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乌拉拉

    半个月后。

    谢行悬在恒州起兵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皇帝龙案上。

    皇帝中年长得像老年。沉迷女色追求长生,像是泡发白的死猪套上了最威严的龙袍。

    不过,帝王一怒,底下朝臣抖如筛糠纷纷下跪。

    众臣皆望着武官领头的将军。

    而那将军低着头浑身紧绷着,努力让自己在这群盯来的视线里消失透明。

    户部尚书抬头道,“陛下息怒,谢行悬不过是茍延残喘,我朝有名将战神章将军,量他谢行悬蹦跶了不几天。”

    其他大臣都附和。

    “是啊,章将军名扬四海,谢行悬就是缩头乌龟,章将军定能一举歼敌!”

    “对啊,章将军打仗越战越勇时,他谢行悬只背一身骂名窝囊废。”

    那将军被点名,头埋的更低,紧闭眉眼不敢出气。

    可周围视线齐刷刷盯来,到底扛不住。最后心一横,抬头便对上了期待的天颜。

    章洞名心里打冷颤,面色镇定道,“陛下,谢行悬从恒州起兵,势必和齐王的二十万先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请立即征调京畿二十万大军护住皇城,再从……”

    简单来说,让沿路北上的州府进入备战阶段,开展反击。

    先把皇城护住,再调遣其他驻兵大将把守入京各个要口,以逸待劳歼灭叛军。

    “千里之外运粮,得二十人奉一人,费二十人的口粮才能运一个将士的口粮。不管是谢行悬还是齐王,要越过重重关卡,从恒州打上京城简直痴人说梦。”

    群臣高呼天佑皇威,皇帝怒急的面色渐渐淡了下去。

    好像兵临城下的危机都被高声震散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安静,“章将军。”

    章洞名后背发寒。

    “守好京畿入口。”

    章洞名松了口气。

    只要不让他率兵南下与谢行悬对战,那他就是安全的。

    至于,皇帝为什么要他守京畿,自然是北方蛮族战火不断。

    内忧外患。

    无力主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

    谁对上谢行悬谁就倒大霉。

    身为谢行悬的同期,他自然知道他多么恐怖。

    不难预料,谢行悬又必将一战成名。

    另一边,齐王军营里。

    一群人正在商议战事。

    魏开吉道,“末将已经取得了谢行悬的信任,到时候我先锋开拔,驻守在骑田岭附近,到时候来个奇袭一定打的谢家军措手不及。”

    军师没说话,似也认同了魏开吉的话。

    军师道,“会不会太顺利了?谢行悬不仅没怀疑,还给魏将军押送一万石粮草。”

    齐王也觉得事有蹊跷,但道,“无妨,到时候见真章。”

    齐王沉吟道,“这次押送粮草的人是谁?看他口风如何,要是能策反或者套出敌军粮草消息也不无可能。”

    魏开吉领命,“是。”

    半月后。

    魏开吉的军营里迎来了押送粮草的大军。

    魏开吉在军营大门相迎,只见一千余人的辎重车辆声势浩大。

    领头的,是一个一身男装的小丫头。

    很快,英姿飒风的小丫头策马停在军营门口,从马背上利落跳下。

    “在下青崖城时有歌,奉谢将军之命押送粮草给魏将军。”

    魏开吉做了个请的姿势,“原来是时大小姐,一路辛苦了。快进营账歇息。”

    接下来的几日,魏开吉都好吃好喝的招待时有歌。

    自己亲自带着时有歌在营地里转悠,俨然把时有歌当成视察来的监军。

    时有歌见魏开吉确实诚心归降,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便提出要返回。

    当晚,魏开吉设宴招待她。

    时有歌的案桌上摆满了野味珍馐,酒杯换成了茶杯。

    还摆了些女儿家爱吃的糕点零嘴。

    时有歌撇了眼,没动。

    吃过饭后,时有歌问道,“魏将军为什么会归顺谢家军?”

    这话像是戳到魏开吉肺管子似的,他重重叹口气:

    “别看我表面风光,齐王要是真信任我,一个军师怎会处处给我穿小鞋。在我那里,办的不是事儿,光是清理军师给我的绊子就煞费心神。”

    “更别提,齐王麾下大将如云,这次便是派我打前锋,就是消耗我兵力,然后等我矢尽援绝时,再派人增援。”

    “你说这样不被信任又受排挤打压,我受的了,哪能让麾下一万多兄弟跟着我受窝囊气。”

    魏开吉说完,一口闷酒下腹,面色越发惆怅。

    时有歌点头,以茶代酒举杯敬道,“恭喜魏将军弃暗投明,将来定居开国大将军之列。”

    魏开吉似被触动一般,眼里亮起雄心壮志,“打仗就是打粮草,我这夙愿,恳请时大小姐助我一臂之力!”

    时有歌眼神一凛,轻松的心神霎时紧绷。

    本能的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才进入重点。

    “魏将军但说无妨,凡有我时有歌能做到的,必定鼎力相助。”

    “好!不愧是女中豪杰!”

    “还请时大小姐再给我运送四万石粮草。诶!先别忙着拒绝,我知道军中粮草调度都是有规划安排的。我是想重金走时大小姐的私人渠道,给我采办粮草。”

    时有歌暗地一惊,一万石够魏开吉的人马吃两个月。这刚送到粮草此时又狮子大开口。这说明,魏开吉有鬼。要的其他的粮草,是要输送给齐王。

    时有歌一想明白这点,脑袋嗡嗡的响。

    她要怎么不动神色稳住魏开吉,顺利出营账。

    时有歌有一瞬间的慌乱,她如何与征战沙场的将领周旋不露破绽!但很快,她抛开杂念,只把这当一场生意要谈。

    她本就是生意人,生意场上就是逐利。

    这个她熟悉,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时有歌稳定下来,不慌了。

    她老练开口道,“承蒙将军抬举,我还是办不了,虽然我负责押送粮草,但是后方采办收集都是我父母。”

    魏开吉有些失望的摇头,“看来我还是看走眼了,以为时家大小姐是一只雄鹰,结果还是要老鹰喂养的雏鸟。”

    自打经商,时有歌听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个。此时半真半假气愤道,“莫欺少年穷,我一定会超越时府、时家堡,成为名扬四海的皇商!”

    时有歌一说完,营账外有人掀开帘子。

    人影投入帐篷上,拍手鼓掌。

    时有歌抬眼看去,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嗓音厚重又带着桀骜的自信。

    “果然小小赵府装不下时家大小姐的凌云志。”

    齐王朝时有歌看去,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但当一个女人有更大的价值时,美貌只是她在男人眼中最不起眼的诱惑。

    魏开吉眉心一跳,似乎惊讶齐王的突然到来。

    魏开吉起身给齐王行礼。听到这是齐王,时有歌手心直冒冷汗。

    但很快坚定自己是野心商人的身份,齐王与魏开吉也没怀疑。

    看来在他们眼中,她就是这么一个年轻冲动又心高气傲好控制利用的傀儡。

    “不知道时家大小姐可有兴趣和本王合作?”

