事:湛勉去天目山前,要同自己结道侣,到底是不是……

    倘若是,如果他们互通心意,幸谦想起那天刻的牌子就觉得不够认真庄重,那他就太想解除了道侣关系,重新再严肃庄重地签个名,证明自此他们互相爱慕了。可倘若不是,他也想解除掉,因为……如果他不喜欢自己,那幸谦却对他在这方面有所图,更是不应该。

    那天早晨,幸谦在床上左右翻身思考这件事情,想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等姻缘殿修整完毕,又在纠结到底哪个方案才会实际地被他采用,在床上一直扭来扭去地,把自己和被子缠起来了。

    湛勉上台了,幸谦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他,

    他拔剑出鞘,幸谦看得眼珠子都不转,剑尖寒光微闪,衬得湛勉比平时犀利几分。

    剑芒跟随着剑身快速飞动,湛勉剑招出剑飞快,空中过去可见一道亮光残影。

    幸谦这才注意到他的对手,于是悄声跟苟岐说道:“喻环还真的背着她那把长枪上场了啊?”

    喻环少年时也是一样练剑的,也就是这几年为了更威武换了一人高的长枪,一身火红色劲装,干练有力,长枪舞起来,她本人就好像深秋初冬季节里燃起的一团雪里焰,恣意随性,任多少人说她太过于奇怪,仍旧不改自我的一派作风。

    “阿环向来喜欢这种风格……嗯,随性独特,自小练剑就不老实。”喻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幸谦背后,说道。

    幸谦连忙同喻衔打了招呼,三人并排落座了。

    台上喻环抱着枪笑:“湛师兄请赐教!”

    说话的的同时,她手中长□□出,湛勉下腰躲过,向左一闪绕到喻环身后,一剑劈去。喻环反手持枪扬起长枪的枪杆,当一声兵刃相接。湛勉施了气力,推的喻环往后滑了几步。

    于是喻环先收了力气,一枪狠狠劈在湛勉身侧的擂台上,擂台地面上裂开一道缝,喻环接力远离湛勉,随后蓄力一枪冲来挑起。

    湛勉险些中招,剑刃冲向喻环右肩,喻环为了躲这一剑,只得歪了角度,叫湛勉躲了过去。

    湛勉与喻环近身格挡了几招,于是道:“师妹很优秀。你进步很快。”

    喻环扬起下巴:“那当然,这次是和你碰一碰,下一次我可是剑指冠军的!”

    “这次也可以一试。”湛勉道。

    喻环低声笑,长枪横扫而来,湛勉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随后又是一剑破空刺过来。

    他俩打得有来有回,底下观众也不断惊呼。

    事实上他们都还是知道喻环赢面小,她的枪法虽然凌厉刁钻,但是从开始时漏洞也不少。她收力又挑出的那一枪就袒露要害,面对湛勉这种老成的选手,只需要这几个小小的失误,他就能放大它们并且争取战斗胜利。

    来回打了接近半个时辰,喻环长枪横扫之时,左半身测要害暴露,湛勉一剑逼过去,随后一挽剑花,一剑接着一剑斜劈去,喻环为了抵挡,不得不一步步后退,架枪去挡,最终被湛勉大力抵出了线。

    钟声一敲,这一场胜负已分。

    然喻环没什么失落的色彩,众人也都惊叹于喻环的飞速成长。

    喻环收了枪,抱拳:“我年纪还小,下次擂台再见,师兄你还能赢吗?”

    湛勉听到方才那句话,思绪就好像飘走了,直到几秒后他看到幸谦走下看台,才回神。

    “有野心,下一次,希望你变得更强。”

    喻环扛着长枪找她哥要奖励,幸谦则走上来,准备上场了。

    湛勉收剑走下擂台。

    幸谦眼见着他走下擂台,朝自己这边越来越近,反而一下身体有点僵硬了。

    说什么好呢?恭喜师兄?可是他会赢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阿……

    说,期待和师兄赛场相见?那样有种对自己的对手放狠话的感觉,这样子就好像根本没把御兽宗的弟子放在眼里阿。

    御兽宗弟子……叫什么来着?

    幸谦忘记看名单了,一愣神这会儿把上台前苟岐介绍的对手名字给忘了。

    想起方才看过他的样子,幸谦记得那人牵着一条三头犬,那就叫他三犬哥好了。

    他脑子里想的东西越来越跑偏,终于开始跑到和最开始的东西完全不相干的地方,

    回过神,湛勉已经站在他面前了,幸谦一下子有种舌头要打结的错觉,努力想着该怎么开口。

    一个温润的声音道:“好好加油,决赛场等你。”!

    幸谦抬头,对上湛勉的眼睛。他的眼神和煦,幸谦从中感知到一些缱绻温柔的意味来,对面这双亮晶晶又认真的眼眸突然让幸谦打结的舌头捋直了。

    湛勉拍了下他的肩膀,马上要走过去了。

    幸谦连忙喊住他:“师兄!”

    听到声音,湛勉脚下即刻站住,回问道:“何事?紧张了吗?”

    除了湛勉的声音,幸谦只能听到自己心底咚咚咚的擂鼓声响,场内周遭嘈杂的交谈,裁判员那边的闲聊,乃至于三犬哥那只三头犬的叫声都不见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内心在说一句话:告诉他你在想什么,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

    幸谦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师兄,那个……”

    湛勉站定,认真看着他:“嗯?”

    就是一个简单的嗯字,只是因为离得蛮近的,幸谦心底就乱遭成一团。

    “这一场如果赢了,我们会在决赛场上见。”

    “决赛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所以这一场我一定会赢,我们约好了,决赛前,你要听我讲完,不能生气,不能打断,要认真的那种。”

    他直视湛勉的眼睛。

    而后他听见师兄轻声笑了。

    “好啊,我保证,绝不生气,绝不打断,保证认真地,听完你的每一句话。”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成功即表白,犹豫即败北……

    幸谦深呼吸一口, 提着剑上台了。

    倘若要是赢了,他要做的事是……表白。

    他想明白了,湛勉要是真对他无意, 想来天目山时不会同意, 后来也不会处处维护,时时帮忙。要是师兄答应了,那就皆大欢喜, 他带着湛勉到姻缘殿解了那草率的联结,郑重一点刻字叩首。

    倘使他没答应呢,那就死缠烂打到底,反正师兄如今……应当是没喜欢过谁的, 排队都排不上别人去。

    御兽宗三犬哥早已严阵以待, 幸谦上台后同他一拱手, 比试即刻开始。

    台下玄元二山一边已经人声鼎沸, 可此时突然一阵欢呼。

    幸谦侧眼瞟了一眼,座位间多了一个女子, 是裳匀尊者。

    幸谦握紧了手中佩剑。

    裳匀尊者闭关时间已久, 多年前在正道宝地登云宫发生过一场兽潮, 裳匀尊者那时受过重伤,调息到如今看来才出关。

    不可以给师尊丢脸, 不可以输掉这场, 要同师兄,同自己喜欢的人在顶峰相见。幸谦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三头犬是三犬哥的武器,一人一兽立于台上颇有几分震慑威力。三头犬冲上来。幸谦步法迅急, 躲过三头犬一口,一剑拍在三头犬身侧,把它震了出去, 随后近身三犬兄。

    驯兽者自身有点功夫,但不熟剑,也不怎么自己上阵肉搏,三犬兄几下就招架不住了。

    那只三头犬凶悍异常,冲上来张开獠牙,从侧面扑开幸谦的攻势。驯兽的三犬哥一吹口哨,三头犬反应迅捷地挠出一爪子,幸谦一剑柄抵在三头犬掌心,大力直接将三头犬震下去了。

    硕大的猛兽扒在擂台边上,三犬哥闭上了眼睛。

    兽宗驯兽者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是比起他们这些天天练剑皮糙肉厚的还是有点差距的。三犬哥自己心里也有数,于是冲着幸谦一拱手,自己跳下擂台去了。

    毫无悬念,幸谦赢了这场比试。

    台下阵阵喝彩声不绝于耳,决赛已经定了是玄元二山内斗,其他门派的长老弟子都冲着玄元派的位置投来赞叹之声。

    这一下子,玄元二山仍以第一门派之名立于修界,下次大比之前,又要又不知道多少散修和有天赋的小弟子挤破脑袋要进来了。

    幸谦收剑,静听着全场的赞誉,目光扫到玄元二山的座位那边,看见师兄弟姐妹们大肆欢呼,不觉也喜上心头来。首座的裳匀尊者鼓掌对着他笑,眼神当中满是自豪。幸谦转身正对着哪个方向,抱剑躬身,向师尊行礼。

    “起来吧,别多礼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传音道,“我今日是临时出关,这就要回去了,待决赛时再来看你。”

    幸谦抬头,裳匀尊者一挥衣袖,抛给他什么,就召唤了法器走了。玄元二山座位那边恭送尊者,幸谦接住那东西,张开手一看,是一块儿高粱糖。

    “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师尊特地给你带的。”

    尊者身影已经不见,最后一句传音还在幸谦耳边。幸谦把高粱糖收起来,心里默默想,这是第四百二十三块。

    在原著里,这也是男主第一次在整个修界真正崭露头角之时,幸谦看书的时候心想,一剑如秋风扫落叶般击败对手,收剑施施然下台,该是何等少年意气、风光无量。如今真亲自体验了一把,当真是开心。

    不知道湛勉看到他的一招一式没有,不知道湛勉看到了多少,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已经很强了?他怕不怕输给自己啊?他……

    幸谦垂眸,耳根有点要发热的感觉。

    他会不会觉得,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潇洒如风,觉得他挺帅的?

