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你为了他 踢我?!

    但江独要找谁?

    从昼对于血脉相连的那股子新奇劲下去得很快, 垂眼看着江独,又想到这个问题。

    眼下他们身在天界,司命宫更是赵息烛的地盘, 以往还有不少神仙在司命宫里办差、伺候。但这次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朝朝失忆, 赵息烛给他自己瞎编出了个夫君身份唬裴朝朝, 怕谎言被拆穿, 所以把司命宫里的神仙们都赶走了。

    所以现在,

    司命宫里大约就只有赵息烛和裴朝朝。

    从昼心思一转, 心想他难道是找裴朝朝么?可是不应当,江独能和裴朝朝有什么交集?

    江独出现在天界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认识裴朝朝就更奇怪了,

    从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层叠一层,甚至好像并不指向同一件事,他要仔细想, 又觉得头疼, 好像想到某个关窍的时候就会有某种力量影响他,让他没来由地想忽略这些异样感,

    从昼没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本来就还分着心, 一边感应裴朝朝的位置, 一边和江独在这说话。

    好在他从来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于是他直接问江独:“找谁?”

    找谁?

    找裴朝朝。他按照裴朝朝说的,用魔族血咒帮赵息烛拔除了体内的魔气,但被血咒反噬伤了身体,太狼狈,他也不想裴朝朝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所以没立刻回去找她。不是怕她心疼他,是怕她觉得他没用,以后不使唤他了。

    她失忆了,好不容易松口认他当夫君,还给了定情信物,江独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信了他的话,但他有用就能从她那得到甜头,不说别的,她给他的定情灵石肯定是独一份,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份殊荣?

    但是等他稍微疗了会伤,再去找她,就不见她人影了。

    江独想到灵石,心里发软,手放进袖袋里捏了捏那块灵石。

    他想回答从昼,就说他要找裴朝朝,但话到嘴边又转念一想,或许从昼并不知道裴朝朝是谁,他只说一个名字,从昼恐怕一头雾水。如果说是他妻子,从昼会是什么态度?

    江独说不好,他不是爱多想的人,但这时候又忍不住开始多思起来,有时候太在意就会瞻前顾后,因为不了解从昼,所以怕他对裴朝朝不利,即使他不觉得从昼有对她不利的由。

    他沉t?默了一会,选了个稳妥的说辞,很含糊:“一个朋友。”

    朋友?

    从昼闻言,倒是没再多问:“行。”

    看出江独不想多说,他对此也没什么太强烈的好奇心,总归江独这朋友应该不会是裴朝朝,怎么想都不可能。恰好这时候,他感应到了裴朝朝的位置。在幽山尽头那边,气息很微弱,像是被什么结界遮掩住了。

    从昼朝着江独点点头,叫他慢慢找,随后先离开了。

    *

    另一边。

    裴朝朝坐在石块上,眼看着上一秒赵息烛在质问她,下一秒就被薄夜用灵力扯开。

    她很无辜地眨眨眼,甚至还晃了晃腿,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她爱看人打架,热闹,视线在薄夜身上停了半晌,又去看赵息烛。

    赵息烛本来就对她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正在气头上,薄夜就送上门来,于是他直接出招回击薄夜,两人一来一回过了几招,嘴巴也没消停,平日矜贵的男人们这时候倒是有了点怨夫扯头花的味道,彼此羞辱,问对方算什么东西。但赵息烛对这个来路不明的白衣男人敌意更为浓重,被对方激得眼红,最终直接出招要掀薄夜的斗笠。

    而薄夜站着没动,似乎没想着反抗,就要赵息烛掀开斗笠,看一看他是谁。

    这怎么行!

    掀开斗笠,不就要看见薄夜的脸了吗?

    就算薄夜的脸伤得很重,几近毁容,但那一头白发很有辨识度,借着这个就能认出他是谁。

    裴朝朝本能不让他们碰见,她甚至已经猜到了不能让他们碰面的原因。

    她之前就猜,这幻境的主人是赵息烛而他却不自知,那看见薄夜这样不该出现在这的人,他就会意识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重新回到幻境中的掌控者的身份。

    她没有记忆,但足够了解自己的行事作风,如果这个猜测成立,这幻境多半是她亲手打开的,或者是她亲手把赵息烛拉进了幻境里。

    赵息烛要是变回幻境的掌控者,那他能轻易地掌控她的生死,能让她死在幻境里。她笃信他喜欢她,但他再喜欢,她没失忆的时候,他不也和她是敌对的身份吗?她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就算没记忆,看他行为也能猜出之前她和他的关系,他要是意识到这是幻境,应该也能猜到是她做的局。

    到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就难说了。毕竟现在他给她当牛做马,也基于她失忆的基础上,他觉得她信了他的夫君身份。但反过头来,他发现这一切都是她算计的,被蒙骗被戏耍,全都会反噬这份爱,加倍反弹成恨。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先赵息烛一步将幻境打碎。

    但如果赵息烛现在看见薄夜,幻境应该现在就要碎掉了。

    眼看着斗笠要被掀开,

    她用了道灵力,直接把斗笠上的白纱给按了回去,然后抬脚踢了下赵息烛:“你干什么?”

    她脚还受着伤呢,所以这一脚力道根本不重,踢在赵息烛大腿上,就像轻轻撞了一下桌子的那种力道,分明是不应该疼的。但赵息烛还是觉得疼,那种疼很隐秘,从骨骼深处泛出来一点儿。

    他动作就此顿住,转眼看她,反问他:“你又干什么?”

    “裴朝朝,”

    他叫她名字,像是气笑了的样子,但这个笑挺难看,嘴角咧起来很僵硬,眼睛都红了。他盯着她,分明很生气,但不像是刚才怒气上头把她按坐在石块上那样质问,而是有点难以置信地说:“你为了他踢我?”

    这话里甚至都有点委屈的味道了。

    而那一边,

    薄夜看见裴朝朝这个态度,轻笑了一声。

    这声音听在赵息烛耳朵里就更刺耳了,他盯着薄夜,又要掀薄夜的斗笠。他倒要看看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长什么样子,长成什么天仙样子,她居然为了这男人踢他!

    他这边正想着,然而还不等有动作,

    下一秒,

    裴朝朝就又用力踹了他一脚,语气不满——

    “你干什么啊,非要掀他斗笠,他不露脸肯定因为是个丑八怪啊,你非要他露出那张丑脸恶心我吗?”

    这话一落。

    赵息烛动作顿了下。

    薄夜也顿了下。

    空气里瞬间一片安静,谁也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很不礼貌。

    甚至话里的漏洞也很多,这话说得好像她没见过这男人的脸一样,怎么听都不大符合她的性格,像是随口胡编出来的。她爱说谎,很多话都是假的,甚至假得明显,但她不需要过多去推敲谎言的逻辑,甚至她编出这些话的时候可以一点都不走心,

    她的假话不是不会被揭穿,而是因为当她有心哄骗的时候,能叫被哄骗的人甘愿无视她话里的漏洞,沉溺进虚假谎言里。

    赵息烛不想承认,但他此前那些情绪好像瞬间泄了大半,她踹在他推上的这一脚很重,比刚才那一脚重多了,应该疼的,可是他又感觉到痒,是一种很异样的心痒。他愣了半晌,抬手攥住她脚踝,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么踹我脚不疼吗?”

    裴朝朝没他,皱眉说:“不想看丑八怪,打架就打架,别来恶心我。”

    赵息烛嗯了声,手还攥在她脚踝上。

    裴朝朝又晃了晃脚:“继续打呀。”

    赵息烛这些日子在她面前,虽然话不算特别多,但也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安静的时候,几乎是她每说一句话,他就能端着阴阳怪气的姿态呛她。但这时候,他不仅沉默,而且也没再出口呛她,听见她命令,也就是很简短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转过身去,本命剑出现在掌中,要和薄夜动真格地打。

    刚才两人一人一招,打得你来我往的时候,赵息烛也没用剑,就赤手空拳的。这时候没什么可打的了,之前那股子想要打架想要打死对方的冲动已经被摁灭了,但他却出了剑。

    不因为别的,

    大概就因为裴朝朝想看他们打架,也不知道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赵息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他也按下思绪,不再就着这个继续往下想。

    他这样倒真的很像一条听话的狗,野性难驯,骨头硬,但还是低头了。

    裴朝朝坐在那儿,就看见他和薄夜打起来。

    薄夜或许情绪更差,用的招式更凌厉一点,过招间,他微微转头像是看了裴朝朝几眼。

    蒙着斗笠,

    其实也很难说他在看裴朝朝。

    但裴朝朝还是撑着脑袋,做了个手势——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用袖子在脸前挡了一下,像比手语似的,

    意思很直白,就是让他捂好自己的脸。

    她做完这姿势又露出脸来,嘴角顺势绽开个笑,有点恶劣,漂亮灵动,但淌着毒似的。

    薄夜一瞬就解了。

    她是故意那么说的。

    她只是不想让赵息烛看见他的脸,所以她用这样尖锐的语言表达嫌弃,说她不想看见一个丑八怪。她亲手把他按进河水里,知道他的脸被腐蚀成了什么样子,所以故意这么说的。他现在确实是丑八怪,即使知道伤口能够痊愈,但现在脸上的伤口现在还依旧在尖锐作痛,细细密密的痛感好像游移着钻进心里。

    顽劣,恶毒,不择手段。

    这是她。

    薄夜几乎气笑了,阴暗和怨毒好像要腐蚀掉他,他看着她,心想——

    朝朝。

    这样对我,难道你以为我还会顺着你,如你的愿吗?

    前面剑风卷过来,

    薄夜一时不察,肩膀被划伤一道,他侧身一躲,

    与此同时,

    他感觉到赵息烛的剑风不太安分,又要掀他的斗笠,就是故意在玩心机,想要掀开他的斗笠让裴朝朝看看他究竟有多丑,让裴朝朝更嫌弃他,毕竟是裴朝朝自己刚才说讨厌丑八怪。

    薄夜并不是特别在意外表的人,

    刚才在河边看见自己的倒影,只是心慌了一瞬,心想这张脸毁成这样,在等待愈合的这段时间会不会连一点肤浅的容貌上的吸引都吸引不了她。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没酿成什么风暴,

    他这时候就应该顺着这剑风,掀开斗笠,让赵息烛看一看他的脸。

    她那样对他,

    他不能如她的愿。

    薄夜这样想着,然而等到剑风真正到面前,将斗笠上垂落下来的白纱掀开一角的时候,

    他骤然动手,迅速又将白纱压了下来——

    他此刻才近乎荒谬地察觉,他竟然真的有点怕她嫌弃这张脸。

    转过眼,

    那一头,

    裴朝朝对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

    薄夜“咔”的一下,像是突然发火了,出招将赵息烛的剑震得抖了三抖。

    两人又迅速打起来。

    与此同时,

    裴朝朝舔了舔唇。

    她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迟t?早这两人打完了,还是会互相知道彼此的身份。

    她思索片刻,想到同命戒的作用,除了融命线以外,还能让她和赵息烛生死与共。她没办法在赵息烛和薄夜见面前打碎幻境,也不是不能试一试在赵息烛和薄夜碰面前,把同命戒骗过来。

    拿到同命戒,不管他会不会意识到这是幻境,他都没法转头把她弄死在幻境里——

    同生共死,她死了,他也活不成。

    要怎么骗到同命戒呢?

    她现在没时间再和他慢慢耗,等他把东西主动心甘情愿给她。她要立刻得到,那就要让赵息烛以为她生命垂危,马上要死了,或者让赵息烛以为她死了,没救了,只有给她同命戒能救活她。

    趁着现在他还没发现她一直在骗他,他会把同命戒给她。

    裴朝朝惯会利用别人的爱意。

    她想了想,立刻有了主意,随后又想到一件事。

    反正顾及赵息烛也快和薄夜真正意义上地碰面了,既然都这样了,那不如让江独也过来算了。她的计划应该能在江独来之前完成,来得及。

    她想到这,用了点灵力,想办法引动了自己随手送给江独的那块灵石。

    做完这个,

    她心满意足,猛地往后仰了下身体。

    与此同时,

    正在打斗的两人听见“扑通”一声。

    下一秒,

    两人迅速停手,转过眼,就看见——

    裴朝朝掉进那条河里了!

    *

    与此同时。

    江独等从昼走了,好一会儿以后,又开始一间间房翻找裴朝朝的踪迹。

    然而没过多久,

    他感觉到袖袋中有一种异样的灵力波动,手伸进去,就发现是裴朝朝送给他的那块灵石里的灵力在乱窜——

    灵石就是最普通的灵石,按说里面的灵力不会无缘无故地胡乱波动。

    但这是裴朝朝送给他的,

    她经手过,在这灵石上留下了气息,如果她想朝着他传递什么信息,用灵力操控,倒也能让灵石像现在这样。

    所以是裴朝朝找他么?

    江独手指落在灵石上,下一瞬,竟感应到一点她的位置。

    和刚才从昼离开的是一个方向。

    江独有种微弱的直觉,不大吉利,所以他刻意忽略了某种可能性。

    他只是在想——

    去找裴朝朝怎么还要和他爹同路?