    “我爹娘在给谢家军做事。”

    “那不正好,公平竞争,聪明的人都知道鸡蛋不会放一个篮子里。到时候不管哪方当皇帝,你们时府都稳赢。时小姐与其在父母翅膀下扑腾,不如来我这里展翅高飞。”

    先把女儿绑上船,时府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自然会抛弃谢家来他这边。

    他开出的条件,不信时有歌不心动。

    沉默片刻,时有歌咬牙道,“好。”

    “事成后,还请齐王殿下记得给我的允诺。”

    “自然。皇商非时小姐莫属。”

    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又说了些同舟共济、展望未来宏图大业的话语。

    时有凤听的面色澎湃,看向齐王多了些敬畏佩服。

    齐王享受这样的目光,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接着他又问了些问题,此次押送粮草从哪里动身,走的哪些路,除开时家外,谢家军还有多少背地支持的商人。

    所幸这个问题,霍刃早就给时有歌交代如何回答。

    不怕齐王根据回答,猜出谢家军实力人马和下一步意图。

    甚至,时有歌还把粮仓大本营的防御要点,哪有什么小路方便进攻,哪里防守薄弱都给了齐王说了。

    粮仓那么大的运输动静自然蛮不过齐王。

    一般粮仓选址在易守难攻又防水防潮的山上。

    粮仓不可能随军营移动,一是运输损耗大,军营挪转不方便。二是通过口粮控制将领造反。

    大军少则带七天,最多带一个月的粮草外出作战。粮食吃完了便回来补给。或者定期从粮仓给军营送粮。

    齐王问什么,时有歌答什么。

    最后齐王得到的消息和罗单清送来的消息吻合。面色酣畅笑得豪迈。仿佛看到了火烧粮仓,暗夜红了半边天,一举围剿谢家军的胜利场面。

    时有歌面色激昂,领了齐王的粮草重任。

    带着人马顺利出了营账。

    一出营地,时有歌浑身打了个寒颤,小腿都发软。

    她取下腰间的囊袋,喝了几口泉水,一脚还踩空了马蹬,几乎是狼狈爬上马背。像是背后有鬼似的,策马拼命朝回赶。

    呼呼山风耳边过。

    尘土飞扬钻鼻。

    时有歌脑子一片空白。

    跑了一个时辰后,她内心的紧张惊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激动和亢奋。

    她完成了霍刃交给她的任务,还探清了魏开吉的真假。

    她这也是一件赫赫战功!

    她要让之前瞧不起她一介女流的林太守刮目相看。

    此时对霍刃也感激知遇之恩。

    要不是他力排众议,让她押送粮草刺探军情,没有这份信任,她压根儿就没用武之地。

    更加想不到,自己会和二十万大军的齐王坐下谈判。

    而且还顺利骗过了人!

    这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时有歌心情飞了起来,胸中气概万千简直气吞山河。

    回到军营,立马找到霍刃,把事情来龙去脉都汇报了一番。

    霍刃奖赏她一匹难得的宝马,她立马高兴的绕着操场跑几圈。

    林太守见到她后,也会开始笑呵呵的和她打招呼。

    只是,她弟弟笑得是开心,也为她骄傲庆祝,但笑容之下有些担忧的愁结。

    没等时有歌问为什么,霍刃就把她召进营账了。

    她兴冲冲的掀开帘子,以为有什么新的重大的任务交给她。

    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进营账就傻眼了。

    只见敌军魏开吉正和霍刃谈笑风生,一派熟稔至交的模样。

    时有歌面色凝滞,“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假意投降的敌人吗?”

    魏开吉面色笑笑,带着点苦。

    霍刃拍拍他肩膀,特别体贴道,“你们聊,当我不存在,想骂什么尽管骂。”

    魏开吉看着懵头的时有歌,“我本就是谢将军安插在齐王麾下的。”

    他道,“这次押送粮草,我接到谢将军的消息是,大小姐是一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商。”

    时有歌当即蹙眉,盯着魏开吉,又看向霍刃,霍刃一副坦然看她。

    魏开吉无奈道,“谢将军叫我试探你的忠心,是不是真会被齐王那边利用蛊惑。”

    “……”

    时有歌绷着的肩膀,像是雷劈似的晃了下。

    时有歌喃喃道,“谢将军告诉我,你是假意投降的敌将,要试探你的真心。”

    魏开吉笑的勉强。

    他也是才回味过来。

    他们都是不被信任,被相互试探的棋子。

    他和时有歌互为制掣,谢将军把两人分开问话,两边口供一对比,便知道谁真谁假谁可信。

    他们二人都以为被信任委以重任,结果只是一枚棋子。

    谢将军把他们两个人都耍的团团转。

    时有歌想明白后,顿时满腹委屈。

    但人家是大将军,公事公办,她只得听从差遣。

    不过时有歌还是忍不住质问道,“大将军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要派我去?如果信任我,又为什么要试探我?”

    自然是这件事非得是你才办的好。

    谁不知道时家大小姐骄躁野心十足,一心想要证明自己。

    派时有歌去,齐王和魏开吉自认为了解时有歌,才会更加容易麻痹大意取得合作信任。

    霍刃是不会解释的。

    他也不需要解释。

    换个人质问,霍刃一个眼神就震慑住了。

    十分了解他脾性的魏开吉就没问。

    神色复杂又渐渐释然。

    长吸一口气,一切好像都在意外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魏开吉也想问,但他知道以霍刃的性子,问就是忌讳。

    但是他此时不解释,时有歌就要问时有凤了。

    霍刃明白这点,于是耐着脾气道:

    “信任是信任,你们一个是我小姨子,一个是我年少时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谢行悬个人绝对信任你们。”

    “但是魏兄也领兵打仗,自然知道我一个人的决策背后背负多少条人命。我必须抛开私人情感,完全从理智上作战布局。必须得慎之又慎。”

    时有歌被说的无话可说。

    但心里憋闷着难受,甚至觉得霍刃有几分猜不透的帝王心思。

    人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把人都当做棋子耍。

    亏她还最开始感激霍刃的信任赏识,鼓足干劲儿绞尽脑汁要完成任务。

    她的激动骄傲与兴奋都显得可笑。

    到头来,一切都不过都是在霍刃的掌控预测中。

    时有歌出了营账,下意识去找时有凤,但最后又没朝他的营账走去,转身去了河边。

    那背影憋着劲儿,看一眼便知道心情不好。时有凤一直观察着霍刃帐外的动静,便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有将士红着脸支支吾吾和时有凤打招呼,喊他小神医。

    毕竟时有凤的“医术”简直出神入化。他还没有架子不会骂人,只会轻言细语安慰他们。

    小神医刚入营账那会儿,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和谢将军有什么关系。但后面见两人营账分开,小神医凭借自己的本事,赢得大家的爱戴。

    不仅医术了得,人还如沐春风,和他聊天后,心情都舒畅很多。

    “小神医,做什么去呀。”

    “小神医,我手还有些疼。”

    “小神医,你看看我这肩膀还……”

    没待时有凤出声,将士们觉得后背寒凉,像是一只鬼手扭着他们肩膀。

    这种偷袭的小把戏,他们平常也玩,但此时肩膀想熟练地泄力却无法动弹。

    阴恻恻的冷声从耳后传来,“你们不是肩膀痛吗?本将军就给你们正正骨头。”

    “啊,不是,大将军我们知道错了。”

    时有凤趁这个空档,自己去追姐姐了,完全看见霍刃看着他,眼里藏着幽怨的委屈。

    来到河边,时有凤还没坐下,时有歌就一粒石子丢河里。

    “偷偷摸摸也动静搞这么大。大红人啊。”时有歌明显听见身后那些将士的声音了。

    时有凤观察姐姐神情,有些无力发泄的苦闷,又带着点极力忽视自己情绪的淡然。

    “对不起。”时有凤道。

    时有歌道,“你提前知道谢将军的计划是吗?”

