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讨论罢,又休整了十分钟，凌嘉三人第二次下水。
在没有获得全套的潜水设备之前，以人类肉r体的极限,最多只能坚持下潜深度在十五米以内,所以那些零零散散被分开的道具放置的位置，不会超出玩家能力范围内。不过，水域比较多,除开潜水服、氧气瓶这样目标明显的大件,其它东西不是很好发现。
无从知道, 游戏给玩家提供的道具数量是不是有限的。即便有限, 这里只剩了一队人, 养活一队也够用了。凌嘉她们最多需要四套设备, 三套也够用, 因此不用担心水里的道具数量不够。
之后的三十四次下水探索，除了又找到另外的潜水服和氧气瓶, 凌嘉她们又新增发现了面镜、蛙鞋、呼吸器、深度计、残压计、调节器及余压表、浮力补偿背心，一共七个新增设备。
探索进度从20%增长到55%, 每个小配件的进度都是5%。所以到这里, 凌嘉又迷惑了，难道只有氧气瓶的进度是10%吗？还是说，两女三男队还另外发现了别的东西？她记得当时右上角公示的六个队伍的进度，最多的一条是直接从5%涨到15%的。
那条最多的，当时代表的是获取氧气瓶的队伍。现在, 最多的则是凌嘉她们的55%。其它五条均为5%没有变动。因为她们夺取了之前15%进度的队伍，吸收了10%, 与之对应的，15%的进度条降为5%。
回到关于探索进度的思考。
按照凌嘉她们目前经历过的情况,总结来看，要将道具单独拿在手里时才算作获得。 “单独”两个字是重点。
之前找到潜水服，是直到把死尸搬运上岸，从他身上脱下来才计算。而另外的道具，比如摆在呈上抬状态岩层上的设备，拿到手里就计算进度。
所以除非在她们拿到氧气瓶的同时发现另一个东西或者事情，不然的话不会同时增长。这么分析的话，凌嘉99.99%可以确定，氧气瓶的分值比重就是比其它设备要高。
将所有获得的零散设备摆放在地上，组装成套装形态，看上去，似乎已经挺齐全了。
姜崎盯着地上由她摆放的设备，越盯，眉头皱得越紧。
其他人都看着姜崎，等她提供信息，看她愁容满面，找到这么多东西的喜悦也退潮了。凌嘉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姜崎说：“好像还缺点什么，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姐！亲姐，你慢慢想，你别想不起来。我们都指望你呢。”池昱星双手抱拳，恳切祈求。他除了找吃的，去地里挖红薯挖土豆、掰玉米给大家吃，其它什么忙都帮不上。能做事的人都还好，只有他是最心急的，因为只能干看着大家努力。
凌嘉把他挖的形状乱七八糟的红薯递给姜崎：“先吃点，慢慢想。现在我们进度55%，东西找齐了的话，感觉是整数的可能性比较大。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先不管，我们先去找，反正时间还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姜崎双手一拍：“等等！，队长，你把你的话重复一遍。”
凌嘉被唬得一愣，断断续续回忆她说过的话，磕巴地重复。
说到“先不管”，姜崎的愁容顿时焕发生机：“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还差连接管，这一套装备就能正常下水了！”
没想到困扰姜崎好几分钟的问题，解决就在一瞬间。凌嘉茫然地看着姜崎扑到她面前兴奋地吹捧队长是神，茫然地看其他队友，然后在他们的笑容之中，也噗哧一声笑了。
她随便说几句安慰的话，恰好给了姜崎提示，真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了思路之后，姜崎按照从头到脚的顺序清点所有设备，回忆它们的作用，顺便给队友讲解：“刚才我忘掉的东西其实很重要，但我记性不好，也没发现，一时半会儿就漏掉了。听到管这个字才想起来。如果没有连接管把面镜和氧气瓶连起来，就没法在水里呼吸压缩空气。真该死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居然都想不起来。”
“正常，又没有清单提示，这么一大堆东西呢，没顾上多正常。”凌嘉安慰她，并且补充上刚才她的分析，“如果说还差连接管就齐全了，那么，在真正下潜九顿天窗深处之前，我们完成的进度是60% 。剩下的40% ，将要下到不知多深以下才能知道。”
经历了三十四次探索后，游戏的倒计时又减少了十一个小时，目前倒计时停留在48小时，剩余了两天时间。
按姜崎的指示，她们还差连接管就能深入潜水，不过这个东西体积小，颜色又不鲜艳，所以直到现在，三个下水的人都还没见过。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
生吃了红薯和玉米填肚子之后，凌嘉三人穿上潜水服、浮力补偿背心和蛙鞋再次入水。
在装备没有成套，不能发挥最大作用之前，还是可以使用一些零散的设备提高潜水效率。
只差一个设备了，凌嘉充满干劲，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处。之前为了避免被水草缠绕，三个人一直保持在水域中央。但是自从发现道具多藏在水草、坑坑洼洼的岩层后，就改变了方式，下水后就沿着水潭边缘摸索，三个人分开找，提高效率。
小队在三十四次下水的过程中更换过三次位置，因为不同种类的道具分散的区域不同。说明游戏不想让玩家只在一个天窗里就能集齐所有设备。
凌嘉她们也不确定这块水域有没有连接管存在，她们到现在，四个天窗都摸索过，也没见过连接管这种东西。
下水后，三个人分散开，在她们之前没搜过的位置摸索。凌嘉地毯式搜索，挨个拨开水草，触摸地底属于大地的部分。
这次她找到了之前没有见过的构造。
飘飘浮浮的水草拨开，她看到了一个黑黢黢，奇形怪状的洞。洞口直径七八厘米，只能放进去一只手。凌嘉回头，模模糊糊看到两个队友都还远。
未知的恐惧让人心里犯怵，尤其这个洞长在一道外突的石块下面，呈内收向上的趋势。她努力把身体往下沉，抬头去看，看不清，而且里面一片黑。看来，只能伸手进去盲掏了。
扒拉水草的时候凌嘉还不怕，但是看到这个黝黑深邃的洞，她莫名地紧张。其实这种形态在岩溶湿地很常见，有很多洞穴、石芽、沟壑、溶洞等构造，是地下水对可溶性块状石灰岩积年溶蚀的结果。
应该没什么古怪吧，下水这么久了，还没见过水里有什么东西。凌嘉深吸一口气平复紧张心情，将右手伸了进去。因为盲目，她的手只能一边往进钻，一边四处凌乱摸索。
里面仍然是粗糙的石壁，还有水中微生物的细腻，也有水草生长。
摸着摸着，手臂越伸越长，直到洞口吞噬凌嘉的上臂。猛的一下，从安静虚无到剧痛的传来发生在一瞬间。凌嘉忍不住张嘴，咕噜噜的水泡从嘴里冒出，她不小心吃进去一大口水，眼眶蓦地被打湿模糊。她马上反应过来，闭上嘴，抽出剧痛的手，还有她摸到的异样东西，一起扯出洞穴。
因为呛了水，她鼻子酸得不行，体内气体失衡，她顾不得看手什么情况，赶忙扑腾脚上的蛙鞋，向水面游去。
姜崎和谢敬铭直到她快游出水面才注意到异样，也跟了上来。
浑身难受的凌嘉被池昱星拉出水面，她不知道她身后，散开的血水跟了她一路，把潭水染红。
她只有一只手抓着木棒，被拉到岸上后，又疼又难受，吐了不少水出来。
“天呐，凌嘉你的手怎么了？”她一上岸，许沐词就聚过来帮她检查情况，看到凌嘉右手的食指断了一截，其余手指攥着一根电话线一样弯曲有弹性的管子，惊吓不轻。
凌嘉因为呛了水，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地叫。她抹去糊住眼睛的眼泪，看自己右手食指。
只见食指在指关节前端一厘米的位置断掉了，断口不整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的。洞里有东西，不知道等了她多久，突然发动，咬掉她的指头，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所以凌嘉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抽出手自救，等她抽出手，顺便拿走碰到的硬物时，手指就已经被未知的生物咬掉了。
赶过来的姜崎顾不得看新获得的连接管，捧起凌嘉断指的手，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什么东西咬的？水里不是什么鱼都没有吗？”
凌嘉好不容易打开气管，恢复声音，忍着疼，尽量口齿清晰地说：“不知道，我感觉有很细密锋利的牙齿。所以水里才没有鱼吧？因为都被吃了。”
她的话，让其他四个人顿时毛骨悚然，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为就只是个简单探秘大自然的副本，又整这出要人命的？水里之所以没有鱼，而且还会让人浑身长疹子，是因为还生存着未知的生物。
凌嘉是因为把手伸进石洞里才被咬的，所以那些生物是不是都暂时藏在水潭的沟沟壑壑里，没有出来活动。
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42章
池昱星把自己的衣服贡献出来, 撕烂成布条，交给许沐词给凌嘉包扎指头止血。
凌嘉断指的事，覆盖了探索进度到达60%带来的喜悦。本来大家都以为进度过半,很快就能通关副本离开。如此一来,说明浅水区域的暂时安全都是假象，靠集齐成套的潜水设备进入深水区之后，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等着她们。
之前, 许沐词提出想下水, 凌嘉让她先休息, 等设备找齐全, 有保障了再去不迟。现在凌嘉受伤, 许沐词的伤口没有加重恶化的迹象, 包扎好手指后, 许沐词提出要更换潜水服：“凌嘉，你休息一下, 换我去吧。”
潜水服可以保护她背上的伤口，有潜水服穿其实对伤口影响不大。目前, 连接管只找到了一个。既然水里有不明生物, 之后去深水区的人越多越好，相互能照应，所以必须再找几个连接管回来，完善多套完整的设备，以便能结伴深潜。
凌嘉的断指还没止血, 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许沐词的建议，把潜水服脱下来给她：“你们接下来小心点, 带点武器和木棍下去，别用手乱摸, 别再被咬了。”
“好。”姜崎她们几个看向她的眼睛蕴含着几分不安，不知道是担心她，还是惧怕水里的不明生物，或者都有。
凌嘉和池昱星坐在一起，在她们下水前，抬手招了招。
发现队友情绪都有波动，池昱星开玩笑：“等会儿不就回来了？你这样做拜拜的手势，总感觉很危险。”凌嘉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眼神疑问，池昱星大大咧咧地说，“像在立flag，比如等我回来就金盆洗手。”然后被凌嘉用健全的左手拍了一巴掌。
被他这么一打岔，凌嘉的担心好多了。她遥望平静的水面，反复回忆在水下被咬的短短一刹那，尝试从细枝末节推断不明生物是什么东西。
