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吉凶第八
薛庄心甚至还反复思考了一会。
他说的那个灵山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那少年修士说的是赫连家……赫连家……不是灵山赫连家是什么?
刚刚还闹腾的地方瞬间就鸦雀无声。
刑水水抽回手,他上来就报这一串惊悚的名讳,给阿姊听了去,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两百年不见把人家正道魁首都给搞叛道了。好吧,虽然是事实。
但……有损自己在阿姊面前乖巧的形象。
甫一打量阿姊的神情,内心有些忐忑不安。阿姊蛾眉一撇,手肘靠在桌边,国色天香的面上竟多了笑意。
刑水水眉眼一动,却见阿姊笑容中又多了忧愁。
薛庄心:“这小公子年纪轻轻便修为高深,相貌俊秀,一看就非同寻常。若是真心待小九,无论是人是妖,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无异议。看来这些年我真的错过了很多很多。竟是不知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刑水水当即道:“阿姊不必黯然,你才记起前缘,应该好好调养身子。今后若有空,我再慢慢与你讲。”
猫公正与赫连生交谈,便听内室传来“扑通”一声响。
猫公耳朵一炸,本能地拱起身子,奔入内屋,寻找声音的来源。
天光清朗,初升的日光斜照进屋内,将家具照得透亮。
室内静谧极了,不见有人作乱的痕迹,只有几扇敞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哐当”作响,轻拍着窗台。
头顶传来一阵凉意,猫公抬头看去。
小鹦鹉正飞在半空,奋力挥动着双翅。
它羽冠摇动,身形摇摆,与猫公对视后,从屋顶慢慢降落,最后单爪踩在猫公身上。
猫公松一口气,反手将小鹦鹉擒入怀中。
“刚才听到扑通一声,我还以为家里进野兽了,原来是你。这里你不许进。”
小鹦鹉耸肩摆动翅膀,望向它身后男子。
赫连生没多看一眼,径自去墙上取剑。
出了内屋,猫公提着卧龙的笼子,放在桌上,叮嘱道:“好好看家,我送老大去上学。”
刑水水站在窗台上,目送二人远去,猫公的声音越来越远:“老大,你走太快了!等等我!”
刑水水想,难怪从前,清晨上学总看到赫连生身边跟着一只黑猫,到傍晚时分,那只黑猫再次出现,如影随形一般。
而方才情形,真是险之又险。
赫连生进来后,虽只淡扫来一眼,但那眼神也让刑水水尾椎骨升起一股麻意。
好在自己及时变回鹦鹉,不至于被当场暴露。
之前他的种种表现、对鹦鹉说的话,应当是未察觉到异样,那想来,她服下水丹后,功力进涨,他更无可能察觉。
不过她的经脉在雷劫中大大受损,若一日不得痊愈,一日难以修炼。
就如一只漏了的碗,就算恢复再多的水力,只能短暂留存,终究兜不住,全都漏走。
她估量了一下腹中的水力,只能维持半天人形。
但这够用了。
“喂!”
刑水水循声看向笼子,黑布之下,传来卧龙的声音:“你个狐媚子小鸟,坏东西,尽会耍一些坏手段,把猫公蛊惑就算了,老大也被你蒙蔽了,等我出来,一定揭穿你的阴谋诡计!”
刑水水宛若未闻,抖抖翅膀,腋下伤口还是生疼。
“喂,你要去哪!”
卧龙像是听到了她挥动翅膀的声音:“回来!你又要出逃?”
“你别走啊!你要走了,老大肯定觉得我欺负你把你赶走了!”卧龙声音慌乱,急得在笼子中跳脚。
“小凤!快回来哇——”
刑水水已经出了屋室,掠翅往院门飞去。
就在快要出院门时,一道蓝色的屏障突然显现,蓝色的符文跳跃着,迸溅出水力,将她阻绝在结界内。
这屏障内外符咒特殊,外人想闯进来十分困难,里面人想破开,却并不算什么难事。
刑水水掐咒,青色的光芒自翅膀尖飞出,屏障立马在虚空撕开一道口子。
在院内那只小犬震惊的目光中,小鹦鹉掠翅远去。
清风徐来,她的羽毛鼓起,宛如蓬松的一团云,振翅划过一排排高耸的殿宇。
她身下的学宫广场,已有不少弟子在练剑。
明泽仙宫,坐落于翼望原野,乃四洲最大的学宫,依云傍雾,群山环绕。
在四洲水族的仰望中,这座仙宫犹如天空之城,殿宇高达千尺,屋檐振翅高飞,巨栋凌空,金碧辉煌,难以穷尽的巍峨雄焕……
入此学宫,难如登天。
唯有脱颖而出者,才能入内,要么是天赋不浅的年轻水修,要么是四大水洲送进来的各族贵嗣。
刑水水穿过一座座宫殿,翅间回旋清风,荡起屋檐下悬挂的一串铁马檐铃。
前方出现了弟子们所住寝殿的轮廓。
学宫赋予各位长老座下的首席弟子的特权:便是可以在学宫中独辟一座小院。
只是刑水水怕与朋友们往来不方便,故而没有搬出去独住,但也能独享有一座寝殿。
清晨,准备去学殿上课的女修们,正围在寝舍外交谈。
鸟鸣声啾啾中,无人注意到一只黑色的小鸟,飞速地穿行在树梢间。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黎琴渡劫成功,霞光普照万里,还有十二仙鹤前来开道,万鸟朝贺,场面属实壮观,可惜当时围满了人,我挤也挤不进去。”
“黎琴不过三万两千岁,是年轻一辈最快飞升的,现在已经成仙,假以时日,再飞升成神也未可知。而我们现在还是低阶水修,只是不知刑水水作何感想?她本就自傲,能否受住这等打击?”
“是啊,我还以为她会先一步飞升呢!毕竟从前都是刑水水压黎琴一头,谁曾想黎琴深藏不露?她二人共同拜入苍琼上神座下,这首席弟子的名号,只怕要拱手相让了。”
“话说刑水水哪里去了?黎琴飞升她应该会出关贺喜才是?”
“黎琴说她还在闭关修炼,让大家不要去打扰她。今早黎琴和她兄长已经回去,听说羽民国要开盛典,来恭贺黎琴飞升,也不知到时候学宫哪些人会收到请帖……”
落在树枝上的小鹦鹉,将众人的交谈尽收入耳中,气得炸毛,翅膀膨化。
她幻化作人形,自空中落下。
“刑水水,你回来啦!”
众人纷纷望过来,见到刑水水,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围上来。
“刑水水,你衣服怎么破了,这是去哪里了?我们刚刚还在说你。”
“你和黎琴关系好,怎么不告诉我们,黎琴也步入了化境期?”
“再多修炼修炼,你的天赋极高,迟早也会飞升的。”
刑水水怒极,欲将黎琴黎诏罪行托出,才张口,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爬上脖颈,将她喉咙紧紧锁住,不许她发出一个字节。
不对。
她再次张口,喉咙上力道加重,竟是呼吸困难,犹如溺水一般。
对于被偷换气运一事,她根本开不了口,像是被施了咒法,封住了口舌。
然而她说其他的话,却没有不适。
缄口术?
这个念头一出,刑水水心像被烫了一下,道:“你们先去上课,我还有事。”
“哎,你去哪?”众女呼喊。
那道青色的身影瞬移,裙尾荡漾开褶花,一个眨眼,已然不见。
富丽堂皇的寝殿,以金砖铺地,从外看典雅清幽,实则里面却杂乱无章,犹如小鸟的巢穴。
这里,正是刑水水的寝居——
茶具、棋盘,屏风、古琴,随意地堆在一块,金玉宝石匣子就大剌剌地敞开丢在地上,宝剑法器也东一个西一个,陈设冗杂,毫无章法而言。
殿内地上,摆放着一圈一圈的书册,正中央的刑水水赤足跪着,青裙铺地,正快速翻看着典籍。
殿内没有点灯,只一束光自头顶铜胎鎏金宝顶筛落而下,照着她精致秾丽的面容,分明是炽艳无比面庞,却因神色显得冷若冰霜。
刑水水抬起一本书册送到眼前,望着书上的文字,澄澈的眼眸中波光晃动。
“缄口术。取对方心头血,注入水咒,可得十二朱杀丝,能封缄人口,使得口舌难言,无法诉自己冤屈与遭遇,亦不能宣之于笔下……”
那日在林中时,黎琴伏击自己,抬手施咒,袖中便有朱红细线飞出,将自己团团围住……
这书上一个个字,宛如化成了一把把尖利的刀,狠狠刺入刑水水的眼中。
果真是符合黎琴缜密的作风,连这都留了后手。
她是怕一时失败,让自己逃脱,所以要封了自己的口,让自己无法向人倾诉遭遇,独自将所有恨意饮下吗?
犹记得,黎琴和自己说,她在炼一味丹药,就差一味凤鸟一族的心头血,若是炼成,修为可一日千里。
黎琴的水力到达瓶颈,已数年没有精进,她说这话时,目中露出希翼光芒,双手合十。
“你我认识三万年,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求这一碗心头血。”
在她祈求的目光中,刑水水将刀尖对准了心口。
刑水水望着书册上的文字,扣着书册边缘的手指发白,抬起头,光亮从头顶洒下来,笼罩在她周身。
“缄口术,能封缄人之口,使得口舌难言,无法诉说自己冤屈与遭遇,亦不能宣之于笔下。”
“此术无解,唯有寻得施咒之人,剜其筋骨,杀之。”
书上的话语一遍遍,在耳畔回响。
剜其筋骨,杀之。
杀。
她咬牙,眼中浮动赤红薄怒。
“小青鸾!小青鸾!”
一道声音将刑水水思绪拉回,是从杂物堆里传来的。
刑水水爬过去,胡乱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只木琴的下面找到了玉简,将它捡起来。
隔了两日,她的玉简上已有许多条没有查看的留音,除却好友的,剩下十几条都来自父王母后。
刑水水将玉简打开,跳出来的便是两日前父王的留言。
“小青鸾,小青鸾,你在吗?”
“小青鸾,今天吃了什么?闭关修炼,也不要太累哦,要多休息。”
“小青鸾,怎么不回我和你母后了?是在忙吗,还是嫌父王嘴碎吵到你了?我们鸟都是嘴碎的,你不要嫌弃父王。”
“小青鸾,青鸾,小鸟宝宝,我的善善,怎么一天不回父王的消息?”
“善善,我是母后,你父王给你堂哥和朝璟发音,他们在学宫也寻不到你人,你在哪里?”
“善善,看到回音。”
一条条留音争先恐后跳出来,刑水水自出林子后,一直强忍着没忍住落的泪,此刻一滴滴砸落在玉简上。
她鼻梁发酸,遏制住颤抖的声线,唤道:“父王,母后。”
话语落,对面像是早就等候了许久,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善善,善善,善善!”
善善,是她的小名,是父王和母后希望她与人为善。
“女儿没事,就是昨日、昨日忘记回你们消息了。堂哥和朝璟不知道我闭关的洞口在何处,所以找不到我。”
“没事就好,有事一定要和我们说。”
刑水水抬手捂眼,泪珠从指缝流出。她想要将所有委屈诉出口,却一个字都说不了。
父王快要羽化,寿命已到末期,他是仙人,寿命虽长,却犹有竟时,依旧会天人五衰,最终陨落。
唯有成神方能寿命无尽。
可成神何其困难?除了上古诞生的几位古神,近十数万年内也未曾有人从仙飞升为神。
从三百年前,父王的水力就开始消退。
凤鸟王坐守朝云王城,掌四周翼族,为神主巡视天空领地,可历代王位的传承,却并非由血脉决定,而是用实力说话。
每一任旧王陨落前,都会选取下一任新王,无论身份高低,无论血脉尊贵,唯一的要求,便是水力足够强大。
如此,新王才能以自己通身的修为,化作一道结界,笼罩在王城之上,护翼下子民,免受邪祟侵扰。
而现在,随着父王的衰落,守护在凤鸟族朝云王城上方的那道结界,力量一日比一日微弱。
若非如此,羽民国怎会伺机而动?
而她一直苦心修炼,除了为自己飞升,另一个原因,便是想早日为父王母后分忧。
她抬起手背拭去眼泪,“我没事的,父王身子好些了吗?”
“比之前好多了。善善,听你语调有些不对,不要有太大压力。朝云王城离明泽仙宫有些路程,等过几日,我和你母后去看你。”
刑水水笑着回了声,不让他听出异样。
如此,对面总算放下心来,“你堂兄和朝璟在找你,你别忘了和他们说一声。”
刑水水点头,“我知道,对了父王,您近来勿要与羽民国来往,他们……”
话语戛然而止,那股溺水一般窒息感再次袭来,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怎么了?”
“没什么,先听女儿的,先不要往来。”
那边终是应下,复又叮嘱了刑水水数句,才终于平静下来。
刑水水将玉简合在掌心中,小鸟感情总是最为充沛,爱与恨意都强烈,她缓了一会,才平复好情绪。
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得尽快振作起来。
她环顾一圈,这间寝殿的禁制,有被破坏过的迹象。
听学宫人说,昨晚黎琴回来,曾想要进自己的寝殿,但碍于自己布置下的禁制,未能成功……
刑水水冷笑,黎琴成了仙,怎么还破不开自己布下的禁制?
这间寝殿,有何值得黎琴图谋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为自己的法宝而来,想要占为己有。
这些年,自己做学宫任务,攒了不少宝器。好在自己留有后手,将它们藏住,这些宝器足以让她在最狼狈时刻保命,其中更有几个威力强大的大杀器。
只是都埋在杂物堆里,若想寻到,得花费一番功夫。
刑水水长出一口气,望着面前快堆到屋顶的杂物堆,矫健地扑入其中。
海水一般的杂物将她淹没,刑水水挑挑拣拣,实在麻烦,索性掐诀变成小鹦鹉,方便在其中穿梭。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敲门声。
“刑水水,是我。”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小鹦鹉从杂物堆里抬起脑袋。
来的,是一个男子。
刑水水召出纸笔趴在地上给杜谛竹写信,字迹歪歪斜斜,糊作一团,估摸着杜谛竹拿到信纸都要痛骂一顿然后再挑个倒霉的下属给他念。
写完她还拿给赫连生看,笑着问:“我书写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她咬着笔杆,墨水差点顺着笔尖滴在她衣袖上。
赫连生扫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写挺好的。杜谛竹看不懂就是他眼瞎。”
刑水水听罢沥干墨,将信纸对折,往上施了个术法,灵鹤悬至半空一摆尾,很快消失在夜空中。
夜色无暇,她抬眼见满天的星河才发觉这早已不是酆都,而是人间。在下面待了太久容易没时间观念。
杜谛竹应该很快就会回信,或者说本人直接开镜术来他们这。
希望此去不闻城,能够顺利解决一切。
也希望哥哥能够平平安安。
第 82 章 第一不闻
不闻城,不闻于世间。
只能从阴烛鬼王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些许风貌——人鬼横行,浓雾缭绕,与普世观念稍有偏差。
几人打听了许久,毫无头绪,刑水水便记起不闻城附近有个溪山。原先是符戚将军的。
还在人间某个客栈的时候就听闻旁人提起过溪山传说,说是有人曾不小心误入还被救了一命。回到那个客栈去打听,还真给他们打听出一二。
自符戚将军死后,此山已是一座鬼山,十里桃林仍在,桃源玉酿也在各国之间风靡。可随白驹过隙,竟无一人知道溪山桃林尽头是何种光景,这山就仿佛跟被设了迷魂阵一般,外人闯入便是从山脚走到山脚,或者饿死在桃林之中当养料。
马车夫也将此事说的挺玄乎,勒住缰绳扭头,劝诫道:“那林子可玄乎了,看你们是外来人,好心提醒一下,莫要误闯了!”