    裴朝朝到底干什么去了?

    第112章 但他 舍不得

    裴朝朝算计赵息烛的爱意, 用跳河这种方法逼他给同命戒,但也从来没打算真的用自己的命来赌。这地方是假的,所以死亡就变得不足为惧, 即便跳进河里会被限制住灵力淹死,但过不了多久就还会复活, 就像刚才薄夜那样。

    只不过这河水有腐蚀性, 会让皮肉溃烂, 她手上脚上的伤本身已经够疼了,这时候整个人跳下去, 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绵长又尖锐。好在她沉下去没多久,就呛了水, 随后因为缺氧和呛水, 意识一点点抽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意识渐渐回笼,裴朝朝感觉到自己被救起来。

    她隐隐约约听见赵息烛和薄夜在说话, 能听出他们好像在争执, 但很快,似乎又达成了一致, 停下争执准备先救她。赵息烛试着带她出去, 但确实没能穿过雾气尽头的结界出去, 于是他把她抱起来,准备找个干净的山洞给她处伤口,薄夜则去周围找灵草,采药帮她治伤。

    也就是这段时间里,

    裴朝朝意识逐渐清醒,她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很小一会, 算起来几乎是她刚跳下河就被捞上来了。

    因为捞得太快,所以她没能淹死,顶多就是呛了水,加上被河水腐蚀伤口,疼晕过去了。虽然浑身皮肉溃烂,但也远远还没到奄奄一息马上要死了的地步。

    她这时候还被赵息烛抱在怀里,偷偷睁开眼,视线有点模糊,但能看见赵息烛的手臂。他手臂的皮肤也被河水腐蚀,这时候抱着她,她身上的水珠也还在往他手臂上淌,于是原本完好的皮肉也变得有点儿皮开肉绽的意思,但拖着她的力道仍然有力,血肉模糊的表皮之下有鼓起来的青筋,这样看着,有一点另类而血/腥的美感。

    应该是他和薄夜一起把她捞出来的。

    裴朝朝这边正想着,那一边,赵息烛就已经抱着她到了个山洞里。

    因为他刚才一直抱着她在走路,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过来,裴朝朝这时候也还不准备让他发现她已经醒了,于是她又把眼睛闭上了。下一秒,就感觉他脚步停住,弯身把她放了下来。

    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是溃烂的伤口,血肉模糊,只有一点皮肤还是完好的,看起来很苍白。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眼睛闭着,连眼皮上薄薄那一层皮肉都在溃烂。

    她身上的皮肤应该也已经溃烂了,只不过被衣服遮挡起来,看不见,所以显得没那么触目惊心。

    赵息烛蹲着看了她半晌,然后抬手把她衣袖往上拉了下,就看见她手臂上也是伤。之前刚给她包扎好的伤口肯定也伤得更重了,刚才走两步路还说脚疼,非要他背,现在倒好,浑身是伤,他把她抱回来不管用什么姿势都能压到她的伤,但这时候倒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了。

    他自己的手臂也受伤了,刚才不觉得疼,这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后知后觉泛上一点痛意来。

    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很强,这痛意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是那种连眉头都不值得他皱一下的程度,但这时候,却罕见地觉得这痛意恼人,他感到烦躁,又莫名生出一点儿错觉来,感觉好像这痛意并不是从伤口传来,

    反倒像有人往他心口上牵了一根细细的丝线,那人一直在扯动这丝线,扯得他牙酸,喘不过气。

    扯着丝线那人,似乎这一刻就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

    他知道她还活着,但她看起来像快死了一样。

    赵息烛又抬手摸她鼻息,还有,他心里就稍微安定了一点。

    但又后知后觉察觉,他在害怕。

    怕什么呢?好像是怕她死。

    他以前分明还挺盼着她死。

    之前她跳升仙台,看她闭着眼睛白着脸摔在地上,那时候他觉得她死了,也没这种心情,就觉得不信。不信她这样聪明的人就这么简单地死了,但那时候他觉得,她要是真死了,他就帮她收收尸,让她死也得死得漂亮些。怎么说也是和他斗了千百年的人,死得太狼狈,显得他也没档次。

    但后来她没死,就是失忆了,他脑子一热骗她,说自己是他夫君。

    然后她信了。

    所有事就从那时候变得不太对了。

    赵息烛感觉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应该做点什么来分分心。

    于是他把外袍脱下来,

    外袍干爽,他弯着身,用外袍把裴朝朝脸上脖子上,还有手上的水擦干,动作不算太熟练,胜在仔细。

    裴朝朝感觉到他给她擦拭,

    她眼睫抖了下,思忖片刻,随后直接睁开眼,一只手按住他的动作,出声道:“疼。”

    她声音有点哑,刚才呛水呛的。

    那一边,

    赵息烛正给她擦手,猝然被她按住,又听见她说话,心跳都差点骤停一瞬。

    他动作停了下,却没抬眼看她,目光仍旧落在她手上。

    过了半天,他才说:“醒了?”

    裴朝朝嗯了声,把手往回抽。

    赵息烛原本想把她手给拽回来,但刚一伸手,就看见她手上的伤,她胳膊上就没一块好肉,没地方下手拽。他顿了顿,于是往前了一点,凑到她身侧。凑近了,一抬手就能碰到她,她把手往回抽也没用。

    然后他继续帮她擦手:“疼忍着。要帮你把伤口擦干净,之后才好上药。有人给你采药去了。”

    说完这话,他又开始帮她擦手,不过这次动作轻了一点。

    那一边,

    裴朝朝听见这话,倒是也没再动了。

    她安安静静让他擦拭伤口,心里想的则是——

    她被捞起来得太早了。

    如果再晚一小会,她在水里被淹死了,赵息烛肯定当时就把同命戒给她了。但她没死,还能呼吸,这种情况下就算她奄奄一息了,他也会考虑先用别的方式救治她。她原本还想着,趁薄夜去采药的时间里再继续装晕试试,但他在这帮她擦拭伤口,她就觉得再继续装也没用了,所以直接睁开眼和他说话了。

    但这一遭坠河坠得也不算亏。

    就算有些失策,被捞起来得太快,没直接逼得赵息烛把同命戒给她,但这一身伤依然能继续用来逼赵息烛。

    只不过要换个方式逼他。

    她思t?绪活络,又说:“我衣服是湿的,上面沾的也是那条河里的水。”

    所以现在穿在身上,还会继续腐蚀她的皮/肉。

    赵息烛帮她擦完手,听见她这话,终于抬眼看她。

    他算是了解她,知道她本性如何,失忆了本性不会变,该满肚子算计还是满肚子算计。她之前手脚上的伤一定就是碰了河水才被腐蚀出来的,既然已经知道河水有问题,她这样聪明的人根本不可能不小心再掉进去。

    她掉进去,除非有所图。

    不知道她图什么,

    但赵息烛很不高兴,他沉默半天,骂她:“活该。”

    知道会这样还往里跳。

    他又把外袍丢她身上:“换衣服。”

    外袍是干的,就刚才用袍角那处给她擦了擦手和脸,那一小块衣料吸了水有点潮湿,还有点血污,但不影响。至少比她身上那几件湿答答的衣服好,不会继续让她的伤变重。

    他说完,又站起来,然后背过身去等她换衣服。

    然而身后异常安静。

    赵息烛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按说她换衣服,就算动作再轻,也多多少少该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觉得奇怪,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于是又出声问:“换好了吗?”

    裴朝朝还是不说话。

    赵息烛又等了一会,见她话也不说,衣服也不换,一点动静也没用,于是又回过身去,刚要说话,结果就看见——

    裴朝朝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外袍盖在她膝盖上,她没有动,而是将头埋在膝盖里,就这样埋头缩在那里。

    看起来很委屈。

    赵息烛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有点不习惯。

    他顿了顿,又走过去蹲下,语气也凶不起来了:“怎么不换衣服?”

    裴朝朝头仍然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不帮我换?”

    赵息烛顿了下:“我帮你换?”

    裴朝朝没他,自问自答:“现在我浑身上下都在溃烂,也是个丑八怪了,你嫌我丑,脏眼睛,所以才不帮我换衣服,还背过身去了。”

    赵息烛闻言,生出一点荒谬感。

    他就是下意识转过去了。

    毕竟她要把身上的湿衣服都脱掉,他虽然确实帮她宽过衣,但那时候只是脱外衣,她身上仍旧有中衣里衣。这不一样。

    他解释道:“不是。只是你换衣服,我不方便看。”

    他这话一落,

    裴朝朝的声音却骤然拔高:“你不是什么?”

    她好像突然被点燃了一样,一下子又抬起头来,把外袍狠狠扔回他身上:“你有什么不方便看的,你不是我夫君吗?别跟我说你还要编出非礼勿视这一套搪塞我!你就是嫌我不好看所以不想看我!”

    她态度激烈又奇怪,

    赵息烛措不及防,火气也被她这态度挑起来,他太阳穴突突跳,真想把外袍扔回去。

    然而下一秒,

    她像是崩溃了一样,凑上来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口,像是哭了:“我变成丑八怪了呀,刚才还说过最讨厌丑八怪。”

    赵息烛被她抱了这一下,生生又把想将外袍扔回去的冲动忍下来了。

    他一只手攥着外袍,另一只手僵硬地抱住她。

    他感觉她现在很奇怪,

    按说,她并不是计较外表的人,她这张脸生得漂亮,但是是幽山帝君给她捏出来的,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张脸,只喜欢她那双眼睛,因为眼睛是她从从昼身上挖下来的,和这张脸上的那种无害气质并不相符,但这也是她最喜欢自己眼睛的点。

    赵息烛觉得即使她失忆了,也不会突然变得在意她自己的外表。

    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下意识警惕起来,

    然而她埋在他胸口的样子又太脆弱,

    他和她往日不对盘,她也从没在他面前示弱,他看着她这样,思绪很乱,又没办法清晰明了地思考究竟是哪一点奇怪。

    于是这样的混乱中,他只能遵从本能,安抚她:“不丑,过几天就好了。”

    哪里丑?脸烂了难道就不好看了?又不是永远都这样。

    裴朝朝闻言,低声说:“现在不能治好吗?”

    赵息烛语气难得温和:“这个伤没法用灵力治愈,你自己不是知道吗?就是因为知道,你刚才受伤才自己去采灵草。”

    裴朝朝说:“能的。”

    赵息烛:“嗯?”

    裴朝朝说:“你把同命戒给我,现在我就能痊愈。”

    她这话一落,

    赵息烛呼吸微顿,然后垂眼看她。

    也就是这时候,

    她抬起头来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好像赵息烛周身的气压也一瞬间降低。

    他的视角里,可以看见裴朝朝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看了她半晌,突然就明白,他刚才感觉的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她不是会因为容貌突然崩溃的人,也不会因为浑身溃烂受伤而崩溃,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她满腹算计,骨血里淌着极端与疯狂,故意掉进河里,就算毁容受伤,她也只会感到亢奋。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样,她根本没哭,也不像伤心的样子,她那双眼睛里写满期待,她在渴望渴望同命戒。她的眼睛是漂亮的,很漂亮,并不因为她的眼型如何,又或是瞳色如何,他觉得她的眼睛漂亮,只因为她眼里独一无二的神采。

    即使现在她的脸受伤溃烂,她的眼皮也有点血肉模糊,但她依然漂亮。

    赵息烛突然抬手捏住她的脸。

    知道她会疼,但他还是用力地钳制她的下巴,冷笑道:“同命戒?”

    裴朝朝问:“你会给我吗?”

    赵息烛感觉到愤怒。

    他看着她,脑中轰鸣,几乎气笑了:“但凡我晚一点捞你起来,你会伤得更重,会淹死在里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她也不是第一次算计他,他却很少动这么大的火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和她说:“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就是要逼我给你同命戒?”

    他声音都有点儿哑了。

    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显得风流深情的眼睛,这时候眼尾发红。气的。

    他仍旧盯着她,看见她动了动唇,他想,他是希望她否认的。

    然而下一秒,

    却听见她肯定了他的话:“对呀。”

    她是想借着跳河,直接淹死,她知道淹死会复活,赵息烛不知道,在淹死到复活的那段时间里,足够让赵息烛把同命戒给她,因为他喜欢她,他其实是不想她死的。

    但是他们捞她捞得太早,她发现这法子没用,于是准备换个方式逼他。

    逼疯他,逼他把东西给她。

    现在才是真正在逼他。

    她说:“你要是不给我,我还会用别的方法,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你舍不得的。跳河,毁容,一会儿我再去跳崖,你舍不得我,所以总会给我。”

    她将话说得直白,一针见血地剖白他。

    赵息烛脑中的杂音更多了,谁说他舍不得她死?万一他就是舍得,万一他就是不给她同命戒,她就真的死了呢?她到底凭什么敢拿着这个拿捏他?!

