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亵渎他

    林知睿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时间是第二天的早上。

    她做了个梦中梦。

    先是梦到夹着余明远的手臂磨自己,“醒”过来后问他知不知道做/爱的感觉。

    梦里的余明远卡住她脖子, 把她压在沙发上, 告诉她问别人不如亲自感受一下。

    这是不正常的,她已经决定退回到妹妹的身份,不该在梦里如此亵渎他。

    她的哥哥, 在别人眼中克己复礼, 斯文禁欲,他不可能像她梦里那般,用铁箍般的手臂紧紧抱住她, 捏开她的嘴, 强势地把舌头伸进去,更不会坚硬如铁,就算她哭个不停也继续蛮横进攻。

    不不不,不能再想了。

    林知睿用力晃了晃脑袋。

    她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再没有节制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她哥面前暴露出来。

    两人好不容易恢复兄妹关系,不能因为几个春梦就给破坏了。

    林知睿, 你是个成年人, 你要控制你的欲望,而不是色令智昏,天天想着怎么干自己的哥哥……

    林知睿冷静分析了一下, 可能是两人近期频繁见面, 偶尔还会有肢体接触,才会导致自己突然出现井喷的欲望。

    她决定暂时冷却关系, 放缓步骤。

    林知睿叹气,“维护一段健康的兄妹关系可真不容易……”

    余明远推开门,看见坐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妹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起来吃早餐。”

    林知睿重新躺倒,拉高被子盖住头,在被子里哀嚎,“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余明远走过去,笑着拍了拍被子。

    “一大早说什么死不死的?”

    余明远扒拉了几下,没能成功扒拉下蒙住妹妹的被子。

    他站在床边,双手抱胸。

    “所以你选择的死法是把自己活活闷死?要我形容一下窒息死亡的人的面部特征吗?”

    “听上去有点难受。”

    林知睿“哗啦”一声掀开被子。

    入秋只是一瞬间,她还穿着夏天的睡衣,睡裤松垮垮,随着刚才的扭动,腰身往下褪,露出内里黑色蕾丝一角。

    余明远偏头,移开视线。

    “胃疼也难受,赶紧起来吃东西。”

    “我胃不疼了,”林知睿坐在床上,蔫蔫地说,“我现在头疼。”

    “头疼?”余明远俯下身,仔细看妹妹的脸,“怎么会头疼?”

    林知睿望着已经洗漱完,干净清爽,英俊逼人的哥哥,深深地叹息。

    “我脑子的东西太多了。”

    余明远笑起来,顺势敲了她脑袋一下,“都装了什么?”

    你,不,严谨地说是和你有关的黄色废料,万字□□文!

    “如果你在烦恼工作,我确实觉得你的工作内容停让人头疼,”余明远敛起神色,“凌晨上山拍日出,下雨天让你在室外拍摄……”

    余明远顿了顿,尽量客观阐述自己的立场。

    “林知睿,这是你的工作,也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劝你放弃,如果我是你的老板或者粉丝,我希望你能创作出更优秀的作品。可我是你哥,对我来说,你做任何事,工作也好,爱好也好,都不能建立在损害你的身体上。”

    林知睿心虚,“不是因为工作……”

    “那是为了什么头疼?”

    “你不懂,”林知睿懊恼地重复,“你不懂。”

    “我是不懂,”余明远耐心道,“但你可以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分析、研究,探讨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起研究?研究什么?

    哪个体位更舒服吗?

    老天乃,林知睿快哭了,能不能让她停止再想这些!

    最后余明远自然没能从妹妹脑袋里挖出什么来。

    兄妹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餐。

    养胃的山药粥熬得绵密,搭配爽口小菜,林知睿一口气吃了不少。

    余明远先吃完,看手机刷新闻,等着林知睿吃完再收拾。

    林知睿从碗里抬头,看了他很久,突然问:“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余明远的近视度数不深,但他因为人高,一直坐教室最后排,为了看黑板更清楚才戴眼镜,不需要看书或者运动时就不戴。

    过去他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学习,所以林知睿的印象中,他很多时候都戴着眼镜。

    少年总是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洗完澡后额前发自然垂落,浅浅擦着眼镜边框,衬得眉眼淡如云烟。

    偶尔对视,林知睿心跳不由加速,心底里灼灼地发烫。

    林知睿第一眼见到余明远,就认为眼镜是他的加分项。

    如果余明远的脸加身材是满分十分,那么戴着眼镜的余明远就是十一分。

    这次回来后,林知睿没见过他戴眼镜。

    余明远也不抬道:“不戴也看得清。”

    “那你过去怎么经常戴?”

    余明远的手顿了顿,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林知睿说,“随口问问。”

    余明远放下手机,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柔和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直到妹妹吞咽下最后一口由自己亲手熬制的浓稠白粥,他才淡淡开口:“吃完了吗?”

    “嗯。”

    “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我可以知道,你和你们工作室的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吗?”

    林知睿擦嘴的动作顿住,她略带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余明远学她口气,“随口问问。”

    刚才林知睿的那句“随口问问”,就真的只是闲来无聊想到就问,不是非要得到答案。

    但很明显,余明远的“随口问问”可不随便。

    他有备而来。

    她要是撒谎,他马上能知道。

    就像以前读书时,她考试成绩波动太大,邹诚的关心只是关心,不会刨根问底,林韵的关心是场世纪大战,爱恨交织。

    而余明远的关心是让她无所遁形的审判。

    余明远坐在审判席上,一一念出她的罪状。

    她必须认罪,改过自新,将成绩下滑的原因当场扼杀。

    他房间书桌的抽屉里,至今还收着让她上头到考试周还在熬夜看的小说,和学校里男生们给她的告白情书。

    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知道这些东西严重影响了她,但她还是因为被干涉和剥夺自由而怨恨过他。

    直到现在,她依然反感他这种带着说教意味的关心。

    “你见过艾瑞克啦?”林知睿状似随意地问,“是上次还车的时候吗?我以为你会让别人把车开回来。”

    余明远理所当然地说:“在我不确定车里有你留下的物品时,我不会让人进到车里”

    “车里没贵重物品。”

    “不一定是贵重物品,”余明远说,“林知睿,别扯开话题,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也没什么特别的,”林知睿拿过旁边的酸奶,插上吸管,边喝边说,“我到巴黎第二年受了点伤,到了医院才发现没拿现金……”

    “让我猜猜,”余明远手肘撑在桌上,五指交错抵着下巴,眼皮半垂,目光落在妹妹嘴边沾上的白色酸奶渍上,“是他帮助的你,对吗?”

    “是啊,艾瑞克帮我付了医药费,还送我回家,啊,你别误会,”林知睿赶紧打补丁,“我伤了腿,走路不方便,是我请求他送我回家的。”

    “我知道,”余明远说,“关于这件事,我已向他致谢,感谢他的慷慨和热心。但是……”

    林知睿因为这个“但是”浑身一颤。

    果然,就听余明远接着说:“我也表达了我的不满。”

    “什么……不满?”

    “不满他的妹妹教唆我妹妹去危险的地方,不满出事后他没有正确处理,不满他试图对我隐瞒这件事。”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林知睿不由坐直身体,认真地解释。

    “我当时就是和室友去了酒吧玩,酒吧那种地方嘛你懂的,有人嘴贱了几句就吵起来了,但是没动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腿。艾瑞克是我室友哥哥,他接到电话才来医院。

    酒吧是我同意去的,并没人逼我,作为当事人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也是我自己欠考虑,至于你说他瞒着你,我想两年多前的事,正常人是不会突然提及的。”

    林知睿看着高调外向的一个人,其实朋友并不多,她不喜欢花费过多的精力去维系一段注定不会长久的关系。

    小学的好朋友到了初中渐行渐远,初中的到了高中不再联系,大学和工作后也是一样。

    轨迹一旦不同,只会越走越远。

    既然没法走到尽头,何必浪费彼此时间?

    在这点上,林知睿和余明远其实很像。

    两人的朋友缘都很淡。

    这么多年维系最长的关系好像就只有亲情。

    离开江奕后,林知睿在外租房,菲欧娜是她当时的室友,一个漂亮热情的法国姑娘。

    第一眼见到林知睿,菲欧娜就很喜欢她,就算林知睿总是以冷淡回报她的热情,她也没有气馁,表现出了顽强的搭讪意志。

    菲欧娜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有志者事竟成”。

    酒吧是菲欧娜带林知睿去的,那段时间菲欧娜失恋,她拉着林知睿的手满含热泪地说只有拥有八块腹肌的帅哥才能治愈自己失恋的痛苦。

    “酒吧?什么样的酒吧?”余明远的音调重了些,“有成人表演的酒吧吗?”

    “……”林知睿没想到她哥突然问这个,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只有男的,也有女的……”

    “我当然知道有女性表演者,可是林知睿,”余明远说,“我现在是在和你讨论表演者的性别吗?”

    当然不是在讨论,而是讨伐。

    就像当初被他发现自己看言情小说,他说我不是在和你讨论这世上是否有真爱,而是你不该在高三,把大量的时间花在这些上,你竟然还翻墙去某网站看什么“车”。

    林知睿没什么气势地说:“我当时已经二十岁了,无论国内还是法国的规定,我都被允许进入这些场所。”

    余明远纠正她,“是十九岁。”

    “好吧,是十九岁,十九岁也符合规定。”

    余明远瞧她一眼,就算什么也不说,林知睿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是符不符合规定的问题吗?

    “我就去过这么一次,我发誓!”林知睿终于放下被她捏得扁扁的酸奶盒,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而且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的腿在大理石桌角上划了条很长的口子,受伤后的整一个月我都没法正常走路。”

    她的话让他神色缓和不少,但他依然板着脸,没打算结束这场讨伐。

    “当时你一个人在外留学,身边没有父母,他作为一位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最正确的做法是在医院里看到受伤的你后及时报警,而不是让酒吧里那些人,在对你们进行言语攻击甚至可能有猥亵意图后,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林知睿抿着嘴,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出声。

    餐桌对面的人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半站起身,上半身越过餐桌。

    柔软轻薄的纸巾压在林知睿嘴角。

    余明远垂眸,替妹妹擦去嘴角的酸奶渍。

    “如果你想说这件事过去了,没有再谈论的必要,那么我们可以谈一谈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什么正在发生的事?”

    林知睿感觉到嘴角上的力道在加重。

    她抬眸,目光所及是哥哥淡色柔软的唇,嘴角向下,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说:“谈谈艾瑞克追过你的事。”

    艾瑞克喜欢林知睿这件事,一开始就连菲欧娜也不知道,只觉得他每天绕那么远的路接自己室友上下学,真是一位绅士。

    第一周确实只是接送上下学,第二周开始他约林知睿共进晚餐,第三周约她去看画展。

    接触了一个月,在他表现出要追林知睿的倾向后,她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艾瑞克表示接受她的决定,但他不会放弃。

    兄妹俩似乎共同信奉“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

    如果是别的追求者,为避免麻烦,林知睿早就与对方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地。

    但她依然保持着和艾瑞克的联系,一来是对方从没有骚扰过自己,两人的相处始终在朋友的范畴内。

    再者,艾瑞克在国外摄影圈很有名,算得上大佬级别的人物。

    这些年林知睿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说他是她师傅,引领她进入摄影圈也不为过。

    至于他是为了她才回国开摄影工作室,更是无稽之谈。

    她这次回国很突然,艾瑞克并不知道这件事,在上海开摄影工作室是他很早就有的想法。

    当他向自己递出橄榄枝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她没有工作经验,也无任何名气,没有理由放弃这样的机会。

    林知睿说:“因为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没有说的必要?”余明远强调,“他是你的老板……”

    余明远的话被林知睿打断。

    “艾瑞克是我现在的老板,和他曾经追求过我没有冲突。”

    艾瑞克是喜欢过她,也追过她,但这些年,两个人亦师亦友,彼此欣赏,早已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

    看到妹妹脸上露出的一丝不快,余明远声音放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她沟通。

    “他是你的追求者,也是你的老板,对你来说,他是上位者。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达到他的目的。”

    “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能没有根据就这么说,”林知睿不喜欢她哥这种主观的评价,她语气不免加重,“我和艾瑞克认识很久了,如果他想对我做什么,不可能等到现在。而且我有分辨能力……啊!”

    林知睿吃痛叫了声,“你弄疼我了!”

    “抱歉,”余明远收回手,坐回座位上,将刚才擦过妹妹嘴的纸巾捏在手心里,缓慢地捻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继续说,我听着。”

    “我不想说了,”她别开脸不看他,“也不想听你再说了。”

    对林知睿来说,艾瑞克不仅是老板也是朋友。

    即使余明远用词还算温和,但听在她耳朵里,就像他完全看不上她交的朋友,并且讽刺她没有脑子,引狼入室。

    林知睿赌气不说话,余明远看着她,良久才站起身,收拾完餐桌走进厨房。

    这是林知睿回国后两人的第一次争吵。

    其实过去他们很少吵架,特别是林知睿十八岁之前。

    倒不是没有吵架的缘由,而是余明远脾气好,无论林知睿怎么作怎么闹,无法无天,他都受着耐着宠着。

    就算被逼急了,也不过是捧住她哭得梨花带泪的脸,恨恨又心痛地问她“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不想怎么样,当时的她就是纯作,恶劣地想要探知余明远对自己的底线。

    林知睿曾以为,无论自己怎么胡闹,余明远都会纵容自己,可后来证明她错了。

    再深的感情,也终究是有底线的。

    十八岁那年,他们吵得很凶,还动了手。

    余明远把她双手反剪在身后,不让她触碰自己,手动不了,她就张嘴咬,咬他的脖子,咬他的肩膀,咬出一个又一个血迹斑斑的牙印。

    每一口重得都像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她恨死他了。

    最后两人精疲力尽,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

    余明远用半个身体的重量压着她,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控制住。

    他还是像过去一样问她:“你想怎么样,林知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爱你,”她悲恸大哭,“我要你也爱我!”

    余明远不可能爱她。

    她终于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绝不和妹妹乱/伦。

    余明远态度越决绝,林知睿就越要逼着他和自己在一起。

    但这次他没有向她妥协。

    无论她怎么闹腾,翻云覆雨,他都没能让她得逞。

    好在这一切发生时,余明远已经搬到了过去的老房子里,林知睿再疯,也没把事情闹回家。

    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她,一旦自己爱上余明远的事被家里知道,她得不到余明远是肯定的,林韵和邹诚的感情很可能会受到他们的影响。

    后来再闹了几回,余明远始终没有动摇后,林知睿最终放弃了。

    她远走法国,是逃离,也是疗伤。

    就这样结束了轰轰烈烈又惨淡又不堪的初恋。

    有时候林知睿觉得余明远很矛盾。

    他不接受自己的表白,明确表示不会对她有任何除了兄妹之外的感情,她接受了,并且愿意和他以兄妹相处。

    可她回国这段时间,又是夏晖又是艾瑞克,他对她身边的异性高度关注,并且不遗余力地告诉她,他们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危险,她不应该靠近他们。

    林知睿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她没有什么堂兄表兄,她就只有余明远这么一个哥哥。

    她没有与其他兄长相处的经验,她不确定余明远对她这方面的在意,是否属于一个哥哥正常的行为……

    林知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在洗碗的哥哥。

    四年的变化看脸不明显,余明远的骨相偏年轻,肤色又白,是被时光眷顾的令人羡慕的长相。

    但从背后看,宽阔平直的肩膀,细窄紧实的腰线,笔直的长腿……

    林知睿不禁感慨,她的哥哥如今已是一位成熟而有魅力的男性。

    可惜这位脸和身材绝佳的男性,她只能远观不能亵渎。

    他是她兄长,从小护着她宠着她,比亲哥哥还好,她对他的思想再龌龊,也决不能那样想他,不能玷污他对她纯洁的兄妹之情。

    他不许她靠近他们,是怀疑他们心怀不轨,担心她被骗。

    天底下所有的好哥哥都会这么保护妹妹。

    “哥。”

    林知睿趿着软毛拖鞋走到余明远身后。

    “嗯?”余明远在水流声中应声。

    林知睿先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后背上,感觉到他身体僵了僵,她小幅度蹭了蹭才软声开口。

    “我刚才说不想听你说话是气话。”

    余明远的身体很快就放松下来,他继续清洗碗筷,淡声说:“我知道。”

    她胡乱摇两下头,再仰起脖子,目光里是他理得干净的发尾。

    她才发现她哥连发尾都这么好看,每一根头发丝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她着迷地看着,“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后悔什么?”