但是被咬发生在一瞬间，无论怎么回想也没有更多信息。凌嘉甚至连断指的感觉都在反复比对中变得模糊。
会是怪物吗？游戏喜欢弄一些奇异的动物或者植物来为难玩家。还是，深水里生长的未知生物呢？
在岸上等待的人只能耐心等候。已经下水的三个人，这次不敢分开寻找，宁愿多花点时间多跑几趟。
既然凌嘉的连接管是在石洞里找到的，其它的管子也可能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她们用木棍扒开水草寻找，或者凑近凹凸不平的石壁查看隐藏的蚀洞。
第一次下水没能找到，肺里氧气耗尽，返回岸上休息会儿后，三人继续下水，换位置寻找。这样反复两次都空手而归，直到第三次，才终于找到又一个石洞。
凌嘉找到的那个比手臂粗一点，这个更大些，有面碗的碗口大。
憋气撑不了太久，姜崎立即伸了木棍捅进去，磕磕绊绊越捅越深，不断用木棍前端点探，戳着石壁，感知有没有东西是可以被推动被拨弄出来的。
在木棍大概伸入二十五厘米长左右时，姜崎原本凝神的表情一惊，有了！
她快速抖动着木棒准备把东西拨弄出来，刚拨了几厘米远，木棒好像又戳到另一个东西，随即被重重地拉住。
姜崎脸色倏地一变，她皱紧眉头目露狠厉，握紧木棍一顿乱捅，把那东西赶走，然后赶紧把连接线拨出来，随后带着人退后。
三个人远远地盯着洞口看了会儿，就在撑不住要上浮之前，看到洞口冒出来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手腕粗，像蛇又不是蛇，头长得像王八，嘴巴尖利，没有脚。
看到这东西的长相时，小队的探索进度再度上涨5%，累积为65%。
姜崎三人相视一惊，快速滑动蛙鞋回到水面上。
她们这一趟，带回了第二根连接管，以及新的发现——寻找不明生物是接下来的探索目标。
前方的道路是清晰了，但也预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这说明，在深水区，还有更大也更危险的不明生物。
凌嘉听说咬断她手指的东西长了个像王八一样的头，顿时一阵恶寒。她对这种咬住人就不会放的，食肉的阴暗动物莫名有说不出的恐惧。
找齐两套潜水设备之后，小队决定先由姜崎和谢敬铭穿上，在浅水区多待一会儿，找齐剩下两根连接管，然后会水的人再一起出动。
这次情况特殊，如果不一起下到水下，就算有危险，有人死亡，留在岸上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尽管知道未来可能遭遇要命的事，也要尽可能确保队友都在。就算是死，也要知道人是怎么死的，被什么东西害死的。
戴上连接氧气瓶的面罩，可以在水下呼吸后，情况好了一大截。并且面罩上还有照明灯，方便在缺乏光线的水中看清东西。
这一次，姜崎和谢敬铭不仅带回了两根连接管，还找了多的氧气瓶和面罩，以供替换使用。
在时间剩余44小时左右，小队道具齐全，装备完善。四个人带上桌子腿武器，身穿全套潜水设备，扎进水中，向九顿天窗深水区域进发。
之前肉r体潜水最多十几米，这次四个人一起，越潜越深，直到深度计显示抵达水下三十五米，水中几乎没什么光线，变得深蓝一片，许沐词发现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洞。
此时，四人刚面朝下，穿过一处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壶口。可能是因为底下水域颜色越来越深，深不见底，通道又狭窄，凌嘉的内心持续萦绕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淡淡惊悸。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深入一个大型怪物的口器，又或者在穿梭一道永远抵达不了尽头的死亡通道，像是通往地狱的深渊。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变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羸弱。但对方反而在越来越强大。越是接近潭水深处，这种感觉就越深刻。
在通过最狭窄之处后，洞口就在她们头顶，这里形成了一处明显的石壁转折。望着黝黑安静的洞口，四名队友相互交换眼神，隔着面罩，几个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紧绷。
姜崎打开面罩上的射灯。之前为了节省电量，几个人面罩的灯都是关闭状态。遇到这个大洞，要钻进去看看，面灯必须打开。
大洞直径一米多，但也只能容纳一个人纵向钻进去。有点像之前凌嘉用手钻的那个洞。她伸手进去，手指被咬断。此时人要钻进这个洞里，她霎时幻视了当时的情况，总觉得人钻进去，脑袋会像她的手指一样被咬掉。
凌嘉拉住姜崎，用手势示意她先别急。
下水之前，谢敬铭踩弯一根小树拔断，去掉枝桠，剩一根一米多长的长棍带在身边。凌嘉拉住姜崎打手势的时候，谢敬铭亮了亮手中长棍，示意他先进去。
洞不知道有多深，凌嘉的意思是不要贸然钻进去，保护好身体。让谢敬铭拿长棍先探路是可以的。就像后来姜崎找连接线都是用木棍扒拉，没有用手。
谢敬铭钻进去后，凌嘉她们暂时在外面等着。因为不知道洞有多深，如果人都进去了，里面有情况要向外逃出，只能倒着出来。进去可以利用蛙鞋游进去，出来要难得多。如果进的人太多，到时候会堵住出口，很难逃生。
经验表示，看到生物就算探索成功，只要一个人看到就够了。其他人等在外面，如果谢敬铭要逃出来，她们可以拉出他的两只脚，帮他快速从洞口撤出。
谢敬铭握紧长棍，令其与自己身体保持平行，缓慢钻入洞中。凌嘉看着他钻进肩膀、半身，直到蛙鞋也消失在洞口的可见处。人在洞外看去，能看到他的面罩灯那一抹光亮逐渐深入，很快又消失。应该是因为洞有弯曲，并不是直的，谢敬铭在洞里转弯了。
三个女队员等在洞外，并不敢懈怠，持续盯着洞口，防止有紧急情况发生。她们要第一时间支援谢敬铭。
凌嘉想起，姜崎告诉她，咬她手指的生物像蛇一样，有手腕那么粗。那这个一米多宽的大洞，里面如果有不明生物，将会有多大？
她惴惴不安地等着，通过倒计时算时间。在谢敬铭进去的第六分钟，面板左边的探索进度再度前进5% ，到达70% ，随即，洞里传来激烈的动静，谢敬铭在急速往外倒退。
凌嘉她们神经绷紧，等谢敬铭一接近，立马钻进去拉着他的脚踝往外游。
谢敬铭状态很不对劲，浑身颤抖得厉害，偶尔会突然失去自控，肢体抽搐。他这样，已经不能在水里多待了，姜崎和许沐词立即扶着他调头，向水面游去。
仅容一人通过的壶口是道难关。这一次姜崎先通过，她在前面拉，许沐词在后面推，帮助谢敬铭成功钻出最窄的地方，然后四人便全速向水面游动。
凌嘉帮谢敬铭打开浮力补偿背心，通过氧气瓶充气，以改变浮力，减轻水压对他的阻力，能帮他尽快浮出水面。
在她近身帮他操作的时候，凌嘉看到谢敬铭贴身的潜水服有好多处鼓起了一大团。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她看到那些鼓鼓囊囊，似乎在他的潜水服下面蠕动了几下。
第43章
等到了近水处时,在即将接近水面之前，还得按照姜崎的指导，在水面下的浅水区停留一小段时间,给身体一个排除氮气的缓冲,避免因为深度潜水加紧急出水，罹患减压病。
谢敬铭的身体已经逐渐不受控制，三个女孩焦急等待, 三分钟后, 立即合力把他带出水, 池昱星在岸上拉, 她们在水里推。一番折腾, 才费力地把他弄上去。
不说他个子高体型大肌肉重, 穿了一身潜水装备, 还刚从水里出来，估计一整个重量能超过两百斤。
凌嘉帮他抬腿时,感觉很重很费力，就在她一晃神时,手挪动了一下,手底下突然按到一团柔韧的鼓鼓囊囊，就像谢敬铭的腿上长了一个芒果大的包。她按下去时，不仅有挤压收缩感，那东西还甩动了一下。
凌嘉心里重重一惊，待众人合力将他放平到地上躺着,她赶紧招呼他们帮忙：“池昱星，快点帮他把潜水服脱掉,里面钻进去了东西！”
不用凌嘉提醒，大家也都看到了,谢敬铭衣服下面有多处诡异的鼓起。他闭着眼睛，眉目紧皱、嘴唇紧绷发白，表情痛苦又压抑。
众人一起帮忙快速去掉他身上的设备，池昱星帮他去掉潜水服。看到谢敬铭身上的状况，四个人都是一脸菜色。
凌嘉刚才碰到大芒果体型的东西，是扒在谢敬铭身上吸血的黑色水蛭。比寻常水蛭要大得多，身上还有一圈一圈不明显的细线圈，随着吸血膨胀被撑开。它们死死地黏在他身上，任她们怎么拍打、拉扯，都很难弄掉。
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本有多大，现在因为吸入大量血液，水蛭身体最饱满的部分已经被撑出暗红色，并且躯体还在不断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
凌嘉她们急得汗如雨下，许沐词用硬树叶从水蛭底部吸住谢敬铭皮肤的吸盘那里插入，试图通过分隔的方式将它刮开。
如果这是正常人类世界普通的小水蛭，猛然拍击的方式可以弄掉它，生拉硬拽也不是不行，再就是像许沐词这样，用小刀或树叶刮开它。
然而，硬树叶撬开水蛭尾巴尖后，许沐词一左一右拉着树叶往前刮，却很难分开水蛭底部紧紧吸住谢敬铭皮肤的部分。似乎有极为牢固的吸盘他身上。许沐词又换一边，从水蛭头部的口器那边撬，但还不如尾巴这边有变化。
许沐词弯腰近距离观察，不清楚大水蛭的吸血方式，似乎有口器插进谢敬铭的皮肤里。
“让我来试试。”姜崎看不下去了，她觉得这样弄都太慢。看上去这群东西的杀伤力不在本体，它们专注吸谢敬铭的血，危险应该不高。
姜崎直接用手去抓，但是水蛭是软体动物，身体又粘滑，她抓不住它们的身体，只好伸手去土里蹭了很多泥土颗粒来增加摩擦感。再不断调整手势，五根手指弯曲，像抓手一样抓住水蛭的身体往外拔。
人的手要灵活太多，姜崎用手去抓，终于把水蛭的身体拔掉一点，但是它头部的吸盘仍然和谢敬铭的身体紧密连结，随着姜崎生拉硬拽，谢敬铭的皮肤都连着水蛭的口器被揪了起来。
姜崎狠狠心，低喝一声，将水蛭拔掉，然后赶紧扔了出去。
可怕的事发生了，水蛭倒是被成功清除，但谢敬铭那一块皮肤也被扯烂，伤口有多处分裂的裂口。水蛭的口器并不是垂直管状，插入皮肤后是分裂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淌出，没有凝结减缓的迹象。
在场的人都知道关于这种生物的常识。水蛭分泌的唾液里有抗凝血剂，会影响血液凝结功能，令伤口源源不断地流血。许沐词为谢敬铭按住伤口，姜崎继续用强制拔出的方式为他清除危害。
看姜崎的方法有用，凌嘉和池昱星也纷纷用手蹭泥巴，然后帮他拔掉已经吸得鼓鼓囊囊的水蛭。这期间，谢敬铭的反应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因为水蛭在插入口器吸食血液时，也会向宿主输送能够麻痹痛感的唾液，降低宿主的痛感，方便其吸食鲜血。
不知道在水中洞穴里发生了什么，谢敬铭的贴身潜水服里居然钻进来三四十只巨型水蛭，如此迅速又强势地钻进他的皮肤里吸血。
谢敬铭的痛苦可能来源于失血过多，也有多处麻痹对他的影响。在四名队友齐出手，帮他清理掉身上吸附的大水蛭后，他的痛苦状态并没有得到缓解，看上去反而更严重了。