    那股怒火翻腾起来,他仿佛有些恼羞成怒,胸腔剧烈起伏着,

    掐在她下巴的手往下挪,

    他掐住她的脖子,倾身将她压倒,导致她后背撞在山岩上,叫她闷哼出声,但他无视这声音:“裴朝朝,你这么想死是吗?”

    他哑着嗓子骂出声:“你也别废那个力气了,你这么想死,我现在就掐死你。”

    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骤然用力收紧。

    裴朝朝感觉到一阵窒息,他的力道大,她脖子上还有伤,被掐得很疼,因为缺氧,她眼角有一点儿生性的眼泪。

    她下意识张嘴喘息着,感觉他是真的要掐死她,眼前开始发黑有重影,她似乎听见骨骼将要碎裂的声音。

    还能感觉到他用力,却发抖的手。

    她一点也不怕,喘息着笑出声。

    笑声很哑很轻。

    赵息烛却听得清晰。

    他真的要恨死她了,他恨不得她死,然而听见笑声这一刻,他却有种荒唐的无力,手像是脱力,又松开。

    她凭什么,到底怎么敢还在这笑。

    赵息烛眼睛都红了,他喘息着盯着她,近乎是凶狠地攥住她的衣领,把人攥到眼前来,然后俯首吻住。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是侵/占,像是想把她直接咬碎了泄恨,然而他另一只手的手掌却摊开,像是不想再挣扎了,掌心出现一个扳指模样的东西,它“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脆响。

    裴朝朝伸手捡起同命戒。

    一握住它,

    就有一种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身体,她全身上下无法用灵力治疗的伤也开始迅速痊愈,

    不过半刻,那些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捏着东西,笑t?了下,抬头回应了赵息烛近乎凶残的吻。

    赵息烛欺身压下来,

    他不想听她笑,于是更用力地咬住她的唇舌。

    笑声就淹没在更汹涌的唇齿碰撞声里。

    她说得对。

    他舍不得她死。

    他犯/贱,他拎不清,他不该。

    他不该骗她,不该说他是她夫君,刚才也不该救她,他就应该让她淹死,让她死在河里。

    但他舍不得。

    第113章 不走 哪也不去

    幻境中的幽山尽头。

    天色昏黑, 面前是一片浓浓的雾气,看不清雾气后面到底是一番怎么样的光景。

    江独借着灵石里的气息感应到裴朝朝的位置,来到这片雾前, 就看见一个身影先站在了前面——

    又是从昼。

    江独心里那种不大好的直觉,这时候已经从轻微变成不可忽视了。

    从昼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但——

    如果江独是来找裴朝朝的, 那未免有些太荒谬了……

    他转过身, 看着江独, 短促笑了声:“不是找朋友吗?找什么朋友找到这儿来了?”

    江独这时候反问从昼就:“父君怎么在这?”

    他对自己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是很尊重的。

    即使他并不是对方生出来的,而是由从昼的一滴血幻化而成, 并且他成长的整个过程里,从昼都和他并无交集。但血脉之间的压制就是这样的,他天生对他这位父爱有孺慕之情, 于是在他面前就显得乖顺而恭敬。

    然而这时候他有些警惕,

    他倒也没在从昼面前露出什么凶相,但和平时也不太一样,这副样子像恶犬护食, 露出了一丁点泛着寒光的獠牙, 试探道:“您也来找人吗?”

    从昼注意到江独的变化。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又或许是本能, 他也有点警惕起来。

    原本是没打算和江独说这些的, 但这时候, 他弯唇笑了下:“嗯,来找人。”

    他说:“我现在应当算她的夫君。”

    他是个粗人,说话不爱措辞,于是话说得非常直白:“按道你见了她要叫一声娘亲,不过她应该不喜欢,就免了。”

    这话一落,

    江独心里的警惕已经到了峰值。

    他刚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就感觉到裴朝朝送他的那块灵石里,灵力又开始波动起来。

    他一路过来,一直把灵石攥在手心里,

    这时候感觉到灵力波动,就顺势摊开手掌,看了眼那灵石。

    灵石呈淡蓝色,灵力波动时,整块石头都在泛着柔和的蓝光。

    幽山没有白昼,周围很黑,于是这灵石在夜色中就更显眼。

    从昼垂下眼,看见这灵石,唇角笑意凝固住。

    *

    另一边,山洞里。

    赵息烛尝到唇舌间的血腥味,被拉回来一点儿神智。

    他并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脾气也不好,但也很少有人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暴怒。他也并不仁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手段残忍,换做别人这这样惹他生气,他或许已经将那人掐死了。

    他觉得他对裴朝朝是有恨意的,

    然而在最暴怒的时候,他的本能却是把手掐在她脖颈上,然后俯首亲吻她。

    于是他骤然发现,这份恨意的尽头,似乎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爱意。

    这个发现让赵息烛感到有些惊恐。

    他瞬间结束这个吻。

    裴朝朝又抬了抬头,想继续亲吻他,

    然而他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侧过头避开她的吻。

    裴朝朝就亲了个空。

    唇角被他咬破,有点血丝渗出来,她抬手蹭了下,感觉有点不上不下的,于是问他:“不继续吗?”

    她声音并不小,

    赵息烛听见了,但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神经,他冷着脸不她,装得像没听到一样。

    裴朝朝眼梢抬了抬,没继续问,揣着同命戒起身,准备往外走。

    然而她刚没走几步,手臂又被人拽住了。

    赵息烛冷着脸把她往回拽。

    他刚把同命戒给她,裴朝朝心情不错,不准备和他对着干,于是就由着他拽,也没反抗。

    于是赵息烛把她拽到怀里,然后抬手抱住她,

    说是抱,但他很用力,两根手臂缠在她腰上像要绞死她一样:“你去哪?”

    裴朝朝说:“没去哪。”

    这句是实话。

    她确实没打算去哪,只不过是想走到洞口去罢了。

    山洞里并不脏,但太深太暗了,她只能看清同命戒的轮廓,连具体是什么颜色都辨别不清楚,洞口虽然也昏暗,但至少也能比洞里亮一些,她想去那研究下同命戒。

    然而赵息烛不太相信她。

    听见她说没去哪,他冷笑了声。

    她身边的人实在太多,她不安分,四处留情,她身边那些男人们也不安分。他垂着眼睫,余光还能看见她耳廓微微泛粉,那个白衣服带斗笠的野男人还在外面给她采药,他不给她亲,说不准她就去亲别的野男人了。

    他脸色发黑,把她抱得更紧。

    裴朝朝被他抱得有点喘不上气:“不走,哪也不去,松松手。”

    赵息烛力道松了点,但还是没撒手。

    他不让她走,但也不搭她,冷着脸像个怨夫。

    于是周围就变得非常安静,只剩下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裴朝朝有点无聊。

    她计划拿到同命戒后就让赵息烛和薄夜碰面。

    她没有记忆,对于这幻境的事情只能猜,

    她猜赵息烛看见薄夜以后,应该就会意识到他自己就是幻境的主人,或许他可以主宰这个幻境,又或许他一发现这是幻境,这整个幻境就会立刻破碎消失。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有同命戒,和赵息烛同生共死,赵息烛杀不了她,幻境破碎应该也对她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裴朝朝拿不准他们碰面后具体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但已经把后果算计好了,对她不会有太大影响,

    所以这时候,就算直觉是不让他们碰面,但她不再遵从这直觉,骨血里的恶劣就占了上风。

    她有点迫切地想要让他们碰面。

    她被赵息烛圈在怀里,即使他已经松了力道,但依旧抱得很紧,

    她就只有手能动弹,于是她捏了捏指尖,起心动念,准备直接把薄夜带到身边来——

    薄夜身上本来就有禁制,这禁制是个阵法,她只要彻底启用这个阵法,就可以直接剥去薄夜的法力和修为,把他囚禁起来。她有点想这么干,但她没有记忆,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才能彻底启用阵法,把他像这样囚禁起来。

    她所知道的,只有如何把他召唤到身边来,

    这倒是不需要记忆,因为这个禁制是由她的血化成的,她召唤他只需要动念即可。

    然而这念头一动,

    她却感觉到一阵阻力。

    是薄夜在那边抵抗——

    他不愿意到她身边来。

    生气了?明明刚才赵息烛背着她要试图离开这里的时候,他还披着斗笠往她这里走呢。

    这时候却又不过来了。

    裴朝朝很擅长揣摩旁人的心思,见到薄夜抵抗,就知道他这时候应该在生气,

    她一边承认他是她夫君,一边又给他看她手臂上的咬痕,刺/激他,进来这片雾气以后又把他往河里按,又当着他的面和赵息烛亲密,和赵息烛说他是丑八怪,算计他的感情,算计着不让他在赵息烛面前掀开斗笠。

    薄夜是个疯子,占有欲极为强烈,之前都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了,但又弄不死她,还得看着她和别人亲密。

    这时候他可能都对她生出一点恨意来了,因为爱意,所以在她坠河后,他怕她死了,他恐惧,会去帮她采药;

    她现在召唤他,他就知道她已经醒来了,还活着,既然还活着,他的恐惧就会减少,恨意压过爱意,他卯着劲和她对着干,她要他过来,他就偏不过来。甚至像薄夜这样的人,他骨子里扭曲病态,知道她没死,生命无碍,可能连药都不采了,就让她一直溃烂着,和他一样,这样才相配。

    裴朝朝揣摩到这,倒也没有继续动念要把他弄过来了。

    就算有禁制在,但薄夜可以抵抗,她也要花不少力气才能把他弄过来。

    好在她坠河之前还引动灵力,告诉了江独她的位置。

    算算时间,江独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到了。

    她想了想,又一次引动自己的气息,操控江独手里的那块灵石。

    下一秒。

    她就感觉到江独在回应她——

    她操控那块灵石,灵石里就会有灵力波动,会亮起来,江独能感应到,也能看到。如果距离很远的话,江独是没法回应她的,但如果距离很近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江独的灵力隔空出现在她手边,像一阵风,她能触摸到。他距离她越近,她能感知到的灵力就越强烈。

    裴朝朝感觉着手中的灵力,

    估t?摸着江独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幽山尽头了。

    不过她总感觉江独旁边还有人。

    这感觉不太真切,于是她手指动了动,想再仔细感应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

    赵息烛察觉到她的动作,黑暗中,他突然抓住她的手——

    下一秒,

    他就感觉到一道灵力缠在她手边。

    不知道是哪个贱男人来找她,就在附近,还用灵力和她互相感应,一来一回,热络得很。

    赵息烛气笑了:“裴朝朝。”

    裴朝朝:“嗯?”

    赵息烛看着她,一言不发。

    能说什么呢?

    说我才是你夫君,不要再当着我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和别人这样。

    他说了有什么用?

    她是失忆了,她是觉得他是她夫君,但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专一的人。

    而那些男人也丝毫不知廉耻地缠上来。

    他胸腔起伏得厉害,半晌过后直接出招,强势地把那道缠着她的灵力弹开了。

    然后他又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回来,一低头就又一次吻住她。

    裴朝朝没想到他这时候又发神经。

    她愣了一下,思考该推开还是继续,毕竟江独好像要过来了。

    但……

    她还没思考完,

    赵息烛就在山洞外布了一层结界。

    他扯开她的衣服,抱着她坐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拽着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衣带。

    隔着衣料,能感觉到他腰/腹的热度,还有有力的肌肉,

    他带着她的手,扯开他的衣带。

    于是体温在这一刻贴近,相融,又嵌入。

    第114章 我是 第一次

    另一边。

    从昼看着江独手里的灵石,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出声:“这块石头,哪来的?”

    他想起裴朝朝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你也是我夫君?”

    他当时想问裴朝朝还有几个夫君。

    但这话没找机会说出口就被打断了,后来也没再问。

    这时候再回想起这句话, 从昼心里那点不安被逐渐放大,好像一点火星子落在草地上, 起初明明灭灭的只有那么一点, 但突然间就扩大成了燎原之势。

    他“盯”着江独。

    他眼睛被挖掉了, 所以眼部被布条覆盖住,然而即使是这样, 江独也能感觉到他正在“看”他。

    江独心里那种焦躁感也变得更强烈,一直回避的那个可能性似乎又露出一点苗头来——

    裴朝朝和从昼认识,不仅认识, 或许还关系匪浅。

    他没办法再回避它, 指尖都在发酸。也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心态,他先发制人,出声说出她的名字:“裴朝朝。”

    他没看从昼的表情, 顿了很短暂地一下, 然后把话补完:“我要找的人叫裴朝朝。”

    从昼:“……”

    从昼这下是真没话说了。

    意外吗?

    倒也不算很意外,之前就隐隐约约有猜测。

    他情绪挺复杂, 沉默地看着江独, 心想这小崽子到底是怎么认识裴朝朝的?还跑到这来找她?她要他来了吗?

