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滋滋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绯红游戏[无限] > 【完结】
    第121章

    凌惜环顾四周。

    只见其他玩家吃早饭的吃早饭, 交流情报的交流情报,没有人离开饭堂。

    她起身告别郑见微,与程浮一同来到饭堂门外。

    凌惜在门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仰头凝视着樱花树茂盛绚烂的粉红树冠。

    晨间的阳光温柔地自花叶间筛下, 落进她深棕色的眸子里, 把她的虹膜照得清透浅淡, 如两团晶莹的琥珀。

    程浮站在凌惜身侧,默默陪着她。

    凌惜忽然开口道:“昨夜你说过, 我指哪儿你就打哪儿,我指谁你就杀谁,你还记得吧?”

    听出凌惜语气中的不安,程浮在少女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平视着她,目光专注又认真,“需要我做什么?”

    凌惜:“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想去一个个试探玩家,找到有人偶的那两人,再好言好语地劝他们与我们合作。”

    程浮一下子就懂了, “你想用强硬手段了?”

    凌惜点点头,“不过,如果你不慎杀了有人偶的玩家,我们就离死更近一步了, 害怕吗?”

    程浮笑了, 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弯了起来,“这种情绪我还从未有过。”

    他站起身,抽出杀猪刀提在手里,对凌惜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把两个人偶拿给你。”

    “等等。”

    凌惜抬手拽住程浮的衣角,让青年转过身来,“饭堂里很窄,你施展不开,让他们出来就是了。”

    要我去叫他们?

    凌惜从程浮的眼眸中读出了巨大的问号,她笑着摇头,“不必,你只要弄个大动静,他们自然会出来查看。”

    凌惜说着,又抬眸看向了身前的樱花树。

    “今夜游戏就会结束,这段时间Boss杀不了人,我们没必要再与她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福子小姐伤了你的手,你也切了她的指甲,算是扯平。可她又送了你一根针,礼尚往来,你也该还她点什么。”

    “这棵樱花树长了这么多年,开得这么好,福子小姐肯定很喜欢吧?”

    凌惜微笑着开口。

    “砍了它。”

    饭堂里的玩家们正吃着饭,聊着天,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惊得有些人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众人纷纷走出饭堂,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只见那棵高大粗壮、一个成年男子才勉强能合抱住树干、宛如石柱般结实的樱花树被砍断了,笔直地横在饭堂门口正前方。

    而貌似是“凶手”的青年,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倒下的树干上,转笔似的把玩着手里的刀。

    那把刀转得飞快,众人只见白色光芒在青年修长的手指间闪烁不停。

    直到青年停下动作,他们才认出,这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果刀。

    啊?

    他就用这把刀砍的树?

    就在众人陷入迷茫的时候,他们的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个少女。

    那少女原本坐在门边的石头上,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一切,没被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存在,此刻却高调地走了出来。

    樱花树轰然倒落时,枝头的花瓣也纷纷坠落,铺了满地,鲜艳绚丽,像是一张质地极好的红毯。

    凌惜踩着红毯,走上树桩。

    她特意让程浮把树桩留得高一些,这样本来个子不高的她一踩上去,就能比所有人都高上一点,视野最好。

    凌惜在众人情绪各异的注视下站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发表了一段简短又嚣张至极的演讲。

    “长话短说,我现在需要人偶,用来解锁新线索,推动游戏,希望有人偶的玩家可以转让给我。”

    “如果我接下来能获得人偶,所有人都能通关;如果我获得血酒,也会分给愿意与我合作的人。”

    或许是凌惜的形象没什么威慑力,又或许是她那副目中无人的嘴脸实在太欠揍,下面的玩家还没等她说完,就不满地吵嚷起来。

    “樱花树是你们砍的?”

    “你们疯了吗,不怕Boss报复?”

    “Boss肯定会迁怒我们的,你们想死干嘛还拉上别人!”

    “人偶不是谁找到归谁吗,还能送出去的?”

    “你说你发现新线索了,是什么线索?”

    凌惜当然不觉得自己说两句话就能要到人偶,她只是走个流程。

    面对众人的斥责疑问,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认真地看了一遍每个玩家的神情,伸手指向前排叫得最大声的男玩家。

    凌惜:“就他了。”

    庄梦蝶就站在那个男人身后。

    闻言,她立刻拉上方落落走远,站到人群边上,一个方便看戏又不被波及的位置。

    目光对上方落落疑惑的眼,庄梦蝶压低声音道:“别小看凌惜,她每次一搞这种看似智障的操作,就是要弄波大的。”

    方落落:“啊……”

    方落落原本只是下意识地应和着,尾音拖得老长,拖着拖着,却变成了快速的吸气声。

    庄梦蝶抬眸看去。

    只见凌惜依然在树桩上稳稳站着,而坐在她旁边、像个盘踞着的凶兽似的程浮则起了身,缓缓走向她指的男人。

    青年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

    虽然他并未露出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手里的武器也显得很可笑,但其他人见他走来,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截。

    只有被凌惜点名的男人,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男人正是苗秀眉队里的周兴浩。

    他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见程浮越来越近,他抬起双手摆出了防御姿态。

    周兴浩有将近一米九的个头,身形强壮,骨架也大。程浮虽比他高,在他面前居然显得有些瘦了。

    “怎么着,想拿我杀鸡儆猴啊?”

    周兴浩嗤笑,“这樱花树是自己倒下的吧,你恰好碰见了,就想拿它给自己立威风,恐吓所有玩家对你言听计从?”

    “想得倒挺美,可老子不惯着你!”

    周兴浩还未说完,眼神一瞬间变得狠戾。他握紧双拳,在程浮刚走到他面前时,连出几拳,拳拳对着人脸!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惨叫声炸开。

    放狠话的是周兴浩,先动手的是周兴浩,可此刻躺在地上惨叫、一只眼都睁不开、眼眶流血不止的,也是周兴浩。

    变化只在短短几秒之间,大多数玩家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感觉云里雾里的。

    只有少数眼尖的玩家瞧见了程浮的动作。

    在周兴浩的拳头带着破空之声冲向程浮的面庞时,程浮只微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好像他躲掉的,不是一记能把他那张好看的脸毁掉的重拳,而是一只轻盈的、他不想接住的羽毛球。

    躲避周兴浩攻击的同时,程浮又抬起脚。

    他精准无比地踹向了男人的膝盖,硬生生把那块坚硬的骨头给踹碎了!

    剧烈的疼痛让周星浩的身子一下子蜷曲起来。他连直立的姿势都维持不了,不受控制地往程浮的方向倒去。

    程浮顺势抓住周兴浩的一条胳膊,对他进行了十分凶残的肘击二连斩。

    第一下肘击狠狠撞在周兴浩的下巴上,几乎要将他的牙齿震碎。

    在男人的头被打得偏向一旁时,程浮的手肘又反方向来了一下,肘尖重重划过男人的额角和眼眶。

    人体本就是武器。

    程浮这把武器比所有人都要强,他的肘尖如刀刃一般在周兴浩的眼皮上划过,撕开一道惨烈的伤口。

    周兴浩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一只手捂着受伤的眼,一只手捏紧了碎掉膝盖的大腿,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程浮一脚踩在男人破碎的膝盖上。

    “把人偶给我。”

    “我、我没有……啊啊啊啊!”

    周兴浩突然叫得更大声了,他全身颤抖不已,眼泪和血液混着淌下来,挂了满脸。

    那是因为程浮在得到这句答案的同时,也抓住了男人膝盖之下的小腿,将它反向弯折,用力往外拽。

    “我再说一遍,把人偶给我。”

    “我说了,我没有人偶,我没有!”

    一抹艳丽的血色闪过。

    问了第二遍后,程浮失去耐心,一刀割开了周兴浩的咽喉。

    周围的玩家们噤若寒蝉,看向程浮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畏惧。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地狱里不乏身手好的玩家。

    他们并不是因为青年利索的身手而恐惧,而是因为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动手时毫不在意的态度。

    从对周兴浩出手,到了结男人的生命,程浮始终是面无表情的,奇异的金色眼眸中并未掀起一丝波澜。

    他的双手肯定沾满了鲜血。

    可他并不像变态杀人狂,会因人恐惧的表情、痛苦的状态而兴奋。

    他也不像专业的杀手,杀手是沉默内敛的,但他的目光和气质都太锐利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高调。

    屠夫……

    玩家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词来。是了,他是专业宰杀人类的屠夫!

    “凌惜,决定好了吗?”程浮从周兴浩的尸体上站起来,转身看向台上的凌惜,“下一个是谁?”

    听到这话,所有玩家具是一抖。

    “疯了,真是疯了!”

    一个男玩家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他低声喃喃着,转身就要跑出这个鬼地方。

    “不许跑!”凌惜看着男玩家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尚在原地的其他人,警告道,“再跑就杀了你!”