坐在里头的是两男一女,其中那一男一女明显是对爱侣,容貌出众,坐在一块堪称是郎才女貌。以至于另外一边的那位黑衣男子从头到尾抱着胳膊,脸色都跟吃了几颗臭皮蛋似的,巴不得立即来个人仰马翻,那两人彻底滚出他的视线。
刑水水无视杜谛竹,对其笑着说:“多谢老伯。”
他们此次原本就不是冲着溪山,而是溪山之下的不闻城来的。
杜谛竹一听到符戚将军原本想大做文章,一看到赫连生握在桃源剑上的手,呃呃了一会闭了嘴。那边临春河正在宗门弟子的帮助下赶往千机峰,而最近吸引了不少关注的话题主角,也就是那位刚被雷劈过的无涯峰排行第三的弟子,刑水水,正从一片迷离的梦境中醒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被抱上天阳宗无涯峰也有十五年,直到今天被雷劈了才想起自己原来是穿越的,上辈子的记忆回笼,她很努力去思考有没有能对上的小说情节,看看自己是不是穿书,然后很失败的发现,自己就是单纯的穿越。
甚至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仙门弟子,在一众师兄弟师姐妹当中,她显得特别普通,普通到废材,废材到她自己都想不通十五年前亲爱的师尊为什么会把她从那偏远的小镇带回天阳宗。
大概是扶贫?刑水水再见到秋锦悠的时候,人已经从天武宗安然回来,手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星子。
秋锦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选择回到刑水水身边,好像能从刑水水身上汲取更多的勇气一般。
“师……姐?”
刑水水一脸懵逼被抱了个满怀:???
【虽然能被漂亮小姐姐柔软地拥抱,但是二师姐这状态很明显不对啊,我到底该不该问?】
秋锦悠浑身晦暗的气息正在逐渐消散,整个人就像是充满了光芒,就连笑声都充满了柔和的力量。
“没事,我很好,从未这么好过。”
秋锦悠的感觉从未这么好过,本来她还以为会有多么痛彻心扉,确实很痛,但那一剑捅出去的时候,她就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感受到无尽的灵力蜂拥而来,当时心境就突破了。
听完秋锦悠的解释,刑水水当时就悟了。
【好家伙!好家伙!】
【虽然不知道二师姐是怎么突然开窍认清楚渣男真面目的,但这喜大普奔的好消息完全可以多来一点,我不介意的!】
【啊啊啊啊好可惜,二师姐亲手捅渣男的场景我居然没看到现场!二师姐这是拿我当外人啊!要是我在场的话,高低还能踹对方几脚呢!】
【不过看二师姐这样子,应该是要进阶了?好消息好消息,这结论简直比捅渣男一剑更痛快!】
【渣男不是要拿二师姐祭剑,杀妻证道突破道心嘛!二师姐这一剑下去,直接反杀!】
【他可以杀妻证道,我师姐也能杀夫证道,这很合理!】
刑水水心底一阵叭叭叭,脸上的表情确实真诚的担心,仔细检查过秋锦悠身上只有一点残留的血迹,还都是渣男的,她就放心下来。
“这事还没完,这一剑是他欠我的。”
“可是蓝家和天武宗会罢休吗?”
秋锦悠这一剑,可不只是让蓝夜舟重伤那么简单,虽然在刑水水看来,没直接捅死渣男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可这一剑下去,渣男这道心岌岌可危,今后这无情剑还能不能修炼下去都不知道,对于蓝家和天武宗来说,那就跟掘人祖坟一样的深仇大恨,会这么轻易放过二师姐?】
刚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担忧。
秋锦悠看着刑水水担心地都皱起来的小脸蛋,忍俊不禁:“你放心,我既然能走回来,就说明没事。”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正面跟蓝夜舟还有蓝家,以及他们身后的天武宗刚上,是不是不好。
可真这么做了之后,只剩下浑身轻松,刚就刚,没带怕的!
她的身后也有秋家,还有天阳宗,她为什么要怕!
应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这么多年,他们培养一个蓝夜舟,从秋家拿走多少资源,不就是因为这个婚约在?如今婚约无法存续下去,那么这赔偿也是不能少的。”
“哇偶!”
【师姐威武啊!】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会好好的!”
刑水水点点头,她也看出来了,秋锦悠现在的状态可比之前好太多。
只能说这一剑捅得好捅得妙,捅得渣男呱呱叫。
洛明溪只从刑水水的心声里听出一星半点秋锦悠的婚事可能有变,还跟那个未婚夫有关,只不过并不知道细节,要说她担心二师姐,下山来看看,顺便把小师弟也捞了下来,也很合理。
刑水水这才想起来,洛明溪他们还不知道二师姐这边事情的变化呢!那表情顿时就变得很是一言难尽,可眼底却全都是兴奋又开心的光芒。
接下来洛明溪和临春河就体会了一下刑水水同时从两个角度阐述整件事情的奇特,她嘴上说的还算正常充满担忧,而心里想的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带着不受控制的猖狂。
不得不说,按照刑水水的想法,还真挺带感的!
【只可惜我都没看到现场,能让二师姐身心舒畅直接原地顿悟回来就进阶的一剑,该是多么舒爽,要是我在现场,非得踹那个渣男两脚。】
【不过比起小师弟和小师妹,我应该算好了?毕竟我知道的还是第一手的消息诶嘿!】
洛明溪也觉得要是自己在场,高低得再给那渣男一剑。
临春河看看刑水水,再看看洛明溪,他就觉得虽然他听不到洛明溪的心声,仿佛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看明白什么。
不过要是他——临春河决定这次回去就好好研究一下上次得到的毒丹的丹方。
洛明溪也没放弃自己的重点:“所以二师姐闭关去了,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刑水水张了张嘴,“这不是没了二师姐我要回去也比较麻烦嘛……”
【其实就这么继续留着没什么不好?】
【谁让我只是个可怜巴巴的炼气期,来的时候是二师姐把我拎过来的,回去的时候只靠自己这双小细腿,还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呢!】
有刑水水在,准确地说是有刑水水的“吐槽”在,就勉强可以不用担心洛明溪再次被“美色”所误,让自己吃亏了。
反正只要洛明溪是清醒的,有整个琥珀王朝地位最高的人作为她的后盾,应该也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另一边,留守在无涯峰的洛明溪却不怎么好。
在温言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之后,洛明溪正在屋子里自闭,干啥都提不起劲儿。还是临春河来找她,她才知道,刑水水居然丢下她,跟秋锦悠一起下山去玩了。
她果然是个冤种!
师姐们就没一个想起来安慰她的!
这一刻,洛明溪就体会到,自闭是没用的,没人心疼自己,还是要振作起来,创翻全世界,自己就开心了。
放走温言的时候,一来是妖族那些长老根本没给她反对的机会,二来是那时候她和秋锦悠都还沉浸在刑水水带来的震惊中,真没想到要做什么。
要说受伤,洛明溪还真有一点,再多是没有的。
洛明溪自认为十分小心眼,还睚眦必报,温言摆明了要利用自己当挡箭牌,自己好心好意救了他却被他当做驴肝肺,真当她是泥捏的啊?
她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送那个妖族小王子一份大礼。
转念又想到秋锦悠居然带着刑水水回家,也没想着带自己一起,就气鼓鼓的。
掐指一算,自己好像也该回家了,不过在回家之前,她得先准备点东西——
“不是,小师妹,这不合理,为什么你回家,还要带上我?”
刑水水就不懂了:【啊啊啊小师妹这是要回家了?还要带我去?我这是要去直击现场了吗!】
洛明溪:要是你把脑子里那看戏吃瓜的兴奋尖叫收一下,我就真信了。
自己在无涯峰勤勤恳恳地修炼十五年,到现在也不过是炼气九层,啥时候能筑基还不知道,而同一师门的小师妹,比自己入门晚了十年,现在都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相比较之下,用废材来形容自己,对小师妹似乎都很不礼貌。
而她这个师门,仿佛是按照最高配置组成,她就算当对照组,似乎……哦不,那是肯定的,都不够资格。
师尊仙风道骨,人人敬仰。
师兄天生剑骨,以身铸剑。
师姐风华绝代,以乐证道。
师弟冰清玉洁,医人无数。
师妹名门千金,皇族后裔。
而她是那个上不挨天下不沾地废物小老三,在家修炼都能被雷劈。
神仙师门,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异类。
就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更别说外面对她的评价了。
当然不管有没有记忆——还是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善的记忆——她早就认清楚现实,躺平任嘲。
“二师姐,你在这里?啾啾还没醒?”
“应该是醒了,我听里面有动静,但是……你也知道的。”
懂了,不好说。
虽然小啾啾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这次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被雷劈,还劈成那个模样,放在谁身上估计都受不了。
“春河呢?”
“说是差几味药,去千机峰寻了。”
“他自己一个人去的?二师姐你就让他一个人出门?你也知道春河的毛病,这一趟出去,没个一天半天的应该回不来。”
“他也是担心啾啾,本来是安排杂役弟子跟他一起,可他等不了,就自己出门去寻。说是去千机峰的路,他很熟。”
“是啊,也就是多绕三五圈就能找到的熟悉程度而已……”
“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反正不是在外面绕圈子,就是在这院子里绕圈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寻春河有事?还是其他?这位是?”
女孩颤声道:“他是林城主的遗孤,那晚城主府发生变故,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我正好外出买橘子,就将他带回来藏在柜子后面,城主府的人到现在还在寻他。”
姊妹几人带他们去了里屋,杜谛竹随手就将柜子移开,只看见一个被老鼠啃出来的大洞,青年躺在里面仅盖着床包浆薄被,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肉,肌肤贴在骨骼上,肋骨清晰可见,俨然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女孩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又说了他们的来意。
青年无神的眼里逐渐有了光,喃喃道:“我带你们去,我一定要带你们去。你们一定要救救不闻城,一定要救救苍生!他要!他要——”
他突然就剧烈咳嗽,吐出一口血来。
女孩急了,拍拍他的背道:“少城主!你慢点儿说!”
青年苦笑:“我……早就不是什么少城主了。”
他从鼠洞中爬出来,衣服破旧不堪,还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对刑水水他们说:“走吧!我带你们过去!那贼人将我全家害成那样,我就算做了鬼也要缠着他!什么选灵童……这压根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
第 83 章 第二不闻
刑水水生怕他下一秒咽气了,丢了一颗药丹,青年抱手一谢,很快将其吞下,脸色缓和了许多。
刑水水问:“之前城主府发生了什么?”
青年脖子又开始充血:“他一介孤儿!流浪到不闻城最落魄的时候,是我娘好心收留他!教会他一些术法,谁知他这个白眼狼不但不知感恩,还杀我爹娘,霸占我妹妹!将我原本的位置取而代之。”
总结来说,就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不过关无山只是装“落魄”,以此来换取同情,他之前在苍川就是这样,以心术来博取想要的一切。
杜谛竹冷笑:“谁关心他杀不杀你爹娘!!我又不是你祖宗,赶紧的,少说废话,直接说他在搞什么鬼。”
青年被女孩搀扶着,一瘸一拐,将他们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地方杂草很多,只有一轮孤月高挂天上。
他面红耳赤指着地上的石板,咬牙道:“你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虽然睡得很投入,但这么睡着叫不醒,那就有问题了。
晏起点点头,再仔细一看,就看到了刑水水那白净细嫩的小脸蛋上不寻常的粉色红晕。之前他还以为那是小姑娘睡得太香甜自然而然的红晕,此刻看起来,那粉嘟嘟的脸颊上却透着不自然,仿佛有一种诡谲的气息在流动。
像是感受到晏起的目光,那粉色的晕染蜂拥着在刑水水的眉心聚集,逐渐有化作一道粉色花钿的趋势。
晏起瞳孔猛地一缩,“桃花蛊!”
不好!
没有洛明溪撑腰,温言只能被长老们带走,甚至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憋了多少台词没说出来,脸色铁青地就被打包扔出去了。
是的,与其说是被带走,不如说是被无涯峰打包扔出去的,表面光滑,其实无比狼狈。他很不懂,刚刚之前还对他温柔体贴言听计从的洛明溪为什么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再也没用那温柔的眼神再看他?
即便满心都是对洛明溪的怨恨,但这些日子温言也十分享受洛明溪对自己的照顾和看重,他喜欢被洛明溪注视的感觉,还想着要让洛明溪全身心沉浸之后再开展对她的报复。
但真被洛明溪毫不留恋一脚踹开,温言这感觉就不对劲了。他咬着牙想,只有他踹掉洛明溪,怎么能被洛明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踹掉?
他的报复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展呢!
而妖族长老们虽然护短,可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人带回去,其他的稍后再说,就算小殿下出事真跟天阳宗有关,大不了他们再打上门一次。
倒是刑水水,在对方临走前,还巴巴地把手里的留音石送了过去。
“好走不送呀!”
就怕对方一扭头就蒙受剧情光环的照耀,转身就忘记了温言在天阳宗装模作样的事情。
【真相是怎样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小师妹没有被啃掉脑子就行,我要求不高。】
洛明溪很想亲自跟刑水水说一声“谢谢你了”,只可惜刑水水听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瞪一眼刑水水,对方还一脸无辜地回望她,仿佛她无理取闹了一般。
妖族长老来去匆匆,来的时候声势浩大眼看就要打起来,走的时候行色匆匆看着就像是落荒而逃,宗门其他人都有些摸不准,但是看着身为当事人的洛明溪,想到这位无涯峰小师妹过往的功绩,有人打上门来似乎也不奇怪了?
倒是那个传刑中被雷劈了的无涯峰老三,这天气还戴了一个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更奇怪一点。
察觉到大家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刑水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帽子还健在,默默松了一口气。
那贼兮兮的小模样,看得秋锦悠更是忍俊不禁。
“二师姐,别笑啦,我都看到了!”刑水水蹭到秋锦悠身边,可怜巴巴地拽着秋锦悠的袖子。
要说这无涯峰上,师父常年不见踪影,大师兄沉迷修炼也是常年不见身影,小师弟是个小呆子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小师妹是个海王每天沉迷在各色大小美人身边,也只有二师姐温柔亲切又靠谱。
“好啦,明溪也是关心你,你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就回去好好休息?这个时间,春河应该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吃了药,早点休息,很快就会好了,乖啊!”