    她再蹭蹭脸,“后悔失去你。”

    流水冲刷着躺在水池里的碗筷,白色骨瓷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他特地请一个懂瓷器的朋友推荐的。

    朋友说这套碗碟的好不在精美的花纹,而是触手冬暖夏凉,像捧着一块温润暖玉。朋友说这套拿来送礼绝对够面子,他笑笑说不送人,家用。

    池子里溅起水花,被弄湿的衬衫冷冰冰地贴着腰腹。

    他关上水,抽两张厨房纸擦手。

    林知睿随着他的转身站直。

    余明远很高,靠他太近,林知睿只能尽量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从余明远的角度看过去,她下颚到脖颈的弧度堪称完美,一头黑发凌乱地散开在肩头,有几缕顽固地粘在雪白的脖颈里。

    她用黑漆漆的一双眸子看他。

    目光清澈,坦荡。

    “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不想因为吵架分开,更不想因此失去你。”

    余明远用微凉的手捧住妹妹的脸,目光里满是怜爱与疼惜。

    “你从没有失去过我。”

    “有吧,”她尴尬地笑,“因为想让你做男朋友而失去过一段时间的哥哥。”

    余明远没说话,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是真的后悔啦,”林知睿缓缓抬手,双手压在余明远手背上,“男朋友找谁不行?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可是哥哥只有一个,失去了就再没有了。”

    “四年了,这笔账我终于算清了,”她握紧他的手,微笑着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我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哥哥。”

    余明远缓缓低头,直到和妹妹额头相抵。

    他说:“嗯,我永远都是你哥。”

    *

    兄妹俩终于解开心结,本该高兴的林知睿又被另一个事困扰——

    怎么去除自己脑子里那些对哥哥少儿不宜的念头。

    林知睿顶着时差给菲欧娜打电话,对方正在和第十三任男朋友约会,林知睿用“我的一个朋友”作为开场白征询好友意见。

    菲欧娜:“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句中文是什么吗?”

    林知睿说:“有志者事竟成?”

    “不不不,”菲欧娜说,“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告诉你那位朋友,一个更帅身材更好的男人能让她在三秒钟之内迅速忘了她的暗恋对象!”

    啊,智者菲欧娜。

    菲欧娜的话让林知睿醍醐灌顶!

    是啊,忘掉一段感情多难啊,但是转移就很简单了!

    但很快新的问题来了,她要到哪里去找又高又帅性格又好的男人呢?

    她要是以余明远的标准,找在他标准之上,或者接近他标准的,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没想到机会很快就降临了。

    林知睿见到姚樊是一周之后。

    这天她在余明远公司附近办事,正好下班时间,两人约了一起吃饭。

    韩式烤肉店门口站满了等位的人,林知睿坐在等位区,把刚修好从店里拿回来的两个镜头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她手里捧着平板低头认真修图,客户等着要,她必须尽快完成。

    “是林知睿吗?”

    林知睿闻声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面前,对方冲她友善地笑。

    “姚樊,你哥朋友。”

    “我好像听过你名字,”林知睿思索着,“你是我哥合伙人吧?”

    姚樊眨眨眼,“不是‘好像听过’,是记忆深刻吧?”

    姚樊,要饭。

    听过名字基本都过目不忘。

    林知睿没有否认,也没有客套两句其实你的名字很好听,她收起平板,往姚樊身后看了眼。

    “我哥呢?”

    “他停车呢,今天周五,商场里全是人,停车位不好找,怕你等着急让我先上来找你。”

    姚樊不仅不会斤斤计较,反而和林知睿说了很多从小到大因为自己名字的辛酸史。

    姚樊坦然豁达,幽默风趣,不禁让林知睿多看了他两眼。

    这人应该是下了班和余明远一起过来的,浅蓝竖条纹衬衫,烟灰色西裤,搭配的鞋子,手表和身上的香水都相得益彰。

    品味不错。

    因为没有座位,两人靠在商场的扶手上聊天,聊了没多久就叫到了他们的号。

    服务员把两人带到靠角落的桌子,离大厅远,没那么吵。

    “我哥怎么还没来?”

    坐下后,林知睿看了眼手机。

    姚樊打开手机扫码点单。

    “不用等他,我们先点,你喜欢吃什么……”

    余明远过来时,菜陆陆续续在上了。

    他脱了外套,在林知睿旁边坐下,含笑问两人:“怎么相认的?”

    姚樊笑着说:“你们兄妹俩很像啊,我一眼就认出她了。”

    “像吗?”林知睿凑过来比对  。

    幅度大了点,兄妹俩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他刚从室外进来,身上凉意未散,而她被木炭烤得全身暖洋洋,冷热相贴,有种怪异的爽。

    “姚樊哥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我和我哥哪里像了?”

    “像啊,”姚樊表情认真,“不是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吗?”

    林知睿朝姚樊比了个大拇哥。

    “姚樊哥我愿称你为古希腊掌管马屁的神。”

    姚樊大笑起来。

    身边的暖意消失,余明远怔愣了两秒才回神,他叹着气让妹妹好好说话,文明用语。

    姚樊嘲笑他老土,连网络梗都不知道。

    三个人边吃边聊,林知睿去上厕所时,姚樊站起身,亲自给余明远倒茶。

    倒完坐下,举起自己的茶杯和他的碰了碰。

    “明远,我们认识也快四年了吧?”

    余明远大学毕业后在国企干了一年,后来离开,和另一个同学投资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公司刚步入正轨,合伙人突然撤资,还带走了公司好几个设计师。

    一朝回到解放前,余明远带着剩下的人重头再来,两年多的拼搏努力,终于迎来了曙光。

    姚樊是当时没走的人之一,并在公司资金困难时雪中送炭,现在是公司副总兼设计部总监。

    两人既是合伙人也是朋友。

    余明远没喝姚樊倒的茶,他目光淡淡,口气也淡淡。

    “先说事情,再谈交情。”

    姚樊早已习惯这人的公私分明,不打算和他绕圈子,直言道:“放心,不是公事,是私事。”

    余明远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姚樊,心里好似有了什么预感。

    果然,不等他开口问,就听姚樊说——

    “我过去不理解,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妹控呢?现在我理解了,”姚樊朝林知睿空着的座位深看一眼,了然道,“我要是你,我也得控。”

    第12章 想什么

    姚樊和林知睿认识不超过两个小时。

    但他能列举出她身上好几个优点。

    长得漂亮, 身材好,说话有趣,会画画会摄影, 但凡和艺术搭点边的话题她的观点都很独到。

    还有她的眼睛特别漂亮。

    但这些优点不足以涵盖林知睿这个人。

    她就像一块独一无二的天然宝石, 有着未经雕琢纯粹的美好。

    无论是谁,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被她深深吸引。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就像人们常说的“天赋”。

    有人天生就美好。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妹妹太漂亮了确实让人担心, ”姚樊说,“但你放心,以后有我在, 我一定会保护好咱妹妹。”

    “我的妹妹, ”余明远握着茶杯,手腕转了转,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要你保护?”

    姚樊没料到余明远会这么说, 一时吃不准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姚樊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多一个人不好吗?”

    余明远把茶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多年并肩作战的了解,姚樊能感觉到余明远对自己的戒备。

    “姚樊, ”余明远说, “我们认识四年了吧?”

    姚樊笑了下,“这不是我刚才的台词么?”

    余明远往后靠坐在椅背上,眯了眯眼睛, “姚樊……”

    余明远待要说什么, 林知睿回来了,两人只好结束谈话。

    三个人继续扯闲篇。

    服务员端来石锅拌饭, 余明远让放在自己面前,他拆开拌饭酱淋在饭上,再放了点餐前小菜,搅拌均匀后盛了一碗给林知睿。

    姚樊把自己的空碗伸到他面前,“我的呢?”

    余明远给姚樊盛上一碗就没剩下多少了。

    姚樊要再点一份,余明远却说不用,一份就够了。

    姚樊很快就知道他为什么说一份够了。

    看得出来林知睿很喜欢吃,但奈何胃口小,什么都吃,什么都只吃一点,一碗拌饭吃了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

    这边她刚放下勺子拿起水杯喝水,那边余明远很自然地把她的碗端走。

    碗里还有林知睿夹的两片烤肉没吃,余明远丝毫不介意,坦然自若地吃妹妹的剩饭。

    可姚樊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

    他记得小时候,只有他奶奶吃过自己的剩饭,连他父母都没吃过。

    更别说余明远这人还有点洁癖。

    但姚樊很快说服了自己。

    余明远虽然现在事业有成,独挡一面,可他年少时住在林家,身份尴尬,可以说是寄人篱下。

    出于感激也好,为了自己的将来牢牢依附林家也好,他对林知睿百般讨好也没什么奇怪。

    三个人吃完饭,林知睿下单了奶茶。

    余明远去车库开车,她和姚樊去拿奶茶。

    拿好奶茶,两人等在停车场出口。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两人笑起来。

    特别是林知睿,笑得前俯后仰,没个形象。

    黑色卡宴从地库开上来,停在出口。

    车窗缓缓降下。

    林知睿背对着和姚樊聊天,还是经姚樊提醒,她才发现余明远的车到了。

    “姚樊哥,那我先走了。”

    姚樊家离这里很近,散个步就到了,没让余明远送。

    “好,”姚樊朝她挥挥手,不忘提醒,“下周见,睿睿。”

    “下周见。”

    林知睿上车后,又在车里和姚樊挥手告别。

    依依不舍。

    车窗上升,起步离开。

    姚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后视镜中。

    余明远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地问:“下周末有什么事吗?”

    林知睿正低头插吸管,没听清。

    “周末什么?”

    “我听见你约了姚樊下周末见。”

    “噗嗤”一声,吸管贯穿塑封紧致的薄膜,直插到底,林知睿搅动两下鲜嫩汁水,低头深吸一口,嚼着小料,含糊道,“姚樊哥约我去徒步。”

    “徒步?去哪里徒步?你们两个人吗?”

    “安吉山里,”林知睿说,“当然不止我们两个人,十多个人吧,还有领队。”

    “安吉挺远的能一天来回吗?”

    “来回不了,得在那里住一天。”

    前方红灯,车停下。

    余明远刹车踩得有点硬,林知睿的身体不由往前冲了一下。

    她紧张地看向前方,发现离前车距离足够远,才放下心。

    “吓死我了,你急刹车我还以为要撞了。”

    对面转弯道上的车开过,灯光闪过挡风玻璃,映出余明远的侧脸。

    淡眉冷眼,像覆了层寒霜。

    “林知睿,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你和姚樊认识仅仅四个小时。”

    后面的话他不说她也能猜到。

    认识才几个小时就约人出游,还在外过夜。

    像话吗?

    但林知睿故意问:“所以呢?”

    “你了解他吗?知道他脾气怎么样,性格怎么样,人品怎么样吗?”

    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那你……”

    “可你和姚樊哥认识四年了呀,”林知睿打断道,“我是不了解他,可我了解你,你认定的朋友,我放一百二十个心。”

    妹妹的话让余明远沉默。

    绿灯亮起,车流慢慢往前挪动。

    周五的市中心,晚上九点多,路上依然车流如织。

    两旁大楼林立,霓虹闪烁。

    余明远轻声说:“我不仅了解他,也了解男人。”

    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而且我以前确实不知道,他会和一个才见了一面的人相约出游,竟然还……”他顿了顿,冷冷吐出两个字,“过夜。”

    “有什么问题吗?”林知睿反问,“谁规定才见过一面就不能一起出去玩?那相亲呢?不都是见过一面,感觉不错就继续约下次见面?”

    “所以你对他感觉不错?”

    “你会不会抓重点啊!”林知睿气急,“我的意思是,有了第一面才会有第二面第三面,你老纠结第一面组撒啦!”

    余明远皱眉,“这么激动干吗?”

    连上海话都飙出来了。

    林知睿是地地道道上海小囡,但她不怎么会说上海话,平时开口都是普通话,偶尔急了才会冒两句。

    余明远挺喜欢听林知睿说上海话,就算骂人也拖着上扬的尾调,娇娇嗲嗲地像在撒娇,让人讨厌不起来。

    形容上海小姑娘最常见的是“作”。

    他过去不理解什么样才是“作”,后来在林知睿身上体验了个够。

    作天作地作哥哥,要把哥哥作死了。

    “谁激动了?”林知睿转开脸嘟哝,“明明是你敏感。”

    “好,你不激动,我也不敏感,”余明远说,“我们好好说话。”

    “我……”林知睿顿了顿,想起不久前才承诺过要好好做兄妹,把“我不想和你说话”咽回去,改口道,“好吧,你想聊什么?”

    “聊你的感觉。”

    “什么感觉?”

    终于从地面开上高架,余明远油门重踩。

    黑色卡宴于夜色中疾驰,发动机的转速轰鸣,沉闷又浮躁。

    一如他此刻心情。

    余明远从后视镜里凝视了妹妹一眼。

    “你对姚樊的感觉。”

    第13章 关心你(二章合一)

    “感觉不错。”

    “具体一点, 哪方面不错?”

    “长得帅,说话逗,人也不错, 和我一样喜欢吃重口味, ”林知睿掰着手指头,“这么看,姚樊哥哪方面都不错!”

    “别的先不论, ”余明远蹙眉, “人不错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你跟他很熟吗?”

    “我不熟,但他跟你熟啊,你的朋友我信得过。”

    问题又抛了回去, 还闭环了。

    余明远太阳穴跳了两下, 他说:“你和他不行。”

    “什么?”林知睿转过头,没听懂她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下周末,安吉徒步,”余明远说, “我和你们一起去。”

    林知睿怔了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安吉?”

    “不行?”

    “不是……”林知睿无语,“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余明远看她一眼,“你说我担心什么?”

    “我觉得你多虑了。”

    “最好是。”

    林知睿觉得她哥想太多。

    先不说徒步是集体活动, 那么多人在一起, 晚上也是单独的房间。

    就说她早已成年,和异性约会是很正常的事,哪怕发生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夏晖就不说了, 人品确实有问题, 艾瑞克作为她的老板公私分明一点也对。

    可姚樊是他的朋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可她哥还是各种反对,不惜拿出“我会不知道男人都在想什么吗”这一套。

    他不也是男人吗?