他的身体千疮百孔，血流不断。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水蛭没有毒，因为它们要吸血，所以不会污染宿主身体的健康状况。
起先凌嘉是这么认为的，她以为谢敬铭只是被吸血，不至于死亡，也许缓缓就能变好。但不知道是被吸血太多，还是其它的原因，二十分钟过去后，谢敬铭依然迟迟没有好转迹象。
凌嘉看向小队目前70%的探索进度，内心没有即将到达100%的喜悦，反而一阵后怕。
她恍恍惚惚地说：“还好我们在开始探索前，把其余玩家全都杀光了。如果谢敬铭一直好不了，我们只有三个可以下水的人，剩下的30%要靠我们三个完成。如果现在还有别的玩家在，进度最靠前的队伍被深水中的不明生物影响状态，根本做不到专心探索。哪个队伍探索得越多，就会越吃亏……”
通过经历70%的游戏进程，令凌嘉意识到，游戏系统在纯白空间说，可以通过淘汰别的队伍获取进度的设定，实际上是在误导玩家“先礼后兵”，这样反而会增加游戏通关的难度。
有本事探索的队伍会被盯上杀害，杀掉其它队伍的人，只是剥夺了别人的探索进度，又缺乏将进度延续的能力。这个副本，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来走，真的有队伍能完成100%探索进度的任务，成功通关，从游戏里走出去吗？
凌嘉浑身发冷，她似乎窥见到了这游戏幕后的一隅。
团建游戏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极尽折磨和为难的手段，来消灭想要努力存活的人类，让无辜的人为了欲望偿命，死在诡谲古怪的，不怀好意的游戏中。
它，是充满恶意的。它在享受将人玩弄于鼓掌，给予希望，又无情剥夺的乐趣。
幸好，幸好每一个队友都够果断，支持先消灭竞争对手再下水探索。不然等到当前环节才醒悟过来，就太迟了。
谢敬铭状态受损严重，暂时没法下水。哪怕明知深水危险，凌嘉她们也只能先三个人一起抱团，继续向更深的水域探索。
大概能猜到，潜水越深状况越不受控，不明生物的危险系数随水深程度增加，之后必须更加谨慎小心，尽量避免减员。
这次，三个人下潜深度来到五十米。
通过狭窄的壶口后，深处的水域有很长一段保持在较为宽阔的程度。五十三米处，岩层的蚀洞变得更大了。并且因为超过一定深度后水草减少，岩石光秃嶙峋，阴气森森。
这个洞很大，是目前看到水下最大的一处异景，像是陆地上的山洞一样。洞口与水域几乎垂直，大约一米五的高度，人可以蹲身走进去。
凌嘉要进去，被许沐词扯住。她回头，看到她冲她微笑。
许沐词指了指自己背上有伤口的那里，又对凌嘉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她想去，如果有危险会死人，她是三人中状态最差的一个，不要留她在后面，让她先去吧。
凌嘉读懂了许沐词的意思，她想让她和姜崎活得久一点。谢敬铭暂时没法下水，她受过伤，如果必须有人牺牲，那么不如让状态受损的人先上。还有30%的任务，不知道还要下水多少次才能完成。
凌嘉明知道这个道理，但她看那个黑沉沉的大洞，内心多重不安翻滚，她一时间丧失了决断力。
是姜崎将她拉开，随后，她握住许沐词的手，又摆动蛙鞋靠近，抱了她一下。
许沐词对她们挥挥手，尽管她恐惧黑暗和未知，还是深吸一口气，心一横，用力摆动蛙鞋，钻进了黑暗之中。
洞很大，石壁嶙峋不齐，许沐词缓慢朝前游动，心跳怦怦，浑身因为恐惧呈现一种无法自控的麻木。并且她看不清洞里的情况，只有面罩探照灯照射的一小片区域是可视的，除此之外，她身侧、身后，全都陷在一片黑暗中。
因为看不清，她老是会把伸出的岩突当作活物，余光看一团暗影晃动，惊疑不定地转头一看，看清只是石头，又解除警惕。
反复了好几次，许沐词感觉自己都快要神经衰弱了。她不确定自己深入了多远，因为深度计只能监测深度，她也没能做到一心二用计算距离。光是克服恐惧朝前进，都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她战战兢兢地朝前，每当面罩的探照灯向洞穴前方的深处打过去时，因为距离过远，长长的光线最终都只能被黑暗吞噬。因此她也能知道，面前没有东西。
直到她再一次扭头确认侧面的黑影是石头，不是生物，放心地转头朝前。
明明上一次，灯光还消散在宽阔的前方，只是一扭头的功夫，这次灯光打出去，居然照到了东西。
有一条很宽的，扁扁的线。交错露出几根比她手掌还长的尖状物。许沐词缓缓上抬眼睛，视线对视上两个柚子大的，死板一眨不眨的空洞眼睛，心跳咚的一下炸开，又僵住不敢跳动……
第44章
凌嘉和姜崎不安地等在石洞门口, 细细分辨里面的动静。也许是洞太深了，许沐词进去十多分钟也没有任何反常的事发生。
在深水里不像在陆地，有任何异常可以通过判断声音来及时发现。在水下五十多米的深度, 不光视觉失去意义, 耳朵也在水压的影响下一片浑浊，且持续有压强向内推的不适感。水里听不见细微的环境音，除非是大鲸鱼那种体格的动物长鸣。
然而她们不在海里,这是狭窄的内陆地下暗河,有些区域,人甚至无法旋转调整,只能保持面朝下的姿势,非常难受。对于专业的自由潜水者来说,潜到这么深的水域都比较极限和危险,更别说凌嘉这种从没接触过的人。
但还好，她因为是被动的行为, 有任务和死亡，还有对队友的关心驱使。注意力转移, 可以忽略掉很多不紧迫的不适体感。
许沐词已经进洞十五分钟了, 她在想，或许不是每个洞穴里都有不明生物呢？或许就算遇到不明生物也可以避免遇害呢？
许沐词是戴着探照灯进去的，如果不是谢敬铭那种情况，遇上大水蛭群，水蛭感受到人的温度和血液暴动、进攻,因为体型不大柔软无骨可以钻进人的贴身衣物中。如果不是这种紧急情况，不知道她能不能在看到不明生物的时候趁早逃离。
另外,这个洞也比较大，可以容纳人在里面转身朝外游,不像谢敬铭之前进的那个洞，只能退着出来，导致很难逃脱。
十六分钟、十七分钟，时间在等待中显得尤其漫长。
十八分钟的时候，凌嘉第一时间注意到面板左边竖着的进度条上涨一大截，来到80% 。不知道许沐词在洞里看到了什么，这是小队探索以来，第一次遇到单次给予10%比重计分的情况。
凌嘉和姜崎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守在洞口，身体甚至朝洞内前倾探入，时刻准备支援许沐词。
然而直到又过去三分钟，没有人游出来的倾向，反而是随着水流，渐渐的，有一片暗红从洞穴深处朝外扩散。
风吹动的方向由树叶指引，水流动的方向也靠其它东西来参照。
原本洞口附近的水很平稳，或许因为洞里面有什么动静，里面的水朝外涌，带出了大片血迹，以及……两条腿。
两条穿着潜水服的人腿，断口在齐腰处，所以两条腿还连在一起。随着朝外涌的水向洞口飘浮，后面还有一团隐在黑暗中的巨大轮廓。
凌嘉和姜崎瞬间涌出大颗泪水糊满眼眶，来不及伤心，好像有东西在往外游。姜崎一把拉过凌嘉，两人一齐打开浮力补偿背心的按钮，迅速拨动蛙鞋向水面奋力游去。
她们快速逃离，很快上游了好几米的距离。凌嘉低头照亮，模模糊糊看到有一团很丑的东西露出了洞口。宽大的鱼唇和大大的死鱼眼，猛地一看，像鲶鱼和灯笼鱼的结合体。
那大型的怪鱼感知到动静，游出洞口后还有来追赶的趋势。不敢再看，凌嘉拼命划动四肢向水面的方向前进。只剩她和姜崎两个人了，不能再减员。
两个人互相扶持上游，不敢多耽搁。直到通过狭窄壶口，明确怪鱼就算追上来也无法通过这里，怦怦直跳的心脏才缓和下来。
凌嘉低头看那窄窄的，只余一人钻过的通道，回想怪鱼的体型之大，不知道在水下生长了多久。不过许沐词曾经说，几道天窗在水下是互通的，或许换到另外的天窗，没有这种窄道，可能会被大鱼追上。
想到许沐词，凌嘉的心脏又是一阵刺痛。
哪怕知道，等通关副本后她还会回来，但始终做不到看到队友的身体和生命被毁坏后保持镇定。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看到人类的尸体，也会因为生存本能产生恐惧和心理波动，更何况是亲密的队友？
突破水面，回到岸边，凌嘉和姜崎都低落到久久沉默，开不了口，说不出话。
谢敬铭的状态还是不好，闭着眼躺在原地。池昱星帮他穿上了玩家的服装，他的头发也已经半干，但仍然闭着眼昏迷不醒。水蛭唾液麻痹和失血的双重影响害人不浅。
池昱星听说许沐词牺牲，痛苦地挠乱头发，狠了狠心，转身把谢敬铭的设备往身上套：“我去吧，我现在就学游泳。”
“别闹了，你有深水恐惧症，下去了发病害怕昏迷怎么办，可没人管你。水下还有大型生物。”凌嘉声音淡淡地阻止他。随后，她说出自己的猜测，“沐词发现的大鱼给了10%的进度，还剩下20%的进度，我觉得很有可能都是10% ，再往下，水深更深，地下的地形也越复杂，水里的生物也更凶险。还好，还有我和姜崎两个人能去。如果我们能确保往下的过程中不被已经发现的生物攻击致死，一人解决一个，那……刚刚好。”
这更加印证了凌嘉上一轮的庆幸。
只剩20%的探索进度，假设剩下的深水里不明生物的分值都是10%，并且都凶险到露头既死的程度，她和姜崎两条命，刚刚好一人完成一个。
但凡少一个人，她们的任务都完不成。
凌嘉在心里暗暗盘算周全，视线从虚化的杂草挪向姜崎：“姜崎，你听我说。”她叫她的名字，语气坚定，“下一次，让我单独去，你在岸上等着。你水性比我好，也有经验，你留在最后，去更深的水域。如果我没能完成任务就死了，你就教池昱星游泳，带着他去完成剩下的20% 。或者等谢敬铭恢复身体。”
姜崎的目光也沉甸甸的，凌嘉一叫她的名字，说话跟宣布遗言安排后事一样，她就猜到她会这么计划。虽然听起来风险比较大，但姜崎相信凌嘉的安排，所以她没有打断她，而是耐心听她说话，等她说完。
“我认为普通的水域基本不会有生物，应该都在洞里，等着玩家进去送人头。如果它们不在洞里在外面，很容易被提前发现，既能完成探索又能防范。所以目前我们三次都是在洞里发现的生物。那么，下潜的过程中不出现什么意外，不进洞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洞里发现的生物是新的，不重复的，就可以完成任务。我之所以说分开，不要一起，是因为刚才沐词发现的大鱼有外出追赶人的迹象，所以我们还是不要一起了，免得额外死人。分开行动，把风险降低。”
凌嘉一字一句说着她的分析，和顾虑。姜崎和池昱星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听她说的每一个字。她们没有意见，更没有反驳的欲望。凌嘉的决定如此周到、健全，有理有据，她们只需要服从就好。
在凌嘉下水之前，她又查看了谢敬铭的状况。摸他四肢的温度和肌肉程度，翻开他的眼皮看瞳孔。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哪怕她去无收获，队伍还能有兜底的人。
距离副本给的时间还剩三十七个小时左右，时间不算太紧迫，还有时间可以让谢敬铭休息、恢复。
戴上潜水面罩，凌嘉最后看一眼三个队友。想起池昱星之前说她立flag的话，这次她忍住没跟他们挥手。
一个人扎进潭水中，头部向下，划臂摆腿。身下是不知深度的深沉秘境，被水包裹的同时，凌嘉感觉自己也被孤独和恐惧包裹。
