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能躲在哪里？
这间小砖房一眼就能看到全貌, 本就不大的空间还堆了柴火，几乎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柳枝意换了个角度观察，做了番心理准备，将视线转向门后。
木门后也是空荡荡的,没有躲人,也没有突然的跳脸惊吓。
柳枝意松了口气, 但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前两个副本的boss经常声东击西,先吸引人注意力去看一个方向，再从另一个方向冲出来吓人。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上下左右地观察一遍。
除了引地外，没有其他人。
这就奇怪了。
人凭空消失了？
引地：“我去找人。”
说完，她转身向另一边的砖房跑去。
柳枝意慢了一步，脚尖踢到了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块，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就这么一耽误,引地跑进了砖房,离开了她的视线。
风停了。
周遭安静了下来。
柳枝意停下了脚步，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 她就一直和引地黏在一起, 还从未分离过。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在室外，哪怕是深夜也会有些声音, 像是风吹, 或是树叶抖动，亦或是一些小动物发出的响声。
那总会是吵闹的。
可现在，安静的只剩下了她呼吸的声音。
柳枝意转身抬头看向了那棵树。
不动了。
树叶青翠欲滴, 枝繁叶茂。
可这些树枝却像是一副精美的图画，贴在空中, 一动也不动。
“你咋还不进来？”
引地从砖房里探出头。
——哗
风从她脸上拂过。
树影晃动。
柳枝意：“……来了。”
引地离开，这个副本就会陷入停止的状态吗？
柳枝意走进了砖房。
房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几人以一种环绕的站位围着中间的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打扮没有特别的地方，就是手里拿着一根筷子和一颗鸡蛋。
她嘴里念叨着一些柳枝意听不懂的方言，手里的筷子不停地转着方向，像是在指人。
柳枝意还是第一次看到民间这种作法，一时间看得津津有味。
可筷子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指向了她。
柳枝意就见老夫人手里的鸡蛋忽地立了起来。
顿时，屋内人的表情都变了。
引地：“这……”
老妇人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朝着柳枝意招手。
“来，帮奶奶一个忙。”
柳枝意有些犹豫，看了引地一眼。
引地：“师傅，您……”
老妇人：“你莫说话，我让娃过来帮忙，不会害她的。”
柳枝意摸了摸手表，感觉到手表似乎震动了。
于是她往前走去，走到老妇人身边。
老妇人摸了下她的脑袋。
“乖，你等会儿出门，沿着门前的路往上走，找到一棵树，然后去挖它的根，把里面东西挖出来。”
柳枝意：“挖哪一根？”
老妇人：“你过去就知道了。”
又是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
柳枝意想。
只是她一出门可能就会出现那种四周景物停止的状态，虽然现在还有点搞不清这种原理。
柳枝意猜测这种停止应该是有一定的要求，应该不是一定要和引地在一起。
不然上次她被水鬼骗进水里，那次就该停止了。
老妇人扭头对引地说道。
“往后面退一点，等会儿你不要看她，你看她，她有些东西就发现不了了。”
这老妇人是看出什么了吗？
柳枝意有些吃惊。
老妇人：“不要看我，出门，跑起来。”
柳枝意转过身，跑出了门。
出门的瞬间，她听到了鱼小的声音。
“老不死……老不死……”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还有风。
柳枝意被风吹得一个踉跄。
天色暗了下来。
柳枝意抬起头，发现是一块乌云遮挡住了太阳。
鱼小：“我在树上看到了一个人。”
随着呼呼的风声，鱼小哈哈笑着。
柳枝意低下头，又在树影里看到了剪刀似的长影。
鱼小：“刚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怕的要死，但他告诉我莫怕，鬼和人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生活的地方不一样。”
柳枝意加快了脚步，顶着风往上跑。
鱼小：“他带我去看了，那里没有干不完的农活，还有很大的房子，每个人……鬼都有，而且那里没有弟弟，也没有老不死的……”
鱼小：“他问我要不要留下来？”
风从头顶吹了下来。
柳枝意脚步顿了顿，她扬起了头。
鱼小坐在树枝上。
“我想留下来，你呢？”
柳枝意没理她，继续往前走去。
可走了几步后，风中传来的声音忽然变调，变成了她熟悉的，怎么都忘不掉的声音。
“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想，什么都能见到。”
柳枝意愣住。
树影晃动，一个有着泡面头的女人坐在了树上。
妈妈：“你想回到那个现实吗？”
柳枝意呆在了原地。
她不愿眨眼，死死地盯着树上的人。
哪怕妈妈还在棺材里时，她无数次的看过这张脸，可仍会在看到这张脸时心潮澎湃，眼眶不自觉地发热，只要一眨眼便会流下眼泪来。
可柳枝意却也清楚地意识到，树上的妈妈是假的。
人就是这么神奇的生物，一开始在挚爱去世时，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麻木，是不适应。
随后在某一天忽然感知到悲痛后，痛苦心碎地想要追随而去。
前两个副本可真是痛苦啊。
柳枝意想。
在副本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与妈妈相处的片段，然后后悔痛苦。
可这样痛苦的日子竟然也有熬出头，渐渐习惯的那一天。
柳枝意发现她竟然习惯了那种苦楚。
从进入这个副本后，她联想到妈妈的频率在降低，想到的事情不再只会勾起痛苦亦或是悔恨的情绪了。
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失去妈妈的生活。
柳枝意：“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坐在树上的妈妈脸上出现了变化。
有皱纹攀爬到她的脸庞上，先是脖子，再是眼角。
妈妈和姥姥长得有些想象，皱纹多了之后就更像了。
妈妈：“你想忘了我吗？”
“不。”柳枝意擦了擦眼睛，“我从未忘记过你，在家里有时还会叫你，晚上一闭眼想到你，就会忍不住的流眼泪……”
妈妈：“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柳枝意走到了树下。
她在心里暗暗计算着距离，离开砖房已经很有段距离了，却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触发停止的画面。
这个副本里的线索都太碎了。
但看到树上的鱼小变成了她的妈妈，柳枝意初步推断出了一些东西。
恐怕……姥姥已经出现了异变。
在安康医院，是杨老师异变后，她们才被拖进了副本。
柳枝意就在想，由单人副本变成多人副本的契机，是不是产生单人副本的那个人异变。
而眼下姥姥讲鬼故事这个副本，显然不是单人副本。
所以姥姥变成引地，返老还童是异变吗？
柳枝意不太确定，因为她离开引地视线后，副本就停止了。
可在进行几个任务，竹林撞鬼，刘阳，甚至再到鱼小，她和这些鬼怪在同一场景时，副本都没停止。
而且，引地人真的非常好，像是没有负面情绪一样……
所以……
柳枝意产生了一个猜测，如果是姥姥把自己的正面情绪和负面情绪切割开了呢？
如果这些人和鬼怪，都是姥姥的一部分呢？
柳枝意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但是有个东西能从侧面印证她的判断。
柳枝意看了眼手表。
任务栏多了一排字。
【中邪：世人都说我疯癫，但好与坏都是我的一面。 】
柳枝意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看来她的判断没错，这下就好办了。
柳枝意抬头看向树枝上的妈妈，决心再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
“好啊，我留下来。”
按照她的猜想，这个妈妈也是姥姥情绪的一面。
一直咄咄逼人，诱惑她留下来的妈妈忽然顿住了。
柳枝意发现了。
无论是疯掉的鱼小，还是引地，言语里透出来的，都是希望她走，她离开这个村子。
这是不是就是姥姥意志的体现？
——哗
风大了，向着柳枝意的脸吹来，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走……”
她又听到了鱼小再叫。
“快点走……”
等风停下了后，树枝上空了。
柳枝意看向了树根，这才看到有几根树根从地面鼓了起来。
而其中一根树根下鼓起了个小土包。
这样太明显了吧。
柳枝意走上前，用小铲子铲开了土包。
一把黑色的铁剪子从土坑中显露出来。
她拿起了坑里的剪子。
与此同时，道具栏弹出了新的提示。
【剪子：这是一把能剪断月地大娘脐带的剪刀。 】
“娃。”
柳枝意捧着剪子回头。
老妇人正站在她身后。
“你不是这里的人。”
柳枝意点头。
老妇人似乎知道一些东西，刚刚就在指引她，不然她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把线索串在一起。
“您知道怎么离开副本……这里的方法吗？”
她故意说了副本。
但老妇人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
“你应该发现了，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异变了，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
老妇人：“你不一样，你还能走，我教你怎么离开这里。”
看吧，柳枝意看着老妇人。
姥姥是想让她从副本里离开的。
第52章
柳枝意观察起了眼前的老妇人。
随后发现这个女人说话时缺了两颗牙,有点像是现实里的村长。
这个副本里都是她见过的人，或者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姥姥真的是在一直回忆过去。
柳枝意在心中暗暗叹气。
柳枝意：“怎么离开村子？”
老妇人：“你刚才不是翻到了一个剪子，你找到月地大娘，把脐带剪了就能出去了。”
这样不够, 她不光想自己出去, 还想解决姥姥的执念, 把姥姥一起带出去。
如何解决执念这个问题, 那就得搞清楚这个执念从何而来。
柳枝意能感觉到，这个副本无论是讲的鬼故事，还是碰到的人，都在隐隐地暗示姥姥的想法。
或许说，所有的副本都是这样。
副本就是一个人的内心。
这不就是在做阅读理解嘛，柳枝意苦中作乐地想。
在副本闯关的同时，还得弄清副本讲的是什么故事,这个副本的作者又想表达什么。
柳枝意：“村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冤孽啊。”老妇人叹气, “村子里之前有个当妈的,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不小心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然后一直走不出来。”
柳枝意眉头一跳。
老妇人：“你知道月地大娘不？”
柳枝意点头。
“生孩子难产死去的可怜人。”