    时有凤点头。

    “他问我能不能这样安排,我同意了。”

    时有凤没底气的说着,低着头一副任狂风暴雨来临的样子。

    时有歌见状,原本凝结胸口的怒气,霎时蹭蹭破碎消散了。

    论难受,弟弟的难受不亚于她。

    毕竟他男人这样冷静理智。连身边的亲人都藏着算计沦为棋子。

    而且,即使弟弟同意谢将军的安排,那这些日子怕心里都藏着担忧。怕她最后知道真相会委屈和闹脾气。

    时有歌叹气,摸摸时有凤的脑袋,“我是姐姐,却比弟弟还任性。”

    时有凤抬头,只见时有歌道,“其实我没生霍刃的气,毕竟他谁都不信,但信弟弟就行了。”

    时有歌本来很恼火感觉被耍了。

    但一想到她弟弟这些日的欲言又止,想来弟弟是提前知道的。

    那这样就没事了。

    霍刃让她觉得深不可测的惶惶想逃离,但弟弟会给她足够的信赖。

    弟弟既然提前知道计划还没阻止,这便说明,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在大事面前,顶多受点个人情绪。

    弟弟夹在中间,也挺难做的。

    “难怪你最开始就给我说,一旦入局,谁都是棋子。”

    “我其实怨的是自己,不是霍刃和谢将军。”

    “明知道他做的是正确的事,但我还会觉得可怕觉得他毫无情义。”

    “他是干大事的人,显得我太脆弱感情用事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冷静的处理一切?我郁闷,更多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时有歌说着,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对霍刃言语神情敬畏很多。

    是啊,姐姐慕强,遇强则强。

    时有凤没有出声安慰。

    姐姐此时要的也不是安慰,因为她心里眼里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就连往河水中丢石子都带着一种她终会登顶,带着“一览众山小”的豪壮气概。

    时有凤心底松懈,面色由衷笑道,“不愧是姐姐。”

    时有歌对时有凤敬佩的神色很受用。

    抬手揉乱弟弟后背流泻的青丝,时有凤只是乖巧一笑,嘴角梨涡浅浅的孺慕。

    晚上,四野幽静,营账如一盏盏散落大地的灯火。

    时有凤洗洗睡了。

    连日担忧今天终于落地,姐姐的事情解决了,他也能安心睡个好觉。

    他半夜睡得正香甜,被钻进营账的男人亲醒了。

    时有凤没受惊,他还未醒时,鼻尖就萦绕着熟悉安心的气息。

    下意识的,他还未醒,就微微张开嘴角配合着承受着。

    霍刃欢喜心里软的厉害,明明眼睛都睁不开,被他吵醒还与求与予的乖顺。

    他亲的火热急切,时有凤终究是醒了。

    见在自己身上做怪的男人,含糊嘟囔道,“饿死鬼。”

    霍刃没忍住爆粗口了,低哑喷着灼热的鼻息道,“你他娘的,憋老子一个月,不让碰又不让亲热,还不让军营里的人知道,我可是明媒正娶的。”

    时有凤虽然同意霍刃对他姐姐的安排,但是也给了霍刃惩罚。

    这惩罚比给霍刃一刀还难受。

    血气方刚的年纪,媳妇儿不让碰。

    以前天天大鱼大肉,一下子喝西北风,谁受的了。

    一天到晚见那些将士看他媳妇儿脸红,他就恨不得挨个戳了人家眼珠子。

    “宝宝,宝宝,乖乖的,老子让你舒服很爽的。”

    霍刃各种荤话粗口,时有凤又气又臊。

    可他刚睡醒浑身乏力,只能任霍刃摆弄。

    等第二天早上!

    时有凤气鼓鼓的想。

    时有凤被弄的没了意识,霍刃说什么他就下意识做什么。

    第二天,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舒软的床榻上。

    他才想起来,是昨晚霍刃哄着他从空间掏出来的。

    他一直坚持和将士们一样的待遇。

    这下前功尽弃,全被霍刃搅黄了。

    这比霍刃昨晚说粗口荤话还令他生气。

    时有凤身上干净,应该是昨晚睡着后,霍刃给他清理了。

    他把拔步床收进空间,穿好衣服后去河边洗漱。

    时有凤刚出营账没几步,就见几个将士拎着水桶,热情的朝他打招呼。

    “早呀,小神医。”

    “这是专门在上游打的水。”

    “闪开,我的水最上游最干净。”

    一群牛高马大的将士争先恐后龇着亮白的牙齿,文质彬彬束手束脚道。

    “一大早都没事干?给我去跑五十个圈!”

    霍刃冷不丁吼来,刚刚还欲欲跃试表现自己的将士吓得立马绷着肩背,一脸严肃。

    霍刃穿过一排将士身后,把自己的水桶拎在时有凤面前。

    “我的最干净。”

    时有凤还有气,没给他脸色,一副不熟的样子瞧都没瞧他。

    时有凤看向离他最近将士的水桶。

    那将士绷着的脸色压制不住的喜色,霍刃幽幽道,“我说的最干净。”

    时有凤没理他。

    那将士道,“大将军,咱们可是公平竞争。”

    霍刃舌尖抵着后槽牙,腮帮子一鼓的气闷。

    “什么公平竞争……”见时有凤面色冷了下来,霍刃转了话头,笑嘻嘻拍拍那将士的肩膀,“你们的水再上游可出不了营地范围。”

    “而我可以。”

    将士不能擅自出营地,但大将军可以。

    那将士道,“那我们的也很干净,在营地最上边,那没有人。”

    霍刃啧了声,十分遗憾道,“可惜我在最上游洗了个澡,撒了泡晨尿。”

    时有凤嘴角细细抽动了下,一副没眼看的模样转身进了营账。

    霍刃扯了下自己脖子上的衣领,露出一个鲜红的抓痕,十分暧昧。

    “哎,小神医,我这脖子有些疼,你给我看看吧。”

    霍刃说着,拎着水桶追进营账里。

    一群将士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太阳底下的一群男人定了片刻,最后默默拎着水桶回去了。

    忽的,一将士道,“害,我对小神医好,又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是想对他好。”

    另一人附和,“是啊,就是对小弟弟那样。”

    “就是就是。”

    “你又发什么疯,他们本来对我只是感激啊,这些人里面就你看我的目光不干净,其他人哪个不是纯粹的善意,就你这个王八蛋天天粗口荤话!”