她没有换别的天窗下水，因为这个水域是她们探索过的，她知道哪一层深度的洞里有什么，可以避开那些危险的洞穴。想要找新的深水生物，可以明确目标继续往下潜。
之前到达五十多米水深时，她感觉到下面还有很深很深，越往下，岩层越错综复杂，形成相通、相连的奇景。如果要用一种东西的外形来比喻九顿天窗的话，凌嘉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臼齿。
人类的臼齿，带着四个牙根的臼齿。
九顿天窗就像倒过来的一整个臼齿，四道狭窄的水潭露在地表，实际上最终在地底汇为一体，深不可测。
凌嘉在安静的思考中越游越深，她越过了谢敬铭出事的洞，越过了许沐词出事的洞，忍受着深水给全身带来的不适，咬下往下游，直到六十米深……七十米深。
超过一定范围后，多游几米都是对全身剧烈的压迫。
在她感觉快要死在深水无声的威力中时，她发现了新的蚀洞。这个洞和之前她们见过的都不同，破破烂烂、怪石嶙峋，好像蜘蛛的洞穴。而且也是斜向上的。
此时凌嘉在水深七十七米的位置，周身能见度已经很低了，她一直开着面罩上的射灯。下水之前特地换了新的面罩和新的氧气瓶，就怕能量不够用。
在进入蚀洞之前，她犹豫了一两分钟，不确定这个深度会不会出现新的生物。可是再让她往下，她感觉身体会承受不住。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个程度是她的极限。
深吸一口气，凌嘉扶着墙壁缓慢向洞内前进。因为前面有过水蛭，有过大鱼，所以她不敢马虎，转动脑袋上方的射灯一一排除各个位置的情况。
原本洞口还挺大的，可是里面的岩石太怪，显得可容活动的区域急剧收窄，凌嘉小心翼翼，避免磕碰把水弄浑浊，或者发出动静。
这洞里会有不明生物吗？会是什么呢？她惴惴不安，浑身只有机械游划的动作。
第45章
这次副本里出现的夺命生物不是变异的怪物, 像是现实里真实存在，因为生长在人迹罕至区域，未经发现的种类。类似深海生物那样的存在。但它们不仅拥有可怕的外形, 还有超强的攻击性。
这种真实感, 比起面对奇幻怪诞的怪物，更令人恐惧。因为感觉自己就像身临其境地生活在现实中，本能地畏惧比自己更强大的生物。
凌嘉钻进洞里后, 因为检查得细致所以前进速度缓慢。她发现洞里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在这方大洞里, 还有一些因为石头外凸内凹形成的小洞。越往里越收窄, 在游过窄洞后又再次变宽, 像个沙漏。
她缓慢向前游, 不断用探照灯检查身边。
其实对于许沐词的死,她还存在疑虑。吃掉许沐词的大鱼体型很大,身体也容易被察觉，为什么对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而且咬的是上半身,断口不利落但方向整齐。说明许沐词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咬断了身体。
对此情况, 她的猜测是, 大鱼出现得很突然，许沐词没有机会逃跑。
略微分神想着这事，凌嘉发现身处的洞再次变得起伏收窄，甚至尽头处只剩头顶窄窄的一道扁缝。人类的体型没法穿过这里，洞被她走完了,没有发现不明生物。
凌嘉提着的一颗心松一口气，随即又空荡荡,感到遗憾。残压计显示氧气瓶剩余46% ，她没法再在水里待多久了,还要考虑返回的用量。还是趁还能在水里待的时间，先下潜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洞，下次直接来。
这样想着，凌嘉伸手扶洞壁，准备借力朝外返回。
但这一次，她的手按下去不再是坚硬的岩石，是软的！凌嘉低头看去，惊觉手下那团和岩石一样混合泥土色棕褐色的东西颜色骤变，花色褪去，化为紫灰色。
意识到这生物有动物拟态的体色隐藏时，已经晚了，一道大腿粗的卷曲触手从原本全是石头的地方抬起，转瞬缠紧凌嘉的身体，再急剧收缩。
一刹那，凌嘉感觉浑身剧痛，体内翻江倒海，她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被挤爆了，机体多处受到不可逆的重创。那触手一边挤压她，还一边持续缠绕她多层。凌嘉的面罩被击碎，尖利的断口插进她的皮肤和眼睛里。
再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应该是大脑被突然损坏，造成瞬间死亡，清除了接受其它部位情况的能力。她的全身像被捏橡皮泥一样碾碎挤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脆弱得就像一根树枝。
凌嘉以死亡为代价，为队伍新增了10%的探索进度。此时远在岸边的姜崎和池昱星注意到，队伍水域探索进度一栏来到90%，成功通关就在眼前。
可是她们在岸上等待凌嘉回归，直到二十分钟，水里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姜崎戴上面罩：“我下去看看。”
她跳进水里，快速下潜，穿过壶口往下，熟悉的位置却没能看到人的踪迹。来到水深五十米处时，姜崎头脑冷却下来。她记得凌嘉说过，深水的生物可能会因为被唤醒产生追逐人类的情况。她停下双腿的拨动，狠狠心，调转身体往水面去。
凌嘉生死未卜，作为队伍里唯一能下水做任务的人，姜崎最重要的事是保全自己。
她回到岸上，更换设备，将所有会损耗的东西都换成新的，准备再等一两个小时，等深水状况恢复，就去做任务。
是的，姜崎不准备找凌嘉了，她默认凌嘉牺牲，接过她的接力棒。凌嘉怎么安排的，她就怎么做。不管人死没死，救不救人，都不能影响接下来的进程。
池昱星听说姜崎去找人却半途放弃，心里酸涩空白，难过到喘不过来气。
在他身边，谢敬铭终于醒了。然而他浑身麻木不能动弹，只有头部稍微能转一转。他艰难张嘴，舌头也是麻木的，只能发出模糊的口音。
“怎……”他费力地发出单音节，看到只有姜崎和池昱星在，眼神的光变得涣散却急切。
池昱星看懂他的着急，为他解释：“沐词死了，咱们队长可能也牺牲了。但没事，还差10%的进度，我们能做到的。”
听到这个消息，谢敬铭久久不能回神。知道人死了还能回来，但他还是接受不了听到她们死亡的消息。
久久的沉默，让存活的三个队员像是陌生人。本来像蒜瓣一样紧紧黏在一起的队伍，突然之间变得松散颓败，七零八落。
到了姜崎要出发的时间，两个男的都想帮忙，但她一个也没有同意：“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谢哥这状态去不了，你又不会水，就别添乱了，我自己去挺好。要是我回不来又完不成，就只能等谢哥恢复了。”
话虽这么说，但姜崎带了必定要完成的决心。许沐词和凌嘉都做到了，她不能辜负凌嘉把最重要一环交给她的信任。
姜崎一头扎进水里，用最快的速度游向水底，她要去的地方最深，怕氧气瓶容量告罄，必须加快效率。
她不知道凌嘉去了多深，为了确保她没有去凌嘉去过的地方，避免重复，姜崎直接一口气潜到水下一百多米。
到了一百多米深之后，水域突然扩张到很宽阔，人仿佛置身一片虚无之中。姜崎向前游动，寻找深水潭的边缘。
到这个位置，岩层变得没那么奇形怪状，人像是通过喉道进了胃里，置身于一整片大型区域。
姜崎找到边界，沿着岩层边缘寻觅，但乱石之中，她再也没找到什么洞穴。这里安静又死寂，只有水、岩层和她，脚下仍然延伸着不知底端的深度。
没有队友在，姜崎空有干劲，实际上心里越来越虚。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什么，怎么情况突然变得摸不着头脑。这里怎么没有洞穴了，她要回到之前七八十米的深度去吗？
沿着边缘转了半圈，这个深度的岩层和上面真的不一样。姜崎一无所获，怀疑是她身处的位置有问题，她又朝下潜，越潜心里越没底。
氧气瓶的剩余含量只有50%了，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在下潜、寻找，如果不想死，她现在就得回去。姜崎回忆自己下来的过程中途经的山洞，一共三个，如果没有意外，七八十米深时那个洞，估计就是凌嘉丧命的地方。
怎么办，她要回去吗？要换一个水域去探索吗？可是换了地方，极有可能在同一水深的洞里，遇到小队已经探索过的生物。被已经知道的深水生物杀死，那条命就是白白牺牲的。
姜崎突然疯狂怀念有凌嘉在的时候，如果凌嘉在，她肯定有主意带她走出困境。
对姜崎来说，她肩上背负的是带领队伍离开副本成功通关的最后10%，就像有一座大山压在她身上，让她束手束脚，不敢做超出计划外的新决定。
她暗暗想，算了，不能着急，上去吧，和其他两个队友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就在她放弃，准备远路返回时，低头看向身下无尽深渊的水域，突然又有了如同一下轻微颤触的迟疑。
如果是凌嘉，她会怎么选，怎么破除难题？
上面的洞穴，队友已经探索过了，一百米以下的岩层变得坚硬整齐，找不到新的洞，视线内也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好像来到了一个新的区域新的世界，之前的经验都不管用了。
然而，探索进度还差10%，这10%，她要去哪里补齐？
姜崎将气体流速调节减小，放缓呼吸，大多时候憋气，争取氧气瓶能用久一点。她扶着岩层悬浮，闭上眼睛，假装凌嘉还在。她回忆之前凌嘉分析解谜时的思路和语气，替换到当前场景来。
有了！
【九顿天窗，是一处岩溶地貌形成喀斯特湿地的地下河，由四个斜井式天窗组成。地下河水深未知，被誉为水下的珠穆朗玛峰。在副本中，玩家需要探索九顿天窗……】
她回想着纯白空间时系统介绍的副本规则，说九顿天窗地下河水深未知，要玩家探索。
但是目前来说，前面90%的内容都是关于，水草、设备、水中生物，还没有完全是属于九顿天窗地下河本身的信息量。
难道……最后的百分之十，是让她探索这整个水域，研究九顿天窗的真实深度？
姜崎越想越觉得合理，而且她也不敢耽搁。她准备先试再说，慢慢使用氧气瓶，给自己预设，等容量剩30%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完成任务，都必须返回。如此一来，继续向深水处下潜是有回头路的试验而已，没什么好犹豫的。
姜崎卖力挥动双腿，持续往下，然而因为水压，尽管她划得很卖力，却没法保持和在浅水区差不多的速度。
一百二十米水深，高度相当于岸上的四十层高楼房。到了这里，姜崎感觉自己像是浑身被灌了铅进入皮肤层，身体沉重、浮肿，她的心跳变得很慢，整个人像是濒临休克的前夕。
她凭着肌肉记忆持续往下划，不断下落，注意着残压计的显示。
然而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水深每加一米，她的状态都有明显被拖垮。但她强忍着，因为还有3 8%的余量，她还有时间。
还有时间……
还有……
可等到姜崎意识过来，甩头清醒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的眼睛是什么时候闭上的。有一段时间，她的记忆是空白的碎片，完全没有印象。