    男人一听,跑得更快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凌惜叹了口气,下一秒,她就看见一道银光从空中划过,笔直地扎入男人的后心。

    男玩家身形一滞,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不动了。血色在他的后背上逐渐扩散开来。

    血迹的中央,是一把只剩刀柄还露在外面的黄油刀。

    程浮吃了很多种早饭,也不着痕迹地收集了很多种金属餐具。

    黄油刀的刀片本身不大,但程浮将它投掷出去的时候用了特殊的力。刀身螺旋着贯穿了男人的心脏,留下不小的创口。

    男玩家死定了。

    见此情形,原本就不敢逃跑的、吓得忘了动的、想跑但还没开始的玩家们,都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狐假虎威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凌惜站在树桩的台子上,提高了音量开口。

    “我对人偶势在必得。”

    “有人偶的几位玩家,你们要么现在就交出人偶,要么就等着我的队友一个个杀过去,一直杀到你们头上。”

    “你们尽可以逃,尽可以躲,山庄是封闭的,距离入夜还有十多个小时,我不介意为你们创造一场逃生游戏。”

    “千万不要觉得我们不敢下死手,人偶不在我手上,倒不如直接消失,不要以为能拿人偶威胁我。”

    凌惜放狠话的同时,还不忘拱火。

    “至于没有人偶的玩家,算你们倒霉,谁让那几个自私的人宁愿看着你们死去,也不肯交出人偶呢?”

    “我现在倒计时60秒,你们可以好好想想,该想清楚的想清楚,该检举的检举。”

    “时间一到,猎杀开始。”

    “60、59、58……”

    “36、35……”

    “时间不多喽?”

    “15、14、13……”

    对玩家们来说,青年和少女的组合,此刻竟然比Boss的压迫感还要强。

    随着凌惜那催命符似的倒计时越来越近,他们也来越焦躁,越来越崩溃。

    终于,在倒计时还剩10秒左右的时候,剩下两个拥有人偶的玩家都浮出了水面。

    一个是章恒,另一个则是位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玩家。

    章恒是自己站出来的,男玩家却是被扛不住压力的同伴推出来的。

    不管怎样,凌惜的目的都达成了。

    她满意地收下人偶,还不忘贱兮兮地甩锅,“你们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那两个男人也就不用死了。”

    一副标准的、招人恨的反派嘴脸。

    凌惜:“现在我可以和各位开诚布公了,我已经拿到了山庄大门的钥匙,见到了神庙。”

    “我要人偶,正是为了去神庙许愿,获得能威胁到Boss的武器。”

    “现在我要再次上山,各位可以跟着我去见一见神庙,也可以留在山庄继续探索,全凭自愿。”

    凌惜说完,就走下树桩,对不远处的程浮招了招手。

    等程浮走到身边,她便转身走向大门。

    凌惜本不欲在其他人身上多花一分心思,但她的余光瞥见,那个名叫章恒的男玩家选择跟着她离开山庄。

    她停下脚步,朝庄梦蝶的方向望了一眼。

    等女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凌惜就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

    就是这一眼,让庄梦蝶改变了主意。

    女人毫不犹豫地对方落落道:“我们也上山。”

    “啊?”方落落有些琢磨不透庄梦蝶的心思了,“姐你刚刚不是说我们要留在山庄吗?”

    庄梦蝶之前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她觉得她就算跟着凌惜上山,也不过就是能看到少女获得武器的全过程,自己什么都捞不到。

    有这时间,她还不如留在山庄,万一她就走了狗屎运,能找到最后一个人偶呢?

    庄梦蝶:“和你说不清楚,但我肯定要上山了,你想好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方落落自然不想落单。

    最后,凌惜、程浮、庄梦蝶、方落落、章恒、郑见微都选择了上山,其余玩家则留在山庄。

    上山的途中无事发生,凌惜顺利来到了井前,将两个人偶投到了井中。

    人偶没入井底的黑暗中,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凌惜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耳边响起一声喟叹般的低吟。

    “两个……两个……”

    同样的字,同样的声线,但这次声音中传达的情绪不是强烈的渴望,而是被满足后的愉悦。

    凌惜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若不是程浮告诉过她,这些怨灵弱小,且对人类没有恶意,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喂养出了一个更强大的邪神来。

    好在凌惜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那道声音响起后不久,井底就闪烁起微弱的金色光芒来。

    光芒缓缓上浮,愈加灿烂,一直浮到了井口上方。

    被光芒包围着的,是一把杀猪刀。

    没错,它和程浮的杀猪刀很像,刀背上什至也有类似的阴影,只是没有狼爪刻痕罢了。

    在场的所有玩家都看到了这把刀,但因为有程浮在,没人敢上前抢。

    凌惜缓缓抬手握住刀柄,将悬空的刀取了下来。

    她掂量了一下刀的分量,发现这刀没什么特殊说明。

    “看来地狱还真的挺喜欢杀猪刀的。”凌惜低声吐槽了一句,把刀递给了程浮。

    “给我?”

    程浮受宠若惊,语气都变得小心起来,“这刀能伤害到福子小姐,你不留下它保护自己?”

    凌惜听了只想翻个白眼,“你拿着吧,刀在我手里,估计用不了几分钟就会被夺走,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程浮闻言不语,他默默从凌惜手中接过刀,又将自己那把杀猪刀放入少女即将收回的手中。

    “给我?”

    这下换成凌惜疑惑了,她倒不是受宠若惊,只是觉得没用。

    她不是杀猪刀的主人,估计她握着杀猪刀,就跟握了一把水果刀没区别。

    战五渣的她拿着战五渣的刀,面对Boss依旧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

    凌惜:“别给我,我拿着没什么用,还怪沉的。”

    程浮:“它很轻。”

    凌惜拒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程浮就像没听懂似的。

    他执拗地看着她,坚持要把杀猪刀往她怀里塞。

    凌惜最终还是收下了。

    她抚摸着杀猪刀,发现自己虽然能看到它的真容,但她指尖的触觉、手腕感应到的分量,都来自那把被替换的水果刀。

    杀猪刀愿意让她看到它的样子,不代表愿意被她驾驭。

    她就说没用吧!

    凌惜无声叹气,她将杀猪刀别在腰间,用衣摆遮住,转身朝山下走去。

    几人上山时,阳光明媚,天气晴好,风和日丽,但当他们下山的时候,天就愈发黑沉了。

    明明还没到中午,天就黑了下来,不是正常入夜的黑,而是一种血迹干涸般的黑红。

    太阳也不见了踪影,阴冷的风时不时刮过山林。

    有时风大,引得路两旁的树摇摆颤动,伸到路上方的树枝也像无数双瘦长粗糙的手,一遍遍摸过玩家的身体。

    凌惜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当她回到山庄门口、看到大敞着的山庄大门时,她心中那一股不安就已经变成了脑中的强烈预警。

    危险危险危险!

    快逃快逃快逃!

    他们走之前明明已经将山庄大门合上了,大门虽没上锁,但门板自身有很大重量,不会被风吹开。

    凌惜抿唇,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见她迟疑,程浮主动走到了她前面,向门口走去。

    还未迈进山庄门口,程浮就看到,门后那一条鹅卵石小路上摆着一长串圆球。

    圆球是肤色的,只有乒乓球那么大,每个球之间大概间隔着一两米的距离。

    “先别进来。”

    程浮对凌惜说道,独自走进山庄内,捡起离他最近的一颗圆球,用手指捏了捏。

    感受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触感,他挑眉将球抛给了凌惜,“现在可以进来了。”

    凌惜抬手接过,这球很软,还是温的,带一些弹性,肤色的表面上遍布细细的纹路。

    人肉做的球。

    还是刚刚做出来的。

    凌惜将球丢进路边的灌木丛中,看向路面,只见那些球一颗一颗摆放得很规矩,一直延伸到远方。

    “顺着这些球走吧,福子小姐特意搓出这些丸子,就是为了给我们引路。”

    凌惜说这话时是微微皱着眉的,她已经猜到了这些新鲜的肉球是用谁捏成的。

    毕竟按照常理,留在山庄里的那些人,至少该有一个会守在门口,看看他们是否能成功拿到武器回来。

    想到这里,凌惜转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章恒。

    这人虽然有点瘦,但毕竟是个男人,却比她还要虚。都下山这么久了,他还是一副疲惫的样子,额头布满了汗。

    凌惜正要移开目光,没成想章恒擦着汗,居然注意到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过后,各自别开了视线。

    凌惜不再分心,顺着人球的指引走向山庄深处,再次来到了饭堂前。

    “这……”

    “不是还没入夜吗,为什么?”