    那他又在想什么?

    车往长乐路开。

    明天周末,两人和家里说好了回去住。

    再聊下去大概率又要吵起来,于是关于姚樊的话题就此打住,默契地没再提。

    林知睿抱着奶茶,小口地喝着。

    又一个红灯,车停下,余明远安静地看了妹妹一会儿才柔声问:“喝的什么?”

    “果茶,”林知睿强调,“没有茶底的。”

    余明远点点头,又说:“偶尔喝一杯奶茶没事,但别晚上喝。”

    “我已经很久不喝了。”

    余明远蹙眉问:“喝了很难受吗?”

    林知睿的身体对咖啡因和茶多酚这些提神醒脑的东西很敏感,喝了心跳会加快。

    林知睿没解释,只随意“嗯”了声。

    她不知道余明远是否还记得过去的事。

    高三最后冲刺,她为了多刷题喝咖啡熬夜。

    那天喝了一大杯美式,喝完没多久心脏就跳得厉害,呼吸也开始不正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余明远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道,就是心跳快。

    他问有多快,她想也没想抓着他的手就往心口摁。

    快入夏的天气,洗完澡她只穿了真丝睡衣,顺滑轻薄的质地裹着生涩尖尖的小青梅。

    男生宽大温热的手掌按下去,触碰到小尖尖的一刹那,她身体瞬间紧绷,后背躬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余明远的手触电般收回,转身拿起桌上卷子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手忙脚乱地收拾,她才回过神她哥刚才摸到了什么……

    当然让她决定以后不喝奶茶的原因并非这个。

    高考后,刻苦黑暗的那段时期也随之结束。

    交大的大门已经为她敞开,未来对她来说一片璀璨光明。

    林知睿和林总是一类人,争强好胜,喜欢挑战,高考的结束也意味着没了挑战,没有挑战就没有意义。

    人生不能没有意义。

    喜欢上余明远,并且让他也喜欢自己,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是因为陆芷产生的嫉妒,是为了证明自己对他有多重要,可能也有挑战高难度的成分在。

    反正当时她昏了头,怎么样都要得到他。

    魔怔到以为他不喜欢她,是因为自己身材不好。

    十八岁的少女,高挑纤细,四肢匀称。

    可她还是不满意,懊恼自己哪里都小小的。

    他当然不喜欢,谁会喜欢干瘪的小孩儿?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喝奶茶有用,她整日饭也不吃,抱着奶茶喝个不停。

    每天洗澡,期待地在浴室量一量有没有效果。

    哪里会有效果呢?

    就算天天浸在奶茶里,也不会出现奇迹。

    那段时间真是喝奶茶喝怕了。

    后来回想,都怕自己喝出心脏病来。

    回忆太难堪,后来她就再没碰过奶茶。

    “在想什么?”余明远问。

    林知睿手里捧着果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喝了,歪头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和姚樊倒是有说有笑。

    “在想……”林知睿拖长尾音,“过去的自己真傻。”

    余明远笑了笑。

    “哥,”林知睿说,“你说人为什么总是会犯傻呢?”

    “犯傻总比犯错好,”余明远说,“犯傻顶多惹人笑一笑,可是犯错,犯了严重的错,伤人伤己,害人害己。”

    “哥哥。”

    “嗯?”

    “你犯过最严重的错是什么?有没有因为犯错,伤害过谁?”

    余明远久久没说话。

    车外的灯光在他眼里一闪而过,最后归于一片灰暗的沉寂。

    余明远淡声道:“挺多的。”

    林知睿来了兴趣,“真的?我不信,你怎么可能犯错啊!还很多!”

    她无法想象,一向谨言慎行,克己复礼的余明远会犯错。

    在她的印象中,他不曾出过一丁点的错。

    他对身边的人礼貌,耐心,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正确无比。

    余明远淡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哥,”她看着身边穿着得体、事业有成,还英俊得不可思议的哥哥,掩饰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道,“能告诉我你都犯过什么错吗?”

    但她的哥哥,温柔又强势地拒绝了她。

    他说:“不能。

    林知睿对余明远犯错的好奇,一直持续到停好车,她拉开车门下车,站在家门口。

    她突然抓住余明远准备指纹开锁的手腕。

    “怎么了?”余明远问。

    “哥,”林知睿抬头,看进他眼睛里,“你告诉我吧,你到底犯过什么错?”

    余明远任由妹妹握着自己的手,低头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声气,“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因为……”林知睿顿了顿。

    因为你曾说过兄妹相爱是犯错,你不能犯错,所以你能犯别的错,为什么不能犯爱上妹妹的错呢?

    “因为我好奇啊,”林知睿随口道,“我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人究竟会犯什么样的错。”

    “我……”

    “两个人站在门口不进来干吗呢?”门被打开,邹诚站在门口,看着家门口的兄妹俩,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试探着问,“吵架了?”

    “怎么可能?”林知睿拉起余明远的手在邹诚面前晃了晃,“你看我们像是吵架的样子吗?”

    “我看挺像,”林韵的声音从邹诚身后传来,“光吵架还不够,你还打算上手。”

    “林总,”林知睿无语道,“你可别污蔑我,我和哥怎么可能动手啊!”

    “不可能动手?”林韵质问,“从小到大你少欺负你哥了?我就问你,以前明远手上、肩上和脸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她挠的、咬的、砸的。

    至于为什么要弄伤他,在林韵看来,他们兄妹不和,不和的主要原因是林知睿。

    自从余明远来到林家,女儿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各种作弄欺负,然而林韵不知道的是,林知睿确实有段时间针对过余明远,他身上的这些伤也确实是她所为。

    但那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喜欢。

    喜欢到着了魔。

    那段时间,她是真的很疯。

    他不让她伤自己,她就伤他。

    指甲抠进他手臂里,牙尖刺破他皮肤,手边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扔。

    她把自己和他都弄得狼狈不堪,精疲力尽。

    当时的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逼他也喜欢自己,只能用这么极端又疯狂的方式。

    “妈妈——”林知睿松开余明远的手,挽住林韵,转移话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林韵斜了女儿一眼,看她一副心虚的模样,没再提过去的事。

    “你妈妈说有点不舒服,”邹诚说,“我们正打算去医院。”

    “不舒服?”林知睿紧张地看着林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伤口疼吗?”

    “伤口早就不疼了。”林韵说。

    余明远:“和医院联系过了吗?”

    “还没有,”邹诚说,“你妈妈的意思是去附近的社区医院先看看。”

    “那怎么行?”林知睿摇头,“社区医院没那么多检查设备。”

    “我只是有点发烧,验个血吃点药就行了,社区医院又近又方便,”林韵不耐烦道,“要不是你们回来,我们都已经配好药回来了。”

    “万一不止是发烧呢?”

    “哎呦,你别咒我成吗?”

    “妈妈这不是迷信,不是我说你没问题就没问题,你的身体不舒服是客观事实,只有医生和检查结果才能判断你到底是不是发烧。”

    母女俩正争辩,余明远打完电话,对邹诚说:“医院我联系好了,还是之前那个病房。”

    “好,哥你去开车,我替妈妈收拾东西。”

    “谁说我要住院了?”林韵叫停兄妹俩,“你们自说自话干什么呢?”

    邹诚拉住林韵,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就让他们送你去吧,要不然大家今晚都睡不好。”

    晚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开到医院。

    余明远事先联系过,医院里也有林韵的历史病历,医生很快开了检查单,连夜做检查。

    有两份报告等的时间比较久,邹诚照顾林韵在病房里睡下,兄妹俩等报告。

    一番折腾,已经半夜,医院大楼里寂静一片。

    两人坐在取报告的长廊上。

    夜深,温度悄然下降。

    林知睿不自觉地裹紧身上外套,放在腿上的手被余明远握住,再将她的手拉过来,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在做这一切时,余明远的目光始终落在前面出报告的显示器上。

    林知睿身体动了动,然后偏头,轻轻靠在了他肩膀上,低声唤他。

    “哥。”

    “嗯?”

    “我有点害怕,”林知睿放在哥哥口袋里的手被用力握紧,让她稍稍安定了些,“妈妈会没事的对吗?”

    余明远低头,下颚安抚般轻轻摩挲妹妹的额头,“当然。”

    “可我还是害怕,我总是忍不住会想,万一哪一天她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她眼角渐渐湿润,“哥,你说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没有爸爸了,如果林韵再出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你不需要想这些,”余明远转过身,将妹妹眼角的泪痕擦干,再把她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也不用想,也不用担心。”

    “可我控制不住,”林知睿趴在哥哥胸口,泪水夺眶而出,“我总是不懂得珍惜,说离开就离开,四年一次都没回来。妈妈工作那么忙,还要抽空飞过来见我,可我每次都会和她吵架,气头上还说过让她别再来巴黎。我这么任性,这么不懂事,怎么会是妈妈的女儿呢?如果你是她生的,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余明远往后退开一点,捏住林知睿下巴将她头抬起来,不悦道:“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林知睿抽泣着说,“你们很多方面都很像,聪明理智优秀,你们才像母子,妈妈她肯定很希望你是她亲生的。”

    “你一定要说这种话吗?”余明远抬起手背,擦她眼泪,愠怒道,“每次你这么说,有想过我的心情吗?”

    “难道你不希望是妈妈亲生的吗?”林知睿说,“你明明那么爱她,比起我,你更像她的孩子。”

    “可我也爱你。”

    林知睿停住哭泣,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

    “你说什么?”

    “我爱我的妹妹,”余明远没有回避妹妹质询的眼神,他认真地说,“所以我不会想做林姨的亲生儿子,不会夺走原本属于你一丝一毫的爱,更不希望因为我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她忍不住问:“那你更爱谁?”

    他不假思索地答:“你。”

    “作为妹妹吗?”

    余明远将人再次拥进怀里,用力地抱住。

    “林知睿,你是我的妹妹,作为哥哥,我会永远爱你。”

    “爸爸也说过他永远会爱我。”

    余明远捧住妹妹的脸,她满脸泪痕,伤心不已,他叹出长长一口气,“林知睿,你应该剖开我的心看看。”

    他低头,和她额头相抵,哑声说:“你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你要看看吗?看看它被你划烂成什么样子了?”

    林知睿不说话,她被闷在他怀里,呼吸有些困难,但她不想推开他。

    她被他的味道,他的体温,被他整个人充斥着,填满着,好像全世界的伤痛都被隔绝在了他的怀抱之外。

    沉默一阵,林知睿伸手,同样环抱住余明远。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可这样浓烈的兄妹情,依然让她无比动容。

    “我也会永远爱你,”她同样真挚道,“作为你的妹妹。”

    林韵的大部分检查报告都出来了,指标显示都正常,大家才松了口气。

    但林韵还是被要求在医院多观察两天,原本无论邹诚和余明远说什么她都不愿意住院,但一看到林知睿眼角挂的泪珠子就不再坚持。

    邹诚把两人送出病房。

    “折腾大半夜了,你送睿睿回去吧。”

    余明远看着眼皮都快睁不开的林知睿,冲邹诚点了下头。

    “我先送她回去。”

    “你也别过来了,这里有我在,尽管放心。”

    两个孩子工作都忙,特别是余明远,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加班通宵是常事,难得周末可以休息两天,因为长辈的事没能休息好。

    “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离开医院,余明远没回长乐路,直接开车去了自己那套房子,那里离医院近。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林知睿已经睡熟了。

    车停在地下车库,余明远没有熄火,车里打着暖空调,他降下点车窗,让车里保持空气流通。

    余明远没有叫醒妹妹,就这么安静地等了半个小时,林知睿才醒。

    发现自己在车里睡着了,她揉着眼睛问:“怎么不叫我?”

    余明远伸手理了理她鬓角睡乱的长发,柔声说:“你睡得很好。”

    林知睿睡眠浅,入睡难,特别是高考那段时间,压力大到失眠,医生开了助眠的药,但怕影响复习她不敢吃。

    可睡不着实在太难受了,那段时间她的脾气变得很差,就连许阿姨都被她气哭过两回,只有坐在车上时,她才会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

    于是她一睡不着,余明远就开着车,带着她在家附近的马路上一圈圈地开。

    从天色昏沉到繁星点点,看她睡着了,他就靠边停车,怕手机灯光影响,他不看手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我已经很久没失眠了,”林知睿也想起了过去的事,她笑了笑,“我现在一沾枕头就睡,如果实在睡不着,就喝一点酒,不用多,一小杯就能睡得很好。”

    林知睿没有告诉哥哥,当年她发现自己父亲吸食大麻还和一群人□□后,失眠的情况变得很严重。

    安眠药根本没用,也没人大晚上开车把她晃睡着,她只能借助酒精,酗酒虽然不好,但酒精能暂时麻痹她的精神,让她不至于那么痛苦。

    其实林总说得没错,抽烟喝酒,她确实在国外染上了很多坏习惯。

    在医院等报告时,她真的很想抽一根,但当他握住她的手,她就不那么想抽了。

    这是林知睿第一次来余明远这里。

    寸土寸金的市区,一套大平层的公寓。

    林知睿不可谓不惊讶。

    “这两年你赚了多少啊?”

    林知睿相信,余明远买这套房子时不会向林总他们伸手要钱。

    余明远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

    一双新的灰绒女士拖鞋被整齐地放在林知睿脚下,她听见他的声音自下而上,带着几分失落,“我以为你不在乎。”

    “不在乎什么?”

    余明远半蹲在妹妹面前,抬起头,看着她。

    “不在乎也不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

    自从林知睿回国,两人见面次数不少,即使不见面电话也不断,可林知睿很少问起他的事。

    她知道他和人合伙开公司,却连他公司在哪里都不知道,她知道他事业有成,却不知他设计的建筑得过什么奖,她知道他买房子了,可却一次都没来过。

    “听起来好可怜呀,”林知睿捧住哥哥的脸,从善如流地问,“那……我关心关心你?”

    余明远笑着问:“关心我什么?”

    “关心——”林知睿说,“你为什么拒绝张局的侄女,许总的女儿?”

    余明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知睿理所当然道:“我是你妹妹,不应该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余明远拉开妹妹的手,站起身,随口回了句“不合适”。

    “真的不合适吗?”

    林总给余明远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看似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才没相处下去,可林知睿很清楚,只要她哥愿意,哪怕对方有再多的缺点,再不合适,他也会尽可能地让两人变得“合适”。

    “林总介绍的条件肯定不错,而且听说一个比一个漂亮,”林知睿低着头,边换鞋边说,“你不是喜欢漂亮的吗?”

    当年的陆芷就很漂亮,所以即使他不喜欢她,也愿意和她接吻。

    林知睿在法国生活了四年,法国人热情奔放,她见过太多被荷尔蒙控制,激情上头的了。

    就像余明远自己所说的,男人的劣根性。

    即使没多少感情,仅仅因为颜值和身材也能在一起。

    余明远也是男人,他了解男人,他更是男人。

    他也会有男人的劣根性。

    “我喜欢漂亮的,不代表就得喜欢她们。”

    林知睿抬头,怔怔地看着哥哥。

    他没有否认自己是颜控,可他却说不喜欢漂亮的她们。

    林知睿表示不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她问:“那你喜欢哪种漂亮的?”