此时深度计显示水深128米，氧气余量35%。可在她睁眼的前一刻，她记得还是120米，余量38%。
姜崎一阵恐慌心悸，她费劲力气转身，想要向上游，但根据倒计时来看，五分钟过去，她连五米高都没达到。
游不回去了……
第46章
游不回去了……
怎么办……
为什么自己会毫无预兆地昏迷呢,明明氧气瓶在持续供给，虽然她把流速调得比较低，但她体感是够用的。不是因为缺氧,那么,是因为身体来到深水处发生了不利的机体反应，血液氧气分压变化，导致身体强行罢工吗？
可正常来说,现在的深度还不会导致身体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姜崎猜测,有可能是潜水设备不够先进,或者她操作面罩调低流速导致的。
无论是什么原因,现在已经处于完全被动的情况。姜崎六神无主,拼命划动手臂、摆腿,争取脱离危险的高深度水域。但她持续了好几分钟的努力收效甚微，并且身体在一段时间的奋起后,耗损更严重，很快她就没力气了。
她把浮力补偿背心打开, 也于事无补, 好不容易上浮的几米，被更快速的下坠残酷吞噬。姜崎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下沉……
她眼睁睁地看着上层的模糊明亮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水深来到135米…… 150米……
身体好难受，可是姜崎想到自己还未完成的愿望、想到队友、想到凌嘉，心里更难受。她不甘心,不甘心只差通关副本的一步之遥就这样断送。她向上伸手，可手臂仿佛有千斤重。
正是这点含恨不甘的念头,支撑着她的脑中枢战胜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停机”，保持着一定的清醒,见证了自己无限下坠的过程。
如果还能活着，姜崎永远不会忘记这段记忆。她到达了地下河水深接近两百米，周围一片混沌，仿佛人被遗落到虚无之境。
只有面罩上变弱的探照灯，射出一道穿透不了多远的惨淡光线。
姜崎不知道具体多深了，她看深度计都费劲。在她看不见的位置，深度计持续增加，直到从199突破到200，进入新的境界。
面板左边，队伍探索进度上涨至100%，补满了最后的10%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九顿天窗，继续游戏！ 】
误打误撞达成探索进度要求，通关副本，然而作为主人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姜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脑袋顶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连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守在岸边的两个男玩家，还有已经出局“待机”等待的凌嘉和许沐词就更不知道了。
随即，不死鸟小队的五名成员重新登录纯白空间，一家团聚。
这一次，当前的纯白空间，只有她们五个人的存在。其余五支队伍早早地在副本中期就已经淘汰出局，彻底死亡，为自己想要达成某种心愿的欲望，偿还了性命。买卖血本无归。
第一时间，姜崎为队友们讲述自己在水下的经历。经过梳理，还没等大家集思广益，在讲述的过程中，姜崎已经自己得到了答案。
“最后的10%，原来是要玩家深潜到两百米以下才算数！”姜崎挥拳，落在手掌中发出啪的一声，激动顿悟，“要是我失去意识或者死了，就完不成了。死了身体会消失，失去意识也看不到水底的情况，我的天……好险好险。”
很意外，这次副本得以通关，居然是在误打误撞中完成的。
五个人围成一圈，各自默想，串连起九顿天窗这个副本从设定，到任务需求，再到最终完成的整个环节，都不禁一阵后怕。这期间，走错任何一步，都有可能被淘汰出局。
综合来看，这第二个副本在介绍环节时听上去不难，难点都隐藏在过程中，坑太多太深。凌嘉心想，这样的副本，哪怕已经通关，还令她感觉虚虚的，不踏实。
对比起来，第一个副本要简洁明快太多了。
短暂的复盘过后，又是不给喘息的副本介绍。
【各位玩家即将登陆第三个副本游戏——葬礼小镇。葬礼小镇所需参与队伍数量，四支，现在为各副本协调分配参赛者。 】
“参与的队伍数量越来越少了。”凌嘉凝眉，等待观察新的十五张面孔出现在当前纯白空间中。
然而这次，没有陌生队伍新增，是唯一通关的不死鸟小队被替补到了另外的纯白空间。
五名队员全身置于一片模糊的抽拉感中，像进入副本、通关副本的感觉一样。视觉稳定后，她们没有维持刚才聚拢的站姿，而是重新被摆放成原始的队伍形态，以站在第一个的凌嘉为首。
纯白空间内，一共有四支队伍。除了凌嘉她们，还有一支队伍也是和她们一样，站姿整齐。另外两支队伍队形是乱的。
协调分配是同时进行的，所以这四支队伍里，有两支队伍是从上一个副本一起活下来的。另外十个人是新加入的陌生面孔。
二十个人互相审视，神情淡漠，基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给凌嘉最直观的感受是，和之前其他玩家看到她们队伍的表现来比，出现在这里的三支队伍，都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对她们的轻视。
加上预选游戏，连续通关三轮游戏的队伍，怎么会是侥幸？能站在这里的人，实力都不弱，这是共识。
所以不再有玩家会因为凌嘉她们稀有的队伍构成，就觉得她们好欺负。相反，还会好奇，她们这支队伍是凭什么活到现在的。
审视的暗涌无声流淌，来自系统的机械声响起后，所有玩家都专注地认真听信息，观望暂停。
【接下来，你们将会被投放到开放式地图——葬礼小镇，进行第三次副本游戏。 】
【葬礼小镇，风俗阴暗，自成一国。在副本中，玩家需要探索葬礼小镇的秘密，完成三项任务并对问卷作出正确解答。三项任务依次按顺序完成，才会计算有效。任务全部完成后答题问卷方可开启。率先达成所有通关条件的队伍，即可通关晋级，继续游戏。晋级队伍数量上限为两支，副本开放时间限制为72小时。 】
【请注意，“葬礼小镇”是无牵连模式游戏，既，队友死亡不影响队伍存活状态。就算只剩一名队员，只要完成任务、答题正确，都可以晋级。晋级后队友复活，队伍全员不变继续参与正式游戏。 】
【副本内，可能存在多种致死危险，要小心哦。 】
【葬礼小镇阴气森森，人心古怪。自由探索，确保生存。祝玩家们欢乐团建、偿命痛快。 】
“人心古怪”？听到这四个字，在场二十名玩家都意外愣神。还以为团建游戏的副本一直都会是各式场景，看来第三个副本，这个葬礼小镇，会出现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游戏内的假人NPC。
听介绍，这些NPC可能还会对玩家造成伤害，不是普通人。
不容多想，系统介绍完毕后，玩家立即被投入副本，进入陌生又奇怪的场景中。
视觉恢复接收时，二十名玩家正坐在一辆缓慢前行的老旧大巴上。座位破旧，气味难闻。大巴行驶在荒凉的国道上，跑了一段时间后拐弯，驶入普通道路。摆脱树木稀疏的山坡，钻入房屋逐渐密集的小镇范围中。
明明此时是大白天，阳光轻薄，但路过的房屋都门紧闭，也没有人。沿途的碎石子路上零零散散地躺着淡黄色的纸片，空气中还有一股明显的刺鼻味道。
看大片砖房平房的老式建筑，这是一个似乎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左右的落后城镇。又或者，副本里的时代背景就是那时。
进入副本的初期，所有玩家都在默默观察环境，按兵不动，或者查看面板给出的信息，因此车内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包括正在开车的司机NPC。
凌嘉一直惦记着系统说这副本要完成任务，还要回答问题，但在纯白空间又没说清楚。她等着解开疑惑，进入副本第一时间看向提示面板，找她的答案。
视线内始终存在的面板信息，在这一次，内容比之前都要满一些。右边是需要完成的三个任务的提示，左边的文字却还处于一片模糊，像打了马赛克。因为答题内容要等三个任务完成才会开启。
三个任务分别是：
【参加一次葬礼】
【举办一次葬礼】
【逃出葬礼小镇】
莫名的，三排简单的字让凌嘉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悸和恐慌。她想，大概是诱发了她人类本能中，对于“葬礼”这种意味着死亡和尸体的人类活动，自发的排斥。
以前没有殡仪馆、骨灰盒的时候，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偶遇举办葬礼吹吹打打的小棚，胆小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与那两个字沾上关系，无论是黑色白色，还是五颜六色的花圈，都会让人生理性觉得难受。
凌嘉突然意识到什么，让坐在她身边的许沐词打开窗户。这种老式客车是可以开窗的。透过窗户看出去，近处的东西因为快速掠过看不清，但可以勉强看清远处的。她们发现，地上零零散散的黄色纸片，原来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空气中始终存在的奇怪味道，应该是火纸上的硝味。
这股味道，已经持久地融入了空气中，成为这座老旧城镇的一部分。
明明是大白天，可望向远处安静无声且破败的城区，荒凉和诡异还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第47章
大巴车颠簸地开进房屋稍密集的街道,在街角嘎吱一声停下，司机打开前面的单向车门，一句话没说。
车里只坐了玩家, 二十个人依次下车。车门口的台阶很高, 所以一群人下车速度缓慢。
凌嘉偷偷转眼用余光看了一眼司机。这是她们在团建游戏里，第一次看到除开玩家以外的“活人”。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形臃肿、头发稀疏, 脸上法令纹深刻, 嘴角向下撇。因为系统提示过“人心古怪”, 所以凌嘉转动眼球时小心翼翼, 令余光缓慢拉过去, 避免和他视线相撞。
尽管如此,凌嘉看到司机脑袋朝前方向不动,眼睛斜向下盯着排队下车的玩家时，心脏还是紧了一下。
司机的眼睛本来就不大,因为眼皮向下耷，更狭窄。可他斜视玩家,从窄缝里露出的贪婪,还是那么的粘稠。
等前面的人下得差不多，凌嘉才注意到，路边似乎有个人在等着她们。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中年女人，穿着线条简单的深色布外套，脚上还是手工做的老布鞋。头发在脑后挽着低低的一团。
进入这个副本后,所有玩家都异常谨慎，到现在还没听到有人明显地说过什么话。情况和之前的副本都不一样了,不再只是玩家与玩家之间的竞争，过往经验作废,一切从头开始。
等二十个人都下了车，站在街边，中年女人这才开口说话：“欢迎考察团来到汤镇，我姓汤，是镇长。跟我走吧。”