秋锦悠揉了揉刑水水的头顶,只有帽子柔软的触感,想到刑水水如今光溜溜的脑袋,秋锦悠没忍住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啊啊啊啊,二师姐这个笑容!如果不是在嘲笑我就更好看了!!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头发!】
秋锦悠:噗嗤!
刑水水哭唧唧地说:“二师姐你喜欢笑就多笑点,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有委屈,但我没地儿说。】
洛明溪: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可都听到了!
秋夫人并不怀疑秋锦悠的判断,这天武宗和蓝家肯定憋着坏。
但就这么冲上来,他们势单力薄,很容易被天武宗拿捏住节奏,所以在来之前,秋老爷和秋夫人都喊上了一些老朋友,前后脚都登上了天武宗的大门。
秋老爷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但很有做生意的脑子,当家这么多年,秋家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本身又是个利落大方的性格,这些年是交友遍天下,随便喊几个正好在附近的友人过来撑场子,完全没问题。
这不正好,庆衡发威的时候,就有人出手拦住了。
秋夫人也说了,这事她一定要给天武宗,给蓝家好好宣传一下,总不能自家吃下这个哑巴亏吧?心疼养大的闺女,就要这么给人糟践?
糟践一片真心,还要拿人命往上抵?
蓝夜舟沉默片刻,抬眼看着秋锦悠,沉声道:“无情剑诀,道心无情无垢。”
听到蓝夜舟这话,秋锦悠顿时就笑出了声,正如刑水水所说:“你要修无情剑诀,要什么无情无垢的道心,为何要拖我下水?”
不就是仗着她的喜欢?秋锦悠的笑眼里突然就带上了泪。
蓝夜舟这才发现,她的眼尾还带着未曾消散的殷红,好像是曾经哭过。
“蓝夜舟,不只是无情剑诀,你是不是还决定了,新婚之夜,就要杀妻证道?”
蓝夜舟瞳孔一缩。此刻他才确定秋锦悠是真知道了什么,顿时心神一荡。
知道他是无情剑诀,追求无情无垢的道心这也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道意,蓝夜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而且在他看来,是秋锦悠主动要付出,要对他好,要助他修行。
但是杀妻证道这就不一样了,要人命的。
“所以都是真的……”太了解蓝夜舟,没了那层滤镜之后,他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秋锦悠的目光扫过蓝夜舟,很明显,这曾经在她心目中犹如谪仙人一般的蓝夜舟,干干净净的模样,说是不需要她的心意,其实身上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他头顶上的玉冠,是她寻了好些年的材料,央了隔壁峰头的师兄精心炼制而成,是一件玄阶防御法宝。他的法衣,上面暗含着聚灵法阵的绣纹是由她用金蝉丝一针一线亲手绣成……他的身上,这些细微之处的东西很多很多。
更别说她时不时送过来的天材地宝助他修行,就连小师弟炼制的丹药,她那一份,都是定时定量给蓝夜舟送过来。
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要她的命?也不怪刑水水会说她是个冤种了。就这还不是冤种,那谁才是冤种?
蓝夜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都没正经唤过秋锦悠的名字。
而秋锦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蓝夜舟腰侧的佩剑上。
如果她没料错,按照刑水水的说法,新婚夜里,蓝夜舟应该就是用它,对她一剑穿心?
可真狠呐——
“蓝夜舟,问心剑的剑芯,用的是我父亲千辛万苦寻来的千年剑骨这一点,你没忘记吧?”
蓝夜舟手指猛地一缩,握住了腰侧的问心剑。
他当然不会忘记。
这次闭关就是为了进一步祭炼问心剑,再等到明天结契大典之后,再以秋锦悠祭剑……
本来是这样的计划,甚至在这之前,蓝夜舟也并没有觉得牺牲秋锦悠有什么不对,修炼路上,需要舍弃很多东西,才能触摸更广阔的天地!
已经从蓝夜舟的表情里得到答案的秋锦悠眸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手掌一翻,本命法器仙羽九弦琴就出现在掌心,玉色的琴弦化作一道流光鞭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蓝夜舟的手抽开的瞬间,也将问心剑抽回了自己的手中。
蓝夜舟猝不及防,就算被秋锦悠质问,他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
而且毫不留情,手背上已经被琴弦抽出一条血色伤痕。
“你应该也没忘记,炼制问心剑的大部分材料,也是我,是秋家,一点点送过来的!”
话音未落,问心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
那声音让蓝夜舟心尖一颤,因为祭炼问心剑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听到过这么开心的剑鸣。
也就是这一时间落差,在蓝夜舟失神的瞬间,秋锦悠已经一剑刺进了他的丹田。
还在对峙的众人:!!!
秋锦悠前两天就应该下山归家,只不过遇上刑水水出事,她放心不下,留在无涯峰照看,这就耽误了时间。
眼下见刑水水已经没有大碍,最有可能惹事的小师妹大概也会自闭一段时间,秋锦悠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结果一扭头就遇到正在外面溜达的刑水水。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弥漫上心头。
刑水水乐滋滋地凑过来,“二师姐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呀!”
“回家看看。”
秋锦悠家里是依附着天阳宗的小世家,族地就在天阳宗下不远,她时常回家探望父母,顺便指点一下家里的小辈。
但也没有回家这么频繁的。
【我记得二师姐上个月才回家了一趟?平时她不是三五个月才回家一次嘛?】
晏起心中暗叫不好的同时,原本酣睡的刑水水也像是受到惊动,颤抖着睫羽缓缓睁开了眼睛。
根本来不及躲闪,晏起就硬生生闯入那双静谧的湖泊之中。
迷迷糊糊的刑水水:诶?
“小师妹……?”
【我这是穿越了?我明明记得之前还跟小师妹在一起,哦对,那个温言还想对小师妹出手,嘤,小师妹还骂我了!】
【怎么一闭眼一睁眼的感觉就跟过去一辈子似的,所以眼前这个大帅逼又是谁,难道是小师妹的新欢?】
明溪现在满心都是绝望,甚至觉得要不然还是把刑水水打晕算了?
可当她鼓足勇气破罐子破摔地抬眼看向小师叔晏起时,却愣住了,唔,小师叔的表情不对。
那一闪而过的震惊并不像是听到刑水水心声后的惊讶,唔,不确定,再看看。
“三师姐,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刑水水:“咦!!!”
好家伙,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明溪怀里,突然就脸红了。没办法,被一个这么漂亮又帅气的小姐姐用公主抱的姿势拥在怀里,不脸红才奇怪呢!
明溪没察觉刑水水的面色变化,反正一直以来刑水水的脸色都是这么健康红润,小心将人放下来,想起之前刑水水的冒失,明溪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蹦迪。
本来想再吐槽刑水水几句,又想到小师叔还在呢,明溪把前面的话都吞了回去:“没事就好好站着,快来见过小师叔。”
刑水水一愣:“诶?小师叔。”
再扭头看到晏起那一身风姿卓绝跟寻常修士宽袍大袖完全不一样的精气神,就像是少年侠士随时都可以仗剑江湖的模样,刑水水张了张嘴,“原来你不是梦啊……”
明溪:好家伙,刑啾啾这是有多震惊,心里话都说出口了?
暂时不确定小师叔是不是也能听到刑水水的心声,或许是听到了这会儿不动声色,明溪依然没忘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小师叔,你刚刚说的,桃花蛊,是什么?”
晏起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心情颇有些复杂,面上表情却不变,“你们没听说过?”
明溪没表态,刑水水却期期艾艾地说:“课堂上也没讲过这个呀……”
不过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刑水水突然有了不好的联想,“不会吧,难道那什么妖族小王子对小师妹用的就是桃花蛊?”
【哎哟我去,这就串联上了啊!】
还没回过神,赫连生抬手捂住她的嘴,刑水水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了屏风上的影子,不免睁大眼。
这浴堂中有人!
屏风另一端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异常。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有人在说话?好像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脚步声愈来愈近。这里根本就没躲藏的地方。刑水水垂眸看了眼浴池,除非躲到水下……或者出手把这两人杀了。
不知道赫连生如何想,她侧眼看向他,赫连生显然没杀人的打算,手都没握上剑,而是从身后搂住她的腰。
刑水水压下眼皮,咬住唇角。
这死男人!
第 84 章 第三不闻
想法还没掠过,她就被赫连生带进水中,额头一烫,被赫连生画了个避水符,窒息感减缓了许多。
他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
刑水水眼前都是唇角呼出来的小气泡,低下头看裙摆飘扬,抬起眸又见少年在自己眼前,这是要干嘛?
城主府的人在她附近站定,环顾一圈见无人,对屏风另一头的人说:“你听错了吧。屏风后没有人。赶紧的。沐浴完还要去清理血蛊池。城主抓回来的那个男人可不听话了,他奶奶的,上次差点把我手给咬了!”
血蛊池!刑水水心情起伏之余,对赫连生露出一个焦虑的表情。哥哥。血蛊。这两个词纠缠在一起令她越来越不安。林澜那个死样子估计没少收过血蛊的折磨。能不能快点救出薛三思啊……
赫连生手抚上她脸颊,十指缠绕着鬓发。
刑水水一怔。
少年的面容慢慢放大,侧颜在水中模糊,每一个棱角都完美得过分了。
洛明溪也早就看清楚这一点,所以那些曾经靠近过她的千金大小姐们都被她气跑了。与其应付那些莺莺燕燕,那不如安静一会儿看看书呢!
皇帝和太子也了解洛明溪这一点,因此看到跟在洛明溪身后的刑水水,就更是惊讶。再看到洛明溪和刑水水之间那熟稔的互动,就只剩下欣慰了。
看起来,洛明溪在天阳宗过得应该不错。“天阳宗竖子,交出我族王子殿下!”
几个看着就强横的妖族,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飞在半天空中,一边叫嚣着,一边攻击着天阳宗的护山大阵,那架势,仿佛恨不得把他们口中的“天阳宗竖子”大卸八块啖血吃肉挫骨扬灰
如果是以前,洛明溪其实很吃这一套,对于弱者,还是漂漂亮亮的小可爱,柔软可怜需要她的拯救,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
当然前提是,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叽叽歪歪。
【哎呀哎呀,这小可怜的模样,莫说小师妹看到心尖都化了,就算是我,也会觉得这样的小可怜,要好好保护才行呀!】
【不过也真为难小王子殿下了,本身实力好像也不错,却要忍辱负重扮做小白花的样子换取洛明溪的垂怜,这对温言来说,更是刻入骨髓的深仇大恨,怪不得今后会对小师妹那么狠,表面笑嘻嘻,背后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洛明溪并不能理解,明明是她好心救人帮忙,为什么会落得被埋怨被利用的下场?刑水水这说法是不是太过离谱?正常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要真是这样,明明是温言自己扮做可怜来寻求她的庇护和怜悯,又怎么会觉得这是耻辱,甚至产生仇恨?
洛明溪深深觉得自己被嘲讽了,那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
也只有一直拉着她袖子捂着脸戚戚哭诉的温言看不到洛明溪的表情,这几天的相处,他自认为很了解嘴硬心软的洛明溪,最吃他这一套。
最开始温言还觉得洛明溪的张扬跋扈很讨厌,此刻就觉得,这样的嚣张跋扈要是针对他以外的人,感觉还是很爽的。何况他现在正要利用她的跋扈,来对付族里这些长老,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只是他并不知道,洛明溪这会儿注意力完全都没在他身上。
不管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洛明溪,还是跟着“听”热闹的秋锦悠,注意力都在刑水水身上,很想听听这刑小水还能“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更想印证,刑水水“说”出来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事实。
秋锦悠:tui
要不是这事情跟自己有关,洛明溪也很想跟着tui。
【心机小王子这就是想把笨蛋小师妹当做挡箭牌,信不信他再说会儿,小师妹就要热血上头冲上去给他撑腰了,那就正好落进这小王子的陷阱,那些妖族的长老,就会把小师妹当做诱拐自家孩子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呢!】
【最重要的是,他就能隐藏自己真正离家出走的原因,保护好自己的心上人了呢!】
洛明溪:“……”
千言万语堵到嘴边,洛明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刑水水这左一句有一句说她笨蛋,让洛明溪深刻怀疑自己平时就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除了刑水水噼里啪啦的心声,耳边还有温言一直的低声倾述。明明这个柔软可爱还带着丝丝甜意的声音,在这之前还是她最喜欢的,可这会儿听着,就分外的刺耳。
洛明溪不得不承认,刑水水有些话说得很对,要是之前的自己,可能真的会因为温言的声音,心尖都软了下来,也会因为他几句话,就冲上去为他出头。
在洛明溪心里,从一开始就认为温言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小美男,遇上这样的麻烦,她仗义执言锄强扶弱,又有何错?
“二师姐,我看三师姐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的样子,还是回去休息休息比较好,一会儿这边打起来免得波及到三师姐,就麻烦二师姐带她回去吧?三师姐比较听你的话……”
刑水水:“等等,小师妹,这里怎么就要打起来了?”看着洛明溪整理好的袖子,似乎确实已经做好要打起来的准备。
【这可不行!】
刑水水直接扑倒洛明溪身边,把正准备说什么的小王子温言挤到一边,抱着洛明溪的胳膊就嚷嚷:“小师妹,我最可爱最漂亮最厉害的小师妹,这可不兴打架的,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不想说就交给我来说,我可会说了!”
洛明溪:是的,在这之前都没发现这个便宜三师姐有这么多话,这么会说。
“三师姐打算说什么?”她都说不出来的,刑啾啾又能说什么?
洛明溪并不是不善言辞的人,要算起来,她想要哄人开心的时候,还是挺会忽悠的。只是很多时候面对脑子不好或者她没什么耐心的时候,就觉得直接动手会比较适合自己。
能动手,就绝对不逼逼。
“说什么?”刑水水理所当然地指着旁边的温言,“就将你救下人的前因后果好好跟人说说就行了呀,咱一五一十好不添油加醋的跟人说,毕竟我们长嘴了的不是吗?”
好好说话,从长嘴开始。
【哎,多少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不就是因为当事人没长嘴嘛!】
洛明溪:就你长嘴了是吧?
“小师妹你放心,这种事交给我来!”
刑水水就差拍着胸口给洛明溪保证了。
洛明溪气笑了:“好呀,交给你来。”
侧身一攘,就把刑水水推到了最前面,直面好几位妖族长老的威压。
刑水水:有一瞬间的后悔。
温言也在同时红了眼眶,满脸委屈地望着洛明溪:“明溪姐姐,你不管我了吗?”小眼神还示意洛明溪他对刑水水的不信任。
说实话洛明溪也不信任刑水水,至少在这之前,拜入无涯峰十多年的刑水水也没有显示出任何值得人侧目的天赋,每天摸鱼混日子生活倒是十分滋润。
难得她要为自己撑腰,这感觉,别说,还挺新奇的。
洛明溪一边笑着,一边默默拉开了与温言的距离:“不用担心,我相信三师姐一定能处理妥当的。”
刑水水:倒也不必这么信任我。
温言嗫嚅着:“可是……可是,我与三师姐并不相熟,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呀!这天阳宗中,我最信任的人,只有……”说到这里,小美男小脸通红,满目羞涩地望着洛明溪,“我只信任明溪姐姐你呀!”