    营账里,霍刃醋意大发的抱着时有凤亲。

    “什么公平竞争,都眼瞎看不出来小神医就是老子的吗?”

    “一定是小酒眼里没爱意,一定是小酒不爱我了,人家都说爱意是藏不住的。”

    时有凤实在觉得他无理取闹。

    当初进军营,是霍刃先说要隐瞒关系的。

    说随军都没带家属,不能搞特殊。

    其实他知道,霍刃是不想暴露他的身份,引起敌军、军中卧底专门盯梢从他这里下手。

    现在,霍刃倒是没了理智,又想反悔了。

    “我就要公开关系,反正小神医的名头传开,敌营迟早要知道。”

    “老子看谁敢来抢。”

    霍刃说的气势汹汹的阴狠。

    时有凤没惯着他。

    “坐好。”

    霍刃不情不愿从时有凤身上起来。

    一屁股坐案桌上,金刀阔马的杀气腾腾。

    “腿岔那么开。”

    霍刃收拢腿脚,长腿显得憋屈。时有凤一眼扫去,慢慢受辱似的,屈膝并拢。

    时有凤站在他面前,训话道,“自从你进军营开始,就管不住嘴巴,成天各种脏话。”

    霍刃道,“那不是为了合群吗?大家都说,我不说,还怎么打成一片?”

    时有凤瞧他那歪头狡辩的样子,气笑了。

    “我眼瞎吗?整个军营将士们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就你一个像军痞子大土匪。”

    霍刃斜眼道,“那是他们虚伪,背地里脏话连天,就在你面前装装样子,只有我一个人在你面前最真实。”

    “那是他们尊重我。”

    霍刃哑巴了。

    时有凤又道,“而且,你怎么可以在上游洗澡撒尿?军营有明文规定,不能在饮水河里洗澡撒尿的。”

    “你一个大将军,带头违纪!还怎么以身作则约束下属?”

    劈头盖脸的威风落下,霍刃默默道,“是明文规定在军营辖区河流内不能洗澡撒尿,我是出了辖区,没违规。”

    时有凤一噎,霍刃是油盐不进。

    “那你也不能在河里撒尿啊,你当你是小孩子啊?”

    霍刃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看他们听见,都没什么反应,说明平时都习以为常。甚至以偷偷撒尿没被抓而沾沾自喜呢。”

    “都以为像你这样幼稚?”

    “小酒不懂,军营苦闷紧绷,每天都是活着的最后一天。就是要给他们这种小得意,让他们觉得自己钻了空子而欣喜。这是给他们私底下放松的小活动。”

    时有凤听的发懵。

    难怪他说怎么河边总有挥之不去的骚味。

    将士们从河边回来,脸上都带着神秘又胜利的微笑。

    时有凤没话说了。

    最后瞧霍刃要翘尾巴的样子,谴责道,“那姐姐不是遭殃了?”

    霍刃道,“我每天和大头出去的,我提你的水,大头提姐姐的水。”

    时有凤瞧霍刃那厚脸皮,叫姐姐喊的自然,利用起人来又丝毫不顾人感受。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只脸色复杂的看着霍刃。

    “那你怎么哄我把床拿出来,你知道我要坚持和将士一样的待遇,不搞特殊的。”时有凤气劲儿又上来了。

    坚持了一个月,全泡汤了。

    霍刃道,“将士们可没你这样的待遇,毕竟我是不会喜欢他们的。”

    霍刃指着自己心口,“这儿本来就偏爱你啊。”

    时有凤被男人漫不尽心的厚脸皮弄的又臊又气。

    站着原地不说话,独自闷气。

    霍刃固执又爱狡辩,根本说不通。

    霍刃见他鼓着腮帮子,一脸把闷气往肚子里吞的样子,伸手试探拽了下时有凤的袖口。

    “别气嘛,我错了,下次不做就是了。”

    这态度更让时有凤冒火气。

    霍刃道,“没必要啊,别给自己画地为牢圈住自己,你有条件享受,干嘛做无意义的吃苦。”

    要不是时有凤最近一个月因为时有歌的事情有些介怀,霍刃什么都听时有凤的。要不然,以霍刃的脾气,时有凤进军营第一天,他就要时有凤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用。

    时有凤道,“有没有意义那只是你觉得,我觉得有意义就行。”

    “只有亲身体会你和将士们的苦,才知道你们是多么坚毅信念多么强大。军营这种磅礴肃杀的气氛,也在不知不觉磨砺我的心性。我汲取,我也渴望成为这么厉害的人。”

    霍刃皱眉,但最终没说出口。

    时有凤的天赋长处根本不需要吃苦来磨砺心性。

    他不需要走苦行僧的路子来深化这些。

    因为他天生就有极强的共情心理和纯粹的悲悯之心。

    霍刃道,“我不管,你的目的是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可你没瞧着大家都不想你吃苦吗。那些将士从山里摘的果子打的野味,都是想你好过点。”

    “我发誓,我绝对没指使他们去做,都是他们自愿的。”

    霍刃几乎咬牙切齿道。

    可见怨气不小,嫉妒的不行。

    “你要是不依我,我有的是法子让将士们都来求你过好日子,不要你吃苦。”

    霍刃牛脾气犯起来,时有凤自然知道多犟。

    毕竟是拴着狗链子也不嘴软诚心道歉的男人。

    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之后霍刃要他从空间取什么,他便取什么。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转眼已经初冬了。

    这其中,时有凤跟着霍刃跑了一次粮仓营地。

    将粮仓的粮草全收纳进了空间里。

    没过两天,粮仓就遭受到了齐王军队偷袭。

    结果是两败俱伤。

    齐王军队损失惨重,两万兵马全军覆没。

    但谢家军粮仓的横梁骨架、砖瓦泥墙被一把火烧光烧塌了。

    军师宽慰齐王道,“殿下,谢家军粮仓被毁,十五万大军只有七日口粮,粮仓被毁士气溃散,正好是一鼓作气攻占谢家军的好时机。”

    齐王道,“魏将军有什么建议?”

    魏开吉道,“谢家军没了粮草,必定会派兵偷袭我方粮草。”

    “一定会绕过骑田岭,所以,我建议咱们重兵把手关口,等谢家军进入山谷中后,前后包围伏击。”

    齐王道,“不错。”

    显然对魏开吉越发信任,军师明显感受到了冷落。

    甚至对军师有些怀疑不信任了。

    之前魏开吉“假意”投降谢家军,齐王本就多疑,在军师的怂恿下,也怀疑魏开吉是不是假戏真做。

    但后面他悄悄进了魏营,在营账外听到魏开吉和时有歌的对话。

    彻底对魏开吉放心信任了。

    外加上,魏开吉拉拢了时有歌,套出攻打粮仓的小路和防御,这是大功一件。

    此时谢家军军心涣散,只待他一击便溃。

    齐王此时对魏开吉越发信任,旁若无人的和他说起围剿战略。

    军师听着,明显知道齐王又刚愎自用轻敌了,竟然用全部兵力围剿谢家军。

    这完全是用兵大忌。

    但他不方便开口,魏开吉自然会触碰这个霉头。

    果然魏开吉沉声道,“殿下,虽然您骁勇善战,我军气势昂扬,但是自古不分兵是兵家大忌。建议分兵多路,以做奇兵后援,以防出现变故。”

    齐王大手一挥,独断道,“魏兄过于谨慎了,我兵强马壮的十八万大军难道打不赢饥肠辘辘的十万大军?”