老妇人：“这类鬼最凶,自己孩子死了，见不得其他人有孩子……也不知道那个妈是怎么招惹上的,搞得一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不说,现在还要引外面的人进来。”
姥姥这个多人副本也在慢慢合理完善啊。
柳枝意：“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我现在只看到你一个外来的人。”老妇人眉头紧皱，“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老妇人喃喃道：“你不该进来的, 不该进来的。”
明明和这个老妇人见面没多久，她却十分急迫地想把柳枝意送出去。
看来姥姥是真急了啊。
柳枝意想了想。
“怎么找月地大娘？”
老妇人笑了：“你晚上在你屋里等我, 我带你去剪。”
比起前两个副本，线索得自己找，还得和boss搏斗才能出副本。
这个副本难度降低不少不说，还专门有人带着想把她送出去。
姥姥可真是放水都快放成海了。
老妇人：“等会儿你和引地回去，在屋里等我过来。”
看样子，脐带只在晚上才能看见。
柳枝意想。
“千万要等我啊。”老妇人临走前还不放心的再三叮嘱，“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柳枝意无奈道：“知道啦。”
这样强调，晚上应该比白天要危险很多。
即便是姥姥的副本，整体对她具有善意，但副本仍旧具备危险性。
柳枝意现在也渐渐理解了猫的概念，如果不是真有个东西在后面操纵，一心想让她出去的姥姥怎么可能会在副本中伤害她？
老妇人还是不放心，把她送回到引地身边，又再次重复了之前所说的话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见她回来，引地什么都没问，而是又给她塞了一把米泡。
“要不要吃糖醋排骨？”
柳枝意一愣。
其实以副本这个年代，出现糖醋排骨是非常突兀的。
但有谁能拒绝姥姥做的菜呢？
柳枝意：“吃！”
就在引地做菜的功夫，柳枝意注意到门外的天黑了下来。
就像是电影按下了快放键，一下子从白天来到了晚上。
引地：“吃吧。”
柳枝意转过身，看到了满桌的菜。
都是她喜欢的。
柳枝意：“你……”
引地摇头：“先吃，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聊太严肃的事情，等吃完了再说。”
妈妈在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管什么矛盾，再生气也得等吃完再说。
餐桌仿佛成为了柳枝意的避风港。
柳枝意想吃得快一点，好快一点收集齐线索，把姥姥带回去，可又觉得这样平和的吃饭时刻在妈妈去世后实在少有，想多享受一番。
但是饭总是要吃完的。
引地打断了她收碗的动作。
“是我把你叫进来的吗？”
柳枝意手中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引地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村子里面发生了一些事情。”
引地：“我是不是死了？”
柳枝意没有说话。
引地：“其实我死了也没什么，就是可惜了蓉蓉。”
她笑着指了下自己的肚子。
“我给我孩子起名叫柳蓉，好听不？”
柳枝意：“……好听。”
引地：“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知道可能生不下来的时候，没忍住一直在叫我女儿的名字，你是不是听到了然后回头啦？”
引地：“像你这样没有家人的小孩子，听到妈妈叫女儿肯定会回头啦，怪我怪我……”
听到这里，柳枝意抓住了引地的手。
“什么叫我这种没有家人的小孩子？”
柳枝意一直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以小孩子的模样出现。
柳枝意：“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没有家人的孩子？”
副本总会反应出人最真实的想法。
柳枝意想到了很多，引地会有这种想法……
是因为姥姥一开始就打算留她一个人吗？
引地捂住肚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就在看到你的时候，脑袋里就这么想的……”
“还有呢？”柳枝意追问她。
引地：“其实刚见到你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有点生气，生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着引地眨眨眼，像是疑惑她为什么会和一个陌生人生气一样。
引地：“然后我就想，你的亲人太不负责了，让你一个人呆着，可后来和你相处，虽然有时笨手笨脚，但自理能力挺强的……我就松了一口气。”
“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引地笑着看她。
“我脑袋里不知道怎么的，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柳枝意：“不不不……你不能这样想。”
她拽住了引地的手。
“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一个人，我……”
引地拍了拍她的手。
“二姐来了……”
柳枝意愣了愣，转头就看到老妇人站在门口。
引地给她打包了一大包米泡，还给她套上了件外套。
“出去后就不要再乱跑了。”
引地一边帮她把外套上的扣子扣好，一边叮嘱。
“你这未来的日子长得狠，没必要跟我们这种没有未来的人晃。”
柳枝意想说些什么，可引地的力气大的出奇，把她拖出了门。
引地：“不要回来了。”
说完，引地直接关上了门。
柳枝意站在门口。
“走吧。”老妇人扯了下她的手，“我们速度快一点。”
从引地和老妇人的反应，都能看出姥姥是真的想让她快点离开副本，都到了急迫的地步了。
是发生了什么吗？
老妇人：“等会儿你跟在我后面，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管，我让你剪你就剪。”
话音刚落，老妇人抓住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柳枝意看到村子里的蜡烛火光都暗了下来。
头顶的星光也跟着一起变暗直至消失。
——哐当
她听到了敲锣的声响，伴随着婴儿的啼哭从远处传来。
没了星光和烛光后，四周黑的惊人。
柳枝意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的灯光投射出去后就被打散，柳枝意能看到光，却照不亮东西。
老妇人：“没用的，晚上和白天是不一样的，而且有些东西……我们都要压不住了。”
柳枝意：“什么东西？”
老妇人：“不是所有的鬼都是好鬼的。”
“……枝枝啊。”
黑暗中忽地响起了一道气音。
柳枝意顿住了。
老妇人：“那是杨老师。”
柳枝意一愣，没想到这个副本还能再遇到熟人。
老妇人：“那杨老师也是个可怜人，生了那种病，又想麻烦家里子女，又怕麻烦子女，所以她现在死啦……最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
杨老师：“枝枝……枝枝……”
柳枝意听她声音变化，最终变成了姥姥的声音。
老妇人：“你要小心，她会变成你想变成的人。”
所以，上个副本还是给姥姥造成了心理阴影。
柳枝意听到姥姥的声音在哭。
“枝枝啊，我怎么办啊，我这个身体拖累我自己就算了，把你也拖累了啊……”
她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地想要回头反驳。
老妇人：“别动，莫要再中计了。”
柳枝意心中不太是滋味。
“就算是陷阱……但那也是真心话吧。”
即便是坏鬼，也是姥姥执念的一部分。
老妇人沉默片刻：“你别管，跟着我找月地大娘。”
柳枝意却听到姥姥的哭声越来越大。
——哐当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起，随着而来的是唢呐。
这些声响交错，形成了一道具有节奏的音调。
柳枝意仔细一听，发现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而这音调刚起，四周的哭嚎声忽地响起。
紧接着，一道白色的灯光从头顶亮起。
柳枝意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进了一家院子里。
这院子墙上摆了一排花圈，
院中站着几个人，这有人手里拿着铜锣，有人嘴里吹着唢呐，还有人按着电子琴。
中不中西不西的。
这乐队旁边还有两人牵着手，抬头扭腰，似乎正要热舞一场。
看着就像是柳枝意曾见过的一些高龄老人去世，白喜事的现场。
而这白喜事的主人，一张彩色相框正摆在灵堂上。
柳枝意定睛看去，相框中的老人面带微笑。
“……姥姥？”
第53章
老妇人捂了下她的嘴巴, 示意她安静。
柳枝意闭上嘴。
虽说家人去世是白事，但有的老人无痛也无病的自然老死，却也算得上是件喜事。
柳枝意从前不觉得，见有的人家办白喜事时还要请乐队闹一场, 连花圈的颜色都是鲜亮的。
亲朋好友相聚一团,个别开朗之人还会手牵着手来一场交谊舞。
明明是一件伤心事, 却又像是喜悦的。
当时柳枝意看着觉得有些荒诞好笑。
可真到亲人病过一场, 才真能感觉到这无病也无痛的老去，确实是人生一大喜事。
一阵风吹过。
纸张抖得啪嗒啪嗒响。
这里怎么会有抖纸的声音？
柳枝意往前仔细看去，便看到那些乐手，连同中央跳舞的人，都是纸做的。
老妇人牵着她继续走。
路过了跳舞的人，柳枝意看到一个话筒。
原来这乐队还有人要唱歌。
话筒后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纸人。
漫长的音乐前奏过去，柳枝意听到这一大一小嘴里合着音乐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柳枝意一愣, 听童声还有些稚嫩压不上节拍, 可另一道女声却分明是妈妈的声音。
再细细一听, 这童声也是她小时候的声音。
柳枝意心生怀念，可又觉得陌生。
她还会想起童年的记忆, 还会因此情绪起伏, 可不在会深陷其中了。
柳枝意发现自己正在渐渐从那种悲痛的情绪脱身。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情感……
就是……就是……
她还会想妈妈，还会为之感到悲伤,但她更多的是思考,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她发现自己现在能够思考怎么从副本中破局，哪怕这个副本和妈妈和姥姥息息相关。
明明前两个副本，一提及妈妈的事情,她就理智全失，随后被骗,被耍得团团转。
可是现在，柳枝意发现她的智商开始回归了。
柳枝意因此心生愧疚，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老妇人：“等会儿剪断脐带后，你就往前面走，你会看到一条小石桥，走过去，不要回头。”
柳枝意：“是奈何桥吗？”
老妇人一怔，随即笑了。
“引地连这个都和你说了吗？”
“村子里深的河就那一条，跳河淹死的自然多。”老妇人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村子里叫它奈何桥，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奈何桥的真正意思。”
奈何，奈何，无可奈何。
老妇人：“人这一辈子，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但总要放下，继续往前看。”
柳枝意愣住了。
老妇人笑道：“嗐，又没忍住，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听我们这种年纪大的人讲道理。”