【咦惹!好肉麻!我只信任明溪姐姐你呀!tui!就是看我家小师妹傻乎乎的好骗才是!】
原本还有一瞬间动摇,最是受不了长得漂亮的人温声细语满眼信任望着自己的洛明溪瞬间清醒,“多谢信任?不过我也好奇三师姐能说出什么来,要不我们先听听她说什么?”
刑水水:原来风总会吹到自己的脑门子上!
回旋镖插回来的时候,还是挺疼的。
洛明溪能和皇帝和太子闲话家常,刑水水是如愿以偿抱上了茶杯坐在一边候着,那种感觉,就有点如坐针毡,总觉得这场合不该是自己待着的地方,可小师妹怎么就把自己放在这里了呢!
刑水水胡思乱想的声音太多,洛明溪很难从中听到跟自己有关的清晰的心音。倒是确定了这声音,只有他们师姐弟几个能听到,其他人是真听不到。
而皇帝和太子也看出来洛明溪心不在焉心神不宁的样子,父子俩交换一个眼神,多年的配合让父子俩自然有着默契,看来他们的认知也很统一,洛明溪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但他们也知道洛明溪那死倔的性子,当面问她只会避重就轻,不会老实交代。
所以嘛——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让太子殿下尽尽地主之谊,带刑水水去皇宫里转悠转悠。
刑水水还来不及拒绝,就云里雾里被带出了宣阳殿。
【诶诶诶?】
留给洛明溪的大概也只有那一声足以掀开宣阳殿屋顶的惊讶。
“劳烦刑姑娘陪着明溪走这一遭了。”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微微弯腰行礼,给足刑水水一个修仙者应有的尊重,也坚持着自己身为一朝太子的矜贵。
那骄矜的姿态,与洛明溪如出一辙,却更加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风味。
刑水水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也是太子殿下听不到刑水水的心声,不然一定能听到这姑娘心中爆鸣一般的尖叫。
“不麻烦不麻烦。”刑水水连连摆手,表面上还是很老实的。
像是那样冲到前面去针对妖族长老的事,正常情况下在她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不是想到温言对洛明溪做的事,一时热血上头,又仗着身后就是洛明溪和秋锦悠,还有整个天阳宗,那时候妖族长老又被护山大阵拦在外面,有恃无恐嘛!
这会儿出门在外,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看起来是个炼气九层,放在凡界足以唬人,但她就是徒有其表,半点战斗力都没有,连灵力储备都没有多少,术法符箓也没学多好,真要打起来,对面多几个人就能把她摁死在地上。
虽然不用怕事,坚决不惹事这一点她坚持得很好。
顺着院外的甬道绕过几面高大的院墙,就来到了一处花园。一路上,他倒是很称职也如皇帝陛下吩咐的那样很是详尽地为刑水水介绍着周围的环境和布置,刑水水也看得一脸兴味。
“刑姑娘应当是明溪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看洛明溪对刑水水的态度,带着着自然的放纵,有着她自己恐怕都没察觉的亲昵,这是与她父母都没有的亲近,多年来,也只有在他和父皇面前,能有这样的表现。
足以说明洛明溪对刑水水的态度,以及她在天阳宗过得还不错。
她沉默了一会,问:“你那边还好吗?”
杜谛竹道:“挺好的。灵山那些人就不好了,可能是名门正派当多了,不屑于跟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然后就被发现了,现在在外面打,也不知打赢了没,这个死关无山不知躲哪去了还不出现,不然我也出去打了。”
刑水水道:“他没出现才不正常。你反正别大意。”
杜谛竹呵呵道:“他出现了又如何?老子可是他玩镜术的祖宗,到时候你这小丫头就看着我怎么收拾他便是。”
刑水水心想算了,说了他也不听,她扭头对赫连生说:“你同门被发现了。”
赫连生道:“哦。”
刑水水一愣。
赫连生道:“问到血蛊池在哪了吗?”
刑水水问了问林澜,沉声说:“在城主正殿。”
赫连生侧身问:“怕吗?”
刑水水拉着他衣袖,笑道:“不怕。”
因为你在。
目光掠过赫连生的腰间,那个香囊还在,这就放心了。
第 85 章 第四不闻
天空阴沉,响声剧烈,不是雷动,也非野兽撕破苍穹,而是术法的碰撞!
灵山人显然我行我素惯了,眼里进不了一点沙子,没把城主府的人当一回事。等见到血蛊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刑水水踏出浴堂,运离火沥干身上的水,为避免麻烦,尽量低调,府兵还是发现了他们。她抬手烧向朝他们扑来的厉鬼,刀柄与桃源剑相靠,拦路者接二连三倒下。
到了城主正殿,殿门大敞,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刑水水抬眸。
感谢他的提醒,刑水水终于想起昏迷前的记忆——她做了一锅芳芳草,然后放倒了一桌师兄姐。
更可怕的是,这药修竟不是在开玩笑。
见刑水水还傻傻呆愣着,他也不在意,转头便开始和她介绍起了药花峰的招生政策、弟子福利、门派特长……
最后委婉且略显羞涩地向刑水水表示:“我前段时间才出师,刚巧想收个弟子,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可有意向当我的大徒弟?”
刑水水:“……”
还没等她说话,一人从外面破门而入,暴怒道:“什么出师?你明明是被你药修赫连生断绝关系逐出师门的!我警告你沈清秋,这是我小师妹,是我赫连生亲自收的徒弟,她是剑修,剑修!你别想抢!”
跳进来的是六师兄。
他满脸暴怒之色,手已经摁在了自己的长剑上。
听见这话,那沈清秋也不生气,只不是不太赞成地摸了摸鼻子,道:“断绝关系?不要乱讲,我和我师尊是观念不合,和平分手的。”
六师兄耻笑道:“药花峰百年来奉行的都是炼药医人一套,唯你反其道而行之,不好好钻研药术,倒天天想着怎么做毒药害人,你赫连生只是断绝关系,却没将你赶出药花峰当真是够念旧情的了!”
“毒药怎么不算药术了?”沈清秋不服气地回了一声,然后又道,“况且,她是你师妹又如何,我刚看过了,她连剑目都没开,可见还未正式修剑,想改修药不就一句话的事?”
说罢,转头满脸热情地对刑水水道:“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拜我为师。”
不等她说话,六师兄一剑劈到了他俩中间,忍无可忍地指着门外对沈清秋道:“人已经醒了,这儿就没你什么事了,赶紧出去!”
刑水水被那泛着寒光的剑吓得原地一个哆嗦。
沈清秋“哦”了一声,火速拎起自己的小木箱子,逃也似的跑了。
走到门口,终于想起什么般,转头委委屈屈地道:“可这是我的药房,为什么是我出去?”
六师兄不说话,只摁着剑瞪他。
于是沈清秋闭上嘴巴,背影萧索地出了房间。
他刚走没多久,剩下另外几位师兄姐也过来了。
其中竟还有许久未见的四师兄。
从他们口中,刑水水知道了,原来他们几人是被四师兄送来药房的。
其他人倒是还好,修炼多年,这点毒性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喝了沈清秋的药后,不到片刻就醒了。
唯独刑水水……
或许是身体素质太差,这一晕,愣是整整晕了三天,兴许是之前未见过体质这么差的人,几位师兄姐都被她吓得六神无主。
大师兄一脸沉痛地碎碎念道:“赫连生出门之前才嘱咐过我们几人要照顾好你,谁能料想他才刚走没几日,你就出事了……”
听到这,刑水水愣住了。
“赫连生出去了?”
六师兄皱眉:“你不知道?”
她不叽道啊!
所以,照他们的所说,赫连生那几日竟真是因为有事出门忙去,才没传她去修炼?
只是师兄姐们都知道,怎么就是没和她说呢?
刑水水忽觉有些忐忑。
二师兄在一旁眼神阴郁地补充:“我给赫连生发传音说这事的时候,赫连生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些生气。”
她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
赫连生这样情绪不外露的人,能被人听出语气里的生气……想必是真的相当生气了。
新收的小徒弟,用一锅菜把他的大半弟子全放倒,会生气也……不稀奇呢。
刑水水在心底默默忏悔。
但她还是忍不住困惑:“……所以芳芳草是有毒的吗?”
闻人溪没告诉她啊!
大师兄道:“没有毒。”
刑水水瞠目结舌,总不至于是她调出的酱汁有毒吧?
于是几人便同她解释,芳芳草和酱汁都没有任何毒性,只是当它们混合在一起经过猛火那么一通爆炒,诡异的便变产生了毒性。
而更诡异的是,它毒性虽不强,却胜在不易察觉,纵使是侵淫毒药研究的沈清秋,都没一眼看出菜是有毒的。
他们还说,这些都是沈清秋的原话。
六师兄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所以他才觉得你是个毒药上的旷世奇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无剑尊者的几个宝贝徒弟一口气全药倒,可给他钦佩坏了,恨不得当场把你拐到他们药花峰去继承他衣钵。”
刑水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他倒是更怒了,抖了抖剑,满脸写着威胁:“我可警告你,你已经有赫连生的人了,可不要朝秦暮楚三心二意水性杨花!”
三师姐朝他望去,眸里隐隐出现怒意。
大师兄伸手捂住脸,语气嫌恶:“不要乱用成语。”
四师兄向来寡言,自是没说话,眉头却也皱了皱。
至于二师兄,更是将那阴恻恻的眼睛看向了他。
六师兄立马往旁边缩了缩,口中却还是不太服气地道:“明明是那个沈清秋更过分,他想撬赫连生墙角,想要抢你们小师妹哎!你们怎么都凶我。”
三师姐沉默了会儿,道:“此事应当问小师妹的想法,小师妹若更喜欢药修……”
大师兄也道:“赫连生才没那么小气呢,他当初便说了,若小师妹不想当剑修想修别的,也是可以的。”
六师兄被气得跳脚,却奈何他排第六,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语权,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拔剑气冲冲往外走去,一副不想多留的样子。
只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就撞上了个人。
屋内几人俱是一惊。
六师兄:“赫连生!”
其他人也都连忙低头行了个弟子礼:“赫连生。”
屋外的竟是赫连生。
几日未见,他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些风尘仆仆,身上似乎还夹杂了些屋外的冷气。
刑水水愣住了,二师兄刚不是说,赫连生最少还要两三日才会赶回来吗。
可能是因为捅了个大娄子,心里十分心虚,她顾不得多想,见其他人行礼,深深地觉得自己身为罪魁祸首,这时候更是不能不合群。
可她还躺在床上,刑水水当场便想翻身下床,表示一下对赫连生归来的热烈欢迎。
只身子还没动,就见赫连生转眸望过来,看到她的时候,眉心轻轻拧了下。
于是,刑水水刚翻身一半,就像是凭空遇到了什么阻力,那阻力轻推着她向后,然后她便这么在赫连生的不冷不热的眸光里,缓缓又躺了回去。
不仅如此,连被子也无风自动,重新盖到了她身上,将她下半张脸以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略显茫然无措的眼睛。
屋内几人闻声望过来,看到她,身子一震,似乎很是震惊于她的这番举动。
见了赫连生不问好也就算了,怎么还拿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了?!
刑水水:“……”
如果她说不是她做的,有人信吗。
罢了,累了。
她眼一闭,心一横,开始装死。
闭归闭,到底是忐忑,隔了会儿,悄悄掀开条缝隙,观察周围环境。
刚睁到一半,就听大师兄大惊失色道:“赫连生?您受伤了?”
此言一出,不仅其他人受到了惊吓,就连刑水水也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她下意识顺着大师兄所看的方向望了过去,果不其然,见到有一点血从赫连生右手袖摆处流出,顺着手腕腕骨一路向下。
赫连生垂眸看去,看到那血迹,似乎连他自己都愣了下。
接着挥袖将之拂去,手腕顷刻光洁如昔。
然后抬头,朝大师兄几人安抚一笑:“当是不小心沾到的魔物血,无需惊怪。”
末了也不等几人说话,便轻声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他们哪敢有异议,低头便应是。
唯有六师兄,临走之前还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往回看了一眼,望到刑水水的时候,眼眸里立马多了点恶狠狠的警告。
意思大概是——你敢叛出师门当药修就给我等着瞧!
刑水水一个瑟缩,立马缩回被子里装死。
“吱呀”一声,木门掩上。
几位师兄姐都走了,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赫连生和她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赫连生在她眼中脾气向来和善,可这种时候她就是莫名会下意识心生怯意。
一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她把剑随意送人而生气,二是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她药倒了他几个徒弟而心生不快,三是纠结……
赫连生专门屏退其他人,是不是一怒之下打算和她断绝关系。
刑水水内心正不断打鼓的时候,就听赫连生的声音已到了近前。
“是不想继续跟我修炼了吗。”
哇——
若说之前还只是猜测,这话一出,刑水水整颗心便坠入了谷底。
脑袋里忽然浮现了现代校园里,某些老师、父母表情严肃将学生拉到办公室问“不想继续读书了吗”的场景。
所以赫连生这是……在委婉劝退?
她整个人呆住,也不知自己该回答什么,便只能怔怔看着赫连生。
赫连生是她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也是这段时间里,她遇到的最厉害,最温柔,对她最好的人。
或许是雏鸟心结,纵使不明显,她也知道自己对其很是依赖。
赫连生似乎也被她的表情给惊着了。
他眉头轻蹙了下,缓缓俯身,宽大温热的手心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动物、亦或者是小晚辈,声音带了点无奈。
“怎么这般表情?”
刑水水面前也没镜子,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翻涌,又哪里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情,于是她动了动唇,没吭声。
他道:“我方才过来时,无意间听见了些谈话,听见他们说……你似是对药修更为感兴趣。”
啊?
“赫连生虽然收了你,却也不能不顾你的意愿,强行逼迫你修剑,是以,才想着问问你,可是更想去药花峰。”
竟是因为这?
她脑袋空白了一瞬,当即重重松了口气,赶紧拼命摇头表忠心:“不要不要不要,我只想留在归剑峰。”
末了,心底还是有些不确定,探头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赫连生……会希望我去修别的吗?”
只见赫连生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然后正色同她道:“你若更想修别的,赫连生也是支持的。”
刑水水刚想撅嘴,就听他又道:“只若论私心,赫连生的私心自然是,希望你留在归剑峰。”
嘿嘿嘿。
之前的忐忑不安一下子烟消云散,刑水水一下子就开心了,她傻乐起来。
虽然她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菜徒弟。
但是赫连生不仅不嫌弃她,还说,他私心里希望她留下来。
真好。
可能是得了一粒安心丸,刑水水立马胆子大了起来,她傻笑了两声,然后小声道:“所以,赫连生你没有生我气吗?”