    幸谦心道坏事,过去来了这么多年,除去度过男主那小白菜地里黄的可怜童年,他的那点心思都放在了剑术武学上头,一心沉迷小说里那仙法剑法玄妙横生,一朝现在开了情爱一窍,怎么还变成了个恋爱脑。

    呼出一口气,幸谦下台。

    他下台后目光梭巡,到处找寻湛勉。苟岐和喻环几个师兄弟妹们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道:“师兄方才被老祖叫走了,你先去休息吧,你们这一场还得下午才比。”

    幸谦垂下眼帘,点点头,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喻环答道:“大概是你把那只三头犬打下擂台的时候吧……唔,老祖的仙鹤匆匆忙忙来的,说是有要紧事叫他。”

    “这边应当是要昭告各门各派推迟时间了。”苟岐望见窦研书走上擂台,又比了手势叫人敲钟,说道,“也不知道下午能不能比。”

    听完窦研书说决赛因元溟尊者有要事商议,暂时推迟,时间不定,幸谦同众人打了招呼之后就往湛勉的山头去。

    在屋子里呆着百无聊赖,幸谦在院子里打转了一阵儿,寻思着能不能找着小竹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可惜它们应当睡了,什么好玩的都没交幸谦寻见。

    站在后院里张望了许久,幸谦瞥见窦研书的居所不远,一时之间起意,往师叔那里去了.

    幸谦到了院子门口时,窦研书正右手执笔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蹭在毛笔尖上,右半张脸已经整个地花了。

    他看得好笑,于是轻轻坐在了对面,翻找乾坤囊里还有没有留像石。刚拿出来,幸谦瞟见桌子底下掉了一张纸,愣了一下,俯身捡了起来,本打算放到桌子上,可是上面不经意被他瞥见的字迹让他顿了顿。

    纸上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迹,幸谦一眼扫过去就扫到了自己和湛勉的名字,页脚下写了三个字:窦本豆。

    他心中一紧,窦研书砸了砸嘴,幸谦反应迅速,将那张纸迅速折起来收进了袖子里,心道:“师叔,对不住了。”

    幸谦坐下来自己倒了盏茶,把留像石搁在了旁边,角度刚刚好能拍清楚窦研书乌漆嘛黑的右半张脸。

    窦研书睡梦中直觉有视线在看他。修真之人无感灵敏,他唰地一下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幸谦脸上带着难以言喻憋笑的神情。

    “哟,你怎么来了?”窦研书揉揉眼睛,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忽然,他手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把自己面前的一摞稿纸全部扣了过去。

    幸谦拿起留相石把玩在手里,道:“师叔猜猜,里头有什么?”

    窦研书做鬼的就怕鬼敲门,慌慌张张把那一摞稿纸收了起来,却见幸谦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依旧笑意盈盈,登时觉得奇怪。

    他这才发现了玄机,手往脸侧一模,湿乎乎的,沾下一片黑来。

    “幸谦!!!!”

    那一天,窦师叔的院子里吼声大震,附近都抖了三抖。扫地的外门小弟子抱着扫帚瑟瑟发抖,他们仍未可知那天下午师叔身上发生了什么.

    夜里回到自己房间时,幸谦是怅惘的。

    湛勉被叫走一下午都没有回来,决赛只得推迟,没有告知他时间。

    他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湛勉了,已经大半天了。

    幸谦把剑从背后摘下来,放在了湛勉院子外的大青石上头,心道到底是什么要紧又麻烦棘手的事务,撂下这各门各派的人等着这一场决赛。

    溶溶月色之下,竹枝轻轻摇曳,扫过头顶,轻轻唱着沙沙的歌。剑柄上的精铁在月华缭绕下生辉,幸谦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他最初想的……

    那本书里的幸谦在门派大比同他一样崭露头角,其他的幸谦记不清了,只记得原著他和湛勉是下午打的架,他本来有落败之势,但湛勉步步紧逼有要他性命之意,于是主角逼到水穷处,领悟了玄牝尊者招式中的压轴一式,一剑震断了湛勉的右手骨。

    然后第二天,百门圣地登云宫内神兽异变,兽潮侵袭,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弟子大比过后屁股还没捂热,就跟着长老们进了登云宫除乱。

    登云宫一地是整个修界的圣地,各门各派长老弟子,凡有名有姓者,陨落后都由门派或亲友于登云宫内落冢,传说中得道升仙的前辈,也都自登云宫中找到升仙之路,飞升上界,故而由此得名。

    可是现在一切不一样了,他们的决赛还没开始,如果按照原本的时间线,那么很快登云宫神兽异变的消息就会传来,他们就要去除乱了。

    然后在原本的故事里,湛勉会死在登云宫里。

    幸谦拧眉,如果前面的事情都变了,登云宫的主线到底还会不会一模一样,湛勉又……会有怎样的走向呢?

    幸谦不安地摩挲着剑柄,心沉下去,最终还是掏出了袖子里那张纸。

    那是下午从窦研书那里顺来的,他翻开那张纸,细细读下去。

    页脚上写着窦本豆,名字是他和湛勉两个人的姓名,而页眉上注了一小行字,像是怕忘记了这是什么文章的手稿而打的小标签。

    上面写着:你是我不渝的信仰(连载日更未完版)。

    内容中写的是,幸谦一剑刺下,拿到了决赛的名额,这时候传来了登云宫的消息,前往登云宫后,幸谦方才从沐浴房中出来,听到一个消息,瞬间愣在原地。

    幸谦又翻来覆去读了两遍,一个字一个字地简直要嚼烂了,才把纸收进袖子里。

    夜风习习,扫落的竹叶施施然飘下,落在幸谦肩头胸口。幸谦只能听到静谧夜色中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摸不清自己是太想念某个人,还是前程未卜,忧心忡忡。

    他握紧手掌,心道,明天清晨起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知道走向了,这张纸,到底是真是假,背后的真相,马上就浮现了。

    不论会是什么样子的未来,他都要去面对,要去承担,他喜欢那个人,所以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要好好保护他。

    迷蒙夜色之中,竹叶被风吹过发出沙沙声,幸谦的困意忽然而至,不觉靠在大青石侧的竹子上睡去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而后山盟在背,他会牵着他……

    日光初上, 整个玄元山上空都笼罩着仙鹤尖利的长啼,荡满整个山中的急促钟声忽然响起。

    幸谦猝然睁开双眼。

    这个声音是门派中有重大危急事务时才会用的,多少年已经没有出现过了, 一旦仙鹤长鸣、古钟长响, 就是召集全修界范围内所有玄元二山出身的弟子回山。

    过去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五十多年前天下邪修鬼怪聚力攻打山门,一次是十五年前登云宫大肆兽潮, 召集众弟子镇压。

    幸谦心里突突一跳,捏了个清水诀洗了把脸,立刻赶到了大广场。

    大广场上已经是人声鼎沸,各殿各长老的弟子、内门的外门的弟子, 站在大广场中的有千余人。幸谦远远看见苟岐他们几个, 于是往那边过去。

    喻环眼尖看见了他, 伸手招呼:“师兄, 这边!”

    幸谦没找着湛勉,不觉心底有点慌张。原著描写登云宫之行之前一笔带过, 根本没写什么集结的细节, 只说了幸谦是和喻衔等几个剑修组队, 按照五人一组分了区域战斗,途中遇见了湛勉。

    从那急促的钟声灌在耳朵里时, 幸谦仿佛听见了魔音绕梁一般, 心底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心尖突突突直跳,喉咙间就像是哽住了什么, 呼气吸气都僵硬得不得了。

    “湛师兄没同你们在一块儿吗?”幸谦问道。

    喻环摇摇头:“昨天被老祖叫走就一直不见人影儿呢,我听我爹说,今儿要发布大任务, 事关重大,每个弟子都不能独自行动,到时候肯定会放师兄出来组队的吧。”

    幸谦点点头。

    喻环的消息肯定是准的,那就错不了。至于组队嘛……他手指抚摸上中指。那里本来有结道侣后留下的指环,他用法术隐藏起来了,其他人看不见,但是幸谦自个摸得到。

    他俩都已经绑过了,应该是可以分到一起的吧。

    一定可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广场前的仙台上倏然出现几道人影,几殿长老神情肃穆立于其上,一只仙鹤驮着一个青衣人远远飞来。那人施施然跳下,轻轻落在居中,衣袂扬起,竟然是元溟尊者。

    “今日召大家聚集于此,乃是为一大事。”元溟尊者开口道。

    “昨日午时收到消息,登云宫内,十八门派仙冢异动,各门派守墓兽与登云宫内各类神兽再度暴走,形成兽潮,即将冲出登云宫。”

    “诸位都是我玄元二山精英,应当知晓十五年前那次兽潮暴动,仅仅三五只冲破登云宫界踏入凡尘,就让凡世六城毁于一旦。那一战陨落了我们许多前辈。”

    “今日兽乱再起,诸位,平定兽乱是我修者义不容辞之职责。昨夜我已联络各门各派,如今各友派都返回各自驻地整肃旗鼓待发,只等大旗集结,即刻前往登云宫,平定兽乱,守卫凡界!”

