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长公主比谢珩重要啊

    若谢珩跟着一起回门,应当是谢珩先下车,可如今先露面的是穆婉。

    穆兴德紧紧盯着来人,企图能提前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好事先做个准备——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就见穆婉梳着结椎牡丹髻,红宝石头面点缀,一身绯红缕金彩蝶戏百花长裙,扶着丫鬟的手臂款款而下,雍容华贵,明艳逼人。

    她在自己面前站定,而后一个面容和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嬷嬷从后车上前,另四个丫鬟前后簇拥,整整齐齐的随着穆婉一起对他拜下。

    “女儿见过爹爹。”

    这一瞬间,穆兴德差点忘了忧心,而是缓缓冒出另外一个念头:这优雅贵气的姑娘竟然是我的女儿?

    直到袖子被儿子拽了一下,穆兴德才回过神来,连忙抬手一扶,“不必多礼,快叫爹看看。”心里却想,怪道人人都想做人上人,这也太威风了。

    又想起之前的担忧,仔细打量眼前人,嗯,确实是他那个熊心豹子胆的女儿没错,但见她面色红润,眉目清亮,心稍微放了放,看样子日子过的应该还行,但也不敢彻底放心,毕竟还有前车之鉴——前几天还笑眯眯什么都看不出来,后面冷不丁下个狠手叫他心力交瘁大半旬。

    只能叫母亲多问问了,这样想着,穆兴德一边说着“侯府果然养人。”一边将人迎进二门,“你祖母一早就盼着见你呢。”

    穆婉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

    待到了二门见到沈氏和穆柔以及几个庶妹又是一番见礼,这次就更加客气了。

    沈氏虽在二门,但前头谢珩没跟着回门的消息却早有小厮跑来报了信,心里还想着看见了穆婉要怎么顺势问起谢珩,结果当穆婉被众星捧月一般款款站在她面前,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太太”后,沈氏放在嘴边的话却一句都问不出,只能同样客气的回礼,“大姑奶奶。”多余的一句不敢说。

    侯夫人竟然是这般排场!一个野丫头也能改头换面叫人不敢冒犯!

    沈氏不由看向自己优雅镇定的女儿,心头泛酸,若是她家柔儿嫁过去,定然比穆婉更强。

    相比沈氏和几个庶妹的拘谨,穆柔确实从容的多,毕竟比这样还大的排场她也有过。况且,她心中冷笑,这些真的是排场吗?

    跟在穆婉和沈氏身后往福寿堂走的时候,穆柔的目光不由落在穆婉身边的嬷嬷身上。

    那嬷嬷身形匀称,看着倒是和气,但身上自有一股从容气质,叫人轻易不敢小觑,想必就是镇北侯的乳母了。

    穆柔垂眸想着,不知道这位苛刻的乳母今日在穆家会做什么花样。

    上辈子姜三姑娘回门时也十分风光,据说香车宝马,奴仆开道,排场大到家中除了祖父祖母,父母都按规矩坐于其下。

    结果事情传出后惹了不少笑话,虽说按规矩镇北侯夫人地位最高,但人非草木,孝字在前,怎么可能事事按规矩?最后镇北侯夫人姜氏果然落了一个轻浮张狂的名声。

    穆柔一开始也以为是那位姜三姑娘咸鱼翻身,瓦釜雷鸣。直到在宫中的中秋夜宴上见到对方,才从宫女口中得知她其实是受制于镇北侯那苛刻的乳母。

    奴大欺主。

    但也无解,她一个身份低微,刚刚入府的新妇,如何能斗的过夫君儿子皆为侯府而死,又从小和侯爷情分深厚的乳母呢?

    穆柔十分好奇她会如何应对,后来就听说镇北侯夫人姜氏做事极守规矩,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侯爷的乳母都被她挑剔。

    那位乳母最后如何穆柔不得而知,但显然,姜三姑娘用更严苛的规矩收拾了对方。

    她可不信自己这位大姐姐有姜三姑娘那种毅力,况且就算有,也需要过程,短短十天,怕是无论如何都对付不了侯爷乳母的。

    所以,今天应该还是会有热闹看。

    穆柔脚步轻快的跟在穆婉身后进了福寿院,排场?怕是束缚穆婉的规矩吧!

    穆婉看到坐在上首的穆老太太,眼底都是笑意,欢快道,“祖母,祖父。”

    穆老爷子矜持的点点头,眼睛不自觉的瞄向门外。

    穆老太太却不管那么多,伸手拉过穆婉,控制着情绪道,“婉婉。”

    穆柔第一时间看向那位嬷嬷,按照规矩,老太太应该口称“姑奶奶”或者“夫人”才对。

    若这种时候被提醒,那穆婉所谓侯夫人的笑话可就大了。

    可等了半晌,那位嬷嬷不仅没开口,还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只含笑看着穆婉。

    穆柔不由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穆婉可不知道穆柔那些小心思,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她开心的给穆老太太和穆老爷子行礼,“婉婉见过祖母,见过祖父。”

    穆老太太连忙将她拉起来,“好孩子,让祖母看看。”

    穆老爷子摸了摸山羊胡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回门?可是惹了侯爷不快?”

    这是说的什么话?!

    穆老太太恨不得踹死这趋炎附势的老头,但碍着侯府其他人在,只能压了脾气笑道,“婉婉性子好,没事儿怎会惹侯爷不快,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

    这话给穆老爷子听笑了,穆婉性子好?她要是性子好,世上就没有性子不好的姑娘!又觉得冤枉,谢侯爷没来明显是对穆婉不满,他先训斥了穆婉,不是能给侯府留个好印象吗?

    穆婉没理穆老爷子,拽了穆老太太的手笑道,“侯爷奉旨办差去了,已经走了好几日,还得七八日才能回,回门等不得,我又不能跟太后娘娘抢人,就只能自己先回来了。”

    她大大方方,语气轻松幽默,神情也并无任何愤懑,顿时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又笑吟吟的对穆老爷子道,“等他回来,我让他亲自向祖父来赔罪?”

    穆老爷子唬了一跳,瞪她道,“说什么胡话,给朝廷办差,何错之有?”

    穆婉笑了笑,“祖父说的是。”事情便定了性,谁也别再拿谢珩没陪着回门说事。

    “不过侯爷没来,长公主派人来啦。”她语气兴奋,仿佛长公主比谢珩更重要似的,隆重介绍道,“这位是长公主身边的古嬷嬷。”

    古嬷嬷这才上前朝穆老两口和穆兴德福了福,“老奴见过亲家老爷子老太太,穆老爷。”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穆家身为商户,更多的是和贵人身边的人打交道,还不习惯将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当做下人。

    穆老太太则是出于不想让穆婉为难的心态,毕竟穆婉在后宅最需要讨好的人就是婆婆,婆婆身边的嬷嬷自然尤为重要。

    穆柔也是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这到底怎么回事?侯爷的乳母呢?

    还有,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为何会陪着穆婉回门?穆柔死活想不通。

    就见古嬷嬷稳稳的扶住穆老太太的胳膊,解释道,“侯爷管着明镜司,手中都是不能耽搁的要务,因此今日实在没空前来,虽然夫人大度体谅,长公主却还是觉得委屈了夫人,特派老奴前来跟亲家致歉。”

    说罢就朝穆老太爷穆老太太福了福。

    穆老太太避开受了她的半礼,又快速伸手将人扶起,“长公主太客气了,侯爷身负重任,婉婉想来也明白,又怎么会怪罪。”

    穆老爷子点点头附和,“确实如此。”又板着脸训斥穆婉,“穆家从小教你修德行明事理,侯爷是做大事的人,你理应体谅,万不可仗着长公主宽厚便任性妄为,心生怨恨,知道了吗?”

    穆婉忍不住想翻白眼,老爷子真是摆谱摆上瘾了,正打算敷衍一句,就见古嬷嬷收了笑脸,“老爷子言重了,我们夫人自入侯府,上敬长辈,下怜幼儿,对侯爷更是无微不至,内德外礼,没有丝毫差错,不仅是长公主和侯爷,阖府没有不喜欢她的。”

    众人:……

    连穆老太太都不由看向穆婉,说她讨人喜欢老太太相信,但前面那些,尤其什么对侯爷无微不至……老太太忽然想,这丫头不是用这个忽悠了长公主吧?

    穆婉也没想到古嬷嬷会这么夸她,顿时不好意思,“嬷嬷过奖了。”

    古嬷嬷笑道,“夫人确实当的,不然您入府十日,可听长公主说过您一句不是?”依旧是和善的模样,语气中却有了锋芒。

    入了侯府就是我们侯府的夫人,长公主都没说一句,你一个偏心眼的老头子拿什么乔?

    穆老爷子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古嬷嬷话里的意思,讪讪的不敢再开口。

    古嬷嬷见该撑腰,该警告的都警告完了,便提出告辞,“……长公主说了,侯爷既然不在,夫人可以在府里多住一日,后日老奴再来接夫人回府。”

    古嬷嬷走后,众人还不太敢松气,穆柔眼睛也一直瞄着剩下的嬷嬷和婢女,难道侯爷的乳母是这个?

    就见穆婉吩咐道,“你们去和云苓一起将回门礼收拾进来吧。大嫂给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反正谢珩不在,穆家人不用应酬,干脆就一起拆礼物同乐吧。

    婢女们齐齐称是,然后规矩的退了出去,看起来对她言听计从,气氛彻底放松下来。

    穆婉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祖母这下放心了吧?”

    老太太十分欢喜,拍着她的手道,“放心了,我们婉婉在哪里都能过的好。”

    不仅老太太放心了,穆兴德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同时对他这个大女儿又有了更新的评估,他以为她就算要在侯府站稳脚跟最少也得要个一年半载呢,没成想刚成婚就直接得了长公主的宠爱,实在了不得。

    穆婉心情也不错,虽然在这里有过不少龃龉,但终归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这一世她的来处,回来还是开心的。

    见已经有小厮将礼物抬进来,笑道,“大嫂给大家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

    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个长匣子是前朝名扇,本是要送给祖父的,但祖父修身养性,谦逊内敛,应当不合适,换成实用的好料子吧。”

    正翘首以盼的穆老爷子:……

    他忍不住瞪眼,“你这丫头,我这不是想在长公主面前扬一扬咱们家的家风吗?”

    穆婉笑眯眯道,“孙女知道啊,所以孙女谨遵祖父教诲。”

    穆老爷子的心再次滴血,经过上次火琉球之事,他非常清楚穆婉这死丫头说到做到,不由看向穆兴德,想让儿子替他求个情。

    总不能叫他一个祖父先低头吧?

    穆兴德抬脚往外走,“长公主真是太客气了,回门礼都这么多,我也去看看。”

    笑话,她只是他女儿的时候他都管不了,如今都成镇北侯夫人了,他怎么可能管得了,老爷子也真是,还以为上火琉球之事能让他长点记性呢,没成想……

    啧,幸亏他随了老太太。

    谢大夫人是个周全人,礼物都和了各自的心意,连最小的三郎都得了个名手蹴鞠,福寿堂里一片欢声笑语,穆柔却心不在焉,她实在想不通侯爷的乳母为何没来,穆婉为什么会得了长公主青睐,她竟然真的在侯府如鱼得水吗?

    直到听到穆婉跟穆老太太说想去许宅住一夜,穆柔精神一震:许宅!

    上辈子,谢珩的私生子母子就是倒在了许宅门口,被回门的穆婉所救!这件事总不会出差错了吧!

    第42章 042 她肯定会是个好母亲?

    古嬷嬷的撑腰和丰厚的回门礼,都证明穆婉在镇北侯府站稳了脚跟,谢珩没有跟着穆婉一同回门因此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反而因为他不在,穆家氛围更加轻松自在,午间摆膳也没有分桌,席间老爷子主动让人将穆婉爱吃的摆在她面前,别别扭扭的道,“难得回来,多吃点。”

    以老爷子好面子的性格,这已经算是道歉了。

    穆老太太闻言不客气的嗤笑一声,老爷子瞪了她一眼。

    他也不想啊,但上次聘礼时穆婉将火琉球换成衣裳料子,他本来以为穆婉只是跟他赌气,让他心疼一下,最后还是会把火琉球给他,结果直到出嫁,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丫头把火琉球装进嫁妆里带走了。

    这次再错失前朝名扇,他怕又要一个月睡不着了。

    穆婉甜甜一笑,“谢谢祖父。”

    她语气亲昵,穆老爷子放松下来,说话也顺畅多了,“你能在侯府过的好祖父也很高兴。”想了想学着老太太补充了一句,“若真受了委屈,跟家里说。”

    穆婉问,“祖父会给我撑腰吗?”

    穆老爷子顿了顿,目光游移,“嗯,还有你爹在。”

    穆兴德:……

    穆婉被逗笑,桌上其他人也都忍笑,老爷子脸上虽然挂不住,但听到穆婉吩咐用完膳后将扇子送他,也不计较了,亲自给穆婉夹了一筷子菜,“好好吃。”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穆婉跟着穆老太太一起回房说体己话,其他人也欢欢喜喜拿着礼物回院子。

    沈氏出了福寿院就将手里的匣子扔给丫鬟冷哼,“你祖父祖母和爹都是好东西,打发我们就是一支金簪,当我们稀罕!”拉了穆柔道,“走,咱们去看看你的头冠,六郎送来的南珠嵌好了,肯定很漂亮。”

    穆柔却没心思,“娘,那个之后和嫁衣一起看吧,我还有些事,回头再说。”

    匆匆回到竹实院,她招来连翘低声吩咐了一通,连翘虽然不解,还是照着主子的意思出去安排。

    穆柔依旧心不在焉,直到穆婉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又在梧桐苑睡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出发去许宅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因为她不确定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是完全不同。

    穆婉不知道也不关心穆柔的小动作,轻车熟路的拐进连升街,许宅就坐落在这里。

    当年许倾蓝养孩子也细心,担心穆婉被环境影响,所以就在读书人最多的地方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虽然比穆家小的多,但因为只有许倾蓝和穆婉两个主子,反而比穆家要宽敞自在。

    不过回京后穆婉因为备嫁,反而来这边来的不多。

    即使穆婉不在,宅子里一切也井井有条,进门后穆婉先去许倾蓝生前住的巾帼院上了香,又待了小半天,出来后就打算去岐黄院研究师父寄来的脉案。

    结果门房来报,“昨天开始有人在宅子门口探头探脑的。”

    穆婉都习惯了,自从她掌管许倾蓝留下的铺子之事暴露后,许宅周围就多了很多视线,有些是好奇,也有很多是心怀鬼胎,不过因为如今她成了镇北侯夫人,那些人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大概就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好骗,想来忽悠着占些便宜。

    “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门房道,“就一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厮,在街口鬼鬼祟祟,倒也没其他动作,昨晚派人跟了一回,最后见他们回了穆家。”

    穆家?穆婉思索,穆兴德应该不可能,而穆泽海身边因为沈氏管的严,压根没什么小丫鬟,倒是自她回门开始,穆柔就一直魂不守舍,一副期盼发生什么的样子……

    “先盯着吧,有情况再来报。”只派一个小丫头和小厮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小事她也没必要在意。

    穆柔重生知道的事情肯定很多,穆婉不可能一件件去探究,她还要过自己的日子呢。合理利用,能知道一些大事结局就足够了,若追在对方屁股后面桩桩件件去重视,那才是舍本逐末。别人的人生,终归是别人的。

    结果确实是一件小事,穆婉在岐黄院查了一天医书,晚上准备睡的时候,门房来报,“那几个人走了,在路口救下了一对晕倒的母子。”

    所以穆柔是在等一对晕倒的母子?难道上辈子那对母子曾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

    穆婉下意识想过之后就没放在心上了,如果她上辈子嫁给了李亦宸,那么她可能需要一些机缘,这辈子嘛,还有什么机缘能大过大长公主呢?