    “这个问题……”余明远顿了顿。

    他再次俯下身,替妹妹把左右穿反的拖鞋脱掉,再亲自给她穿好。

    林知睿的脚生的细窄,适合穿高跟鞋,但余明远舍不得她穿,不想让她的脚被磨得脚后跟发红破皮。

    她握住妹妹漂亮的脚,像对待圣物的虔诚教徒,将它们放进柔软的毛绒拖鞋里。

    “我们下次再聊,你现在需要休息。”

    这是林知睿第一次过来,因为太晚,她没能好好参观。

    余明远安排她睡主卧,自己则抱着没晒过的被褥去了次卧。

    第二天林知睿九点多醒过来,余明远已经从外面买好早餐回来,还顺便去了趟医院。

    吃完早餐,林知睿和林总视频通话,确认她真的没事后,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有点长,错过了午饭,差点又要错过晚饭,最后还是余明远怕妹妹睡死在自己床上才不得不把她叫醒。

    吃完晚饭,余明远去了趟公司。

    林知睿白天睡太多,晚上毫无睡意,在哥哥家里闲逛,从这个房间逛到那个房间。

    家里的装修风格和余明远本很人像,简约却又不失品味。

    除了卧室和书房,其中有个房间被锁了。

    林知睿好奇心作祟,翻箱倒柜找钥匙想打开看看被她哥锁起来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但余明远那么细心的人,就算一个人住,也把钥匙藏起来了,林知睿遍寻不着只好放弃。

    她又回到卧室,平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翻了个身,整个人深埋在了枕头里。

    她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

    全是余明远的味道。

    昨晚她太累,一躺上床就睡着了,今天一天又睡得浑浑噩噩,此时才意识到,她现在躺在谁的床上,闻着谁的枕头。

    余明远有轻微的洁癖,所以他身上总是很干净,衣服干净,人干净,味道也干净。

    有时她故意和他撒娇,钻他怀里,就是想闻他身上的味道。

    干净的、像阳光一样好闻的余明远。

    她的哥哥。

    林知睿侧过身,手伸到枕头下,将一半  枕头向上抬起,盖住自己的脸。

    她的另一只手则缓缓向下……

    手被夹住,像过去梦里无数次。

    枕头很快被额间薄汗沾湿。

    她张开嘴,很深地呼吸。

    抖得厉害时,她下意识咬住柔软的枕头,极力控制着,不让某些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诞液从嘴角溢出,沾湿洁白的枕套。

    她埋在枕头里,眼睛被蒙住,耳朵也被蒙住。

    所以她没听见门外响起指纹开锁的声音,没听见客厅里响起的动静,没听见……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第14章 窥视它

    林知睿重新洗澡换衣服, 正准备给夜不归宿的哥哥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先一步打来了。

    余明远说今晚要加班,会很晚回来, 叮嘱她早点休息, 空调别开太低。

    知妹莫若哥。

    林知睿把空调温度调高,挂了电话,全身无力地躺上床。

    她累极了。

    刚才的自娱自乐持续了很久。

    先是余明远的手, 骨指分明, 略有薄茧,在国外时林知睿总不时想起那双手,或是握着笔改作业, 或是挑起她耳边发丝, 或是与她五指交叉相握,再一点点收紧……

    后来是他的唇舌,柔软又刚毅。

    最后时林知睿意识有点混乱了,不是手也不是舌, 有着和枕头一样的气味。

    她被这样东西包围,攻陷,她在滚烫中翻涌,出了很多很多的汗。

    寂静的房间里, 呜呜咽咽的低泣伴随着愉悦上扬的音调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

    事后林知睿才意识到, 自己在哥哥的家里,在哥哥的床上,闻着哥哥枕过的枕头在做什么。

    她连门都没反锁, 万一那个时候余明远回来了呢?

    但她又忍不住会想, 要是他真的看到妹妹在做什么,他会有什么反应?

    是会骂她不知检点, 还是问她……

    要不要哥哥帮忙?

    “哎呦卧槽!”姚樊被眼前的身影吓得立在原地,待看清是谁,无语道,“余总,周末大半夜来公司视察卫生吗?”

    余明远将手里烟头摁熄在烟灰缸。

    为了散烟味,他把茶水间的窗全打开了。

    夜色勾勒着窗前沉默的身影,额前发被深夜的风吹得有些散乱。

    余明远冷淡地瞥了眼姚樊。

    “你怎么来了?”

    “和几个朋友在附近聚会,顺道过来拿点资料,省得明天去住建部开会前还得再过来一趟。”

    余明远点了下头,没说破什么。

    他们公司离新天地很近,姚樊身上,酒味和混杂的香水味都很明显。

    “你呢?”姚樊问,“过来加班吗?”

    余明远没说话,但姚樊觉得他应该不是过来加班的,刚才经过办公室时,里面黑漆漆的连灯都没开。

    姚樊看了眼烟灰缸,“怎么抽这么多?”

    余明远平时不抽烟,一般都是加班狠了,连轴几天转没休息才熬不住抽两根。

    余明远望着窗外,淡声说:“和你一样在附近,上来拿点东西。”

    “然后觉得公司茶水间窗外的风景不错,所以站在这里边抽烟边吹着冷风看夜景?”

    余明远没笑,连点反应都没有。

    姚樊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和睿睿没有血缘关系,上回见到她,我还真会把她当你亲妹妹。”

    闻言,余明远回头看了姚樊一眼。

    “你们两个挺像的,不对,不能说是长相,应该是感觉,”姚樊说,“你和睿睿虽然性格不同,她活泼外向你沉稳内敛,但内核相似,行为举止,甚至是说话时看人的眼神也很像。”

    “姚樊。”余明远不轻不重地叫了声。

    姚樊意识到自己刚才随意评论了他和林知睿,赶紧解释:“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什么意思,你别放心上。”

    他话音刚落,却听余明远说:“你们还没熟到叫这么亲切吧?”

    姚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亲切一点应该的,也许未来我们还能更亲一点……”

    “姚樊,”余明远打断姚樊,语气明显变重,“别拿林知睿开玩笑。”

    看余明远的样子不像是玩笑,姚樊敛起神色,尴尬道:“抱歉。”

    怎么说呢,余明远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好上司好同事。

    即使对待做错事的员工也从不会大声指责,他会同对方一起找出原因,加以修正弥补,并提醒对方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

    但脾气温和不代表没脾气,性格好也不是好说话。

    姚樊锦曾亲眼见证,他是怎么把当初背叛他的合伙人新开的公司干倒的。

    这些年犹豫过想要走的人,他从不挽留,而坚定留下的人,他开足了工资也给足了职业上升通道。

    所以虽然他谦和有礼,没什么老总的架子,但他要是面无表情、目光沉冷地瞥上谁一眼,能让人心里直打鼓。

    两人“拿完东西”一起离开公司。

    姚樊喝酒了,余明远问:“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让我朋友来接了。”

    “好。”

    坐电梯下去时,余明远突然问姚樊:“能请教一件事吗?”

    “当然,”姚樊来了精神,“能等到你向我请教问题的这一天,不容易。”

    同样是建筑设计出身,一个交大本科,一个留洋海龟,但实际工作中,余明远在专业上的能力远超姚樊和其他人。

    有时候姚樊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拿到余明远这里,总能迎刃而解。

    他曾经看过余明远独立设计的作品,但凡拿去参赛,大奖随便拿。

    但他只是让它在电脑文件夹里吃灰尘。

    因为那是艺术,是风月,不能带来经济创收。

    作为公司老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带着愿意跟他的人赚钱。

    专业出色,为人低调,却又野心勃勃。

    别说女人了,就连男人也欣赏这样的人。

    这也是姚樊当初为什么会愿意留在公司跟着他重新打拼的原因。

    余明远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没开口,反倒把姚樊的好奇心给完全吊了起来。

    姚樊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啊?”

    直到他们走出电梯,往停车场走去,姚樊看到朋友的车到了,才听见余明远再次开口。

    “你有没有窥见过身边人的秘密,一个完全出乎了你认知的秘密。”

    “秘密?什么样的秘密?”

    余明远再次沉默。

    他后悔了,他不该和姚樊提什么秘密。

    不仅仅是姚樊,除了自己之外,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今晚他在自己卧室门外听到的所有一切。

    那些夹杂着难耐与愉快的低吟浅唱,是禁忌之门里诱人的歌声,引诱着人打开它,窥伺它。

    当你真的打开,就会被永生囚困其中。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声音困住,可他控制不住让它们自动在他眼前铺开一场盛大的画面。

    他被这些陌生而又旖旎的画面和声音包围。

    他无比清醒,不能任由它们出现在脑子里。

    他应该马上离开,可他的脚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什么,”余明远闭了闭眼睛,“没什么秘密。”

    “哎对了,你妹和你说了吗?”姚樊想起什么,“我和她约了下周末去安吉山里徒步。”

    “嗯,说了。”

    “原本想叫上你一起的,可惜你下周末去北京。”

    公司现在最大的项目在北京,这大半年,余明远隔三差五就要去一次。

    余明远没说话。

    “那行,我先走了。”姚樊打了声招呼后就上了朋友的车。

    余明远就这么站在地库,直到姚樊朋友的车消失在地库,他又站了很久才开车离开。

    余明远回来时,林知睿已经睡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

    走进浴室,看见洗衣篮里的睡衣,余明远将篮子拿起来,打算拿到外面,方便明天家政阿姨过来洗。

    视线不经意扫过,捕捉到深色睡衣下的粉色一角。

    很淡的粉色,像冬天哈气取暖时,指尖被暖意熏染的那抹粉。

    余明远的喉结滚了一下,又滚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并非是黑暗。

    伴随着空灵的吟唱,盛大的画面拉开序幕。

    画面中雪白的手背,淡粉的手指,压在粉色蕾丝上,顺时针揉一揉,再按一按……

    林知睿睡眼惺忪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客厅里站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吗站在那里?”

    余明远的目光移开那抹粉,声音低哑道:“刚回来。”

    林知睿打了个哈欠,“现在几点了?”

    “一点。”

    “才一点,那我没睡多久,”林知睿走向余明远,低头看向他手里,“你拿着什么?”

    “衣服。”

    余明远把自己手里的衣服扔进洗衣篓里,黑色的西服外套盖住了一切。

    他把东西放到阳台,走回来时问:“饿不饿?”

    “不饿,”林知睿盘腿坐在沙发上,边打哈欠边说,“我晚上不吃东西。”

    “困就去睡,坐在这里干吗?”

    林知睿摇头。

    余明远走到沙发前,将原本就整齐叠放在沙发上的小毯子展开,盖在妹妹腿上。

    他微微俯身,直到和她视线齐平,看着她打哈欠打出来的眼角那片湿润。

    “有话要和我说?”

    林知睿还是摇头,她伸手,抓在他小手臂上,仰起头问:“你饿不饿,我做东西给你吃?”

    余明远笑了笑,“你要做什么给我吃?”

    “我的拿手菜,”林知睿说,“三明治。”

    快要凌晨两点了。

    林知睿给余明远做了块简易三明治,吐司里只夹了鸡蛋和芝士片,被余明远沿着吐司斜角切成三角形的两半。

    说着晚上不吃东西的林知睿把自己的那一半吃了个精光。

    吃完三明治是彻底不困了。

    林知睿依然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电视,遥控器摁来摁去,没挑到喜欢看的节目。

    余明远整理完厨房,走到客厅,看着失眠的妹妹,问:“要不要看电影?”

    电影是林知睿挑的,一部乏善可陈的喜剧片,很适合助眠。

    小时候大年夜家里守岁,一家四口刚开始玩纸牌打游戏很有精神,接近午夜,才感到疲倦。

    林知睿是最没用的一个,其他人还在聊着天看春晚,她坐在沙发上打瞌睡。

    让她回房间睡觉,她却说守夜就要一家人整整齐齐。

    余明远拿来平板,和她一起看电影。

    同样看喜剧片,看着看着她就困意来袭。

    怕她冷,余明远用小毯子把她裹起来,抱在怀里,邹诚走过他们身边,他提醒对方放轻脚步声,邹诚无声笑笑,再将电视的声音调低。

    十一点五十分,外边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爆竹声,在八分钟后达到了顶峰。

    余明远捂住妹妹的耳朵,将她藏在怀里,不让任何年岁烦忧打扰到她。

    他的妹妹,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从漂亮的小姑娘长成漂亮的大姑娘。

    姚樊说你妹妹太美好了。

    她当然美好,美好到无论她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都不会苛责她。

    电影看到一半林知睿就歪着身子,无骨鸡爪似地靠在了余明远肩膀上。

    都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当最后感人的桥段出现时,林知睿已经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余明远的大腿。

    电影里的男女主声泪俱下,电影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而林知睿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困了?”

    余明远看着屏幕,手握着妹妹纤柔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替她揉摁着。

    为了看清电视屏幕,他戴了眼镜,屏幕上的光亮划过镜片,衬得镜片后的眼睛有几分冷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种冷霜清绝之感。

    林知睿觉得,什么电影都没余明远好看。

    客厅里开了空调,温度适宜,不冷。

    林知睿身上盖着余明远的一件家居服,浅灰色薄羊绒,柔软地像只小兔子。

    她强撑着说:“看完吧。”

    她虽然没闭眼,但脑子早就不转了,木然地看着画面,听着声音,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但她就是知道,她哥此时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

    于是她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曾经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她慢吞吞地问:“我问你什么了?”

    “你问我——”肩膀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疼痛令林知睿清醒了两分,还没等她娇气地让哥哥轻一点,就听她哥说,“做/爱是什么感觉。”

    第15章 不合适

    林知睿曾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这句话是她在梦中问余明远的。

    并且在问完后, 余明远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答案。

    可这不是梦,因为肩膀上的疼痛实实在在。

    所以当时她半梦半醒间真的问出了口!

    林知睿彻底清醒了,她挣扎着爬起来。

    “哥……”

    余明远把人摁回自己腿上, 手离开林知睿的肩膀, 缓缓移到她下颚,拇指用了点力抵住妹妹柔软唇珠,不让她说话。

    “我知道你好奇, ”他缓缓开口, 声调平和,就像在和她讨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从小就有旺盛的好奇心, 好奇为什么你的头发比我长得快, 好奇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好奇死亡,好奇新生,那是十二岁的你, 而二十二岁的你开始好奇‘性’,和‘做/爱’。”

    开始尝试着取悦自己,用枕头,用手指, 或许还用过一些专业的工具。

    余明远的手指缓缓摩挲, 安抚似地揉了揉妹妹可爱的唇珠,丰沛的湿润贴着他干燥的指腹纹路。

    湿湿的,黏黏的, 闻起来应该有着三明治的清香。

    “我知道, 作为和你年龄相差不大的异性,不该和你谈论这些话题, 可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你谈谈。”余明远的声音很耐听,有种让人安定的沉稳,“我能理解,你这个年龄,对这些东西好奇无可厚非,谈论甚至尝试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林知睿,有些事我有必要提醒你。”

    余明远终于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妹妹。

    她仰面朝上,长发凌乱,目光像小兔子的眼睛,羞怯、紧张,红彤彤的。

    一句梦话被他听见,就够让她难堪了,要是让她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站在卧室门外听见了什么,她大概要羞愤而死。

    “我希望你能郑重地选择你的尝试对象,在完全了解对方后,再决定是否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好感、冲动和好奇就轻易去尝试。”

    “你知道你有多珍贵吗?”余明远捧住妹妹的脸,轻声说,“我希望你获得快乐,但我绝对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林知睿一脸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睿睿,”余明远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视,声音带着低沉的蛊惑,“姚樊不适合你。”

    林知睿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以为我想和姚樊体验做/爱的感觉?”