    元溟尊者讲过话后,下面已经群情激昂,恨不能立刻出发。

    这一辈的年轻弟子们大多小时候都知道那年兽潮之事。家里大人或多或少地曾经参与过那一战,又或者是曾经见识过当时前辈的风采。登云宫之乱在当初确实棘手,但也涌现了不少豪杰。

    就以玄元二山而言,玄牝尊者就陨落于那一战之后。玄牝尊者所修剑道刚烈猛急,幸谦得过他的传承之后便知晓,当时玄牝尊者在登云宫兽潮当中斩杀了源源不断的妖兽,一剑化百也是从那时初创。极端长线的战斗让他的力量消耗太过,掏掉了好多底子。

    那一战结束之后不就,玄牝尊者与元溟尊者同时修为大成,但却在渡劫时力量不支 ,最终陨落。元溟尊者为了爱人,强行放弃了飞升,留在了这充满他们过往回忆的一方天地和玄元二山之中。

    再或者如幸谦的师傅裳匀尊者。

    裳匀尊者原本并不那么有名 ,虽说也是一顶一的高手,但决不至于到天下前五之中稳居第二的地步。那时候她还没有独步天下的名头,走南闯北所破过的案,除过的鬼也没能让她天下闻名。

    直到在登云宫中她以一敌二十,杀到周身白纱染成血衣,一柄剑插在焦土之中时,她当场顿悟,修为大境界提升不说,心境当时有了大变迁。那一日天地为之变色,她所杀的一只发狂瑞兽戚戚然倒地时,天边霞光普照。裳匀尊者所庇护的一百余人毫发无伤,至此,尊者一战成名,除去玄牝元溟这一对儿玄元二山的老祖外,已经无人能与她抗衡。

    如今对这些年轻人而言,机会已经送到了手边,自此或可一跃成名,自然群情激动。

    窦研书抖开一卷书册,投影在仙台之前:“以下名单每五人一组,大家释放灵力即可找到自己的名字,即刻起限时半个时辰准备,一个时辰后各小组于此处集合,我玄元二山弟子一同整装出发。祝愿大家,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幸谦释伸手放灵力去探索,一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下把一整组扫了扫。

    “喻环、喻衔、幸谦、苟岐、待定。”

    他们几个人互相扫了一眼,都有些懵懵的,正待提问,窦研书把书册挂在那里便下台来了,径直走向他们。

    窦师叔给他们几人都招呼了过来绕成一圈,小声道:“你们快去准备吧,第五个人……我且先跟着你们一同去。”

    幸谦拽住窦研书的衣服:“ 师叔,不知道能不能透露,湛勉……师兄他……”

    幸谦也不知道湛勉这次是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知道这些事情该不该问、能不能问,可是心头一直隐隐笼罩着的不安和恐怖催促着他哪怕张口之后,问出一星半点都好。

    “湛勉他……有些其他的任务,兴许等到了登云宫便见到了。唔,你们几个差的第五个人就是他,只是他暂且有事务在。”窦研书道。

    幸谦点头。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几人就都收拾差不多了。幸谦想了一阵,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要拿的,于是一人一剑,储物囊里塞了些食物清水,塞了点换洗衣服,这就预备出发了。

    他的东西近来都放在湛勉这,从小竹屋出来的时候方才带上门,就听见背后有人踩动地上竹叶发出的声响。

    幸谦回头,眼中闯入的那个人抱着剑,长身玉立,青色的玉冠束起头发,只是发丝稍稍凌乱,像是匆匆赶来。

    “师兄!”幸谦惊喜,却突然卡壳,不知道该往后说什么了。

    一直记挂的事情不能说,一直藏在心底的事不是说的氛围,说些别的又不知道开什么口,于是幸谦顿住了一瞬。

    好在湛勉接了话:“你决赛场上想说的话,现在可以讲吗?”

    他语速很快,像是打了很久的腹稿,就等着这句话脱口而出。幸谦只觉得湛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一把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他心口上,不疼却酸涩又难忍。

    湛勉的眼睛极其专注地看着他,幸谦捕捉到那道温柔却始终坚定的眼神,不自觉地呼吸紧张起来。

    “我……”可是什么铺垫也没有,昨天终于在全天下的武林擂台前与他站在同一位置并肩自豪之感已经在一夜的时间里磨耗殆尽,此时此刻是战斗前夕,是一个一切都纷繁匆忙的时刻,没有什么纪念意义,也没有什么特别。

    决赛前是在擂台上唯一的对手的示爱,决赛后是扬名修界前夕的盛大告白,那现在呢,现在算是什么时刻?

    “师兄……”支支吾吾一阵,湛勉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紧盯着幸谦逼迫他吐露什么的意味,反倒是在湛勉眼底,幸谦看到了不论说什么,他都会等、会听的温柔意味。

    “这次出去进了登云宫千万小心。”幸谦正待张口,却听见湛勉对他说,“兽潮很危险,门内派给你们的任务如果多,千万不要透支,一定要留好底牌。”

    幸谦点头,道:“我知晓了。”

    湛勉却一股脑要把所有的话都安顿完,好生不像他本尊,絮叨了一长串,根本不是平时那惜字如金的模样:“裳匀尊者三日后才过去,届时肯定会关照你些,你跟着她也安全些。你们几个前几日里……前三日里切记不要往东向的山洞里去。”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摊开手掌,把一个平安结捧在幸谦面前。

    “你把这个带着吧,我昨夜…的时候自己编的,想着送你,讨个吉利吧。”

    幸谦抬头,眼神直直看向他,湛勉又微微侧头,但耳根上原本就抑制不住的薄红如今又一路蔓延至脸侧。

    亲手编的。幸谦心道,都这样上心了,师兄要对他没什么想法,那才是奇怪。

    他反倒突然在这事儿上镇定了许多了。风月一事之纠缠,无非或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或孔雀东南,鸳鸯各飞。如果是两情相悦,他俩之前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阻碍,连着修界的所谓证都领了,他们之间没有阻隔。

    可是这临门一脚,幸谦实在是想庄重一点,挑一个最特别的时刻告诉他。

    而后山盟在背,他会牵着他重新走进那座姻缘殿,虔诚跪地,祈求亲手刻下的一对名字永不磨灭。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那天最后幸谦……

    那天最后幸谦没能说些什么别的, 因为他们叙话几句后,竹林里传来尖厉的一声仙鹤长鸣,湛勉便匆匆离去。

    启程去登云宫的路上, 不少弟子都在打点自己的法宝, 唯独幸谦一个人抱着剑站在仙舟侧,吹着风不语。

    窦研书蹭过来,拍了拍幸谦的肩膀:“不必过多担心, 湛勉如今是有自己的要务的。这事唯有他能办,老祖和他爹都在身边,不会让他涉险过深的。”

    幸谦转头看向他:“到底是什么任务……特殊到只有他一个人——”

    “暂时应当是不能说的。”窦研书打断他,“好啦, 回去仙舟里歇会儿吧, 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入口一进去就有很多暴动的妖兽了, 很多都是高阶的,甚至有八阶的, 你也好好养精蓄锐呀。”

    说着, 窦研书拍了拍幸谦的肩膀, 推着幸谦进了休息的内间。

    幸谦敛眸,顺着窦研书的方向一路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登云宫一进去的入口, 也是就有很多妖兽, 暴动的妖兽里,甚至还有一只八阶的高级兽,在从一到十, 五级以上即为高阶的妖兽排行里,八阶已经是举世罕见了。

    原文里幸谦他们才进去没多久就遭逢一队仓皇逃出来的同门,紧接着就被他们引来的那只八阶妖兽拦住了去路。

    窦研书说的话幸谦全盘相信, 窦研书的真挚他也看在眼中,不可谓不感动。

    可是,窦师叔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乃至于暴动的妖兽里,有一只八阶的在入口这么细节且随机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前一日下午的那张纸页就这么浮现在幸谦眼前。

    他垂下眼帘,低头乖巧道:“是啊,我先休息一会吧,担心这些也没有用。师叔也回去修整吧。”

    窦研书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他自己也找了个地方休息去了,直到他觉得无聊,摸出了储物囊里的纸页,随便翻看。忽然之间,他顿住了手,翻看着前后的页码。

    仙舟另一个角落里,幸谦手中拿着一张手稿纸,皱眉又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仙舟轰然落地时已经是晌午时分,融融日光洒落在仙舟之上,折射出溢彩的亮光。幸谦眯着眼睛走出仙舟来,只匆匆瞥见几个人在前排已经御剑出发。

    “老祖带着他……这么着急吗?”幸谦看向窦研书。

    他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全修界最顶尖,已经身居高位多年,几乎不问世事的高手在湛勉身侧,就算最高阶的瑞兽来了都要惧怕几分,能有什么危险呢?可是他心底就是突突直跳,一颗心脏毫无头绪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搞得他心烦意乱。

    窦研书挠挠头,言语间犹犹豫豫的:“啊,大概就是忙吧,毕竟那个确实费事,也紧急,这要是不去……”

    他倏然住嘴了,幸谦带着探究的眼神望过去,窦研书不自然地低下了头,轻声咳了一声,他目光到处扫着,忽然瞅到了喻衔和喻环正从仙舟上下来,立刻冲过去揽住了喻衔的肩膀,又拉过来苟杞:“走吧走吧,跟师叔进去了啊,咱们的住处安排在登云宫外围的排殿内,这次是历练 ,环境不怎么样,不过比起风餐露宿要好很多啦,毕竟登云宫也是这么多门派倾尽多年打造啊哈哈哈——”

    幸谦跟在后面,盯着窦研书的背影出神.

    路上发生的事情和原著没什么差别,他们遇到八阶妖兽,救了一个弟子。喻衔和窦研书冲在最前头,一路沾了不少血。那只八阶妖兽原型又是只大乌贼似的东西,喷了人一身黑乎乎沾着灵气的粘液,连清洁去尘诀都对付不了,衣裳更是脏得施法都没法回溯了,实在是出不了门,于是几个人又先回了排殿去沐浴。

    好在这地方毕竟是好多门派的祖祠,设施倒也齐全,就是地方要拥挤些,都得两三个人一间小屋子。

    一路上,幸谦频频看向窦研书,眼神里带着的探究意味太过浓厚。窦研书搓了搓自己胳膊上起的一片鸡皮疙瘩,缩了缩脖子。

    回到院子里时,喻环倒是想起来隔壁院子他俩老父亲不在屋里,长老们又都是住的单间,干脆想着上隔壁洗澡去了,留下这些男人们选这边的屋子。

    窦研书一个长老,本来也应该有单间住的,只不过他这次暂且顶了湛勉的位置,又是长老里头年纪资历最浅的,想起那一堆的老头子就烦,隔壁院子去不了一点,干脆安置在了这边。

    “刚巧我去隔壁,师叔你和师兄们三个人也能更快些。”喻环越想越觉得这铁定是个对所有人都好的主意,于是说。

    喻环说完,窦研书嘴唇上下翕动半天,不知道想开口说什么,眼神还老是偷瞥幸谦。直到喻环道了别一只脚都出门了,他伸手试图叫住喻环:“环儿!师叔跟你去隔壁!”