    魏开吉越是劝,齐王越是铁了心的一意孤行。

    要不是魏开吉立功了,齐王早就骂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骂他缺乏大将的果决刚勇。这样的将领,一个空城计就能吓得裹足不前。成不了大气候。

    战事一处即发。

    三天后,霍刃带着十万大军朝骑田岭出发,营地里留五万驻扎。

    时有凤原以为他会担忧惶惶不安,但他内心十分坚定霍刃一定会赢。

    这些天相处,他见识到霍刃作为谢将军的真正面目。见识到他手段了得算无遗策。

    也知道谢将军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一旦他率军开拔,那么此战必胜。

    他在营地也没闲着,叫林太守率领数万将士修建堤坝,把河水分一二阶梯拦截。

    林太守不知道是何用意,时有凤说能救人,他便也没多问。只带着将士们去山上砍树拦截做水坝。

    七天后,冬阳沉暮的苍穹四野下,长角号声豪壮彻响,声声紧扣心弦。

    时有凤一听到声音,立马从营账跑出来,直直朝营门跑去。

    林太守笑道,“小酒快骑马。距离营门还有十几里地。”

    营地里不能策马疾驰,但时有凤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担心的。可一天天等下来,最开始的坚信经过日夜消磨越发薄弱,惊恐忧虑便趁机钻入他心肺脑海。时有凤越发没胃口了。

    站岗守卫的将士见时有凤骑马奔驰,也都没拦他。

    因为谢将军出战前就给他们命令了。

    时有凤骑马一路畅通无阻,等他到营地门口时,拉着缰绳原地顿住了。

    余晖在雾气沉沉的天幕里烧着残阳,浩瀚辽阔的四野里,一人策马拎着长缨,猩红的披风在雾霭里翻飞。

    那一人一马骁勇无比浇飞了沙尘,身后不远处是千军万马奔腾的铠甲寒光。荒芜的冬天里,一股铺天盖地的沉默的肃杀穿过薄雾,扑面而来。

    时有凤被眼前雄壮的场景惊的头皮发麻。

    坐下的宝马嘶鸣,忍不住迈开前蹄迎去,时有凤无意识地紧拽缰绳。

    脑子里只一个声音在喃喃又在叫嚣着狂欢:

    ——霍刃带领大军凯旋归来了。

    “驾!”时有凤震撼的眸光回神,双腿夹马肚,朝霍刃奔去。

    没等他骑多久,余晖斑驳中,相对奔来的两头骏马昂扬着马头,喷出白热鼻息。

    时有凤还没看清霍刃神色时,他就被长臂拎揽着腰身,一下子坐到了霍刃的怀里。

    血腥的、雄浑的煞气,又带着熟悉的骄阳肆意的热烈。

    “老婆来接我啦。”

    时有凤没听懂,地面被大军的马蹄震动的颤颤响,凛冽森寒的沉闷声敲击着他耳膜。只心口砰砰跳,他好像依靠在一座巍峨大山的怀里。

    霍刃亲了他脸。

    手摸了下他的腰腹。

    心疼道,“脸瘦了,肚子也瘦了。”

    时有凤懵了下。随即,云翳暗霞中的飞鸟被震地乱蹿,山呼海啸的战马嘶鸣、激荡狂欢的呼喊口哨声,从身后传来。

    时有凤手指握着霍刃胳膊,悄悄后望,只见一轮红日西沉,千军万马褪去了杀意,只年轻气盛笑脸肆意的欢呼。

    在笑在起哄他和霍刃。

    时有凤的耳朵从耳廓红到了耳垂。

    他默默扭头,缩在霍刃的怀里没出声。

    他背肩靠在霍刃胸口铠甲,听不到熟悉的心跳有些不适应。

    不自觉腰背挪动想听他心跳,找来找去都是冷冰冰的触感,最后仰着下颚蹭在霍刃发热的脖颈处。

    满意的小小地喟叹了声。

    乖乖倚着不动了。

    头顶传来霍刃抑制不住的闷笑声。

    霍刃咬着他红的滴血的耳垂,低又沉的声音充满野性的冲动,“真想马上操了你。”

    血液沸腾的气息灼热,骨子里凶兽的本能躁动的呼之欲出,胜利的狂欢,这一切交织出最汹涌的情欲。时有凤知道霍刃没说假话。

    脸不争气的红了,像鹌鹑缩在他怀里没动。

    霍刃左手策马,右手臂像是护着心爱易碎的宝贝,越揽越紧,呼吸越来越粗重。情欲在他身体里越烧越大。波及了怀里的时有凤。

    时有凤都做好了直接被抱去营账的准备。

    虽然众目睽睽,两人此时同进营账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可一与霍刃在战场上厮杀比起来,这点细枝末节确实不算事。

    他愿意把自己当做奖品奖励霍刃的凯旋。

    但是到营地后,霍刃只把时有凤抱下马,放在地上,没多的动作了。

    时有凤等了片刻,不明所以望着他。

    霍刃道,“你想,我还舍不得。”

    时有凤脸霎时爆红,是谁在马上说那些禽兽荤话。忍不住想给霍刃一拳。但霍刃穿着甲胄无从下手。

    霍刃先伸出了左手心让他打。

    见他没打,还抬起右手自罚认罪似地打左手心。

    时有凤臊的无地自容,小声愤愤道,“畜牲。”

    霍刃笑,“老婆真懂我,别把自己当人,也别把别人当人,你就会发现这世上真快活。”

    时有凤没听霍刃的厚脸皮真诀,只好奇道,“老婆是什么?”

    “是你。”

    时有凤隐约懂了。

    “那,你是……老公?”

    霍刃真想亲他一口,“对!”

    霍刃只短暂和时有凤说了些话后,便开始战后清点人员物资要收尾。

    千军马万归营后,后面便是马板车拖回的伤员。

    担架染血,将士面目血肉模糊,痛苦的□□此起彼伏,这是凯旋胜利后的默哀伤痛。

    是大家最不愿意见的一幕。

    将士们都得到了命令,担着一个个伤员直接往河边走。

    河里已经拦截起了水坝,原本略有浑浊的河水此时泛着浅浅的碧绿,显得圣神圣洁。

    这是小神医发明的水疗法。

    虽然不懂是什么东西。

    将士只领着命令,心里疑惑又心惊的把受伤的战友往河里丢。

    寒冬,河面都起了雾气。

    这要是冻死了可怎么办。

    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凄厉惨叫四起。

    意识昏沉的伤员被冻醒,发现自己被抛尸河里,霎时内心悲戚愤恨。

    但情绪还没爆出胸口,就感觉身上伤口疼痛逐渐缓和下来。渐渐的一股温和的暖流在身体里流动。

    河里伤员都沉默了。

    岸上的火把照不清河里的动静,岸上的林太守的看得焦急,忍不住来回踱步。

    但见时有凤面色镇定,还在拿着伤亡名册清点他相熟的人员,林太守便没出声询问。

    河里烟雾笼罩,似狂舞似静默,鸦雀无声中一股神奇的感觉在酝酿着。

    无声,让人更加心忧。

    就在林太守忍不住开口询问时,河里爆发出一阵阵吼叫声打破死寂,一声声中气十足,像是喜极而泣又像是劫后余生。

    原本战后弥漫的惨淡创伤霎时一扫而空。

    不仅打了个大胜仗,他们还不受伤痛折磨!