    “都死了,居然都死了……”

    还没走到饭堂近前,玩家们就都停下脚步。他们惨白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樱花树。

    程浮的杀猪刀削铁如泥,他当初砍断樱花树的时候只挥了一刀,树桩的截面因此像镜子一样光滑平整。

    如今,倒下的樱花树被扶了起来,两个切面完美贴合,沉重的树身重新立在了树桩上,稳稳当当。

    在树身与树桩的裂缝之间,填满了一种殷红的、仿佛树脂般的黏稠液体。

    不像血,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血。

    之前程浮砍树的时候,树上的花瓣就落了不少,现在更是全部凋零了。

    樱花树的叶子还没长出来,但树冠却并不显得光秃秃,每一根树枝上都挂满了诡异的肉色果实。

    那是数名玩家的肉量。

    凌惜站在队伍前头,她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几个玩家牙齿打颤和吸冷气的声音。

    不用回头,她也能想象到他们眼中该是何等强烈的恐惧。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些果实是苗秀眉等人尸体的一部分,也知道Boss杀人的方式有多么诡异残忍。

    哪怕他们不曾见到过人毯人绳,哪怕他们没发现“果实”暴露出的人类特征。

    凌惜仰起头,视线落在樱花树斜伸出来、最长的枝条上。

    在那根树枝的中间,挂着一面人旗。

    人旗很大,像是薄薄的毯子,与她见过的人毯不同,这面人旗是用纯肉制成的,上面看不到肢体轮廓的纹路。

    但它有别的图案。

    人旗冲向凌惜的这一面上,镶嵌着两张保存完好、没有一丝扭曲的人脸,人脸紧闭着眼,皮肤白得像纸。

    那是苗秀眉和林烨的脸。

    不出意外的话,人旗的背面会是另外三个玩家的脸。

    第122章

    “你小心点, 福子小姐的杀人限制已经解除,她彻底不装了……”

    凌惜正出声提醒程浮,头顶就罩上了一片阴影。

    呼啸的风声传入耳中,她猛然抬眸,只见头顶的人旗居然从中间断裂。

    那一大片的肉从树枝上滑落, 兜头朝他俩盖了下来。

    偏偏一向听觉敏锐的程浮聋掉了似的,他没有朝头上看一眼,反而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她的身后。

    她身后!

    凌惜从未怀疑过程浮对危险的预感。

    她顿觉不妙,刚要转身,就被程浮一把拉进了怀里,脸重重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鼻梁传来一阵痛楚,凌惜的眼角一下子就沁出泪来,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感到眼前一黑。

    那是程浮把还在空中飘荡的人旗拽下来,将她整个身体背面都裹住了。

    一瞬间,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与人旗的表面相贴, 像是在与温热的尸体亲密接触。

    凌惜的双臂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一秒,一种更惊险刺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全身。

    有一只手贴上了她的后背。

    福子小姐的手!

    凌惜当即冒了冷汗。

    她不敢想,如果没有这一层人肉作为屏障,她的身体此刻究竟会被捏成什么形状。

    “跑, 躲得远远的!”

    程浮严厉的嘱咐声响起,凌惜感觉身体被两条钢筋似的手臂紧紧箍住了,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她被抛了出去。

    凌惜整个人都飞到了半空中,天旋地转间, 她甚至看到了庄梦蝶等人四处逃窜的样子。

    紧接着她就跌落在地,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咳、咳。”

    肺里呛进了不少灰尘和草屑,凌惜不免咳嗽了两声,才从地上爬起来。

    她立即检查双臂和双腿,发现有巨大的人旗垫着,她没受一点擦伤。

    看着那半面人旗,凌惜只犹豫了两秒,就用刀在旗子边缘挖了个大洞,将头伸了进去。

    她将人旗穿在身上,好似穿着一件套头的大披风。

    除了这张脸,她的皮肤都藏在衣物与人旗的遮蔽之下,不会被直接碰到。

    脖颈处血液濡湿的感觉十分难受,凌惜抿抿唇,裹紧了披风,蹲着走到路边。

    程浮将她扔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这里的植物很茂密,凌惜无声地缩在灌木的遮蔽下,刚要向外看,就听见了方落落的惨叫。

    她皱起眉,将眼睛贴近灌木间的缝隙,看到了幸子小姐的身影。

    那应该是幸子小姐,她有着和福子小姐一样的美丽容貌,穿着之前出现时身穿的那一件精致和服。

    可她的神情一点都不温柔,和她之前呈现出的白月光形象相差甚远。

    她用那张绝美的脸阴森地笑着,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角上扬到极致,仿佛随时要将脸皮撕裂开。

    幸子小姐此时正站在方落落身前,她掐住方落落的肩膀,任由对方拼命挣扎,也丝亳不放松掌下的桎梏。

    她就带着那样狰狞的笑容,像熊孩子对待芭比娃娃一样,一根一根卸掉了方落落的四肢,最后在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拧下了她的头。

    幸子小姐抓着方落落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提在手里,目光笔直穿过灌木丛的枝叶,落在凌惜的眼底。

    她发出清脆如银铃般的愉悦笑声,将手里的人头掷了过来。

    凌惜果断朝后连退几步,躲过了那颗砸来的人头,又赶忙起身,拔腿逃跑。

    青年痛苦的低哼声从身后传来。

    凌惜逃跑的步伐没有停顿,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福子小姐和程浮正以极近的距离对峙着。

    福子小姐已然变了模样,她全身的皮肤变得像冰雪一般,白得刺眼,一点杂色也无,只有嘴唇红得吓人。

    她的两条胳膊都像面团似的被拉长,显得异常柔软,水蛇般狂乱地在空中舞动着。

    在刚刚的交手中,福子小姐的左手被程浮切了下来,只剩下了血淋淋的手腕。

    福子小姐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她扬起仅剩的右手,捏住了程浮的肩膀。

    那只雪白雪白的手顿时陷进了青年的骨与肉之中,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掌烙痕。

    程浮脸色一白,想要举刀反击,可他的手臂都被福子小姐暴涨的黑发缠住了,他只能硬生生地挨下肩膀变形的痛苦。

    他会死吗?

    她会死吗?

    凌惜转过头,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跑远。

    “呼呼”

    其他玩家早已不见了踪影,凌惜只能独自一人在山庄内拼命狂奔。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声音有时轻,有时重,有时会变成很清晰的“啪嗒、啪嗒”声,那是木屐与石路相碰的撞击声。

    被这样1v1紧跟追逐,凌惜时刻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中,她根本没时间躲藏,只能一刻也不停歇地奔跑。

    渐渐地,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小腿也开始发涨发酸。

    就在她有点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好像幸子小姐对她失去了兴趣,停下脚步。

    凌惜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她一边继续拼命朝前跑,一边回过头,看一眼身后的情况。

    只见她身后空荡荡的,像是幸子小姐凭空消失了。

    不、不对!

    凌惜猜到幸子小姐要搞什么惊悚套路了,她忙回过身,脚下也开始急刹。

    然而太晚了。

    幸子小姐就大张着双臂,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她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狰狞样子,带来的压迫感却更加强烈了。

    凌惜绝望地一头撞进幸子小姐的怀抱中。

    她能感知到幸子小姐笑吟吟地接住了她,双手温柔地覆在她的后背上,缓缓上移,摸到了她的两边肩膀。

    就在凌惜像是被铁夹逮到的野兽一般疯狂挣扎时,就在她以为将要听见自己骨裂的声音时,她忽然感觉到腰间传来一阵热意。

    伴随着这阵灼热滚烫,被她别在腰间的刀忽然开始变大、变得沉甸甸的,恢复了杀猪刀的外形。

    凌惜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将刀抽了出来。

    杀猪刀刹那间又变得十分轻盈,被她稳稳握在了手里。

    凌惜抬手就要将刀扎进幸子小姐的心口,可她刚一抬眸,就对上了女人阴冷的视线。

    幸子小姐的眼睛明明是弯着的,眼角上扬,是只有脸部露出笑意时才会有的眼周肌肉走向,眼神中却充满了嘲弄。

    被看穿了。

    她一出刀就会被拦在半空中。

    凌惜咬咬牙,果断翻转手腕,手臂回收又再次伸出,想要顺势将刀捅进幸子小姐的腰间。

    就在这一刹那,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把杀猪刀居然挣脱了凌惜的手,飞到了空中。

    它像是被隐形人大力甩出去的一般,横向在空中盘旋。刀身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飞快旋转,一把刀顿时变成了一片尖齿圆轮。

    圆轮在空中绕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回,瞬间切过幸子小姐的脖子。

    凌惜比幸子小姐矮一些,她被女人牢牢抓着,视野被对方遮挡大半,没能看到杀猪刀变成夺命圆轮的过程。

    她只瞧见一抹耀眼的银光在幸子小姐的脖颈间闪了一下,接着女人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幸子小姐的表情僵住了,钳制住她双肩的手也垂下来。

    趁这机会,凌惜立刻从幸子小姐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还未来得及退后几步,就看到一条鲜艳的红线在幸子小姐的颈间浮现,宛如特意戴上去的装饰。