    却不知道,穆柔之所以抢这份机缘,还真跟长公主有关。

    穆婉上辈子救了倒在许宅门口的母子,当时两人都病的厉害,穆婉就请了大夫救治了几天,对方中秋节才醒。

    女子说自己的孩子是镇北侯府的子嗣后,穆婉不敢怠慢,赶忙给镇北侯府报了信,当时镇北侯夫妇正在参加中秋宫宴,长公主便派人来接了那对母子回去。

    后来镇北侯之前在岚城中过合欢散,被同僚之女所救,意外有了私生子的事情就爆了出来,然后镇北侯就多了一个儿子。

    昨天穆婉回门穆柔想起这桩事后,就立刻安排了人来截胡,一来是担心穆婉会瞒下这件事,毕竟上辈子那是别人家的事情,还能和侯府攀上关系,穆婉自然会积极,但这辈子却跟她自己有关,穆柔觉得没人会愿意自己没生孩子之前夫君就先有了一个孩子。

    若穆婉知道了,瞒下事小,就怕会直接送人归西,毕竟两人本就病重,只要不上心医治就行。

    第二个原因,就是她能越过穆婉直接和攀上长公主。

    镇北侯府子嗣太过单薄,上辈子长公主非常积极的认下了那个孩子,穆婉也因此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不仅顺利挤进了勋贵圈,据说那之后李亦宸能那么顺利的高升,都是长公主对穆婉的回报。

    不管是不是真的,救了镇北侯府的子嗣总归不是错处。

    穆柔看着床上擦洗干净的母子,目光落在那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身上,心彻底安下来。

    昨日穆婉回门和上辈子姜三姑娘不一样,她还以为这对母子也可能不会出现,所幸该来的还是来了。

    穆柔笑道,“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两人诊治!务必要治好!”大姐姐,有了这个孩子,你又该如何呢?

    话表两支,穆婉在许宅小有收获后在第二日傍晚回了镇北侯府。

    一下车先去月恒院,结果进门就被一个小豆丁撞在了腿上,小豆丁也懵了,下意识的拽住她的裙子仰头看她,但因为离的太近,仰头仰着,就直接摔了个屁墩。

    穆婉刚想笑,奶娘就急忙上前将孩子抱起,“晋哥儿!”

    谢二夫人温和的朝晋哥儿伸出手,“没关系的,晋哥儿,那是你三婶婶。”

    晋哥儿窝进娘亲怀里,安定了许多,闻言看着穆婉奶声奶气道,“三婶婶。”乖巧极了。

    穆婉才放心笑出来,上前摸了摸他肉肉的小脸蛋,“晋哥儿乖,三婶婶给你带了好玩的。”

    她这位二嫂看来是真的很好相处。

    今日初十,此时侯府所有人都聚在这儿。

    长公主这才出声,“回门可顺利?”

    穆婉给长公主行了礼,欢快道,“何止顺利,有母亲为我撑腰,我可威风的不得了!”

    长公主又被她逗笑,指着她对谢大夫人和谢二夫人笑骂,“看看她,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穆婉笑道,“那也是母亲颜色给的好。”

    长公主摇头失笑,“这张嘴哟~”

    穆婉道,“母亲别吃醋,我不仅给晋哥儿带了东西,给您也一样带了。”

    长公主笑,“我来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穆婉从云苓手里接过一本书呈给长公主,“其他的自然不敢说,但这《养生十二式》是我外家养生秘方,动作舒缓优雅,最适合女子,是儿媳的孝心,希望母亲能一直给我撑腰到我九十九。”

    长公主笑骂,“你想的挺美,那我岂不成了老妖怪。”但接过礼物明显很开心。

    谢大夫人在一旁看着,总算知道穆婉为什么会讨长公主喜欢了,这张嘴实在甜,一本不知所谓的养生书竟然也能让长公主当做宝。

    就见穆婉又朝她福了福,“也辛苦大嫂给我准备回门礼。不到一天的功夫,竟事事妥帖,家里人人高兴,太厉害了。”语含赞叹,满眼钦佩。

    谢大夫人努力压着嘴角,谦虚道,“弟妹客气,本是我应该做的。”

    穆婉从云苓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不赞同道,“这世上可没有谁应该为谁做什么,大嫂为我辛苦一场,我自然感激,这是我自己做的一套脂膏,您也知道,我略懂岐黄,这套脂膏能润肤除皱,大嫂掌家辛苦我帮不上忙,那我就负责让大嫂保持青春貌美。”

    谢大夫人即便满心的防备此时也警惕不起来了,心里熨帖的同时只觉得这位三弟妹真的会灌迷魂汤。

    大夫人的嘴角终究还是翘了起来。

    二夫人不怎么爱说话,穆婉也送了她一套孤本,本来她还坚决不受,说什么无功不受禄,直到长公主发话才收下。

    孩子们也没落下,考虑到谢珩之前说他们太沉闷,穆婉给她们准备了一溜五个发条小动物,会跳的青蛙,翻跟头的小猴子,摇头晃脑的小人。

    穆婉给他们挨个示范的时候,连对她抱有警惕的时姐儿和意姐儿也忍不住凑过来,最小的晋哥儿规规矩矩的趴在八仙桌边看着。

    穆婉看他实在可心,将他抱进怀里,她每示范一个,孩子们眼中的惊奇就亮一分,最后看着小人摇头晃脑的扭屁股,几个孩子忍不住都笑起来。

    孩子们的笑声总是容易感染人,长公主和谢大夫人二夫人脸上也都带了笑。

    穆婉坏笑一下,拿出最后一个玩具拧上发条放在桌边,然后一只人手就在桌上乱窜而出,几个孩子吓的吱哇乱叫,四散开来,几个大人也吓了一跳,唯有穆婉抱着晋哥儿哈哈大笑。

    晋哥儿不知道是还小还是因为在她怀中视角不一样,反正也跟着穆婉咯咯笑个不停,众人反应过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其实经过穆婉前几个玩具的示范,他们都熟悉了这些东西会自己动,所以最后一只手她们倒没有真的吓着,只是出其不意才惊到了。

    长公主指着她笑骂,“多大的人了,怎么数你最淘气。”

    穆婉笑着受了,逗孩子就是好玩啊。

    五个玩具穆婉让他们自己挑,最大的时姐儿谦让着叫弟弟妹妹先挑,意姐儿头一个挑了那只手,穆婉注意到了晚姐儿渴望的眼神,结果轮到她的时候,却是让弟弟先挑,晋哥儿挑了小猴子,晚姐儿犹豫了一下,挑了青蛙,可是眼睛却不停地瞄着扭屁股的小人,那小人最后自然落在时姐儿手里。

    玩具挑完,穆婉笑道,“你们可以一起玩,若有喜欢的便跟三婶婶说,三婶婶再给你们带。”又道,“以后空了来找三婶婶玩,三婶婶教你们踢毽子。”

    经过这一场,他们跟穆婉熟悉了不少,都点头应下。

    月恒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夜幕落下。

    众人离开时脸上都带着笑,留下的长公主却怔怔的看着窗外发呆。

    古嬷嬷不解,“您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要是她和三郎要是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你看到了吗?晚姐儿被她娘教的总为别人想,老三媳妇却会不着痕迹的护一护,要是她自己能有个孩子,肯定会是个好母亲。”

    第43章 043 保养一下美貌

    月上中天,核对完中秋节礼,又添减了几项,谢大夫人抬起头来,齐嬷嬷上前帮她按揉肩膀,谢大夫人舒服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册子递给灵书,“明日就按照这个准备吧。”

    说完又开始核对中秋宴会采买单子,齐嬷嬷见状心疼道,“时候不早了,夫人今日先歇了吧。”

    谢大夫人摇了摇头,“今日在母亲那里耽搁了些时间,没事儿,一会儿就核好了。”

    齐嬷嬷忍不住抱怨,“咱们这位新夫人真是的,她自己是新人什么心都不用操,却要拉着您这个大忙人一起闹腾,不会是故意想给您添堵吧。”

    谢大夫人道,“是我多留了一会儿。”

    灵书知道自家夫人为什么要多留,“奴婢觉得咱们这位新夫人确实不简单。”看着撒娇卖痴,但心里头却极清楚。

    齐嬷嬷还是看不起对方商户的身份,“再不简单,还能强过夫人去。”

    谢大夫人摇了摇头,“她夸我办事周全妥帖,但你们看她今日的准备的回礼,不也样样妥帖?尤其说话……”谢大夫人回想了一下,当时真的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了,只有满心愉悦,“确实厉害。”

    能得自家夫人这样评价,齐嬷嬷皱起眉头,她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其实穆婉干脆利落的收拾了孙嬷嬷后,她们就一直有这样的隐忧,穆婉若真是个草包,这家夫人掌着也会顺利,但若穆婉是个聪明的,非要像管家权伸手,夫人肯定会有麻烦。

    毕竟长公主看着温和,其实很有原则,三房之间的事情她轻易不会插手,但在大事上却公正,若穆婉是个能提起的,长公主未必不会支持她。

    齐嬷嬷喃喃道,“最近长公主似乎再没说过什么府里中馈要辛苦夫人的话……”

    灵书想着想着也开始意难平,“夫人辛苦经营这府里十几年,夙兴夜寐才有了如今的家业,最后竟是给新夫人做嫁衣裳?”

    齐嬷嬷更是不甘,“你说这是闹的什么事儿呢,这一切明明就是夫人的,结果夫人辛苦十几年后,掌家竟然还名不正言不顺?!”

    谢大夫人看着她俩淡淡道,“且不说我做的嫁衣她穿不穿的起来,就说名分这事儿,长公主还在呢,谁说我名不正言不顺?”

    两人一愣,齐嬷嬷先反应过来,“哎哟,是奴婢糊涂了,长公主慈爱,倒叫老奴想差了。”

    大夫人作为镇国公世子夫人掌家十几年,时间久了让她们有种夫人已经掌家的错觉,却忘了后院真正的掌权者是长公主,夫人的中馈是长公主托付给她的。

    如今虽然侯爷降等袭爵,但只要没分家,长公主依旧是后院最大的主子,她将中馈交给谁,那谁就名正言顺。

    灵书也想明白了,笑道,“不论如何,长公主肯定不会叫镇北侯府的中馈乱七八糟,必然是能者居之。”

    就算新夫人聪慧又如何,她家夫人可是从小就在勋贵圈里泡大,又掌了十几年国公府的中馈,怎么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商户女。

    单就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手都是夫人亲手安排,新夫人就谁也动不得,她家夫人可没有孙嬷嬷一样的把柄。

    谢大夫人摇摇头,觉得她们着急的太早了,“她的路才刚开始呢,中馈哪里是那么容易掌的。”

    家中事务只是一件,最难的反而上京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谱系,若不是从小浸淫,很难理清,各种人情来往,若弄错了,闹了笑话事小,得罪了人,拖了谢珩后腿才是麻烦。

    长公主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而穆婉想学这些,除了从她这里,就只能融入到勋贵圈子里去,有人愿意帮她理清。

    齐嬷嬷笑道,“都是灵书这丫头吓我,叫老奴一下子就想远了。”

    “夫人说的是,不说远的,这次中秋宫宴,她能不能安稳还是问题呢,对她‘好奇’的贵女们可不少。”

    想融入勋贵圈子可没那么容易,除了需要谢珩明目张胆的给她撑腰,还需要她自己的本事,就像吴家,就算仗着太后的势横行霸道,也是在百姓面前,世家大族有几个将承恩侯府放在眼里呢,都不过是面子情而已。

    要不然吴知萱之前也不会在适龄的年纪无人问津了。

    灵书笑道,“那些可比吴三姑娘难对付多了,若丢了脸,公主定然不能让她掌中馈。”世家贵女们有的是让人难受却抓不住把柄的法子。

    谢大夫人想起那些贵女们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也想看看自己这个弟妹还有多少本事。

    不过想是这样想,核完采买之事后,谢大夫人睡前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各处人事,想着最近得把一些懒散或者墙头草都敲打一番,别让人钻了空子。

    隔天,穆婉就被叫到月恒院,告知需要她去参加中秋宫宴。

    谢大夫人叹道,“也怪我,松散了三年,倒是忘了吴太后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今年先皇的孝期也出了,也想与臣同乐,侯府是昨日上午接到的消息。”

    “只是昨晚弟妹刚刚回门,孩子们闹哄哄的,所以现在才同你说。”

    谢大夫人无奈道,“其实本该我去,但咱家宴请的帖子都发出去,若我不在,怕要将上京大半世家都得罪光了,所以若侯爷依旧未回,就只能辛苦三弟妹和二弟妹一同去了。”

    至于长公主,她不喜吴太后,所以这种宫宴是不会去给对方脸面的。

    但小辈们却不行,尤其谢珩还在明镜司做事。

    谢二夫人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显然很不喜欢,但也无可奈何。

    谢大夫人看向穆婉,穆婉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谢大夫人见她眼底兴致勃勃,心道,果然是个有野心的。

    却不知穆婉满心兴奋,想着特权阶级就是不一样,中秋还可以看现场的晚会!