    河里岸边,全是鬼吼鬼叫,像是漫山遍野的猴子都下山来洗澡了。

    林太守抹了下眼角,骂娘道,“这些臭小子,真是要闹翻天了。”

    他正要感谢时有凤,但时有凤很忙,大头把他背着去别的营账了。

    林太守诧异,时有凤也很措不及防的惊愕。

    但是见大头急地满头大汗,时有凤出声安慰他,“大头没事,我都能救。”

    大头像是没听见时有凤的话,背着人一路狂跑。视线模糊倒退,时有凤未免也着急和好奇起来。

    大头心智不全,从来不知道紧张是什么东西。

    相处久了后,时有凤自然发现了大头身上是纯粹的善与纯粹的凶恶为一体。

    谁要杀他的蚂蚁,大头就要杀谁。

    只有霍刃和老罗劝得动他,现在,大头也很听他的话。

    能让大头这么紧张的,必定是对大头十分重要的人。起码感情不比对霍刃浅。

    时有凤想着,就见迎面帘布扇了他一脸,大头背着他闯入一个营账。动作矫健利落得一闪而过,周围将士拦都拦不住。

    时有凤从灯火通明的营外,进入豆灯昏暗的营账内。

    不由睁大眼睛,可待看清瞬间,霎时低头紧闭双眼。

    正被老罗脱光溜溜的魏开吉,一扭头看见时有凤也很难堪。

    虽然只看到他一个屁墩儿。

    一时间,浑身伤口刀剑都麻木的钝痛了。

    胸口狰狞的箭羽,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定在原地,无助破碎的刺猬。

    大头毫无所觉,还背着时有凤跑进,大口喘着粗气,急地舌头打结,“不、不会死!”

    魏开吉眼眶一热,老罗还惊诧看着时有凤没了反应。

    老罗脑袋里全是:拐了拐了,又要发疯了。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霍刃起身,大长腿支在魏开吉前面。准备拎着重伤人员,最后犹豫一下,抱着魏开吉放进了浴桶里。

    魏开吉反应过来后,不顾浑身伤痛,双手抱胸努力缩进浴桶中。

    时有凤也反应过来了,立马叫大头放他下来。

    最开始,时有凤会根据将士伤口给适当的“汤药”。乍然见坦胸裸背的陌生男人,时有凤脸皮薄,臊的慌。

    霍刃吃醋的很,还安慰他这是行医必经之路。

    说这些都是为他为百姓出生入死的将士,是伤员。时有凤没有多久便适应了。

    此时,他也就慌了片刻,然后走近察看魏开吉伤口。

    魏开吉看着他走近,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一般,急忙道,“老,老大!”

    霍刃道,“喊什么喊,看看你伤口,你捂住下面就好了。”

    霍刃说的大方,目光一直盯着时有凤,时有凤目不斜视,老罗忙把破烂染血的里衣丢进浴桶,魏开吉忙捂住下面。

    魏开吉一生征战,从来没有这么无助绝望过。

    好在,时有凤只看了一会儿,便出了营账。

    之前,每个营账都放了浴桶,里面是泉水兑着河水,魏开吉受伤太严重,这浴桶里的泉水还不够用。

    不一会儿,时有凤又端着“汤药”回来了。

    他去时营账安静,回来时营账还是安静。

    大头挠头,不明白老大、老罗、老魏为什么都被定住一般。于是挠头的动作也轻了下来。

    老魏咕咕喝了泉水后,面如纸钱的气色开始回血,乌青的唇角逐渐有了人气。

    他暗暗看着汤药,心想,“真这么神奇。”

    时有凤见气氛有些僵硬的尴尬,他道,“魏将军可好些了?”

    魏开吉忙道,“好多了好多了。”

    时有凤为了缓解气氛,问起了战场的情况。

    其实战前,霍刃已经给他说了。

    齐王在峡谷前后伏击,要给谢家军来个包饺子。

    但谢家军更是在齐王后面分兵埋伏着,一等齐王的人马快近山谷时,再反向包饺子。

    魏开吉在这场战争中至关重要,他的人马临时反水背刺齐王军队。齐王的军队一看主旗都换成了谢家旗帜,而齐王的脑袋被魏开吉砍了顶在旗杆上,齐军顿时节节溃败丢盔弃甲。

    但相应的,齐王亲卫不要命的攻击魏开吉,也导致他身受重伤。

    齐王自大没有分兵,又因为觉得谢家军没了粮草更加信心膨胀,这才着了霍刃的道。全军覆没。

    这一战下来,谢家军伤亡很小,第一功臣当属于魏开吉。

    聊着聊着,气氛缓和下来。

    时有凤言语里只有敬佩和崇敬之意,倒是缓解了魏开吉的尴尬。

    一个男人被看了就被看了,不会少一块肉。

    就是这个人是谢行悬的媳妇儿,是兄弟的媳妇儿,这点就有些心梗。

    魏开吉怕霍刃暗地里给他下绊子。

    对霍刃,魏开吉一直内心很复杂。

    比起老罗把霍刃真当出生入死的兄弟,魏开吉一直是当霍刃为誓死追随的大将军。

    当兄弟会不自觉僭越,会感情用事,会被霍刃狠辣冷酷的手段伤心。

    但是当上下级,霍刃便是一个非常出色令人安心的上司。

    会让人折服他敬畏他,有这样的明主是一生幸事。

    这是魏开吉从十岁被霍刃救下来后,十几年来一路相处摸索出来的最优解。

    霍刃他不需要朋友,他需要的是并肩作战听从指挥的下属。

    他们四人一起长大,一身本领都是同岁的霍刃教的。没有霍刃,他和老罗早就死在了人贩子手里。

    所以,无论霍刃如何对他,魏开吉都毫无怨言。

    霍刃道,“想啥呢。”

    魏开吉的思绪被打断,他抬头道,“打胜仗高兴。想怎么庆祝。”

    霍刃了然道,“是想咱们这四个人一路走来的日子。”

    魏开吉没说话了。

    霍刃也沉默下,而后道,“作为兄弟,我让你受委屈了。”

    “最为将领,你完成的很出色。”

    霍刃以前可不会这么正式认真的说。

    魏开吉抬眼一惊,嘴角哆嗦了下,没话没出口,眼里的泪意有些明显。

    霍刃这句话像是开闸泄洪似的,魏开吉心里的委屈源源不断冒出了眼底。

    老罗倒是挺理解的,最为过来人,他安慰道,“没啥,别说几十年的兄弟,他连小姨子都坑。”

    “现在能得他一句你受委屈了,都是受宠若惊。”

    霍刃瞅老罗一眼,“你又皮痒痒了?”