    紧接着,女人的头颅缓缓前移、前移,在完全推出脖颈范围的一瞬间掉落在地,露出脖子的横切面。

    “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声响起。

    声音却不是凌惜发出的,而是来自地上的头颅。

    幸子小姐的头狼狈地跌落在地,一点温柔优雅的样子都不想再装了,它在地上撒泼似地滚着,精致的盘发也散乱开来。

    与此同时,原地站立的无头躯体也动了起来。

    躯体没有视觉和听觉,不知道头颅的方位,它只能笨拙地蹲下来,伸长双臂胡乱地在四周地面上摸索。

    头颅虽急却也无可奈何,它恨恨地瞪了凌惜一眼,不情愿地朝躯体滚去。

    过程中,它的脸时不时就会与地面摩擦,精致的脸孔变得灰扑扑的。

    凌惜叹了口气。

    杀猪刀虽好,可惜没附魔,到底不能直接将幸子小姐斩杀。

    幸子小姐只是掉了头,只要头和身体互相找到,合而为一,她又能兴风作浪。

    凌惜哪能让幸子小姐得逞。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头颅前,使出浑身力气对着女人的脸就是一脚。

    头颅当即飞到半空中。

    因为自身重量太轻,它直接飞越了几座房屋的屋顶,不知道落到哪去了。

    听着头颅气急败坏的尖叫声越来越远,凌惜挑眉,轻手轻脚地从迷茫的无头身躯旁绕过。

    她捡起地上的杀猪刀,就打算趁此机会躲进一个隐蔽的地方,苟到游戏结束。

    杀猪刀在大显神威之后,就静静躺在草地上。

    这把刀极快,割断了幸子小姐的头,却连她的血都没沾上。

    凌惜将杀猪刀握在手里,用人旗的边角擦了擦刀面。

    杀猪刀刚刚救了她一命,难怪程浮坚持要把刀给她。

    想到这里,凌惜又回身望向饭堂的方向,那也是幸子小姐的头颅飞去的方向。

    一种恐怖的可能性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凌惜脸色微变,意识到程浮凶多吉少。

    她一秒都不敢犹豫,提刀奔回了饭堂。

    凌惜刚远远地看到饭堂前的樱花树,还未留意福子小姐这个Boss的动向,眼前就划过了一抹黑影。

    那黑影像一只受伤的燕子,无力地从低空中掠过,坠落到地上,又在地面擦出一段很长的距离才停下。

    黑影自然是程浮。

    程浮伤得很重,他的左肩已消失大半,残余的肩膀可怖而奇诡,形状既像被撕扯后的肉色面团,又像是蜡烛融化后再次凝固的样子。

    那点肩膀艰难维系着他手臂与身体的连接,可以想象他每一次抬手要承受怎样的疼痛。

    Boss就在眼前虎视眈眈,程浮立刻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还未能完全直起上半身,一大口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凌惜看向福子小姐,见其离程浮还有一段距离,她朝青年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人旗取下。

    她来到程浮身边,蹲下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旗套在程浮的脖颈上。

    她调整好人旗的方向,让这片人肉屏障挡在青年的身前。

    “你”

    程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凌惜,睫毛因为疼痛小幅度地扇动着。

    他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唇边,却是又一股血涌了出来。

    “不用说话。”凌惜定定地望进程浮的眼中,安抚般地轻声道,“相信我的判断。”

    程浮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感觉到,少女在说这话的同时,也将手伸进人旗之下,牵住了他的手。

    手背传来的触感微凉而柔软。

    福子小姐静静立在樱花树下,面无表情地瞧着两人生离死别的矫情场景。

    她用仅剩的右手把玩着自己断掉的左手,只摆弄了一会儿,就无聊地扔掉。

    这个青年很强,比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要强,他不但能斩下她的一只手,还给她的心口来了一刀。

    可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还像刚才那样锲而不舍地攻击她,他就难逃一死。

    福子小姐知道剩下的活人不多,她现在不急着杀光所有人,反而想慢慢与他们玩,为她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这么想着,福子小姐就见青年在少女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

    那少女去而复返,又表现得多么在乎受伤的同伴,却一点替同伴冒险的意思都没有。

    少女依然不敢面对她,她甚至都不敢与她对视,只是低着头,远远地、战战兢兢地绕过了她,朝她身后的饭堂跑去。

    太弱了。

    这脆弱的小身板让她连玩弄的兴致都没有。

    福子小姐没把少女放在眼里,无论少女是想躲进饭堂、指望同伴成功杀了她,还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她都不在乎。

    她只偏头瞧了一眼少女,就将目光落回前方的青年身上。

    看着青年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福子小姐笑了,她不着急出手,就这么看他一步一步艰难走到了自己面前。

    程浮知道福子小姐在和他玩猫鼠游戏,她不对他下手,是因为她已经胜券在握。

    但他还是执着地继续着攻击的动作。

    程浮握着手里的刀,抬手想要将刀送进福子小姐的心口,手腕就被女人握住了。

    “还不死心?”福子小姐终于开口,“你已经捅过我一刀了,杀不死我的。”

    福子小姐胸口处的和服已然破了个洞,是刀扎进去时划出的口子,口子四周还有一些新鲜的血迹,殷红如梅。

    福子小姐温柔又平静地说着,握着程浮手腕的胳膊开始不断旋转起来。

    仅仅只绕了一圈,程浮的手臂就承受不住这样大幅度的旋转,被直接从残缺的肩膀上拧了下来。

    “嘶……”

    因着福子小姐的特殊能力,程浮依然没有外伤的流血。

    可他紧紧皱起的眉和苍白的脸色都在诉说,他正承受着比被直接斩断胳膊更剧烈、更难以忍受的痛苦。

    程浮的左手臂从躯体上脱落,顿时失去了生机,握着刀的手指也自然松开。

    那把刀却并未应声坠落,反而因为主人的痛苦,被激活了,被惹怒了。

    它像是扑向猎物的凶残野狼,还未落地就无视物理规则凭空弹起,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扎进了福子小姐的下巴。

    长长的刀身捅穿了女人的下颚,自下而上劈开她的血肉,一直没入她的大脑。

    福子小姐的身体僵住,她像是真的被杀死了,呼吸停止,连眼珠都不再转动。

    程浮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退后几步,倚靠在樱花树的树干上,无力地喘息着。

    他以为自己终于成功,然而下一秒,福子小姐脸上浮现出的嘲弄笑容,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

    只见福子小姐下巴处的皮肤蠕动起来,像是皮下有无数虫子在爬。

    原本插在她头颅里的刀,也在这样的皮肤“运动”下逐渐被向外推,直至刀尖也被挤了出去。

    刀坠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福子小姐抚摸着恢复如初的下巴,无情地开口道,“你这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击,甚至都伤不到我。”

    福子小姐以为青年听了这话会陷入崩溃,或者强撑着维持表面的平静,可没想到他却笑了。

    因着重伤的身体,程浮笑得很克制,眉眼弯弯,唇角上挑,有种温柔的感觉。

    他复刻了福子小姐的嘲弄语气,不紧不慢道:“你猜,我为什么伤不到你?”

    福子小姐怔住。

    她是有实体、能受到物理攻击的妖怪。

    普通武器能伤到她的身体,但不会造成痛感,她也能无条件快速复原。

    附着怨灵怨念的特殊武器,就有些棘手了,她受到致命伤会死,受到普通伤害后,必须补充新鲜的人肉才能修复身体。

    对她来说,刀插头颅依然算不上致命伤,但她应该能感到痛苦才对,也不能复原。

    福子小姐垂眸看向地上的刀。

    目光触及刀身上那一片带着狼爪刻痕的阴影,她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福子小姐记得,少女向受伤的青年奔来时,手里也拿着一把刀,那把刀和特殊武器的外形相差无几。

    原来,他们俩在那时就偷偷交换了刀。

    少女将人旗披在青年身上,不是为了让人旗起到保护作用,而是为了有个遮蔽,方便他们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那柔弱的少女拿着特殊武器,究竟是想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见程浮视线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福子小姐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眦欲裂。

    只见她的姐姐,幸子的头颅落在饭堂前,正极力向前滚动着,想要找回躯体。

    无头躯体虽无目可视、无耳可听,却因为与头颅奇妙的联系,也摸索着找到了饭堂附近。

    一身一头齐聚饭堂前,双向奔赴,在它们中间,却插进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提着刀的凌惜。

    凌惜大步流星地朝无头躯体走去,轻松超过了滚动的头颅。

    在意识到福子小姐的注视后,她更是改走为跑,用最快的速度冲向躯体。

    “不——”

    “姐姐,姐姐!”