    宫中那么大的宴会,歌舞定然是有的,她眼馋许久了。

    穆婉应下后,谢大夫人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摆摆手道,“宫里突然要办宴,你这里估计也有不少要调整的,自去忙吧,剩下的我来跟她们说。”

    长公主让古嬷嬷给两人,其实主要是给穆婉讲参加宫宴的规矩。

    穆婉听了听,流程没啥稀奇,只要别走错路,坐错位置,行错礼就行了,最难也最无法预测的是社交。

    而穆婉也看出来了,大夫人之所以让她跟二夫人一起去,不是因为她是侯夫人,而是二夫人虽然认真,但性子太软,还有点社恐,于是总结道,“规矩二嫂都明白,届时我跟着她就好,若需要说话,就我来。”

    长公主更担忧了,“你谁都不认识,若遇人为难……”

    穆婉道,“二嫂认识啊,母亲放心,我会护着二嫂的。”

    长公主:……

    谢二夫人忍不住道,“我觉得为难你的人可能会更多。”

    穆婉哈哈一笑,“能如何为难?总不会打我吧。”

    长公主还不太了解穆婉对待敌人时土匪般的性子,只觉得她是个聪明体贴嘴甜的小甜豆,见她这么乐观,更愁了。

    穆婉却不管那些,开始为去中秋晚会现场做准备,吃的喝的宫里有准备,她需要精心准备的就是妆造。

    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容貌是一个女人非常重要的武器,穆婉决定把自己的武器保养的锋利一点,想了想,队友的也应该一起保养一下,但队友的保养了,长公主也不好落下,最后干脆大手一挥,叫云苓多准备了些材料,全府主子们一起搞。

    谢大夫人收到云苓邀请的时候,正在教时姐儿、意姐儿宴会上的注意事项,这次各家家里做主的都往宫里去了,年轻的娘子和姑娘们没有人压着虽说能玩的开心,但也容易出事儿。

    听到说什么一起保养皮肤就拒绝了,她哪里有那闲工夫。

    倒是对自己这三弟妹的野心有了新的认识,这几天不是往月恒院跑就是往二房跑,听闻是学规矩,如今最后一天,甚至连皮肤都要保养一下,可真真是要强。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是申时,齐嬷嬷给谢大夫人按揉着肩颈,道,“要不去看看?不然不知道她又怎么哄了长公主去。”

    谢大夫人犹豫了一下,起身道,“上次三弟妹送我的那脂膏很不错,可见她在这方面很有一套,去看看效果如何。”

    八月中的天气也已经不是那么炎热,酉时日头半挂,照在身上正舒服,靠近月恒院,里面静悄悄的。

    往日穆婉在的时候,必然没见人就能先听到些声音,此时如此反常倒叫谢大夫人更加好奇。

    快走两步穿过月亮门,就看到廊下一排三张躺椅,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齐齐抬起头来。

    三张黑黝黝的脸,用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

    谢大夫人:!!!!

    谢大夫人惊得头皮都炸起来了,亏得稳重端庄多年,不然恐怕会叫出来。

    正好古嬷嬷从房里出来,看到她连忙招呼,“大夫人!”

    然后谢大夫人就见其中一张黑脸也开口,“大嫂。”也不张嘴,声音嗡嗡的,一听就是穆婉。

    谢大夫人:……

    她默默收回差点要跑走的腿,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云苓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研制的面膜,能补水保湿,做一次皮肤水润润的,特别好。”

    “正巧明日宫宴,所以想着大家一起保养一下。”

    谢二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要抬头说话,穆婉连忙嗡嗡道,“别说话,也别动,得等一刻钟。”

    又对谢大夫人嗡嗡,“既然大嫂也得了空,便一起吧。”

    谢大夫人心想这她才不搞这些怪模怪样,就见长公主朝她招手,也嗡嗡说话,“老大媳妇休息一下,这个舒服。”

    谢大夫人:……

    于是廊下又多了一张躺椅。

    日光半暖,微风送来花香,细腻有力的手指按摩着脸上的穴位,谢大夫人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怪不得连长公主都愿意,这位三弟妹可真会享受……

    为峰院,谢珩从浴间出来,平安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道,“侯爷您回的可真及时,宫里通知,叫明天参加中秋宫宴呢。”

    半个时辰前,他刚从闵州赶回。

    谢珩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表示知道了,

    又听平安小心翼翼道,“侯爷,您出门也没跟夫人说,夫人回门您是不是也忘了?”

    谢珩一顿,揉了揉额角,“夫人回门情况如何?”

    平安道,“长公主派了古嬷嬷去,听说夫人很开心。”又感叹道,“最近府里很热闹。”

    谢珩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我先去跟母亲请安。”

    说罢便往月恒院去,他身高腿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靠近了月恒院。谢珩看了下日头,这个时辰,母亲应该不会还在午休才对。怎么只能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难道是不舒服?

    谢珩快步跨过月恒院的月亮门,然后就看到廊下整整齐齐四把躺椅,母亲大嫂二嫂和那只狸奴一人不少,一动不动的躺着。

    谢珩快步上前,声音发紧,“母亲。”

    然后四个脑袋整整齐齐的抬了起来,谢珩对上四张黑乎乎的脸。

    谢珩:!!!这是怎么了?!

    云苓和古嬷嬷她们端着温水出来,“到一刻钟了。”看到谢珩不由一愣,“侯爷?”

    谢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傻,若她们真有事儿,院子里的仆妇们怎么会那么悠闲。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握刀的手,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谢大夫人有些尴尬,“弟妹说明天出席宴会,人要精神些,做个面膜。”

    谢二夫人看起来恨不得赶紧逃走,倒是长公主嗡嗡道,“你回来了?什么事儿?”

    穆婉也嗡嗡:“侯爷安。”

    谢珩:……

    第44章 044 男人要有上进心

    回秋尽院的路上,穆婉跟在谢珩身后半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再想到他被吓的凤目圆睁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多难得的情形啊。

    谢珩脚步停了停,斜睨着她,“看来你日子过的不错。”说动二嫂就算了,母亲和大嫂都跟着她一起闹。

    穆婉道,“托侯爷的福。”语气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谢珩自知拿她没办法,只能说正事,“回门之事,抱歉。”

    穆婉不在意道,“婚前侯爷就同我说过的,我明白,侯爷也不必放在心上。”

    谢珩见她并不是故作豁达,心情有些微妙,但还是道,“多谢体谅,下次若有必要之事,你可派人提前提醒我。”

    穆婉发现这人还挺有契约精神,也不客气,“知道了。”虽然她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他出面的。

    说完这事儿两人似乎再无话可说,谢珩道,“我前面还有事,先回了,明日申时一同进宫。”

    穆婉表示明白。之后大半月未见的两人在岔路口分开,穆婉回秋尽院,谢珩回前院。

    结果没走几步,谢珩就听到另一条路上传来放肆的笑声,不知怎的,他就是知道她在笑他。

    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路边的石子上……

    穆婉越想谢珩被吓到的样子越觉得好笑,正主不在面前,她也不再委屈自己,笑的正欢快,就感觉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掉在头上,不由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云苓也愣了一下,“花枝?”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上怎么会掉花?”

    穆婉伸手去够,却叫刺扎了一下,不由“嘶”了一声,“青天白日,见鬼了?”竟然是一支月季,带着枝条,叶子没了,却带着刺。

    这怎么看都不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虽然隔着灌木丛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是试探的叫了一声,“侯爷?”

    谢珩上下抛着石子,勾起唇角脚步轻快的回了前院。

    八月十五,桂花飘香,穆婉睁眼突然就想到这句话,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道,“咱们院子里也种一棵桂花树吧。”

    云苓将湿帕子递给她,失笑道,“夫人睡糊涂了,您又不是没栽过,桂树在北边不好活。”

    穆婉也想起来她曾在梧桐苑试过,改口道,“那早上就吃桂花饼吧。”

    玉穗已经习惯了这位夫人某些方面的跳脱,也不惊讶,闻言下去安排。

    吃过早饭先去月恒院请安,妯娌几个都在,穆婉仔细打量了下众人的面色,总结,“容光焕发。”

    众人被逗笑,长公主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什么面膜确实好,皮肤润润的,昨晚睡的也不错。”

    大夫人和二夫人点头,穆婉道,“那等哪天侯爷不在的时候,咱们再做。”

    几人忍俊不禁,显然谢珩昨天被吓到的事不仅她看到了,长公主点着她笑骂,“促狭鬼。”

    刚走到门口的谢珩:……

    忽然感觉他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因为今日都有事,大家没有久留,大夫人还要忙着宴请宾客,宫中的宴会是晚上,但侯府的宴会是白天。

    谢二夫人则要抓紧安排一下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因为回来的晚,晚姐儿和晋哥儿也要安顿。

    穆婉就轻松多了,在秋尽院吃吃喝喝消磨了一上午,午膳后小睡一会儿就开始为入宫做准备。

    衣服是昨天就挑好的。

    因为不是什么正式朝会,她们不用穿诰命服,只要正式一点的礼服就好了,不然这种天气,里三层外三层的再顶着十几斤的翟冠,那不是享受,而是去受刑。

    有点像去参加明星晚会,穆婉这样想着,又记起了一件事,“对了,侯爷的衣服呢,挑一身叫孙嬷嬷送去前院。”

    之前没想着谢珩会回来,忘了准备他的,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想到昨天的花刺之仇,她又促狭的将一盒面脂递给玉穗,“这个也一起送去。”

    玉穗虽然不解但也没问,听话的去找孙嬷嬷。

    谢珩虽然经常一身公服,但该有的衣服备的都有,玉穗找孙嬷嬷要了一身跟夫人衣服颜色相配的浅杏色交领广袖长袍送去了前院。

    为峰院,谢珩正在了解九皇子的情况。九皇子进京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还知道他们为穆柔所救。

    为了不惹人怀疑,胡娘子带着九皇子一路上过来除了遇到生命危险,他们都不插手。

    进京后胡娘子也是乱走的,没想到就恰巧去了连升坊。

    若被穆婉所救,谢珩也只会道一声“巧”,但穆柔的丫鬟出现在那里却非常可疑。

    “你是说她像是专门守在那儿?”

    谢天也摸不着头脑,“对,那时已经是晚上,若按照正常情况,两人可能会倒在许宅门口,但那丫鬟和小厮丫就好像知道他们要出现一样,直接将人接走了。”

    “属下去查过,他们前一天就等在那儿了。”

    谢珩皱眉,“如今什么情况?”

    谢天道,“两人都在穆府养病,穆二姑娘很重视,我们已经派了大夫混进去,九皇子没事,但胡娘子不太好。”

    又道,“可若说穆二姑娘知道了皇子的身份,却又不像,她压根没有多少防备之心,甚至巴不得人知道她救了人,而且对胡娘子也十分上心,好像真的以为他们是母子,生怕胡娘子去了。”

    谢珩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只吩咐道,“盯紧了,若不可控,格杀勿论。”眼底都是无情寒意。

    谢天也肃了脸:“是!”

    房间里短暂的安静,外头平安道,“侯爷,夫人派人来了。”

    谢珩看了看时辰,朝谢天挥手,谢天退下。

    平安带着玉穗进来,玉穗目不斜视,捧着衣服道,“夫人为侯爷准备的宫宴的衣服。”

    谢珩看到衣服上的瓷瓶,打开看了看没看出是什么,难不成是头油?想了想干脆道,“回秋尽院吧。”

    于是玉穗又捧着衣服跟在谢珩身后往后院走。

    跨进院门,谢珩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院子。

    梧桐树下超大的秋千,凉亭围起的纱帘,孙嬷嬷的那块儿花田也不见了,换成了葡萄架……曾经干干净净的秋尽院已初见热闹,谢珩不由想起穆宅那吵眼睛的梧桐苑,感觉那大概就是这院子最后的宿命。

    即便院子的变化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进了房间后他还是处处意外。

    其实细看正堂的布局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桌上的花瓶,椅子上的软垫,窗边挂着的风铃都让他像进入了陌生的地方,谢珩盯着东西次间的珠帘,她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珠子拼出了表情,虽然聊聊几笔,但能清楚的看出东次间是个满足的笑脸,西次间那个……应当是打起精神?

    他的屋子需要打起精神?

    谢珩迈进西次间,然后就明白为什么了,两面几乎顶到墙的书柜,他习惯性的瞄了一眼,最多的是医书,然后是话本,还有天工开物、农书、格物之类的杂书。

    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案几,连另一面墙边摆着的矮榻都别具一格,背后有靠,两边有扶手,铺着厚厚的软垫和一堆软枕……

    谢珩几乎能想象到她窝在里面看书的情形……架势挺足,怪不得需要打起精神,能精神起来才怪了。

    穆婉已经听到动静从东次间出来,“侯爷?”

    谢珩回头看着她坦然的模样,见下人们都在也没问她把他的房间弄哪儿去了,径直进了东次间,指着玉穗捧着的托盘上的瓷瓶道,“这是做什么的。”

    穆婉一脸关切道,“我昨日见侯爷风尘仆仆,想来这段时间在外头风吹日晒实在辛苦,皮肤都粗糙了,这是我自己调的面脂,涂上可以令皮肤细腻,容光焕发。”她一边说还一边伸手在自己的脸颊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看效果。

    谢珩顿时想起昨天那一张可怕的黑脸,觉得自己就不该回来。

    再懒得理会她的胡言乱语,拎了衣服自去屏风后面换,等他换衣服出来,见穆婉还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描画,他也不值得再回前院了,问道,“我去西次间坐会儿?”

    穆婉矜持的点点头,“甚好。”他在这里云苓都要发挥失常了。

    谢珩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一张脸为何要画那么久。

    穆婉收拾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谢珩听到声音忽然从梦中惊醒,身体陷在软枕里,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盖在脸上,谢珩坐起来盯着这矮榻上的软垫看了半晌,难道这些也用过香?

    在书房里用安神香岂不是有病?

    但穆婉又不可用常理揣度。

    “侯爷?”穆婉撩开珠帘,见谢珩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简直太不会享受,“我好了。”

    谢珩起身整了整衣服,慢条斯理的出了西次间。

    依旧是花里胡哨的一身,不过她安安静静站着的时候倒是颇有威势,完全能撑得起来。

    穆婉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哪里不妥当,“怎么了?”

    谢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吐出两个字,“妖怪。”

    穆婉:……

    因为参加宴会,她的妆稍微浓了些。

    在穆婉反应过来时,谢珩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穆婉气的跺了跺脚,然后慢悠悠的往外走,谢珩见状,脚步也慢了下来。

    快出院门的时候,穆婉忽然快走两步追上去,伸手去拧他胳膊,“我是妖怪,你是什么?”

    谢珩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精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回头微笑,“捉妖师?”眼底带着得意。

    总算扳回一局。

    穆婉:……

    瞥见玉穗偷笑,谢珩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的松手,穆婉也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在腹部。

    两人都恢复正经,但若靠的近了,就能听到一个人冷哼,“幼稚!”