    其他几个人一脸问号地看向他。

    喻环向来说风就是雨,窦研书一个字刚出口她就已经出了院子大门了,老远地听不清窦研书说什么,于是边走边喊:“你——说——啥——”

    窦师叔在遥遥飘来的“说啥”中默然低下了头。

    喻衔正预备说他们四个人来分一下房间,忽然啪的一下,一条胳膊紧紧揽在了他肩膀上。

    “我跟你去东边那间。”喻衔侧头,对上了窦研书坚毅的眼神。

    喻衔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看不明白师叔抽的哪门子疯,但这倒也没什么。于是喻衔道:“哦,好,那师弟你们——”

    “师兄一路上操心良多,也该好好休息些,一路都是师兄和师叔照顾我们几个良多,还是我和师叔,苟师兄和师兄一块儿,我们俩也好帮着收拾收拾,出点力嘛。”幸谦拦住他们,说着就推着窦研书的后背,“走吧师叔,我帮你放水?”

    苟杞举手:“有道理,我赞成!师兄我来帮你!”

    喻衔扶额,道:“也行吧,你们也别太辛苦,不折腾了,咱们随便洗漱休息一下就是,那走吧。”

    窦研书频繁地往那边递眼色,可惜喻衔没看懂什么意思,还冲他笑了一笑。苟杞更可恶,对着窦研书说:“那师叔跟着幸谦好好整顿——”

    彼时幸谦已经推着窦研书走到了屋门口,一路被幸谦戳着后背走的窦研书也没说出话来,只是路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对着大门口,不能给那两个有点虎的看到。

    苟杞挠挠头,跟着喻衔一起也进屋去了.

    登云宫里玄元二山的屋子都常年有驻守的弟子打扫,进屋来内室十分整洁。他们来的时间正是各个门派分散探路的时间。登云宫由先天灵地被许多先辈共同建设成灵地,其内深入后便很难得知究竟隐藏着什么。

    也许是多年隐藏的先天灵物,也许是深藏其中的什么凶险之物,也可能是某个老祖留下的什么器物或是灵兽,故而第一天各个门派陆陆续续到达后,都先派了弟子探路,夜里到这边休息区集合修整时汇总探路的消息,后续再安排出去镇压妖兽的路线,何时出发何时集合云云。

    这个时候别人都不在这边,窦研书连找个出门的借口都找不到,于是沉默着钻进了浴房。他把折叠的木架子都展开,突然听见身后有声音。

    窦研书转头,只见一扇山影屏风徐徐展开,幸谦笔直的身形站在屏风后,透出一点点影子,背对着他这边。

    “那弟子先去外间等着,还请师叔尽快。”

    幸谦说完就动脚离开了,窦研书对着眼前已经只剩黛色的山影,他瞳孔微微放大,片刻后声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幸谦坐在外间,手里捏着一张纸,低首蹙眉。

    师叔他……

    幸谦也不大猜得准湛勉到底被带去做什么,但好歹是玄元二山的老祖在身侧,他又是大弟子,总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到底是什么任务,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这件事窦研书显然是知道的,是什么事情让他那样子小心翼翼呢?

    窦研书显然知道太多事情,幸谦甚至不吝于甚至于……

    对于他们每一个人的动向、每一个人的命运,每一个人的来路和未来,最清楚的应该恐怕就是窦研书了。

    幸谦头皮发麻,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了。

    他捏了捏手里那张纸,回想着上面出现过的名字,心想:既然他所看见从前写的事里事事应验,原著里也还是自己杀了湛勉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湛勉不会有事,他只是被单独抓去开小灶,只要自己现在无心与他相争,甚至还……总之,他不会有事,他们可以安安全全的在登云宫大展身手,然后回到门派里,自此好好探索四方天地。

    手里的纸页已经攥出了折痕,幸谦叹了口气,手摸上心口,直觉让他现在心里慌乱不堪,他总觉得该问什么,总觉得有什么是这时候不能忽略的。

    握紧了手,幸谦把那张纸页收了起来。

    那张纸的末尾写着一句话,被幸谦手心的汗打湿过,不是很真切。

    上面写着:幸谦忽然听闻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于是匆匆赶去,只看见……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幸谦去洗漱时……

    幸谦去洗漱时, 窦研书坐在桌子前,倒了一杯茶,心不在焉地托着腮。

    他眉毛拧在一起, 面色凝重, 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沉沉地吸了口气,窦研书放下杯子,双手互相搓了搓。

    幸谦出来的时候, 看见窦研书正襟危坐在桌子边,紧紧闭着眼睛。

    他指节敲了敲桌子,窦研书睁眼看向他。

    幸谦撩袍坐下,卷起袖子倒了一壶茶水, 推到了窦研书面前:“今日找师叔, 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如有冒犯, 弟子先赔罪了。”

    “什么事?”窦研书苦笑道,伸手接过杯子, 在嘴唇边上沾了沾。

    “窦本豆, 或者说……窦非豆?”

    窦研书抬眼, 对上幸谦的双眸。他原本还是挺害怕这几个字被说出来的,现在听见了, 倒是像一颗心骤然落了地, 没什么可忐忑的了。

    “是不才我。”窦研书回答道。

    幸谦双眸映出窦研书的模样,他呼出一口气,心道,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幸谦从一个小娃娃被捡进宗门,到意外被裳匀尊者收为弟子, 再到越发长大,到……喜欢上某个人。这么久的时间,他从来不知道,偌大的世界里原来还有一个人来自和他同一个的地方,乃至于知道这个世界的全部。

    “很久没读到你的文了。”幸谦灌了一口茶,涩声,“以后再叙旧吧,我直说了,那天在你的院子里我只翻到了一张纸,是在……在原来世界里的那个窦本豆写的同人文的后续。”

    窦研书“我只看到了一页,那一页前面的事和你原书是一样的。只有结尾说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消息,匆匆赶过去。”

    窦研书低下头。“是什么消息?跟湛勉有没有关系?他会不会出事……这个世界……”

    幸谦吸了一口气,手轻轻握拳,声带有一点紧,他轻轻动了动喉结,想让发声再简单一点:“这一次,他还会不会出事?”

    这一瞬间,周边的一切声音在幸谦耳朵里都变得明显异常:院子里的风掀动树叶,瑟瑟地发出颤声;窦研书手里的杯子被搁在桌面上,瓷器和木制的桌面相撞,发出闷闷的“嘭”一声。

    窦研书忽然笑了,手揉着额头摇了摇头:“不是我说,我以为你要问我后面最强的兵器、最好的秘境,你问我这个?”

    “这个很重要!”

    窦研书抱歉地看着他:“那是真的抱歉了,这个嘛……我并不知道。”

    幸谦想过很多可能性,也许窦研书会直接拒绝回答,掀了桌子走人。也许会告诉他一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湛勉还是会死,死在他自己手上。也许会告诉他一个他期待的答案,告诉他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了,亦或者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同人文世界,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是不知道啊!

    幸谦一时情急,蹭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到快怼到窦研书脸上:“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不是……这不是你写的世界吗?你那一页写我听到的消息是什么?!”

    “来的时候你告诉我不必担心,你一定知道什么,你……”

    窦研书也随着站了起来,虚虚扶着幸谦,道:“别急,你不也知道嘛,某点连载的那本不是在登云宫腹地才出事,这会儿你怕什么啊?”

    幸谦抿唇,道:“那个消息……”

    他被窦研书强行按着肩膀坐下了。

    “原本那文也好,后来的同人文也好,都是我梦里所见。”窦研书手掌心用力,实实在在拍了拍幸谦,“我写小说一直都是梦里见了什么,就写出些什么。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知道,梦里看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窦研书大学学的是个很鸡肋的专业,大学四年做梦居多,也没什么建树。大三那年他在实习路上写了点最近做梦梦到的一个龙傲天爽文剧情,当成小说越写越起劲,凑了两万字发在网站上。

    谁承想写了几万字,居然热度一跃而起,编辑找他签约之后这本书的读者越来越多。窦研书那时候从这本书开始赚钱,越赚越多,晚上做梦都想要笑醒。

    但他不敢笑醒,因为这时候他几乎夜夜梦到后头发生什么事情,他以上帝视角看到那个世界里围绕在主角身边的种种事情,做一晚上梦起来就能爆肝一两万字。

    他在梦里看到一个叫幸谦的人从小小的外门扫地小弟子一步步爬到更高的地位,在各个秘境奇遇,实力大涨。这个人一次次和他大师兄结怨,从最开始因为一些小小的人事的口角,到不断被人比对湛勉说成名不见经传的万年老二,再到一剑斩杀湛勉,在老祖隐退的玄元二山里成为实力最强的话事人。

    窦研书初时觉得这简直爽文,爽极了,可是他总觉得那个世界的色调仍然不够鲜亮,笼罩了一层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直到又一天,窦研书梦见了别的东西。

    他依然清晰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发展,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湛勉和幸谦是什么样子。

    他不断地梦见新的情节,但这次不像他写那本升级流爽文那样主线清晰明了,时间线没有一点枝杈。这次他的梦混杂得可怕,他于是醒来后梳理了很久。

    最多的是一个和主线大事件剧情差不多的,只是很多细节上差别很大,窦研书自己品了品,好像还挺甜的,脑子一排寻思,好像也不是不能写。

    于是,一部跟着主线随时更新的甜主线同人文开始更新,窦研书每天跟着自己梦到什么,两边写,两边当八爪鱼。

    其他的还有很多奇怪的片段,和在一起倒也基本能凑个故事,大概是一种明明两个人互相有意,却又一直有一种莫名的阻力阻碍着他们互通心意,明明平时回眸看到彼此的背影都会心动,对面相见时手里的剑却止不住地躁动。

    他们是疯狂的竞争者,在一场代价不明的赛跑里押上了自己身上的所有,一边在身边所有对于新生代修界的定义之下裹挟,拼了命想要将对方按下去,一边又冥冥之中不自觉、不住地受到吸引。