    福子小姐高声尖叫起来。

    她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淡定从容和玩乐心思,柔软的身体一下子腾到半空,发疯似的朝凌惜的方向疾驰而去。

    太晚了。

    凌惜早已先一步撞进了无头躯体的怀里。

    和不久前那次撞怀相似,只是凌惜不再如先前那般惊慌失措了。

    她镇静地、不带一丝犹豫迟疑地握着手里的刀,瞄准位置,将刀举在胸前。

    在她撞进无头躯体怀中的同时,她的刀也精准地洞穿了它的心脏。

    凌惜甚至担心这一刀的杀伤力不够,握着刀柄旋转了一大圈,将那血淋淋的伤口刮得更大了。

    “啊啊啊啊啊——”

    福子小姐爆发出阵阵惨叫。

    女人悬在空中的身躯开始抽搐变形,原本曲线美好的身体一会儿面条似的拉长,一会儿又像是被拍扁成了饼。

    凌惜静静看着这一切,舒了口气。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相信程浮的能力,认为只要给青年一些时间,他就一定能用特殊武器给福子小姐添上致命伤。

    所以当她暂时解决了幸子小姐后,发现过了这么长时间,程浮那边还没传来捷报,就察觉到不对了。

    福子小姐的命门应该在别处。

    程浮被福子小姐缠上,不得脱身,结束游戏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做。

    于是她一边往回跑,一边对杀猪刀说等下要换刀的事。

    杀猪刀果然十分配合,将自己的真容呈现在了福子小姐眼中。

    于是,接下来的事,都按照她计划的那般顺利进行。

    “你这个”

    福子小姐痛苦地叫喊着,她看着已经功成身退的凌惜,愤恨地朝她扑了过去,还在颤抖不止的手径直抓向了她的脸。

    她的手还未接触到凌惜的脸庞,就被狠狠弹开了。

    看到了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金芒,福子小姐的眼睛当即就黯淡下来。

    少女居然有可以保命的人偶。

    福子小姐万念俱灰,她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绝望哭泣起来。

    在经历了持续不断的痉挛后,女人的身体终于无火自燃成了一把灰烬,消散在风中。

    四周顿时亮了几个度,凌惜仰起头,只见头顶的天空逐渐晴朗起来。

    天色恢复了碧蓝,金黄的太阳又出现在头顶正上方,散播着明亮与温暖。

    “你这个贱人是吧?”凌惜瞧着空中的点点残烬,眉目舒展,“我替你骂了。”

    凌惜轻声说着,转身看向已经将头颅归位的幸子小姐。

    只见女人呆愣愣地看着空中,连攻击她都忘了。

    幸子小姐美丽的脸上充满迷茫,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被捅穿心脏的是她,死的却是妹妹。

    凌惜善解人意地说道:“其实你不是妖怪,也不是幸子小姐,你只是福子小姐制作的一个大型人偶而已。”

    听到这话,幸子小姐歪过头,有些涣散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凌惜,像是不理解她的话。

    “不过,你是最特别也最成功的一个。”

    凌惜继续道,“福子小姐把你捏成了姐姐的模样,又把心脏给了你,让你活过来,可见她对你投注了不少情感。”

    幸子小姐还是不明白。

    可现实由不得她不明白了,随着福子小姐的死去,她的身体变得难以行动,四肢也越来越僵硬。

    幸子小姐艰难地抬起手,用已经要失去知觉的手指触摸自己的脸,发现入手一片冰凉。

    她是人偶。

    她只是个人偶。

    “不,不会的,都是你,都是你”

    已经开始人偶化,或者说正在恢复本来面貌的幸子小姐崩溃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凌惜,看到少女那事不关己的模样,终是压抑不住怨恨,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向她伸出手去。

    面对幸子小姐绝望的攻击,凌惜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她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女人彻底变成人偶。

    程浮的动作比她更快。

    就在幸子小姐彻底不动、变成人偶的一瞬间,一根沾血的银针从远处飞来,没入这个大型人偶的眉间。

    下一秒,淡淡的金色光芒从大型人偶的身上散发出来。

    第五个特殊人偶,“幸子小姐”。

    “幸子小姐”的身份受到福子小姐保护,只有当福子小姐死去,施加在她身上的法术消失,她才会变成人偶。

    [游戏公告:已有玩家获得了第5个特殊人偶,目前,全体玩家人偶收服进度5/5。 ]

    [恭喜玩家达成通关条件2,通关本场游戏。 ]

    [本场游戏无时间限制,玩家可以自行决定离开时间。 ]

    地狱没有卖关子,陆续发出了各种公告。

    听到游戏结束的提示,凌惜总算感到安心,紧绷的神经和身体都放松下来。

    她缓缓走到樱花树下,对程浮道:“你留起来的针还真派上用场了。”

    树下的地上还躺着福子小姐断掉的左手,或许是脱离躯体的缘故,这只手没有一并变成灰烬。

    “想达成通关条件1的话,我们估计得从这只手上取血喝下,再穿过树海,走出鸟居。”

    凌惜说着歪歪头,“喝血恶不恶心倒是其次,主要是树海太大了,徒步穿行要耗掉我半条命,还是走通关条件2更好。”

    程浮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闻言扯了扯唇角。

    Boss已经死去,附加到程浮身上的折磨也消失了,他此刻虽然很虚弱,但忍受身体的疼痛还是没问题的。

    他见凌惜不离开,便也不急着回去治伤,只靠坐在树下休息。

    程浮:“你还不走,是在担心那个叫庄梦蝶的玩家?”

    凌惜:“怎么可能,我是想了解这个副本的真相。”

    说着,凌惜转头望向远处,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她来了。”

    程浮虽未见到人影,但他比凌惜先一步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过去,只见面色平静、不疾不徐地向他们走来的,是那个名叫章恒的男玩家。

    程浮甚少与章恒互动,对男人没什么印象,若不是凌惜偶尔会提及,他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

    凌惜却仿佛和章恒很熟似的,热情地对男人招起手来。

    等到章恒走到两人面前,凌惜才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帮了你的忙,人情往来,你也该给我解解疑惑。”

    “你说对吧?”凌惜笑眯眯地说,“侍女杏子,或者说,真正的幸子小姐。”

    第123章

    章恒一如既往的高冷, 他没有回应凌惜的话,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说得没错。

    只见他抬起双手伸向后脑,竟直接将头皮自正中撕开了!

    那道裂口快速地纵向延伸开来,像有一把刀自上而下划过,将男人的后背一分为二。

    伴随着令人不适的撕扯声,属于章恒的皮囊完整地自鲜红的躯体上脱落,掉到地上。

    那张人皮堆在一双纤细的红色小腿边,像是被丢弃的旧衣服。

    凌惜望向眼前的人形。

    人形的曲线纤细曼妙, 它全身没有皮肤,也没有头发,但它并不似被扒了皮的尸体那般血淋淋。

    它的血肉就像是裹在一层透明的薄膜里,身体表面干燥平滑,呈现出极鲜艳的血红色,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美感。

    人形径直走到大型人偶的前方。

    这人偶虽被程浮收服, 但没有被他收进意识中,还留在原地。

    人形熟练地撕下人偶的皮,穿衣服似的穿到了自己身上。

    不出片刻, 人形终于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貌,一个美丽的、有些高冷的妖怪,福子小姐真正的姐姐,幸子小姐。

    “我很少见过对背景故事好奇的玩家。”

    幸子小姐款款来到凌惜面前,淡淡道, “既然你能猜到第五个人偶和我的真实身份,想必你也已经将真相拼得差不多了。”

    “不过,既然你主动提起,我也愿意帮你将故事补全,这下我们就扯平了。”

    幸子小姐说着,弯身用指尖在凌惜和程浮的眉心轻点了一下,接着她便挥挥衣袖,转身向山庄外走去。

    凌惜:“你这是去哪?”