    另一个道,“彼此彼此。”

    就这样一路端着威严的架子,说着幼稚的话到了大门口,谢二夫人已经等在那里。

    本来谢珩回来谢二夫人不去也行,但宫宴要男女分坐,长公主担心穆婉规矩不熟练,应付不来,便还是让她一同陪着。

    互相见了礼,穆婉和谢二夫人一前一后上了各自的马车,谢珩在一旁骑马。

    坐车无聊,穆婉又实在好奇宫宴是什么样子,干脆撩开车帘问谢珩,“宫宴男席和女席吃的玩的一样吗?歌舞是一直有,还是歇一会儿才跳一会儿?”

    谢珩无语,她以为她至少问问谁会对她有敌意,没想到她竟然只关心这个。

    “母亲没告诉你?”

    穆婉摇摇头道,“母亲明显不喜欢宫里,我问个章程就行,哪里好细问。”

    谢珩挑眉,“难道你觉得我就喜欢?”

    穆婉见他一副厌恶工作的模样,谆谆教导道,“男人要建功立业,哪里能由着性子来,不喜欢就不做,那跟吴国舅有什么两样?”

    谢珩:……好歹毒的举例。

    镇北侯府离皇宫不远,大约一刻钟就到了,由于穆婉的插科打诨,谢珩最终也没能跟她说些什么。

    不过以她的性子,说了怕也不会在意,反正应当吃不了亏。

    确定了这一点,谢珩也不担心了,由她吧。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

    穆婉抬眼打量,并不是她上辈子记忆中哪个宫城的模样,但一样的是宫墙巍峨,青砖绿瓦,气势磅礴。

    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都是此次受邀前来的世家贵族。

    谢珩下马后见旁边兵部侍郎秦晨扶着自己的妻子下车,也默默的走到穆婉车前伸出手臂。

    穆婉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伸手搭在他手臂上,谢珩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上司。

    谢珩扫过小臂上那只手,垂下眼睑

    后头二夫人也下了车,穆婉朝她招了招手,示意一起,二夫人却不想打扰小两口,坚决不肯上前,穆婉无奈,只能跟着谢珩一同往宫门走去。

    所过之处,几乎所有人都对着谢珩避让行礼,谢珩瞄了穆婉一眼,见她果然她已经是一副雍容端庄的模样。

    穆婉跟着他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趁机教导,“你看,你要是随着性子来,就跟他们一样,要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行礼。”

    谢珩:……

    说的好像他强迫了这些人一样,以为他是什么人?

    “就比如吴国舅。”

    谢珩不想跟她说话了。

    穆婉跟在谢珩身后进了宫门,然后发现并没有古嬷嬷说的软轿。

    公公笑道,“闵州刚刚遭灾,太后娘娘说这次宫宴就在长乐殿办,各家夫人也一起,就分两处铺张了。”

    若不想铺张就不应该办。

    长乐殿是皇上宴请大臣们的地方,照理夫人们应该去后宫。

    穆婉猜测是因为太后掌权,她不能在后宫宴请群臣,那就只能来长乐殿,但若只她一人前来怕被人诟病,所以干脆男女一起。

    穆婉看到有文官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有人早一步道,“太后娘娘果然心系百姓,思虑周全。”

    “太后英明。”

    但还有不少人脸上就差写着“成何体统”了。

    谢珩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带着穆婉和谢二夫人往长乐殿走。

    长乐殿比后宫要近的多,到了地方后,男女分开从东西两个侧门入。

    分开处,穆婉看到有人教训自己的夫人,“进去后少说话,别惹事,丢了我的脸面饶不了你。”

    穆婉忍不住朝那男人看了一眼,虽然因为太后的出其不意,很多男人都在交代自己夫人,就算表情不好,也没有这样直接教训的。

    谢珩道,“贤成伯世子。”

    穆婉表示那是谁,不认识。

    谢珩显然也看不上对方,解答了穆婉的疑惑后就嘱咐道,“一会儿遇到解决不了的事让宫女找我。”

    穆婉也学着别的夫人一般乖巧的福了福,“侯爷放心。”

    看了眼惴惴的谢二夫人,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会照顾好二嫂的。”

    谢珩心想,但愿吧。

    第45章 045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穆婉和谢二夫人跟着宫女从西侧门进,先看到一排长长的屏风,将长乐殿一分为二,男女各一边。

    即便这样,每边的空间也非常宽敞。

    女席这边两侧整齐的摆了矮几,穆婉和谢二夫人往镇北侯府的位置走。

    地位越高,位置越靠前,两人几乎穿过了整个大殿。没了谢珩威慑,各种视线和打量落在身上,谢二夫人担忧的看了穆婉一眼,这些视线几乎都是冲着她来的,却见穆婉双眼发亮道,“南州蜜桔已经下来了?”

    她可看到了,矮几上的餐前水果里有一盘蜜桔!

    谢二夫人:……

    她不由也跟着放松下来,失笑,“嗯,每年八月十五之后就陆续下来了,你喜欢这个?”

    穆婉点头,“想了好久了,咱们府上会有吗?”

    谢二夫人笑道,“每年宫里会赏一些,大嫂也会采买,你若喜欢,提前跟大嫂说,让她多备。”

    穆婉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真好,有种只要想吃什么告诉家长,家长就会给你准备好的幸福感。

    两人说笑着停在了第五排的矮几旁,镇北侯府的位置就是这里。

    据谢二夫人介绍,三年前五子之乱后,上京唯剩一个先帝时期封的超品亲王,一品郡王则全军覆没,从一品的国公只剩三个,然后就是以镇北侯为首的二品侯爵。

    在矮几边坐下,谢二夫人道,“咱们前面是定国公府,是大嫂的娘家。后面,”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是承恩侯府。”

    穆婉知道谢二夫人停顿的原因,其实按照规矩,承恩侯府这种无实权无贡献的闲散侯府应该排最末,但太后想抬举娘家也无可厚非,直接放第一也可,偏偏不伦不类的放在镇北侯府之后。

    给人一种欺软怕硬,霸道的不彻底,谄媚的不甘心的滑稽感。

    让从小接受礼仪规矩教育的谢二夫人觉得难受。

    穆婉却并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觉得不适又如何?满朝的大臣都管不了,她能做得了什么?除了影响自己的心情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穆婉最不喜欢为难自己,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大殿的布局,她可记得自己是来长见识,看晚会的,看晚会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视野。

    镇北侯府的位置距离大殿正对面的宝座也就十几米的距离,宝座下方则是抬高的舞台。

    而穆婉她们这个位置,正好可以不受屏风影响看到完整的舞台,视野非常不错,穆婉暗暗点头,等着宫宴开始。

    此时女眷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概是头一次和男人们同殿参宴,都有些拘谨,安静的坐在自家的位置上等着,跟相熟的人家也都是点头示意,并不高声说话。

    谢二夫人显然对此非常满意,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样也不错,省的应付那些唇枪舌剑和机锋暗讽。”

    穆婉点点头,确实,比起唇枪舌剑,单单恶意的目光应付起来更简单一些,只要装作看不见就行,但……凭什么呢?

    穆婉抬头豪不躲闪的对上那位不停用挑剔目光看她的姑娘,弯眼一笑,缓缓用唇语道:【没教养。】

    背后八卦无可厚非,但认都不认识便这样当面对认恶意品评就很讨厌了。

    徐首辅家的矮几那边突然传来动静,惹得众人都看过去。

    徐夫人皱眉看着自己突然拍桌子的小女儿,不快道,“在做什么?”

    徐三姑娘愤愤的咬着唇指向穆婉,“她!骂我!”

    谢二夫人看着对方指过来的方向有点懵,“怎么了?弟妹你什么时候骂她了?”

    穆婉也一脸无辜,比她还茫然,“不知道啊?”

    宫宴的座位是文武分开,穆婉这一侧都是勋贵和武将,对面是文官,徐首辅在对面第一排,跟镇北侯府的位置隔着一整条宽敞的过道呢,怎么看穆婉也骂不到徐三姑娘。

    徐三姑娘这莫名其妙的指责实在无礼。

    徐三姑娘还要再说什么,徐夫人已经沉了脸,“你给我闭嘴!”

    徐三姑娘也终于注意到了众人投过来的异样视线,脸色涨得通红,再看穆婉那张无辜的表情,要气炸了。

    但这会儿再做什么都显得自己粗鄙无礼,又听到一个屏风之隔传来的男声,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徐夫人连忙朝穆婉致歉,“小女无状,冒犯了。”

    穆婉也谦逊回礼,“夫人客气。”又对着那姑娘宽容一笑,“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不碍的。”

    见那姑娘胸脯起伏,脸色涨红,都要气哭了,穆婉满意一笑,扭头问二夫人,“那是谁?怎么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谢二夫人道,“那是首辅家的三姑娘。”

    穆婉等了半天,却不见对方再开口,催道,“就这?”

    谢二夫人点点头道,“我不知她为何讨厌你。”

    穆婉觉得她应该知道,但她不说。

    穆婉不由叹了口气,不说人是非是一项非常好的品德,但相处的时候真的让人少很多乐趣啊。

    正想着一会儿找祝南溪问问,就见有带刀侍卫立于殿前。

    大殿里一静,所有人都开始整理仪容,从矮几后站起立于前方,垂首等待。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有公公尖声唱道,“太后驾到!”

    “皇上驾到!”

    上百人的大殿落针可闻,十几人的仪仗却仿佛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穆婉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那种不容冒犯的皇家威严,也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只在有人经过时看到了一片明黄的裙角。

    又等了一会儿,大概是太后和皇上踏上了宝座,太监喊跪,众人齐齐转身,朝上跪拜。

    紧接着,上方太后开口,“众卿家、夫人平身。”声音意外的年轻和娇柔?

    等所有人在座位上坐定,太后再次开口说场面话时,穆婉借机看了一眼,不由一顿。

    太后确实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而且并不是想象中威严霸气的模样,反而像个娇养长大的女儿家,容貌更是难得一见的漂亮,我见犹怜。

    穆婉有些明白当年为什么会有人骂她是妖妃,若是不认识的时候见到,便是她怕也会忍不住对对方升起保护欲。

    不过穆婉惊讶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她认识她,在太后还未进宫前。

    之前说过,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时代皇权的可怕,便是碰到了一个漂亮的商户之女被强抢。

    那是九年之前,她八岁,随许倾蓝途径蚌城。

    蚌城盛产珍珠,听闻当地最有名的珠商吴家办赏珠宴,有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珍珠展出,许倾蓝知道穆婉最爱这种热闹,便买了赏珠帖带她一同前去。

    赏珠宴上,穆婉无意间见到了吴家的女儿,对方应该也是好热闹的调皮性子,偷偷的跑到前头来看父亲办的宴会,惊鸿一瞥,穆婉至今没有忘记。

    显然一样感受的人不止她一个,穆婉跟着许倾蓝离开蚌城那天路过吴家,就见前几日还热闹体面的吴家,门前一片狼藉,吴老爷跪在地上抱着官差的腿苦苦哀求,叫着女儿已经有了人家,求官爷高抬贵手。

    而那位官爷的回答是将人当胸一脚踹开,看着对方口吐鲜血,冷笑,“什么样的人家敢要她?说出来让我听听。”大有他敢说,他们就敢将人灭门的意思。

    很快,那位漂亮的吴家女儿就被抢出来塞进马车不知去了何方。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耳边久久不散,那段时间不仅是她,连许倾蓝也总是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要将她抱的紧紧的才能再次入睡。

    穆婉从来不敢去想那位吴姑娘最后的结局,只能时刻警醒保护好自己。

    却不想再遇时,对方从被权贵压迫的普通商户,成了压迫人的权贵。

    人生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今日宴请众卿,一是感激这三年对哀家和皇儿全力辅佐,也为镇北侯平定闵州叛乱庆功,更为大郢百姓祈福,愿大郢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太后说完,群臣那边已经跟着附和,“愿大郢时和岁丰,河清海晏!”

    少年天子举杯,哈哈笑道,语气中带着醉意,“愿大郢时和岁丰,河清海晏!爱卿们,来,喝一杯!开宴!”说着竟然直接干了,倒像是急着想喝酒一般。

    群臣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皇上的不着调,在这种小事上也不说什么,跟着一起举杯,宴会正式开始。

    鼓瑟吹笙,琼浆盈杯,训练有素的宫女们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

    穆婉一口烧鹿筋,一口焖鱼翅,心情飞快的好了起来。

    当初穆兴德想让穆婉入宫时,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大多都在宫里。

    民间也有好乐好舞,但若论精致繁杂或恢弘大气,非宫中莫属。

    有吃有喝有乐有舞,神仙日子不过如此,穆婉看的心情飞扬,其他女眷也差不多。

    后宫宴会是另外一队乐师和舞姬,并没有这样激荡精彩。

    期间太后也会招人上去说话,看着十分和气宽容,女眷这边的气氛渐渐松快,相熟的人家之间开始走动寒暄。

    谢二夫人大概担心有人来找穆婉麻烦,先一步带着她去了对面。

    谢二夫人出身凌河望族崔家,是这时代真正的书香门第,崔二叔如今任正二品的礼部尚书,来参加宫宴的是崔二夫人和她的小女儿。

    穆婉看着三人见礼觉得特别有趣,只能说崔家不愧是书礼传家,三人的行为动作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感情很不错的三个女人在一起不说闲话,不说是非,也没有什么抱怨,然后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看谢二夫人一副想在这里消磨到宴会结束的样子,穆婉觉得受不了,她宁愿去跟那些人正面交锋,也不想这样古井无波的吃东西,没有八卦的人生哪里算的上人生?

    穆婉主动提出告辞,谢二夫人无法,只能也跟着一起,陪着穆婉往回走。

    然后就看到了吴知萱,她跟在一个富态的中年女人身后,应该是刚从太后那里回来,两人皆是满头珠翠,身上也是最华贵的香云纱裙,只是身体绷的紧紧的,脊背挺直,下巴微抬,标准的贵女礼仪,就是绷的太紧了,反而显得刻意。

    谢二夫人道,“那是承恩侯夫人贾氏。”

    吴太后父母已逝,只有一个哥哥和弟弟,哥哥被封承恩侯,弟弟便是吴国舅。

    两人端着架子,所过之处,夫人娘子们都后退避让。

    其实谢珩出行也是这样的情形,但能感觉到众人对谢珩是敬畏或恭敬,对于吴家这母女俩,却是一种因为嫌弃而敬而远之的状态。

    吴知萱看到穆婉后不由笑了一下,但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又重新绷住了脸。

    殊不知引来了更多的嘲笑。

    这些世家贵女们确实比吴知萱要委婉的多,她们并不会露出什么轻蔑不屑的神情,而是先看着对方微笑,上下打量一番,也不是那种让人冒犯的打量,然后回过头去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嘴角噙笑。

    仿佛你哪里上不得台面,闹了笑话一样。

    那是一种不可说的感觉,让你抓不住把柄,没办法开口,只能自己惶恐,自卑,惴惴不安,努力让自己做的更好,像面前的吴家母女。

    现在,以徐三姑娘为首,她们将这套也用到了穆婉身上。

    但穆婉何许人?且不说她非常清楚有二嫂这个礼仪模范在这儿她不可能出错,就算错了,只要她觉得自己没错,那就泰然处之。

    她不仅泰然处之,回到镇北侯府的位子上之后,她也学了对方一套流程,看着徐三姑娘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打量完,然后扭头跟谢二夫人说话。

    惊的谢二夫人瞪大眼睛,不受控制的看了对方一眼,“真,真的?”