柳枝意：“没事。”
老妇人拍拍她的脑袋。
“记住我说的话，等会儿过桥，往前走别回头。”
柳枝意低下头：“我……想带人出去。”
老妇人笑着摇头：“你带不出去的。”
“为什么？”
在上个副本里，姥姥都异变过，最后也变回来了。
所以她相信这一次姥姥也能挺过来。
老妇人：“奈何桥是想通想投胎的人能过，那些想不通的过不了的。”
说着，老妇人苦笑一声。
“要是能过，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出去了。”
“不说这些了，浪费时间。”老妇人不愿深谈，“我要带你去给剪刀开光。”
说完老妇人加快了脚步，像是不想再和她多谈。
在庭院的一角，柳枝意看到有间小砖房木门半开，门缝里透着红光。
老妇人：“我们村子里信两面佛，家家都有佛龛。”
柳枝意听到这里直皱眉，要说前面遇到的一些人和鬼都还有迹可循，她小时候回乡里都见过也听过。
但村里信两面佛这事，柳枝意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她对捐庙里佛像转头的事情非常在意，便问道。
“我看到捐庙里的佛像……”
“转过来了是吧。”老妇人点头，“这我知道。”
老妇人：“村里的捐庙重修过一次，没重修前的两面佛是一面朝外的。”
老妇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后来村子里下暴雨，水把稻田都冲了……有些年轻人就觉得这两面佛供着和没供一样，一气之下把庙给推了。”
“村子里的老人觉得这样不好，便又聚集了村里的人捐了些钱，重新把庙修起来了，等庙再修起来后，里面的佛像转了过来。”
柳枝意听后陷入了沉思。
“是因为老人捐钱导致两面佛转头？还是年轻人推庙导致的转头？”
老妇人苦笑：“我不知道，但从那以后，两面佛善相那面就能开光了，而一些特定物品开光后能对鬼怪造成伤害，你那把剪刀就是。”
有些东西，遇到才会想起来。
柳枝意一路都在想，终于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她以前隐约听过妈妈说过鱼小的故事，这个故事和在副本里遇到的差不多。
但区别是现实里的剪刀似乎是鱼小父亲把剪刀拿走后，鱼小就正常了，最后嫁人生子，重新变成了那万千勤劳又顺服丈夫和父亲的农村妇女中的一个。
鱼小没能离开村子，离开她那个只敢在中邪后辱骂的父亲。
大抵姥姥也是可惜的吧，所以副本里的剪刀变成了能剪断脐带的道具。
这是姥姥的道具，姥姥把这个道具给了她。
而历经了两个副本，柳枝意终于能有个能伤害鬼怪的道具了。
柳枝意压下心中疑问，准备等开完光后再细问，并找找带姥姥出去的方法。
老妇人说剪断脐带就能出去，这是不是意味着把姥姥身上的脐带剪了，她就能出去了？
但是麻烦的是不知道姥姥现在是什么状态。
如果是异化了，不变回来，也不能回到现实里。
杨老师化作灰烬的样子，柳枝意可没忘。
老妇人推开门。
佛龛里立着两根垫子蜡烛，金柄顶着红色的灯泡，红光就是从灯泡里发出的。
其实这个年代出现这玩意其实也是不对的，可姥姥在现实里供奉的佛龛就是这样的。
由人思想产生的副本，年代这么混乱，是因为想的太多，所以副本也是混论的吗？
柳枝意想。
电子蜡烛后的两面佛也转过了头。
老妇人没有动：“我指使过很多人去找剪刀，他们都没找到，你找到时，我挺高兴的，这说明你能出去，把剪刀塞到善相那面，刮一下……”
柳枝意将剪刀举起，往善相那一面捅。
其实不太容易，因为善相转的并不多，她废了些功夫才将剪刀尖插了进去，也就是这一下忽地在佛像脸上刮出了一道划痕。
柳枝意一惊，就见那划痕里忽地冒出了几颗血珠，血珠从剪刀的刀身上滚落，滴在了桌面上。
——啪嗒
这么小的一滴血，应该是听不到落地的声音的。
可柳枝意听到了。
这滴血就像是水滴在了水面上，泛起了一圈水波。
随着水波荡漾开，就似水墨晕开。
柳枝意看到自己肚脐忽地晕开了一条红色的血痕，这血痕一路向上蔓延、悬空，看着就像是有人用红笔在空中画了一条粗线，一直拉到了门外。
老妇人：“看到了吧，这就是脐带。”
第54章
这脐带就如同一团漂浮的气条, 一触就散开。
柳枝意看了眼剪刀，刀刃沾上了血，也不知道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她眼花了,这血像是在发着金光。
还真就是开了光。
以前听人说开光其实是把佛牌一类的东西给些大师念经。
柳枝意摸了摸剪刀。
这开光的方式还挺独特。
她点开手表。
【剪刀（已开光）：经过玄学力量加持, 除了能够剪断月地大娘的脐带外, 还能剪断任何灵异之物。 】
能剪任何灵异之物？
道具算不算在里面？
老妇人打断她的思考：“剪吧。”
柳枝意拿起剪刀, 用剪刀尖勾了下脐带。
这气条般的脐带被剪刀勾得一晃，变作了一条轻飘飘的丝带搭在剪刀上。
老妇人：“记住，剪完后就往外走，跟着水声走，不要回头。”
柳枝意用剪刀拨了拨脐带，她发现这飘起来的脐带不止她身上一条。
她看向老妇人，一条红色的, 像是血管一样的脐带从老妇人的肚下蔓延出来。
和她轻飘飘像是随时能够散开的脐带不同,这条脐带宛若实物。
柳枝意对准老妇人的脐带一剪刀剪了下去。
刀刃压到了脐带上,都将脐带压得凹陷下去，可是……剪不动。
老妇人却像是猜到了, 表情平静。
“你剪不断的, 我们离不开这里。”
柳枝意：“为什么？”
老妇人笑了：“你好像很喜欢问为什么，其实有些东西说清楚了,反倒会伤心。”
柳枝意：“那就伤心吧。”
“因为我们打从心底的,是想留下来的。”老妇人叹道，“自己都不想走，怎么剪的断脐带,又怎么过得了奈何桥？”
柳枝意清楚姥姥的心结，姥姥就是从妈妈去世这件事走不出来, 也从心里觉得自己生病会拖累她。
可柳枝意不在意，她觉得家人只要在一起，什么问题都能慢慢解决。
柳枝意：“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老妇人长叹一口气，没和她细谈这个问题，而是转了一个话题。
“你很想带你的姥姥离开。”
柳枝意：“是的，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也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
“什么叫做应该待？”老妇人抬起手，虚虚地在脐带下托了一下，“你有想过……你姥姥其实也有自己的思想吗？”
柳枝意一愣。
说实话，柳枝意没想过太多。
无论是处理妈妈的后事，还是现在处理副本的问题，这些几乎都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姥姥的想法。
而姥姥在脑出血后，其实人就不太清醒了。
柳枝意并不觉得现在的姥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老妇人：“什么叫正确的选择？”
柳枝意：“和我一起离开。”
“你姥姥妈妈管你管得多吗？”老妇人忽然抛出一个问题。
柳枝意有些疑惑，但也如实回答道。
“小时候管得比较多，长大好了一点……”
老妇人：“你在本地工作，还是外地工作。”
柳枝意：“外地啊。”
在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柳枝意意识到老妇人抛出这个问题的用意。
“这不一样，我去外地工作，是因为我的专业在外地发展更好，能赚更多的钱……”
老妇人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留在这里，是不好的选择？”
“当然不一样。”柳枝意急了，干脆将什么都说了出来，“这里是副本，姥姥。”
“你出现了异化，会变成怪物，会引诱更多无辜的人进来……”
她看着老妇人。
“这不一样，不一样……”
老妇人盯着她，眼中聚集起了水雾，随着眨眼后，泪珠从眼中滚落。
“可你也异变了啊。”
柳枝意一愣。
她低下了头。
她看到从自己腹部上蔓延出来的丝状脐带分散，变成一粒又一粒的红色颗粒在空中散开，又如同烟雾般聚集在老妇人身侧，隐约形成了网状的根须缠绕在老妇人身上。
而这些飘散的红色颗粒也向着门外飘去，像是在寻找着下一个寄生的目标一般。
——呜哇
柳枝意听到了一声孩童啼哭，那是从她身体里冒出来的。
那声音不断哭着，哭声中夹杂着哀嚎。
“妈妈……姥姥……不要走，不要走。”
柳枝意怔了怔，她这才发现手腕上的手表发出的电流声劈里啪啦作响。
她按亮了手表屏幕。
手表的显示界面全部飘红，不停有红色的感叹号冒出来。
她点开了任务栏。
【婴啼（异化中）：妈妈，姥姥，别走，到我身边来。 】
【当婴孩啼哭时，家人总是难以割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婴孩身边来。 】
原来……
异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柳枝意想。
不过身体还是有一点变化。
听觉和视觉都变得灵敏不少。
是说之前晚上听声音听得那么清楚，看来异化很早前就开始了。
柳枝意有点想笑，但也很不甘心。
明明前两个副本都没有崩溃，没有妥协，没有异化，怎么到这里，就悄无声息的变化了呢？
老妇人哭着说：“你不该进来的，你不该回头的。”
柳枝意听到了鞋底在石板上摩擦发出的嗞嗞声，从门外传来。
她推开了门。
门外站满了人。
有捂着肚子的引地，还要身上滴着水牵着爸妈手的刘阳，还有疯疯癫癫傻笑的鱼小……
他们身上都连接着从她身上飘出来的丝带脐带，除了她身上的脐带，还有另外一条颜色更鲜艳，也能像血肉的脐带连接着这些人。
柳枝意在这条血肉脐带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形容不出来，但就是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走出了砖房，顺着那条最粗的脐带往前走。
唢呐忽地高了一个调，那些站在门外的人伸出了手，就像是水里晃动的水草，向她缠绕过来。
鱼小：“要走啦，要走啦。”
引地：“快回家，不要再在这里待了。”
柳枝意抬起剪刀，拨开这些缠上的水草。
那条粗壮的脐带就像是水草的茎秆。
她快步穿过庭院，庭院内的乐队还在演奏，《世上只有妈妈好》不知道唱了几遍。
而柳枝意看到脐带一直延伸进乐队后的正屋里。
她走了进去。
姥姥：“你就和你那个倔妈一样，说了不要问，还是非要刨根问底。”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柳枝意往前看去。
屋里正中央挂着一床蚊帐。
蚊帐的帘子被撩起了一半，露出了一小截棺材面。
奇怪的搭配，棺材上挂蚊帐。
柳枝意靠了过去，明明是半透明的蚊帐，却把内部的画面挡的严严实实的，她走进了，才从蚊帐撩开的那块看清里面的场景。
姥姥正趴在棺材上。
和外面年轻的引地不同，这个姥姥头发花白，身上穿着得也是进副本前的衣服。
姥姥从棺材上起身，那条粗壮的脐带正连在她的肚子，又从肚子里出来，牢牢攀附在棺材上。
“都让你赶快走了，你怎么就不听话？”
柳枝意注意到从自己身上飘出来的脐带也紧紧黏在棺材上。
这场面看起来还有些搞笑，她和姥姥。
一老一少，身上都异化出了脐带连在这具棺材上。
柳枝意看着棺材：“是妈妈？”
姥姥：“是又怎么样，你想过来陪她吗？”
柳枝意看向姥姥。
“你是他们说的月地大娘吗？”
姥姥嗯了一声，但脸上的表情颇不耐烦。
“烦人，你姥姥一进副本就分裂了，你还非要回头跟着进来添乱。”
姥姥在生病之后，有时候性格大变，看着就像是变了个人，精神分裂了一样。
结果进了副本，真就分裂了啊。
柳枝意：“引地是对故土的眷恋，鱼小是遗憾，杨老师是不想拖累我……你呢，你是姥姥分裂出的哪一部分？”
棺材上的姥姥笑了。
“当然是恶意的那一面啊，不会觉得，你姥姥对你们一点怨气都没有吧？”
姥姥：“年轻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妈带大，好不容易带进城里日子过得好一点了，你妈说什么自由恋爱，找了个男的家里情况不怎么样，生了你，还命短……”
姥姥：“我这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得帮女儿带孩子，好不容易又等你长大了，想享点福了。”