    直到幸谦一剑捅穿湛勉的心口,幸谦愣在原地,呆呆地轻轻抬起右手一点,指节一寸一寸地卷回掌心,像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了解了他们俩之间这种烦扰的拉扯。

    窦研书自己梦完醒过来自觉很有感觉,多美的be啊,于是一排脑袋,又写了一篇原主线be版if线。

    后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窦研书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进了哪个世界,不过反正回也回不去,在这里吃穿不愁可以当咸鱼,窦研书自认从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于是既来之则安之了。

    他的梦还在继续,每天夜里都会梦到点新东西,不过这次像是预知一样,他能知道很多这个世界幸谦和湛勉两个人的发展。虽说梦不会细致到所有的言语、表情全部都细细呈现,但起码他已经能够把握到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发展。他在这个世界对练武几乎没什么爱好,于是重新捡起了自己过去的行当。没想到渐渐地,他写的东西在这个世界越来越扩大。

    梦越来越往后,窦研书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个世界的湛勉和幸谦仍然在争锋,可是却缺失了那种针锋相对的敌意。窦研书在认真的记录生活记录cp,一回头发现他俩走得越来越近。

    窦研书一合计,终于知道自己来到的是哪个世界了。

    这是那个同步更新的同人文。

    “这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啦,至于后续的发展嘛……”窦研书道,“后面的我没梦到,这个世界嘛,几乎是我过到哪里写到哪里,自从我穿进来,几乎就是实际日常记录,只能提前一点点梦到,截止今天,我也就知道到你看到的那张纸了。我一般都……只加上一点……艺术加工了。”

    幸谦点点头,沉默了一瞬间。

    艺术加工啊……

    窦师叔一切都是梦到的,按照他自己的讲法,他甚至没有自己决定故事走向的权柄,那么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自己运行的。

    一切靠近与爱都是自由意志的决定,他们在自由的风里不受任何裹挟、不可救药地选择。

    窦研书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要问的吗?其实我觉得几乎就是这些了,我只知道夜里会有一个消息传来,至于是怎么样的我并不知道。毕竟是和老祖他们出去,你也稍微放心一点点吧。”

    他站起来,手掌按在了幸谦肩膀上,手心用力拍了拍幸谦。

    “我知道,不会瞎担心的,明天我们要到中围享堂上去,是吧?”幸谦背对着窦研书,垂下头道。

    背对着幸谦,窦研书松了一口气,身体不可察觉地轻轻抖了一下,他迈步出门去:“我要回去我的房间了。这会儿不早了,大家应该马上都要回来了,你今夜好好修整。”

    幸谦满口答是,可惜这一夜还是没能好好睡着。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傍晚时分各个门派……

    傍晚时分各个门派的修士都回来了, 幸谦在人群之中寻索许久,把玄元二山的长老、内门弟子都找着了也没看见湛勉,悻悻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晚上吃饭是在排殿大堂之中开了流水席, 窦研书端着碗跑来坐在了幸谦身边。自从身份一切被戳开, 窦研书最大的秘密在幸谦面前也毫无遮掩了,竟然面对幸谦生出了浓重的亲切感,何况还是老乡, 他于是十分自然地坐过来了。

    “怎么?还在想呢?”

    幸谦点头。

    他们背后篝火哔哔啵啵地响着,火光跳跃摇曳着映照着背影。幸谦觉得后背被烤得暖融融地,可心底有一块石头总是落不了地,越来越高悬、越来越惶惶。他故作轻松, 想靠暗中变大的呼吸安定自己。

    苟岐和喻环在他们周围打闹, 周边净是修士互相交谈的嘈杂声音, 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窦研书兴许是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感慨, 也可能是在心底压了许久,终于在今天得知世界上还有一个同他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人而突然想要倾诉, 他抬头看着天上半弯的月亮, 叹气声几不可闻:“你想家吗?我是说, 另一个世界。”

    “还好吧。”幸谦答得没有一点犹豫,“我在那边, 没什么亲人。我爸妈去世都早, 我小时候就走了。”

    他是被叔叔收养长大的,父母留下的财产因此几乎归了叔叔。叔叔给他雇了阿姨做饭,一周过来坐一个小时巡视一下他还在不在。阿姨一般都挺负责的, 但是几个月一年就会换一个,幸谦从没和谁长久地相处,也没和谁建立更让人留恋地情感。

    “可能会有点想手机电脑什么的吧, 毕竟那时候无聊了可以看小说呢。”幸谦也抬起头,“要不然我也不会无聊到把你两个马甲的文都看到”

    窦研书惊讶:“你全看了!?”

    幸谦点头。

    “那你确实…”窦研书本来想说确实有点无聊,他写了那么长事无巨细的故事,幸谦居然都能看完。

    不过想到是自己的文,他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窦研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好像很想家了。”

    幸谦偏头看向他。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窦研书轻轻咳嗽一声:“咳,那你在这里呢?有很留恋的人,或者地方吗?”

    幸谦抬眸看向窦研书,窦研书一低头,又躲过去了对视。

    “你其实是想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湛勉,对吧?”幸谦听到着,自然明了了窦研书的来意,于是直接挑明问道。

    “这不是……着实是好奇嘛。真的太奇妙了,穿书就奇妙,自己做梦梦到的人、写在笔下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就觉得很奇妙啊。”窦研书手指抓着头发,像是发现束发要被抓乱了,于是又把手放下了,“所以我为什么会做那么多奇奇怪怪地梦,还不同版本的故事各种各样的……”

    “我喜欢他。”幸谦俯身,胳膊肘压在膝盖上,轻轻把头埋在胳膊里,声音透过层层血肉和布料,听起来声音闷闷的,“很喜欢他,你写的虽然编排人不少,不过这一点倒是不假。”

    窦研书道:“那就好了,要不然我要觉得自己编排人感情,太难受了。”

    “那些不同版本的梦……会不会是真的?”幸谦问。

    “这我怎么知道?”窦研书狠狠挠了把头发,一脸茫然,“很早之前我甚至以为都是假的呢。我一直穿的就是这个世界,真是不知道那个你龙傲天杀夫版到底存不存在。”窦研书回答,“其实我梦见过不少零碎的片段,我自己拼了拼,有的是你俩两小无猜谈上了的,但是基本只能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然后十几岁悸动少年。多数都是龙傲天版本主线的顶多有的给人感觉有点悲伤的细节。”

    “那种细节填进去,被你写成了原主线be版本if线那个吗?”幸谦接过话茬。

    窦研书猛猛点头:“聪明!”

    幸谦默然替宿舍阳台上的植物拜了三拜,感谢窦研书给他的失眠支持。

    一时无话,沉默的夜色里,面前是幽暗的一片,天空上高悬昏暗的月亮。身后是嘈杂热闹的流水席,许多修士举杯一饮而尽,然而着一切热闹与幸谦无关。

    漆黑的夜幕之中,昏暗的月光照下来,黯淡的天空上甚至连星星都像怠惰电量不足了的夜灯,明灭中让人只觉得夜色浓重。

    忽然之间,一道金色的亮光直冲而起,在夜幕中撕裂出一道闪瞎眼睛的亮光,连着三道光直直升起,在夜空中打出一个玄元山的门徽。

    幸谦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种金黄色,是湛勉发出来的!.

    连发三道门徽,是玄元二山弟子的求救信号。每个师父自己惯用的颜色不同,于是传给弟子时也不同,玄元二山中几乎看颜色和门徽下的痕迹就能辨认是哪一脉传下来。

    金色是湛勉师父几代传下来的。幸谦所知道用金色信号的,方才他想试着找湛勉有没有回来时都见过了。

    现在还在外面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幸谦召剑就要走,窦研书急急拉住他:“你别急!”

    “没办法不急!”幸谦扯开衣袖,催动飞剑离地,“湛勉出事了!”

    “他是跟着老祖去的内围!他们如果都遇险了,你去也是徒劳,多叫人,一起去!”窦研书急了,直接吼道。

    一边吼他一边往殿内跑,去叫人。

    里面的修士感觉到动静也纷纷提着剑出来,幸谦已经催动飞剑,匆匆回头:“如果当下正对着能要性命的劲敌,他不会这么急地发求救信号,现在抓紧赶过去才不会耽误他!”

    声音遥遥远去,窦研书反应过来幸谦说的有理,湛勉涉险,如果是正面临生死之战,绝对不会发信号让别人来救他时置于险境,恐怕是发生什么事恶战之后身负重伤之类的,伤势太重才要请人来帮忙。

    这时,一只传信蝴蝶扇动着翅膀穿过前殿的飞檐之下,到了窦研书面前,是元溟尊者的传信。

    窦研书他们几个长老知道湛勉是被元溟尊者叫过去有其他任务,元溟尊者自己说是内环的凶兽有些身上有结界,凶兽的攻击打不到人身上就会被拦住,但破坏建筑环境等等是一把好手,还会引起周边没有被结界束缚的凶兽情绪越来越暴躁。

    有这层结界,修士的法术也打不到人家凶兽身上去,要想根除,全玄元二山只有湛勉得这种结界术传承,能打开结界彻底将之斩杀。

    元溟的传信蝶说:“中环的凶兽已解封印,中途本尊有要事,不得已让湛勉施法驱赶,已经将中环的凶兽全部赶入中环北方三里的屏障内,你尽快请各位道友赶往登云宫中环祭祀殿北三里,报屏障咒语入内,即刻斩杀兽群。”

    窦研书和几个长老立刻传达消息,即刻,浩浩荡荡的队伍御剑出发。

    兽潮暴动的核心已经被控制住,接下来就是大显身手之时,众人大多摩拳擦掌。

    窦研书跟在队伍最后头,喻衔他们几个调整速度慢下来,靠在了窦研书身旁:“师叔,湛勉怎么样?有消息吗?”

    窦研书摇头:“幸谦去找了,还不知道消息。”.