汤镇长相貌普通，没什么记忆点，脸色也始终淡淡的。说着欢迎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欢迎”的情绪，很明显能感受到，她其实是不欢迎她们这群人的。
系统给玩家的身份设定是考察团，对于一个落后封闭，并且有阴暗风俗的小镇来说，考察团的成员自然会被排斥、防范。因此，可以预料，玩家们的处境和待遇不会有多好。
跟在汤镇长身后行走，街道上稀疏几个路过的居民，以及守在店门口的店铺老板，脑袋从左摆到右，全程视线追踪，阴恻恻地死死盯着二十名玩家。
在这期间，玩家也有了观察镇子的机会。
从建设情况来看，这就是很普通的聚集式城镇，街道狭窄，老旧的砖石水泥房面朝街面，商铺套着住房。远远看着，有楼房的地方，最高也不超过五层，一股浓浓的九十年代味道。
系统没有告知明确背景，玩家并不知道真正的时代是怎样的。就算是21世纪后，也会有城市因为过分偏远而仍然贫穷落后。只看汤镇的情况，无法明确时间。
这里和普通的城市不同点在于，除了少部分卖铺、制衣房、破饭馆，街道上最多的是丧葬店，扎花圈的、打碑的、卖棺材的、卖火纸蜡烛寿衣的，三步一家，数量众多。
有买才有卖，丧葬店这么多，从副本名字“葬礼小镇”已经提前揭示了。
但这其中的缘由，因为脱离常理，令玩家们很难通过自己的认知和常识去推测，只能在副本中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索。
汤镇长在前面带路，语气慢吞吞地说：“镇上没有招待所，只能安排你们暂时住在别人家里。”
玩家们被带到一幢家属楼，楼房是老式筒子楼的构造，一楼的空地有一排水泥砌的简陋水池锅灶，供居民集体洗菜做饭。筒子楼不大，才四层，一层住五户，刚好属于一个队的玩家可以住在同一层楼里。
跟在汤镇长身后，玩家们登上筒子楼狭窄的楼梯，每到一层，汤镇长都会向一人示意，玩家暂时都顺从NPC的安排，因此，默认被点到的人那一队在当层留下。
从一楼开始住人，凌嘉她们住在三楼，头顶还有一队。
安顿好二十个外来人后，汤镇长自顾自地走了，临走前，她站在楼下不远处，留下一句“晚上最好不要出门”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玩家们大多都站在走廊里，因为地方小，基本都听到了汤镇长的嘱咐。
“晚上最好不要出门”这是一句提醒？还是一句警告？
凌嘉眉心压低，内心对于葬礼小镇这个副本的理解还是一片空白。直到她背后打开的房门里，老婆婆叫她：“小姑娘，你睡这里。”
凌嘉转头，弯腰有礼貌地说：“好的奶奶。”随即迈脚朝房里走去。
那老婆婆将她从上到下直勾勾地打量了好几眼，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归不是友好亲切的。
“小心。”
住在距离楼梯最近的谢敬铭小声提醒她，在她点头走向房门时，他又小声对所有人说：“有事大喊。”
当前，每一间民房里的原住民都在招呼站在走廊的考察团成员，所以队员只能先暂时分开，进入房间查看情况怎么样。副本没有限制玩家行动，既然NPC有指示，那么先规规矩矩地根据指示来，之后再出来商量也不迟。
楼层是汤镇长安排的固定排序，至于住哪间房，都是玩家自由选择。
凌嘉住的这房子只有老婆婆一个人，她走进去随便扫了眼，看到客厅靠角落的桌上供着三张遗像，一个老头，和中年的一男一女。
筒子楼的房间都不大，给凌嘉睡觉的地方称不上是正经的卧室，而是用柜子隔开，在狭窄区域搭建的单人弹簧床，床就在窗边，窗帘是用老式碎花床单裁剪的。
老婆婆给凌嘉安排了床后，步履缓慢地走进一间卧室，掩上门，随后就没了动静。
等了一会儿后，凌嘉轻手轻脚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到老婆婆躺在床上睡觉。她睡觉，屋子里又没别人，刚好方便凌嘉四处看看，找找头绪。
她最先看的是角落供奉着遗像的桌子，除了三张黑白遗像，桌上还有三副盘子碗筷，但盘子碗里没放贡品，都是空的。
凌嘉猜测，老头应该是老婆婆的配偶，一男一女的两个中年人可能是儿子儿媳，或者女儿女婿。因为两人长相差别比较大，男人是鼠系长相，干瘦小眼睛，女人则是圆脸盘大眼睛，应该不会是同一个娘生的女儿和儿子。
记住黑白相片里的人脸后，凌嘉四处看了看客厅的东西。这个家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只有最基础的家具，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沙发，只有几把竹椅可以坐。唯一的电器只有一个落了灰的收音机。
随后，她来到另一间卧室门前。
筒子楼是集中洗菜做饭和公用的厕所浴室，家里不设厨房和厕所，每个家应该都是这样，一个客厅带两个房间的四方构造。靠里面的房间是老婆婆睡觉的卧室，她给凌嘉安排在窗边支起的小床，那么，还有另外一个房间的情况是凌嘉没有看过的。
她轻手轻脚来到卧室门口，动作轻微地去拧那种老式的圆形门把手。
有细微的摩擦声响起，门没锁，是可以打开的。凌嘉彻底拧开后，再慢慢将锁舌放回去，随后才推开门。
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横亘在屋子中间，占满了位置。
棺材架在两条凳子中间，因为体型大位置又高，乍一看到，漆黑的棺材铺面压迫而来，害凌嘉心跳空了一拍。
“你在干嘛！”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更吓得凌嘉魂飞出窍，她按下心跳，飞快转动脑子，同时转身，作出老实的模样：“奶奶，我在找厕所。看您睡觉了，不敢打扰。 ”
老婆婆嘭地一下将卧室门关上，语气凶狠，因为嗓音沙哑又带着口音，听得人很不适：“厕所出去在走廊最右边，别动这个门，玷污棺材你要遭报应。”
凌嘉忙不叠地点头，迅速远离了这间卧室，老婆婆才没继续责骂她，小声自言自语着，凌嘉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语速很快声音小，并且口音也陌生。
随后，老婆婆倒了杯水坐在竹椅上喝，面容专注看向前方，没有看凌嘉的意思，凌嘉对她说：“奶奶，我出去一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凌嘉打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出去，避免再惹她不高兴。
凌嘉走到外面，才知道四个队友都已经聚集在外面等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五个人一起走到最左边的楼梯处，距离房子远了才小声开口说话。因为凌嘉出来得最晚，队友们都看着她。
凌嘉估计，其他人因为住的房子里都是夫妻、一家人、带着小孩的妈妈之类的，人多，没办法打探情况。她小声把刚才自己的发现，包括老婆婆说的话，全都一字不漏地讲给她们听。
听到卧室里放了一口棺材，大家的表情瞬间变得紧绷。棺材，和葬礼有关，也就有可能和副本有关。
说完以后，凌嘉问大家：“你们住的屋子里，有人去世的情况多吗？”她刚才说了，老婆婆家里有三张遗像，她感觉这不是简单的人物背景。
众人点头，将看到的情况共享。
许沐词住的房子，是妈妈带着女儿，供着一张男人的遗像。姜崎住的房子是一家三口，另外还供着两个小孩子的遗像。谢敬铭住的房子是一对兄弟，供着爸爸妈妈的遗像。池昱星住的房子是一对夫妻，供着少年的遗像，是他们的儿子。
每个家庭都不完整，并且会将死去的亲人遗像放在家中显眼的地方。
第48章
如果说一个家庭这样, 是个例，不足为奇。但一层楼五户家庭都有不同程度上的亲人离世，这种共性, 就值得注意。尤其是有三家都死了下一代, 除了凌嘉住的房子里死的是一对夫妻，另外三个都是未成年。
家里有亲人去世很正常，但死了这么多小孩子,不算常见。
副本摆明和葬礼有关, 家里有人死, 就会有葬礼。这种关联, 是可以作为突破口的。
在进入游戏后, 每个玩家都持续能看到面板上给出的提示, 右边的三项任务、时间倒计时, 以及左边那一片，处于自带的马赛克中, 信息模糊的文字。
系统说过，等任务按顺序完成之后, 还要填问卷才能通关副本, 这一片模糊的文字就是问卷。但在任务没有完成前，问卷内容不作展示。
学生不知道考试题目，要怎么备考？只能什么都学一点，免得题目超纲，蒙都不知道怎么蒙。所以凌嘉她们只能把所有注意到的情况都集中收集起来,展开分析。
听完大家提供的信息后，凌嘉提炼出一个情况：“摆了遗像的人就在父母儿女这两代之间, 没有上一代以及以前的。”
五户人家里，只有凌嘉住的房子有个老婆婆, 但是她的老伴和下一代都死了，其它家庭摆出的遗像中，没有老人，更没有超出当前三代以上的老人。
证明祭奠遗像不是一种传统行为，也有可能，家里只摆放直系一代的遗像，表示思念。
目前在居民楼里发现的信息只有这些，想要找到更多的东西，得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汤镇长说过“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在不知道情况以前，最好谨慎点。
筒子楼的阳台一侧是齐胸口的水泥围栏，上半部是全部敞开的，过道堆着住户的东西，天花板牵了铁丝，零散挂着衣服。凌嘉透过三楼走廊的阳台向远处看去，能看到她们之前被带路时走过的坡道。汤镇穷破小，房子建得集中，因此穿梭在民房间的道路狭窄，甚至不平坦。
玩家居住的这栋筒子楼，是后面一所小学的家属楼，通过凌嘉睡的小床旁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学校简陋的教学楼和操场。
开放型地图并且任务模糊的副本，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凌嘉她们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时候，头顶楼梯传来脚步声，住在四楼的队伍下楼了。
为了避免突发情况，凌嘉她们听到脚步的第一时间便全员远离楼梯，盯着动静，看楼上的人想干什么。
住在四楼的一队玩家和她们一样，都是后来填补，进入原本有两队人纯白空间的单独小队。队伍构成为两女三男，一变色龙，一猫头鹰，两老虎，一考拉。
这一队的记忆点是，他们队伍身材最高大的男玩家，是他们的变色龙队长。男人留着齐脖子的半长发，像个艺术家。
那一队人转过楼梯的弯，看到凌嘉她们就在楼道旁边时，没有特别的反应，加快脚步下楼。他们不想发生冲突。
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比九顿天窗里的气氛还要和平。因为系统没有说过任何，淘汰别的队伍能够获取到利益的设定。并且这副本有活人NPC ，谁知道动手会不会引发NPC的异常呢？
暂时按兵不动，是所有玩家一致的想法。
高个子变色龙男队长，决定带着队员先出去看看。他们着急拉进度，是因为副本上限通关两支队伍，先完成任务的先晋级，和九顿天窗一样。