赫连生疑惑,歪了下脑袋:“为何生气?”
她挠挠头:“我……我害得师兄师姐们中毒了,我还……”
还把他送她的剑,拿给六师兄了。
这句话她只说了个开头,便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只傻乎乎看着赫连生,又道:“二师兄说,他给你传音的时候,你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
赫连生一愣,接着似是失笑了下。
然后才道:“若说生气,当是气他们没有照顾好你,你才入门,不认识毒药情有可原,他们身为师兄师姐,没阻止你也罢,竟也傻傻跟着吃了。”
说着,眉头皱了起来,面上也多了些凝重:“你未正式修炼,身体不比他们,以后这些东西,不要再乱吃了。”
刑水水连忙乖乖点头,虚心受教状,道:“好。”
“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她伸手过来,修长的五指摊开在她面前。
只见下一瞬,在他的掌心凭空出现了个木质的小瓶子。
赫连生神情温和:“喝了。”
刑水水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在修炼堂里,大口大口灌药的可怕记忆。
她打了个哆嗦。
但想起,自己刚中毒昏迷醒来,赫连生兴许是想帮她补补身体,于是忙将木瓶接过。
取下瓶塞的同时,顺口问了声:“这是什么呀,赫连生。”
赫连生温温和和地道:“灵心露。”
灵心露?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
刑水水一面仰头准备往口里倒,一面想。
却在唇触碰到瓶口的那一瞬间,身子猛地颤了下。
等等!
什么露?
灵心露?
这不是她要的铸剑材料吗?
刑水水难以置信朝赫连生望去。
她想起六师兄说的话,他说灵心露大多生在危机四伏的魔窟里,很难寻到。
又想起方才赫连生手腕上流下来的血迹。
所以赫连生……这几日消失不见,是去魔窟帮她弄灵心露了?
震惊和感动在胸口里滚了一遍。
然后刑水水便垂眸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姿势——耳朵里浮现方才赫连生说的那声“喝吧”。
这千辛万苦弄来的东西,竟然差点又被她喝了!!
赫连生,离火的源火种就藏在里面。
这样,就算关无山取走我性命也拿不到离火,你也能永远天下第一,永远永远前途无量。
倘若往后山水不相逢。
要记得,对自己好一点。
谢谢你能理解我的明媚,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我其实……其实觉得,你也挺灿烂的。
留了这么多音。刑水水觉得太忸怩了,又随手抹去,只留了一句。
——“赫连生,有种就下辈子也喜欢我。”
她唇角泛上苍白的笑,又被微风卷走,只留下空旷。关无山已经揪着她头发,逼迫她抬起脸,眸底皆是杀意。
青年黄袍被血染红,笑容已经有了关阴子的影子:“你杀我舅舅,杀我娘的侍女,害死贺唐州,你说我该怎么折磨你好呢?”
第 86 章 第五不闻
刑水水最不喜欢生人揪她头发,尤其还是讨厌的人,往关无山手上咬了一口。
她冷冷道:“别、碰、我。”
关无山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把她往墙上丢,反冲力很大,刑水水头磕着墙,五脏六腑都快从嘴里吐出来,头埋在阴影之中,有种濒死的错觉。
关无山掐着她脖子,在她耳边低语道:“薛九灵,现在你任我宰割。最好搞清楚,你连反抗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求我放过你!”
红光闪过,他掌中蓦然出现几根带血的钉子,血钉细长,上面还刻着某种恶咒,关无山抬手,那钉子便要飞向刑水水。
刑水水笑了,血顺着额头滴到下巴,她淡声说:“赫连生要知道你这么对我,他弄死你。”
关无山腿没移开,将她的裙摆踩得很脏,俯下身说:“那他有本事——就先自己找到这地方来啊。”
血钉撕破周围空气,离她皮肤仅一指的距离,刑水水闭上眼,却没感觉到血肉被撕裂的疼感。
再回过神来,刑水水惊讶地发现,在脑海内那个半透明任务面板的右侧,竟然多了个疑似人物面板的小小方框。
姓名:刑水水
等级:1级
倒是非常简单粗暴。
1级在游戏里有多弱呢,就是那种最低级的小怪随便给她挠一下,都能把她给秒了的弱。
她轻吸一口气,不由不寒而栗。
忽然无比怀念网游里的新手村机制……
好在宗门里目前来看没什么危险。
刑水水勉强安心下来,决心在级数升够之前要牢牢抱好赫连生大腿,打死也不离开宗门半步!
继续看。
刚没认真听任务广播,不过没关系,这会儿任务面板已经贴心地记录了她的第三个任务。
这是个集合类任务,分步骤的。
总的来说,就是让她去收集材料,然后找到炼器峰的器修弟子,让其为她打造一把合适的武器。
做完所有任务后,竟然会大方奖励她该武器所对应职业的修炼心法。
看得刑水水一阵激动。
她按捺了下心情,继续往下看第一个小任务。
首先,她需要收集材料,每个武器对应的材料都不一样。
任务贴心地将所有武器贴了出来,有长剑,笛子,琴,鞭,弯刀,弯弓,符纸,炼丹鼎,炼器坩埚……
她盯着符纸、炼丹鼎、炼器坩埚一阵眼馋,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看向了长剑。
她要抱赫连生大腿!当剑修!
不一会儿,系统便自动跳出来其所需要的材料。
【长剑:收集铁矿×10,息石×5,金淬石×4,灵心露×1】
啊,都是完全没有见过的名字呢。
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刑水水决定待会儿再想收集的事。
于是目光下移,她看到,在任务面板的下面,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个长长的进度条。
进度条左侧写着数字“1”,右侧写着数字“2”。
目前整个进度条都是灰色,只是最左侧还有个红色的小竖线,据不多不少的游戏经验判断,估摸着等红线从最左侧走到最右侧,她就能升到2级了。
虽然还未起步,但能看到进度条,一下子便觉得生活都无比有盼头呢!
正看着,忽然便见那小小进度条上浮现了一行小字(采集、挖矿、庖丁、杀怪、做任务等等行为,皆可获得不等的经验值)
咦?
拔草杀虫这类不知涨不涨经验……
若行的话,那她可就要对闻人溪那可怜巴巴的药田施展援手啦!
看完一切,自认为焕然一新的刑水水兴冲冲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路过药花峰,便顺势绕进去,直奔药田。
药田里,闻人溪同学还在那辛苦除虫拔草。
见到刑水水又折了回来,十分讶异:“落东西了?”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觉得你一个人忙太辛苦了,于心不忍,想帮帮忙。”
说着,便在对方愣怔、错愕,感动的目光下,大义凛然地做好准备工作,接着便伸手抓向最近前的一株毒草。
不知是不是错觉,刑水水竟感觉脑门右上角,似乎飘过了一个硕大的“+1”。
真的有加经验!
只是怎么,好像有点少?
她瞟了一眼升级进度条,目光不确定地从上面移回来。
没变化?
不确定,再试一次。
低头,再试一次。
再拔一株。
再拔一株。
连着飘过好几个“+1”,低头再看进度条,仍旧纹丝不动。
所以,为什么进度条上看不到经验数值啊!
她这要怎么才能知道需要拔几株草才能升级!
又尝试了几次杀虫,回头发现进度条仍没变化后,没有耐心的刑水水,在扔掉最后一株毒草后,扭头看了一眼闻人溪。
“算了,你还是一个人忙吧,我又于心可忍了。”
事实上,从她低头开干,到决定放弃,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本以为对方就算不露出个“你是不是在耍我”的表情,也要心怀无奈地鄙视她一番。
却没想,少年看了她一眼,竟噗嗤一声笑了。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心情意外的好。
刑水水:“?”
他却摇摇头:“没事,你快去休息吧,本来就很晚了。”
没什么良心的她,便在他这出人意料的好脾气下生出了点恻隐之心。
白天睡够了,倒也不困。
她轻咳一声,决定还是留下来再帮会儿忙。
顺便,打听打听点消息。
当然,打听消息是主要,帮忙是顺带。
如果对方心怀不安死命拒绝她帮忙,她也不介意坐在一旁的田埂上坐着陪他。
却没想,一听她又要留下来了,闻人溪当下便将备用药壶和杀虫刀具一股脑又塞回她手里,半点不见客气。
不仅如此,还弯腰喋喋不休和她讲解更多的杀虫要领。
刑水水:“……”
她这该死的温柔。
没法,她只能边帮忙,边问。
“铁矿?满山都是,随便挖。”他一边回答,一边用“你真是这个世界的人吗”的表情看她。
刑水水只作没看到,继续问。
“息石啊,这个似乎不太好找,但是交易堂应该可以买到,不过那儿贵,你要是想要便宜点买,可以去秋枫山后山看看,那里每到傍晚都会有小型集市,都是希望以物易物的各峰弟子。”
“金淬石?灵心露?”闻人溪犯了难,“前者我知道,很贵的,动辄要上万灵石,至于后面那个……还真没听过,也只能去集市交易堂碰碰运气了。”
耐心解答完,方才好奇问她:“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是要做什么吗?”
刑水水傻笑一声,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
他倒也好糊弄,没接着问,只埋头继续忙碌。
事实上,她也没有继续做太久。
他虽表现得不太客气,可没一会儿便开始赶她回去睡觉。
刚巧刑水水也觉得有些累了,没推辞,打着哈欠告别他,回了归剑峰。
接下来,她便开始为材料忙碌。
交易行去了,金淬石的价格看到了,三万灵石。
买不起。
别说金淬石了,就连五百灵石的息石她也买不起。
至于灵心露,果然如闻人溪所说,就连交易堂中的人都没听过这玩意是什么。
刑水水只能一边先攒灵石,一边在心里思索——
赫连生神通广大些。
不如等到时候他出关了,再问问他知不知道灵心露吧。
反正光是凑前面这些材料,就很花她时间了。
刑水水攒钱的办法也很笨。
她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只能慢慢摸索。
于是,在她发现山里有很多铁矿,并且还能拿去交易堂卖钱,那叫一个相当的喜出望外,于是便干劲十足地每天辛辛苦苦上山挖铁矿,挖够了再去卖。
一天差不多能攒到二十个灵石。
这样下来,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买到息石了!
只可惜闻人溪给的耕戒只能放耕种相关的东西,当不了储物戒。
而便宜的储物戒她也买不起。
于是刑水水就只能凭借她打通任督二脉之后的强壮力气去人工搬运。
当然这些事都是瞒着三师姐进行的。
虽然对方一再固执非要时时刻刻看守着她,可刑水水却不想让她知道,便发挥自己夜猫子的能力,昼伏夜出,每天夜里偷偷去山上采矿,白天再回来睡觉。
也就是说,三师姐每次白天过来,都只能看到一个正在睡懒觉的小师妹。
就这么挖了几宿,当刑水水某个清晨黑黢黢着一张脸,满身狼狈,背着重重一袋子铁矿下山,往交易堂走的时候,竟然叫她撞见了个极其眼熟的身影。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正值白天,又是清晨,可能快要到早膳时间,交易堂这附近恰巧有个挺大的饭堂,附近人来人往,一路上能遇见各个峰的弟子。
于是就在这人潮拥挤之中,她背着重重的铁矿,气喘吁吁一抬头,擦汗的瞬间,就在这一众人群里,看到了一小撮仪态不凡、气度卓越的剑修弟子。
怪不得那日闻人溪说她不像剑修。
刑水水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澜仙宗的剑修,一眼便能同其他弟子区别开来。
说不上究竟有哪儿不同,可你就是会下意识觉得他们非常的惹人注目。
或许是那段时间赫连生把她藏得太严实,其他剑修以及路上的弟子也便都不认识她。
只大家都注意了这个背着一大兜不知名重物,弄得身上灰扑扑脏兮兮的少女,下意识朝她望了过来,紧接着便表情困惑地拧了拧眉。
刑水水:“……”
前面说错了,她觉得比起剑修,还是她在人群中的存在感更高。
当然,这本没什么,前提是刑水水的六师兄没有刚好在这几名剑修队伍里。
不得不说,六师兄在外面的时候,看起来要相对稳重一些,人模狗样的,没了之前拎着剑对刑水水喊打喊杀的暴躁气质。
而这一切平静祥和,在他转头看到刑水水的时候发生了改变。
他原地站停,揉了揉眼睛,看她一眼,揉揉眼睛,看了她背后的大兜黑乎乎不明物体一眼,再揉揉眼睛又看她,紧接着嘴巴缓缓张大,大到能塞下一个鸡蛋。
刑水水以前买过一本书,叫《三分钟教你读懂面部表情》,于是此刻的她,靠着所学会的浅显知识,成功从他脸上剧烈的表情变化读出了两个字。
“耻辱”。
仿佛她以一己之力影响了整个师门乃至整个归剑峰,乃至全体剑修界的形象。
不知为何,明知自己没错,可刑水水还是在他那震惊、仿佛天塌了表情下,心虚了一下。
只一下,她便挺起腰板。
哼,劳动最光荣不知道吗。
她很光荣!
于是她只作没看见,在心里不服地生了下气,便接着往前走,准备去迎接她今日的二十五个灵石。
却没想,刚走到交易堂门边,手腕就被人拽住。
紧接着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强行拉进了交易堂和隔壁饭堂中间的狭小巷子中。
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六师兄气急败坏的脸。
“你这是在搞什么?背的都是什么?哪儿弄来的?”
说话的时候,不仅迅速地放开了手,还倒退两步捏着鼻子,满脸都是嫌弃与不忍直视。
刑水水:“……山上挖的。”
他一脸的摇摇欲坠,似乎更加崩溃,逼近了问她:“挖山做什么?我说怎么天天见不着你人,原来是跑去愚公移山了,怎么着,山摆在那儿碍着你晒太阳了吗?”
“……”她小声辩驳,“不是挖山,是挖矿。”
“有区别吗不都是……”话一半顿住,他忽然低头看她一眼,表情古怪地问,“挖矿做什么?”
刑水水心想,她刚都走到交易堂门口了,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可她的沉默在他眼里不知是不是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只见他忽然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情似是出现了些许烦躁,将衣袍袖摆扯了又扯,方才憋出一句:“你缺钱?”