    幸谦一路急急地御剑朝着发出信号地地方一路赶过去,明明路途没有多么遥远,他却有种度秒如年之感,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一秒都遏制不住自己想见到湛勉的心思。

    顺着对法力的追溯,幸谦一路飞速前进。中环祭祀殿北侧背后是一面密林。祭祀殿为求宏伟高大,依山而建,比周边环绕的许多仙逝仙长的起山陵高台还要再高一些。山背是一片密林,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掩住山洞,也是那些凶兽最绝妙的隐藏据点。

    幸谦到了附近,催剑下落,眼神四处寻找湛勉。

    忽然他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熟悉的法力气息,幸谦俯身查看地面,发现泥土中分布着凌乱的剑息劈砍过的痕迹。再往前一点,深褐色的干土里有几块石头颜色看起来不太正常。

    幸谦捏了个驭火诀,靠近那块石头定睛一看,红褐色飞溅的痕迹,这是血迹。

    他唰地一下抬起头,双眼匆忙地在泥土中寻找着其他的痕迹,微薄的法力气息让他看到了方向在哪,幸谦顺着自己感知到的法力气息一路跌跌撞撞跑过去。

    前面的树上有他的气息。幸谦扑过去,只看见树干上印着一个血手印,手指紧扣着树干,留下很深的印记,得是多么多么疼,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呢?

    幸谦双眼中的难过越承越满,直到看到血手印时,他把手放在了树干感知,这血手印中他能感知到的法力明显变得更弱了,湛勉到这里时,状态恐怕要更不好些。

    幸谦心中越发难受,即刻加紧步伐继续顺着自己还能感知到的一点法力波动,最终一路来到一个山洞口。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洞穴内两壁狭窄,深邃……

    洞穴内两壁狭窄, 深邃幽黑,越往里走,越发伸手不见五指, 幸谦却在这时极其敏锐地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

    他抬手, 掌心焰“腾”地燃烧起来,跳动的火光立刻充斥了狭小的洞穴。

    幸谦抬起手,拇指按在岩石墙壁上。

    那里又是一个血手印, 一边的血迹印得实在,另一边虚浮,是猛然之间扶在墙壁上留下的印记。旁边是凌乱的剑芒留下的划痕和硕大的兽类掌印,一团又一团凌乱的血迹往前方蔓延。

    他受了很重的伤!

    幸谦原本就悬着的心倏然更加高悬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周边的岩壁越发逼仄, 黑压压的顶部像是在向下压下来。他耳朵边自己呼吸的声音和跳在嗓子眼扑通扑通的心跳已经盖过了洞穴里淅淅沥沥的泉水声。

    没时间给自己害怕或者胡思乱想, 幸谦心道镇定才是第一要务, 咽了一口口水。

    他把掌心焰向前挪了几步,眼神焦急地往前继续追过去, 绵长幽深的洞内, 光只能蔓延到不远的地方。幸谦在那个血手印旁边看到了绵延的血迹, 一路飞速往前跑,沿着血迹拐进岔路口, 地面崎岖凹凸的怪石太多, 他绊了好几跤,好在平衡能力过硬,没有摔倒。

    幸谦在心里想, 还好没有摔倒,万一因为摔倒耽误这几秒时间,等找到湛勉时要是错过医治的时间, 他恐怕要抱憾终生了。储物的袋子里带了各种门类的伤药,乃至于师父裳匀尊者给他的续命丹幸谦路上都从储物袋的深堆里刨了出来。

    他手指抚摸过指节上的指环,那还是去天目山之前,他和湛勉“绑定”的时候留下的。

    等找到他,这一次,他要庄重严肃地求一个指环来。

    拐过一个急弯,眼前是满地凌乱的碎石,堆得前面的洞口只剩下几个罅隙透光。幸谦等不及一点一点挪动,在洞口内开了个结界,挥手把洞口炸开了。

    入眼是满眼的血红。

    幸谦身体中的血液直冲大脑,他忽然僵直了一瞬间,原本急匆匆往进冲的身躯尴尬在原地,理智要他快点冲进去。他被吓到,停顿了这一秒,随后眼睛迅速聚焦在了地上一个人影。

    他浑身青色的衣服已经只剩几个衣角还看得出原本的颜色,几乎全染了血变成发着褐色的凌乱布料。湛勉斜靠在岩壁上,头歪着倒向一边肩膀,脸上沾着血污,头发一半束着,一半已经散落下来。

    湛勉身上的衣服明显地撕裂开很多,胸口露出一片,泛着红刚刚结痂的伤口在左胸偏离心脏一点点的位置。一只接近两人长的虎妖趴在不远处,脑袋耷拉在地上,头顶伤口中,汩汩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看到湛勉的一瞬间,幸谦嗓子眼里的那颗心脏终于因为躁动不安而轰然爆炸,像是肆无忌惮的乌云席卷而过后,暴风雪在寂静中悄然而至,团卷的大雪轰然崩下。他自认不是爱哭的人,但这个瞬间,眼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涌出来,一股脑都挤到了眼角,莫名其妙就溢出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不确定湛勉有没有别的内伤,幸谦也不敢随便动他,只是先轻轻扶起他的头,把续命丹喂下去了,随后才检查了湛勉全身的内伤,运灵力在湛勉身体内转了几圈,把内脏伤到的地方修复了一些。

    幸谦随后就去查看了那只虎妖,这个体型恐怕年纪有几个他们这么大,已经没气了,以实力来说,这虎妖的水平最强能达到老祖一击,湛勉就这样以重伤的代价杀了它。他看着这只虎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只不过想不起来,这也不重要,于是幸谦也没想下去。

    他确认了虎妖再无威胁,这里刚刚发生这样一场战斗,绝大多数妖类不敢靠近,也能安全地给他足够的时间替湛勉疗伤。

    幸谦轻柔地拉开了湛勉地衣服一点,一点一点把胸前沾着血迹黏在伤口上的布料撕开来,直到胸口凌乱的爪痕伤疤露出来,里衣松垮地挂在他肩膀上。幸谦低头默念三声冒犯,但方才灵力转那一圈来看,湛勉胸口的伤口属实是太重了一些,能尽快清理包扎最好不过。

    他细细地清理了伤口,把金疮药该用的全掏出来摆了满地,敷好药后仔仔细细地包扎好,没放过前胸任何一处伤口。

    到底是费了多大的气力,苦苦鏖战了多久,才终于熬死这虎妖呢?幸谦轻轻抬起湛勉的肩膀,轻柔地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让湛勉枕在自己腿上。而后他低头,手心覆盖在湛勉眉骨上,抚摸过。幸谦端详着湛勉沾着血迹、伤口细密的脸,掏出帕子来轻柔小心地一丝丝擦拭掉血污,像是对待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奇至宝。

    湛勉的伤势太重,方才虽说还不至于真断气,基本也就是强弩之末靠着意志硬撑着没完全失去意识。灵力修复了一圈之后,湛勉的呼吸比起幸谦刚来时稳定了很多,他浅闭的眼睛动了动,眼皮下的眼球转动了几下,偏了一下头。

    “你醒了?!”幸谦一急,以为湛勉清醒了,不想几秒过去了,只听到岩壁上滴答滴答的泉水轻响,整个洞内静谧沉默。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本来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只余下一口气叹出来。幸谦的手无意识地抚上湛勉侧脸,摸到侧脸上还轻微有些渗血的爪痕时,他自个的心也像给挠了好深的一爪子。

    微微叹了口气,幸谦低头,把湛勉抱紧了一点点。他捉住湛勉的左手,十指紧扣,轻声说道:“等等你身体恢复,续命丹稍微起一点作用,移动都不妨事了,我们立刻走,去外围养伤。”

    “你这么厉害,站在擂台上,这个岁数的人跟你打都像是你单方面军训,你肯定不能够出事是吧?”

    幸谦一边眼神乱飘,小声说话不知道是在同湛勉说还是安慰自己,一边隔几秒钟就要查看一次湛勉的身体状况,看看恢复得如何。

    忽然,当他再一次输入灵力查看湛勉的伤势时,手掌心里那只一直软绵绵地垂着、无力的手突然捏了捏他,

    “你醒了!”幸谦猛地一下低头,咔吧一声差点扭了脖子。

    手掌心感知到的湛勉捏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幅度也只是微微有一点,幸谦几乎快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错把皮肤的一点跳动当作是师兄在回应他,他的心脏这一天几乎没过一个安生时辰,这一下子又惴惴不安,忽忽地慌起来。他一把捞起湛勉的手,又想到他受了伤,要轻柔些,于是又把动作放轻了。

    幸谦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怀中的人,手心突然又有动静。

    这一次幸谦低头,对上了一双刚睁开,懵然氤氲的眼睛。

    幸谦从前知道师兄好看,周身气质冷冽挺拔,这一瞬间近距离的对视,他发现湛勉的五官也是极其精致的,他的一双眼睛其实很秀气,受伤后方才睁眼的样子让他有一点脆弱感,配上刚才包扎好的绷带,胸口肩头的衣服都没穿好,简直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这每一秒的心思都是对心上人低劣的亵渎。

    “师兄!还好你没事,醒了就好!”幸谦高兴极了,抱着湛勉的胳膊都不经意之间把湛勉往自己怀里按进去,但他脑子里到底还是理智居于上风,立刻便松了力道,免得不小心碰到伤口。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看到信号赶过来的吗?怎么……咳咳咳……”湛勉看清楚抱着自己的是谁后,立刻说道。他嗓子有些干哑,喉咙和鼻腔里的血腥气经久不散,一张嘴说话就刺激得继续不下去,于是他呛了一口风就咳嗽起来。

    幸谦立刻反应过来,边应答边解下水壶来喂给湛勉:“怎么不等大部队和师叔一起来是吗?我看到信号实在是……心悸不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是一点都等不及,没等大部队集结,我自个御着剑就来了。”

    湛勉不习惯极,吭吭哧哧地坚持撑着自己坐起来,又去接水壶。幸谦无奈,虚扶着他坐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把水壶递给他。

    幸谦身上一般带的都是玄元山上的灵泉,水里带着丝丝清甜,湛勉几口润喉之后把血腥味压下去不少。

    “万一这边兽潮萌动,你就自己一个人来吗?登云宫总归危机四伏,不可独闯险境!”湛勉神情严肃几分。

    哪有人重伤一醒来先关心别人好还是不好的?幸谦道:“万剑只用过一次,天目山之后我还没练过手,大不了用上。我身边有师父留给我保命的东西,打不过我用着立刻跑路就是。你这里我要是再来晚一点呢?怎么会伤成这样?”