凌嘉几人站在阳台等了一会儿，等到他们下到第一层，离开筒子楼，朝来时的路走远。
凌嘉她们不知道，在凌嘉从屋子里走出来时，一楼的玩家已经率先出去了。当时其他四个成员的注意力都在凌嘉身上，没有发现。这时间，楼下只有二楼的一队人和她们一样还在观察、讨论。
副本里好像是深秋，白天的太阳不烈，太阳落山以后略有凉意。系统给玩家们派发的衣服统一是深蓝的老式正装和皮鞋，能融入这个年代感的副本场景。
以秋季天黑的时间来推算，此时距离天色变暗顶多两个小时，时间不长，但随便在周围看看还是够用的。
姜崎是个心急的行动派，她看别人走了，筒子楼又没异常，也想出去：“要不我们也去周围看一看？”队友们点头同意。
不过，这时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一对兄弟走出来，看了他们五个人一眼，随后拎着篮子下楼去了。紧接着，其它房间的门也打开， NPC们慢吞吞地动作着，基本都拿了菜米，然后下楼。
到NPC统一做饭吃的时间了。
这栋楼房不大，一共四层，一层五户，大家集中起来洗菜做饭，忙碌起来有了生活气息，一扫刚才门户紧闭安安静静的诡异感。不过看他们机械地洗菜做饭，还是会有微微的不适。
“原住民”对暂住在自己家里的“考察团”成员都爱答不理的，也不知道是NPC设定的原因，还是考察团身份的影响。玩家站在阳台观望，住户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管她们的饭。
三楼这一层，其它四间房的人都动了，只有凌嘉房里的老婆婆还没出来。
直到楼下飘出饭菜油烟的味道，老婆婆才打开门，拿着碗勺下楼去，还给凌嘉也塞了一个碗一双筷子，让她下楼吃饭。
四名队员都看到了凌嘉接过碗时表情掩饰不住的惊恐。等老婆婆离开了，才围上来问她，是什么情况。
凌嘉推开房门，再次确认一眼，转身对队友说：“这老婆婆拿的空碗，是放在遗像前面的。”之前她看到遗像前放着空的盘子碗，以为是因为没摆供品所以空着放在那里。结果现在老婆婆拿那些碗用来吃饭？
凌嘉垂眼盯着手里老式的瓷器大海碗，一点胃口也没有。跟死人有关系的东西，谁看了能好受？凌嘉在想，这些碗有没有别的用途，还是因为没地方放了，所以放在角落的桌子上。
可她记得，之前她看到的时候，三副碗筷是呈三角形放置的，一套在前面，两套在后面，和三架遗像摆放的结构相同。所以她才会下意识觉得那是用来盛祭品的。
不容细想，楼下有人在喊：“下来吃饭了！”
汤镇长安排考察团成员住在居民家中，因此居民要负责照顾“客人”的吃和住。
玩家们头一次被副本正式地管饭，却没有高兴的情绪。谁敢吃？没人想吃这些古怪的NPC做出来的饭菜。更不用说，凌嘉手里这个碗用途不明。
一时半会儿，没人动作。
楼下喊吃饭的男人突然凶狠：“还不快点！”随即，一楼无论在做什么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所有的NPC都抬头朝上看，无声地望着楼上的一群人。
从上面往下看，能看到一众NPC的视线有盯着楼上的，还有盯着三楼下面一层的，看来二楼也有玩家像这样，站在楼道观望。
被一群男女老少抬头无声盯着，并且表情不悦，集体仇视，玩家哪里敢违反，只好听安排下楼去吃饭。
这时凌嘉她们才知道，有两队离开了，只有二楼和三楼的玩家还守在筒子楼按兵不动。
十名玩家下楼后， NPC们才依次扭头回去，恢复了动作，继续干着手上的事。大家轮流洗菜切菜炒菜，最后围坐在一起吃，有些从一楼住户门口拿了椅子坐，剩下坐在花坛边、台阶边。因为不方便，大家是集体一起吃的。
只有凌嘉住的那家的老婆婆不用忙碌，只带个碗下来，吃别人的。
近距离看到NPC做的饭菜，让人有些倒胃口。他们吃的主食是掺了红薯煮的米，吃的菜都是些清汤寡水炒的素菜，大白菜、炒黄瓜、炒茄子，没有一点荤腥。并且没什么搭配的注重，看上去都是胡乱做的，就只是炒熟，能吃即可。甚至莫名其妙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这谁吃得下？
但因为之前被所有NPC一起盯着的场面太诡异，所以十名玩家就算再抗拒，也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尤其是凌嘉，她把碗筷在水池里又清洗了几遍，只盛了几口饭，吃了几口白菜，并且坚决避免碰到碗壁和筷子。
并不是她矫情，而是因为碗筷来历不明，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就像九顿天窗的水不干净让人身上长疹子那样。副本的任何东西，尤其情况不对的东西，都不能大意。
吃罢晚饭后，似乎危机能解除了。 NPC们收拾好楼下的公共区域，依次回到家中，闭门不出，好像是要早早地入睡去。
此时天色也变得昏暗，外出探索的两队玩家没隔多久都回到了筒子楼。凌嘉她们一直站在楼道，越过围栏朝外看，看到两个队伍由远及近，几次出现在视野可见区，最后回到筒子楼前，看他们一筹莫展的脸色，应该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不能完全确定，万一只是刻意隐瞒演的呢？
没过多久，天终于彻底黑了，此时距离进入副本过去了四个半小时。目前凌嘉她们掌握的信息都是碎片化且独立不成串联的，对于副本的了解，还没能踏出一步结实的步伐。
第49章
天黑了,在外面游荡探索的队伍回到筒子楼，所有居民也都进入房内静悄悄地待着。
和现实世界天黑以后的万家灯火温馨怡然不同，游戏内的NPC家里几乎没有电视机看,不是早早进入房间躺下睡觉,就是沉默地坐着。最大的娱乐是打开收音机收听本地电台。
不知道别的房子里是什么情况，凌嘉住的家中，老婆婆吃罢饭后又去卧室里躺下了。
她留在客厅,有点想打开收音机,听听看电台会不会给出什么信息,她隐约可以听见别人家中有收音机的声音。
但因为上午的事,她已经引起了老婆婆的不满,所以凌嘉暂时不能有多余的动静。她在犹豫,要不要尝试串门,去别人家看看情况。但又犹豫会触发什么隐藏条件，比如“禁止玩家串门”之类的。实在被游戏系统坑怕了。
思来想去,凌嘉还是决定先以保证安全为主。反正队友之间可以交换信息，她等着听大家的总结就好。
没什么事做,凌嘉趴在窗边看了会儿隔壁小学。晚上空荡荡没有人迹的学校看上去像个巨大的空架子,四处漏风。
没多时，她忽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并且持续严重。肚子里翻江倒海，感觉似曾相识，是急性的腹泻。
凌嘉赶紧扯了几张厕纸, 开门冲向走廊右手边尽头的厕所。
因为厕所是公用的，只有两个单独的坑位,隔壁是洗手池和淋浴间。凌嘉去的时候，两个位置已经被她的队友占住了,外面还等着姜崎和许沐词。
一队五个人，居然全部遭秧。
凌嘉是最后一个发作的，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关键：“是不是因为我吃得最少，所以我最后一个过来。”
姜崎和许沐词腰都直不起来，生无可恋地点头，同意她的推测。而两个男队友因为饿得快吃得多，所以还要更加严重。
“你们等着，我去楼下看看。”凌嘉拔腿就跑。姜崎在后面追，“等我跟你一起。”
许沐词刚要走，谢敬铭开门出来了，她干脆接替空位让他去保护队友：“你快跟她们一起去。”
凌嘉带头下楼去二楼，径直走向厕所，不出预料，不等走到尽头就听到了住在二楼玩家的声音。他们五个人也疯狂拉肚子。
再去一楼和四楼看，厕所是空的。凌嘉和姜崎顺带在四楼排空翻江倒海的肚子，出来后才回到三楼讨论情况。
情况明摆着，跟着NPC一起吃饭的十个人遭殃，因为出去探索没赶上饭点的玩家安然无恙，问题出在饭菜上。
可吃的都是普通的大米蔬菜，一丝肉沫也没有，怎么会导致如此强烈的反应呢？大米发霉了、红薯腐烂了？但NPC没有一个吃坏肚子的。
和凌嘉一起住的老婆婆没有带菜做饭，许沐词先提出：“我们回去以后要检查一下家里的食材有没有变质，排除一下问题出在哪里。”
池昱星因为饿了没少吃红薯焖饭，那个还有股甜甜的味道，他都没吃过。他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肚子，气若游丝：“再也别碰他们的饭菜了。”
五个人坐在洗手池旁，都觉得晦气。没想到出去探索的玩家因为不在逃过一劫，留守在筒子楼求稳的玩家反而先遇难。
暂时不清楚是什么引起腹泻，池昱星说他不止肚子绞痛，内脏还火烧火燎的。听起来不像单纯吃坏肚子。
暂时无法确定缘由，凌嘉问起她刚才在屋子想到的事：“你们有人听过他们的收音机吗？是什么内容。”
姜崎举手：“我听了，说的是什么光荣街道死了两个未成年，奇怪的是，我听那个播报员的语气，好像发生是什么好事一样。”
许沐词小声念叨：“结婚、生子是红喜事，死人是白喜事。但我感觉这汤镇，好像真的把白喜事当成喜事了。”
听队友们说的话，池昱星也忽然想起什么，提供一个发现：“对了，刚才那个广播结束后，听我住的房子里那一对夫妻聊天，如果以前多生几个就好了。起初我以为，因为他们独生的儿子死了所以这么说，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在收音机广播通知光荣街道死了两个未成年后，中年丧子的夫妻说“如果以前多生几个就好了”——凌嘉凝神细品，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五官瑟缩，喃喃问：“你们说，这感觉像不像邻居家孩子考上清华，父母说如果我家孩子也能上清华就好了。”
听到别人家有好事发生，十分自然地流露出羡慕的情绪，代入自己。这样的逻辑。
所以给人一种奇怪的直视感……夫妻二人的心理其实是“如果以前多生几个，现在死的未成年没准就是我家孩子”，这样离奇又诡异的思想。
凌嘉说完后，小队五个人沉默互换视线，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反胃，生理性的不适。
交换完毕所有新增信息，大家准备回到房间检查食材是否安全。可是楼下突然爆发激烈响动的争吵声，还有打斗时碰撞摔打的声音。有突发情况！
“要下去看看吗？”姜崎看向凌嘉。这副本太怪了，脱离真实感的人和事令人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姜崎不敢相信自己，指望凌嘉带头。
“去看看吧。”凌嘉朝外探头，看到三楼的住户也开门出来，越过围栏朝下看。因为从楼上看不到楼下发生了什么，干脆下楼去了。那么她们跟上去看热闹应该不会有事的。
随着下楼不断接近声源，能辨认出来争吵打斗来自一楼。然而等凌嘉她们跟在NPC后面赶到时，一楼已经出事了。
有人死了。
住在一楼的一名玩家和NPC打起来，人被推倒在桌边，后颈脊椎砸在桌角处，颈椎骨折脱位损伤脑脊髓，当场猝死。
死的还是名男玩家，他的四名队友目瞪口呆，一时难以接受队友突然死亡的事实。
赶来看情况的人全都围在这家人门外，有NPC也有玩家。一群人全都看向屋子内的突发性死亡，死人鼻腔渗出小股血液，眼睛都还没闭上。
屋子里本来还在吵嚷争执，瞬间就安静了。所以显得身后突然传来巨大一声“嘭”的声响犹如一声惊雷。