她说着两手一拍。
“你又非要跑到外地工作，那么远，你妈和我生病时生病都没有个搭把手的……”
“我坐不得，站不得，连尿都控制不了。”姥姥拍了下棺材面，我都说了我不想活，不要管我，你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非要管我？ ”
“结果现在好了。”
姥姥扯出笑，可眼泪却从眼眶里流淌下来。
“你妈累出毛病了吧，人也死了……”
姥姥：“你怪我，所有人都怪我，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把自己孩子害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就是现在……我就是现在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去死，你也非要跟过来。”
姥姥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还要跟着我，还要管着我……”
“我恨你，我恨你们。”
第55章
哪怕知道很多时候, 爱与怨是共存的。
她自己也曾有过怨气。
但听到姥姥这么说，柳枝意还是感到了心痛和气愤。
“我没想管你，可你想过我吗？你死了一了百了，我怎么办？”
姥姥含泪冷笑一声。
“你真的需要我吗？”
柳枝意被她问得一愣。
“我当然需要你, 妈妈已经不在了, 我们……”
“你不需要我。”姥姥打断了她的话, “以我的身体,在副本里根本跑不动只能坐轮椅，难不成去新的副本你也要像安康医院那样，推着轮椅跑？”
柳枝意：“怎么不行，道具和人的思想有关……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得到个道具轮椅。”
姥姥没有回话，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嘴角都垂了下来，看了她几眼。
柳枝意看到姥姥这个表情, 就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姥姥生气了。
姥姥皱起眉：“我在和你说很严肃的事情, 不要开玩笑。”
柳枝意听到姥姥的话还有些意外。
她在想着这个从姥姥身上分裂出来的恶意,说话有些难听，本来还有点不安。
可在听到姥姥这样训斥后又放下心来。
果然还是姥姥的一部分啊, 哪怕是坏的那一面。
柳枝意：“我没有开玩笑。”
姥姥长出一口气。
“有时候真不知道拿你们怎么办。”
柳枝意：“我知道您的意思, 但家人嘛，本来就是相互麻烦的, 和我一起离开, 好吗？”
“你都异化了，你还能离开吗？”
姥姥突然吼了一句，说着说着就开始流泪。
“都说了让你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柳枝意摸了摸自己的肚脐，她的脐带还是若隐若现的。
但柳枝意就是有一种感觉,说不出来为什么，可就是有这种预感。
她觉得自己能剪断这条脐带，也能离开这个副本。
也许是基于对自己的了解，也可能是她对这个村子，姥姥的家乡没有太多的留念。
柳枝意：“我可以离开的。”
她用剪刀勾起了脐带，手下用力。
就像是在剪一张纸。
——咔嚓
脐带被剪出了一个小缺口。
而在剪出缺口的同时，柳枝意看到周遭的景物向下窜了一截，她长高了。
柳枝意愣住了。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手，但大了一圈。
随后，她看向手表。
任务栏中显示异化状态的那一栏后多了个向下的箭头。
异化程度在倒退。
柳枝意立马跑到姥姥面前。
“你看，我能变回来。”
姥姥先是顿了顿，她脸上挂着泪痕，表情还停留在愤怒上，可在看了眼柳枝意后，忽地笑了起来。
“好……好好好。”
柳枝意：“我可以出去，你也可以，其实出副本很简单的，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只要想通了，就能出去……”
柳枝意还想和姥姥分析她的心理。
却感到脸边一凉，姥姥将手掌贴到了她的脸上，有些欣慰地说道。
“你能放下了。”
柳枝意：“什么？”
姥姥手指指向自己肚子上的深色脐带。
“在这个副本里，脐带是代表一个人的执念。”
姥姥：“颜色越深，就越放不下。”
柳枝意看着自己颜色几乎透明的脐带。
“……怎么可能？”
一浅一深的脐带交错着，攀附缠绕在棺材上。
姥姥：“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未婚先孕的时候，村里的闲言碎语都能把人淹死，后来从农村进城市，听不懂城里人的话，什么样歧视的话没听过……”
说着，姥姥又笑了。
“那些我都不在乎，我爸妈去世时，我也哭得昏天暗地，然后撑了过来……因为我要养你的妈妈，我还要打拼事业，我的人生不能停在这里…… ”
“我年轻的时候就总在想，不能停，要继续往前走，我这一辈子才刚开头，怎么能停下来。”
姥姥捧住了柳枝意的脸。
“你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吧？”
柳枝意呆住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姥姥说得没错。
“难道你就甘心吗？前面大风大浪都过去了，现在就折在这个副本里？”
姥姥：“可人总会累的啊，枝枝。”
柳枝意：“会累是正常的，但这也不代表自暴自弃啊。”
柳枝意放慢了语调，劝说道。
“你如果想休息，等出了副本再休息，我们经历过安康医院的副本，您应该清楚多人副本不加以控制继续演变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姥姥摇头：“我有控制。”
“控制什么？”柳枝意问。
姥姥没有说话，朝她伸出手。
柳枝意犹豫了一秒，但还是走了过去。
姥姥见她这样，又变得有些生气。
“你怎么我招手就过来，没有一点警戒心？”
柳枝意茫然：“你是我姥姥的一部分啊，姥姥不会害我的。”
姥姥一顿，随后笑了笑。
“你们娘俩啊……就是这样拿捏我。”
柳枝意走到了姥姥跟前，牵住了姥姥的手。
“所以您可千万别把我抛下了。”
姥姥笑着将蚊帐放了下来。
在蚊帐放下的瞬间，唢呐打锣的声响消失了。
不仅如此，她发现蚊帐变得透明了，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柳枝意：“道具？”
姥姥：“嗯，我记得你小时候和我说，蚊帐好厉害啊，打起来蚊子都进不来了。”
是的，她小时候喜欢在一个封闭的小环境里，被子要裹紧，蚊帐也要小小的。
这样才有安全感。
柳枝意点开了手表。
【蚊帐：蚊子和外界的危险再也进不来啦~】
【这是一件可以隔开现实和副本的蚊帐。 】
柳枝意一下子就弄清了姥姥的打算。
“不能……”
姥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副本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真心想要什么，副本里就会出现什么……我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我要留在这里，然后再把副本和现实隔开，这样外面的人也不会进来，副本也不会变成多人……”
柳枝意：“你不能这样对我！”
“听我说，枝枝！”
姥姥语调升高，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其实不想见你的，你和你妈一样会动摇我的决心……”
柳枝意：“那就……”
姥姥捂住了她的嘴。
“你妈妈当时也是这样，求我和她住一起好照顾我，安康医院时候也是，你哭得吓死人，我就只能跟着你出来……我已经妥协过很多次了。”
姥姥：“我有高血压，还有糖尿病……太咸的东西不能吃，太甜的东西也不能吃，就连米饭这些东西，也不能多吃。”
说着，姥姥空出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胃。
“睡久了背痛，坐久了脖子痛，吃多了胃痛，有时候连尿都憋不住……这样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怕和你说，我也怕死。”
姥姥笑了笑。
“身体难受的时候就想着马上死了一了百了，可舒服的时候，又怕死。”
“来回折腾太累了。”姥姥摸了下柳枝意的脑袋，“我想回到老家，我想和你妈妈葬在一起……我想留下来。”
不不不。
柳枝意眼中发热，可泪水在妈妈去世时像是流干了，此刻竟然流不出眼泪来。
姥姥：“说实话，看你进来，我都要吓死了，可看到你拿到剪刀，也能剪得动脐带，我挺开心的，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姥姥笑着掐了下她的脸。
“明明之前哭成那样，一副要和我和你妈一起死的样子，结果从心底反应出来的，是你不想留下来。”
柳枝意晃了晃脑袋，焦急地辩解。
“不是这样的，我能留下来，我想陪着你……”
姥姥手下用力，又是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别瞎说。”
说完，姥姥低头瞥了眼她肚上的脐带，在确定脐带还是若隐若现后松了口气。
“副本是最难反应一个人真实想法的。”
在姥姥话音刚落的同时。
——叩叩
一道轻轻的，像是敲门的声响从棺材内部传了出来。
姥姥一愣，随即无奈地朝柳枝意说道。
“你又想了什么？”
能想什么。
柳枝意还是想到了妈妈。
她在想妈妈这个时候一定会劝姥姥。
可从棺材里传出了一道声响，是妈妈的。
“枝枝，你怎么还不走哇。”
柳枝意：“不不不……我不是这样想的！”
姥姥笑了。
“真好啊，年轻人就是有冲劲。”
柳枝意想解释。
可她却说不出口，因为她自己清楚。
她并不想留在这个副本里。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问题上，无法为姥姥妥协。
就像是几年前，妈妈曾问她能不能不要去外地工作一样。
纵使心中万般不舍，她也没有妥协，没有为了妈妈留下来。
姥姥笑出了声。
柳枝意看到她肚上的脐带飞舞，将棺材又缠了几层，就像是要把棺材再融进肚子中一般。
姥姥：“你放下了。”
棺材里传出了妈妈絮絮叨叨的声响，就如同那次柳枝意在前往外地工作时，妈妈将行李箱塞满的同时，唠叨着让她吃饭注意，穿衣服主要保暖……
姥姥抓住了她捏着剪刀的手，温柔却坚定的把剪刀压在了脐带上。
“以后少吃点外卖，换季也要记得及时换衣服……”
——咔嚓
脐带断了。
柳枝意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铜锣和唢呐的声音变得高昂。
她身体螺旋着上浮。
她看到了砖房小院里的人群凑在一起，被颜色鲜艳的花圈围绕。
她看到引地捧着肚子在唱歌，鱼小和老妇人牵着手在跳舞。
俨然一副喜丧的热闹场面。
而姥姥抱着自己的彩色相片，端坐在棺材上。
姥姥：“往前走，枝枝。”
第56章
柳枝意低下头,她想和姥姥说些话，可脑中又是一片空白，感觉说什么都是在狡辩，都没法消解心中那种愧疚和不适感。
但是很快, 她发现自己还在上升。
就像是在坐飞机, 脱离了地面, 到达了云层, 但还是在上升，最后突破了大气层。
柳枝意吓了一跳，她来到了太空。
可在这种真空的环境下，她也没有窒息。
柳枝意有点摸不准头脑，直到她看到了蔚蓝的地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空中某种光线的反射，或者是她不知道的某种物质。
柳枝意看到了一条黑色的长影正连在那颗蓝色的星球上。
她顺着这条黑影看去，发现这黑影由细变粗,形状就像是人的手掌,正竖着一根手指,点在蓝色的星球上。
黑影时而散开，时而聚拢。
柳枝意转过头, 转向了太阳的方向。
正朝着光源,她看到了一条圆弧的光圈，正笼在这团似聚拢似散开,难以形容形状的黑影上。
而就在她看向黑影的瞬间, 黑影忽然有了形状。
它变成了人的形状，但有些奇怪，像是人侧过了头, 可后脑部分又有鼻梁的形状。
看起来……就像是有两张脸。
而这个两张脸合在一起的头顶着光圈。
好像有的佛脑袋后面会顶这种光圈。