    他心念很杂, 即使到了这时候,心里还生出一点隐秘的期待来,期望裴朝朝和江独其实不太熟悉,只是朋友关系。

    他应该问他们是什么关系的,但莫名地,他没有出声。

    那一边,

    江独继续说:“这块石头是她送我的定情信物,现在也是她在操控这块灵石,要我来这个地方她——”

    这话一落,

    从昼手指被自己捏出了“咔哒”的声响,随后他手伸进袖袋里,摸到一块石头。

    这是裴朝朝送他的灵石。

    也是定情信物。

    和江独手上的那一块别无二致,一块很普通的、淡蓝色的灵石。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么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江独的那块石头里有灵力涌动,而他手上的这块石头里灵力沉寂着,没有任何动静。

    江独没说谎,

    这意味着裴朝朝叫江独去找她,却没叫他找她。

    他觉得很荒谬,荒谬又合,他脸色变了又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说什么?

    和江独说你真是好样的,喜欢的女人也和你爹一样,不愧是我儿子?

    还是说以后我们父子就共侍一妻,你也别叫我爹了,你管我叫哥算了,毕竟我先认识她?

    从昼想到这,一瞬间被气笑了。

    也就在这时候,

    江独又出声说:“父君呢?父君在找谁?”

    语气略有些不善。

    从昼倒是没注意小崽子说话的语气。不过他自己心情复杂,也不想让江独好受,他不是什么好人,是个直来直去的粗人坏人。于是他把袖袋里的灵石拿出来,放在掌心给江独看,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和你找同一个人。她说我也是她夫君。”

    他不轻不重说:“多巧。”

    这话一落,

    两人的脸色终于都变得一样难看了。

    江独手里灵力还流动着,借着灵石和裴朝朝互动,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但也就在这时,裴朝朝那边好像又有另一道灵力袭过来,下一秒,竟直接把他用来和裴朝朝沟通的灵力击退,甚至要往他身上反噬!

    从昼反应快,帮他挡了下反噬过来的灵力,

    随后,他率先转过身往雾里走去:“看来她身边还有别人。”

    男人转过头,短促笑了声:“走吧,先把她身边那人解决了再掰扯。”

    到底是父子,血脉相连,

    当她身边还有别人时,当然要联起手来,先把外人铲除。

    *

    这一边。

    山洞外的结界阻挡住外面的一切声音,山洞里也没人说话,所以很安静。

    同命戒给了裴朝朝,治好了她身上的伤,然而赵息烛手上的伤却并没有愈合多少,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的手仍旧有力,按在她腰侧,把她按坐在怀里。

    掌心半干的血迹蹭落在她皮肤上,和她身上的薄汗混在一起,于是原本半干的血迹湿润起来,刺得他掌心生疼。

    裴朝朝觉得他掌心温度太高,按着不舒服,又伸手往他手臂上打,想让他把手放下来。

    然而下一秒,

    他却力道更大,把人往下按,动作甚至有些凶狠了,头又微微垂下来,埋在她脖颈间。

    他好像要把对她的一腔爱恨全发泄在她身上,她戏弄他,一句话就能让他难受生气,这时候他也狠狠报复回来,也要让她难受。

    然而过了一会,他却又慢下来,按着她腰的手上力道也松了松,又一言不发地温和地亲吻她,像是在安抚。

    一会凶狠一会温柔,他的动作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喜怒无常,虽然没有弄疼她,但这样也足够折磨人。

    裴朝朝骂他:“赵息烛你有病吧,谁教你这样……啊!”

    没骂两句,声音就突然变了调。

    赵息烛出声说:“没人教我。”

    他语气有点冷,声音很稳,好像正在这发狠的不是他,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出来他克制着喘息。他又凑近她耳边,有点幽怨地加重力道,又和她强调:“没人教我,我第一次。”

    裴朝朝没出声,大约是他发狠这一下让她满意了,她只是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赵息烛差点气笑了。他分明在生气,因为生气所以用力,然而到了她那边,这份用力反倒成了取悦,她只管她自己,根本不在意他的情绪,但如果要他真的弄疼她弄伤她,他又舍不得。他好不容易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温柔了一点,她又嫌不够,骂他有病。

    她甚至还问是谁教他的。

    哪有谁教他,他没有别人,只有她,所有的亲昵举动都只有她。

    但她好像也并不在意,他在她耳边强调了两次,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可能也没想着要对他负什么责任,毕竟他只有她,但她呢?她有从昼,有白辞,白策,有江独,有一堆野男人,每个都要她负责,她能负责过来吗?

    赵息烛想到这,越想越生气。

    他直接停住了动作。

    裴朝朝愣了下,抬脚踹了他一下:“你干嘛呀?”

    赵息烛在她耳边重复:“我是第一次。”

    裴朝朝说:“我知道了。”

    赵息烛又说:“他们也是第一次吗?”

    裴朝朝被他问得脑子发懵,半天才反应过来,赵息烛是开始在这拈酸吃醋了,问从昼薄夜他们是不是也是第一次。

    裴朝朝嗯了声。

    赵息烛更醋了,她怎么能这样回答他。

    虽然问题是他问的,但这种时候她怎么能还想别的男人,她就应该含糊其辞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再抬起下巴亲亲他,而不是真的去思考一下那群贱男人是不是都是第一次。

    也就是周围光线足够暗,

    否则裴朝朝都能看见赵息烛眼睛气红了。

    她按着他的肩膀,沉了沉身,想继续。

    赵息烛察觉到她的动作,这回真的气笑了,气得心脏都在发酸发涩,

    喜怒无常的疯病又犯了,于是t?下一秒,他直接抽身退出。

    还没有人在这种时候这样对待过裴朝朝。

    她有一瞬甚至感觉到了惊讶,脑子空白一瞬后,反应过来他究竟在干什么,随后差点被气笑了——

    他怎么敢这种时候还吊着她,在这种时候给她摆脸色,撂挑子不干?

    她表情还显得有点茫然。

    赵息烛坐在原地,胸口起伏,看见她表情,又有点心软。她要是说两句好听些的话哄哄他,他也不是不能继续的,他只是气不过,她刚才那样显得他很廉价,上赶着。

    他冷着脸,等她说软话。

    然而等了没两秒,却感觉到裴朝朝动了动。裴朝朝这时候脾气也上来了,她不搭他,甚至还好了衣服,似乎要直接起身——

    她就根本没有一点要哄他的意思。

    赵息烛又慌了,一下子攥住她的手,又把人往回一拽。他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所以这种时候又不知道发什么疯,弯身压下来。

    裴朝朝腿有点软,脚趾都蜷起来,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问:“你是不是真有病啊赵息烛?”

    赵息烛这回没停下。

    他呼吸发紧,手按在她腰上,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脸上被她抽了一耳光还火辣辣的,换做是平时他就该生气了,然而现在却也只是在她耳边嗯了声,认了。

    他就是有病,气成这样还在这伺候她。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把人抱得紧紧的,又趁着这时候鬼使神差地往她体内探入了一点灵力,那点灵力如同一把小勾子,悄无声息勾走她一点灵息——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将她的灵息勾出来。

    把她这点灵息放入他自己的身体里,用灵力孕育,就能得到一个有她血脉的灵胎。

    他是第一次,那些贱男人也是第一次,她负责不过来也不准备负责,但倘若他怀上她的孩子呢?

    从昼那贱人肯定也打着这个主意,想挟子上位。

    赵息烛犹豫了一会。

    他的智告诉他不能做这种事,他是堂堂司命神君,天帝的小儿子,不管在哪都高高在上,怎么能帮她孕育孩子?

    但如果现在开始偷她的灵息,他肯定比从昼先怀上孩子,是第一个怀上她孩子的人。

    赵息烛喉结上下滚了滚。

    智好像在这一瞬远去了,

    半晌,

    他垂下眼睫,把那缕灵息缓缓勾了出来。

    第115章 邪魔外道 天生当小三的料

    赵息烛并不乖顺, 他是一条阴晴不定的疯犬,哪怕他足够喜欢裴朝朝,甚至于这份喜欢已经到了无法忽视无法回避、让他不得不承认的地步, 他却依旧负隅顽抗。这份喜欢像绳索套在他脖子上,拉扯他, 控制他, 而他试图抵抗它, 挣脱开这绳索。

    他骨头硬,不甘心当被操控的那个, 所以就连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候他也试图做些什么来和她争夺掌控权,将她翻来覆去,仿佛这样就算是在支配她。

    裴朝朝平日里也是个不喜欢被人支配的性子, 但眼下赵息烛翻来覆去的却也没真正弄疼她, 她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了。

    她不计较,不挣扎,任由他施为, 显得很乖顺。

    而这份乖顺感很罕见, 平时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一出现, 就让人心肠发软, 想要对她温柔一点, 又矛盾地让人想更恶劣一点,看看究竟要恶劣到什么程度才能把她的反骨给折腾出来。

    赵息烛无端眼热,和发疯了一样又抓着人反反复复折腾,

    直到两人都几乎筋疲力尽了,他才松开她,帮她清一身狼藉。

    用咒术把她身上清干净, 又拽着她手腕,让她抬起胳膊,帮她把衣服穿好。

    裴朝朝任由他伺候,看着他的姿态,竟联想到“虔诚”这个词。

    她觉得有意思,因为他现在好像一条被打服了的野狗。

    真够贱的。

    她心里想。

    而那一边,

    赵息烛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垂下眼睫。

    即使周围黑暗,但也不是完全无法视物,他垂眼间看见她身上有些痕迹,都是他留下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有些凶狠有些冷的目光又忍不住柔和下来,弯下身在她肩膀上落下很轻很轻的吻,蜻蜓点水一样,只是贴了一下。

    与此同时,

    结界外面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

    这结界能隔绝外界一切声响,现在却能听见外界细微声响,说明有人正在施法准备要破开这结界。

    裴朝朝听见声响,并不慌张,只是眼梢微微抬了抬,随后往洞口看过去。

    她之前用灵力操控送给江独的那块灵石,让江独来找她,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江独应该到了。

    洞口的人应该是江独。

    她平静地想着,甚至对一会儿的场面有些期待。

    旁边,

    赵息烛听见声响却警惕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姿态闲适,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但这时候也来不及质问她太多,他只是迅速帮她好衣服,然后起身挡在她前面,又了下他自己的衣服。

    手指刚落在衣领上,就听见“砰”的一声。

    下一秒,

    结界被破开。

    赵息烛掌中光芒乍现,不过眨眼间,本命剑就出现在掌心,他抬起眼,就看见洞口处站了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往洞口一站,就几乎把外面那点微光彻底挡住了。

    是从昼。

    来的不是江独,

    裴朝朝感觉有点意外,又往外瞥了一眼,却看见从昼身后没别人了。

    她喜欢一切出乎意料的事物,这时候从昼出现在这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还是颇有兴味地出声问:“你怎么在这?”

    从昼一时间没出声。

    他知道裴朝朝在等谁。

    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裴朝朝叫江独来找她的事情了。

    只不过后来赵息烛在山洞门口布下了结界,他们都感应不到她的具体位置,所以他和江独分头找人。

    看情况,他比江独早一步找到她。

    那一边,

    裴朝朝看他不说话,就又将目光挪到赵息烛身上。

    赵息烛站在她前面,把她挡住,因为背对着她,所以她也看不见他表情。

    只看见赵息烛拎着剑没动,反倒是用了个咒术,将整个山洞照亮。

    随后。

    赵息烛又当着从昼的面,慢条斯地了自己的衣领。

    动作间顺势抬了抬下巴,像是不经意一样露出脖颈上被裴朝朝抓咬出来的痕迹,然后慢条斯问:“她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赵息烛是故意的。

    不仅抬起脖子,露出脖颈上的痕迹,还特地要用个照明的咒术,让从昼想看不见这些痕迹都难。他虽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等着从昼回话,但实际上,他的行为却一点都不安静,无声霸凌从昼的眼睛,就差扯着他的耳朵大声说我和裴朝朝有肌肤之亲了。

    从昼的确愿意给裴朝朝当小的,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没名没份他都愿意,但这不代表他乐意看赵息烛身上这些印子。

    他有点嫉妒了,真想把赵息烛的皮给扒了,但不能当着裴朝朝的面。

    他在裴朝朝面前主打一个善解人意,当外室的都这样,要体谅她解她,不能让她难做。

    如果让她难做,迟早会被她厌弃。

    从昼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但在讨好裴朝朝这件事上几乎是无师自通,甚至这种时候他能悖逆自己直来直去的粗人本性,将那股子嫉妒隐藏得很好。于是他只是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抬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笑声粗哑,先对赵息烛说:“拿剑指着我做什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一句话落井下石,显得赵息烛反应过度。

    赵息烛火气又要窜上来了,刚想发作,又压制住。

    如果裴朝朝不在这,他可能当场就拔剑捅从昼两刀子,但这时候他却没动作。即使裴朝朝应当也知道他有多阴晴不定,但莫名地,他现在不想让她看见他喜怒无常的那一面。

    他目光阴沉沉地盯着从昼,半晌,才嗤了声:“没什么不是时候的。”

    他仗着裴朝朝失忆,把他当夫君,于是拿出了正房的姿态,漫不经心收起剑,然后按了按手腕上的咬痕:“我是她正夫,做什么都正常,无需遮遮掩掩。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光,留点印子都要在她腿上,才会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赵息烛原本想在裴朝朝面前佯装不知道从昼和她的关系。

    然而这时候,

    从昼都堂而皇之出现在面前了,他再装,也只是显得自己更像个小丑,还不如光明长大表示他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样还体面些,显得他足够体贴,不善妒。

    这念头划过脑海,

    赵息烛突然觉得自己犯贱,怎么现在都卑微到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不善妒t?的大房样子了?