站在最外层的人一扭头，大喊大叫：“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人群又全都转过来散开，向坠楼的女人围过去。
是住在四楼的一名女玩家。筒子楼虽然只有四层楼高，但她面部朝上，后脑勺枕骨被地面拍平，脑袋肉眼可见地变形了，也在眨眼之间咽气身亡。
突发玩家死亡事件，还同时死了两个。一个一楼的、一个四楼的。以系统过往折磨玩家风格来说，绝不是偶然。
凌嘉她们一队站在一起，因为怕出意外被牵连，所以五名队员凑得比较紧，还相互牵着护着。几乎是看到女玩家从楼上掉下来身亡的同时，队友之间相互交换眼神，眼睛里藏着千言万语。
刚刚几人还在说，出门的玩家没事，没出门的玩家反而腹泻到虚脱。不到十分钟情况反转，一楼和四楼两队出去过的队伍，各死一人。
没出门的人只是拉肚子，出门的人命都没了。
因为死的是两个玩家，其余十八名玩家疯狂头脑风暴，没什么人动静，只有NPC们忙碌起来善后，有人去报警找人、有人去联系丧葬店，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暂时没被动过，也没人拿布来遮盖。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在列的玩家们忽然意识到一个反常现象。死亡的两名玩家尸体并没有消失。
按照之前副本的经验来说，模式为无牵连的游戏中，咽气身亡的玩家会暂时出局，等候队友的游戏结果。每个队伍都曾经凑上去试探过，确认一男一女两名玩家没了呼吸，瞳孔也涣散了。但这两具尸体却迟迟没有消失。
直到镇上公安局的人来现场看过，草草地问过情况后，定性为意外死亡，甚至连记录都没有，两个身穿制服的人就走了。
看到这情况，池昱星还小声点评了一句：“演得还挺真的，不光NPC有自主行为，死人了居然还有公安局来查案。”尽管是敷衍了事，但好歹走了个流程。
两起死人事件定性为意外事故后，尸体由居民自主处理。所以，当天夜里，筒子楼楼下的场地牵了灯，支起了两架丧事棚子。
楼里的居民NPC，不管住在几楼几户，与这事有没有关系，只要能动的，都自发帮起忙来。傍晚还安安静静的大楼，一个小时之内，不仅支好了丧事棚和灵堂，请了吹吹打打的丧乐班子，棺材、白布、火纸，包括流水宴席的厨师都请好了，做宴席要用的菜也一麻袋一麻袋地搬到角落堆了起来。
因为陌生和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也苦于破解意外成因的玩家们，驻足原地，亲眼见证了汤镇人对葬礼这件事的热忱。
为丧事忙碌起来的筒子楼住民，不论男女老少，看上去都有精神多了。和白天判若两人。
第50章
两场丧事的火热让筒子楼这片地处偏僻, 离步行街略深的巷子里改头换面。不仅是住在楼里的居民，外面也源源不断有人来帮忙、有人来参与。搬桌子拿凳子，从楼旁的空地一直摆到外面去。明明是大晚上, 门口却络绎不绝, 源源不断地有人朝这个方向汇聚。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得知这里有丧事的，仿佛顺着食物气味从四面八方凑拢来的苍蝇。
说起食物气味，自从有负责流水席的厨师支起了炉灶烧火做饭之后,这一片区域被浓烈的饭菜香气笼罩,各种炸物的油脂咸香迎面扑来,就算是不饿的人,也会被诱至饥肠辘辘。
凌嘉就是其中一员。
她下午因为警惕没怎么吃,本来不饿,还突发两起意外,正是危机的时候更没有饿感。结果角落的做饭棚一搭起来，不知道在炸鱼块还是炸肉丸子的香味,勾得人受不了。
有丰富饭菜的味道之后，这个原本阴森森的副本霎时有了人间烟火气, 变得生动。
池昱星嗅鼻子的动作都发出了声音,他自言自语说：“早知道晚上吃这么好，下午就不吃那些烂红薯了。哦不对，要忍住，不敢吃NPC的东西了。”
他的话提醒了许沐词，她低声催促：“对了, 我们赶紧趁现在上楼检查一下食材有没有问题。”
看NPC们忙忙碌碌的，没空搭理玩家的样子, 几个人趁机上楼，在三楼每个房间检查一番。结果令人失望, 凡是家里有放了菜的，除了个别菜有些焉巴，没有腐烂变质的情况。
几人又去了二楼，才看一个房间，撞上住在二楼的那队人。
因为都想避开玩家之间的碰撞，两支队伍近距离相遇，也只是沉默且警惕地拉远距离，保持安全。
杀人没有利益可获取，没人愿意冒险。尤其刚才死人后， NPC还请了警察来，说明副本世界里的小镇和正常世界一样运作。在这里杀人，如果因为犯罪被NPC警察抓去公安局，还怎么做任务？
凌嘉她们回到三楼，从楼上看下面忙忙碌碌的NPC ，还有平放在边缘，不知道从哪里抬过来，装着死去玩家的黑漆漆大棺材，让人有种混乱的不真实感。
凌嘉转头走进老婆婆家里，打开卧室的门，带队友一起看了情况。没有异常，棺材还在，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空棺材。客厅角落的三副碗筷也如之前那样放着。
食材没有问题、各个NPC的家里也没有异况。那么问题很有可能出在“人”的身上。
解决留存的困惑后，凌嘉的注意力转向下一个阶段。她看到一楼有玩家动了起来，走向正在忙碌的丧事场地中。竞争对手开始发力了，不过她还是决定先考虑清楚再行动。
看到别人一动，队友们也心急起来。姜崎问：“第一个任务是参加一次葬礼，怎样算参加呢？我们要去帮忙吗？”
“现在还有很多疑点。”凌嘉细数，“第一，导致我们拉肚子的原因。第二，一楼和四楼的两个玩家是怎么死的。第三，为什么平时居民吃得那么素，连纯大米饭都吃不起，一到办丧事突然大鱼大肉。第四，他们为什么要给考察团的成员办葬礼。”
四个问题摆出来，听得人有点懵。
第一个问题就不说了，暂时没法知道。第二个问题，在这件事上，死去玩家的队友更具备优势，但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会告诉竞争对手。
第三个问题和第四个问题，也许在参与葬礼后可以得到答案。
就在大家都以为凌嘉想静观其变的时候，凌嘉突然做下决定：“走，我们也去帮忙。但最好都别随便吃他们的东西。然后大家找机会打听一下刚才一楼和四楼发生了什么。分两组吧，随时碰面交流。”
下楼期间，队伍商量好小组分配，因为凌嘉和许沐词脑子最好使，两个人要分开，所以让凌嘉带着谢敬铭和池昱星，三人一组。另一边，许沐词和姜崎一组。两边智力和武力的分配平衡。
到一楼一看，已经有人吃了“螃蟹”。住在一楼的玩家正在帮葬礼端茶倒水，招呼客人。
凌嘉忽然顿悟，小声说：“对哦，我们身为死者的同伴，帮忙组织葬礼很正常。”之前她顾虑太多了，担心贸然参与会被性格古怪的原住民排外，此时一想，竟是她多虑了。
不远处正有两名NP C阿姨在架桌子，谢敬铭听到凌嘉小声说的话，三两步跨过去帮忙。他轻轻松松举起厚重的圆桌铺开，甚至还获得了NPC的夸赞。
游戏里的世界太真实了，之前白天还觉得NPC看起来奇怪，看玩家的眼神贪婪，态度又爱答不理。到了晚上，可能因为举办葬礼大家都很高兴吧，比白天友好太多。
等桌子都摆好，凌嘉提议三个人去帮厨：“我看到一楼有个阿姨在洗菜，我去帮忙，打听一下。你们两个看能不能帮忙烧炭去。顺便看一下那堆袋子里放的是什么肉。炸好的又是什么。”
这样安排，三个人都聚在一块儿，不分散太远，又能多线并行。
凌嘉凑到水池前，自发解开一捆芹菜择菜清洗。正在洗菜的一楼住户，一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起先还看了她两眼，发现凌嘉专心择菜以后便没再看，专心做自己的事。
等芹菜都洗完了，又换一捆葱，凌嘉主动接过一大把，开口试探：“一下子死了两个，这下有的忙了。”
因为感知到小镇居民对葬礼的热情，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态去揣摩他们对死亡的态度。凌嘉语气松快，仿佛死两个人让人忙碌起来是难得的好事。类似于渴望丰收的农民感慨水田稻子产量太多压弯了腰。
她的感慨贴合了阿姨的心情，中年女人语气松快地叹口气，接她的话：“可不是，摆这么多桌，要准备好些菜呢。”
她说完，凌嘉仿佛还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忽然之间，凌嘉意识到什么，转头环视一眼。她终于发现，在进入汤镇以后，这里的居民绝大多数，甚至是所有见过的人，全都清瘦干瘪，面黄肌瘦。
在本次副本中见过的活人NPC中，只有大巴车的司机是个胖男人。
不过这个发现目前不是重点，凌嘉先回到当前，好不容易撬开了NPC的嘴愿意跟她说话，不能错过机会。 NPC没有因为她也是考察团一员觉得她说这些有什么不恰当，她的方向是对的。
凌嘉想了想，斟酌开口：“姨，死的那个是不是做了啥不对的事，没想到把自己给碰死了。”她特别点明，死了的男玩家就像警察定性的那样，是意外死亡，不想引起阿姨的不认同导致抗拒。
她用余光观察女人的脸色，对方果然没露出异样表情，反而还挺高兴：“那肯定啊，谁让他偷人家东西。”
偷东西？
凌嘉万万没想到，她打听出来一个意想不到的说法。或者说，偷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同样身为玩家，大家都知道， NPC家里的东西和任务都没什么关系，作为玩家，怎么会去偷NPC的东西，不需要啊。
她追着问：“他偷什么？”这次女人语焉不详，“偷人家钱吧，我也不知道。”
偷钱？更奇怪了。难道一楼的玩家外出后有什么发现，需要用钱，所以在NPC家里偷窃？
还是说，偷钱只是NPC为了杀人找的理由，刻意的诬告？
在这之前，凌嘉就是这么猜测的。两队外出的队伍都死了人，像是NPC对玩家，或者“考察团”的惩罚。
但偷钱的说法一出来，事情就复杂多了。凌嘉还想继续再问，阿姨已经抱着菜走了。她追上去想帮忙，但不管怎么勤快热情，阿姨好像累了一样，怎么都不开口了。
凌嘉只好放弃，先找到谢敬铭和池昱星，问他俩的进展。
池昱星一脸憋不住的激动，给凌嘉扯到角落：“我去，那些肉我们觉得不对劲，不是鱼肉不是鸡肉也不是猪肉。”凌嘉不解，“怎么说？”
“没有骨头！全都是合成肉，连皮也没有，像那种粗制滥造的肉卷，肥油部分还有点黄。”池昱星说着说着就有点想哕，“他们把那些肉剁烂了加豆腐做成丸子炸，切成片和丝腌好，看来是要做炒菜。”
来来往往都是人，还有玩家虎视眈眈，三个人交流这点信息都断断续续的，不想被人听到。
凌嘉越听池昱星的描述越觉得怪异。听起来，举办丧事的这些肉来历不明，并且除了肉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比如动物的爪、尾巴、翅膀之类的，也没有内脏，就只有纯肉，瘦肉和肥肉的合成。
凌嘉没有见到生肉的画面，但只凭想象，也觉得奇怪且令人恶心。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东西的肉？如果不离开筒子楼，能查到吗？能不能像她打听玩家死因那样，从NPC嘴里问出来呢？
许多问题和困惑像一根又一根的丝，将凌嘉茧化包裹在其中。她要抽丝剥茧，该从哪里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