    穆婉微笑点头,又将食指放在唇边,神秘的表示不可说。

    谢二夫人立刻闭嘴,并且为了避嫌反而再不看对方。

    这反应反倒叫徐三姑娘开始惊疑不定,不管穆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可以无视,毕竟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了对方的心机。但崔氏女的修养名满大郢,早年镇国公在的时候,不少人也跟谢二夫人打过交道,知道她是个实诚从不说人是非的人。

    而她这个表现,明显是徐三姑娘哪里失礼了。

    吴知萱早就在注意穆婉,在她心里,穆婉应该和她一样,会被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挑剔笑话,见她反而笑话对方,忍不住从隔壁桌凑过来,“你说什么呢?”

    徐三姑娘她们紧紧的盯着穆婉,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就听吴知萱突然惊叫,“什么!她吃了屎!”

    谢二夫人吓的差点跳起来,一副想去捂吴知萱的嘴,又觉得失礼,可是又十分对不住徐三姑娘的模样,仿佛犯了什么天塌了大大错,要崩溃了。

    一瞬间,几道落在徐三姑娘身上,她身旁的小姐妹甚至不着痕迹的离她稍微远了些……

    徐三姑娘:……

    啊啊啊啊!她要杀了她!谁吃屎了?!

    第46章 046 有事就找侯爷

    穆婉也没想到吴知萱会叫出来,而且总结的如此通俗易懂。

    她本来只是要谢二夫人一个反应而已,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对方也惴惴不安怀疑自己就够了。

    又见吴知萱兴致勃勃的要去传播,连忙道,“适可而止。”

    吴知萱不服气的道,“凭什么?她平日里欺负我的时候可没有适可而止。”

    穆婉道,“她平时直接骂你了?还是直接嘲讽你了?”

    吴知萱道,“那倒没有,但我就是知道她们瞧不起我,背地里偷偷笑我。”

    穆婉点点头,“是不是想着半夜都会气的坐起来的那种?”

    吴知萱如遇知己,“你怎么知道,你也被气过?”

    穆婉:……

    因为她这样气过人。

    她没有回答吴知萱这个问题,而是道,“所以你也说人家是是背地里了。”见吴知萱还是不爽,干脆直接举例,“你先看一眼徐三姑娘。”

    吴知萱看了一眼,回头兴奋道,“快气成球了。”

    穆婉:……

    “我只是让你偷偷看一眼,不是光明正大的看。”这和直接挑衅有什么区别?

    穆婉飞快的瞄了那位徐三姑娘一眼,好了,现在不仅是球,现在快炸了。

    阻止了吴知萱再次扭头的意图,穆婉问道,“你觉得她都气成那样了,为何不过来找你我的麻烦?”

    吴知萱道,“我们自己说话,她又怎知我们是在说她,过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她吃过屎?”

    穆婉汗颜,无视她的粗话,继续道,“那你要直接说到她鼻子上,她是不是能理直气壮的问你,甚至跟你吵架。”

    吴知萱冷哼,“直接吵架我怕她?”

    穆婉道,“直接吵架你当然不怕她,但你指名道姓,人家要说法,你必然要说缘由。”

    “你觉得人们觉得她不过是吃了一味比较恶心的中药杀伤力大,还是觉得她吃了五谷轮回之物杀伤力大?”

    “当然是吃了五谷轮回之物杀伤力更大!”吴知萱终于明白了,一脸兴奋,“所以我要不说,她想问还不能问,还得被人误会吃那腌臜物。”她想象了一下,“估计一个月都睡不着觉。”

    穆婉道,“还有一桩。”

    “什么?”

    “她今天不能再挑剔你任何事,只要挑剔你,针对你,就是对你怀恨在心,就是在趁机报复,就相当于承认你说的人是她。”

    吴知萱目光晶亮,“你说的对!”

    听到对面隐约传来一句“物以类聚”,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是在说穆婉和吴知萱,吴知萱刚经过穆婉点播,此时机灵的可怕,直接也对着穆婉道,“对,人以群分,所以她们经常聚在一起吃屎。”

    穆婉:……

    对面也哑火了……

    吴知萱第一次对上她们如此上扬眉吐气,立刻什么都不害怕了,浑身轻松的去找柳蕊她们玩儿。

    穆婉终于清净,回头就见谢二夫人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不由失笑,“这又不是二嫂的错,您何必如此自责。”

    谢二夫人还是觉得难受,自省道,“以后再不可随便论人是非。”

    穆婉可怜巴巴嘟嘴,“所以二嫂是在怪我吗?”

    谢二夫人连忙摆手,“怎么会,你也不是议论是非,你只是说事实而已。”

    穆婉给谢二夫人递了个橘子,笑道,“这不就得了,我们两个聊天,吴三姑娘突然过来插嘴,跟我们何干。”

    “您能管住自己还能管住别人,况且你去管教非亲非故的人是不是也是失礼?您又不是教书育人的夫子。”

    谢二夫人总算好受了些,“弟妹说的是,所幸你劝住了吴三姑娘,此事在咱们这儿就到此为止了。”

    “那是自然。”

    记过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挤过来一个人,抓心挠肝道,“听说徐三吃了那啥,怎么回事?”

    穆婉:……

    谢二夫人:……

    穆婉回头无语的看着祝南溪,“你怎么来的这么快。”镇北侯府跟将军府隔着好几张桌子呢。

    祝南溪道,“本来就有很多人盯着你,吴知萱声音还那么大,好多人都听到了。”

    “她们是不认识你,又怕惹嫌疑,不然来的更快。”她实在好奇,“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徐三姑娘真的吃啦。”

    穆婉哭笑不得,“我只是说徐三姑娘看起来胃口不好,有积食之状,而且听闻她常常点灯夜读?”

    祝南溪道,“嗯,徐三姑娘特别崇拜她的大姐姐,虽然美貌不及,却发誓要做个才女,所以常常点灯夜读。”

    “不过这跟她点灯夜读有什么关系?”

    穆婉道,“常年点灯夜读眼睛多少会有些影响,若正好碰上她积食,大夫大概率会用白丁香这味药。”

    高门大户养孩子都精细,姑娘郎君们稍微有个头疼脑热都会重视,积食这种肯定会开药。

    祝南溪好奇,“白丁香怎么了?”

    穆婉高深莫测道,“刚刚吴三姑娘也是这么问的。我说是麻雀的干燥粪便。”

    然后吴知萱就直接叫说对方吃了屎。

    有故意的成分在,但细究好像也没说错。

    祝南溪忍不住大笑,“让她总欺负吴知萱,如今可算被反将一军。”

    穆婉想起宫宴刚开始时对方对她的恶意,“她好像也很讨厌我?”

    穆婉从一届商户女变成镇北侯夫人,好奇的人肯定很多,看不起或者不屑的人也有,甚至等着看她热闹的,这些都不稀奇,但以贵女们的涵养,不应该像徐三姑娘那样直白的无礼才是。

    祝南溪道,“京中最近关于镇北侯娶你的传闻,你听到了吗?”

    穆婉道,“侯爷娶我是因为我和徐大姑娘一样擅长烤肉,性子活泼,七夕争琉璃杯也是因为徐大姑娘曾说要最漂亮的琉璃做聘礼这件事?”

    谢二夫人闻言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祝南溪则疑惑,“我没跟你说,你如何知道的。”

    穆婉笑道,“新婚第一天就被丫鬟告知了。”

    祝南溪:……

    那你还能说的那么轻松。

    谢二夫人连忙道,“绝对没有这样的事,三郎不是那样的人,是刁奴见不得你好才故意说的。”

    穆婉笑道,“我自然知道。”

    且不说烤肉之类的事儿压根子虚乌有,就说无论谁嫁给谢珩都被说成替身,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这传言是谁传出来的,是单纯的只想让镇北侯夫人不痛快,还是还有其他目的。

    穆婉疑惑,“徐三姑娘就因为这个讨厌我?”

    正常情况徐家和谢家退婚后,两家人算是结了仇,互相关注对方的婚嫁情况肯定也是希望对方过得不好。

    徐三姑娘暗戳戳看她笑话才是人之常情,但她那敌视的模样,仿佛她抢了她徐家的东西似的。

    祝南溪道,“徐三那人,特别崇拜她大姐姐,大概是听说你像她大姐姐,所以不满?”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总不能因为觉得是她抢了徐大姑娘的镇北侯正妻之位吧。

    满足了好奇心,吴知萱半路还拉走了大部分仇恨,穆婉继续吃吃喝喝听歌赏舞,好不快哉。

    然后她果酒就喝多了,想去更衣。

    任何宴会,离席就容易遇上事故,这并不是什么套路,而是离席才能满足事故发生条件。

    正常来说宫里应该是最安全的,但穆婉对于吴太后管理的后宫不敢抱有太高的期待,不是怕那些贵女们,而是怕谢珩的政敌。

    她可还记得徐大姑娘作为谢珩的未婚妻时就曾被刺客劫持用来威胁谢珩,她反正不会冒险。

    想起谢珩说有事就找他,穆婉招来一个宫女……

    男席这边比女席更放的开,尤其酒过三巡后,少年天子从宝座走下与群臣共饮,几乎放浪形骸。

    唯有谢珩端坐于矮几之后,周围无人敢靠近。虽然太后说这宫宴也是给他庆功。

    因为第一个去给他敬酒的户部尚书,直接被问到今年闵州大旱为何粮税未减,然后谢珩将矮几上的一壶酒全部都倒在地上,敬了闵州死去的灾民。

    户部尚书讪讪离开,之后没人再敢去触他霉头。

    哦,还是有的。

    鼓色笙歌中,一向耿直话少的郑次辅忽然仰头猛喝几口酒,起身走到谢珩的矮几前,将酒壶重重放在上面,醉醺醺的道,“镇北侯!”

    “闵州民变明明是官逼民反。”

    “大旱田地减产却依旧按丰年纳税!我不信你审了那么多案子,看不出那安县知县是唯一一个真正救灾的好官,为何反而成了叛军首领……”他双目通红,“谢珩,那些都是大郢无辜的百姓啊,你怎能如此?!”

    谢珩淡淡的看着他,“本侯此次只是去镇压民变,查案的事情太后已经交给三法司审理。”

    “三法司,哈哈,三法司……”郑次辅忽然大笑,“大郢的三法司早就没了!”那是朝中某些人的私狱,想关谁就关谁,想杀谁就杀谁,断案如儿戏!

    他的笑声太大,将周围的人目光吸引过来,徐首辅赶忙过来将他扶住,“郑大人,你喝醉了,少说两句吧。”又对周围人笑道,“大家继续。”

    “来来来,继续继续!”天子贺兰景拉着众人兴致勃勃的玩儿刚学的划拳,欢声笑语再次掩盖一切。

    郑次辅紧紧扒着谢珩的矮几,双目通红的问,“谢珩!你祖辈父兄守了一辈子的江山,你不守了吗?”

    谢珩没有看他,而是扫向和吴国舅勾肩搭背,几乎要醉死的天子,高坐皇位和命妇谈笑风生的太后,淡淡的道,“本侯这不是守着呢么?”又笑,“郑大人若觉得我守的不好,不如去将我父兄请回来。”

    “将镇国公请回来……”郑次辅忽然伏案大哭,请回来,怎么请呢,他们甚至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于朝廷倾轧,而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受益者。

    他声音悲怆,“可百姓何辜,侯爷,你真的不管了吗?”

    谢珩依旧无动于衷,“郑大人,我如今只是明镜司指挥使,担不起天下百姓的之责,江山社稷,那是皇上的事儿。”

    郑次辅紧紧的盯着他,“侯爷就算不必再面对谢家列祖列宗,也总要面对妻儿,你要如何跟他们说你的理想抱负,说你见死不救,助纣为虐吗?”

    谢珩嗤笑一声,妻儿?他都不会有……

    倒了一杯茶正想将这位醉鬼送走,一个小太监突然来报,“侯爷,夫人传话,有事找您。”

    谢珩立刻站了起来。

    第47章 047 侯爷记得救我

    谢珩大步流星往殿外走,虽然和穆婉相处的时间不多,却清楚对方是个有事都会自己解决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找他。现在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出了殿门,依旧有屏风遮挡,一直到大殿台阶之下,大臣和女眷们才能汇合。

    谢珩下着台阶,脑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她那张嘴,被排挤和欺负的可能性不大;刺客?若有刺客,对面必然骚乱;中毒?她本身就懂岐黄,平时还十分谨慎,应当也不大可能;那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太后一直坐在宝座,而宝座之下……

    谢珩凤眸微眯:无论哪个,她都惹得起。

    在台阶下站定,谢珩一眼就看到了朝她挥手的穆婉,下意识打量。

    穆婉没想到谢珩出来的这么快,见他脸色发冷,还以为是打扰到他了,转念一想今日是宴会,都是吃喝玩乐,又没正事,便理直气壮起来,“侯爷。”

    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显然没什么大事,谢珩神色微缓,正想往屏风另一侧站站,就察觉一个人朝他摔了过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谢珩飞快侧身朝旁边一避。

    那身影踉跄几步,最后被他身后的太监扶住,“哎哟,这位夫人小心呐。”

    穆婉也飞快下了台阶,上前关切道,“这位夫人,没事吧?”

    那夫人站直身体,有些尴尬,“抱歉,不小心踏空了。”又朝谢珩和穆婉福了福,“姜柠见过侯爷、夫人。”

    咦?对方跟谢珩认识?

    谢珩淡淡的点了点头,“贤成伯世子夫人。”

    穆婉也认出了她就是他们入宴时那位被夫君大庭广众训斥的娘子,看着倒是温柔如水,清丽可人。

    那娘子再次朝谢珩福了福,“家父和栖霞寺之事,多谢侯爷相帮。”

    谢珩淡淡的道,“职责所在,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多礼。”

    贤成伯世子夫人摇了摇头,“于侯爷是举手之劳,于父亲和我却是救命之恩,若不是侯爷,我父亲怕是已经没命,至于栖霞寺之事,对姜柠来说,更是再造之恩。”说罢又对谢珩和穆婉福了福。

    “之前姜柠人微言轻,想报答侯爷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如今我已嫁入贤成伯府,侯爷若有差遣,姜柠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婉很想说,她之前多么人微言轻她不知道,但现在显然也没有达到能为谢珩赴汤蹈火的程度。

    她看向谢珩,对这位叫做姜柠的贤成伯世子夫人万分好奇,对方似乎并不是对谢珩有什么男女之情,却又在这里和他纠缠。

    结果谢珩不知道是觉得说不通还是不耐烦,伸手朝对方摆了个请的姿势,对方连忙识趣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穆婉试探问道,“她是谁啊?”