    他不是会摇尾乞怜讨好她的人,但从昼在这,他不能被从昼比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底线在一点一点碎裂,自尊也在一点一点被瓦解。

    他不太想承认这点。

    而那一边,

    从昼听见他这话,掐了下指尖,然后笑道:“不是见不得光。”

    他说:“是她喜欢被碰小腿。”

    这话一落,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几乎要溢出来了。

    裴朝朝坐在后面听着他们讲话,觉得如果她此刻不在这,恐怕这两人已经要打起来了。然而现在她坐在这里,这两个人就只能把杀意压制下来,甚至带着点诡异的攀比心,在讨论究竟怎么样她会更喜欢。

    裴朝朝小腿有点发痒,

    她想,

    她好像确实很喜欢被碰小腿。从昼从前应当也是很了解她的。

    他们的战火不敢波及她,只敢在他们两人彼此间疯狂燃烧,

    裴朝朝是受益者,于是就没继续再管这两个人,转而又开始运转体内灵力。江独也不知道去哪了,她还有正事要做呢,这两人吵就让他们先吵着,她先把江独叫过来再说。

    她运转好灵力,又用灵力操控着那块灵石,给江独传过去自己的位置信息。

    而此时,

    赵息烛和从昼已经差不多要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短短一段时间之内他们到底又聊了什么,

    裴朝朝给江独传完信息后,就听见赵息烛语气刻薄地在那嘲讽从昼:“我当然不像你。你也就配碰一碰她的小腿了,她永远也不会给你碰其他地方,因为你见不得光,她在意我,所以不会让你在其他地方留印子。”

    他话音一落,

    从昼往裴朝朝的方向偏了偏头。

    他察觉到裴朝朝注意力转回了他们身上,原本还想骂赵息烛两句,这时候迅速不说话了。

    他突然大步往裴朝朝身边走过来,气势汹汹,然而到了裴朝朝身前,又迅速蹲下身,俯下身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裴朝朝眨了眨眼,慢条斯问:“吵完了?”

    从昼用了点力气,带着她的手用力,让她掐他,声音有点哑:“没吵。就是和司命神君学一学怎么取悦朝朝。”

    他说:“听他说你喜欢掐这里。”

    他被掐了一下,跪在她面前,浑身肌肉绷紧,微微抬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有种奇怪的,野性与服从一体的色/气。

    赵息烛原本以为从昼还会像刚才那样开口骂他,

    谁知道他直接搞这一套。

    赵息烛脸色都黑了,只恨刚才裴朝朝分心的时候没一剑把从昼刺死,他怎么敢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过去勾引她?

    而且——

    她兴致高的时候喜欢掐人,这也确实是他刚刚才对从昼说的,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从昼他和她有多亲密,他摸清了她的喜好。

    从昼怎么敢用他说的话直接实践?!

    赵息烛血气上涌,没见过这么贱的人。

    裴朝朝也愣了下。

    从昼做的事永远在她意料之外,她感觉很新奇,从昼这人直白得离谱,他一点都不知道矜持怎么写,她看着他这样,手上忍不住又用了点力。

    从昼就弯了弯唇。

    眼睛被黑色的布料覆盖住,露出下半张脸,他棱角清晰周正,弯着唇却有种野性。

    像是注意到她在看他,他还张嘴喘了一声,唇红齿白,然后他咬住舌尖笑,声音又粗又哑:“司命神君教得很好,朝朝好像确实喜欢掐我这里……唔,再掐一下?”

    这话落下,

    赵息烛终于忍无可忍,

    他也快步走到裴朝朝面前,原本想直接把从昼拎起来,让他滚,然而伸手的时候,正好看见裴朝朝的脸色。

    其实裴朝朝的脸色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带了点笑意,但她耳廓有点发红,赵息烛知道她是在兴头上。他像一下被一盆冷水浇下来,冲动被浇灭,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如果真的把从昼拉开,就彻底比不过从昼了。

    毕竟从昼让她玩得开心,他却扫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心里的天平会偏向谁。

    不愧是魔族,歪门邪道的东西一点没少搞,就会用这种邪门歪道勾引人,天生当小三的料。

    赵息烛压抑着怒气,也蹲下身,

    他从来没这么卑微过,像一条狗,但是从昼这条狗在这,如果他还想着翻身做主人,他就彻底被比下去了。裴朝朝的选择太多,他不当狗,有的是人给她当狗,她完全没必要选个不听话的。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没什么特别的优势,

    他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跳着,真想现在把从昼碎尸万段,

    但心里这样想着,动作上却是抬手按住裴朝朝的脚踝。

    钢铁般的脊梁这一刻终于被砸碎,

    他终于弯下身,像条狗一样亲亲吻了下她的小腿,声音含糊——

    “我学得也很快。”

    第116章 一个个都 垂涎她

    赵息烛和从昼这两个人从剑拔弩张, 到上赶着过来伺候她,裴朝朝腿又有点麻了。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没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

    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急促, 裴朝朝一抬眼, 就看见个身影越来越近。

    山洞里很黑, 外面也很黑,毕竟这地方完全复刻了幽山的景致, 没有白昼只有黑夜,甚至四面八方还笼罩着层雾气,能见度就变得更低了。这样的能见度之下, 其实只能看清有人在往山洞这边走, 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人。

    然而裴朝朝知道是江独来了。

    她刚刚才用自己的灵力操控过送给江独的那块灵石,和江独产生了一点链接,这时候也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看着江独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只能遗憾地把手和脚分别从赵息烛和从昼手里抽出来。

    与此同时,

    江独正好走进山洞里。

    他一打眼就看见从昼跪在裴朝朝脚前,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魔神, 反而像条狗。

    江独一顿, 再一转眼, 就看见赵息烛也全须全尾在裴朝朝身前,甚至赵息烛脖颈间、手腕处还有些掐痕和咬痕——

    他父君身上都没有这些痕迹,偏偏赵息烛这个荡夫满身都是,还不知道把衣服拉好把痕迹藏好,故意露在外面给谁看?!

    江独看见这些痕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咬了咬牙,心口发酸, 觉得这些痕迹还不如出现在从昼身上呢。

    他出声问从昼:“父君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一边。

    裴朝朝原本还好好坐着,准备看戏,

    结果听见江独这话,她罕见地愣了一下,反应了两秒。

    父君?

    谁?

    从昼是江独的爹?

    裴朝朝视线在从昼身上停了一瞬,这的的确确有点出乎意料,她瞳孔收缩,一时间都有点沉默了——

    知道这两人都是魔族,但怎么会是父子?!

    也就在这时,

    赵息烛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向江独。

    ……江独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界?

    不对。

    不对——

    好像有什么记忆在复苏,之前被忽视的那些异样在这一刻宛如洪水决堤,再一次翻腾出来,电光火石间,赵息烛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几个画面。他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下一秒,就感觉到头痛欲裂,他忍不住闷哼出声,捂住了头。

    紧接着,

    周围的所有景物都开始晃动起来,甚至地面都开始震颤,就连枯木和山洞的石壁都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水里的月亮随着涟漪晃动,好像只要伸手进去就能立刻搅碎!

    裴朝朝被震得有点坐不稳,

    她抬手扶了下山洞的石壁,借此稳住身体,感觉这石壁的触感也变得不太一样,有点像云彩,摸起来很虚无,却又像结界,手撑在上面不会撑个空,仍旧可以借着它站稳身子。这种触感介于虚实之间,好像周围的整个环境异样,正在虚实之间不停跳转。

    她把四周的变化都收入眼底,心想现在赵息烛看见了江独,应该已经意识到这地方是个幻境了。

    他甚至应该已经意识到他自己是幻境的主人了,或许还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设的局了。

    她开始回想她之前所做的推测,

    正想将事情的所有调再梳一遍,

    然而还不等她开始梳,下一秒,她也感觉到一阵头疼,好像她的身体和神魂也要一起随着周围的幻境碎掉了。她开始晕眩,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头着地往下栽。

    脚下的地面好像还在颤动,

    意识的最后,是虚实之间,赵息烛转过头看她。

    *

    裴朝朝意识陷入一片黑暗,随后,她做了一场梦。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这是一场梦,不过挣脱不了,就只能陷在梦中。

    梦里,

    她躺在一间寝房里,似乎受了重伤,所以只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t?。

    而她旁边,有个气质矜贵的青年坐在轮椅上,他长得很漂亮,有种雌雄莫辨的美,脸色有点苍白,似乎久病,眼尾则有点点薄红。他推动轮椅,往她身边来了一点,脸上的高傲和漠然在看见她的这一刻变成无奈。

    随后,他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朝朝。”

    裴朝朝在他触碰到她的这一刻,就感觉到了一点奇怪的亲近感。

    说是亲近感也不贴切,只是感觉她和他之间似乎有某种羁绊。

    她微微偏过头:“我在做梦。”

    青年闻言,失笑:“你很想醒来吗?”

    裴朝朝说:“想。”

    她还想知道现在幻境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赵息烛意识到那是个幻境,所以回到幻境中的主宰者身份了吗?

    但刚才虚实相间,摇摇晃晃,给她一种幻境要碎裂了的感觉。

    那一边,

    青年好像被她这回答哽住了下,

    他有点不高兴地说:“可我不太想让你醒。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出现,和你说说话了。”

    裴朝朝觉得他很熟悉,但她失忆了,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

    只感觉之前好像在薄夜识海里看过这张脸,但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所以她没太关注。

    她不放过试探的机会,问:“为什么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出现。”

    青年咳嗽两声,眼尾有点水光,于是那抹薄红变得潋滟起来。

    他捏起她的手,把玩她的指节:“因为——”

    怎么说呢?

    青年话说到这,又顿住了。

    因为他原本是个虚幻的人,是升仙台的伴生品,和天极岸一样是幻象,是被设定好命运和性格的虚假程式。可是她帮他断了命线,让一个高傲骄矜的幻象学会了退让,感知到爱恨嗔痴,生出了一点灵魂。

    然后她又给他造了一场梦。

    他在梦里和她过了一生,这一点因她而生的灵魂,又因此和她的神魂缠绕在一起,结成永世不分的羁绊。

    虚幻的肉身随着天极岸的湮灭一同消失,可是羁绊永存,魂魄不灭,当她陷入深梦中,他才能出现。

    白辞把手指挤进她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想起她现在没有记忆,于是他也没有继续解释。

    他和她魂魄相缠,可以出现在她梦里,偶尔也能看见她和别人接触时的情景。

    赵息烛仗着她失忆,冒充她夫君。

    江独也是。

    这群贱人,一个个都垂涎她。

    而她照单全收,却把他这个正牌夫君忘了。

    他很不高兴,但这脾气被压制住,没有对她发。

    他只恨不能有一具身体,出去撕碎那些垂涎她的贱人。

    他看了她一会,感觉她快要醒了,于是弯下身,有点凶地在她唇间咬了下。

    咬了一下以后,

    他又温柔地亲亲她:“想不想恢复记忆?”

    裴朝朝说:“你能帮我?为什么帮我?”