柳枝意脑中忽地闪过了这个想法。
是两面佛吗？
柳枝意被自己这个猜想吓了一跳。
毕竟这样难以形容的东西……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 她的视线又被另外一颗星球吸引了。
那颗星球在她眼里只有一颗弹珠那么大，但却是一颗很像是地球一样大的蓝色弹珠。
这种大小的星球应该是在太阳系之外，离地球很远很远。
可在她看过去的瞬间，柳枝意发现这颗弹珠像是眼睛一样眨了一下。
柳枝意心脏一颤，宇宙里有太多她也不清楚的东西了。
于是她连忙转过头。
“为什么要移开视线？”
耳边响起一道女声时，柳枝意一顿，虽然有些惊慌，但也没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了。
柳枝意：“……你是？”
“你的前辈？”女声笑出了声，“这么久了，终于又有一个能放下的人了。”
柳枝意：“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女声：“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看到影子没？”
柳枝意：“两面佛那个吗？”
“对。”女声语气欢快，“地球情况比我这边好太多啦。”
柳枝意一头雾水，却也没打断女声。
女声：“宇宙除了人类之外，也存在其他的生命，虽然有些生命以人的认知来说，很难理解，就比如那个黑影，它是一种精神体……要形容的话，就是鬼怪一类的东西。”
女声：“既然是生命，肯定就会有生存问题。”
柳枝意看向了黑影，仔细观察，她发现黑影的指尖融进了地球中。
女声：“而不是所有的环境都适合生存的，就像深海鱼来到浅海，是会炸掉一样……只不过有些生命体比深海鱼厉害，它们能够改造环境。”
柳枝意想到副本里的异化，以及来到现实里就灰飞烟灭的杨老师。
女声：“很不幸，你们遇到的就是这一种。”
柳枝意：“那我们该怎么办？”
女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们遇到的入侵者种类和我这边遇到的不一样。”
柳枝意将视线重新转向那颗玻璃珠星球。
她发现那颗珠子外包裹着一层肉膜似的物质。
女声：“我算是穿越吧，在地球这边死了，然后魂穿到了另一颗和地球很像的星球上，这边是被一种像是虫母的外星生物入侵了。”
说着女声苦笑一声。
“虽然境遇没比地球好到哪里去，但虫母起码是实体生物，能被导/弹一类的东西伤到，但地球那边遭遇的生物属于精神类，子/弹这类的东西对它不起作用。”
能感觉到，柳枝意想。
副本都是受到人的精神思想影响。
女声：“而且你们遇到的生物很聪明，虫母入侵是先遣部队直接降临，结果被当地政府察觉到了，挨了一发导/弹。”
听到这里，柳枝意看着地球外那团时而模糊，时而像是两面佛想的黑影。
“它和我们当地的信仰结合了。”
女声：“对，它本土化了，这样隐蔽性更强，但从信仰入手通过人类的思想改造环境，也同样会受到人类思想的限制，不知道这点你有没有发现？”
柳枝意思考片刻。
“我现在这种状态，是不是就和这种限制有关？”
女声：“很多宗教都有悟道一说，而在佛教里也时常提到放下，而对于很多人来说，难就难在放下执念。”
柳枝意似有感悟，她盯着那团黑影。
“……我放下了，就看穿了？”
女声：“对，你看清了自己的执念，也就看到了一些东西的本质。”
听起来是个很哲学的话题。
柳枝意却心乱如麻。
但女声像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直面自己内心，有时候不是很舒服的经历，因为这部分可能会有些灰暗……我也费了些功夫，才决定抹去蓝星所有人意识的。”
柳枝意：“蓝星，那个玻璃星球吗？”
女声笑道：“你在心里是这么称呼蓝星吗？挺形象的，蓝星确实和地球很像，也像玻璃珠。”
柳枝意：“你为什么要抹去蓝星人的意志？”
“因为要专注面对虫母的入侵啊。”女声语气轻松。
女声：“蓝星人很喜欢内斗，即便在面对入侵的时候还不够团结，我也没耐心去解决这些问题，反正又不是我的家乡……所以怎么简单怎么来，而且虫母已经发现地球了，我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柳枝意心惊于她的冷酷。
可却也如她说得那样，因为抹去意识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地球，又因为地球是下一个目标。
柳枝意能够理解她的举动。
想到这里，柳枝意也吃惊于自己的冷漠。
可生活本就如此艰难了，她哪有闲工夫操心别的星球的生死。
柳枝意：“你对……怎么处理两面佛的入侵有想法吗？”
“没有。”女声回答的干脆，“地球的情况还是先你一步放下的前辈告诉我的，有些情况我也不了解。”
柳枝意比划了一下地球和蓝星的距离。
“那你的出现，也和放下有关吗？”
女声笑道：“当然没有关系，可我已经在蓝星上不当人了，怎么可以让别的侵略者偷了家？”
女声：“虽然现阶段我来不了地球，但是守着和你们这些玩家说清楚还是能做到的。”
这是一个专制，甚至有些偏执的人啊。
柳枝意心想。
柳枝意：“地球上已经有玩家想出来了反抗的方法，这个方法的胜率还不低。”
女声停顿了几秒，说话的尾调往上飘了飘。
“怎么发现的？”
柳枝意：“你的语气很放松……我感觉以你的性格，要是地球的状况很差的话，你语气不会是这样的。”
女声笑得更大声了。
“真好啊，聪明人越多越好……你该醒了。”
柳枝意还有很多问题都没问清楚。
可身体猛地下坠。
——呼
柳枝意吸了一口气，睁开眼。
蔚蓝的天空映入眼帘，随着微风拂面，青草和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醒了啊。”
柳枝意顺着声音转头，看到了蹲在一侧的沉颂月。
沉颂月手指往头顶一指。
“是不是进太空看到了一些东西？”
柳枝意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毕竟她和猫都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我看到了两面佛的影子。”
话只说了一半，柳枝意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了土堆旁的棺材。
姥姥闭着眼，倚靠在棺材上。
她神情平和，仿佛睡着了一般。
接着，太阳从云层后显露，金黄的光线照射在姥姥的身上。
柳枝意似有所感，踉跄着往姥姥的方向跑去。
但是很快，一股烟气从姥姥的身上冒了起来。
——哗
一阵风吹过。
那些烟气自下而起，飘散了。
柳枝意跪了下来。
“节哀。”沉颂月拍了拍柳枝意的肩膀。
柳枝意眨了眨眼，她眼眶干涸发涩，一滴泪都没有。
她感到了难过，感到了愧疚……感到了释然。
柳枝意跪了几分钟，她看到棺材还在外面，还没有盖土。
于是撑着身体又爬了起来。
柳枝意：“得下葬。”
她招呼着身边的人过来帮忙。
周围围了很多不认识的人，应该是和沈颂月一样的官方人员。
所幸经此变故，四大金刚也没有离开。
于是接着敲锣打鼓起来。
还得再买具棺材。
柳枝意想。
在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柳枝意自己都感到了吃惊。
她发现自己似乎渐渐适应了亲人的离去。
虽然想起依旧会难过，依旧会不舍，可却再也不会停下脚步，止步不前了。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聊这个话题不是很好。”
沉颂月的声音插了过来。
“但……对不起。”
柳枝意转过头，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姥姥和妈妈身上。
沉颂月：“你妈妈生前的时候有催过婚吗？”
柳枝意一愣：“当然有啊。”
那会儿，她们还因为相亲的事情吵过架。
其实柳枝意并不是反感谈恋爱，只是很反感这种配种似的相互匹配家境的相亲……
柳枝意脑中不自觉地联想了很多东西。
她突然看到自己手掌旁似乎连了一个东西。
沉颂月像是松了口气。
“对不起，但是猫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找到了他的身体，被切开了……”
柳枝意翻过了手掌，看到一根红线连着手心的掌纹，一路拉了出去。
沉颂月：“得麻烦你，帮忙把他的身体找回来。”
第57章
柳枝意拨了下手掌旁的红线。
线有些粗糙, 是棉线。
柳枝意：“你想让我帮忙就直说，绕这么一大圈干什么？”
沉颂月没有和她对视，扭过头。
“为了勾起你的情感起伏，毕竟情感这玩意不完全受人控制。”
道理是这样。
柳枝意拨了下红线：“这和我妈催婚有关系吗？”
沉颂月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猫的身体被放在了一个恋爱游戏里面。”
柳枝意：“……啊？”
沉颂月捂住头。
“猫的道具有点特殊, 这让他比较难死掉, 所以那些人把他身体切割后, 利用人们的群体思维把他的身体锁在了游戏里。”
听起来非常的复杂。
柳枝意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提问。
沉颂月：“恋爱游戏嘛，肯定和爱情有关系，所以我也只是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勾起你在这方面的情感波动……现在看来，是有但是不多。”
柳枝意看向自己的手掌，这红线极细, 像是稍稍用力就能扯断。
“……我觉得我对猫没有那方面的情感, 顶多是好感。”
沉颂月感叹道：“所以是这种细线啊。”
“你们这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吧。”柳枝意无奈道, “线有了，接下来要让我干什么？”
柳枝意拉了拉手掌, 见这线往远处延伸, 看不到尽头。
“要我跟着这线去找猫的身体？”
“嗯。”沉颂月点头，“不过就算你不主动去找, 我想猫的身体也会向你靠近。”
听起来还是有些惊悚的, 柳枝意思考了几秒。
“是因为那个玩具道具吗？”
“对。”沉颂月摸了摸鼻子，“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因为你那个道具的影响, 猫会不自觉的像你妈妈那样爱你，他的身体会靠近你的。”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 柳枝意听到了砰的一声。
棺材放进了土坑里。
柳枝意：“要下葬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
但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沉颂月安静下来，像是怕刺激到她一般，立马闭上嘴扭过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柳枝意笑：“不用这么小心。”
“放下的感觉很奇妙吧。”沉颂月皱起眉，眉头又松开，“长年纠结执着一件事，谁来说来劝都不管用，就是放不下……但是有一天，又莫名的释然放下了。”
确实是这样的。
或许说着有些残忍和冷酷。
但随着时间流逝，伤痛似乎正在渐渐淡去，变得不那么疼痛，变得足够让人忍受了。
沉颂月：“释然后，我升到了外太空……然后看到那团黑影，或者说是邪神？忽然觉得，我那执念也算不上什么了。”
柳枝意现在想来还觉得挺科幻的。
没想到副本竟然是这个玩意搞出来的。
——唰唰
棺材上在盖土。
随着土一铲一铲的落下，柳枝意仍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失落。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真正正的变成了一个人。
四大金刚动作很麻利，丝毫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柳枝意按照村长的指引，披上白布，在土堆前跪下。
还是会感到难过，可生活总要继续。