    余明远没说话,在所有想法出现前,大脑最先跳出来的是对她嘴里的“我想和姚樊体验做/爱”感到极度不爽。

    “哥你想什么呢!”林知睿翻身坐起来,“我怎么可能和一个才刚认识的人做/爱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姚樊哥约我去徒步,是因为我说想去山里采风,知道他下周末去安吉徒步才问可不可以一起去的。是我主动要去,你能不能别脑补这么多?”

    余明远沉默一阵,“可你说对他感觉不错。”

    就连在梦里都在问做/爱是什么感觉。

    像渴望了很久,迫不及待地想要身体力行。

    林知睿忍不住大了声,“感觉不错也不能一上来就做/爱啊!”

    余明远沉着脸提醒妹妹,“别把这些挂嘴边。”

    林知睿反驳:“不是你先提的吗?不是你在怀疑我想和姚樊做/爱吗?你能说为什么我不能说?”

    “我不想和你吵架,林知睿,别耍小孩子脾气,”余明远去拉妹妹的手,被她甩开,他不顾她的反抗,用力拉过来攥在手心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你不是也去徒步吗?你还在担心什么?”

    “所以我说了和徒步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余明远没说话。

    “你是不是想说和人有关?”林知睿说,“夏晖不行,艾瑞克不行,姚樊也不行?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合适?”

    余明远依然沉默。

    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一个标准,去定义哪种男人才适合和妹妹做/爱。

    对于她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或者未来和她相伴一生的丈夫,他也从没去设想过。

    他只是觉得,起码这些人不行。

    林知睿看着沉默的哥哥,“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你介绍的总归满意了吧?”

    余明远冷着脸说:“如果有适合的,我会的。”

    “是吗?”林知睿哼声,“那我是不是还得先谢谢你?啊,不用谢吧,你是我哥,给妹妹介绍男朋友天经地义。我应该替你未来的妹夫谢谢你,谢谢你帮他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哦,还有,我热心的哥哥,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满足颜值高身材好器大活好这三个优点就行。”

    余明远抬手捏了捏眉心,同时叹气,“你想气死我吗?”

    “我哪里气你了,我在谢你啊!”

    余明远被她气笑了,懒得和她吵,把电视机一关,命令道:“睡觉去。”

    林知睿僵着没动。

    “听见没有?”余明远说,“明天不上班了?”

    “你总是这样,”林知睿抬起头,刚才的强势不再,垮着脸,委屈道,“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也从没有过你臆断的那些,可你却把我架在道德的十字架上狠狠批判一顿。我一反抗,一为自己争辩,你就单方面结束话题,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余明远低头看着妹妹,沉默不语地看了很久才重新坐下来,侧过身面对她,“好,那你说。”

    她口气很冲道:“说什么?”

    余明远好脾气地说:“你的反抗和争辩。”

    “我想说的只有一句,”林知睿说,“我根本没想过和姚樊或者任何人做/爱。”

    她这话半真半假。

    她确实没想过和姚樊做点什么,可她想过和余明远做。

    只要单独相处,她无时无刻不想扑倒他。

    过去她幻想过最多的姿势是骑/乘。

    他身上什么也没穿,只在脖子上系着她从欧洲带回来的波点领带,领带的另一端攥在她手里,这样的画面会让她有征服余明远的快/感。

    后来有一阵,她喜欢两个人都站着。

    他们站在穿衣镜前,他从后面抱着她,他们可以在镜子中清晰地看见彼此的表情。

    她一定会很喜欢他的表情,会忍不住回头亲吻他,主动将舌头伸/进他嘴里,湿漉漉的两条舌互相纠缠,她还要舔他嘴角边的小酒窝。

    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她也想过,只是缺乏经验,想象力不够丰富,反而没有前面两种朴实无华的姿势深得她心。

    “未来我会找男朋友,但你放心,是那种见过一面二面……好几面,足够了解对方之后才确定关系的男朋友。”

    这是余明远所希望看到的,他的妹妹,能找到一个各方面合适,真正疼爱她的男朋友。

    林知睿倾身,伸手勾住余明远脖子。

    “找个人做/爱,享受做/爱的快乐是很容易的,我随时可以这么做。”

    余明远的眸色发沉,“林知睿……”

    “如果我想做,四年前我就这么做了,”林知睿说,“我没做,不是因为我没找到,法国人热情而浪漫,我甚至可以天天不重样。可是正如你说的那样,我知道自己有多珍贵,我的身体,我的爱情,我的精神世界,它们无比珍贵。哥哥,你应该相信我,我会将它们交给值得的人。”

    其实四年前她已经找到了,可是他连和她接吻都不愿意,更何况是做/爱呢?

    她虽任性,但人家实在不愿意,她做不出逼良为娼的事。

    这事儿讲究你情我愿,灵肉合一。

    强扭的瓜不甜。

    妹妹的话并未让余明远彻底放心。

    林知睿是谁?

    她的脑子里永远装着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不在乎谁的眼光,只要是她想做的,没什么能阻止她。

    她今天能跟你说“你应该相信我”,也许明天就把某个男人带到他面前,告诉他她爱对方。

    除了提醒和劝告,他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的妹妹林知睿,让他心疼更让他头疼。

    “还看电影吗?”余明远问。

    林知睿不解地问:“这么难看的电影,你是怎么看下来的?”

    “难看吗?”

    “当然难看啊,”林知睿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身边的人,“我有时真觉得你挺奇怪的,你拥有那么高的智商,学习最复杂的建筑学,妈妈说你做生意也很厉害,可是你却看无聊透顶的垃圾电影,为什么?”

    余明远笑起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浪费时间看这些?”

    他们用了余明远的账号,刚才挑片子时,她发现历史观看记录里几乎全是这种类型的喜剧电影。

    乏善可陈,味同嚼蜡。

    “可能就是因为它们无聊吧,无聊到不用动脑子,”余明远自嘲地笑了笑,“我偶尔也想要放松一下。”

    “所以你放松的方式就是看这些?”

    “嗯。”

    “天呐,我的哥哥,”林知睿表情夸张,“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活过成这样?”

    作为一个高质量男性,平时放松的方式竟然是在家里看评分连5都没有的喜剧电影?

    “我的妹妹,”余明远笑着问,“你想对我的生活发表什么高见?”

    “我觉得妈妈说的很对。”

    “什么很对?”

    “你应该找个女朋友。”

    第16章 亲生的

    深更半夜, 电视机关了,客厅里只剩下沙发旁边的一盏落地氛围灯。

    灯光堪堪笼罩着沙发上的两人。

    兄妹两个,从哥哥劝妹妹不要随便找个人做/爱, 到妹妹劝哥哥应该找个女朋友陪伴。

    “是女朋友, 不是相亲对象,”林知睿补充,“那种能和你聊到一块儿, 和你产生精神共鸣, 至少要让你觉得和她在一起比看喜剧电影更令人愉快和放松的人。”

    林知睿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她曾那么热烈地爱过他,即使现在也依然爱着,可她希望他幸福, 不是自己, 也能有别人带给他爱情的美好。

    “谢谢,我会考虑。”余明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善良的林知睿很快又变成了嫉妒的林知睿。

    因为她的哥哥真的在考虑找一个女朋友。

    啊,林知睿,你很快就能有一个嫂子了。

    “我去睡了。”林知睿颓然起身, 往房间走。

    余明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声说:“好,晚安。”

    “晚安。”

    晚安……

    希望在梦里可以再和你做/爱。

    我的哥哥。

    第二天林知睿去医院看林韵,威逼利诱下, 邹诚才告诉她, 她妈妈这次确实是发烧,可是在检查中发现,有扩散的可能性。

    听到“扩散”两个字, 林知睿的脚都软了, 好在邹诚及时扶住了她。

    余明远从车里拿了林知睿的外套过来,看到父亲和妹妹在走廊尽头, 赶紧走过去,从邹诚怀里把林知睿接到自己怀里。

    余明远低头看着妹妹眼中的泪,“怎么了?”

    邹诚叹了声气不说话。

    林知睿抓住余明远手臂,泪珠子哗啦啦往下掉。

    林韵是胃癌早期,发现得早,她选择做了创伤面最小,恢复最快的微创,术后效果很好。

    这次发烧来医院,余明远坚持让林韵做了全身检查,发现某个指标有点高,医生说是不是扩散还要再做进一步检查。

    为了不让林韵发现,余明远把林知睿带离病房。

    林知睿没再哭,她安静地听着余明远说话,听他叙述医生的诊断,治疗方案,和林韵这种情况的生命年限。

    林知睿完全不知道这些。

    在她以为她妈妈断她生活费是想逼她回来考研时,她妈妈却在承受病痛的折磨。

    她只是希望女儿能回到身边,陪伴左右。

    余明远抽了张纸巾擦妹妹的眼泪。

    “不想上去看林姨了?”

    她眼睛都哭肿了,沾湿的睫毛一簇簇粘在一起。

    “我应该早点回来,不,是根本不该去巴黎,”林知睿抽泣着忏悔,“我总是在惹她生气,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从不考虑她的想法,当初因为她和爸爸离婚,对她说过那么多过分的话。”

    “这些不是你的错,”余明远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窝,“别哭了。”

    “我太失败了,我不是好女儿,也不是好妹妹,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考过那么好的学校,我能拍出最好的作品。我骄傲自负,我以为我无所不能,可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过去信任崇拜江奕,可江奕做的事成为了她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接受不了也无法原谅他。

    除了恨江奕她也恨林韵,一直以来她都把父亲的堕落归咎于父母离婚,把错推到林韵身上。

    余明远心疼地搓着她后背,“别说了……”

    他的林知睿,他的妹妹,怎样才能令她不再伤心流泪呢?

    他能设计出巍峨大楼,却无法抚平妹妹心中的忧伤。

    林知睿趴在余明远怀里哭了很久。

    妹妹的眼睛是不会干涸的深潭,咸涩的眼泪不仅流淌在她脸上也淌过了他心里。

    他们在无人的楼道间,没有缝隙地抱在一起。

    余明远明知道两人的举动太过亲密,但他没有阻止。

    因为妹妹太伤心了,她把他当做唯一能倾诉的人和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

    别说抱一抱,揉一揉,哄一哄,只要她不伤心,要他怎么做都可以。

    所以当林知睿被泪水沾湿的唇缓缓贴上来时,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

    温软触碰上来的一刹那,他才如遭雷击,猛地推开了她。

    被推开的林知睿也有些懵,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做出刚才的行为。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知道,”他主动把她抱回来,轻拍着后背安抚,“你只是太伤心了,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她刚才确实哭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怎么垫起脚尖贴过去的,也忘了有没有碰到他的唇。

    他及时推开了,应该是没亲到。

    这让她觉得庆幸的同时又难免有些遗憾。

    她哥的唇一看就很好亲,又薄又软。

    可惜他不让她亲,严防死守着自己的唇。

    还是梦里的余明远好,不仅任由她吸吮嚼磨他的两片薄唇,还会主动张嘴,邀请她把舌头伸进去搅弄。

    “我好多了,我们回去吧。”林知睿擦了擦眼睛。

    “睿睿。”余明远叫住妹妹。

    “嗯?”林知睿停住脚步。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早就熄灭了,昏暗的视线里,她看不见余明远的脸和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能听出他在担心。

    “哥,”林知睿不禁为刚才的事感到难堪,她不好意思道,“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刚才的事了,你能忘了吗?”

    “你没有错,”余明远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低声说,“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这句话林知睿四年前就听余明远说过了。

    其实不止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过去很多事,不管是谁的错,到最后余明远总会揽到自己身上。

    要不是林韵清楚自己女儿的德性,余明远这么多年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背多少锅。

    余明远总是在迁就她,维护她,照顾她,但在做这些时他的身份是哥哥。

    如果他不再是哥哥,那么他对她的好也就不复存在。

    人不能太贪心。

    她贪恋余明远对自己的好,就不能一味地强求他放弃兄长的身份。

    余明远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没说出口。

    两人回到病房,除了林知睿哭成核桃的两只眼睛藏不住,其他一切都被深深埋藏起来。

    她带着棒球帽,长发散在两边,遮住半张脸,难得安静地陪着,端茶倒水切水果服务周到。

    邹诚笑着说:“到底自己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动手能力提升不少。”

    “动手能力是提升了,”林韵看了眼女儿外套里明显大了很多的卫衣,皱眉道,“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乱得连脚都踩不进,连件正常的衣服都找不着。”

    林韵并不知道,周五从医院离开后,林知睿一直住在余明远那里。

    她临时住过去,没带换洗衣物,内衣裤是余明远买的一次性的,打底的卫衣和运动裤是余明远的,衣服裤子都长了一大截,只好被她卷起来。

    “周医生说等最后一个报告出来,您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余明远说。

    “烧早  就退了,报告就不能回去等吗?”

    “能回去等,也就能在这里等,”邹诚坚持道,“你才开完刀没多久,发烧可能引发感染,检查清楚确保没问题了再出院。”

    “我哪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医院里……”

    被余明远一打岔,林韵也就没再纠结林知睿完全不合身的衣服,和父子俩据理力争要出院。

    她默默坐在一旁,看着林韵。

    她的妈妈还很年轻,无论是年龄还是样貌。

    林韵是林家独生女,父母地位出众,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见识过很多别人一辈子无法触及的人物,她是上市公司总裁,受到同行尊敬和下属爱戴。

    林知睿希望她的妈妈永远如这般年轻漂亮,永远是高悬天空的璀璨星辰,永远不会消失。

    晚上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问题不大,二次指标在可控范围内,定期随访就行。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在得知林韵的病情后,林知睿一改往日和她妈妈针尖对麦芒的态度,变成了贴心小棉袄。

    工作再忙,一日三餐都会给林韵打电话,叮嘱她按时吃饭吃药,下了班天天回长乐路。

    邹诚出差不在,她死皮赖脸地要和林韵一起睡,把林韵都快粘烦了。

    因为林韵的事,林知睿没什么心情,原本和姚樊约的两天一晚的徒步也取消了。

    余明远周五晚上就飞去了北京。

    为了弥补,林知睿约了姚樊吃饭。

    他们约在人民广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

    姚樊找的地方,他显然经常来这家店,刚坐下没几分钟,就点好了菜,又自来熟地去收银台旁边的立式饮料柜里拿了两瓶饮料。

    林知睿接过姚樊手里的软装饮料,眼睛亮起来,“雪菲力?”