    她笑了下,心想好像其他人都不太想她恢复记忆,因为恢复记忆,他们就瞒不住她了。

    两人贴得紧,气息相融,

    白辞闻言,没有说话,用动作作答。他又低下头去,再一次亲吻她,亲吻间给她渡了一点灵力。

    他的灵力有限,渡给她,他的身躯就变得透明了一些,好像整个人变得更病弱了点,但扣住她后脑的手却更用力。

    与此同时,

    这些灵力汇入神魂中,

    下一秒

    她脑海中也骤然涌现出许多画面。

    这些画面连续而纷杂,从她还是一滴露水开始,再到她被幽山帝君赋予五官六根,再到她跳下轮回道……

    一时之间,

    所有的记忆都回到她脑海里,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相应的情绪和感受回到她身体里,

    她一时间感觉到头痛欲裂,连耳边都在轰鸣,而她的意识好像正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从这场梦境里缓缓抽离。

    在乱哄哄的耳鸣声里,

    她听见白辞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因为我想你记得,

    “——我才是你正牌夫君。”

    第117章 都是他们蓄意勾引 不怪你

    不管是天极岸还是眼下这个假的天界, 这些都是由赵息烛梦境所构成的幻境,只不过裴朝朝在后者上动过手脚,把赵息烛自己也拉进了幻境里。幻境的力量影响着幻境中的所有人, 让他们忽视幻境中略显异样的细节,以为自己身处真实的世界里。

    江独是不该出现在天界的人,

    赵息烛在看见江独的那一瞬, 就会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虚假的, 作为幻境的主人,在他意识到这是幻境的那一刻, 就应该回到主宰者的视角,有权力主宰这幻境中所有人的生死。

    然而又因为他自己也被拉入了幻境中,所以如同幻境的参与者一样, 他也要遵守幻境的规则。

    这类幻境的规则很简单,

    如果幻境里的人非常确信地意识到这是幻境,并且意识到这是一场由梦境所构成的幻境,则梦就会醒, 这由梦境构成的幻境则会跟着破碎。裴朝朝猜到这地方是个幻境, 也猜到幻境的主人是赵息烛,但这还不够, 她并没有猜到这幻境是由赵息烛的梦境结成, 所以这幻境依旧稳固, 迟迟没有破裂。

    而赵息烛作为幻境的主人,他被拉入幻境中,也成为了幻境的参与者,

    他同时在幻境中占了两重身份,在他看见江独的一瞬间,他就会发现这是由他自己梦境所结成的幻境, 按照幻境对参与者的规则,在他发现的这一刻,幻境就开始碎裂。而他作为幻境的主人,在幻境彻底碎裂之前,依旧可以杀掉幻境中其余的参与者。

    裴朝朝恢复了记忆,回忆起幻境的规则,才陡然明白幻境为什么会开始碎裂。

    她失忆的这段时间里,对这幻境的推测不算特别精准,忽略了幻境会碎裂这一点,不过倒是从赵息烛手里骗来了同命戒——

    所以这意味着,赵息烛杀不了她。

    但即使赵息烛杀不了她,这幻境也马上要碎了。

    这幻境是升仙台的考验,只有打碎了幻境才能原地飞升,然而她失忆期间并没发觉这是由梦境结成的幻境,所以幻境巍然不动。眼下幻境破碎,也是赵息烛造成的。按照幻境的规则来说,赵息烛才是打碎幻境的那个人,原地飞升的人该是赵息烛。

    她失忆之前一直想着不能让赵息烛看见江独或者薄夜,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因为她想做打碎幻境的那个人,这样才能确保原地飞升。

    然而失忆后,在这一点上倒是行差踏错。

    眼下这情况,

    幻境不是她打碎的,她也不知道这幻境碎裂后,她会到哪里去。

    不过这样想着她却开始觉得有些兴奋,喜欢未知事物是本性,她又开始推测之后可能遇见的各种情况。

    此时,

    她意识在被从梦境中抽离,能感知到梦境中的场景越来越模糊,白辞的脸渐渐看不见了,触觉嗅觉还有视觉听觉都开始消散。她好像听见白辞叹了口气,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下一秒。

    她感觉到对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

    她稍稍用力,挣扎着睁开眼,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

    天青色的绫罗床帐。

    裴朝朝又侧过眼去环顾四周,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赵息烛坐在床边,他似乎有点疲惫,脸色略显苍白,眼睛闭着在小憩。床上的幔帐没完全放下来,裴朝朝将视线从赵息烛身上移开,将周围的装潢看得分明。

    这地方分明是司命宫主殿的寝殿。

    所以这是还在幻境里?

    她又仔细观察,发现眼下四周虽没有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了,地面也不再震颤,然而周围的景物仍旧有些失真。倒也不是看起来不真实,但入目总感觉还介于虚实之间,像是随时要崩塌。

    裴朝朝伸手摸了下床帐,发现床帐的触感也是虚虚实实的。

    她这时候可以完全确认了,她就是还在幻境里。

    也不知道这幻境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在碎裂边缘,却硬生生又被维持住了,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她思忖着,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一点。

    那一边。

    赵息烛虽在小憩,但维持着坐姿,原本睡得也不深,一直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这时候一听见她坐起来的动静,他就睁开眼。

    看见她坐起来了,他问:“醒了?”

    裴朝朝没出声,视线落在赵息烛脸上,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心里还在思索这幻境为什么没彻底碎裂。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赵息烛在维持着这个幻境。

    他是幻境的主人,若要维持住这幻境不让它继续碎裂,t?也不是没办法。只不过代价有点大。光是维持幻境不继续碎裂,就需要他用出自己三四成的修为,如果还想要修复这幻境,让它恢复如初,则需要用他自己的神魂来填补幻境的裂隙。

    他脸色确实不大好,很苍白,很疲倦,如果说他现在是在用灵力维持幻境,也能说得过去。

    裴朝朝眼梢微微抬了下。

    那一边。

    赵息烛看她盯着他不说话,于是也没说话。

    他心脏突然跳得有点快,心口发酸,也不知道是因为焦躁还是因为虚弱。

    幻境碎裂的时候,

    他看见她晕过去了,于是本能过去接住了她,把人抱在怀里。

    他觉得荒谬,甚至有点生气,因为在意识到自己是幻境主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又是她给他下的套,她不知道从哪弄到了和他神魂有关的那半块玉简,跳下升仙台后就把玉简捏碎了,让他的梦境结成幻境,覆盖住整座天极岸,然后把他给拉进幻境里来了。

    他被幻境的力量影响着忽视了大部分异常之处,意识不到这是幻境,还以为是真的回到了天界。

    而她也没好多少,被幻境的力量影响着失忆了。

    所以都是假的。

    天界是假的,他的夫君身份是假的。

    他当时怒气冲头,想着要不把同命戒拿回来,再把她杀了算了。

    但是把人抱在怀里,触碰着她身体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触觉是真的,她是真的,他在这虚假世界里和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失忆了,

    或许失忆了以后是真的觉得他是她夫君呢?

    赵息烛做了一件蠢事。

    在幻境将要彻底碎裂的那一刻,突然用了自己半数修为,维持住了这幻境。

    只要幻境不彻底碎裂,她就无法恢复记忆,如果一直留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倒也不再需要去计较什么荒谬的真真假假了。

    他把她带回来,坐在床前等她醒过来,

    然而她醒了以后一直看着他,他又开始焦躁,不知道这焦躁感究竟是来源于哪里。

    他深呼吸,抬了抬手,挡住她的眼睛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裴朝朝被他捂住眼睛,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的确,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他是真的,触感是真的,温度是真的。

    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了——

    就是他用修为维持住了幻境。

    由应该也很可笑,可能是他舍不得她。

    她和他不对盘这么久,天界所有人都说赵息烛恨她,赵息烛讨厌她,但她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对她的恨源自于爱。他恨她不顾往日的感情要和他做对,恨她身边的男人太多,恨她眼里永远看不见他,恨她不爱他。

    他觉得她身边那些男人都是蠢货,是被她驯化的蠢狗,被她玩得团团转,只要她勾一勾手指,他们就上赶着凑上来。

    他恨他自己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失忆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站在她身边的机会,他就节节败退。

    到现在他也舍不得放弃“夫君”这个身份。

    裴朝朝觉得他蠢,如果是她,她是不会因为这点念想就维持幻境的。

    不过维持住幻境对她有好处。

    但用他修为支撑住的幻境并不稳定,只要他想,还是随时都能让这幻境碎裂。

    但倘若让他用自己的神魂把幻境裂缝修补好,再要让这幻境碎裂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届时幻境的规则就不复存在,因为幻境是用他的神魂来修补的,所以再要打碎幻境,就要先让他伤心欲绝,伤心到神魂都变得脆弱,再在那时候杀掉他。

    只有这样,这幻境才会碎裂。

    裴朝朝要当打碎幻境的那个人,所以只是维持住幻境不行,因为即使维持住幻境不崩塌,但它仍旧是碎裂的,她没法再让它碎一次。

    得想个办法让他把幻境修补好。

    她想了想,然后微微仰头。

    他的手原本捂在她的眼睛上,因为她这动作,他的手就成了捂在她嘴上。

    她亲亲他的手,继续装失忆:“没什么,刚昏迷的时候好像做了个梦,刚才还没缓过来。”

    赵息烛闻言,没立刻出声。

    他对她足够了解,她刚醒来的时候,看着他的那一眼,让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熟悉感。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他看了她半晌,发现她嘴唇微微红润,好像有一点细微的咬痕。

    并不是他咬出来的。

    他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脸色沉下来一点,手指在她唇间按了按:“梦见什么了?”

    总不能梦见白辞那个贱人了吧。

    白辞那贱人和她之间有羁绊,出现在梦里,和她做些亲昵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白辞还可能告诉她,她究竟是谁,或许她会因此恢复记忆。

    她恢复记忆以后,

    幻境里一的一切都会像一场梦一样,变成彻彻底底的虚假之物。

    她下了套让他往下跳,而他发现这是个陷阱后,甚至还在陷阱里踌躇着不愿意走,想要一直陷在她的圈套里。如果她恢复了记忆,会在心里笑他是个蠢货,笑他根本玩不过她。

    赵息烛对她的恨意又开始作祟,他指尖力道加重,把她唇角的咬痕撕裂了一点。

    那股子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了,他心脏发酸,这种感觉甚至从心口开始蔓延全身,他连指尖都有点发酸发抖。

    如果她恢复记忆了……

    或许他一直在忧心这一点,

    所以他才只是用修为维持住了幻境,而没有立刻用神魂去修补这个幻境。

    刻意忽略了这个可能性,现在又不得不面对。

    他又开始烦躁了,看了她一眼,突然又将手收了回来。

    随即他站起身,蹭掉指尖上的血迹,准备出去缓一缓。

    然而就在这时,

    他却感觉到衣袖被她拉住了。

    他脚步微顿,回过头,就看见她倾身过来,抱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腰腹间,低声说:“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这是她在失忆的时候才会说的话。

    赵息烛顿了顿。

    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终于浮上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折磨了他一阵子的窒息感终于消退,遍布四肢的酸意好似也在消退,就只是因为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很荒谬。

    但赵息烛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他骨头硬,无论如何也不想低下高贵的头颅,刚才从昼在的时候,他不想被从昼比下去,所以才像条狗一样学习如何取悦她。

    可是现在从昼不在,四下无人,只有他和她,

    他可以硬气一点,和她抢一抢支配权,毕竟他一直不喜欢当被支配的那个人。

    可是他突然有点不想再抵抗了,于是他只是象征性地摆出一点疏离试探的态度,语气慢条斯问:“是吗?我还能不要你?我是谁?”

    裴朝朝说:“你是我夫君。”

    赵息烛心蓦地软了,他手落在她背上,拍了拍:“你自己不也知道是梦吗。”

    裴朝朝说:“我怕你生气。从昼他们,都是他们缠着我的,都是他们勾引我,我怕你难受所以才瞒着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最重要的人,是我正儿八经的夫君。可是他们突然出现在那边,被你看见了,我怕你就不要我了。”

    这话一落,

    赵息烛骤然又想起从昼和江独。

    几个贱人。

    他心情又不大好了,想发作,但垂眼看见裴朝朝,又见鬼地觉得她那番话还算真诚,他不该不识抬举地发作。她都承认他是最重要的了,都承认对从昼他们没想法,是那群狂蜂浪蝶自己缠着她的了,他还能让她怎么样?

    他胸腔起伏了下,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这种话:“不怪你。”

    他说:“以后别他们。”

    他是幻境的主人,原本可以掌控幻境参与者的生死,但半数修为用在维系幻境上了,倒是没办法再去把从昼他们弄死。

    裴朝朝说:“嗯。”

    她蛊惑他:“夫君,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赵息烛没出声。

    他高高在上,脾气喜怒不定,发起火来会掀桌子砸东西,厉声叫仆人们滚。

    但他不会说软话,他千余年的生命里不曾对任何人说过软话,也没动过和人说软话的念头,即使对天帝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时候,他学会了不再抵抗,在她面前稍微弯一弯高傲的脊骨,但仍然觉得,“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话太难说出口。

    他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她,手掌落在她头发上,轻轻t?拍了下。

    与此同时,

    他的皮肤又变得更苍白了些,血腥味在喉咙间翻涌,神魂被他自己不动声色地撕裂出一小部分。

    幻境的裂隙在这一刻被填补。

    而周围的世界从那副虚实相间的模样,再一次变得真实起来。

    *

    与此同时。

    天界。

    赵息烛的魂灯晃了晃,紧接着,神仙们发现升仙台的出口处有一股奇怪的灵力波动。

    有神仙立刻用法术查看。

    下一秒,

    那神仙瞪大了眼,道:【是飞升幻境碎了,司命神君在幻境里!】

    还有神仙疑惑道:【神君为什么会在飞升幻境里?】

    之前说话的神仙道:【确实很奇怪,朝露仙子人都没了,司命神君却迟迟不回天,甚至还进了飞升幻境。】

    【会不会是朝露仙子没死,现在也在幻境里准备飞升回来?】

    【不可能,她都魂飞魄散了……】

    【虽然感觉她没那么该死,但确实,我亲眼看见她魂飞魄散了。她绝对不可能在幻境里。】

    亲眼看见裴朝朝被薄夜一剑捅死,不少神仙突然发现和她之间也没有那么铭心刻骨的恨,撇去一些她不大好的流言,比如说风流薄情满屁股桃花债这类的,她实际上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足够令人折服。而她渣,其实也没有真的渣到大部分神仙们的头上。