不等她说话,他又蹦出句:“赫连生他怎么……”
话到一半没接着说,却是神情莫名地咬咬牙,像是下了狠一番决心般,伸手不由分说将她背上的东西取下。
等她惊讶望去,那一大兜近有大半个她那么大的布袋竟然凭空在他手中消失不见。
“我当赫连生多宝贝你,怎么徒弟穷成这样也不管的。”
话说着,一个玉质戒指戒指被他抛到了她的手中。
关无山的目光宛若淬了毒的箭,他五指间依血流不断,摇了摇铃铛,一堆邪修恭敬赶来,见满地的血不免震惊。
他指着墙边同样内息紊乱的刑水水,做了几个手势,邪修们立即会意,将刑水水带走。他还要拿她威胁赫连生。
这时,外面传出一声巨响,楼台顷刻倒塌几座,城主府的某处开始窜出浓浓黑烟,隐约可以从浓烟中听见蛊虫细微的尖叫,像婴儿的哭声。
关无山脸色难看到极致,意识到中了套。
终于要拨云见日了。
刑水水抬起脸,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当时你把我当大礼送给灵山,我没机会还,如今终于有了。这份大礼你喜欢吗?关、无、山。你死期将至。”
第 87 章 第六不闻
黑烟窜进来,两人都快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她下巴被人掐住,邪修控制住她的手脚,关无山暴怒的神情在浓烟中逐渐扭曲。
血蛊被毁,咽喉被刺,他还有什么退路?如今他被灵山或者杜谛竹任意一方逮到都只有死路一条,哦,若不幸落在赫连生手中,那就更生不如死了。
刑水水冷淡抬眼,看着插在他咽喉的钉子,毫无惧怕之意。
无论自己被他带到哪,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玉石俱焚。
死过一次了,早就不怕。
都说了,一起下地狱吧。关无山。
轰轰轰——
城主府的另一端,黑烟的源头火光满天,烈焰之上的罪恶重见天光,无数亡灵在烈火中被超度。
又是一声响,一座楼阁倒塌。
只是,刑水水觉得自己不能当着三师姐的面去药田里嘿咻嘿咻拔草。
光是解释都很麻烦了!
于是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等夜深无人的时候,再偷偷出去打探位置,研究任务。
和三师姐往回走的时候,她也真切感受到了,对方在整个宗门内的地位之高。
一路有不少弟子见了她,认出她,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姐。
且个个神色敬重仰慕。
三师姐倒只都是一视同仁——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无视之。
那些人不仅丝毫不觉被怠慢,反而还看上去更崇拜了。
只是刑水水已经认识到,三师姐实际上是个自闭且略有点社恐的性子,不然险些也要被她的冷酷表象迷惑过去。
只是,原以为回了归剑峰,她可以先回赫连生的修炼堂关上门研究一下刚拿到的奖励物品。
却没想,竟是直接被三师姐拖去了后山某个场地。
刑水水目光呆滞:“要做什么?”
三师姐言简意赅:“练剑。”
她惊慌摇头:“可我不会使剑。”
“我练。”
“那我呢?”
三师姐沉默了会儿,抿了下唇,道:“赫连生让我看着你。”
刑水水也沉默了下。
……这到底是谁看着谁了!
她本想试着为自己的自由争取一下,但转念一想——练剑,穿越以来确实还从未看过,听上去倒是很有意思。
于是,一下子来了精神,跑到一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双手托腮,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三师姐。
却没想,三师姐瞥了她一眼,却是站在那儿,老僧入定一般,老半天没有动作。
刑水水:“?”
她脸上刚冒出疑惑,就见三师姐的脸上已经多了些窘迫,低声道:“我过去都是一个人练,从未被人这样看过。”
咳咳。
想必是目光太过炽热,盯得师姐不好意思了。
她连忙别过脸去,揉了揉双眼,再转过来的时候,已是满面平平的正色。
三师姐的剑同她的瘦削身形极为不符,是一柄宽大似砍刀的剑,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异常笨重,可使在她手上的时候,却显得异常灵活,且非常有力量感。
刀风猎猎,激起一地落叶。
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样貌算不上多出众,再加上不爱打扮,不爱说话、日常自闭,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沉闷,仿若一摊不会流动的死水
可这摊死水却仿佛在她使剑的这一时刻,活了过来。
或许是深秋季节,漫天遍地都是枯黄落叶,整个画面的色调都透着股死气沉沉,可却都因为那抹舞剑的灰扑扑身影,变得极为生动、耀目。
刑水水本只是想浅浅观看一下,却越看越入神。
陷进去了。
纵使她不懂修炼,不懂剑道,也知晓,这些似乎都只是最基础的剑招,没有一丝一毫的花里胡哨。
按理说,三师姐已修炼多年,且据说早已小有所成,不该花太多心思在这普通剑招上。
可她却练得无比认真,不急不躁,耐心专注。
刑水水本以为练剑要不了多久,可师姐已然入神,忘了时间。她也不忍打扰,便端坐在一旁,屏着呼吸继续观看。
正出神看着,余光忽然瞥到一抹身影。
那是穿着一袭深紫色长裙的女人,容貌极佳。黑发如瀑,头戴珠钗,眉如远黛眸若乌星。浑身自带一股极其温柔婉约的气息,只是那温婉中,又似掺杂着些天然的上位者的威严。
只是站在那儿,都让刑水水觉得她身份不一般。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紫裙女子,目光竟也落在练剑的三师姐身上。
只是看着,却未说话,更未走近。
漂亮潋滟的双眸,隐约透露着些安静与专注。
只是或许是刑水水的目光太不遮掩。
女子轻轻转眸,看了一眼刑水水。
却像是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收回视线,垂眸片刻,再次看向三师姐。
刑水水本以为,她或许是和自己一样,觉得这剑招十分赏心悦目,没忍住多看了会儿。却没想,对方在那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离开。
她刚想说话,就见那边三师姐的动作停了下来。
三师姐目光望过来,先是看了眼刑水水,然后目光看向她身后的紫裙女人,脸上却并未表现出讶异。
像是之前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只默不作声地将剑收回背后,然后不卑不亢地走到她面前。
垂首行了个弟子礼:“清药尊者。”
刑水水面露惊讶,赶忙跟着站起来,也行了个弟子礼,喊了一声清药尊者。
根据赫连生“无剑尊者”的称呼与身份来推,这位“清药尊者”,很有可能便是药花峰里的某个峰主。
哇哦。
刑水水忽然很想跟着她去药花峰的药田溜达一圈。
清药尊者温柔一笑:“剑术不错。”
三师姐低下头:“谢尊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俩人都没再说话,周围陷入了沉默。
她俩尴尬不尴尬是不知道,反正刑水水是挺尴尬的,要不是容易引起注意,她真想一步一步挪离原地。
俩i人?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试图将自己的魂魄从这场灾难里放生。
虽说三师姐一向话不多,可她还是从这简单几句对白里,嗅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清药尊者却像是不太在意一般。
清药尊者话说一半,卡住,似是被这耿直的回答噎到。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又恢复了之前柔婉的笑容,伸手,似是想揉揉三师姐的脑袋:“你这孩子,还是这般……”
话没说完,手也没碰到。
三师姐如避洪水猛兽一般后退半步,头却垂得更低了:“尊者要是没什么事,弟子就先告退了。”
刑水水全程在一旁看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三师姐毫不留情后退避开的那一刻,清药尊者的眸里的温柔似乎终于再也遮掩不住一般,消失殆尽。
就连恬淡的面容也出现丝丝裂痕。
女人神色冷了下去,冷冷睨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拂袖转身离去。
刑水水:.O.
吃瓜,却好像只啃到了一口瓜皮。
这样的感觉,不由让人觉得抓心挠肺。
三师姐见她离去,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惹怒了对方,唯有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的两手手指缓缓舒展了下,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一旁的刑水水:“回去吧。”
“噢好!”她急急忙忙跟上三师姐的脚步。
俩人一路往回赶。
三师姐比来的时候还要沉默,眉头紧紧皱着,脸色非常难看,仿佛心情因为清药尊者的出现,已然跌入谷底。
见她这样,刑水水什么也不敢问,愣是将疑惑默默憋在心里。
可以看出,三师姐确实是很不喜欢这个清药尊者了。
临将她送入修炼堂的时候,她忽然主动提起,并拉起刑水水的手,同她叮嘱:“小师妹一定要同她保持距离。”
“清药尊者……不是什么好人。”
刑水水在心里忧郁叹了口气。
看来她是没什么识人本事,初见到的时候,只觉得清药尊者有些奇怪,却并未想过她可能会是坏人。
不过,不管好人坏人……
刑水水举手:“她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
刚刚俩人可一点距离也没保持,站得那般近呢。
对方的注意却全程在三师姐身上,目光专注——连余光都舍不得分刑水水一点。
虽然说很好奇这位尊者究竟做了什么事,可看三师姐神色恹恹,她便也摁下好奇,没有多说。
分别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三师姐走之前,给她丢了个玉质牌子。
并要求她好好待在赫连生的修炼堂里,没事不要出去。若在修炼堂里也遇到了什么事,就通过这玉牌联系她。
刑水水收了玉牌,一通小鸡啄米。
还是师姐好,行事比赫连生细心周到!
等三师姐离开后,修炼堂便安静了下来。
这修炼堂该说不说应有尽有。
能睡能吃还能修炼。
她先是取了些点心填饱肚子,然后又去赫连生给她留的洗髓泉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通,等吃饱喝足两眼发昏的时候,才骤然回忆起。
好像还有事没做。
刑水水忙不迭从兜里将那两块灵石和两片结零散取了出来。
灵石她知道,是这修仙界的交易货币。
只是还没机会去了解一个灵石能买多少东西。
她捏了又捏,决定明天找个 ,将之放回口袋,继续研究结灵散。
只能说,非常友好。
在她目光望上去的时候,结灵散纸包表面,居然隐隐约约浮现了几行小字。
【结灵散:可在帮助侠士快速恢复灵力。】
嗯?
但看样子暂时用不上呢。
于是刑水水果断将之丢回口袋里,然后按照白天设想的那样,趁着夜色悄悄摸摸钻了出去,预备做下个任务。
出发——
目标,药花峰药田!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修仙之人似乎非常注重养生,到了夜里,外面竟见不着半个人影了。
她还想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随机找路人问问路……
这人都没,怎么问啊!
好在,虽说是黑夜,外面倒是灯光如昼。
竟一抬头,就能看到不少,亮着大屁股缓缓从高空天上游过的巨型、疑似萤火虫生物,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更说不出像什么的闪烁着亮光的灵兽灵宠飞行而过。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吓了刑水水一跳。
可再看它们都无比温顺,且并不靠近她,便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道路两旁,更是每隔一段路都能看到类似路灯的柱子,只是头顶的并非灯泡,而是很像夜明珠的发光石头。
这些东西,似是为了有需要夜间出行的人准备的。
在夜间鬼祟往前摸索的刑水水,在内心抹了把感动的眼泪。
只是澜仙宗太大,在没有任务指引的情况下,也没有路人指路的情况下,她只能循着记忆回想药花峰位置所在。
就在这样异常艰苦的条件下,找到药花峰之后,刑水水终于在又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后,成功站在了一片飘着浓郁药草清香味的巨大田地上。
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向前走去。
没人也挺好。
没人她就可以放心做任务了。
刚走到药田边,便望见前面不远处的某块田里,居然高高撅起了个屁股。
看形状,约莫是人类的。
那人撅着屁股,埋头在药田里,起起伏伏地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边忙边骂骂咧咧。
“睡睡睡,就知道睡!睡死你们算了!“
从声音看,似乎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三修士一妖站在古鼎旁边,神态各异。
听见她说:离火的源火种就藏在香囊里面。
听见她说:愿你永远天下第一,永远永远前途无量。
听见她说:我其实……其实觉得,你也挺灿烂的。
一滴血泪流下,赫连生生性凉薄,却也头一回尝到了心被撕碎的滋味。
思恋疯涨,真想下一刻就见到她。
可是水——
你更胜灿烂千阳。
第 88 章 遇水第一
被他念挂的刑水水失血过多,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阵法之中,阵法内的光线黯淡,眼前仿佛蒙上一层迷雾。
她手腕和脚踝都被套了镣铐,灵力也被锁了,分辨不出这是在阵法的哪里。
纤云虽然抵挡一切致命伤,可关无山那一掌还是伤及经脉。
她浑身酸痛,抬起头来,打量一番周围的血符,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这是地煞十二重变阵。
关阴子花费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阵法,还没来得及祸害别人就死了,没想现在又重见天日。
他是故意的,肯定是要利用自己为饵引赫连生来。
刑水水咬牙打起精神,想要挣脱手上的镣铐。可很久很久没喝水,嘴唇干涸,身体非常虚弱了,心口的剧痛很快却让她蜷缩成一团。
前面忘记显摆了。
刑水水跟她赫连生坐的这是个不是个普通的马车,而是可以飞天的马车。至于在前面拉车的,也并不是马,而是一个长着两对宽大翅膀,却又生得非常像巨型蟒蛇的生物。
虽然无比抽象无比奇怪,甚至在初初的时候吓了她一大跳,可等坐进了车厢里,才知道那个舒适度,真真是连现代豪车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更叫她惊讶的是,这车舒服也就算了,速度居然还挺快。
据她所知,出发地,也就是她穿越落下来的那个小山屋,是在淮殷国的最东边,而目的地澜仙宗,是在淮殷国的最西边。
没想到这才半天的功夫就到了。
虽然已经穿越了快一个礼拜,可托赫连生的福,刑水水这几天一直都待在木屋里外,还从来没有见过小山屋以外的景色。是以,这会儿一听到说到了,立马兴奋得不行,激动且期待地撩开珠玉链子钻了出去。
看到飞蟒车外面的澜仙宗大门,她张着的嘴巴半天也没合上。
见了这画面,她方才知晓,过去修仙影视剧里的那些巍峨气派场景,简直就被比成了小丑。
只恨当年语文没有认真学,这会儿搜肠刮肚也只能干巴巴地从嘴巴里蹦出个:“……好大啊。”
话音落,刑水水便听到车厢内传来很轻的一声轻笑。
她一愣。
隔着帘子朝里面飞去一记眼神飞刀。
赫连生一定是在嘲笑她没见识,一定是!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转过头,收起方才的表情,轻咳一声,看向车下。
负责驱车的两个小童这会儿已经在底下站着了。
他俩一面恭恭敬敬接她下来,一面旁若无人地对话。
“尊者去时优哉游哉,边停边逛,足足半个月才到,返程竟只用了半天。”
“必定是新收的徒弟天资过人,尊者急着想向宗门内其他尊者炫耀呢。”
“呔,休得胡言!尊者岂是这样的人?他这是……报喜,对报喜!”
听到俩人的对话,刑水水脚底一崴,险些跌到。
与此同时,车厢里也传来赫连生喝茶不小心呛到后的轻声咳嗽。
她心中愧疚,顾不得去看那两小童艳羡且又热烈的眼神,默默到一旁站定,等赫连生他老人家出来。
小童似乎是才觉不对劲,探头探脑,怯生生问:“怎么这次回宗,宗内没有长老弟子迎接?”
隔了会儿,从帘内传来赫连生的声音。
“未曾提前告知,何来迎接之说?”
两个童子呆了呆。
“收徒一事暂不声张,今日回宗也不需要走正门,从归剑峰那处的侧门进宗便可。”
刑水水:“?”
咋。
收了个徒弟不走正门回去,却要偷偷摸摸走侧门,该不会是怕她给他丢人吧!