    老罗立马缩了下脖子,识趣的闭嘴。

    小声嘀咕道,“你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霍刃皮笑肉不笑道,“搞断袖找老魏。”

    一句话恶心了两个人。

    气氛倒是松开了。

    魏开吉试探道,“真不介意了?可别背地整我。”

    霍刃嗤笑,“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魏开吉被说的面色僵住,大头傻乎乎从胸口掏出金条,往魏开吉脸上贴,“别怕,我们就是有金条的。”

    霍刃道,“放心吧,小神医什么没见过?作为小神医家眷,我要全力支持他做他坚实的后盾。”

    魏开吉一想也是,他刚才有点感情用事了。

    像霍刃这样占有欲强的人都学会了理解,他要是再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是亵渎救死扶伤的军医。

    几人说了会儿,霍刃带着时有凤出了营账。

    一出营账,碰见一队巡逻将士,领队本想打招呼行军礼,但大将军摆手。

    大将军面色凝重的和小神医说什么,领队便没出声打扰。

    霍刃一路追着时有凤问,低声的窃窃私语的又神情郑重的。

    像是阴暗里爬出的妖魔在时有凤耳边碎碎念。

    “烦。”

    时有凤没理他。

    霍刃落后他一步,小心又不死心的尾随着。

    霍刃委屈道,“媳妇儿,我不开心,你安慰我下。”

    受气包似的弓着腰背,慢慢挪着大长腿追着小细腿,拽着时有凤的袖口晃了下,“好嘛。”

    时有凤被缠的糟心。

    霍刃心眼比针还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在霍刃又要念叨时,时有凤没忍住道,“你大你大你最大,世上你最大,满意了吧。”

    周围将士被温柔的小神医这声吼的一怔,而后只见谢将军挺起肩膀,笑得特别满意和舒坦。

    霍刃思索了会儿,骄傲道,“对。他应该很自卑,有点可怜,他当时都要哭了,我还是放过他吧。”

    “而且,他还是断袖。进一步来说,你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时有凤瞧着他信誓旦旦造谣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幼稚的人真是傍晚斜阳下,统领千军万马的凯旋大将军吗?

    第82章 胜利

    齐王战败的消息传入皇宫时,整个皇宫张灯结彩歌舞升平。正在闹元宵。

    八百里加急战报经由大太监呈龙案上,皇帝正和宠妃隔着葡萄喂嘴儿。

    皇帝还是能分清战事紧急的。推开怀里美人,抹开火漆封印,从简筒里掏出战报,眯着眼看着。

    底下朝臣面色紧张,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丝竹管弦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酒肉弥漫的香气飘浮在宴会中,令人有些如鲠在喉的噎着难受。

    “什么!齐王战败还被割掉脑袋插旗上!”

    ……

    元宵这夜,君王朝臣们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没过几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谢家军了。

    听说了吗?谢家军神勇无比,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原本只十五万人数,现在已经到四十万大军了。

    谢将军果然作战神勇,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和齐王一战,以一千人员伤亡俘虏齐王近二十万大军!

    这也吹的太过了吧?齐王之前不是很挺神勇,不仅攻打下青崖城时家堡,一路北上恒州之前,战无败绩,怎么就和谢将军对敌全军覆没?

    这就说明谢将军是战神啊。

    听说和齐王一战时,当晚战后清点谢家军伤亡破万,战场上只一口气的将士只能等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将军亲自带人折回战场,把所有谢家军都扛回去。

    甚至还下令,今后凡事战场上的谢家军,不论生死全抗回军营。

    哎,战场上哪里不是黄沙埋骨。都说最危险的不是站中,而后战后暗箭难防。谢将军能亲自打扫战场,还给他们立碑让他们入土为安,也是爱兵如子。上阵亲兄弟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几乎全部救活了!

    这么神?

    是啊,听说军营里有位小神医,是谢将军的新婚夫郎。

    我还听过更神的,听说谢将军所到之处,各自州府城门大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谢家军一到,州府里的粮草就不翼而飞,神乎其神!

    民间诸如此类的消息甚嚣尘上,一时间谢家军各个都成了天兵天将。

    谢将军所经过的州府,凡事主动归降的,都减免三年赋税。

    几乎没有誓死不降的。

    前朝两百多年根基,百姓还惦记着前朝恩泽。当朝才八十年,还横征暴敛,荒淫无道。

    这些消息,都一一呈上了龙案。

    半壁江山失守,皇帝勃然大怒,“简直荒谬!”

    “这一定是谢行悬故弄玄虚危言耸听。”

    底下朝臣先是凝滞沉默,而后陆陆续续有人出声宽慰,又说了些吉祥话。

    最后皇帝道,“传旨护国寺了机大师。”

    大太监恭敬小声道,“大师一年前便云游去了。”

    皇帝揉揉宿醉的额头,然而,没等他烦闷,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又冲进了大殿。

    皇帝心里一咯噔,面色像是提起一口气呼不出去,眼珠子死死瞪着下跪的信使。

    这回,甚至都没有战报。

    信使满头大汗颤颤大声道,“叛军不日将攻到城下!”

    短短几个字震得群臣如晴天霹雳,皇帝似浑身骨头散架,一屁股跌在龙椅上。

    大太监稳住道,“怎么会如此,短短三个月,怎么能从恒州打到京城!”

    有粮草限制行军速度,断不可能短短三月就打来了。

    就算是轻骑上阵翻山越岭日夜兼程,那粮草辎重如何解决?难道谢家军真是天兵天将都不用吃饭的?

    没人能回答大太监这句话,底下朝臣神色各异,已经再谋后路了。

    大太监本就和谢家在改革中是政敌死对头。知道一旦攻城自己的下场。

    大太监极力稳住心神,扯着尖锐的调子比皇帝还威严,“章洞名将军是什么情况,他不是守住入京路口?”

    那信使头埋在地上,闷闷抖抖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萦绕,“章将军,章将军他大开城门,下跪高呼欢迎新帝。”

    ……

    怎么会,章洞名是百战百胜的大将!

    大太监嘴角扭曲的惶恐,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章洞名是什么货色。在他手里包装久了,连他在内的世人都以为章洞名真是神将了。

    他知道谢行悬厉害,所以一路打压抹黑,让他背上窝囊庸才骂名。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谢行悬果真如此。

    皇帝猛地咳嗽,唤醒大太监的惊怔。

    有人惶恐道,“陛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抹了嘴角的血,吶吶道,“快,快收拾东西逃走!”

    大太监心知难逃一死,以谢行悬对他的仇恨,一定会把他抛尸城门。

    大太监极力平静下来,只嘴角抽搐的扭曲,他按着皇帝的肩膀阴柔安慰道,“陛下莫慌。”

    “禁宫里关着的,都是谢行悬的至亲族人,他的生父、兄弟姊妹、叔伯等人。”

    “这些蝼蚁为了活命什么都做的出来,到时候全部压上城门。谢行悬要是攻城,那就得踏上至亲血脉上位。如此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将士、百姓、朝臣还有谁会忠心于他?陛下稳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皇帝死鱼眼顿时彻亮,“对!让天下百姓都看看,他们歌功颂德的逆贼是什么本性,要是为了皇位屠杀全族至亲,这天下,谢行悬也坐不稳!”