    谢珩也不知道是懒得说还是不想说,简单介绍了一句“贤成伯世子夫人。”然后问道,“找我何事?”

    穆婉也想起了正事,“想更衣。”

    “更……”谢珩一时不知道该摆一个什么表情,亏他想了那么多可能性,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更衣,“然后呢?”

    你更衣,需要我做什么?帮你拿衣服吗?

    谢珩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穆婉道,“我这不是担心有危险吗?万一我被绑架,你更麻烦。”

    原来是谨慎过了头,谢珩揉了揉额头,“宫里能有什么危险?”

    穆婉不赞同,“宫里怎么就没危险了?自古敢出现在宫里的刺客是不是都是最顶尖的?能在宫中害人的幕后主使是不是都有权有势?”

    “想的是挺周全,”谢珩道,“不过放心,这些人都不会对付你的。”

    穆婉见他一副看傻子的模样,也睨着他道,“这我当然知道,但谁叫我如今是镇北侯夫人呢,人家不会对付我,但你敌人多啊,赤翎族的、政敌的、还有不知哪儿的仇人……哪个搞我不是轻轻松松。”

    谢珩很想说,她实在妄自菲薄了,轻轻松松不至于。

    反正穆婉不放心,问道,“你陪我还是派个人?”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快憋不住了。”

    谢珩:……

    长乐殿更衣的地方在跨院,男人们去东跨院,女眷去西跨院。

    谢珩送她到西跨院门口,然后又叫了四个宫女陪她和谢二夫人。

    谢二夫人也知道更衣时容易遇到事情,所以穆婉要来她就跟着了,只是穆婉和谢珩说话的时候她一直远远站着。

    谢珩调侃,“这么多宫女,真遇到刺客总能跑出来一个,你尽可安心。”

    穆婉回道,“等什么时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时我才能安心。”

    谢珩一顿,嘲讽道,“那我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穆婉道,“没事儿,我有你也行。”又嘱咐道,“若我两刻钟未出来,记得进来寻我。”

    谢珩:……

    事实证明,谢珩状态松弛的时候,周围确实没什么危险。

    穆婉很顺利的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从恭房里出来,非常不意外的看到了徐三姑娘和她的两个小姐妹。

    谢二夫人早就出来了,见到穆婉忧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她俩用的是一排最里面的两间恭房,而徐三姑娘她们正堵在走廊出口处。

    她们过去,必然会遇上,而对方明显对穆婉抱有恶意。

    对于社恐的谢二夫人来说,确实是个难题,穆婉好笑道,“二嫂怕她们做什么,难道您觉得她们敢殴打或者辱骂朝廷命妇吗?”

    谢二夫人摇了摇头。

    “既然不敢,那她们能耐我何?”她勾唇一笑,“先去交个朋友,交不成再说。”若有熟悉她的人在这里,定然会知道又要有好戏看了。

    谢二夫人不了解穆婉,只能惴惴的跟着她往过走。

    确如穆婉所料,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不在自己的主场,没有任何花招,也就只能凑在一起含沙射影了:

    “听说前几日未来百货上了几套琉璃杯,漂亮的很,你大姐姐不是最喜欢琉璃?你家可有给你姐姐捎一套去。”

    徐三姑娘徐玲得意道,“我大姐姐三年前就得了一尊五彩琉璃杯,晶莹通透,在阳光下面绚烂多彩,是人花了重金从西域得来送给她的,反正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比那更漂亮的。”

    另一人惊奇,“清风阁的芙蕖杯也比不上?”

    徐玲轻蔑道,“那芙蕖杯不过是仿了我大姐姐手中那五彩琉璃杯而已,真论漂亮,不及十分之一。”

    另两人惊叹,“不及十分之一,那得有多漂亮啊。”

    穆婉笑着走近,三人仿佛没有察觉,徐玲道,“……所以说,赝品就是赝品,看着漂亮,等遇到了正品,就会原形毕露了。”

    “物件儿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就跟那姜三似的,”徐玲啧啧摇头,“一介庶女,竟然妄想着压嫡姐一头,明知贤成伯世子喜欢的是她嫡姐,她却穿着和她嫡姐一样的衣裳引了贤成伯世子和她共处一室,最后被人看见。”

    “如今倒是高攀伯府,但那又如何呢,她嫡姐最后嫁了两榜进士夫妻恩爱,在家里当家做主,好不自在,她成了贤成伯世子夫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夫君训斥,要是我,估计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儿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另一个尚书之女道,“哦,刚刚还在殿外纠缠镇北侯,好多人都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徐玲叹道,“有些人就是心比天高,只想着攀龙附凤,殊不知德不配位,也不过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最后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二夫人听着她们七嘴八舌,担心的看着穆婉,却见穆婉不仅没有快步离开,反而停下了脚步。

    徐玲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斜睨着穆婉,似乎等着她开口。

    然而穆婉却脚下一转,直接站在她们旁边不远处,一副要听她们继续聊的样子。

    原来那位姜柠就是传闻中的姜三姑娘,而且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八卦,穆婉决定先听听。

    前面有间恭房门打开,祝南溪从里面出来,远远看到穆婉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站着不走,闻香儿呢!回了!”

    穆婉慢悠悠的道,“急什么?我故事还没听完呢。”

    见徐玲三人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干脆直接凑过去问道,“你们说姜三姑娘抢了她嫡姐的未婚夫,那她之前可有订婚?”

    徐玲三人:……

    她一副跟她们十分熟稔的模样,眼里是纯粹的好奇,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影射,让徐玲有种乱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祝南溪一听在说八卦,立刻凑过来道,“这事儿我知道啊,她虽没有订婚,但有些影子,好像是她嫡母的娘家侄子。”

    穆婉猜测,“那侄子是不是不是个好东西?”

    祝南溪惊奇,“你如何得知?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穆婉道,“这还不好猜?嫡母的娘家侄子若真好,怎么不说给嫡女,要说给庶女。”

    徐玲的小伙伴之一,王太师的孙女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姜三姑娘要被她嫡母胡乱配人?”

    穆婉道,“也不好乱造谣。”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包里摸了一把什么,朝着王五姑娘伸出手,王五姑娘迟疑一下,将手伸出去,然后掌心就多了一把瓜子。

    王五姑娘:……

    徐玲和尚书之女:……

    穆婉见状也不厚此薄彼,重新掏了一大把瓜子出来,朝徐玲伸出手,徐玲满脸写着拒绝,但王五已经被塞了,她若不拿,显得不喜王五一样,倒是叫这女人先把她的姐妹情挑拨了,于是不情不愿的伸出手……

    一边分着瓜子,穆婉一边问道,“贤成伯世子喜欢她嫡姐?她嫡姐可喜欢贤成伯世子?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知道吗?”

    祝南溪道,“好像是栖霞寺英雄救美?贤成伯世子救了姜大姑娘……”

    徐玲忍无可忍,“栖霞寺是姜三走丢,镇北侯救回的,跟贤成伯世子有什么关系?”

    “贤成伯世子和姜大姑娘是在上元节碰上的,据说猜灯迷时两人猜中了同一盏,而后一见钟情。”

    说完见王五和李二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徐玲:……

    她们不是在讽刺穆婉吗?为什么就聊起来了?!

    穆婉却仿佛没发现她的异常,继续好奇道,“一见钟情是只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贤成伯世子对姜大姑娘一见钟情,还是姜大姑娘对贤成伯世子一见钟情?”

    听她乱猜,徐玲闭了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人家是两情相悦!”

    穆婉觉得哪里不对,“两情相悦的话,姜大姑娘就因为贤成伯世子跟庶妹共处一室就改嫁他人了?贤成伯世子竟然也不争取?”她忍不住摇头,“这两情相悦的水分是不是有点大,人家都是至死不渝,他们就因为一个庶妹穿了和嫡姐一样的衣服就分开了?”

    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的看着几人道,“难道捉到那个什么床了?”

    她挤眉弄眼一副“你们都懂的”表情。

    几人果然秒懂,都红了脸,祝南溪嗔道,“乱想什么呢,没有,就是在一个屋里而已。”

    穆婉啧啧两声,“所以他们的两情相悦也太敷衍了吧?”然后真心实意的失望,“竟然一点都不忠贞,简直是侮辱爱情这个词。”

    众人:……

    徐玲终于忍不住了,嗤笑道,“夫人还是先关心一下您自己吧,您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成为侯夫人吗?你才是侮辱爱情这个词。”这可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别怪她说话难听。

    众人都以为穆婉会变脸,和徐玲对峙,却听她心平气和的纠正,“三姑娘这话可说错了,首先,我和侯爷之间没有爱情,所以不存在侮辱爱情这件事。其次,”她坦然道,“我知道啊,侯爷心有所属,我是你大姐姐的替身嘛……”而后一脸忧伤道,“确实是我高攀了,还抢了你大姐姐的位置,所以就算一辈子不得侯爷喜爱,只能锦衣玉食,狐假虎威我也认了……呜呜~”

    众人:……

    徐玲:……

    完全没觉得她吃亏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048 都不敢想象她能养出什么孩子来……

    徐玲被噎住。

    而穆婉提到谢珩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旁边祝南溪忍笑道,“那真是委屈你了。”

    穆婉顺口回道,“都是我应得的,谁让我心比天高呢。”算了,能忘了的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还是姜三姑娘的事情更让她好奇。

    “咱们能再说回姜三姑娘了吗?”穆婉问徐玲,“最后她嫡姐嫁了谁,你们说的栖霞寺又是怎么回事?”

    徐玲却明显不想再跟她聊了,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在这儿聊是不是不合适?”

    “这儿怎么了?”穆婉环顾四周,虽然是更衣的地方,但给命妇们用的还是很讲究的,每个房间里恭桶都在最里面,外间备有清水澡豆熏香,因此外头并没有味道。

    而跨院虽然比不得外头恢弘大气,却清幽舒适,“花树葱郁,凉风习习,余晖绮丽。长乐殿里可没这么自在,你们不是专门到这里来松快的吗?”

    徐玲又被堵了话,她能说她们是故意堵在这儿,打算让穆婉不痛快的吗?

    结果反而是她们骑虎难下,穆婉还给出了一个更可怕的设想,“你们要是觉得不好,那咱们去大殿里聊?只是凑一堆会不会太明显?”

    徐玲想象了一下大殿里所有人都看到她和穆婉相谈甚欢的样子……

    憋屈道,“就在这儿说吧。”

    穆婉微微一笑,“站着累不累,要不我们去那边廊下?”

    她话音才落,就听一公公的声音传来,“夫人,侯爷问,要不要去给夫人搬些椅子来?”

    穆婉一僵,抬头就和站在门外的谢珩四目相对。

    他一身浅杏色广袖,玉冠束发,长身玉立于熔金般的落日余晖之中,本该是赏心悦目,惊为天人的一幕,众人却莫名发怵——这位天人更像是从地狱而来。

    太监传的话明显是反讽,徐玲等人还以为自己欺负穆婉的事情被发现了,一时噤若寒蝉。

    就算谢珩再不喜穆婉,穆婉也是镇北侯夫人,她们背地里欺负了也就欺负了,但若当着谢珩的面,那就是打镇北侯府的脸。

    却不知道穆婉更心虚,也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她让他等两刻钟来着。

    不过让她在人前丢面子是不可能的,尤其在徐玲她们面前,于是轻咳一声,嘟嘟囔囔抱怨道,“真是的,来更个衣都不放心,才多久啊,竟然亲自来催。谁还敢欺负我不成?”

    知道内情的谢二夫人:……

    再看看徐玲她们,果然又怕又气。

    穆婉却顾不上她们,冲着谢珩笑眯眯道,“这就来!”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祝南溪和谢二夫人。

    祝南溪见她笑的不对劲,立刻灵活躲开,“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再去一趟,你先走吧。”说着就溜了。

    谢二夫人也躲开,“你先过去吧。”

    眼见着门口的人目光越来越危险,穆婉只能深吸一口气自己一个人往外走。

    “哦,对了。”走了两步后,穆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徐玲语重心长道,“那五彩琉璃杯的事儿,三姑娘以后别乱吹牛了。”

    徐玲一愣,就听她笑,“五彩琉璃和芙蕖杯并无可比性,两者各有千秋,甚至不是一个工艺,芙蕖杯不及琉璃杯十分之一这种笑话,也就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叫懂行的人听见,只会觉得所谓的世家贵女的见识,也不过如此。”她笑眯眯道,“徒增笑柄,会更丢脸的。”

    原来她并不是没听懂,而是在偷偷笑话她,徐玲难堪又恼怒,“你!”看了眼门口的谢珩,最终只憋出一句,“小人得志!”

    “嗯嗯嗯,你们小人但不得志。”穆婉依旧笑的毫无芥蒂,“那我们一会儿大殿见咯。”仿佛她们是几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徐玲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跺脚。

    其他人看着耐心等在门口的谢珩,心底生出淡淡的疑惑:镇北侯真的不喜欢她吗?

    穆婉气完别人,快步走向谢珩,未语先笑,“侯爷,久等了。”

    谢珩也没等她走到跟前,就转身大步往回走,“确实,我五千精兵都点好了,差点就要冲进去救你。”

    穆婉自知理亏,追着他狡辩,“确实是被徐三姑娘她们给绑架了,堵那儿不叫我走,非要让我听什么高攀没有好下场的故事。”都是因为您的风流债呐……

    谢珩斜睨她,“所以,就算锦衣玉食,只能狐假虎威你也只能认了?”

    穆婉:……

    耳朵这么灵吗?

    也对,不然也不会听到她后面堵着不让徐玲走的话。

    穆婉讪讪,谢珩似笑非笑道,“想要狐假虎威却把老虎忘了,是我这老虎太好说话,还是你这狐狸太得意忘形了?”

    穆婉果断认错,“是我得意忘形了,再也不会有下次!”

    谢珩哼道,“你以为还有下次?”

    “必须有啊。”穆婉笑道,“人哪儿有不犯错的,侯爷您这么宽宏大量,肯定会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对不对?”