    幸子:“去树海之外。”

    幸子小姐还未走远,闻言头也不回地答道,“终于又有玩家通关游戏了,趁着副本还没刷新,我要出去看看。”

    这一瞬间,幸子小姐与程浮一样,都流露出了非Boss的特质。

    她不再沉溺于副本故事里的爱恨情仇,而是作为她自己有了想法。

    凌惜看着幸子小姐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在樱花树下席地而坐,开始接收幸子小姐传给她的故事。

    和地狱公布的故事的开头一样,这个故事也从神庙衰微、妖怪滋生讲起。

    一个地方会诞生无数妖怪,最强的那位被称为领主,福子小姐就是这样的存在。

    福子小姐的父母,即那对倒霉夫妇,正是因为领主诞生的需求,才被召唤到山中。

    那位惨死的夫人怀的是双胞胎,其中一个是领主,另一个却是人类。

    至亲的血肉是领主最好的养料,按理来说,在夫人怀孕期间,还是胎儿的领主就会凶残地将姐妹吃掉。

    然而反常的是,领主对姐妹格外青睐,它非但没将对方当做食物,反而将自己的力量渡了过去,将对方也转化成了妖怪。

    这对姐妹诞生后,就显现出了各自的特殊能力。

    幸子小姐,也就是姐姐,能力是改变自身血肉。

    她可以改变自身躯体,可以把血肉变成极锋利的武器,可以完整地扒下人皮,也可以适配任何人的皮。

    她只要穿上别人的皮,就能拥有对方的声音和记忆,完美扮成另外一个人。

    福子小姐,也就是妹妹,能力是任意改变人类和妖怪的躯体。

    她有一双奇异的手,这双手只要碰到人或妖,就可以改变对方的身体,把对方当成面团一样随便揉捏。

    至于入内雀、树海人竹和其他未出现的妖怪,都是妹妹麾下的小妖,听从她的命令,受她的控制与约束。

    妹妹是领主,可以瞬间成人,姐姐却是普通妖怪,需要有生长过程。

    妹妹全程抚养姐姐长大,她把姐姐当玩物、宠物圈养,展现出极强的控制欲,只要姐姐有一点不乖,她就会用残忍的手段折磨她。

    长此以往,姐姐极其惧怕妹妹。

    姐姐几次试图逃跑,每一次都会被抓,每一次都会迎来残酷的惩罚。

    有一次,姐姐差一点就要逃出树海,却因人竹报信,还是被闻声赶到的妹妹抓了回来。

    妹妹将姐姐拉成细细的长条,盘旋着丢进长颈花瓶里,又将花瓶灌满了水,就这么放了半年。

    这半年里,姐姐虽不会死,但她每分每秒都处在黑暗幽闭的狭窄空间中,每分每秒都忍受着窒息的痛苦。

    在那之后,姐姐就老实了,她再无逃跑的念头,乖乖待在山庄,连树海都不曾踏足一步。

    直到她遇见浅羽。

    姐姐冒险踏足树海,私自救下浅羽,被妹妹发现。

    姐姐以为妹妹会将浅羽杀掉,心如死灰,没成想,妹妹这次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仁慈。

    像是为了奖励姐姐这次没有逃跑,妹妹将浅羽接到了山庄里,允许浅羽成为她们的新家人。

    浅羽也识趣,他清楚姐妹两人的身份,也清楚自己是被放过的幸运儿,从不做越界的事。

    他不追问这对姐妹的故事,也不阻拦妹妹时不时将人带到山庄里屠杀,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专心陪着姐姐。

    在日常的相处中,姐姐和浅羽的感情逐渐升温。

    浅羽经常会给姐姐讲外面的世界,说他们可以离开这里,看更多有趣的事物。

    这句话触碰到了姐姐的神经,她当即一口回绝,浅羽也不再提,表示愿意永远在这里陪着她。

    这看似只是个不值得提起的小插曲,却在姐姐的心里种下了自由的种子。

    她一直被压抑的渴望破土而出,茁壮繁盛,在日常的点点滴滴间,逐渐生长到了疯狂的程度。

    姐姐知道,只要妹妹活着,她就无法离开。

    她下了狠心要杀掉妹妹,便把目光放到了山顶,那座对妖怪来说堪称禁忌的神庙。

    神庙虽没落,对妖怪却仍威慑力十足,况且多年间,神庙一直在吸收被妹妹虐杀的人的怨灵,正日渐强大。

    神庙所在的那座山,没有妖怪会愿意踏足,因为妖怪在上山路上每走一步,都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灼烧感。

    姐姐忍着脚踩刀尖般的剧痛,一步一步爬到山顶,来到了神庙前。

    神庙前是一口枯井,井中汇聚着无数怨灵,怨灵源源不断的怨念成了神庙新的力量源泉。

    神庙因此也被邪恶气息侵染,原来的“神”早已不在,自不会有人再渡众生护世人,也没人去约束妖怪。

    为了换取能击杀妹妹的武器,姐姐脱掉自己的皮作为交换,力量也跟着被削弱了不少。

    后续当然是她失败了。

    乖巧许久的姐姐突然憋了个大杀招对付她,还差点就得手了,这让妹妹勃然大怒。

    妹妹将姐姐关进黑暗的密室中,日日夜夜折磨她,用那双特殊的手,将剧烈的痛苦无时不刻施加在她的身上。

    姐姐在失败的绝望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开始崩溃,意识也变得涣散,连时间流逝都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姐姐再次在黑暗中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舌头被齐根拔掉了,全身被绷带缠绕,还戴上了假发和面具。

    她不知道妹妹想做什么,但她清楚,对方一定是要玩更残忍的把戏了。

    正茫然间,门被拉动的声音响起,道道光线划破黑暗,刺在她的身上。

    姐姐被关在黑暗的房间许久,一时难以适应光线,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脸。

    两道脚步声越走越近,停在她的身边。

    “既然你做了我的姐姐,那她自然只能当个侍女。”

    “可是这件事迟早会暴露,虽然浅羽还没发现异常,但只要她主动相认”

    “她不敢。”

    明明是两人在对话,姐姐却只听到了一种声线,那是妹妹的声线,也是她的。

    她放下手,视野中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美丽面孔。

    看到妹妹身侧那个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她的女人,一瞬间,姐姐什么都明白了。

    在这之后,姐姐就变成了杏子,一个因意外被全身毁容的哑巴侍女。

    而那个不知道是活过来的大型人偶、还是被换脸的妖怪的女人,顶替她的身份,成为了幸子小姐。

    “你不想过的日子,现在有人替你过了,你就在旁边安静看着吧。”

    妹妹这样对姐姐说着,把她的身份从普通侍女抬成了她的近身侍女。

    姐姐只能以侍女的身份伴在妹妹身侧,日日看着她、“幸子小姐”和浅羽三人谈笑风生,心如刀绞。

    如妹妹所说,她的确不敢暴露身份。

    她甚至还要在“幸子小姐”露出马脚时替她遮掩,在浅羽怀疑她的身份时比着手语撇清,确保男人对发生的一切无所觉察。

    姐姐太清楚,妹妹留下浅羽的唯一理由,就是让他与“幸子小姐”当着她的面恩爱,以此折磨她。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浅羽必将以惨烈的方式死去。

    姐姐就这样被困在了侍女杏子的身份中,跑不得也跑不掉。

    又过去了许多年,在姐姐即将彻底放弃希望的时候,她才终于等到了脱身的机会。

    那就是玩家进场,游戏开始。

    游戏第一夜,妹妹被限制在房间中,不得外出,她手下的怪物们也都被削弱,只有早已与妹妹反目的她没受影响。

    与程浮相似,姐姐知道地狱的存在。

    地狱压制妹妹的同时,也在压制她。

    在这场游戏进行时,她无法攻击蓝衣女人,也无法杀掉全部入内雀。

    她只能隐藏在玩家中,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引导玩家,助玩家杀死妹妹。

    于是姐姐根本没动逃跑的念头,这一夜,她做了四件事。

    第一件,她离开房间,杀死了独自行动的男玩家章恒,换上他的皮囊和身份。

    第二件,她趁“幸子小姐”去人偶馆杀人的间隙,潜入浅羽的房间,在他熟睡时,用她最熟悉也最温和的手段杀了他。

    第三件,她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入内雀,操控血液变成尖刺,把那些贪吃的鸟都扎了个透心凉。

    她杀掉了所有知晓她新身份的入内雀,至于其他鸟,她无法动手,只能任由它们监视玩家。

    姐姐当夜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根据记忆,找到了与“自己”认识的方落落,与她达成合作。

    她的意图很明确,一是利用方落落向玩家传递她想传递的线索,二是让方落落替她挡枪。

    如果玩家知道她的存在,想要卖掉她,换取妹妹的当夜不杀,他们也只会把矛头指向形迹可疑的方落落。

    姐姐不担心方落落会反手指认她。

    她事先骗方落落喝下了自己的血,一旦她背叛,就会身体爆炸而亡。

    只是姐姐这步棋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批玩家不需要她的提示,单靠自己的本事就通关了游戏。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看到幸子小姐杀浅羽先生的桥段时,凌惜还有点惊讶。

    她原以为浅羽先生是被福子小姐或者“幸子小姐”杀死的,没想到是幸子小姐自己动的手。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完全能理解。

    幸子小姐经历了太多折磨,她已经要熬不住了,这是她唯一能离开山庄的机会,她绝不会放弃。

    她自身都难保,更保不住浅羽先生。

    她别无他法,只能在第二天清晨到来、福子小姐发现她逃跑、将作为人质的浅羽先生折磨死前,先一步杀了他。

    幸子小姐做得很对。

    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一直珍视的,一直想保护的。

    凌惜想到这里,脑海中一些不愿提及的回忆开始翻涌。她的眼神暗了暗,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

    “这次我又有发出邀请的机会了。”

    程浮好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凌惜的思绪被打断,她转过头,发现青年正认真地盯着她。

    接触到她的目光,程浮眼神闪躲了片刻,又坚定地回望过来,“这次你愿意当我的队友了吗?”

    凌惜失笑,“你还没忘了这茬儿呢?”