    登云宫兽潮危险,他来之前就说过好多遍。幸谦总有隐隐的感觉,湛勉来之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出,才极尽嘱咐自己危险,多加小心。

    幸谦越想越后怕,眼圈都微微泛红了,死神曾在他手中与他爱的人擦肩而过,如果不是那时犹豫一瞬,是不是他就拽不住那死神的镰刀了?

    看着他说完忽然像是在想什么,湛勉沉默一瞬间,语气忽然软了:“抱歉,我不该说你,毕竟你也是……”

    毕竟你是因为担心心切啊。

    湛勉胸口满涨,他本来想,剖白一颗心的难度太高,做不好恐怕以后他绕着自己走,可是如今牵绊已然如此深刻,生死之间一线走过,不剩什么可以称之为阻隔了,就算幸谦对他没有什么风月之情,以后躲着走也行,总好过一朝意外阴阳相隔,才知道原来情深。

    剖白心思的言语就在嘴边,湛勉第一个音节已经出口,幸谦却说了一句话,他登时愣住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湛勉后背靠在幸谦……

    湛勉后背靠在幸谦温热的臂膀内, 一时间气氛也微微暖洋洋的。

    但湛勉去看幸谦时,他听到幸谦说:“师兄,等你养好伤, 我们回去了, 我们能不能先去把之前结的姻缘契解了?我想——”

    湛勉一听,如坠冰窖,整个人周身都僵硬了, 他闭上了眼睛,心想,原来根本还没什么别的心思么?他原来是想解除掉的……

    另一边,幸谦说完, 嗓子突然哽住了, 本来是湛勉醒来, 又间杂着想要表白的心情, 太激动了,这一下子哽住下半句话顿了一阵子没出口。

    幸谦本来想说, 去把姻缘契解了, 我想和你敬告修仙界, 正式地走一场礼 ,不是像那天一样自己随手刻下名字那般, 随随便便的就过去了。

    说句什么情话好呢?幸谦一时间脑子里打了个结, 着实想不起来自己从前想的怎么说来着,支支吾吾说不出后面的了。

    这一下幸谦心里急了,真心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子, 什么事忘了不怕,怎么这事也能忘!

    就在他重整旗鼓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听见湛勉艰难挤出来的声音:“好, 你想怎样都好。”???

    不是,你没听到后边呢,你就这么答应了?你答应什么了?

    他正想说完,却听见湛勉艰涩的声音:“原本就是,是我卑劣不堪地求来这份缘,占着这个身份,刻下了姻缘牌,拖着从天目山回来都没解除,这些事我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卑劣。”

    幸谦心中轰然,原来,他从那么早开始……

    他心底酸涩感汩汩翻涌,一向天之骄子的师兄自觉卑劣不堪的事,原来只是一件门派探秘时顺水推舟与所喜之人结契,然后等了等没着急解。

    这么小心翼翼地靠近,又心怀愧疚地自觉卑鄙,于是在今天以为被自己指出来就匆忙转身放他自在。

    “只是,我太贪恋了,想要这样一个你身边是我,那个属于爱人的位置是我的机会。我知道借口探秘这么做太过低劣,只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你同我打架以外,还有什么纠葛。”

    “抱歉,我们…回去立刻解,我……”

    湛勉兴许是说不下去了,总之他话音停滞在这里,幸谦没再听到他后面的声音,只听到清浅的呼吸声变粗了些,听到了咚咚的心跳,一时间他有点没分清,是湛勉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

    幸谦深呼吸一口,心道解什么解,要解也不是你说的这么解!

    幸谦更急了,也不管怎么说才好听又正式了,总得先解释清楚了才好。于是他话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光速地追:“不是这样的!师兄,回去解了,我想重新同你结契,不是进秘境不是老祖给配得,就是单纯的……”

    “昭告修界,从今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那种。”

    幸谦说话的时候急,此时心如擂鼓,心底阵阵的期待又泛起来。

    石洞内一瞬静默。

    崖壁上的泉水滴下,滴答滴答两声,幸谦想低头去看靠在自己怀里的湛勉,不想怀中那人自己动弹了。

    一看见湛勉半扶着地面直起身,幸谦立刻去扶他,没想到湛勉只是转过来,人呈半跪在地上的姿态,然后一伸手,自己就被拥入怀中,那个怀抱其实带着微微的凉,兴许是因为湛勉伤重,但幸谦却觉得背后他触碰到得地方像是在烧。

    幸谦心说完了,我这是上头了,上头得无可救药。

    背后的那双手臂越收越紧,把他箍在怀中要他一点不许动。湛勉半跪着比幸谦高出不少,幸谦稍稍往前扑一点点,下巴就能靠在湛勉肩膀上。他思及湛勉受伤,幸谦双手轻轻抵在他胸口下。

    “不可以抱你吗?”

    他听见湛勉闷闷的声音说。带起的风扫过他颈侧,痒痒的。

    “不是!”幸谦感觉到湛勉手臂不仅仅没松,反而一只手伸到他脖颈后,有按他头靠怀里的趋势,于是紧急抵住他说,“你身上有伤口呢,别乱动!”

    闻言,后背上的手轻轻松开,只是虚环着幸谦的腰。

    “我等了很久。”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艰涩:“我以为你会很久都不明白,直到某天日久成真,亦或者跟我渐渐淡了。”

    幸谦直起身,看向湛勉的眼睛,说:“我太晚发现,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

    湛勉叹气,把他又按回怀里了。

    “哎哎,你别,小心压倒伤口。”幸谦连忙又撑住他,却感觉到湛勉的脸蹭在他脖颈边,小声说:“那今后,你就要同我一直在一块儿了,吃睡在一起,余下的日子都在一块儿。你喜欢我,愿意同我结姻缘契,是不是?”

    幸谦连连点头如捣蒜。

    湛勉的手抚上他脸侧,在他耳垂边轻轻撩动,像是一根羽毛在那坏劲得挠来挠去,闹得幸谦一时有点心猿意马了。

    “我想做一件事,大概……有点冒犯你,可以吗?”

    幸谦已经差不多五迷三道了,眼前这人要是个狐狸变得来吸他精气恐怕他都得敞开了怀让他为所欲为。幸谦心想,他一个伤患,还能做什么过分的事,也没想别的,又点了点头。

    于是一只手先攀上他后脑,垫在了幸谦脑袋后面,面前湛勉的脸放大了,幸谦呼吸一滞,那个瞬间,唇上软意轻轻触碰,像是蜻蜓点水一样,一个轻柔又富有分寸感的吻印在他唇间。

    对上他眼睛的那双眼眸里盛满了缱绻的温柔,初初吻上他的湛勉不得要领,因而温柔得不像话,辗转间唇齿相依,轻柔的触感贴在唇间。

    山洞间隐隐透过某些石壁穿进的风好像都没那么阴冷了,凉凉的风拂过幸谦周身,而身前揽着他的那个人热意又浓重,一时间存在感强得可怕。

    幸谦偏开头喘着粗气,咳嗽一声,小声说:“就到这了,再完了我可要欺负伤患了。”

    “嗯,好。”湛勉轻声道,眼神仍旧始终黏在幸谦脸上,他左手轻轻垫在幸谦右脸侧,又在幸谦唇上浅印一吻,“回去好好养伤之后,你想去哪云游?”

    “唔……哪都好吧。”幸谦答道,“很多,想去平城看雪,去看看陈…我娘和静安师傅。想去查一查天目山玄牝尊者可有遗物,查明白高家一案幕后之人是谁,给常前辈他们一个完整的交代……忽然发现好多啊。”

    幸谦看向湛勉:“和我一起吗?”

    湛勉笑道:“也要陪我去南洲看花,去姑苏夜泊。”

    幸谦一时间只觉幸福,余生若此,绝对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幸福了。

    不过兴奋的情绪太过高涨,以至于幸谦已经忘暂时记了对窦研书和这个世界的种种疑问,脑子里被自己对象装得要满溢出来了。

    这时石壁后传来咚咚两声响,窦研书的声音远远传来:“咳咳,一会儿那个……差不多大家就到了,外边有四处晃悠的妖兽我们正杀着呢,差不多,我们就那个……走呗?总得回去养养伤不是……”

    幸谦蹭得一下弹出去,一下子离湛勉拉开距离。

    “窦研书!!!”

    可恶,这个人,不听墙角会死啊!.

    把湛勉带回去上好药之后,幸谦坐在他床头,头靠在一边看着湛勉:“到底为什么你会在那个洞里遇到那么大只的虎妖啊?窦研书不是说是老祖带你去有什么事情吗?”

    湛勉默然一瞬,抿着嘴唇,像是在犹豫。

    幸谦心想,这到底是背后有什么内情,叫湛勉对他都说不了。但他又一想,忽然觉察哪里不对劲。

    不对,那个山洞……现在细细想起来,它眼熟得很。幸谦思索起来,自己在哪里曾经见过它呢?

    湛勉出声道:“你知道为什么登云宫会发生兽潮暴动吗?”

    幸谦表情严肃:“为什么?”