柳枝意弯下腰，将脑袋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再见了，妈妈。
*
处理完下葬后续的事宜后，天已经暗了下来。
沉颂月也不急，跟着她一起，时不时搭手帮个忙。
而忙完回往村里走的时候，沉颂月扯住了她的手。
柳枝意：“怎么了？”
还没等她话说完，只觉一阵地动山摇。
柳枝意一愣，伴随着身周村长的惊呼，身边有人叫了一句。
“地震了！”
沉颂月：“你姥姥把副本封闭了吧。”
柳枝意想到姥姥提到过的蚊帐，一时哑然。
柳枝意：“不说这个了，赶快救人！”
沉颂月十分平静。
“我们已经提前把人转移走了。”
柳枝意站在路旁，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就能看到村子的全貌。
原本还立着的砖房全部倒塌，砖石瓦砾滚了一地，一道裂纹从村头裂到了村尾，彻底将村子夷为平地。
柳枝意呆呆地站着。
忽然觉得姥姥有些残忍。
柳枝意：“是一点念想都不愿给我留吗？”
“在医院的时候，你姥姥和我聊过。”沉颂月开口，“她说你有时候优柔寡断，需要旁人给你推一把，又说你一连过了两个副本，疲惫得让她心疼。”
沉颂月：“姥姥的副本可怕吗？”
柳枝意摇头：“我在副本里睡了好几个好觉，菜也很好吃，虽然有些地方会有点恐怖，但比之前的副本好太多了……”
沉颂月：“这才是因为执念产生的副本原有的样子，你姥姥爱你，怎么会忍心吓你呢？”
柳枝意能够感觉到，现在想起也是心中怅然。
沉颂月：“这样的副本我们以前听过，不多，大多是为了所爱之人疯狂压抑……”
沉颂月说着往上指了指。
“邪神的恶意，所以才让副本看起来不那么可怕，你姥姥很厉害，在意志力方面比很多人都强了。”
柳枝意擦了下眼睛。
“你是想让我再哭出来吗？”
沉颂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要和你说清楚，爱就是要清晰完整的传达，这样才会不留遗憾。”
柳枝意捂住了脸。
*
人有时候就是种很矫情的生物。
柳枝意好不容易释然了，可姥姥陪着过了两个副本，又想到妈妈去世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柳枝意感到了心脏空荡荡的。
村子都震塌了，自然没地住。
沉颂月定了镇上的小宾馆，一人一间。
柳枝意一个人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灯光，那种空虚怅然的情绪在胸腔种不断放大。
这让她手机都看不进去。
到后来，柳枝意掀开了胸前的衣服，想看看自己胸口是不是有个洞。
这种强烈的空虚感，促使她想做些什么。
也不知道沉颂月是什么心态，勾起了猫的话题，却只说一半。
于是柳枝意敲开了沉颂月的门。
沉颂月：“明天不是还要上山处理你姥姥的后事吗？还不睡。”
柳枝意垂头丧气：“不能深想，一想就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这样的感觉柳枝意从未有过。
哪怕以前一个人在外地上学上班都没有这样。
柳枝意：“以前听人说身处灯红酒绿中，却觉得这些和自己无关是矫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就是，我好像没家了。”
沉颂月直接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
柳枝意吸了吸鼻子，把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
“给我找点事情做吧，转移下注意力。”
“好好好。”沉颂月拉上房门，“我还想着你家里出了这些事情，先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的……”
柳枝意摇头，她按住胸口。
一阵一阵的刺痛随着她的呼吸在胸口炸开。
她精神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柳枝意：“在副本里有一口气吊着，现在情绪起伏一大，我就胸口疼。”
伤心难过久了，精神和身体也是会累的。
沉颂月叹了口气。
“和你说说猫的具体情况吧。”
沉颂月：“按照他的说法，当时他被分尸时有只流浪黑猫经过，所以他试着挣扎，意识转移到了猫的身上。”
柳枝意忆起刚开始与猫见面时，确实把他误认成了常喂的那只。
沉颂月：“那只猫喜欢你，他被猫的感情影响，不自觉地跟上了你。”
柳枝意：“我喂的那只猫，现在怎么样了？”
沉颂月一愣：“被同化了吧……那种情况比较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你很喜欢那只猫？”
柳枝意心中失落，也无法多苛责什么，更何况猫和沈颂月后来帮了她那么多。
“……继续说吧。”
沉颂月：“我们知道他被锁在那个乙女游戏里面，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直到你出现。”
沉颂月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好像得有爱才行。”
爱？什么爱？
柳枝意听着还有些怀疑自己，难不成她爱猫，又不自知？
柳枝意：“什么爱？对了，你说了这么久那个游戏到底是什么？”
沉颂月：“恋爱心跳。”
这游戏柳枝意略有耳闻。
因为在众多男性角色倒贴的乙女游戏中，这游戏堪称邪典。
不仅是恐怖背景，还需要玩家主动攻略男性角色。
且一步走错，就会死亡。
把好好一个恋爱游戏玩的和恐怖游戏一样。
柳枝意没玩过，但是看到这游戏被骂上过热搜。
评论全是质疑这种恐怖游戏是怎么拿到版号的？此等pua玩家的游戏竟然还能挤进游戏下载排行榜？
柳枝意在聊天的功夫，快速搜了下恋爱心态，看了下玩法。
发现需要玩家配套一个游戏官方赠送的手环，用来检测心跳。
柳枝意倒吸一口气：“这玩法。”
沉颂月：“是不是和你的初始道具很像？虽然进副本后，玩家的初始道具都会有差别，但是核心差不多，都是为了检测玩家的情绪波动。”
沉颂月：“这个乙女游戏是为了以后副本大规模降临做准备……”
第58章
柳枝意倒吸一口气。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沉颂月先是一顿,接着被她的表情逗笑。
“别紧张，只是做多种准备。”
“邪神入侵……我们内部把那个影子一样的玩意叫邪神。”沉颂月解释了一句，“这东西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没有很多经验, 很多都是在尝试。”
柳枝意：“乙女游戏也是尝试？难怪听起来有点怪。”
她也说不出那种感觉。
沉颂月：“感觉不像是官方会做的事情, 对吗？”
柳枝意点头, 努力形容自己的感觉。
“感觉这个游戏一听, 就问题很多……不是很专业的样子……”
沉颂月笑出了声。
“看来官方在你眼里是很专业的，无所不能的？”
柳枝意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手表。
“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无所不能应该算不上，但是感觉乙女游戏有点儿戏了。”
沉颂月：“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们内部很多人的观点都不太一样，有的人觉得邪神是从人的精神中获取能量改造环境。”
沉颂月说着停顿了几秒,思考怎么措辞。
“你在副本中应该有感觉, 知道的越多, 思想就会出现改变，也会影响副本……这其实说明, 有时知道得越多, 不是一件好事。”
柳枝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由地心生忧虑。
“提前让那些没进过副本的普通人……接触和邪神有关的东西, 真的是好事吗？”
沉颂月：“我们内部有人就产生了和你一样的疑虑,可反过来想，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进了副本，仅凭初始道具里接收到的官方通告……那些新手真的能很快适应环境开始闯关吗？”
这部分柳枝意也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猫不停地引导她,她刚进副本时也是睁眼瞎，恐怕适应地没那么快不说,活都不一定活得下来。
沉颂月：“这就是两个相冲突的观点。”
柳枝意：“所以这个乙女游戏看起来才这么矛盾吗？明明做了这个游戏想让普通人去玩，可又把游戏难度调高，让玩家主动攻略男性角色，又时不时地pua玩家。”
“是的。”沉颂月摊开手，“虽然这样说，你听着可能会有点刺耳……但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不管是一些公司，还是组织亦或是政府，都是草台班子。”
说得多了，沉颂月笑了一声。
这一声可和之前不同，透着一丝轻蔑，却也带着些咬牙切齿。
“还真就和金小姐说得一样，不管在哪里，如果是人，内斗就少不了……人啊，就是各种各样的想法太多了。”
柳枝意打断沉颂月的话。
说实话，柳枝意对一些内斗，人的观点什么的都不太感兴趣，有时候想太多，自己反倒受累，不如不想。
柳枝意：“金小姐是谁？”
沉颂月只说了一个关键词：“虫母。”
柳枝意：“是那个女声啊。”
沉颂月笑：“我挺欣赏她的魄力的。”
眼看着又要深入聊，柳枝意连忙摆手。
“好啦好啦，我现在只想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姥姥下葬和找猫的身体。”
沉颂月叹了口气，非常失落。
那表情就像是柳枝意那些疯狂向她安利自己喜爱的爱豆，却没能安利到一般。
沉颂月：“……很简单的，你把《恋爱心跳》下到手机里不就行了。”
确实简单的有些出乎意料。
柳枝意点开了手机的软件商店。
这《恋爱心跳》还有pv。
在她要点pv的时候，沉颂月拦下了她的手。
沉颂月：“先下载游戏登录，做实名认证。”
柳枝意：“为什么？”
沉颂月：“因为这个游戏有匹配机制，会随着玩家的实名认证和喜好来调整不同男性角色的出场顺序。”
柳枝意都惊了，难怪这游戏pua玩家，还能榜上有名。
她把游戏下了下来。
这乙女游戏的图标是全黑的方块里画着一颗心。
柳枝意先点进去，结果没进游戏，先弹出一个实名认证的网页。
柳枝意花了些时间填信息，上传之后。
页面弹出了面部识别，于是她将手机拉远，按照面部识别的提示展示全身。
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个乙女游戏是真的很不想有人玩了。
柳枝意想。
而在她整个人出现在镜头中后，她手表那块被红框圈了出来。
下一秒，她手机界面一花，转进了另一个界面。
【欢迎您，恐怖游戏玩家。 】
沉颂月适时解释道。
“这个乙女游戏接入了官方数据平台，像我们这样的玩家就没必要再拿配套手环了。”
也是。
柳枝意拿起手机。
直到面部识别验证结束，《恋爱心跳》几个大字才从屏幕上浮现，游戏正式开始。
沉颂月递给了她一个小盒子，是蓝牙耳机。
柳枝意将耳机连上手机，塞进耳里，点开了图标。
——滴答
一滴雨落在了屏幕上。
紧接着，耳机中传来了一道电流似的声响。
紧接着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女声：“下雨了啊，你喜欢雨吗？”
柳枝意一愣，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喜欢和不喜欢两个选项。
她按下不喜欢的选项。
雨声散去，屏幕也变得明亮起来。
——呼
有风吹过，屏幕忽地一花，来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上。
柳枝意看到街道上有几个背朝屏幕的背影。
女声：“快点跟上来，都快迟到了。”
在女声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几道背影闪烁起来。
有穿着恤牛仔裤扎马尾的女孩，还有穿着西装裙小高跟的职场女性，以及吊带裙染着粉色长发的辣妹……