    姚樊笑着说:“这可是属于上海小孩的共同记忆。”

    林知睿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还是老味道。”

    “别喝太多,”姚樊说,“留着肚子吃好东西。”

    这家店的店面不大,没有包厢,只有大厅,十几张桌子,有大有小,他们靠窗坐在两人桌。

    周末店里生意很好,座无虚席,上菜速度倒是挺快。

    “等等——”姚樊叫住拿着筷子蠢蠢欲动的林知睿,“国际惯例,手机先吃。”

    姚樊拍完照片,发了朋友圈。

    林知睿看过姚樊朋友圈,光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他是那种一天要发十几条朋友圈的人。

    姚樊点的都是经典川菜,对于被法棍和千层面统治了四年的林知睿来说,好吃到舔盘子。

    两人边吃边聊。

    姚樊是地地道道上海人,两人岁数差得不大,除了从小就喝的饮料,有很多共同的记忆。

    这些只属于同一代人的记忆很快就拉近了彼此距离。

    姚樊和余明远是同龄人,但林知睿觉得和他在一起,更轻松自在,不用顾虑说的哪一句话会不小心触碰对方敏感的神经。

    聊开之后,能聊的话题就多起来。

    姚樊:“我过去不知道你和你哥不是亲生的。”

    林知睿:“我哥没说吗?”

    “哪儿敢问啊?”姚樊说,“他办公室的柜子里,除了档案资料就是家人的照片,除了你们一家四口的合照最多的就是你的照片,从小到大,什么年龄段都有。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都说他妹控,怎么有人敢上来就问‘余总你妹不是亲生的吧’?”

    林知睿笑出声。

    “那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

    “嗯?”林知睿愣了下,“他自己说的?什么时候?”

    “有一年圣诞节,公司组织聚餐,”姚樊回忆着,“那天饭桌上没客户,都是自己公司的人,大家都喝了不少,他那天状态不太对,没人敬酒自己灌自己,喝了不少。

    你哥旁边坐的是财务部的大姐,也不知道两人聊什么,几乎聊了一晚上。后来大姐偷偷告诉我们,那天你哥问她最多的就是——为什么妹妹不跟自己亲。

    大姐安慰你哥,兄妹从一个娘胎里出来,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怎么能不亲,你哥就叹气,说怪不得了,毕竟不是亲生的。”

    有一年圣诞节……

    林知睿把时间轴慢慢往前推。

    关于圣诞节,她印象最深的就是——

    刚到法国留学的第一年圣诞夜,她撞破了江奕的那些事。

    第17章 约会去

    林知睿对姚樊那些话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只是和刚才相比,后面她显然有点心不在焉。

    姚樊有点后悔,当着人妹妹的面, 说你哥逢人就问“为什么我妹妹和我不亲”, 要他是林知睿,心里也会不舒服。

    于是他找补道:“上回吃饭,我觉得你们兄妹挺好, 反倒比亲生兄妹要亲近得多。”

    “是吗?”林知睿放下筷子, 表情认真道,“我们看上去很亲吗?”

    “嗯,”, 姚樊扫了眼桌上的盘子, 突然想到什么,再次抬眸,看向林知睿的眼神透出几分意味不明,“毕竟就算是亲哥, 也不一定愿意吃妹妹的剩饭。”

    林知睿:“为什么不吃?”

    “……”姚樊张了张嘴,林知睿过于坦然的反应反倒让姚樊不知道该怎么说。

    “哥哥不愿意吃自己妹妹的剩饭,”林知睿追问,“是大部分还是小部分?”

    姚樊实话实说:“至少我没见过。”

    “你没见过, ”听姚樊这么说, 林知睿似乎松了口气,“看来你身边的样本太少了。”

    她这么说也没错。

    他们这一代大都是独生子女,他的同学朋友有兄弟姐妹的是少数, 和他们的兄弟姐妹同桌吃饭更是少之又少, 样本确实少。

    “可是……”姚樊顿了顿没往下说。

    “可是什么?”

    姚樊摇头,“没什么。”

    他最终还是没说, 即使他没去做过调研,没有数据支持,但“大部分人哪怕是父母子女也不会吃对方剩饭”这一观点应该是共识。

    但没有不代表不存在,每一种关系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

    姚樊想,吃妹妹剩饭的哥哥奇怪但也合理。

    两人吃完饭,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姚樊问:“其实刚才吃饭时你一直憋着,想问我为什么叫姚樊吧?”

    “不,”林知睿摇了摇头,“上回吃饭就憋着了。”

    姚樊笑起来,笑完一本正经地说:“猜猜?猜对了有奖励。”

    林知睿果然认真思考起来,末了,试探着问:“你爸姓姚,你妈姓樊?”

    “我靠!”姚樊朝她竖起大拇指,“猜得真准!”

    林知睿笑出声。

    姚樊打开手机,点了两下,林知睿的手机跟着响了,姚樊发了个链接过来。

    她点开,是某个摄影展的介绍。

    “就在旁边的巴黎春天,”姚樊自然地说,“看完我们去外滩喝下午茶,正好可以看黄浦江日落。”

    姚樊的安排很完美,这个摄影展也是林知睿一直想去看的。

    她刚要点头,手机上跳出余明远的名字。

    接通电话,不等林知睿说话,电话那头的余明远先问道:“在外面吗?”

    “对啊,在外面,”林知睿问,“怎么啦?”

    余明远告诉林知睿,他的医生同学告诉他,林韵最近一次的检查,指标又偏高了。

    “可是妈妈现在吃的药有副作用,吃了晚上入睡困难,加大剂量,我怕影响她睡眠。”

    “嗯,我知道,”余明远说,“我在北京这里,有人介绍了仁安堂的一位中医,我把林姨最近一段时间的检查报告给他看了,他开了个方子,能缓解林姨的失眠。”

    “真的吗?太好了。”

    “但我这边不方便直接配了药拿回来,”余明远说,“我问了医院,上海的龙华也可以按方抓药。”

    “好呀,你把方子发过来,我现在就去。”

    “我在龙华的公众号上预约了互联网医院,还在等医生接诊,等接诊了,可以直接抄方开药,可以邮寄也可以自己去拿。”

    林知睿和余明远打电话时低着头,没看路,没注意停车场到了。

    即将走过头时,姚樊抬手,指尖轻轻搭在她后背,林知睿的脚步顺着他的力道调转回来。

    姚樊的手只触碰了一瞬就拿开了,但林知睿停住了脚步。

    她举着手机,茫然地看着姚樊。

    发现妹妹不说话,余明远在电话里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

    “我直接去拿吧,”在挂电话前,林知睿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

    挂了电话,林知睿抱歉地看向姚樊。

    不等她开口,姚樊主动说:“我送你去?”

    “不用了……”

    姚樊晃了下手机,“你哥给我发消息了,让我把你送过去。”

    林知睿惊讶道:“我哥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姚樊勾唇很淡地笑了笑,“可能看见我朋友圈了吧。”

    刚才他发到朋友圈的那张照片,林知睿没出镜,只是正好拍到了她半个手背。

    照片上的手,手指细长,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

    已经有眼尖的在评论里揶揄他在苍蝇小馆约会,独树一帜。

    不过半只手,余明远就认出自己妹妹,看来两人确实很亲。

    车停在医院门口。

    林知睿婉拒了姚樊的陪同。

    两人道别后,她下车走进医院。

    刚到医院没多久,余明远就发来了消息。

    他在线配好了药,她可以直接去拿。

    周末的医院大厅里全是人,林知睿站在人流中一时无措。

    远在北京的余明远好似预料到了她的状况,发来了医院公众号上下载的流程图。

    林知睿按照流程图的指示在自助机上刷了二维码取号,然后去拿药的窗口排队。

    拿药窗口外排了好几个队伍,林知睿找到自己的队伍排好,跟着队伍慢慢挪动。

    百无聊赖间她又想起了刚才的事。

    姚樊的手刚碰到自己后背时,她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拿开手,后背上的触感才变得真实,然后一点点放大,直至蔓延全身。

    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从身体到心里都在抵触这样的触碰。

    江奕那件事对她的影响还在延续。

    心理医生曾经告诉她,她越是在乎就越过不去,只有她慢慢放下,才能恢复正常。

    但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和异性正常接触……

    日子徐徐而过。

    林韵的病情一直悬在林知睿心头。

    好在她家林总虽然倔,但在邹诚和余明远的耳提面命下,老老实实去医院随访做检查,一顿不拉地吃药,气色日渐好起来。

    林知睿才稍稍放下了心。

    林知睿回国没多久,除了一次高中同学聚会,没怎么和过去的朋友联系,如今联系最对的朋友就是姚樊了。

    姚樊爱玩,也会玩,他带林知睿去的新奇有趣的地方,是土生土长的林知睿都不知道的。

    无论是吃还是玩,两人都很投契,但两个人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某次姚樊试图挨近林知睿耳边说话,而她很明显表现出反感后,他就再没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

    两人的关系在朋友阶段止步不前。

    姚樊曾隐晦地表达过自己不急,完全尊重她的意思。

    林知睿觉得和姚樊在一起很舒服,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吃饭看展分享生活的搭子。

    即使未来两人当不成恋人,做朋友也不错。

    这天两人约了一起去看开心麻花的话剧。

    林知睿先结束工作,打车来公司找姚樊。

    看到大楼旁边有家咖啡店,她进去拍了张墙上的菜单发给姚樊。

    会议室门打开,陆续出来几个人。

    姚樊整理东西时,手机亮了下。

    他低头看消息,身边的同事看到他对着手机的表情,“呦”了声,暧昧道:“下了班约会去?”

    姚樊笑着敷衍了句“没有”。

    “还说没有,”同事下巴努了努他手机,“我都看见女朋友问你吃什么了。”

    “真的不是……”

    姚樊正和同事说话,没反应过来,手比大脑更快地点开了刚收到的一条语音消息。

    一道女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

    “火腿三明治没有了也,要不要点其他的?”

    会议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聊事情。

    同事拍了拍姚樊肩膀,“还说不是女朋友?”

    另一位女同事揶揄道:“姚总,女朋友声音很好听嘛。”

    “又换人了?声音听着不像上回那个……”

    姚樊没理同事们的调侃,他抬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偷偷看向会议桌最前方的人。

    姚樊见对方只是低头和身边的助理说话,并没有在意自己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收回视线,直接点开语音,用轻快的语调回复对方——

    “那就和你点一样的吧。”

    姚樊收拾完东西,和同事边聊边离开会议室,没看到一道目光沉沉地落在他后背。

    话剧七点半开始,时间有点尴尬,他们打算看完了再去吃饭。

    于是林知睿在咖啡店里买了点吃的,两人路上垫一口。

    看完话剧,林知睿和姚樊吃完饭才回家。

    回到家发现客厅里亮着灯,但没看见人。

    今天吃的串串,在车上时她就口渴了。

    她往厨房走去,快走到时,听到里面传来谈话声。

    邹诚和余明远在厨房。

    两人的声音刻意压低着,听不清谈话内容。

    听到动静,厨房里的两人停下谈话,同时朝门外看过来。

    林知睿先开口:“我来倒水。”

    然后又说:“啊,我忘了包里有一瓶,别浪费了。”

    说完就离开了。

    回房间后林知睿洗了个澡。

    洗完没来得及吹干头发,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原本身上随意穿了件宽松T恤,准备开门前,想了想,又去换了套长袖长裤的睡衣。

    林知睿看着门外西装笔挺的人。

    他身形高大,肩膀宽阔,几乎挡住了走廊里的灯光,逆光中棱角更加分明,光是站着就很有压迫感。

    “找我有事?”

    余明远瞥了眼她散乱在肩头的湿发,皱了皱眉,“怎么不吹头发?”

    “很快就干了。”

    林知睿转身回房间,余明远跟着走进来。

    这处老洋房是林知睿外公留下来的,没有重新翻修,维持着老房子原本的面貌。

    复古却不过时,处处展示中西合璧的精美。

    林知睿的房间采光最好,即便是秋冬,白日里阳光穿透窗台,落在窗前的乌木书桌上,在做作业的她侧脸和发丝边缘镀上层淡金色柔和的光晕。

    余明远走到书桌前,站在林知睿身后,语气里带着点责备,“怎么开着窗,等着感冒吗?”

    在林知睿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干毛巾时,余明远先一步拿在手里,俯身替她擦头发。

    余明远过去给她擦过不止一次头发,可谓经验丰富。

    他先将她一头长发从后背和肩膀上拢在一起,全部抓在手里,再用毛巾包裹住。

    他动作轻柔细致,头皮被轻微扯动间,让她感到一阵酥酥痒痒。

    她记起某一个梦。

    梦里他扯着她头发,动作不重,只扯得她微微偏头看他。

    而他则用绝对压制着她的姿态,俯身看她。

    目光深重,声音低沉,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哥哥草得舒不舒服?”

    第18章 花心吗

    林知睿心里一荡, 两个字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

    余明远没听清,问道:“什么舒服?”

    要死,没想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林知睿瞬间坐直身体, 揉了揉发红的脸。

    “没、没什么。”

    林知睿的头发密实, 顺滑如丝绸。

    余明远生怕弄断一根,小心翼翼地擦拭。

    林知睿努力平复心绪,闭上眼睛, 享受着哥哥的服务,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听身后的人问。

    “今天和姚樊出去了?”

    “嗯,去看了话剧。”

    “我记得你们上周也去看过。”

    “上周?上周没去看话剧, 去玩了密室, ”林知睿说,“上上周去看了话剧,观众可以参与的沉浸式话剧,体验感超棒, 五星推荐。”

    “还有吗?”

    “什么还有?”

    “还和他一起去过哪里,玩了什么?就你们们两个人吗?”余明远补充道,“别多心,不想说可以不说, 我只是随便问问。”

    余明远的语气稀松平常, 只是关心一下妹妹和朋友相处的境况。

    但那只是他自己那么以为。

    因为林知睿就不会问她哥,你和谁去过哪些地方,是单独去还是另有他人?

    就算再亲密的兄妹都不会这么问。

    只有一种关系才问——

    情侣。

    “姚樊哥说……”

    林知睿仰头, 努力去看身后的人。

    余明远垂眸, 目光隐匿在眼睫下。

    “他说什么?”

    “他说哥哥不会吃妹妹的剩饭。”

    余明远没说话,他缓缓抬起手, 指腹轻轻擦去她耳后的一滴水渍。

    耳后敏感,酥痒顺着神经末梢迅速传至身上每一处毛孔。

    林知睿的身体为之一颤,五指不由收紧,抓住椅子边缘。

    “那他有没有说,哥哥可不可以——”余明远顿了顿,在林知睿瞪大的眼睛里俯下身,眉目清晰地倒映在她眼眸中,“给妹妹擦头发?”

    两人的呼吸突然交缠,林知睿咽了口口水,眼睫轻颤,吞吞吐吐道,“可、可以……的吧?”

    余明远笑了。

    可林知睿觉得他并不高兴。

    他笑着说:“他没资格定义兄妹之间该怎么相处。”

    他这话没什么不对,姚樊是独生子,连兄弟姐妹都没有,堂的表的不可能天天在一块儿,他的这个结论确实缺乏事实依据。

    但他也不用这么充满了……敌视?

    林知睿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她说:“其实我一直记着你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

    “你说我不够了解姚樊哥,对他的评价不客观,”林知睿认真道,“所以我觉得多接触接触很有必要。”

    余明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妹妹,“所以这段时间你们接触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目前我接触下来,觉得之前对他的评价还算客观。”

    余明远冷笑一声,“长得帅,说话逗,人也不错?”