    凌惜是没有理由拒绝程浮的。

    她早已不在意第二场游戏里发生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事儿,她也的确需要一个身手好的同伴与她互补。

    程浮在这场游戏里对她百依百顺,奉献精神也很足,好的东西先给她,遇事也让她先跑,表现得无可挑剔。

    从利益考虑,凌惜本该一口答应。

    可她想到程浮几次保护她,又想到刚刚回忆起的过往,离家出走的良心短暂回归。

    凌惜破天荒地发了善心,劝道:“你别想着和我组队了,队友都是我的挡箭牌,现在不挡以后也会挡,没什么好下场的。”

    “我知道。”程浮挑眉,“你不同意,是因为我在这局游戏里的表现不够好吗?”

    凌惜要怀疑程浮这个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

    她吸了口气,又道:“这么和你说吧,我和其他自私自利的玩家不一样,我比他们都要狠,为了活下去,我谁都可以杀。”

    说到这里,凌惜的语气低沉下去,脸上反而露出个不明显的笑容来,“你根本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凌惜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她说话时,程浮忽然毫无征兆地倾身过来,两人的脸贴得极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近到,她一睁眼,视野中就只剩下青年绮丽的眸子,灵魂都仿佛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金色大海。

    “抱歉,我和你撒了个谎。”

    程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其实,我看过你的全部回忆,完完全全的,全部回忆。”

    凌惜一瞬间怔住,这个认知让她的灵魂都当场出窍了,她的思绪飘飘悠悠,无数往事涌入脑海。

    凌惜是在凌西十二岁时诞生的。

    在那之前,凌西生活在富裕且幸福的家庭里,是养尊处优、天真单纯的小公主。

    十二岁那年,家里突遭变故,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相继去世,父亲生意破产,跳楼身亡。

    只剩精神崩溃的母亲带着凌西搬进老旧的筒子楼里,苟延残喘,像两只阴沟里爬行的老鼠。

    亲人都去世了,生活也从云端跌进了泥里,母亲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母亲每天呆在家里,喝得烂醉,不是到处呕吐,就是打骂凌西。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凌西的精神也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一夜,当听见母亲再次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死了干净”时,凌西抬起头,笑嘻嘻地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好了。”

    母亲当然不会去死,她把顶嘴的凌西打了一顿,回房昏睡。

    凌西却是真的想死,在正式开始割手腕之前,她先将浴缸放满了水,整个人仰躺了进去。

    水将凌西全身包裹起来,冰冷的水流涌进鼻腔和嘴巴里,她顿时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和呛水的巨大痛苦。

    身体快要受不住了,本能地想要从浴缸里爬出去。

    凌西用意志力强压住求生的欲望,她紧紧环抱住自己,让自己在水里待得更久一些。

    她确实是个拖累,死了清静。

    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为什么她会这么软弱呢?

    她明明应该坚强点的……

    如果她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被母亲的歇斯底里伤到,如果她是个顽强的人就好了,她就只会想着拼命活下来。

    她做不到,她就是做不到!

    哈哈她这样的人果然还是适合去死……

    凌惜就是在凌西“想死与不想死”的纠结中诞生的。

    她诞生于凌西自我保护的渴望,诞生于凌西对残酷现实的逃避,诞生于身体对活下去的本能渴求。

    “你不想面对的,我来面对,你不愿承受的,我来承受,你只要活下去就好。”

    这是凌惜掌控身体,从浴缸中爬出,抹掉脸上的水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作为功能性副人格对主人格的承诺。

    之后她也一直在践行这个承诺。

    凌惜白天掌控着身体,替凌西承受着母亲的打骂,夜里才有时间休息。

    在母亲交了新男人后,她在夜里也要保持清醒,替凌西承受继父偶尔的猥亵。

    凌惜和凌西说过,要她离开这个家,哪怕是去孤儿院,她的日子也会比现在要好。

    但凌西不愿意,她舍不得母亲。

    “你是贱吗,有正常日子不过,偏要待在这里讨打?”凌惜怒不可遏,“还是你觉得有我替你受着这些,不把我当人啊?”

    凌西被喷得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表示如果凌惜受不住,她也可以自己来。

    凌惜被气得七窍生烟。

    凌惜对凌西的情感相当复杂。

    她怨恨凌西,因为她非要让自己吃这些不必要的苦。

    但她又清楚,如果凌西不是这样的性格,她也就不会诞生。

    凌惜是亲情淡薄的设定,她不理解凌西为什么对母亲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也没有消磨完。

    但她换位思考一下,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来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你。”

    “你被母亲虐成这样,也还爱着她,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情感;我被你虐成这样,也依然想要保护你,对你不离不弃。”

    “我们俩可真是一样贱。”

    凌惜说了这样一番自嘲后,就安静下来,几天没有再与凌西吵架。

    但她也没消停,日日在凌西耳边吹风,怂恿她试探母亲,让她看看在母亲心中是男人重要还是她重要。

    凌西耳根子软,很快就被说动了。

    又一夜,当继父前来对她动手动脚时,掌控着身体的凌西大声哭闹起来,惊动了母亲。

    凌惜事先与凌西打了个赌,赌母亲会不会为了她把男人赶出去。

    如果凌西赢了,凌惜以后就乖乖听话,无论受什么罪,都不再有一句怨言。

    如果凌惜赢了,凌西就得亲手送这个禽兽上西天,当然,橘子凌惜替她蹲了。

    最后凌惜获胜。

    母亲撞见了男人猥亵女儿的场景,对策却只是给女儿的房门上了锁,嘱咐她睡前记得锁门。

    故事之后的走向就很明白了。

    凌西信守承诺,崩溃着、哭着砍死了继父。凌惜也同样守诺,乖乖蹲了好几年橘子。

    几年过后,凌惜重获自由,回到了母亲身旁。

    母亲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她组建了新家庭,继父带了个五岁大的儿子。

    平时,夫妻俩出去工作,凌惜就负责在家看熊孩子、做家务。

    熊孩子人如其名,逼得凌惜几乎发疯,但她想想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好了不少,也就忍了下来。

    她忍了,凌西却疯了。

    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凌惜被熊孩子打翻的热水烫伤了后背,皮都掉下来一大块。

    她没指望母亲回来能带她去看医生,就默默回了房,趴在床上将后背露出来,用风扇吹伤口止痛。

    没成想熊孩子这时偏凑过来,嚷嚷着要骑大马。

    见凌惜不搭理他,熊孩子生气了,跳到床上哭闹起来,一不小心,脚就踩在了她的伤口上。

    凌惜疼得呲牙咧嘴,想都没想就给了熊孩子一个大嘴巴子。

    可想而知,当母亲和继父下班回来后,谁都没有关心凌惜的伤,只责怪她对弟弟动手。

    为了哄宝贝耀祖,母亲和继父带着熊孩子出门玩了,将她独自丢在了家里。

    凌惜对此见怪不怪,目送三人离开后,她翻了个白眼,就要回房继续趴着。

    没成想凌西突然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凌惜感到意外,便待在意识中静静观察着凌西的动作。

    只见凌西偷走了母亲的安眠药,藏在厨房里。

    她毕恭毕敬地迎接母亲和继父回来,又真诚地和弟弟道了歉。

    晚上,凌西照常煮了三人睡前喝的牛奶,将安眠药放了进去,看着三人饮尽。

    等到夜深人静时,她就拿起厨房的菜刀,先后来到母亲和弟弟的卧室,手起刀落,连杀三人。

    与凌惜自我欺骗的回忆不同,事实上,她并没有悠哉悠哉地旁观凌西杀人,而是尖叫崩溃,多次试图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屡次失败,屡次尝试。

    直到三人死得不能再死,凌惜才停下来,听着凌西麻木地对她道歉。

    “你不用对我道歉。”

    凌惜知道自己绝无活下去的可能了,这样深重的罪行,她必然会被枪决,哪怕她选择逃跑,也只是拖延几天时间而已。

    “我知道你是精神崩溃,你终于接受了母亲不爱自己的事实,一直以来的委屈都化为了愤怒。”

    “我也一样。”

    “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活下去,你喜欢犯贱我也认了,你自找苦吃我也认了,什么苦我都受得住,只要你活下去。”

    “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明明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性命,却还一意孤行,断了我的活路。”

    “原来你真的一点都不爱自己。”

    “不过我很欣慰,唯唯诺诺了这么久,你终于有勇气弑母,杀掉这个与你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存在。”

    “这一点我不如你,因为直到此刻,我才能下了狠心。”

    ……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凌惜的长发,她眼睫一颤,意识回到当下。

    凌惜:“原来你知道,我杀死了自己一直保护的主人格。”

    凌惜看了程浮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还敢找我组队呢,不害怕吗,我疯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杀的?”