    他们被引导着厌恶她,恨她,要她死。

    等她真的死了,

    他们却发现这恨意站不住脚。

    可是她都魂飞魄散了,

    再去追究是谁引导着他们恨她,为什么要他们恨她,似乎也都没意义了。

    神仙们渐渐淡忘了她,只不过在再提起她的时候,有不少神仙这时候已经不再对她直呼其名。

    哪怕她不在这,却还是用名号称呼她。

    【等等,奇怪,幻境又被补好了。】

    【司命神君要留在幻境里?为什么?】

    【要不想办法用灵力链接幻境看看吧,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神族有阵法能链接升仙台里的幻境,看见里面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幻境闭合,要链接上,需要先布阵,再输灵力进阵中,需要话费不少时间。

    但赵息烛用神魂修补幻境……

    这件事实在太过奇怪。

    神仙们面面相觑。

    须臾,

    终于有神仙站出来,开始带头布阵。

    第118章 你怀了她的孩子? 不会以为只有你能生……

    赵息烛用神魂填补好幻境, 因此身体更为虚弱,这几天都在疗伤。

    裴朝朝这几天则都在装失忆,陪在他身边。

    她要打碎这幻境, 只需要狠狠地伤透赵息烛的心,让他的神魂都因为伤心而变得虚弱, 再在那时候给他来几刀, 把他捅死。

    这是她最擅长的。

    她太会操控旁人的情绪, 她知道赵息烛爱她,也知道怎么往他心里捅刀最疼。

    要让他伤心欲绝、痛到极点, 就得先让他短暂地幸福两天,所以裴朝朝这几天不仅陪在他身边,还会出门给他采药。

    她往日里大多时候都是使唤他, 让他伺候她,

    但现在他受伤了,她却会主动出门给他采药。

    即使选药熬药这样的事情都是赵息烛在做,但她给他采药, 陪着他, 已经说明了她在意他,有一种在渐渐相爱的错觉。赵息烛以前伺候她, 给她梳头做饭宽衣都是冷着脸的, 活像是她欠了他好几条命一样, 但这几天,他伺候她时,脸色也没有那么黑了。

    这一天。

    裴朝朝照例出去给赵息烛采药。

    赵息烛看她离开司命宫,突然间,捕捉到周围有一点魔气。

    他警惕起来,迅速出招往那方向打了一下,

    下一秒,

    从昼的身影陡然现形。

    从昼好几天没见到裴朝朝了,自从那天裴朝朝晕过去后,他和江独也先后受了重伤,这几天各自疗伤,直到今天才伤愈。他一伤愈,就想着来找裴朝朝,不过看见裴朝朝和赵息烛在一起,她甚至还要帮赵息烛去采药——

    赵息烛受伤了,他也受伤了,可是她陪赵息烛,不陪他。

    她给赵息烛采药,不给他采药。

    说不嫉妒是假的,但看她和赵息烛相处时氛围和睦,他不想冒然打扰她,免得扫了她的兴,于是就只能在暗处看着,一边看,一边恨不得把赵息烛弄死,他来代替赵息烛。好不容易等到裴朝朝出发采药,他就跟上来,想找机会和她说话。

    然而还没跟两步,

    后背就突然一痛,紧接着,一阵凌厉的剑风掠过,

    从昼反应很快,迅速挡下这一招,然后转过身,就看见是赵息烛在身后攻击他。

    从昼看见赵息烛,就想到这人一直霸占着裴朝朝,霸占了她那么久不说,现在就连他跟上裴朝朝想独处这么一小会,赵息烛都不给这个机会。从昼恨得牙痒,又出招反击,和赵息烛来回过了两招。

    赵息烛神魂受损,修为也折了一半,和从昼打是落下风的。

    从昼出招,他就闪避,反正他也没真想着和从昼分个胜负,他只是要阻止从昼去勾引裴朝朝。

    他一边躲闪,一边说:“鬼鬼祟祟的,今天一直在外面偷窥的也是你?”

    从昼:“偷窥?要是真想偷窥,我能让你发现吗?”

    他说话直白,也没打算藏着心思:“我是看她和你说话说得高兴,怕打扰她才没出现。”

    赵息烛慢条斯:“那你更不应该跟着她。”

    他看着从昼这样,嗤笑一声,把剑横在从昼身前:“她那天还和我,她对你根本就没想法,都是你上赶着勾引她。这几天她也没找你,都在陪我,你还不明白吗?她不在意你,你还在这上赶着找她,贱不贱?赶紧滚。”

    他语气是平日里惯有的漫不经心,但字里行间带了点暗暗的炫耀意味,说的话也精准扎在了从昼的痛点。

    从昼不想承认裴朝朝不在意他,

    他都甘愿当小的了,只求留在她身边,和她偷/情也行,她又不亏,怎么会对他一点都没念想,一点都不在意呢?

    肯定是赵息烛在这信口雌黄。

    从昼沉默一瞬,随后扯扯唇笑了声:“一样的话我能编一百句不重样,你说我就信?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假货真把自己当大房了?她就算不在意我,这话也该她亲口和我说。”

    他把赵息烛挡在他身前的剑推开:“起开,我亲自问她去。”

    然而话音落下,却没把赵息烛的剑推开。

    赵息烛阴沉着脸色,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去。

    于是两人又打起来,

    从昼这次没手下留情,几招过去,正要打到赵息烛腹部,然而下一秒,却看见赵息烛往旁边闪避时捂住腹部,躲了一下。

    这个姿势……

    从昼脸色一变,三两步上前,拽住赵息烛领子,随后就从他身上感应到了一点裴朝朝的灵息——

    很微弱,微弱到如果不是凑近了仔细感应,就根本感应不到。

    他牙都快要碎了,问赵息烛:“你怀了她的孩子?”

    赵息烛闷咳两声,笑了声,随后捂着腹部讥讽,把从昼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不是你教我的吗?生个孩子,她就是我孩子的娘,到时候你拿什么和我争?你不会以为就你能生吧?嗯?”

    凡人男子不能怀孕,

    男神仙和男修士倒是能孕育灵胎,但到底是逆天而行——

    毕竟女人的腹中有一处位置是用来孕育生命的,这是天道赋予是她们的权力,独有的权力。

    而男人没有这项权力,肚子里没有揣崽的地方,男神仙和男修士要生孩子,灵胎都是放在丹田中孕育,所以并不太显怀,等到胎儿月份很大了,才能看出肚腹处突出来。

    等胎儿成熟,也需要剖开丹田将胎儿生出来。

    赵息烛可能还没怀,或者刚怀上,所以腰腹仍旧平坦有力,

    从昼盯着他的肚子,想要把他肚子看出一朵花来,眼睛都嫉妒红了,

    他这回真没那么好脾气了,想直接把赵息烛的肚子给捅破,就算怀了也得落胎。

    他手指攥紧。

    赵息烛却用剑敲敲他的手,然后退开两步,威胁:“你敢么?”

    他语调散漫,有种莫名其妙的底气:“她如果知道她有个孩子,还没出生就被你弄掉了,你觉得她还会你吗?”

    这话一落。

    从昼骤然清醒过来。

    他深呼吸,死死盯着赵息烛,却也不敢再动手了。

    半晌,他骂了句——

    “贱人!”

    *

    裴朝朝说是帮赵息烛采药,其实也就是随便走走,随便采点野果野草。

    她只是给他营造一点幸福假象而已,既然是假象,t?她就做做样子,怎么可能真在采药这种事情上花心思。她找了附近一处生长灵果的山头,这些灵果是她爱吃的,她准备采回去,顺带随手薅一点草药回去。

    她刚抬手要去摘灵果,

    然而下一秒,衣角就突然被人拽住了。

    裴朝朝停下动作,回过头去,就看见从昼在后面。

    她缓慢地眨眨眼,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从昼对上裴朝朝的目光,动了动唇,没出声。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说不生气吧,多少也有点生气,凭什么赵息烛能怀上她的孩子?他之前说了给她生孩子,她都没正面回应。但赵息烛这贱人也是偷偷怀的,偷走了她的灵息,估计也是怕她不要孩子,所以准备先斩后奏。

    这能怪她吗?怪不了她,要怪就怪赵息烛太贱了。

    从昼也不想对裴朝朝生气,他对她生不起气,因为他觉得她做什么都有道,说什么都对。

    他想问裴朝朝为什么这几天不找他,又想起赵息烛说的那些屁话,他发现自己竟真的有点怕从她嘴里听见那些话,什么他不重要,她对他没念想没意思。于是他又把这些话咽下去了,心想,

    说不定是她察觉到赵息烛怀孕了,所以要陪着赵息烛呢?

    都怪赵息烛这个贱人。

    从昼这样想着,沉默着没说话。

    裴朝朝看他半天不说话,又问:“到底怎么了?”

    她话音一落,

    从昼突然凑近她。

    他身型高大,这样弯下身靠近,就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他身影里了。

    裴朝朝却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多少压迫感,却能感觉到一点侵略感,好像发了疯的野狗叼住一块肉骨头,想吃,但却舍不得吃,所以没吃,就只是叼着。他对她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但又克制着,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香的,他衣服上从不熏香,所以她闻到的也不是什么香料的味道,而是一种沐浴过后的气息。

    她正走神辨别他身上的气味,

    下一秒,

    却突然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掌落在他饱满的胸膛。

    他问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裴朝朝跟不上疯狗的思维,根本不知道他问这话干什么,不过觉得挺有意思,还是回答:“女孩。”

    她顺着他的衣襟把手伸进去。

    从昼整个人就突然绷紧,贴近她。

    也就是这时候,

    裴朝朝感觉到他的紧绷,她摸到一点突起,于是她坏心眼地用力拧了拧。

    从昼的身体立刻开始发抖了。

    他像一把拉满的弓,智好像随时要崩断,手按在她腰上,温度甚至能隔着衣料把她灼伤。

    他太兴奋了,问她:“那我呢?喜欢我吗?不用喜欢我这个人,喜欢这样掐我也行。”

    裴朝朝答应过赵息烛不从昼了,但也就是在赵息烛那里说说,

    她从来没准备真的不从昼,这条疯狗很有意思,她回答:“喜欢。”

    她语焉不详,也没说喜欢他还是喜欢掐他,然后她问:“你问我两个问题了,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从昼的呼吸都带着一股子直白且不矜持的热意。

    他好像着火了,贴着她耳廓道:“来偷/情。”

    “你喜欢我,也喜欢女孩,”他喘息着说:“那我给你生个女孩。”

    从昼顺便在心里诅咒赵息烛这贱人生个男孩——

    生吧,生吧,生个男孩,到时候看这贱人还怎么耀武扬威!

    第119章 生恩哪有养恩大 我有当爹的经验

    从昼就好像对给她生孩子这件事有什么执念一样,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

    裴朝朝已经恢复记忆了,虽然这时候还在装失忆,但不妨碍她分出一点心神, 回忆以前的从昼是不是也这样。

    从昼也不是最开始就这么疯的。

    她最开始认识从昼的时候,从昼还不是魔神, 只是上魔域里地位低下的小魔, 性格倒是和现在一样, 喜欢直来直去,几乎不绕弯子。喜欢她, 就每天到幽山来,他得到的什么宝物都一股脑拿给她。她那时候就觉得他眼睛漂亮了,问他愿不愿把眼睛给她, 他说愿意。

    后来幽山帝君杀了从昼, 她就去把从昼的眼睛挖下来了。

    只不过那次以后,从昼却没死。

    他的血脉因此觉醒,修为猛涨, 为了抢魔族至尊的位置, 把不服他的魔都杀了个干净。后来他更是从上魔域杀到天界,把从前欺辱过他的神仙也杀了几个。他并不善良, 却也并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杀那些魔和神也不是出于报复, 而是因为想立威,所以杀的时候也都是一招了断,手法又干脆又直白,没太折磨人。

    某种意义上,他的行事作风和他的性格有重合,粗鲁又直白。

    裴朝朝挖了他的眼睛,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来天界报复,会把裴朝朝也一起杀了。

    他杀进天界的那天,最后确实也去找裴朝朝了,然而却不是去杀她的,而是站在她身前,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看”。那时候他已经被挖去了眼睛,所以眼眶是空荡荡的,怕裴朝朝不喜欢,所以一直闭着眼。但哪怕一直闭着眼,他的“视线”也有如实质,像一条舌头要从她脸上每个角落舔过。

    那时候他刚开完杀戒,血迹浸湿衣摆,和滴水一样滴滴答答滴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血腥味与侵略感。

    但他没有杀她,只是侵略感十足地用手触碰她的眼睛,粗糙的指腹在她眼皮上磨来磨去,然后他低下头亲吻她的眼睛,骂了句粗话,很是亢奋地在她耳边说:“你用我的眼睛,真漂亮。”

    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有些疯的。

    他觉得她用他的眼睛,是和他血肉相融。后来甚至乐此不疲地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她再亲密一点,据闻魔神的血脉独特,魔神的肉吃了能增加修为,他问她要不要吃他的肉。

    就算她把他大卸八块,吃进肚子里,他也不会恨,他只会觉得幸福。

    裴朝朝嫌恶心,拒绝了。

    后来他才消停了一点。

    谁知道现在他又想到要给她生孩子。

    裴朝朝这边正回想着,从昼的吻已经落在她脖颈处了。他好像很兴奋,裴朝朝有时候觉得他太容易兴奋了,燃点很低,比白磷还容易烧起来。

    这时候他圈在她腰上的手收得紧紧的,身上的温度也高得吓人,唇舌都发烫,轻轻咬住她侧颈,他牙齿很尖锐,正好咬在她脉搏所在的地方,轻轻碾咬着那块皮肤。

    他倒是没多用力。

    但脖颈是身体上相对脆弱的地方,被这样咬着,总会有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换做其他人,这时候就应该把从昼推开了。然而裴朝朝只是战栗了下,她按下思绪回过神来,身体的本能让她紧绷起来,呼吸变急,但她没有把从昼推开。

    她只是眼睫抖了抖,笑着问从昼:“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

    她话是这么问,但这样问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她不太想要孩子,又或是没打算要孩子,没想过这个事。

    裴朝朝自己本身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即使重明石成了她的心脏,现在在胸腔里跳动着,但她对于各种感情的体会实际上仍旧很淡薄。她倒不抗拒要孩子,总归也不是她来生,甚至从昼之前还说过他来养。

    这对于她来说没有害处。

    然而她虽然不排斥,却也没期待过。

    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要个孩子会对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那一边。

    从昼听见她这个回应,大概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了。

    他佯装不解,狭促笑了下,开玩笑似的问:“但赵息烛都怀了,你让他生,不能不让我生吧?”