    这是林知睿第一次见姚樊时对他的评价。

    “对呀对呀,”林知睿点头,“再加上一样——很会玩。”

    “那你想和他继续发展下去吗?”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继续发展下去的目标是指什么。

    林知睿没想到她哥会问得这么直白,犹犹豫豫地说:“暂时……先做朋友吧?”

    林知睿觉得这个“暂时”可能会被无限拉长。

    因为她依然无法接受姚樊的触碰。

    只要他贴得自己近一点,她心里就会冒出反感,这和姚樊本人没关系,只和他性别有关。

    自从撞见江奕的事,她一度失去了和异□□流的能力,后来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才转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能正常和异性说话,相处,共同学习工作。

    但依然无法接受肢体上的接触。

    林知睿抬眸。

    余明远站在自己身后,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他隐隐卓卓的身影。

    他手里拿着毛巾,擦完一簇头发,就撩起另一簇,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耳朵和脖颈,留下短暂的温热触感。

    她只对他的触碰不反感。

    可他偏偏是她不能触碰的人。

    深夜,从窗外望出去漆黑一片。

    唯有室内亮着暖橘的灯光,青柠味的洗发水萦绕鼻尖。

    林知睿打了个哈欠,有了困意。

    “哥,别擦了,一会儿就干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她才刚动了动,就被余明远压住肩膀又摁了回去,“别动,不知道自己头发多长?”

    林知睿的睡衣领子和后背被长发弄湿,深深浅浅的一小片。

    她随手撩起肩头散落的一簇半干长发轻喃,“要不我去剪了吧?”

    余明远从她手里拿走头发,珍惜地包裹在毛巾里,“舍得吗?”

    “不舍得,”林知睿叹气,“可是吹头发好烦哦。”

    “记得吗,你小时候也说过这话,”余明远很轻地笑了下,“那时你喜欢一个男明星,知道对方的理想型是短发女生后就吵着要去剪短。”

    林知睿努力回忆了一下,她记得这件事,但已经不记得那个男明星是谁了。

    “后来你又迷上另一个,还好对方的理想型是长发。”

    “我这么……”林知睿迟疑,“花心吗?”

    “嗯,”余明远客观评价,“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换一个。”

    林知睿从小就是三分钟热度,没什么事能让她坚持很久,哪怕她当初再喜欢。

    即使对方长得帅,说话逗,人不错也会玩。

    终究也不会长久。

    林知睿为了反驳自己的花心人设,试图举几个自己“长情”的例子。

    但她绞尽脑汁,最终放弃。

    因为她唯一能举的例子,当事人就在身后。

    难道她说,我十八岁时想亲你,我现在二十二了依然想亲你,还不够长情?

    “刚才回来时我看你和邹叔在厨房,”林知睿岔开话题,“是和妈妈的病情有关吗?”

    “不是,别多想,”怕林知睿不信,余明远直接告诉她,“我跟爸在说明天去香港的事。”

    林知睿“啊”了一声,“怎么突然去香港啊?”

    林知睿的关注点全在余明远明天要走这件事上,没意识到这件事为什么两人要在厨房间压低声音说。

    “嗯,过去处理点事情。”

    “那假期前能回来吗?”

    他们之前说好,国庆假期全家一起出去玩。

    林知睿饶有兴致地看攻略找酒店,最后定了一家在金华武义山上的度假村。

    打开酒店房间的窗户就能看见缥缈层叠的山峦,还可以泡温泉,吃野味。

    为此她推了工作室的假期集体出游。

    余明远没回答。

    “晚一点也行,反正有七天假期,可以推迟两天出发,只是假期结束从浙江回上海,路上可能会堵。”

    余明远依然沉默。

    林知睿扬起脑袋,视线颠倒着望向身后的人,固执道:“你告诉我一个具体时间,我好定酒店。”

    余明远终于停下手里动作,垂眸看她。

    他什么都不说,但林知睿懂了。

    “你去不了了?”林知睿坐直身体,回头看他,突然明白过来,“你整个假期都在香港?”

    余明远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他说:“我会尽量赶回来,酒店你先定,不用考虑我。还有到了那里别乱跑,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在香港,要是真有事,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

    林知睿习惯把什么都摆脸上,光听语气,就能知道她是高兴还是生气。

    这是气得不轻。

    余明远转动椅子,将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靠手上,看着妹妹垂落的眼皮,薄薄一层,缀着纤长浓密的睫毛。

    “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要。”

    “一匹漂亮的小马,好吗?”

    “我不会自己买吗?”林知睿嘟哝,“谁要你买包。”

    “那想要什么,我带回来。”

    “都说了不要,什么都不要,”林知睿抬手推了余明远一下,没推动,赌气地把脸撇开。

    余明远低头看着妹妹。

    长假不能陪她,是他先食言,她作一点无可厚非,他也愿意哄她。

    其实他后面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凑,原本今晚在公司开完会就直接去机场了,但他还是挤出时间回家一趟。

    “这样吧,”余明远站起身,瞥了眼手表,“想到了要什么就告诉我。”

    直到余明远离开,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林知睿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书桌上擦过头发的毛巾。

    父母的事让她明白亲情有多可贵。

    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所以她压抑克制自己的感情,只期望和他再续兄妹情。

    临时有事去香港不是他的错,不能陪她去度假也非他本意,她应该理解并在他临行前像正常的妹妹,抱怨两句,然后向他撒娇要礼物。

    可终究还是会难过,难过他们只能是兄妹。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最终成为伤人的沉默。

    余明远果然没能在放假前回来。

    他去香港那天和林知睿不欢而散,他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接是接了,但没聊几句就挂了。

    发消息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也兴致缺缺只说“随便”。

    不知道是不是她对他态度冷淡,去了香港两天后,余明远也开始不怎么联系她了。

    有时连着几天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有。

    他不联系她,她自然不会主动找他。

    时间来到长假,一家三口假期第二天出发。

    从上海到武义开车四个多小时,路程有点长,除了中途下来某个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全程邹诚开车。

    林韵坐在副驾刷剧,林知睿躺在后排睡觉。

    为了假期能安心出去玩,放假前一周她忙疯了,几乎没怎么休息,就是这次出来,也带着电脑准备随时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林知睿听见余明远的声音。

    邹诚在和余明远打电话,车载蓝牙里,除了余明远的声音还有风声。

    他似乎在一个风很大的地方,风声都快掩盖了他的声音。

    他在电话里说自己查了他们定的酒店,在半山腰,风景很漂亮,酒店餐厅的菜看上去很合口味。

    他说合口味,没说合谁的口味。

    邹诚:“我看评价了,据说水煮黄牛肉是招牌,睿睿爱吃。”

    林韵:“要是赶得急就过来吧,我们定了三天的房间。”

    林知睿转了个身,面朝外,看着车载屏幕上“明远”两个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他肯定知道她也在车上。

    余明远说他要在香港继续留几天,回上海的时间不确定,但肯定要过了长假之后。

    林知睿又翻回去面对椅背,并在余明远提起她,想和她说几句话时装作睡着了没听见。

    她不愿和他说话,却在他挂了电话后,心里愈加烦闷,手指一下下抠皮椅上的缝隙,把皮椅硬生生抠出一个洞。

    酒店在山上,整座山都被这家酒店式名宿“圈”了起来,不是入住酒店的客人不允许进入。

    邹诚报了房间号,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开车上山。

    山路崎岖,路窄弯道又多,只能同时过一辆车,在某个胳膊肘弯时,对面下山的车开得快,避让不急,两辆车碰了一下。

    撞得不严重,人也都没事,但一边的反光镜被撞掉了,车被拖下山去修理,三个人只好坐酒店的观光电瓶车上山。

    酒店在山上,去附近的景点玩必须开车。

    林知睿他们没了车,原本以为只能在酒店里窝三天,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姚樊这次来武义不是徒步,也是看中了这处山上的酒店风景好,过来躺平两天的。

    早上在酒店唯一的餐厅遇到,得知他们没车,姚樊自荐当司机。

    姚樊是余明远的合伙人,邹诚和林韵都知道他,只是没见过,这次遇到,也算缘分。

    白天姚樊开车带大家出去玩,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每天邹诚都要和姚樊喝两杯,喝完酒喝茶。

    吹着山里的自然风,头上是明亮的繁星,很是惬意。

    邹诚这几天发了很多朋友圈,照片里经常出现姚樊,于是余明远也知道他们偶遇了。

    刚开始余明远会在邹诚发的动态下点赞评论,后来大概是忙,一连发了几个动态都没见他点赞。

    晚上邹诚和姚樊在餐厅里喝民宿老板的自酿酒,林韵和林知睿泡在房间泡温泉。

    这里的温泉是活水,从山顶上的温泉池里引下来,流入一个个套房的小池中。

    邹诚和姚樊今晚喝了很久,最后邹诚喝多了,姚樊送他回房间。

    姚樊帮着林韵把脚步蹒跚的邹诚扶回房,打算离开时,听见后院里的水流声。

    木栅栏围起来的庭院,地灯的光映照了一方小小的室外温泉池。

    林知睿在泡温泉。

    她背对着姚樊,手臂交叠趴在池沿,歪着脑袋,下巴搁在手臂上。

    她不知道姚樊在看她,枕着手臂昏昏欲睡。

    这里不是日式温泉,她是穿着泳衣的,但身体大部分都浸在池子里,只露雪白的肩背,长发挽起在脑后,脖颈纤长。

    温泉池里的水在地灯的映照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月光女神。

    这是姚樊看到林知睿时闪现在脑子里的词。

    姚樊没醉,但喝了不少,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偷窥”,可是双脚怎么也移不开。

    不仅如此,他脑袋一热,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酒精作祟,脑子不够清醒,姚樊鬼使神差地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洗完澡清醒了一点才想起来,赶紧把照片删了。

    好在大半夜发的,没多少人看见。

    *

    泡温泉促进血液循环,有助睡眠。

    睡眠质量太好,林知睿一大早就醒了。

    她穿着酒店里准备的浴衣,只披了件外套就离开了房间。

    清晨山里雾气缭绕,大部分人还没起来。

    山林里  只有她一个人。

    踩着台阶在附近转悠,随手拍拍景色。

    为了近距离拍在树叉上休憩的鸟,她踩空了一步差点摔倒,好在身后有人扶了一把。

    她刚要说“谢谢”,转身看到对方,眼睛逐渐瞪大,惊讶到说不出话。

    对方不说话,把她扶正站好,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穿上。

    林知睿终于回过神,讷讷地问:“你不是在香港吗?”

    余明远垂眸,慢条斯理地扣扣子,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自己的衣服里。

    这么做的时候,一眼也没看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吗?怎么没和我们说?”林知睿疑惑道,“订到房间了吗?听说假期这里的房间全定完了。”

    虽然两人还在闹别扭,但骤然看到余明远出现在这里,她想着他是为了履行对自己的承诺而赶过来,那些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余明远没说话,他站在下面几级台阶,比林知睿站得矮,只能抬头仰视她,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和被露水打湿的鬓角的发丝。

    “你刚到吗?妈妈他们知道你来了吗?”

    余明远抬手,将她垂落在鬓角的一簇发丝勾至耳后,然后他没收回手,手指停留在她耳边。

    修长的指骨一点点穿插进浓密潮湿的乌发中。

    “哥……”随着头发被扯住,头皮上传来细微的疼痒,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出口时,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了啊……”

    “你答应过我什么?”余明远的声音比清晨山里的空气更清冷,冒着丝丝寒气。

    林知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余明远的目光压下来,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万年不化的冰雪冷峰。

    “你说你的身体和你的爱情一样珍贵无比,我应该相信你,你会将它们交给值得的人。”

    “林知睿,你就这么想和他做吗?”

    第19章 很舒服(二章合一)

    邹诚刚找好位置坐下, 就看见两个身影走进餐厅,他朝两人招了下手。

    两人走近,邹诚惊讶道:“你说要过来, 我以为要下午呢。”

    余明远先一步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 示意林知睿坐下,但后者直接视无视,越过他走到对面坐下。

    余明远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 在邹诚的注视下, 若无其事地坐下,淡声解释:“正好有航班。”

    林韵这两天起的晚,早餐都是送到客房吃, 现下只有他们三个人, 不时闲聊几句。

    邹诚问余明远香港的事办得怎么样,余明远回了句“还算顺利”后就没再说什么。

    邹诚想到什么说:“对了,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姚樊,这两天多亏了他, 不然没车去哪里都不方便。”

    余明远朝林知睿的方向扫了眼。

    “嗯,我知道。”

    邹诚饶有兴致地说起这两天的行程,提了好几次姚樊。

    不难听出来,他和林韵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林知睿在吃一碗牛肉面, 面条劲道, 她要在嘴里嚼很久才咽下去,牛肉也是,吃到牛筋, 嚼两下嚼不动, 拿张纸巾偷偷吐掉。

    她一口牙生得整齐漂亮,就是咬合力差, 硬点的东西就咬不动,嘴也小,吃东西喝奶喝水都要小口小口地咽。

    不仅如此,鸡鸭的皮是要去掉的,河鱼刺多不吃,菜杆老一点不吃,香菇芹菜有怪味道不吃。

    许阿姨的脑子里只有一份菜单——

    阿拉睿睿爱吃的。

    余明远小时候在北方长大,不管在家还是饭店,周围人吃饭都随意,就算后来到了上海,大部分人也没什么讲究。

    直到遇见林知睿——

    精致、精细着长大的小作精。

    一开始余明远无法理解,觉得她被家里宠坏了,并且再这么宠下去,对她并非好事。

    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那个给她去鸡鸭皮,给她挑鱼刺,熟悉她所有喜好的人。

    这么多年,他发自内心地宠她,提供给她任何她所需要的经济和情绪价值。

    他不介意把她宠坏。

    可这里的“坏”,不代表她可以随意践踏自己的身体和感情。

    刚才两人大吵一架。

    林知睿是主要输出方,言辞激烈,情绪激动,恨不得扑上去咬余明远两口。

    她指责他思想龌龊,别说她根本不知道姚樊拍了自己泡温泉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就算她知道,难道一张照片他就能得出她和姚樊睡了吗?

    她大声质问他,在他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总是在这种男女问题上对自己的妹妹如此怀疑和苛责。

    不等余明远再说什么,林知睿就生着气跑开了,被余明远追到后,一个要跑,一个死命箍在怀里,闹了好久。

    直到林知睿力气用尽才罢休,还被余明远拉到了餐厅。

    余明远将水杯端到林知睿面前,轻声说:“喝点水。”

    林知睿连看都没看一眼,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

    柠檬水是冰水,早上山里温度低,她嘴唇贴到杯口时就冷得牙齿打颤,才喝一口,感觉整个喉咙都冰住了。

    但她正和余明远赌气,再难受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原本要去古镇玩,但你林阿姨这两天爬山爬累了,今天我们就在酒店里休息,不出去了,”邹诚提议道,“正巧你来了,你和睿睿,你们两个去吧。”

    “我不去。”林知睿拒绝得干脆。

    她语气听着不算好,连邹诚也发现异样了。

    “怎么了?”邹诚担心道,“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感冒。”余明远替她解释。

    “感冒?吃药了吗?”邹诚问。

    林知睿瞪了余明远一眼,冷冷地说:“可能是昨晚泡温泉,又运动量大,一冷一热受凉了。”

    她刻意加重了“运动量大”几个字。

    果然余明远停下筷子,目光复杂地朝她看过来。

    “那就别出去了,在酒店好好休息,”邹诚说,“明天回上海,要还是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

    当着邹诚的面,林知睿不好发作,只能点头说好。

    吃完早餐,两人陪着余明远去前台咨询有没有空房间,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没有。

    “这样吧,反正我们定的是套房,两个房间,我跟你林阿姨一间,睿睿一间,客厅里有张沙发,一会儿让客房给你加床被子。”

    “不用了,”余明远说,“我住姚樊那里。”

    姚樊住的也是套房,他一个人住,另一间房间空着。

    邹诚点头,“这样最好。”

    姚樊打开门,先看到林知睿,眼里顿时浮上笑意,“不是说你要睡懒觉,下午出发吗?”