    程浮:“所以我们很相配。”

    程浮随手从身边的草地上摘了一朵野花,他将花朵掐下来,托在食指与中指的缝隙间。

    程浮:“我也不是正常人,对我来说,无论是拧掉别人的头,还是割掉我自己的头,都像摘下这朵花一样,轻松日常。”

    程浮说完,将花随手一丢,正好丢进凌惜衣服的褶皱里。

    他看着半掩在衣服布料里的花,垂眸轻轻一笑,“而且,你能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我很高兴。”

    啊?

    凌惜疑惑地转头,正对上程浮抬起的视线。

    青年捕捉到她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更浓。

    “我喜欢你,想和你待在一起,有你在,无论是在游戏副本,还是在未知的现实世界,我想都会很有趣。”

    “比起我自己,我更不希望你死。”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自私自利,为了活命谁都可以背叛,那很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因救我或者救别人而丧命。”

    凌惜怔住了,她看着程浮笑容灿烂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同意了。”

    凌惜向程浮伸出手,青年也回握住她,掌心与掌心相碰,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那就这么说定了。”

    听着程浮开心的声音,凌惜收回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人组队,却是她最特别的一次组队,她好像收获了一个了不得的队友呢。

    之后她还要经历很多场副本,也许会遇见程浮,也许不会,不知道他们俩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凌惜弯起唇角。

    不过,无论她与他是并肩作战还是狼狈为奸的未来,她都很期待。

    (完)

    第124章

    “走廊尽头只挂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身穿黑裙、脸部扭曲的女人。”

    “当玩家看到这幅画后, 搞一点别的声音,吸引玩家的注意,让玩家把视线放在别处。”

    “等玩家重新回过神时,就会发现画上的女人消失了。”

    “女人不在画中, 那会在哪儿呢?”

    “啧,到底是只把这个作为一个小小的惊吓桥段更好,还是直接让Boss在这个节点现身杀人更好?”

    被改造成豪华别墅的玩家空间里,凌惜穿着睡衣,散着长发,窝在一楼客厅的单人沙发中。

    她将双腿蜷起来,整个人缩成了球,腿上放着一个打开的记事本。

    凌惜此刻正一边嘴上嘀嘀咕咕着,一边拿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像是在构思着什么。

    笔记本上赫然是一个身穿黑裙、面容恐怖的女人的全身立绘。

    立绘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通关法”、“触发”、“规则”等字眼出现得尤为频繁。

    而在笔记本页面的上方,居中写着一行大字——副本《诡画》设计稿1.0 。

    突然,门口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别墅大门不知被谁从外面撞开了。

    来人力量极大,动作也粗暴,门框碎裂得厉害,裂缝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才停下, 门板也倒在了地上。

    看样子来者不善。

    没了门板遮挡,寒风卷着冰碴儿和雪花涌进别墅内,将室内温度一下子就降了几个度。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后响起,来人缓缓穿过了门框, 笔直地向凌惜所在的沙发走去。

    声音越来越近了,凌惜却像没有察觉到似的,皱眉盯着手中的笔记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庞大的怪物走到沙发后。

    怪物对着沙发直身跪了下来,伸出长而粗壮的手臂将整个沙发搂在了怀里,也将沙发上的凌惜环在了臂弯之间。

    怪物轻轻将下巴搁在凌惜的头顶,亲昵地摩挲起来。

    凌惜穿得薄,被怪物身上的寒气冻得瑟缩了一下。

    她难以继续无视怪物刷存在感的行为,不得不将思绪从工作中抽离。

    凌惜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反手就将本子重重敲在了怪物的头上,“我不是说了,让你用人类形象回来吗?”

    看看,看看,她新选的门框都被他给撞坏了!

    程浮:“我现在很不高兴,不想听你的话了。”

    变成巨大屠夫的程浮沉默了片刻,闷闷地开口,面具下的一双金色眼睛显得很倔强,说的话也是硬气得不得了。

    除了他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又怎么了?”凌惜想了半天,狐疑道,“难道就因为我这次没有陪你进副本?”

    凌惜觉得这个理由很离谱,然而程浮那被戳中心事的眼神分明告诉她,她猜对了。

    “首先,你那个木屋子隔音不好,我在二楼的房间呆着,都能听见一楼玩家们说话的声音,影响工作效率。”

    “其次,我跟你进副本没什么意义。”

    “除了游戏正式开始前,我们有大约300秒能在一起,剩下的三个小时里,你在外面追玩家,我在房间里写稿,不还是各干各的?”

    “再者……”

    凌惜义正言辞地讲着道理,却看到令玩家闻风丧胆的、那么大块头的屠夫眼睫一垂,看样子是准备哭了。

    “……打住,我陪你进副本就是了。”

    凌惜揉揉额角,无奈道:“等下我跟系统说一声,让它把屠夫木屋的二楼改造一下。”

    “惜惜你真好!”

    程浮的声线里充满了撒娇得逞的愉悦。

    他恢复了人类形象,抱起凌惜在她唇边轻轻啄了一下,又将她稳稳放回沙发上。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凌惜倒回沙发中,懒洋洋地仰起头,“不用了吧,你刚从副本回来也怪累的,我们让系统提供食物就好了。”

    “那不一样。”

    程浮已经人在厨房了,他将围裙系到身上,打开冰箱,“而且我觉得我的厨艺好了不少,想让你尝尝。”

    听他这么说,凌惜就报上了几个菜名。

    听着从厨房传来的利索的切菜声,她情不自禁勾起了唇角。

    她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早在很久之前,凌惜和程浮就已经通关了全部游戏,但他们最后没有选择脱离地狱。

    原因很简单,在最后一场游戏中,程浮为了保护凌惜而死,不能跟她一起走了。

    当时地狱露面,给了凌惜两个选择。

    第一,她抛弃程浮,带着记忆转世,迎接属于她的新人生;第二,她以抹除十次游戏记录为代价,复活程浮。

    “多少,十次?”

    “我一共也就度过了十几场游戏吧?”

    “救不了一点,我觉得他当Boss挺好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再见!”

    凌惜无情地说完,转身走向玩家空间的门。这是地狱为她开启的轮回之门,她只要走进去就能转世。

    程浮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指望她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去救他,在替她挡刀的时候,他就应该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想要她活下去,她做到了;她想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也做到了。

    他们都得偿所愿,这没什么不好的。

    凌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对自己说着,步伐坚定地走向轮回之门。

    在门把手已经被她旋转到极致,她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打开门的时候,她却停下了。

    “真该死。”

    凌惜骂了自己一句,原地站了两秒,又走回了代表地狱的大光球之下。

    “我知道你很喜欢程浮。”

    “你不想看他就这么被我抛弃,我也不想放弃他,既然我们目的一致,不如各退一步,做个交易怎么样?”

    四周寂静许久。

    【愿闻其详。 】

    接下来,凌惜与地狱展开了激烈的嘴皮子战斗,这战斗往好听了说叫博弈,往难听了说叫讨价还价。

    博弈的最终结果令双方都很满意。

    凌惜放弃转世的机会,永远待在地狱,同时帮地狱分担一小部分构思副本的工作。

    程浮依旧担起屠夫的职责,继续在属于他的副本里执行杀人任务。

    用不太准确的话描述,他们俩像是在地狱里拿到了铁饭碗的员工,一个当文员,一个出外勤。

    这铁饭碗的待遇也不错。

    凌惜永生不死,所在的玩家空间也被保留下来,她可以一直享受要什么有什么的惬意生活。

    同时,为了收集灵感,她可以在不影响玩家游戏体验的情况下,无伤穿梭于各个副本之间。

    程浮保留了全部记忆,一直与她生活在一起。

    他现在变得十分黏人了,除了下副本就是待在她身边。

    程浮现在下副本的次数也变少了,因为地狱将他身上的限制解除了不少,副本难度水涨船高,开启频率大幅度降低。

    凌惜想想就觉得好笑。

    他们现在可真是十足十的恶人了,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副本Boss,一个是阴损歹毒的副本设计者。

    程浮也曾小心地问过她,后不后悔为了他留在地狱。

    她从艰难求生的玩家,变成了设计副本的人,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说出来不免讽刺。

    对此凌惜倒想得很开。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带着记忆转世,重新活一次,也不一定能转性,祸害到无辜的人就不好了。

    现在这样最好。

    她头顶着地狱大光球,身边的爱人是屠夫,接触到的玩家也都不是什么好货,多么美好的生活环境。

    她再怎么兴风作浪,也不会伤及无辜。

    “咕咕——”

    凌惜飘散的思绪被这一声肚子叫收拢了回来,她将笔记本放到茶几上,步伐轻快地朝厨房走去。

    看着厨房里程浮忙碌的身影,凌惜倚在厨房门边的瓷砖墙上,眉眼柔和下来。

    她忽然想起了当初与程浮组队的画面,那时她心中浮现的问题,此刻终于有了解答。

    未来他们是会并肩作战,还是狼狈为奸呢?

    答案是,他们在长长久久的并肩作战后,永永远远地狼狈为奸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