    “各大仙门下葬的时候,都有陪葬的灵兽和看门的守墓兽。可是登云宫内灵气汇聚之余,历代仙逝的人里,心有不甘、有遗恨的人太多了。”

    “这些情感日日由它们的主人那里产生,传输给它们,于是这些兽类越来越变得暴躁。大约摸几十年就会自然而然地暴动一次。”

    “那为什么还一定要带镇墓兽进来?”幸谦问道。

    湛勉叹气:“你知道世上有种邪术,借以复活逝者,它的办法要用的首要材料,就是仙逝新死修士的身体。”

    幸谦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吸取魂魄灵识夺舍的阵法,只有一个防备法,就是叠了一个守护镇墓阵,生门之上放一只镇墓兽。谁家都不想自己的门人、亲人被别人利用,所以每家都有。”

    这种消息听起来,实在是骇人听闻,幸谦心中震颤,但还是往下问道:“那为什么你会……”

    湛勉往后靠去,肩膀微微打开,他像是终于说出一些事的如释重负。

    他说:“因为我,曾经就从那里面,在那些妖兽几下,活下来的。”

    幸谦睁大眼睛。

    “包括那只虎妖。”湛勉道,“二十年前它曾经是玄牝尊者的镇墓兽,后来……我差点死在它手里。”

    第50章 第五十章 二十年匆匆流过,湛……

    二十年匆匆流过, 湛勉讲起来的时候发觉,那时候天塌下来的大事,如今他讲起来竟然已经平静异常了。

    “那年也是暴动, 我和我娘陪着我爹来到这里的。那时他们吵了一架, 吵得很凶,湛长老怒吼让我俩滚蛋,然后, 我娘就准备带着我离开。”

    湛勉喉间哽了哽:“她……那天我父亲身上沾了魇兽的毒,她和我都沾到了一些,深夜离开驻地的时候,方向走反了。”

    幸谦倒吸一口凉气。

    他听说过湛勉的母亲的, 出身名门, 性情坚毅, 一身修为剑法未出阁时惊为天人。后来嫁给湛长老之后, 便很久很久没拿过剑了。

    那一天,湛长老举着剑冲向她和小小的湛勉, 这叫她怒不可遏, 她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于是愤而抱起小小的儿子,决定就此离开。

    那天魇兽的迷雾跟着湛长老进了屋, 妖兽的东西盯不死人, 出来一个活人就想勾引来弄死饱腹一顿,湛长老又好死不死地,招惹了一只修为甚高的。

    走出二里地时, 夫人发现了不对劲。于是她把湛勉背在背上,找到了那只魇兽。她多年没提过剑,手腕有些松软, 废了好大的劲才杀了这只魇兽。她把背上的小孩儿往起颠了颠,说:“放心,娘带你出去。”

    不知道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妖兽被引来,来到夫人面前,被斩杀的妖兽越来越多。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夫人怕腥味引来更多凶兽,匆匆带着湛勉躲进了一个山洞。

    她放出了信号,等着人来救援。在那个潮湿长满青苔,头上滴着水的山洞里,她解下外袍搭在儿子身上,把他发凉的小手搓热一点。

    那天夜里,一只巨大的虎妖一掌把狭窄的洞口拍开。

    夫人认识这只虎妖的,这只虎妖额头有玄元山的符文,在玄牝尊者下葬时夫人曾见过它,这是玄牝尊者的镇墓兽。

    这时候明明还没有多少年,可是这只老虎成长得太快了,像是吸收了万般的不甘和悲痛而成长得暴虐嗜血。夫人把湛勉护在身后,让他找个岩壁坚固的地方躲好。

    也许是夫人的眼神太过决绝而又凶狠,这一只凶兽原地打转踌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之后,狠狠跺地几次,于是乌泱泱的妖兽飞奔而来,离这里越来越近。

    那一夜猛兽嘶吼之声不绝于耳,湛勉小小的还没有大人腿高,躲在母亲身后,同妖兽绿色的眼睛对视,在血盆大口之下呼吸。

    那一夜的月亮格外刺眼,那一夜太阳升起得格外漫长。

    黎明的第一缕光投进山洞时,夫人持剑的手腕已经在高压下变形了,她眼见已经是强弩之末,在洞口设下书法屏障,抵挡一刻,此时外面妖兽的嘶吼声却不止。

    湛勉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娘,我不怕,要是出不去的话,我也一直陪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同夫人说。

    夫人喘着气,蹲下身来,在这个暂时喘息一刻的时候紧紧搂住湛勉。血迹沾染在湛勉身上。

    老虎两爪子下去,洞口的屏障摇摇欲坠。

    它是只聪明又记仇的妖兽,聪明到会死咬自己认定的猎物,哪怕数十年过去,他也能记得曾经猎物的味道。

    夫人提着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握拳估算着自己身体里已经干涸的灵力,哽咽着对湛勉道:“有信号在,算算时间,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咱们不能在这等死,你要好好的,以后长大了,做个挺拔的男子汉。”

    湛勉抬头看着母亲染着血污的脸,扑过去拽住夫人衣裳的后摆:“娘!”

    她叹气,狠心扭过头去,那片衣摆决绝地从小孩儿手里滑落,一道屏障横在小孩儿面前,只有夫人会的禁制术化成一卷书落在湛勉。

    那天,湿咸的眼泪仿佛淹没了整个世界。

    夫人的内丹在外面爆裂,炸成了绚烂的光芒,从此她与天地同寿。那一大群妖兽死得死,重伤的重伤,于是那道屏障好好得保护着小孩儿长大成人.

    幸谦听完沉默良久,心想,原来如此。

    那次在天目山湛勉的梦魇里那乌泱泱比人还高的妖兽是他的童年噩梦,那这次……

    “它会记得猎物的味道……所以……”幸谦脑子里那根弦“叮”一下接上了,蹭一下站起来,“这次叫你去不就是!”

    湛勉平静地点头,伸手抚平幸谦因为激动站起来扯乱的衣带:“是啊,做诱饵,彻底铲除它。”

    “整个登云宫内的暴乱,很多都是它引起来的,老祖要我把它引来后,他们动手斩杀,只不过……”

    幸谦脑子里嗡得一声,他道:“那他人……”

    湛勉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幸谦总觉得一堆线头摆在他面前,他像是马上要抓住什么,一抽打开所有真相了,可是就是从某个点开始让他理不清楚。

    “到那里不久,他嘱咐我见到虎妖不要害怕,他们会尽快赶到斩杀。迎战之后老祖一直没来,方才回来路上我问过窦师叔了,他也不知道老祖去哪了。”湛勉说道。

    幸谦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写梦里事的窦研书,可惜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后续的事情。

    幸谦叹气道:“我心里直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老祖为什么最近一而再地插手你的生活,天目山那次也好,这次叫你去也好,都……奇怪极了。”

    “那只虎妖是镇守玄牝尊者魂灵的,他要镇压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有你曾经是它的猎物,只有你能印出来它,所以叫你去也是合理的,可是为什么临到关头他又不在……简直……简直就像……”幸谦手指蜷曲着蹭着下巴,虚支在下颌下,边思考边说,声音越来越弱。

    “是啊,奇怪到,好像故意想杀死我一样。”

    幸谦蹭一下抬头看向他。

    湛勉揉揉他的头发,直起身,右手捧着幸谦半边脸,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你今天多有劳碌,好好休息吧。”他手掌轻轻摸着幸谦唇侧,说道。

    这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但幸谦呼吸凝滞了一瞬。

    幸谦伸手揽住他的腰,一把把他箍回床上:“躺好,骚什么,你伤好了嘛?”

    湛勉:“……”

    “不管怎么样,我都跟你一起面对。”幸谦说,“晚安。”.

    是夜,幸谦在湛勉床边支了个小榻躺下了,三更时他的那阵心慌越来越难以压抑,于是幸谦干脆蹑手蹑脚地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怕吵醒湛勉,踮着脚轻轻开门。

    他溜达到院子里,一时间竟然感觉有点茫然。

    他在想以后他们两个一起做什么呢?

    以后……以后做什么呢?和湛勉一同出去探探险,一起练练剑,应该是很幸福的,可是他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深刻,像是再告诉他别想那么多以后。

    今夜湛勉所言,实在是让幸谦觉得怪怪的,越来越浓重的怀疑从心底升起,可是轻易地,就因为这一件事怀疑……这修界最受人尊崇的人吗?

    惶惶不安的心脏和越发感到迷蒙的大脑让幸谦心底的害怕更甚,他伸手敲敲脑袋。

    这是怎么了?幸谦心里纳闷。

    月色迷蒙,他渐渐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幸谦一下子站起来,手里撑着剑,可大脑之中迷蒙沉重之感更甚,他渐渐靠着剑倒下了.

    幸谦醒来时,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可是眼前的一切都陌生至极。

    他面前是黑暗的一大片,手被绑缚在身后,他用手背蹭了蹭背后靠着的地方,凹凸不平,发凉又硌人,应该是石室内壁。

    天杀的,到底谁给他掳走扔到这里来的?

    幸谦闭了闭眼,心道小爷好不容易表了个白,这大半夜的就因为没睡着出来溜达一圈,竟直接给掳到这里来了。

    男朋友还不知道在哪呢,这事情真是……

    这人带走自己,必然应当是有所图,短时间内应该就会现身讨价还价,重要的是幸谦开始盘算,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这样冒险带走自己来拿的了。

    其二,此事大概率并非外人所谓,能深入到门内给他下了一点点药放倒带走,从外面短时间内根本没法做到,进来再带走自己这么大个活人。

    只是不知道,这人要的是什么啊……

    幸谦正想着,黑暗深处走出一个着白衣的男子,他带着斗笠和面纱,给自己捂得一丝不漏。来人走到幸谦面前,蹲下来。

    “明日午时的一个阵法发动,需要你来做引。”黑衣人压低嗓音说到,“届时,还希望你好好配合,有什么想要的今儿说了算,告诉我,我好送你一程。”

    幸谦沉默一瞬间,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要命的那种妖法,这人竟说得这么轻巧。

    “是什么阵法,你总要告诉我吧。”幸谦抬头,看向俯视他的男人,“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我不懂的禁忌,明天坏了规矩,反倒叫你们心想事不成。”

    黑衣人伸手掐着幸谦的下巴:“不该问的少问,你——”

    “住手,别那么粗鲁。”

    一道身影从不知道黑暗中什么地方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