刚有怒意从心间腾起,便却在下一瞬,听那车内的男人温声道:“水水,回来。”
声音倒是一个大珠小珠落玉盘,温柔之余,还分外的好听。
刑水水刚硬气起来的骨头瞬间便软了。
算了,就当、就当他自有安排吧!
她小声哼唧了两声,没再多说,踩着软阶重新回到车内。
根据她短短几天的了解,大概知道这个什么澜仙宗,其实是相当大的。
里面总共有九个大峰,各自代表着九个不同的职业,她赫连生的老巢在归剑峰,归剑峰顾名思义,里面住的自然全是些剑修。
赫连生在归剑峰是三峰主,地位很高,却不太爱掺和宗内的事,也不爱收徒,数百年来一共才收了六个徒弟——算上她是七个。
只不过他名气也很高,不仅因为个人能力突出,更因为前头收的六个徒弟,各个都成了全宗门乃至全修仙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前面六个师兄姐,刑水水就倍感压力。
她一路装乖作巧,垂着头,盯着脚尖,跟在赫连生身后入了归剑峰大殿。
可叫她意外的是,一路上一个活人都没见着也就算了,等入了殿内,竟然也仍旧是空空如也。
只有两三个扎着小辫的童子,又是躬身欢迎又是端茶递椅。
赫连生却是没有停下脚步,只道一句:“过来。”
刑水水茫然跟在他身后。
他一路到了殿内最深处,顺着旁侧的入口进了一个过道,然后指尖在过道的墙上一点,便听“轰隆隆”一阵声响。
一个石门在面前显露出来。
原来竟藏着个暗室。
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屋子,说是屋子,四壁却全是绿油油的草色绿植、不知名鲜花之类,入目一片绿色的清新,简直就是个小型的室内绿植园。
她跟着赫连生进了里面。
他却是脚步未停,走到尽头泉水涓涓的地方,手指拨动了两下清澈见底的泉水,下一瞬,就见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瓶子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此乃上元丹,可以帮助人吸收天地灵气,加快引气入体的速度。”
她接过丹药,犹豫了片刻。
帮助吸收天地灵气……那也得能感知到天地灵气的存在才行吧。
原谅她,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都从来都没觉得“天地灵气”有在她身边存在过。
可看赫连生平静表情下隐隐约约含着热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堵在了口中。
既然是帮助引气入体的药,那对于赫连生这种仙界大拿来说,应该不至于特别贵吧?
她眼一闭心一横,仰头将瓶中圆圆滚滚的上元丹倒入口中。
药丸初入口,似是圆圆硬硬的,可还没等她动作,便仿佛一整个化作了飘渺的雾气,尽数融化于口中,四散而去。
刑水水眨巴了下眼睛。
好像还没尝到味儿。
一抬眼,就见赫连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千万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她心情沉痛地对他摇了摇头。
赫连生轻轻点了点头,表情仍旧十分的平静,好像确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刑水水却有些想哭嚎。
这就是当代人穿修仙世界现状吗?
怎么修仙啊,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开启这个功能啊!
什么个灵丹妙药给她都只能说是暴殄天物,别说当糖吃了,就连味道她都没尝出来呀!
她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目前场内的悲伤气氛,就见赫连生转头又回到泉水边。
这一次,他对着泉水挥了一挥手。
刑水水刚探过脑袋,就见一座小山似的闪闪亮亮的瓶瓶罐罐从那泉水底部被托了出来。
刑水水:“……?”
她刚觉疑惑,就见赫连生将那些瓶瓶罐罐堆到了她的面前。
表情温温和和地来了一句:“无事,先把这些喝了。”
先把?这些?
刑水水瞪大眼睛。
意思不是后面还有吧?
她哽了哽:“赫连生,真的要喝吗?”
“自然。”
“全都喝吗?不会喝死人吗?”
“不会。”
她抬眼,见赫连生一脸坚定,知道自己是没什么拒绝余地了,便硬着头皮抓起其中一瓶,仰头喝下。
喝完这一瓶,赫连生又说话了。
“打坐。”
她乖乖盘腿坐下,一本正经地板着脸。
赫连生道:“这儿是我的修炼堂,是整个归剑峰灵气最充盈的地方。”
“你方才喝下的名为经凝露,此露能帮你运转体内的灵气,接下来,你需要试着用体内的灵气去感知周围的灵气。”
接下来又说了啥,她就完全听不懂了。
什么小周天大周天,什么任督二脉什么会阴丹田,什么三阴三阳几循环,听得刑水水是两眼空空大脑也空空。
“……”
可能是她这会儿的眼神过于清澈,赫连生讲到一半目光望过来,便安静了。
四目相对,他平静地转过头去,温和地道:“无事,再喝。”
……
十分不好意思地说。
进入澜仙宗的前三天里,刑水水除了赫连生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
原因无他,这几天她便一直被赫连生关在他的修炼堂里喝小药,喝小药,喝小药。
赫连生说得没错,这些药的确喝不死人。
三天下去,喝了差不多上百瓶,刑水水虽说仍旧是半点灵气的影子都没摸到,却是被这些灵丹妙药滋养得脸颊红润通体轻盈,连皮肤好像都光滑了好几个度。
美得她恨不得再待在这小房间里再喝上半个月的药。
只可惜,赫连生的仓库似乎是有限的。
喝完手里的最后一瓶,当赫连生再次转身走到涓涓直流的泉水边时,却是挥了三次手也没见泉里吐出东西来。
刑水水沉默了。
赫连生也沉默了。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后,赫连生平平静静地转眸看向刑水水:“无事。”
刑水水:“……”
你看起来分明就很有事。
“收拾东西,我们去一趟药花峰。”
顾名思义,这药花峰是药修们所在的地方。
看样子赫连生是打算带她去找那些药修拿药了……
刑水水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有点不太好。
她斟酌着开口:“赫连生……要不,让我一个人先琢磨看看,说不准哪天突然就开窍,一不小心引气入体成功了呢?”
赫连生垂眼看她:“嗯?”
“……”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将拒绝的话重复说了一遍。
“无事,药花峰很近的。”赫连生说着,又看了她一眼,温和道,“以你的资质,若无药物辅助,恐怕很难修行。”
没关系的,她其实可以不修行。
刑水水还有话想说,但看赫连生脸上神色平稳,仿佛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的神情,剩下的话便尽数吞回了肚中。
好的,她拗不过他。
随他去了!
就是有点浪费那些灵丹妙药。
刑水水在心里暗暗忏悔心痛了两秒,紧接着捂了捂胸口,只能再次安慰自己,它们说不定并不是很值钱。
跟着赫连生出了大殿。
待了数日,再次感受到外面的温暖阳光,她忽然有了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反观赫连生——
仍旧是平淡的神色。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刚走出殿外,来到峰口处,便见到远远一个鹤发鸡皮、精神矍铄的老头子踩着柄长剑急匆匆赶来。
见到赫连生,老头脸上神色更是大变。
“尊者何时回来的?”他急急落在跟前,“我方才在观星堂内,观到一丝关于尊者的异样,本以为尊者外出未归,该是错觉,便没多想,岂料那异样越发浓郁,担心之下便赶来看看,没想竟当真是尊者!”
刑水水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老头在说什么。
赫连生也微微皱了下眉。
“何异样?”
“尊者剑心不稳,恐有生出心魔的迹象!”
这声音显然有些忧愁。
“阿姊快接着!”
啪嗒——桃子被她摘下来,可惜准头不太好,抬手就扔偏了,顺着墙头骨碌碌滚落,掉到了墙的另一头,砸中他的头。
男孩后脑勺肿了一个包,捡起掉下来的桃子刚要凶人,抬头却看见满脸遗憾的少女又趴在树上摘桃子。她神情灵动,双袖挽起,露出白皙的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几乎半边身体都挂在桃树上,感觉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这年骄阳似火,桃花笑春风。
他捏住手中的桃子,看她鬓边红绳飘扬。
从此被困住了一生。
第 89 章 遇水第二
他望了墙头很久,路过的人也听见桃花妖的打闹声,窃窃私语。
“诶,这些小花妖真可怜,瞧着倒豁达,居然还笑得出来。”
“可不是吗?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困在这府邸里当下人,一辈子出不去,听说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关家主炼术。”
“这关家主可真是太过分了!前不久嫌人寺庙钟声吵直接把庙屠了,还有那个关双双,在城内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真的就没有人管了吗?”
“这话还是别说了,小心落得那些桃花妖一样的下场。谁敢惹关家人啊?”
聚在一起的人如同鸟兽般退散。
这是一座活城,也是一座死城,天是灰色的,似乎整日笼罩着阴云。关家的一个小厮在这都能肆意妄为。
白天还来他这买香烛的人,晚上就能死在路边,城中死的人越多,香烛的生意就越好。
这是他总结出来的规律。
那时年幼,男孩还不理解这是怎样一种情愫,只默默将那些流言蜚语记在心里。
往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在这高墙下卖香烛,从不吆喝,也不主动揽客,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听桃花零落,听小楼春雨,听她年复一年地说——
“阿姊,天上下雨了,我裙子都湿了。”
“阿姊,好困啊,我睡觉了,我要抱着你睡。昨天我听到外面叮叮咚咚的声音,好像是卖糖的,好想吃……可惜出不去。不过也没事,糖吃多了坏牙,只要阿姊在身边就好了。”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穿越的时候,刑水水其实正在边喝奶茶边打电脑游戏。打的是最近很火的一款大型仙侠风网络游戏,才刚安装好登入游戏没多久,正埋头研究怎么做任务升级呢。
刚嗦了一口奶茶,眼前金光一闪,就穿越了。
没有特别多的铺垫,也没有特别多的前情提要,刑水水就以那么一个奇怪的姿势头朝地脚朝天地砸在了地上,手上还稳稳抓着她的那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并且,没受伤。
周围鸟语花香古里古气的,一眼望去不是树木就是花草,还有个低矮的小木屋,小木屋门前站着个穿着玄青色长袍,面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极其朴素且隐隐可见病态的男人。
男人手里抱着个圆滚滚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偏着头盯着她落下来的地方望了许久,方才颤了颤眼睫,转头看向一旁,仿若做了个极其重大的决定般,缓缓道:“事已至此,进来拜师吧。”
拜什么?
什么师?
可怜刑水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从木屋里冲出来的两个小童左右按着拽入屋中,对着男人行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礼。
于是乎,在穿越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她获得了赫连生一枚。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赫连生本是西边那某某仙宗的一个大佬,因为想休息一段时间,悄悄离了宗门藏到这深山老林度假来了。
奈何消息走漏,许多少男少女听闻了这事,前仆后继地前来找他想要拜师,他不胜其烦,在木屋周边设下了重重毒障和幻境,并扬言,若有人能到达他的木屋前,他便破例收其为徒。
消息放出第一天,穿越而来的刑水水便摔在了他门前。
刑水水想,收徒的时候,赫连生可能觉得:既然能过那么多障碍,想必是有几分实力的。
却独独没想到,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能出现在他面前,那纯属叫个意外。
等行了收徒礼后,发现这新收的徒弟——要天赋没天赋,要悟性没悟性,却是悔之晚矣!
当然,这些都是刑水水自己猜测的。
没有确切的证据。
毕竟赫连生他老人家看上去十分的高深莫测,向来喜怒不形色,即使是在给她测完了灵根之后,脸上也只有眉毛轻微地那么颤了两下。
测灵根那日,只见赫连生拿着的那个灵球上,亮着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七根灵根,跟彩虹似的,漂亮得不得了。
她刚张口露出惊艳表情,就想起来,灵根这玩意似乎是越少越好。
而她居然有七根!足足七根啊!
本以为赫连生要当场吐血,却没想,他只是面无悲喜地抱着灵球,十分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身进了右边的小屋内,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却是直到晚膳时间也没有出来。
刑水水于是便猜想,人悲伤到了极点,可能就像是赫连生这样,不会有太多情感外露出来的。
但也有可能,他性格天生如此,泰山崩于顶也仍能面不改色。
后来几天的相处恰恰向她证明了这一点。
拜师之后的几天里,赫连生一直在试图教她引气入体,虽然她屡屡失败,可他从未表露过失望、生气,只不断重复地和她说着引气入体的要领。
刑水水觉得吧。
若她要是个实打实的土著,说不准便真能成功,可她是个穿越者。身体是从不知道哪个时间哪个地点穿越过来的,接受的可是十几二十年的无神论教育。
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好青年,你叫她怎么从身体里找到那所谓的气?
她唯有一身的浩然正气!
好在赫连生从来不会责备她。
他只是在沉寂了数日之后,温温和和地对她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回宗。”
神色虽温和,却隐约能从眉宇中看出那么点凝重。
刑水水哪能知道赫连生这是想做什么,她茫然,她惶恐。可这偌大一个世界,除了他,她也不认识别的人了。
只能乖乖点头应是。
出发去澜仙宗的路上中,赫连生同她说了不少关于澜仙宗的事。
例如,她在澜仙宗还有四个师兄二个师姐。
他们有的天赋卓然,有的资质平平,可在入他师门数年后,都成长得那是个顶个儿的出类拔萃。
说到这,赫连生的目光遥遥地望了她一眼。
刑水水从这一眼中看出了太多情绪。
她忽然就悟了。
以赫连生的这个状态看,他可能是钻牛角尖了——之前的平庸弟子都被他领上道了,没道理这个新收的不行。
刑水水眼观鼻鼻观心,做出认真听讲状。
赫连生喝了口茶,垂了垂眼睫,接着道:“澜仙宗地处淮殷国西,灵气最是充沛,且人杰地灵,宗内灵丹秘药不计其数,长老们也修为深厚,宗门后山还有一块天方灵泉……有此得天独厚之条件,何须惧怕一个小小的引气入体?”
她默默听着,总觉得赫连生这话听上去,与其说是在安慰她,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在我仙宗内,就是条狗,待上半年也能被唤一声灵犬,徒儿莫担心,待到了宗门,以你的资质,必定很快便能正式迈上修炼之途。”
刑水水:……
狗都能修仙,那她要还是不行,岂不是不如狗?
她默默哽了一下,却还是乖乖点头:“好的,赫连生。”
“再者,你的三师姐、四师兄,当初也是平庸资质,现在不也修为惊人?待得回了宗后,为师便让他们将自己当初的经验一概传授给你。”
说到这里,赫连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难免出现了那么一丝丝期冀的光亮,像是已经陷入了对美好未来的展望。
刑水水默默给他又倒上一盏茶,做出感动的模样:“赫连生,您可真好。”
穿越这么多天,她也算是稍微摸清了那么些东西。
以她的情况看,想要在这个修仙世界修仙怕是相当困难。可好在走了狗屎运,捡到的这个便宜赫连生人品、脾气和地位似乎都相当不错。
若当真修仙无望,那么她这段时间最应该做的似乎就是,好好抱好这位赫连生的大腿。
也不至于到时候被赫连生一怒之下撵出师门。
这么想着,她倒完茶,十分自觉地就开始给赫连生前前后后捏肩捶背。
刚一上手,就见赫连生身子顿了下。
他抬起眼帘,朝她瞥来一眼。
嘻,想来是从没享受过这般尽心尽力的服务。
刑水水朝他讨好一笑,继续捏。
赫连生闭上眼睛轻哼了一声,虽未说话,却也没阻止。
不拒绝,那必然是享受的了!