    谢珩道,“那你想错了,本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穆婉还想争取一个宽大处理,谢珩突然停下脚步,她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

    穆婉不明所以,抬头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肩膀上,缓缓给她调整了个方向,然后指着屏风另一头道,“你的路在那边。”

    原来她光顾着说话,直接追着谢珩跑到了大殿东侧,大臣们入殿的地方。

    “去吧。”谢珩微笑,“好好享受,毕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穆婉:……

    她提议道,“要不,我也伺候您更一次衣?”

    谢珩的回答是直接迈上台阶。

    穆婉忍不住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谢珩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再挥剁手。”

    穆婉乖巧的收回手,确认他终于走远,才皱了皱鼻子,小声道,“哼,你以为你说了算吗?我还有长公主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穆婉回头,竟然是贤成伯世子夫人姜柠。

    她羡慕道,“夫人看起来和侯爷感情很好。”

    穆婉也恢复了正经,“那倒不是,我跟谁感情都不错。”

    姜柠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夫人可真有趣。”

    穆婉微笑,虽然刚刚的故事并没有听完,但也足够她了解姜柠的处境:身为庶女,嫡母不慈,婚姻不能自主。

    所谓的勾引贤成伯世子,怕是另有隐情。

    姜柠冲穆婉福了福道,“刚刚在跨院,多谢夫人仗义执言。”

    原来她就在旁边的恭房里,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穆婉道,“不过是正常的猜测而已,谈不上仗义执言,倒是我们在背后谈论,你不怪罪就好。”

    姜柠苦笑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别人说的可比夫人说的难听多了,夫人说的至少公正。”她自嘲一笑,“都说我勾引贤成伯世子,其实我不过是为嫡姐挡灾罢了。”

    原来果然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戏码,而是贤成伯世子对姜大姑娘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可姜家虽然落魄了,姜大姑娘也曾是尚书嫡女,根本看不上才大志疏,相貌一般的贤成伯世子,但又不能得罪,最后就推了姜柠一个庶女来挡灾。

    最后姜大姑娘依旧如愿嫁给了前程明朗的进士,姜柠却背着骂名进了贤成伯府,夫家不喜,娘家不管,孤立无援。

    这样就说的过去了……穆婉也明白刚刚姜柠为何纠缠谢珩,现在又专门来堵她了——如果对方刚刚躲在恭房里,能这么及时在这里碰上她,大概需要小跑才可以。

    她确实不是对谢珩有什么非分之想,只不过是想借着先前的一些情分在贤成伯府好过一些而已。

    穆婉想了想主动挽起她的胳膊进了大殿,“既然已经嫁了,便往好处想,至少你成了诰命,夫君靠不上,就自己对自己好些。”

    姜柠笑道,“刚刚夫人的那翻话我也听到了,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两人差不多要分开时,她又试探道,“以后,我可以去找夫人吗?”

    穆婉点点头,“若真遇到事情,可以递帖子。”

    倒不是她多么心善,而是穆婉想知道姜柠上辈子为何会在镇北侯府如此宽容的环境下郁郁而终。

    是事故导致,还是她自己性格导致。

    虽然穆柔那里也能套话,但穆柔的话只能信个结果,毕竟她在宫里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对方还整天盼着自己不好,自然使劲把过程往坏了想,所以她需要亲自求证。

    再次回到大殿上,没人敢再惹穆婉,徐玲她们回来后因为丢了丑,又忌惮谢珩反而处处躲着她。

    吴知萱还稀奇来问是怎么回事,穆婉道,“刚不是去更衣了嘛……”

    吴知萱立刻又将徐玲她们和五谷轮回之物联系起来,以为穆婉又用这个羞辱对方了,兴冲冲的跑去跟柳蕊她们分享新消息。

    穆婉也没心思再逗人,而是喝着果酒,想着关于谢珩的事情。

    很明显,虽然是太后赐婚,但其实都是谢珩算计好的,哪儿有那么多巧合恰好叫太后大发雷霆,气到失去理智?所以这个镇北侯夫人并不是太后随意指定,而是谢珩自己挑好的。

    结合姜柠的身世背景,穆婉觉得上辈子谢珩肯定也跟她做了交易。

    虽然得不到他的喜爱和侯夫人真正的权利,但至少能让姜柠脱离苦海,便是做几年侯夫人后再和离,有侯府积攒的人脉和名声在,对于姜柠来说绝对不亏。

    而穆婉想的是,谢珩如果只是不想跟吴家人结亲,完全可以自己挑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他却选择娶个摆设回来,是因为心系徐大姑娘,还是为了掩盖重伤不能生育的事情。亦或者两者都有。

    毕竟子嗣之事在这个时代非常重要,是皇帝传位都需要考量的指标。

    谢珩的子嗣也关系到镇北侯府的传承,若没孩子,镇北侯府也要没了,这事儿还挺严重的。

    穆婉仔细回想,穆柔一直说徐大姑娘回来后她的日子会不好过,却没说过她会被休掉,也没说过谢珩会娶徐大姑娘。

    穆婉分析了一下谢珩之后娶徐大姑娘的可能性,且不说这算是坑害心爱的人,徐家可不会对徐大姑娘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坐视不管,那么谢珩重伤不育的事情就很容易暴露,对侯府危害不小。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当一辈子摆设?这样的话,过继一个孩子,以后做镇北侯府的老夫人……不仅有靠山,还有人给养老,想想就快乐!

    宫宴结束,谢珩再次看到穆婉时不由心生警惕,“又想做什么?”笑的那么谄媚。

    穆婉嗔道,“侯爷说什么呢,妾只是觉得对不起侯爷,想将功折罪而已。”

    谢珩怀疑的看着她。“又惹事儿了?”

    穆婉:……什么叫又?

    “您不问我想怎么折罪?”

    谢珩斩钉截铁,“不问。”

    穆婉:……

    她伸手拽住谢珩的袖子,“一会儿侯爷别骑马了,妾有事儿想跟侯爷说。”

    谢珩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穆婉也生气了,“我要告诉母亲你对我不好!”

    谢珩:……她是小孩子吗?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出了宫门,谢天迎了上来,“侯爷。”

    穆婉见他们似乎有正事,立刻松手,福了福道,“妾先去车上了。”

    谢珩也恢复了正经,看向谢天,“何事?”

    谢天小声道,“穆柔把胡娘子和九皇子送入侯府了,她确实以为九皇子是侯府的子嗣,应当是想抢这桩功劳,没有其他心思。”

    谢珩心神放松下来,“顺利就好,她那边也继续盯着。”

    没出什么意外,谢天心情也不错,“侯爷回去就可以见到‘侄子’了。”

    谢珩心里却叹,要真正接受那个孩子,大嫂可能还需要消化几天。

    想了想,他转身上了马车,开解人这方面,穆婉确实天赋异禀。

    穆婉见到谢珩上车十分惊喜,“侯爷。”

    谢珩矜贵的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说吧,要如何将功折罪?”

    咦?竟然改主意了?穆婉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大胆提议,“侯爷觉得我们养个儿子怎么样?”

    谢珩:……

    他差点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结果听她要从旁支过继,还要挑什么聪明伶俐,骨骼清奇,以后文武双全好振兴侯府之类的话,便明白了她的打算。

    不由冷笑,“想的挺美,我侯府的继承人敢交给你?”

    穆婉立刻从善如流,“您说的对,所以我就挂个名儿就行。”

    孩子都不用养,直接当老封君,她这是什么好命。

    谢珩:……

    他都不敢想象孩子交给她会是怎样的灾难。

    却不知此时的侯府,长公主正心疼的抱着个孩子,叹道,“给阿婉养,一定能养好!”

    第49章 049 有了个儿子

    虽然被拒绝,穆婉也不失望,毕竟她只是突发奇想,让自己多一种可能性而已,能在侯府当老封君养老最好,不行的话就照着她原来的计划也不错。

    而且谢珩拒绝的如此干脆,想来是有其他打算。

    穆婉也不探究,只是他改主意上车,应该是需要她做什么事情,穆婉有心哄人,于是主动问道,“那侯爷觉得我该如何将功折罪?”

    “不必了折了。”谢珩道,他怕大嫂对于突然冒出个私生子正伤心的时候,她顶着一脸羡慕的表情去,大嫂以为她在挑衅,“就放着吧,等攒够了,数罪并罚,直接斩立决。”

    穆婉:……

    她正要说话,谢珩目光忽然一厉,飞快探身拽着穆婉狠狠往旁边一倒,穆婉背被撞的生疼,正发蒙,侧头就见一支羽箭从窗□□进来,狠狠钉在马车的地板上,箭身嗡嗡发颤。

    外头依旧有羽箭钉在车厢上的声音传来,谢珩的身体又压低了一些,穆婉瞬间被陌生又清冽的气息包围,本应反感,但大概是处境危险,只觉得心中的惊惧奇异的消退不少。

    “什么人!”

    “站住!”

    车外护卫训练有素的追击,谢天的声音也传进来,“侯爷,没事吧?”

    谢珩低头打量了穆婉一眼,“没事。”说着便撑着胳膊准备起身,结果……没能起来。

    原来是穆婉刚刚受惊,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谢珩嫌弃的伸手拍了拍,“爪子。”

    穆婉反应过来赶忙松手,而后一骨碌坐起来,却没敢离谢珩太远,谨慎的躲在他身后道,“怎么回事?”

    谢珩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避开,撩开车窗帘问道,“二夫人怎么样?”

    谢天道,“后面马车没事,好似是闵州来的江湖人,应该是冲着您来的。”

    说着将刚刚扎在马车车厢羽箭上的字条递给他。

    【若冯知县负屈含冤,必取尔等贪官佞臣狗头。】

    冯知县便是安县知县,这次所谓叛军头领。

    谢珩正思索,身后有禁军急匆匆来报,“侯爷!不好了,刚刚刑部高尚书、大理寺卿马大人和检察院都御史都遇到了刺客,高尚书重伤!”

    谢珩立刻起身,下车后觉得身后过分安静,回头就见穆婉眼巴巴的瞅着他。

    闹腾的时候是真闹腾,但真的遇到事情反而乖巧,谢珩顿了一下,难得温和道,“他们针对的是我,我不在车上不会有危险,不用担心。”

    正巧谢二夫人也下了车过来查看,谢珩叫谢二夫人一起上了穆婉的马车,嘱咐护卫,“好好送夫人和二嫂回去。”

    翻身上马后,看了穆婉一眼,想了想又对来报信的一队禁军道,“我去那边,你们先护送我夫人和二夫人回府。”

    众人领命,侯府的马车被围的严严实实往回走。穆婉依旧不敢放松,和谢二夫人坐在死角保持警惕。

    好在就如谢珩所说,他不在后一路风平浪静,马车很快停在侯府门口。

    两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侯府大管家正等在门口,见状连忙迎上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二位夫人,侯爷呢?”

    穆婉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是不是机密,也没有多说,只是道,“侯爷出宫后有公务被叫走了,担心路上有危险,就顺手叫了人护送我们回府。”

    谢二夫人不是多话的人,见穆婉这样说也没开口。

    大管家心中有事,谢珩确实经常是这种状态便也没多想,只是道,“公主叫您和侯爷回来后去一趟月恒院。”

    穆婉意外,此时已是戌时末,平日里长公主早该歇下了。

    谢二夫人道,“应当是有什么要事。”

    穆婉也这么觉得,于是道,“侯爷不知何时能回,我先去吧。”

    大管家自然没有异议。

    月恒院里点着不少灯,穆婉进门就见古嬷嬷站在偏房门口,见到她后连忙招手,“夫人,这儿。”

    走近后注意到了古嬷嬷复杂的眼神,穆婉心底升起万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踏进房门后穆婉先看到坐在床边的长公主,紧接着就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的一对母子,应该是母子吧。

    年轻的娘子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一个看起来不到两岁的孩子紧紧依偎在她身边,虽然睡着了,却蜷着身子弓着背,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人惊醒。

    长公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孩子,脸上满是心疼。

    见到穆婉进来,朝她招了招手,小声道,“过来看看。”听说谢珩没来,又叹了口气,“你先来了也好,这件事总归要你也同意才行。”

    穆婉看着那孩子的脸,突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穆柔前些日子抢在她前面救下的母子。

    果然听长公主道,“你二妹妹说你回门那天本来想去许宅看你,结果意外遇到了这对母子,当时两人都病的很重,她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人带回去请大夫救治了几日。今日下午这位胡娘子方才清醒,听她说孩子是三郎的子嗣,你二妹妹不敢怠慢,就立刻派人来找你,但你和三郎进宫去了,她没办法,事情就被大嫂报到了我这儿。”

    长公主道,“我就派古嬷嬷去了一趟,把两人都接了回来。”

    长公主看着床上的女子,“只是这胡娘子伤的太重,只在看到古嬷嬷后给了一方信物就又昏了过去,所以我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看过了,信物确实是真的,而且这孩子……”长公主的目光落在那小孩儿的脸上。

    穆婉听长公主说胡娘子病重的时候,手就搭上了她的脉,那依偎在她身边的孩子在她手碰到那娘子的瞬间突然睁开眼睛,警惕的看着她。

    穆婉立刻就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这孩子的眉眼,几乎跟谢珩、长公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压根不需要验证就知道他肯定是侯府的孩子。

    就是太瘦弱了些,想来吃了不少苦,也难怪长公主心疼。

    穆婉冲孩子笑了笑,轻柔的抚过他的脑袋,温柔道,“睡吧,我是大夫。”顺势将手也搭在他的手腕上。

    想来这段时间不少人给他看病,让他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小小的身体微微放松,却依旧不敢睡过去。

    穆婉知道他是没有安全感,长公主见状也起身道,“让他们睡吧,我们出去说。”

    吩咐丫鬟和大夫好好照看,两人移步到了正厅,穆婉才皱起眉头,“那娘子……”

    长公主叹了口气,“大夫说是油尽灯枯之相,也就这两天了,估计就是放心不下孩子,撑着一口气到了这里。”

    穆婉沉默,然后道,“我一会儿写个方子,再试试看。”却也知道只是心理安慰,病可以治,但这种严重透支了身体的情况却是棘手。

    长公主见她一直真心实意的替那娘子担心,心知自己没有看错人,也直言道,“阿婉,你知道我们侯府子嗣不丰,所以这孩子不管什么情况我肯定是要留下的。”

    穆婉点头,“应有之义。”

    她的善解人意让长公主熨帖,也更加愧疚,“其实若你们能生,我会将他送去庄子上,不愁吃喝的养大就行,但如今你们这样的情况,我是觉得这孩子出现未必不是好事。”

    “而且那位胡娘子……”时日无多。

    虽然这么想有些冷血,但没有亲娘,对穆婉确实更有利。

    穆婉叹了口气,“母亲,我倒是希望胡娘子能好好活下来,而且我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侯爷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性子。”

    而她隐约有些猜测,有儿子像爹的,也有外甥肖舅的……

    不过现在,他只能是侯府的孩子,穆婉道,“且不说稚子无辜,就他作为侯府的子嗣,就不宜流落在外,要好好教养才行。”

    长公主愈发觉得她心胸宽广有远见,遗憾她无法亲自诞下侯府子嗣,“原先觉得三郎娶你是无妄之灾,如今倒觉得是天定姻缘,我谢家的福气。”又愧疚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们谢家对不住你。”

    “母亲不要说这样的话,”穆婉笑道,“我一介商户之女,能得侯爷庇护,长公主喜爱,家中大嫂能干,二嫂温婉,我只管享受就行,福窝也不过如此,哪里有什么对不住的。”她嘟嘴道,“还是母亲觉得我是不知好歹之人。”

    长公主终于被她逗笑,“你这张嘴哟~”

    穆婉见她总算开怀,问道,“这孩子,母亲待如何?可要记做嫡子?”