    圈禁之初,前朝皇族一共一百八十余人。到目前只有五十余人。

    全部疯的疯傻的傻,禁宫里恭桶都没有。这些皇族疯癫的随地大小便,蓬头垢面顶着腌臜物时不时捡起来吃。

    第三日,一个惠风和畅的三月中旬。

    城门上,将士们压着一群疯疯癫癫的男女老少站满了城墙上。

    或老态龙钟或风烛残年或病态苍白或稚子懵懂。

    无一例外,衣衫褴褛神色痴傻,不论年轻老少,眼里浑浊无光。

    日光刺眼似的,一个个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针扎似的要逃要跑。

    祡瘦的肩膀一左一右都被将士羁押着,不能动弹分毫。年纪小的孩子少年看着下方,虽然痴傻,但已然吓得尿裤子。

    底下乌压压望不到尽头,五十万大军压城,顷刻间如乌云遮日。

    千军万马的甲胄反射着凛冽寒光,与苍穹之上的烈日争辉。巍峨肃杀的城门显得渺小,唾手可得。

    城门下袭卷的风声传过丛丛红缨,回击在青空下。像是游龙愤怒的咆哮。

    霍刃骑在铁骑上,望着城墙上素未谋面的亲族,眼里山雨欲来的风暴,让他面色看着阴沉无比。是浓墨不化的仇恨。

    大太监身着龙袍,不伦不类尖声笑道,“逆贼,你要攻城,就从你世上仅存的至亲踏过!”

    “你当真要为了皇位做孤家寡人吗!”

    “当然,你心狠手辣,你这些素未谋面的至亲,对你不过是耻辱的蝼蚁。就让天下百姓好好看看你残暴的本性。”

    老罗和魏开吉对视一眼,面色都难掩愤怒。

    但除了破城报仇,别无他法。

    只是今后谢行悬的名声确实难以预测。

    霍刃嘴角紧绷,眼里有暗火在烧,烧着仇恨,烧着耻辱,烧着多余没用的顾虑和感情。

    他缓缓抬手,臂铠反射冰冷的寒光,手背像是顶起一片无形大山似的动作沉缓。

    城墙上的人影挣扎不清。但好像都随着霍刃的手臂缓缓定住,旌旗猎猎,破旧的苍白的一张张人脸屏住了呼吸。

    就在霍刃刚准备抬手下令时,城墙中心的被架着的人影动了。

    嘶哑苍老的声音低低撕破喉咙响起,而后便是大声狂笑。

    “行悬吾儿。”

    霍刃眼神一凛,瞳孔一颤的紧绷。

    城墙上的声音肃然,带着泣血的决然和痛快。

    “从我的尸骨上踏上去,让我为这新生江山埋骨化肥。”

    “接下来的话,吾儿一定铭记在心,世代子孙也定要铭记践行。”

    “——定要轻徭薄赋,便利于天下之民!”

    扯破嗓子的嘶喊划破肃森的死静,像是天降梵音似的一圈圈从城门上传来。荡漾。

    霍刃嘴角微微颤抖,猝不及防的,一道身影压下他眼皮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霍刃黑眸骤然紧缩,而后缓缓闭眼。耳边似听到重物坠地。砰的一声。

    林太守拳头紧握,那模糊的身影在阳光中斑驳。他又好像看见年轻灵动又果敢的小妹,听闻复国大计,毅然主动请缨。

    她不顾劝阻,跪了四天三夜。

    砰的一瞬间,好像时光回响。

    送别官道上,小妹掀开车帘,目光坚定道,“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林太守望着城墙,热泪滴在了马背上。

    小妹,我们成功了。

    城墙上的大太监尖锐呵斥将士,“快拦住他!”

    然而等将士回神时,刚刚还痴傻呆滞的老妇人,两眼射着精光,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

    半空中,她苍老的声音像是在灵魂中叮嘱。

    “历数无疆,社稷复享,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余声未平,又一道欣赏的暗哑老声落入城下将士耳中。

    “曩者篡盗,神武皇帝震怒致诛。肃清朝纲,励精图治。”

    又是纵身一跃。砰的一声。

    城门上,将士警惕戒备的神色逐渐动容。一旁大太监夺过将士腰刀要杀这些突然清醒,高高在上的蝼蚁。

    他们最是污秽卑贱的禁脔,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原来几十年来他们都在装疯卖傻忍辱负重!

    大太监抢刀,反而被将士刀架脖子上。

    “犯了天了,你们敢这么对朕!”

    没人管大太监的歇斯揭底。

    只听又一人跃城而下。

    “天纵神武,智韫机深……”

    砰的一声。

    “天步犹艰,内发谋猷,外清氛祲……”

    砰的一声。

    “爱民如子,四海升平……”

    最后,一孩童眼神呆滞,被一青丝凌乱的妇人抱在怀里。

    砰的一声。

    清澈懵懂的童音咿咿呀呀随风而响,扩散四野。

    “血告天下,咸使知闻。”

    “血告天下,咸使知闻。”

    “血告天下,咸使知闻。”

    风里,孩童稚嫩天真的脆声,传入城中,传入城外,千军万马悲愤嘶鸣,大地叹气同悲。

    他们都意识到,这是即位诏书。

    是由五十余位皇族血肉宣誓告诫的即位诏书。

    一跃而下,是悲壮,是永生,是托举。

    是捍卫皇族最后的尊严,也是他们夙愿达成的解脱。

    这一刻,将士们百姓们都共用心神,被震撼被祝福。默默低头,热泪盈眶。

    这一刻,一起戍边十年的将士们,也理解了谢将军为什么能背负一身质疑、辱骂而不动摇心神。隐忍蛰伏,也是他的使命。

    他背后的至亲族人背负更大的欺辱仇恨,卧薪尝胆装疯卖傻几十年。

    他们这一跳,从屈辱禁锢的泥沼挣脱出来,奔赴了神圣壮烈的新生。

    一日后。

    十二玉珠冕旒微晃,微微遮住威严冷峻的眉眼,新帝一身明黄龙袍落坐龙椅。

    太监手持拂尘高声道,“跪——”

    静穆的太和殿内外,文武百官整齐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号靖贞。

    寓意坚定不移践行先祖的告诫叮嘱,使天下安宁丰康。

    至于窃国者的前宗亲皇族,被新帝给予优待。

    并没有折磨他们。

    也没处以刑罚。

    毕竟新帝刀法狠厉,一刀一颗。

    死后剥皮,制成一盏盏长明灯皮。并供奉先祖牌位在护国寺。

    永生永世赎罪忏悔。

    新帝追封其生母林氏女为“昭灵太后。”寓意聪慧勇敢善良,供奉太庙。

    惟昊天兮昭灵,阳气发兮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