    裴朝朝:“……赵息烛?”

    她这时候真的有点惊讶了。

    因为她很难把赵息烛这种高高在上阴晴不定的人和生孩子这个词联系上。

    从昼:“嗯。你不知道?”

    从昼一直以来都是个直白人,他不傻,但心思也不会弯弯绕绕,有事更会直说。

    但这种时候又精明过头了,开始拐弯抹角起来,使劲在裴朝朝面前上赵息烛的眼药,察觉到她根本不知道赵息烛怀孩子的事,于是就开始把信息透露给她。

    裴朝朝不喜欢被支配,

    赵息烛偷偷怀孩子,是踩了裴朝朝的雷区。

    裴朝朝可能不会让赵息烛生下这孩子,又可能生下了不认孩子,也可能以后对孩子不好。

    赵息烛不知道裴朝朝具体t?会怎么处这件事,但他能确定赵息烛不会因为偷偷怀孩子就拴住她,这就够了。他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杀了无数同类、无数神仙的魔,他难道还能对情敌和情敌肚子里的孩子心软吗?

    从昼恶意地想。

    裴朝朝这时候则在回忆。

    她回想那天在山洞里的事情,她和赵息烛有一场情/事,然后赵息烛见了江独,幻境开始碎裂,她晕过去了。

    那片被雾气笼罩住的区域并不是真的有进无出,

    整个幻境的主人都是赵息烛,他意识到这是幻境后,想出去就只需要动一动念头。

    所以再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身处司命宫了,然后赵息烛用神魂修补好了幻境。

    之后这几天她和赵息烛也有过亲密的举动。

    赵息烛如果每次都偷一点她的灵息,确实应该已经怀上了。

    裴朝朝想着,唇角意味不明地弯了弯。

    她没说话。

    从昼则又说:“赵息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脾气不好,对你也就那样。你现在失忆了,不知道他以前有多恶劣,他根本不是你夫君,都是看你失忆了骗你的。谁知道他现在生孩子是不是为了牵制你。”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裴朝朝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从昼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在她耳边笑,声音沙哑,蛊惑道:“他不会养孩子的。朝朝如果觉得一个孩子就够了,那我不生也行,不如就等他生下孩子以后,你把孩子给我养,让孩子管我叫爹。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牵制你。怎么样?”

    这就开始抢孩子了。

    万一赵息烛生了个儿子,一个小赔钱货养在身边也就是多一张嘴吃饭,但万一赵息烛肚子争气生了个女儿,他养在膝下,他可就父凭女贵了。生恩哪有养恩大?到时候赵息烛要看着女儿管他叫爹,从昼想想都爽了。

    裴朝朝问:“他不会养,你就会养吗?”

    从昼大言不惭:“我会,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有个儿子,叫江独。”

    不需要的时候是情敌。

    需要的时候就是好大儿。

    从昼没脸没皮也不是一两天了,他甚至还解释了一句:“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好歹也是我的血化成的,和我血脉相连。我有当爹的经验,赵息烛可是什么都不会。”

    因为和裴朝朝离得近,他几乎要把她抵在树干上了,所以这时候,他顺势又贴近她一点。

    这一下,

    两人的身体几乎都要碰到了,他比她高,这样弯身靠近的时候,饱满的胸膛正好蹭过裴朝朝的下巴。

    他好像把自己说发/情了,又低声引诱,沙哑又带点粗粝的嗓音几乎要透过耳膜挠到人心上去了:“而且我还是第一次,朝朝要是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孩子给我,要不就亲自试试,感觉一下我是不是比他更适合当爹?”

    从昼太直白,一点都不矜持,他比所有人都放得开,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有一种让人眼热的感觉。

    他这时候声音又低了两度:“……我还可以给孩子喂/奶。”

    裴朝朝指尖有点发痒了。

    从昼却没有再继续。

    他恰到好处地直起身子,但衣衫下摆却不太服帖了。

    能看出他兴致勃发,他也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眼睛盯着她,几乎要用眼神把她浑身上下都舔一遍,这时候他身上的侵略性很强,几乎要直接溢出来了,但动作上却仍旧克制着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没再提给她生孩子的事,从她之前的反应能猜出她不想要。

    但过继孩子这事,他能察觉到裴朝朝不那么排斥。

    于是他说:“怎么样。朝朝考虑一下,到时候把孩子给我?”

    他说完就继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她仍旧没说话。

    从昼倒也不怕她沉默,猜她可能在考虑这件事。

    他这边正想着,

    然而下一秒,

    就感觉到衣襟被人揪了一下。

    是裴朝朝在拉他。

    他不抵抗,顺势被她拉着又凑近,

    刚想问她是不是想好了,然而下一秒,却听见裴朝朝说:

    “不用,

    “你可以直接帮我生。”

    ——她在这的目的就是要伤透赵息烛的心。

    原本没打算要从昼生孩子,但既然赵息烛有了孩子……

    那么让从昼生也孩子,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切入点。

    给了赵息烛几天幸福幻象,也该是时候伤害他了。

    第120章 他不会为了她 打碎脊骨

    裴朝朝这几天给赵息烛采药, 与其说是采药,不如说是出门逛了一圈,在山上摘一点她自己爱吃的野果, 然后随便薅点绿油油的叶子,也不管这些叶子究竟是杂草还是草药又或是野菜。

    因此她“采药”的速度很快, 基本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其中一大部分时间应当是耗在路上了。

    赵息烛每次清点她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 就知道她其实没怎么用心。

    他身份很高,是大权在握的司命上神, 就算扔掉司命这个身份,他也仍旧是天帝的小儿子,不管是哪个头衔搬出来都能砸死半个天界的神仙, 所以神仙们对于他的要求都是很用心的, 从来不会这样敷衍他。

    若换做是别人,说要给他采药,却连续好几天敷衍地采回来这些杂七杂八的杂草, 他肯定会当场把东西掀了, 砸地上,说既然这么敷衍就别采了。

    但那人是裴朝朝。

    他本能感到一点不悦, 开始将那点不悦压下去后, 又有一种荒谬的受宠若惊感浮上来。

    他甚至开始说服自己——

    她都愿意给他采药了, 这难道还不够吗?

    敷衍就敷衍,他的伤也不靠着这些药来治,更何况,她敷衍一些,回家就早一些,不好吗?

    这念头冒出来, 赵息烛又悚然一惊,

    他发觉自己好像一条被逐渐驯化的野犬,连这都能为她找借口。

    他烦躁地按了下额头,觉得不能再这样了,他承认他确实喜欢她,但他不可能给他当狗。

    他不可能和那些给她当狗的男人一样,卑微又愚蠢,连自欺欺人这种事都能干出来。

    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场幻境,就算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是真的把他当夫君,但倘若有一天她想起来呢?

    他可以享受幻境,可以不再回避自己喜欢她的事实,也可以为她微微弯一弯高傲的脊骨,

    但不能耽于假象,也不会为她彻底打碎自己的脊骨,把自尊都踩到脚底下去。

    赵息烛想到这,听见身后茶水沸腾的声音,

    他又回头看,发现灶台上还煮着茶,等她回来喝。

    他顿了顿,心底里那种烦躁感更强烈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升上来的别扭感,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对她这么热切,。她虽然把他当夫君,但她该敷衍他还是敷衍他,没在用心,那他也不该自欺欺人,还上赶着给她煮茶。

    她敷衍,就是她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计较对错、追究公平了,但他觉得应该冷一冷她。

    于是他干脆地将那壶茶拎起来,打开盖子,把茶往外倒。

    滚烫的茶水还咕噜咕噜地冒着白色烟气,浇在花盆里,烫死了一株菜苗。

    菜苗是裴朝朝前几天采药的时候带回来的,赵息烛当时把它捡出来,慢条斯问她不是采药去了吗,怎么带回来一株菜苗?他不喜欢被敷衍,这样问她也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然而她像是没解一样,把菜苗接过去,种在花盆里,说是故意带回来的,就是想和他一起养一株植物。

    他当时就心软了,一点火气也没了。

    其实她只是在敷衍他而已。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自欺欺人,一次又一次骗自己。

    赵息烛垂着眼,看着那株被烫死的菜苗,又把花盆摆在了显眼的地方,

    他就是要裴朝朝知道,

    他很不高兴,他烫死了她说要一起养的菜苗,因为他觉得她敷衍。

    他决定摆着冷脸,晾着她。

    这是悬崖勒马,是该庆贺的事情,他找回了智,不再给裴朝朝当狗。

    直到裴朝朝和他道歉,哄一哄他,承诺再认真一些为止。

    但他不知道,他决定晾着她的时候,掐着时间算半个时辰等着她回来给她看冷脸的时候,裴朝朝根本就还没往回走——

    她就是这个时候,

    攥住从昼的衣领,把从昼的衣带扯开了。

    从昼的确是一条疯狗,一条侵略性很强的疯狗,他将裴朝朝抱起来,把人按在身上,手臂十分有力,拖着她,维持着一个这样的姿势,还有力气动。动作间,他还会抱着她走来走去,然t?后在她肩膀上留下一点咬痕。

    他牙齿尖利,但咬得却不疼,虽然留下了印记,却都在不显眼的地方。

    只要她把衣服穿好,身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但只要把袖子撩起来,或者把领子拉下去一点,就能看见从脖颈到手臂,能被咬的地方都留下了痕迹。

    裴朝朝觉得有点好笑,

    从昼这做派确实是有点像在偷情,搞得好像他真的是外室一样。

    她忍不住有点走神,想起自己那位“正夫”赵息烛,如果赵息烛发现这些印子,可能就要开始发癫闹脾气了。

    可是——

    她怕他看到么?她怕他闹吗?

    裴朝朝不怕。

    本来就打着虐他心的主意,她只怕伤害不到他。

    她这边正想着,那边从昼察觉到她走神,一下子咬在她脖子上,用了点力气帮她回神:“想什么呢?”

    他声音有点哑,问她:“这种时候都能走神?”

    他话音一落。

    裴朝朝指了指脖子,和从昼说:“我在想,其实你可以在这里留个印子,”

    她说:“早点气死大房,你还能早点上位。”

    她说的不算什么好话,

    但在从昼耳朵里,这话可太好听了,坏得有点招人。

    他好像更兴奋了,没忍住,

    于是一下咬在她指着的那处,咬出一点血迹,他又轻轻舔掉。

    裴朝朝让他留印子,没让他咬出血,

    她一巴掌扇上去,骂他是狗。

    从昼被扇了一耳光,笑出声来,然后这不要脸的东西还真就像她骂的那样——

    一边顶她,一边在她耳边学狗叫。

    *

    赵息烛等了两个时辰,裴朝朝还没回来。

    她出去得太久了,以往几天根本没出去过这么久,他在等待中变得焦躁,连脸色都开始摆不下去,一听见动静就往大门处看去,结果也没看见裴朝朝的身影,那些动静要么是风吹落叶,要么是有灵兽跑过去。

    他计算着时间,怒火冲头,几乎要气笑了——

    他给她找借口的时候,她说不定还在想着今天要怎么敷衍。

    他气得倒掉给她茶的时候,她说不定在外面碰见了别人,比如从昼那个贱货。那贱货打完架是不是去找她了?

    他在这自我消耗,坐立不安等她回来,计划着要给她摆脸色的时候,说不定她都和从昼死灰复燃了!

    赵息烛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出司命宫。

    外面有神仙看见他气势汹汹往外走,纷纷问:“神君这是去做什么?”

    这些神仙都是幻境的力量结成的,都是假的,说的话也没必要回复。

    于是赵息烛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还能去干什么?

    他去找裴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