柳枝意快速掠过这几道背影。
屏幕里浮现游戏提示，让她选一个人更上去。
迟到？
是做什么迟到？
线索太少，柳枝意一时想不通其中的联系，便顺着感觉点上了恤女孩。
在她点上的瞬间，恤女孩回过头，笑着往前几步，往屏幕外伸手，就像是抓住了屏幕外玩家的手一般。
恤女孩举起手中的手机，晃了晃。
“你快一点。”
与此同时，恤女孩手中手机屏幕放大，几个选项摆在了柳枝意面前。
火锅，烤肉，炒菜。
柳枝意又顺着感觉点了烤肉。
恤女孩收回了手机。
“烤肉的号都快到了，你知道这家烤肉店很难排的，过号直接作废！”
随着恤女孩话音落下。
车轮在地面摩擦的嗞啦声响起。
柳枝意看到手机屏幕上提示她听声音转动手机。
——砰
一道巨响从右边耳机传来。
柳枝意举起手机往右边转去，她动作很慢。
这是副本留下的影响。
她首先看到了马路，在画面的一角看到了黑烟。
于是柳枝意继续转动，看到了一辆与卡车相撞的黄色跑车。
跑车几乎塞进了卡车车底盘下，隐约有液体从底盘渗出。
这样的画面其实是有些残酷的。
可游戏的操作提醒她往前走。
柳枝意举着手机往前走去。
手机里的画面还在不断地放大，一点一点地逼近车祸现场。
她看到了区别于卡车和跑车以外的东西。
一条惨白的，看着像是手臂的东西从扭曲折叠的跑车团中滚了出来。
而此刻，柳枝意感到手中的手机震动。
一个金色的转盘从屏幕中浮现。
直到此刻，这个游戏才展现出乙女游戏的常态——抽卡。
只是这抽卡界面弹出的十分突兀，但柳枝意还是按照指使在转盘上划了一圈。
随着她的动作，转盘转动。
下一秒金光大作，一张卡从轮盘后飞了过来，并亮起了六颗星星。
柳枝意看着卡片底端标注的六星还有些惊讶。
《恋爱心跳》最高级卡就是六星吧？
卡面是一个帅哥。
这游戏美工不错，帅哥外貌还是她喜欢的那款，高鼻梁黑头发，还有一双猫眼形状般的杏眼。
帅哥正仰靠在跑车的敞篷座椅上，微微侧头，笑着露出了两颗虎牙，还抬手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的动作。
但是下一秒，卡面翻转，这部分还有个过场动画。
黄色的敞篷跑车驶过十字路口，一辆卡车从对面的路口飞驰而来。
紧接着，卡车撞上了跑车。
就像是一块黄油融入了卡车底座，伴随着砰的巨响。
这部分甚至给车内了一个近景，随即血液喷的满手机屏幕都是。
柳枝意：“……”
随后一只断臂从车窗的部分滚了下来，血液从断口处向下流淌。
虽然这场面十分血腥，但在美工的高超绘画技术，以及柔和的滤镜烘托下。
画面竟然是有些美的，看着就像是红色的棉线缠绕在手臂上。
随后，那些血液向外蔓延。
泛着金光的六星卡片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柳枝意看到了跑车旁的断肢。
有血液从断指的手掌流下，那条细细的血流不停地往外流淌，向着柳枝意这边的方向流来，最后停在了手机屏幕的右下角。
柳枝意低下了头。
她正用右手捧着手机，而手掌的掌纹贴在手机上，红色的棉线从她掌纹中拉出，也贴在手机上。
看着就像是与手机中的血流连上了一般。
沉颂月欣慰地笑了。
“看吧，你找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第59章
看到这连起来的红线, 柳枝意换了只手。
她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柳枝意：“你说他会主动找上门，我这也点不到啊。”
“要是这么简单，我们早就找到他的身体了。”沉颂月瘪嘴，“把猫分尸的那群人依托于《恋爱心跳》开了个副本,可这个钥匙要游戏里的角色给。”
柳枝意：“怎么给？”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 那群人靠群体思维困住了猫, 乙女游戏这东西说白了, 就是只能对这种不存在的、臆想中完美的异性，才能寄托爱。”
柳枝意：“我觉得……我对猫算不上爱，还是我潜意识里没意识到？”
沉颂月一听她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当然不爱他啊。”
沉颂月：“要是他需要别人的爱就能从《恋爱心跳》里出来了，他早就出来了。”
听到这里，柳枝意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她对自己内心的判断没有失误。
沉颂月：“可纸片人是虚假的,一举一动按照游戏的脚本,设定好的程序来……你觉得猫的性格怎么样？”
“乐于助人？”柳枝意不太能肯定, “虽然副本一路闯关过来，猫帮她很多, 但通过一些聊天, 柳枝意能感觉到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柳枝意斟酌着形容词：“我感觉猫应该是个大局为重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把那个玩偶道具缝上去的话……它可能不会那么偏向我。”
沉颂月啊了一声, 像是有些惊讶。
“你感觉到了啊。”
其实还有些感受, 柳枝意都没说出口。
即便沉颂月和猫都不留余地地帮助她，可柳枝意还是时不时能从他们的态度中感知到……冷酷。
这样形容帮助过自己的人，显得有些没良心了。
可柳枝意却有种直觉,也许对于猫和沈颂月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会做。
沉颂月：“我还准备了一大段话来说服你呢……是的，猫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
柳枝意：“它有两幅面孔？”
沉颂月笑着摇头：“那倒不是，他对新人都挺好，平时人也很热情。”
柳枝意：“听起来问题也不大。”
“问题在于，猫他并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沉颂月说着自己也笑了一下，“他做事会有明确的导向，会不折手段……虽然我也是这样。”
沉颂月：“就是他刚被分尸的时候，就给局里传了句话。”
沉颂月故意话只说了一半。
柳枝意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大概摸出了她的性格，便主动追问。
“什么话？”
“不要管我。”沉颂月笑弯了眼，“他只传回了这一句话。”
柳枝意并不惊讶，在她第一个副本，猫冲出来帮她挡刀的时候，就不意外他会传这种话了。
沉颂月：“他不会爱任何人，哪怕是自己。”
“我们都了解他的性格。”沉颂月看着她，“连他的敌人也了解。”
柳枝意：“所以才把他塞进了这个游戏里？”
“对啊。”沉颂月笑，“爱是打开一个人内心的钥匙，他都不会爱，怎么给钥匙？”
沉颂月发出了一道气音，像是哼了一声。
“他那种样子，正常情况是不会产生爱这种情感的。”
柳枝意：“……那我这样算是阴差阳错了。”
沉颂月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枝意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微妙。
“你可以不去管他的。”沉颂月忽然冒出了一句。
柳枝意：“那怎么能不管，从我进副本到现在，猫帮了我很多……”
柳枝意：“你不想我救他吗？”
“那倒也不是。”沉颂月皱起眉，“就是有时候觉得……不值得。”
柳枝意眉头一跳。
沉颂月：“世界末日……邪神入侵算得上是世界末日吧，大家都在忙着怎么抗争，他……猫说得对，其实我们那个时间已经不需要他了，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 ”
沉颂月：“他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规划好了一切，让我们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齿轮，缺了一个立马就能补上另一个那种……他甚至把自己也变成了齿轮。 ”
沉颂月对柳枝意露出了一个近乎恶意的笑容。
“所以在他被分尸困在游戏里的时候，我们这些齿轮是真想过要不要把他放弃的。”
柳枝意呆住了，她不知道沉颂月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么多。
沉颂月：“枝枝，你和我们不是一类人，我怕你难过。”
似乎在这个邪神入侵开始，大家都变成了谜语人。
执念要自己发现，自己解，有些东西得知道，却又不能知道得太多。
柳枝意不明白，为什么沉颂月这么的反复无常，于是她直接询问。
“难过什么？”
沉颂月手掌张开又合拢，在这一刻她看得上是有些伤感了。
“难过我和猫……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柳枝意却听愣了。
“……其实我没那么傻，你们是怎样的人，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沉颂月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你以后不能凶我啊。”
“我凶你什么啊？”柳枝意笑。
沉颂月却叹了一口气。
“我感觉你不能接受我和猫的理念，最后可能会闹得不太愉快。”
柳枝意其实对这些争斗都不是很感兴趣，在副本里苟延残喘，妈妈和姥姥的接连离去让她意志溃散。
柳枝意：“你想让我问你们的理念是什么吗？”
沉颂月：“是的，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点好。”
柳枝意：“那我知道了，不接受你们的理念，你们会中止相关的计划吗？”
“不会。”沉颂月说得肯定，“就算你知道了，意义也不大，我们的计划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所以才有多的时间去营救猫。”
柳枝意：“那就不要告诉我你们的理念了，说实话……我现在挺迷茫的，妈妈和姥姥不在了，我想找点事情做，但又不想去想太复杂的事情。”
“好吧。”沉颂月撑着脸，“其实我是准备说服你加入我们这个组织的……”
难怪先前一直拐弯抹角，就差直接说出他们的理念了。
柳枝意：“免了。”
沉颂月也不勉强，脱下了身上的外套递给柳枝意。
“行吧，虽说猫那些身体应该会主动靠近你……但你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我也说不准，注意安全。”
柳枝意也想问怎么找到猫那些身体，毕竟那些身体看着，好像是在手机里。
“我怎么把他的身体弄到现实里来？”
沉颂月：“我不知道，我们都没有拿到钥匙，只有你拿到了……”
得，就得她自己琢磨了。
*
柳枝意一夜未合眼，都在想猫的事情。
她不敢让自己安静下来，这样她会忍不住地去想姥姥去想妈妈，然后想未来怎么办？
她发现自己失去了目标。
妈妈在的时候，是想多赚钱让自己实现财务自由，然后回来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姥姥生病的时候，是想着就算病好不了，两个人相互支撑着，日子难是难一点，也不是过不下去。
可是现在，都没有了。
她反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明明放下了，明明已经接受了姥姥和妈妈的离去，明明在面对姥姥的葬礼时，她已经释然了，不会再沉溺于悲痛的情绪中。
为什么还是这么空呢？
“因为你还没习惯现在一个人的状态。”
沉颂月揽住她的肩膀。
“当人步入一种新生活的时候，总会有茫然无措，话说你真不考虑加入我们的组织吗？找点事做也好。”
柳枝意摇头。
“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那她想做什么呢？
柳枝意不知道。
处理完姥姥的后事后，柳枝意回到了城市里。
她去照相馆预约，准备弄一张姥姥彩色的相片和妈妈的挂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地铁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那种心中空荡的感觉又来了。