    长公主摇摇头,“不可,这事已是委屈你,记作嫡子让你颜面何存,我的意思是先记做庶子。”

    长公主显然已经想了许多,“先等十五年,十五年后若你们依旧无子,再将这孩子记作嫡子不迟,”长公主郑重道,“母亲跟你保证,若你们有子,世子之位必然不会是他的。”

    长公主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且是真心替她考虑,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孩子,但穆婉也没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那样反而显得虚伪,于是起身福了福道,“全凭母亲安排。”

    长公主道,“今日已经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也好好想想,明日早膳过后就过来,跟那孩子熟悉熟悉。”

    穆婉一愣,“我熟悉?”

    长公主道,“记作你的孩子,你难道不要熟悉熟悉?”

    穆婉顿时觉得压力山大,“给我养啊?”您是不是太心大了点。

    “自然是给你养,”长公主道,“虽然是记做庶子,但孩子还小,养好了和亲子差不多,将来不论你有没有嫡子,有这一份情谊在,日后怎样都好安排。”

    穆婉虽然很想当侯府的老封君,但养孩子这个担子太重了些,“这,我也没养孩子的经验,万一养坏了。”

    她真的只挂个名儿不行吗?

    长公主笑道,“就是知道你没养过孩子才叫你过来,我教你几天,这么多人在,你就是想教也教不坏。”

    “而且我这双眼睛,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的,孩子跟着你,一定能学好。”

    穆婉心道,这方面,她觉得谢珩看到更准一些。

    长公主道,“总之,事情先这么定了,等三郎回来,我再同他说。”

    穆婉忽然想起,刚刚谢珩还斩钉截铁不叫她养孩子呢,如今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有了儿子。

    不知道谢珩回来看到“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真令人期待,嘿嘿。

    第50章 050 不要小看穆婉

    谢珩第二天中午才从宫中出来,小六迎上来,“太后如何说?”

    谢珩道,“先彻查高家。”

    昨夜刑部高尚书遇刺最终重伤不治,太后因此震怒,然而当谢珩呈上刺客留下的高尚书和闵州知府勾结账本时,太后立刻转换了震怒的对象:“高青云好大的胃口!”

    想到这里,他不由嘲讽一笑,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先气的却是高青云胃口大,贪的比吴家还多,而不是闵州那些被祸害的食不果腹,流离失所的百姓。

    不过也正是因为所谓的忠犬噬主,明镜司才有机会彻查高家。

    小六道,“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高家的几个儿子已经悉数被捕,侯爷您现在要去诏狱吗?”

    谢珩翻身上马,“你们先去,我回府一趟。”

    他还惦记着回到府里的九皇子,府上突然多了个孩子,想必正混乱,他需要回去稳定局面。

    到了侯府,谢珩直奔月恒院,大嫂应该没那么快接受那孩子,所以孩子肯定还在母亲那里,也不知是何情形。

    谢珩想象中,他大概会被母亲抱在怀里疼爱,结果进门就见穆婉坐在廊下拿着一个鸡蛋逗小孩儿。

    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孩子,紧紧盯着她手里的蛋,她却偏偏不给,孩子扑她右手,她把蛋转移到左手,孩子又往左扑,她又躲开……

    谢珩:……

    这得多丧心病狂才会这么欺负一个小童。

    坐在一旁发呆的谢大夫人先看到了谢珩,起身招呼,“侯爷回来了。”神情语气复杂。

    谢珩故作不知,“大嫂,这是……”

    穆婉也赶忙起身,“侯爷。”

    那孩子则警惕的要往摇椅下面钻,被穆婉眼疾手快的捞住,安抚道,“不怕不怕,这人虽然长得凶,但他能给你买好多好多鸡蛋。”

    谢珩:……

    这是什么介绍。

    正要说话,对上孩子的视线,那眉眼让他不由一愣。

    “侯爷。”古嬷嬷从偏房出来,“公主叫您进去。”

    谢大夫人见状起身告辞,穆婉倒是坐着没动,不过总算将鸡蛋递给孩子。

    谢珩稍微放心了些,才跟着古嬷嬷进了偏房,然后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胡娘子。

    长公主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看到他直接问道,“认识吗?”

    谢珩正想摇头,就听长公主道,“她时日无多,就这两天了。”

    谢珩不由变了脸色,他知道胡娘子生病,还以为是这一路逃荒落下的病根,调养一段时日就能好。

    长公主看他神色,笃定道,“看来是认识。”

    “那她说的没错,那孩子是你的。”

    谢珩还沉浸在前一个消息里,闻言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长公主见大夫给胡娘子喂完了药,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古嬷嬷最后一个离开,顺手关上房门。

    长公主才道,“这孩子是你的。”

    谢珩无奈,“可是胡娘子说了什么?这孩子不是我的。”

    长公主道,“胡娘子确实只说他是侯府子嗣,身上的信物也是你大哥的。 ”

    那并没有出差错,谢珩故作迟疑,“所以是大哥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长公主却坚定道,“不,他是你的孩子。”

    谢珩:……

    “母亲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长公主摇了摇头,“胡娘子清醒的时间很少,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能看出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说到这里,她突然笃定道,“他其实不是两岁,是三岁,对不对?”

    谢珩一愣。

    大哥三年前去世,如果是大哥的遗腹子那就是两岁,但若是大姐生的九皇子,则是三岁。

    长公主的眼眶已经红了,细看眼睑还肿着——她猜到了。

    也是,先皇有四个姑姑,两个毫无存在感,一个曾经煊赫一时后来却暴病而亡,唯有荣昌大长公主在没有站过队的情况下历经四任皇帝却一直活的平和自在,荣宠加身。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万事不管的糊涂家翁。

    心知瞒不住,谢珩叹了口气道。“母亲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孩儿为何让他做大哥的子嗣。”

    长公主道,“我不明白,若你身体康健,我尚可以理解为你想给你大哥留个香火,可现在这种情况,你大哥有嗣,你却无后,你可知十年之后他长大,镇北侯府会再次因为爵位而动荡。”

    谢珩温和道,“不会的,这爵位本来就应该是大哥的。”

    长公主淡淡的道,“爵位从来没有该是谁的,尤其是镇国公府的爵位,谁担起责任,爵位就是谁的,你大哥和大郎走了,你撑着这侯府,爵位就是你的,你大嫂委屈也没办法,这世上的事从来不由人。”

    “而且你想的还是最安稳的情况。而他的身份……便是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安稳吗?”长公主道,“把他交给你大嫂是下下下下策。”

    谢珩意外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又觉得不解。

    长公主道,“是,你觉得她是我精心挑选的镇国公府日后宗妇,出身、学识、能力都是一等一,定能好好抚养他长大。”

    “若你大哥活着,她确实能撑起一个镇国公府,可现实是你大哥走了,她从世子夫人变成了旁支妯娌,没有几个人能甘心。”

    “如今让她掌着侯府,等再过几年,时姐儿,意姐儿说了亲,她心中无望,心性磨平了,未必不能放下这些松快的过日子,但如果有了可以争爵的名分,给了她希望,她会将所有的不甘变成野心。”

    “最重要的,你有没有想过,若她知道了孩子的身份,会怎么选?一个镇北侯府的老封君和可以摄政的皇太后。”

    谢珩皱眉,“大嫂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做不到。”

    谢大夫人也许能管理一个镇国公府,但做管理天下的涉政太后,她没那个名分,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长公主冷漠道,“她做不到,但定国公呢?”

    “我知道你选你大嫂还看中了定国公府的势力,但你怎么能确定,定国公和你大嫂会选择保护他,而不是成为第二个吴太后?”

    不等谢珩说话,长公主主动反问,“觉得定国公忠君爱国,不会做那样的事?”她直直的看着谢珩,“我以为你在明镜司三年,已经不会低估任何人性。”

    “徐首辅,徐秉问当年也是正直敢言的诤臣,能臣,但如今呢?不同样被权利迷了双眼。”

    谢珩默然,吴太后把贺兰景当傀儡,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傀儡呢,否则她一个商户女,除了美貌没有任何根基和能力,她贪恋那个位置,却没有坐稳的本事,只能依赖能干的大臣。

    就像她要依靠他来震慑藩王和赤翎族,很多事情都要跟他让步一样;朝政她要依赖的是徐首辅,徐秉问如今担着首辅的名,但实际上已经是在做着皇上该做的事。小事上由着太后,大事很多都是他在做主了。

    在这世上最复杂的地方出生的大长公主,也最能看透人性,“我不否认这世上有始终如一的人,但在家族面前,便是家主也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就像当年,你父亲和定国公也是生死之交,但最后蒋博裕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你也别说不会被人发现,那孩子若是像你大哥也就罢了,可是那眉眼……”大长公主想到儿女们突然哽咽,顿了一下才道,“四个孩子里,只有你和你大姐姐像我。”

    谢珩沉默,那孩子一出生就被送走,他也没再见过,没想到他会继承大姐姐的样貌。

    大长公主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若叫他见到孩子,你觉得定国公那老狐狸不会多想吗?”

    “大郢的主人,何等的诱惑!一旦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便是亲生孩子都会利用,何况还不是亲生的,他们怎么可能真心疼爱他!反正我赌不起。”

    长公主看着谢珩,“所以能安稳护着他长大的,只能是你!”

    “即便你也有了想法,想要那个位置,那也是你去拿,蒋家、吴家、徐家……都休想!”这个时候,她再不是那温和无害的家翁,而是狠辣无情的皇家大长公主。

    “三郎,”大长公主缓了语气,“我刚刚说的都是把孩子交给你大嫂后最容易发生的情况,也是最坏的情况。”

    “但我最希望的,是你们都好好活着,你能长命百岁,孩子们都安稳快乐。”长公主忆起那段黯淡无光的时日,心底的恨意和戾气陡然升起,“当年你若没回来,我也会同你一样先亲手杀了那帮狗贼,然后拉着整个大郢同归于尽!我夫君儿子们守护的江山,他们不配享用!”

    谢珩沉默。

    他要将孩子给大房最大的原因,是他很可能无法看护他长大,所以即便有风险,也至少能保他性命,哪怕跟贺兰景一样做个傀儡皇子。

    但此时他意识到,他的母亲好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若他没机会护着孩子长大,那么让他成为母亲最后的信念和希望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就让他做我的孩子吧。”谢珩最终改了计划,“劳烦母亲您来教养他。”

    谁知大长公主竟摇了摇头,“不,交给阿婉养。”

    谢珩震惊,“交给她?”刚刚那个精明周全的母亲被夺舍了吗?

    长公主道,“这也是我想将他记在你名下的另一个缘由,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也是躲起来才安全。给你大嫂,他会成为备受瞩目的嫡子,所有人都要认识他,风险也大,但做庶子就没问题,毕竟没有谁家添个庶子会到处宣告的。”

    “只要堵了穆婉那二妹妹和继母的口,没人知道此事,甚至对阿婉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谢珩道,“那也不必由她教养,让她挂个名就行。”说到这里,他不由一顿,只觉得这话真是莫名熟悉。

    ……最终竟然还是如了她的意,不知为何有点不甘心。

    “就是要由她教养,”长公主坚持,“你看连你都觉得将孩子交给她抚养离谱,那些有心人会相信我们将九皇子交给一个商户女来教养吗?不是又多一层保障?”

    见他满脸抗拒,长公主不由失笑,似乎一提起穆婉,她这个小儿子就会多几分鲜活劲儿。

    “而且你别小看她。”长公主道,“你们昨晚回来是不是遇刺了?”

    谢珩道,“穆婉说的?让母亲担心了。”

    “她什么都没说。”大长公主道,“但我又不是瞎子,家里马车都扎成蜂窝了。”

    谢珩才想起这次穆婉出行用的是侯府制式马车。

    “今日你二嫂本该来跟我请安的,但是她病了,可阿婉跟没事人一样。”长公主道,“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

    谢珩也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时,他当着她的面杀了人,但她当时也只是怕自己杀她,当知道她安全后胆子就大起来,她似乎不怕死人。

    “没有经历过事情的闺阁女子,胆子再大也不会有这份从容。我听说她从小跟着母亲四处游历,又通岐黄,定然见过很多,经历过很多。”长公主叹道,“老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读书如何我不知道,但行过的路也许比朝堂上那帮蛀虫都多,所以才会如此通达。”

    “她跟我说咱们家是福窝,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嫁入我们府里的情况却是夫君不喜,大嫂掌着属于她的家,二嫂冷眼旁观,婆婆偏心和稀泥,换个人来,虽然还够不上狼窝,但也是寸步难行了,可是你看她……”

    长公主不由笑起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过的好,这就是极大的本事。”

    “学问可以请夫子,但做人,言传身教很重要。”长公主道,“我只希望他能学得阿婉的一半,未来他能安稳做个富家公子最好,若最后依旧和贺兰景一样坐在那个位置上当傀儡,也不是一个只会借酒消愁,破罐子破摔的傀儡。”

    长公主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最后用一锤定音,“总之,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反对也没用。”

    谢珩无奈道,“但凭母亲做主。”

    两人商议完出了偏房,就见穆婉正对着孩子循循善诱,“你喝过牛奶吗?跟你说特别好喝。”

    “还可以做成奶茶、奶酪、小松糕、焦糖布丁、双皮奶……你都没见过吧,反正比鸡蛋好吃多了。”

    小孩儿下意识的舔了舔唇。

    穆婉继续道,“牛肉也好吃,炖牛肉,酱牛肉……风干牛肉最方便,平时没事儿踹兜里,好吃还扛饿。”她拿帕子擦了擦孩子嘴角的口水,提议道,“一会儿叫你爹给咱们猎头牛吧,你得好好补补。”

    谢珩:……

    到底谁想补?

    他不由看向长公主,再次迟疑,真的要把孩子交给她吗?

    长公主对上孩子期盼的眼神,扭头问道,“附近哪儿能猎到牛?”

    谢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