刑水水已经开始脑补入宗后,自己努力修行却仍未收获,赫连生大失所望之下,大手一挥,将她的身份从徒弟改成捏肩丫头的美好修仙生活了。
——没错,她就是这么没有志气。
对她来说,能在这个古古怪怪的地方活下去,就是最高目标了。
正按得她手酸腿麻龇牙咧嘴,忽地感觉到一股轻盈若风的东西将她从赫连生跟前吹拂到一旁。
紧接着,恍若和煦微风拂面,又好像清澈流泉贯体,酥酥麻麻极其清凉的感觉自脚底冲上头顶,她整个人就在那飘飘忽忽若要飞天的包裹之中,晕晕乎乎地被风托着,在一旁的矮座之上坐了下来。
等刑水水回过神,发现身体就像是被打通了什么一般,疲劳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骨头都舒服得想要嘎吱乱响。
就好像,就好像——做了一场酣畅凌厉的全身按摩。
她刚惊奇地瞪大了双眼,就听赫连生平平静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此乃祛乏之术,等你学会了引气入体,按摩捏肩这等小事,也就不必亲力亲为了。”
刑水水:“…………”
省略号有多长,她此刻嘴巴就拉得有多长。
亏她还脑补了一通靠“精妙绝伦按摩功力”讨得赫连生欢心,叫他允许她在他身边做一辈子捏肩丫头的美梦。
最最可恶的是!
他明明不需要按摩!为什么还眼睁睁地看着她按了半天才叫停!
奈何敌我悬殊,有气也没处撒,她在心底憋憋屈屈地嚎了一声,面上还是狗腿兮兮地挤出了个笑脸,凑到了男人跟前,两眼亮晶晶地追捧:“呜呜呜赫连生真的好厉害,居然还会这么神奇的术法,等到时候一定要教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可想见,赫连生的心情必然是被这个马屁拍得相当舒服,连一向平直的唇角都稍稍向上翘了一点。
可脸上仍旧是端正冷淡的模样,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平淡地嗯了一声:“那是自然。”
刑水水还想趁热加把火,却听下一瞬,外边便传来了童子脆生生的声音。
“尊者,澜仙宗到了。”
男孩推开房门,他拖着父母的尸体踩在雪地里,挨了旁人一路冷眼。这座城每天都在死人,加上连绵的大雪,麦穗早已被压弯,有人易子而食。
他抱着仅有的炭火点燃,默默看父母的尸体消失在人间,这个冬天很冷。
爆竹一声一声响,到处都是菩萨的小像,权贵者点高香敬神明,贫困者还跪在破庙痛哭流涕。
安葬好父母后,他在雪地里抱着膝盖坐了很久,用尖尖的小刀细细刻着一块石头,雪静静飘下,石塑很快有鼻有眼。
他没钱买朱砂,不能为菩萨点眼。
菩萨没有开眼,就看不见世间的苦难。
第 90 章 遇水第三
火簇越来越小,寒风无孔不入,男孩捂着生满冻疮的手靠近了一点,熄火了。
一缕白烟绕着他满是飘雪的眉眼。
同龄的孩子都很嫌弃他,故意将雪团丢在他身上。男孩脾气不太好,拽起人就往雪里按。那孩子脑袋塞在里面吃了一嘴雪,脖子脸颊通红,坐在地上。
哭了。
长辈跑过来哄他,指着始作俑者夹枪带棒,一说没爹没娘,二说现在是小乞丐,长大后是流浪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踹向他膝盖窝,对方膝盖弯曲,也栽倒在雪堆中,引得满地哗然。
看神情仍旧温和如煦,甚至还张口,平平和和道了声:“无事。”
“无事”这个词,穿越以来刑水水已经听赫连生说了太多次。
以至于,她完全分不清他说这话时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
于是刑水水便在心里自我安慰。
六师兄也是赫连生的徒弟,这剑送他怎么着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再加之,赫连生向来海纳百川,宅心仁厚,性情温和。
想必他,应该,大概……
也不会因为这事生气的吧?
如此这般安慰了自己一番,刑水水的心里总算好受多了。
只是……赫连生心,海底针。
接下来的几天,刑水水深刻地感受到了这句话有多么的正确。
她原本以为,第二日赫连生就该喊她去修炼堂督促她正式修炼了。
却没想,一整天下来,赫连生身边的小童都没过来传唤她。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还是如此。
第四天的时候,刑水水终于有些憋不住,心里暗暗打鼓,终于鼓足勇气主动跑去了赫连生的主殿外。
却没想,只见到了赫连生身边的那两位小童。
两个小童满脸歉意地道:“尊者他最近有事要忙,小仙上不如先回去自行修炼。”
啊。
刑水水茫然了好一会儿。
不知赫连生是真的有事要忙,还是不想见她。
应该不是后者吧?
赫连生这种人,一看就是那种不会生气的活菩萨性子。
奈何怎么也见不着赫连生他人,刑水水便只能回去自己“修炼”。
她倒也不是修炼别的。
灵心露的消息暂时没有,只能多方打听,继续等待。
等待的同时,她也着手将许给闻人溪的芳芳草美食提上日程。
这也多亏了她现在的这个住处。
没错,这个屋子非常大,不仅卫浴齐全,还能生火做饭。
而修仙界的做饭方式也非常新潮,不需要劈柴烧火那么麻烦,石灶灶眼里自带一个红通通的球状半透明石头,名叫火灵球。
火灵球的使用方法大师兄之前教过她,只要灌入灵气便能发热出火,用来做饭十分方便。
只可惜屋子是全新的,没有做菜需要的佐料。
刑水水不得不跑出去买。
不过,可能是修仙界大多不注重吃喝,调味品只能买到最简单的盐,想要更多更复杂的口味,就很难了。
但她难得闲下来,便决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凑齐。
交易堂去了,小集市去了,最后连药草铺都去了。只要是没毒没副作用并且还能入口的东西,她都买了个遍,一番东拼西凑,百般调整,苦苦尝试,最后还真让她凑齐了自己想要的几种味道。
油盐酱醋辣,鲜香味俱全。
这天傍晚,刑水水支起个锅,撸起袖子准备大干特干。
芳芳草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搞定,这玩意活着的时候就又笨又厚,死了也是如此,用蒸笼蒸了好半天,又焯了许久的水,它的叶子才终于软了下来。
想着或许也不是很好入味,刑水水决定先来调一个蘸鞋底都好吃的酱汁。
这酱汁也是她这几日,通过多次尝试之后得出的最美味的酱汁,简直一点也不逊色于她在现代吃到的美食。
调好酱汁,将芳芳草热油下锅一通爆炒,炒出食材本身的香味后,她一口气将自己调好的酱汁倒入锅中。
“滋啦”一声,嫩绿的芳芳草和香黏浓郁的酱汁混合在一起,在猛火的爆炒之下,激发出了更深层次的香气,每一根草叶上都裹满了酱汁,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鲜香无比。
刑水水险些都要流口水了。
她决定明天就写一本书,书名就叫《论芳芳草被误解的那几年》。
正心潮澎湃,忽然眉头一皱。
不对——
有杀气!!
刑水水心惊抬眼,一眼就看见前面半开着的木窗上出现了一双阴恻恻的眼睛。
那眼眸仿佛浸着毒蛇的汁液,冰凉刺骨,让人有了种置身于寒冬腊月的错觉,不寒而栗,此刻正阴险而又狠毒地盯着——
炒锅里的芳芳草。
刑水水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等看清了对方的脸后,不由由惊转怒,大声道:“二师兄!我的菜和你有仇吗?”
二师兄闻言,诧异道:“小师妹怎么会这么说呢?”
抬头,阴恻恻的视线由炒锅转向了刑水水。
啊啊啊,这样的眼神,哪个少女受得了!
刑水水极力克制着将炒锅扔到他脸上的冲动,伸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怒气冲冲地看他:“……我和你有仇吗!”
二师兄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后退两步,学着她的样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那阴恻恻的视线也还是通过指缝照射了出来。
这一次,看的还是芳芳草。
“这是什么?”
说罢,面带笑容看向刑水水。不笑还好,这一笑就显得更可怕了,俨然一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大反派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处心积虑夺她吃食呢!
她捂住心脏,忍不住开口问:“二师兄是……想尝尝?”
片刻后,二师兄阴恻恻地端着一碗芳芳草,坐在旁边的小木桌上阴恻恻地吃了起来,边吃,边皮笑肉不笑地赞叹。
总有一种吃完就会连人带屋子被他毁尸灭迹的错觉。
刑水水颇感惆怅地转过身,刚想将剩下的芳芳草盛出来,给闻人溪送去,就见——
木窗外又多了半张脸。
是三师姐。
纵使只露出了半张脸,也可以看出她百分之二百的窘迫,尴尬,无地自容,无所适从,以及……忍无可忍。
而在刑水水抬头望过去,同那一只眼睛对视的时候,三师姐半张脸迅速由白转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转身跑开,却在最后一刻目光又望向了锅中。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刑水水:“……不如吃点再走吧师姐!”
片刻后,三师姐通红着脸,手里捧着白瓷碗,满脸自闭地坐在小木桌斜角的位置,缩着身体低头小口小口秀气地吃着芳芳草。
刑水水回头看一眼,再一转头。
大师兄也来了。
他脸上笑容仍旧是好看得晃瞎人眼的风流多情,却也不说话,只一个劲朝她抛媚眼。
她看了眼锅,又看了眼大师兄:“不如……尝尝?”
大师兄笑眯了眼:“这样不好吧。”
话说着,却十分主动地接过刑水水递过来的碗。
进屋看到屋里还坐着两个人的时候,大师兄很显然愣了下,目光尤其是在三师姐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笑眯眯地坐到靠近她的位置,感慨道:“居然这么多人。”
刑水水:呵呵,这也是她想说的呢。
再转……不,还没转头,她就听到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小师妹,这是你做的?”
早已预料,早已麻木。
她顶着张半生不死的脸,朝窗外的少年看去,平静打招呼:“六师兄,真巧。”
他摆摆手:“一点也不巧,味儿那么大,我就是闻着味来得。”
说着,嫌弃皱眉,难以理解道:“大家每天都为修炼忙生忙死,你怎么这么悠闲,还有功夫整这些东西?赫连生他怎么回事,都不督促你用功修炼的吗?”
听他这么说,她反而松了口气。
锅里的芳芳草所剩无几,再分下去就不够给闻人溪了,六师兄不感兴趣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对于六师兄的指责批评,刑水水连连点头,连连应是,敷衍但无比逆来顺受,只指望着早些将六师兄送走。
听他一通数落完,就在刑水水以为他终于要离开的时候,就见他眉头忽然紧紧拧起,人都走一半了,转头又看向窗户里的炒锅。
欲言又止:“好吃吗?”
刑水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好吃。”
六师兄震怒:“我不信,你肯定是不想给我吃!”
刑水水:“……”
无奈,她只能委委屈屈盛出一碗。
六师兄瞥一眼,立马皱眉不满道:“才这么点,怎么够吃?”
刑水水:……
虽是瞪他一眼,却也还是老老实实给他又加了一勺。
等六师兄心满意足抱着碗进了屋,看到了她身后桌子上那一圈人,立马怒气冲冲看向刑水水:“什么意思?师兄姐们全都在这了,独独没邀请我?你们关系更好是吧?搞排挤?”
没等刑水水说话,大师兄便摇头安慰他:“你四师兄不也不在吗?”
六师兄环视一圈,确认了四师兄确实不在后,脸上怒气终于褪去,露出了“这还差不多”的笑容,安安静静在大师兄对面落座。
刑水水:“……”
低头看了又看,不得不忧伤地想,算了,晚点再给闻人溪重做一份吧。
剩下的这么多,拿给他塞牙缝也不够。
好在她心态乐观,调料和食材都有得多,做起来也不费劲,再加上这芳芳草到底味道如何也可以听师兄姐们评价一番。
于是刑水水便再取来一只干净的碗,将剩下的酱汁爆炒芳芳草盛到自己碗中,坐到几人中间。
她低头尝了尝,味道确实鲜美。
入口脆爽,有她现代吃油麦菜的口感,却比油麦菜又多了许多回甘,吃进口隐约还能尝到些许芳芳草本身的清苦味道,这苦味本该更浓郁一些,好在有酱汁压制,清苦便也变成了别有一番滋味。
碗里没多少,她很快尝完,抬头看向几人,虚心问道。
“好吃吗?”
大师兄第一个吃完,第一个竖起大拇指,第一个发出赞叹:“师兄我还从未吃过如此……”的人。
于是,他也是第一个倒下的。
三师姐第二个吃完,在她抬眼脸颊微红,准备张口说话的时候,成了第二个倒下的。
六师兄什么也没说,等刑水水目光呆滞望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倒下了。
来得最早,吃得最慢的是二师兄。
他环视一圈四周,阴恻恻目光朝刑水水往过来,口中蹦出几个阴森森的字:“你……下……”
他是第四个倒下的,倒下之前,口中仍旧坚定地吐出了最后一个:“……毒。”
刑水水:“……”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眼前便一黑。
昏迷之时她想的是,很好,她成了第五个倒下的。
很多时候,昏迷似乎和睡觉也没有太多区别。
在刑水水看来,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正骑着飞鸟满世界撒丫子狂欢,本兴奋激动着呢,忽然就听到“啪”一声,鸟腿断了,乘坐着飞鸟的她跟着鸟一起疯狂下坠。
下坠到最底端就要摔成肉泥的时候,刑水水一惊,猛地从床上惊醒。
然后她面对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看衣着打扮,该是个药花峰的弟子。
年纪倒是不大,气质却有些许老成,正坐在她一旁手捧石碗,不知道调着什么东西。
见她醒了,年轻男子的手上动作停了,抬眉看了她一眼,开口便道:“听说你是个剑修。”
刑水水刚醒,脑袋还晕乎着,茫然看他一眼:“啊。”
“我觉得你很有做毒药的天分。”他说,“真的没有考虑过来我们药花峰当药修吗?”
不能让你尸骨无存。
不能让你魂飞魄散。
也不能让你无碑。
为了不喝孟婆汤,他强渡忘川水,以最后一口气摸向轮回道,转生成一个孤儿,跑到无相山的最底端,慢慢往上爬。
他不相信她真的尸骨无存,想着找到之后就好好埋葬,最好埋到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这样她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青苔上都是血。
杜谛竹瞧着还以为是哪个神经病国主派人来刺杀他,他拎着少年的后颈,笑得十分不屑,直接往山下丢,骂了一句:“比薛九灵还不自量力。”
粉身碎骨的疼,应该比天雷好受不了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