她看到那些路过的人，有的人手里捧着横向的手机，像是在打游戏。
人在陷入空虚时，似乎会想得更多一些。
柳枝意看着那几个打手游走过的人，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是否内心空虚的人，就会拿游戏作为慰藉？
于是她也按亮了手机，戴上耳机，点开了《恋爱心跳》的图标。
游戏弹出了新的弹窗。
是新活动。
柳枝意还意外这鬼游戏竟然有活动。
定睛一看，发现这活动出了张新卡。
她瞥了眼卡池上显示抽卡次数的栏位。
还有一次。
柳枝意想也不想地下池单抽。
随着卡池爆出的金光，柳枝意想她这辈子的欧气都在这鬼游戏上了。
随着卡片的弹出。
过场动画再次冒了出来。
柳枝意听到了一道男声，低沉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电流，听着便让人耳根发麻。
这种乙女游戏，总是会在配音上下大功夫的。
男声：“缘分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过场动画中的男人穿过人群，朝着镜头微笑。
而在上张卡片里，这个男人被撞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了只手。
男声：“在我曾感到空虚的时候，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卡片的金光褪去，有血液从卡片底端蔓延上来。
男声：“我没有目标，也没有想做的事情，可你却吸引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令我日思月想。”
声音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明明隔着屏幕，只是一个不存在世界的纸片人，柳枝意却感到了心脏颤动。
男声：“我想再创造一次与你的相遇。”
——轰
那是地铁驶过车站发出的气体轰鸣声。
柳枝意看到车厢的车灯由远至近，一盏一盏的熄灭，直至留下了她眼前的一盏。
柳枝意没有放下手机，只是通过余光从手指的缝隙往前看去。
她看到了一滩血。
而耳中的耳机还在继续播放着男声。
“我们又再一次相遇了，或许这就是缘分。”
手腕上的手表震动，新的任务更新。
【不解之缘】
第60章
——噗呲
耳机里传来了电流声。
柳枝意取下了左耳上的耳机。
——啪嗒
她听到了水珠滴到伞面的声响。
地铁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啪嗒
有液体滴在她捏着手机的手指上,从手指滚到虎口，被手机屏幕照亮。
那滴液体是红色的血珠子，从她的虎口向下滚落，连上了掌纹, 留下了一跳红色的血线, 最终汇聚到她掌心的红线上。
柳枝意顺着红线往前看去,放下了挡在面前的手机。
整个车厢里只剩下了她眼前这一盏车灯, 就像是一盏聚光灯般打在她面前。
而聚光灯下站着一个人。
柳枝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人。
他……或者该称为它？
它披着一件雨衣，雨衣的下摆淅淅沥沥向下滴着血，先前看到的那一大滩血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
可即便穿了雨衣，它还是打了一把伞。
她看了眼手机。
手机的界面还停留在游戏抽卡的界面上。
而卡面上的男人身后发着光，那是被地铁灯光映照的反光。
男人整张脸湿漉漉的，朝着屏幕侧头，微笑的同时伸出手。
柳枝意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看向前方。
说实话, 如果换个场景, 这样的画面是相当的唯美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 弥漫在光圈下的白色光点，还有从伞下伸出的手。
以及手中捏着的玫瑰。
柳枝意掌中的红线有了终点,就连在这只捏着玫瑰的手上。
可是, 它也只剩下一只手了。
所以这就是乙女游戏和副本的去边吗？
柳枝意望着空荡荡的飘着的雨衣，还有飘在雨衣旁的雨伞和手。
虽然这画面不如她以前经历过的副本恐怖, 甚至有些好笑。
但她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啪嗒啪嗒
血雨下得更大了。
雨衣也跟着飘了过来。
伞往她的方向偏移, 挡在了她的头上，玫瑰也落在了柳枝意的手里。
柳枝意其实并不想接过玫瑰，可先前一直没有反应的红线忽地收紧,扯得她手都抬了起来。
那看起来就像是某个舞会的开场，她抬起手接过玫瑰在飘着在原地转了一圈。
紧接着雨衣靠了过来,与她肩并肩的缓缓落地。
柳枝意：“……”
她快速地瞥了眼手表。
果然不出所料，任务界面还是停留在不解之缘上。
这次进副本也很突然，她都没来得及收集《恋爱心跳》相关消息，毕竟这乙女游戏已经出了一段时间，网上相关攻略应该不少。
柳枝意以往乙女游戏玩得不多，对这种游戏没有太多概念。
所以，游戏是为了谈恋爱？
沉颂月也好几次提到了爱。
可要怎么谈恋爱？柳枝意瞥了眼空荡荡只剩一只手的雨衣，它连嘴都没有。
正思考着，柳枝意看到那只手又伸到她面前。
这只手并不难看，骨节分明，却皮肤光滑，还白里透着红，漂亮的像是一块玉，不像是一只断手。
柳枝意没有动，那只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应，手指垂了下来，即便没有五官，失落的情绪都能从指缝里透出来。
但失落的情绪没持续多久，手又张开，像是变魔术一般变出了一张纸，两指捏着纸就往她这边飘了过来。
柳枝意继续向后退。
她心想着这手倒和那些乙女游戏里的男性角色一样，非常主动。
还没等她退多少，余光便扫到红光一闪，红线飘了起来，将她拽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于是那张纸就这么贴到了她的脸上。
——滴答
——滴答
血雨还在下，溅起的小血珠汇聚，形成了一片朦胧的血雾笼罩在四周。
头顶的白灯直射下来，照得这血雾都笼罩上了一层白光。
她看向了对面，看着那空荡荡却伸出断手的雨衣。
看起来像是某个偶像剧的画面。
雾气，白光，还有男女主角的面对面。
柳枝意闻到了一股桂花的香气，那是从纸上传来的。
而她耳中的耳机适时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应该是乙女游戏的背景音乐。
虽说《恋爱心跳》的主线剧情颇为阴间，可背景音乐却承袭了乙女游戏一贯的风格，和缓的钢琴曲调犹如流水从耳机中传来，伴随着周遭滴答滴答的雨落声。
柳枝意看着那只断手展开了纸，纸面上还印着桂花的图案。
它将纸贴在了她的脸上。
柳枝意缩了下脖子，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可下一秒纸却只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擦掉了一块血迹。
男声又从耳机中响了起来，犹如电流般从她头皮窜过。
“……你的脸脏了。”
柳枝意一惊，心想耳机里怎么会突然冒出声音。
但她不敢动，注意力全集中在这只手上。
断手在她脸上轻擦了一下，接着就像是受惊一样忽地向后退去，连带着她头顶的伞也跟着退了一些，可即便如此，伞面也是倾斜着完全盖住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耳机里的男声再度响起。
“……抱歉，刚才冒犯你了……你身上都是水，要纸吗？”
柳枝意抬头，看到断手手心捧着一包纸递到她的面前。
男声：“擦擦吧。”
真的就和一些乙女游戏的剧情发展一样……
柳枝意犹豫了几秒，拿起了纸。
不过她现在戴着的蓝牙耳机也变成道具了吗？
柳枝意摸了摸右耳上的耳机，又偷偷看了眼手表，那上面并没有新的提示。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
手机的页面还停留在游戏界面上，只是刚才经她这么一抓，似乎是触动了屏幕。
这种互动类型的乙女游戏一般是通过点击屏幕来推动游戏剧情发展。
而刚才她这么一捏，游戏的剧情就往后进了几步。
柳枝意看了眼断手，发现它还乖乖悬浮着，见她看过来，手指还缩了缩。
柳枝意点开手机右上角的剧情回顾。
发现这不解之缘的卡片剧情也发生在地铁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游戏里的剧情也是她或者说女主？柳枝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乙女游戏中代表玩家的女主视角。
姑且先称作女主吧。
女主的剧情也停在进地铁后，忽然四周陷入黑暗，开始下血雨，接着遇到男性角色的地方。
对了，这个被撞得四分五裂的男性角色叫……
柳枝意低下头仔细看了眼游戏对话框上的名字标识。
周弗清。
只是相较于副本中只剩下只手。
游戏里的周弗清身体倒是完整的，就是整个画面的光影有些奇怪，明明是昏暗的地铁，周弗清的身体上却有着条状的黑影。
看着像是身体裂开了一般。
而手机中的周弗清也抬起手，向着屏幕外递来一包纸。
看来，副本和游戏里的剧情是同步的。
柳枝意想。
柳枝意点了下手机屏幕。
对话框消失，弹出了一个选项。
就和那些正常乙女游戏在某些剧情节点要选择一样。
【询问周弗清怎么回事。 】
【牵住周弗清的手。 】
柳枝意直接无视了第二个选项，点下了第一个选项。
男声再度响起。
“你其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游戏中也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钢琴曲在此刻开始变调。
男声：“对不起……可能，是我的问题，我太想见到你了，导致你出现在了这里。”
很坦诚，柳枝意心想。
她一边听游戏里的配音，一边盯着那只断手。
男声：“我很早的时候就见过你，也是在地铁里，其实只是一个无意中的对视，但你却对我笑了。”
这种话放在现实里听一个真实存在，也不熟悉的男人说，不仅肉麻，可能还有点恐怖。
可隔着耳机和屏幕，再配合着低沉动听的嗓音和滴答滴答的雨声。
柳枝意心中竟渐渐地腾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男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当时我的心情不太好，也可能是我想看到有人对我笑……我发现我的心跳在加快。”
变调的钢琴声忽地变成了一下又一下，就像是落下的雨滴，又像是砰砰直跳的心跳。
男声：“可惜那次我没能把握住机会……然后，就没有机会了。”
柳枝意想到了上一张卡的过场动画，周弗清被货车撞得四分五裂的身体。
一时间，配合着伤感的钢琴小调和嘶哑发颤的男声，感到了些许伤感。
这就是乙女游戏的魅力吗？
柳枝意为自己的情绪起伏感到了意外。
男声：“对不起……我想见你，我想再次和你相遇，却没想到这份执念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哐当
脚底下的车厢底似乎动了起来。
柳枝意低下了头。
副本中的声音和耳机中的声音重叠。
游戏里和她脚底下的地铁动了起来。
男声：“我一直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就提起勇气向你搭话，然后找些有的没的话题和你聊聊天，哪怕是相顾无言的傻笑也好。 ”
——哐当
——哐当
车厢开始加速，漆黑的车厢里有看不到的东西在窃窃私语。
男声：“对不起……我会把你送出去的。”
柳枝意看到断手抬了起来。
男声有些发颤，像是有些紧张。
“所以现在……现在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周弗清。”
手表上的任务更新。
【再次相遇：死后才鼓起勇气的搭话。 】
男声：“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