    不等林知睿答话,一道冷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出发去哪?”

    “去古……”姚樊这才看到站在林知睿身后的人,看到对方,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全家都在这里度假,”余明远神色漠然,“你说我为什么会来?”

    姚樊听他话里语气,不由怔了怔,但他很快回过神,笑着说:“那正好,人多玩起来热闹。”

    余明远视线越过姚樊,落在他身后。

    “房间定完了,不介意我住一晚吧?”

    “当然不介意。”姚樊往边上让了让,方便余明远推着行李箱进去。

    “姚樊哥,我来和你说一声,”余明远走进房间后,林知睿对姚樊说,“我下午不去古镇了。”

    “没事儿,”姚樊俯下身,和她视线齐平,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知睿勉强笑了笑,“还行,就是有点累。”

    “嗯,那就不出门,好好休息。”

    林知睿离开后,姚樊关上房门,转身回头,看着房间里的人。

    余明远的外套穿在林知睿身上,此时身上只穿了件白衬衫,低着头,正慢条斯理地解袖扣。

    袖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林知睿送的礼物。

    卡地亚的纯天然白贝母袖扣,灯光下会泛起温润的光泽。

    温润,就像余明远给人的感觉。

    他将袖扣摘下,小心地放进公文包内侧袋中,然后将衬衫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流畅结实的小臂肌肉。

    做完这些,余明远抬眸,对上姚樊的目光。

    在姚樊的注视中,他一步步走过去,“有时间吗,谈谈?”

    林知睿也不知道余明远是怎么看出她感冒的,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才感觉鼻子确实有点塞住。

    感冒而已,用不着吃药,她灌了两杯热水钻进被子里睡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连午饭都没吃,睡到下午一点多尿急才起来。

    听到门外有说话声,走出去看到在庭院里打电话的身影。

    林韵和邹诚出去散步了,不在房间。

    余明远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边听着电话那头助理的汇报,边用眼睛示意她去穿衣服。

    林知睿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衣,赤着脚,散着头发,在空调间里睡久了,脸和眼睛都是红的。

    余明远言简意赅地说完工作上的事就挂了电话,他快步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通往庭院的落地门阻隔外面的风。

    “饿不饿?”看到林知睿穿好衣服出来,余明远说,“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过来。”

    林知睿摇了摇头,摇到一半,看清他的脸,瞪直了眼睛,惊呼道:“你脸怎么了?”

    余明远的嘴角破了,不严重,只是伤口结痂变深后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余明远没避开,任由她目光落在伤口上,随口解释:“不小心撞了一下。”

    “余明远你当我傻啊!撞哪能撞成这样!你还不如说是强吻被咬的!”

    忘了两人还在闹脾气,林知睿垫起脚尖,伸手碰了下余明远嘴角。

    他虽没躲,但骤然抿紧的唇令她的心顿时揪在一起,“很疼吗?”

    “不疼,”他拿开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指腹柔柔搓她手背,“感冒好一点了吗?”

    “我没事,”林知睿犹豫着问,“你和姚樊起冲突了?”

    余明远没说话。

    “不如我直接去看看姚樊的战损情况?”

    林知睿说着就要往外走,刚跨出半步就被拽了回来。

    “真的没有,”余明远说,“我只是和他聊了两句,没有冲突,更没有动手。”

    “那你们谈什么了?”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你说呢?”

    “我说?”林知睿白他一眼,“我说你们怎么可能好好谈?你们肯定打架了啊!”

    “你也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好好谈,”余明远口气不免加重,“知道我会生气,对吗?”

    “你生气就生气,”林知睿甩开余明远的手,“关我什么事。”

    林知睿的手好巧不巧打在余明远受伤的嘴角,她一时气血上涌,没收劲儿,余明远因她这一下疼得“嘶”了声。

    “哥——”林知睿慌了神,赶紧去查看余明远的脸。

    嘴角的血痂被蹭掉,又开始流血。

    余明远随手抽了张纸巾摁在伤口处,疼得脸都白了,也不忘安慰妹妹。

    “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啊!”林知睿红着眼睛,哽声道,“我让前台送药过来。”

    前台很快把药送过来。

    余明远坐在沙发上,他人高,林知睿只能侧跪在沙发上,身体贴着他肩膀,手上尽可能轻地替他擦药。

    药膏冰冰凉凉,很好的缓解了伤口的灼痛。

    余明远的眉头逐渐松开。

    他垂眸看了她良久,轻声说:“我自己来吧。”

    “别和我说话。”

    她口气不善,动作却轻柔至极。

    为了能让药膏干得快一点,边抹边呵气吹。

    余明远没再说话,在林知睿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无论她和他吵得多凶,说过多绝情的话,她总是在乎他的,在得知自己和姚樊“动手”后,一句都没问过姚樊伤得怎么样。

    胳膊肘到底是向里拐的。

    抹完药,林知睿扔了棉签,洗干净手,没再管余明远,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回房间后躺上床,一把扯高被子蒙住头。

    没多久,房间门被打开,脚步声停在床边。

    床沿一边下陷。

    余明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隔着被子她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真切。

    无声无息,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就像这么多年,余明远之于林知睿的存在。

    一秒,两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最后还是林知睿先沉不住气,拉开被子,看向床边的人。

    余明远这才开口:“怎么不睡了?”

    林知睿想说你盯着我要我怎么睡啊。

    但现在睡觉不是关键,除非是和他睡不纯洁的觉。

    林知睿拉回跑偏的心思,她依然躺在床上,黑色柔软的发铺满了一整个雪白的枕头。

    她软软道:“余明远,好哥哥,我向你道歉。

    就算余明远不说,林知睿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和姚樊起冲突。

    她可以不在乎那张在温泉池里的偷拍照,再说昨晚姚樊喝酒了,她不确定他是否是在清醒下做的,所以她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可作为哥哥的余明远不可能当这件事不存在。

    他昨晚看到姚樊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姚樊很快就删了这条动态,这就更让余明远确信,这张照片的来源并非光明正大。

    很可能是在林知睿不知情的状态下偷拍的。

    林知睿能理解余明远为什么昨天还在香港,今天一早就出现在了武义的山上。

    在他看来,姚樊能偷拍妹妹的照片,也能偷着做别的事。

    姚樊是他的朋友,是他把他带到了林知睿的生活里,如果因为姚樊,林知睿受到任何伤害,他难辞其咎。

    他为了保护她,警告姚樊,言辞激烈一点无可厚非,可姚樊有错在先,不但不认错,反而把余明远打伤。

    余明远处处以她为重,事事为她考虑,还被姚樊打伤。

    可她呢,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如果她是余明远,早就对她寒心了。

    “我不知道姚樊是那种人,”林知睿越内疚,就越觉得姚樊可恶,“你揍他了吗?揍得狠吗?他伤得比你重吧?”

    “我没有碰他,”余明远说,“我的伤也不是他弄的。”

    “你还在帮他说话?”林知睿从床上霍然坐起来,“不是姚樊弄伤的你,难不成是你自残?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说话!”

    “我没帮他说话……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说清楚!”

    余明远把妹妹摁回床上,“他已经离开了。”

    “离开?”

    “嗯,”余明远说,“他已经退房了。”

    “心虚了吧他。”

    林知睿拿起手机要给姚樊打电话,被余明远把手机抽走。

    “该谈的我已经和他谈过了,照片他也删了,如果你一开始有所顾虑没有和他撕破脸,以后也不打算拿这件事做文章,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可是……”

    “当然,我很支持你追究下去。”

    “也不是要追究,”林知睿抿着唇,忿忿道,“可他弄伤你了。”

    余明远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从在姚樊的朋友圈看到那张照片起积压在心里的阴郁消散不少。

    他温声道:“一点小伤而已,我没放心上。”

    林知睿瞧她哥,不像是为了安抚她故意这么说,不仅如此,看着心情好像还不错,于是也就不再执着找姚樊算账了。

    她嘀咕着:“算他跑的快。”

    “所以你现在可以安心躺下来了吗?”

    “我都躺一天了,”林知睿动了动胳臂,“不想躺了,哥,我们去古镇吧?”

    余明远一落地,就在机场租了车。

    余明远把林知睿裹得严严实实后出了门。

    来到古镇后,两人挤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

    林知睿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都要停下来,挂着单反相机一路拍。

    从老街的这头走到那头,拍了不少照片。

    而余明远手上也挂了不少。

    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

    两人逛完古镇夜景才回来。

    林韵已经睡下了,邹诚在客厅看书,看到两人回来,笑着说:“怎么出去玩了一趟,感冒都看着好多了。”

    “本来就没事,”林知睿把大包小包东西放下,“我先去洗澡了。”

    林知睿拿了衣服去洗澡后,邹诚放下书,看了眼余明远嘴角的伤口,“没事吧?”

    “没事。”

    余明远没有解释伤口的由来,邹诚也没问。

    他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往卧室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晚上住哪儿?我听说小姚有事先回上海了。”

    姚樊退房,按理说有空房可以入住了,但余明远看着沙发说:“已经让前台送了床被子过来。”

    “好。”邹诚没再说什么,回了房间。

    林知睿洗完澡出来,看到余明远坐在沙发上看工作邮件,他身后的沙发上铺了被子和枕头。

    林知睿往窗外看了眼,心下一动,突然问:“哥,你要泡温泉吗?”

    已经很晚了,而且余明远一看就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回应。

    “好,”余明远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落在她身上,“要一起吗?”

    林知睿摇头,“我不想泡了。”

    余明远低头,继续看电脑,“那我也不泡了。”

    林知睿已经连着泡两个晚上了,原本没想再泡,可一想到他哥刚来就陪她在古镇暴走大半天,明天一早又要离开,连个温泉都没好好泡,有些心疼他。

    于是改口道:“我陪你泡吧,你喝什么,我去拿。”

    林知睿拿了两瓶荔枝味的气泡水,她喜欢在温泉里泡得浑身热乎乎时喝一口冰的。

    套房自带的温泉池不大,两个成年人坐进去,空间就更小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

    水有浮力,林知睿的腿随着浮力在水面上下晃荡,时不时蹭到余明远身上。

    “好好坐着,别动来动去。”

    在不知道第几次她的腿心蹭到他膝盖时,余明远出声提醒。

    “我没动呀,”林知睿试着将自己的脚往下踩,“可它不听我的话……”

    事与愿违,她越往下踩,越控制不住。

    最后两只脚都踩在了余明远胸口。

    柔嫩的脚心下是硬邦邦的胸肌。

    林知睿怔了怔,等回过神,慌乱中胳臂撑着池壁要站起来,却被余明远扣住了脚踝。

    他警告道:“瞎动什么?”

    “我又不是故意的,有本事你别让我动啊!”

    余明远一只手就完全握住了她两只脚踝,将它们从水面上拉下去,牢牢夹在自己小腿间。

    “老实了没有?”

    林知睿试着动了动,她哥的腿铜墙铁壁似的,她被夹着,一动都动不了,只好瞪了他一眼说:“老实了,老实得不得了。”

    余明远笑着把饮料递给她,林知睿接过小口小口地喝。

    夜色渐深,四周幽静。

    泡了会儿林知睿就有点发困,睡意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在捏自己的小腿。

    用拇指摁,用虎口撸,从脚腕到膝盖,从下至上,力度适中。

    今天在古镇废腿,这么按一按很舒服。

    余明远看着快要睡着的妹妹,轻声问:“回去睡觉吧?”

    林知睿努力摇了摇头,祈求道:“哥你再帮我按按腿,很舒服。”

    余明远只好继续给她按。

    林知睿哪儿都生得好,四肢纤长匀称,小腿上的肌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皮肤柔嫩有弹性。

    “哥……”

    林知睿睁开眼睛,看着水气缭绕中的余明远。

    他身上起了点汗,在氤氲水汽中,脸颊微红,眉眼看着比平时更深邃生动。

    她不禁想,他动了情,是不是也是这样……

    但很快,腿上的异样让她皱起眉。

    “哥,你要在我腿上玩‘你写我猜’吗?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痒,你别那样摸。”

    夜色浓重,温泉池里水汽缭绕,热气蒸腾。

    林知睿感觉到她哥的手顿了顿,然后放开了她的腿。

    他站起身,离开温泉池。

    余明远拿起浴衣披在身上,再把妹妹的拿下来递给她。

    “很晚了,睡吧?”

    泡完温泉,两人又洗了澡。

    余明远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套房的沙发就是张普通沙发,两人座的长度。

    以余明远的身高睡在上面很憋屈,腿根本伸不直。

    林知睿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了又退回来,站在沙发前,将沙发上的被子枕头抱在怀里。

    余明远从浴室出来看到,皱眉问:“做什么呢?”

    “这沙发根本睡不了人,”林知睿吃力地抱着东西往房间走,“打地铺都比睡这舒服。”

    余明远跟着她进房间,看到她把东西放在床上。

    林知睿把被子展开铺好,再把枕头放在另一边床尾,拍了拍蓬松的枕头说:“怎么样,你妹妹亲自铺的床,还满意吗?”

    余明远的目光从床移到林知睿身上,他站在门边,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平静地说:“我不可能睡这里。”

    “为什么?”

    “女大避父,林知睿。”

    “你是父吗?”

    “长兄如父。”

    “得了吧余明远,”林知睿没好气地说,“这又不是数学推导公式,怎么就推导出你不能睡床上了?”

    “不推导我也不能睡。”

    “爱睡不睡。”

    林知睿不再和他争辩,往床上一躺,钻进自己被子里,还把灯关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从客厅泄入的一丝灯光。

    余明远的身形就处在这半明半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余明远走到床边,抱起床上自己的被子。

    躲在被子里的林知睿不由屏住呼吸,直到确定他把东西放在床边地上,吊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林知睿无声地笑了笑。

    如果她一开始就让他打地铺,那他就会回到沙发上,可如果她要他睡床上,他便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打地铺。

    她哥一边防着她靠近,一边又不敢防太过,怕伤了兄妹情。

    余明远最终在林知睿房间里打地铺。

    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林知睿试探着喊了声,“哥?”

    没人回应她。

    她又不死心地喊他,“余明远。”

    这次黑暗中传来了余明远低低的一声回应。

    “哥,”林知睿说,“我睡不着。”

    “不舒服?”

    “不是……”沉默一阵,林知睿说,“没什么,你睡吧。”

    她说完翻了个身,躺了没多久又翻过来,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

    “林知睿,”余明远叹了声气,“三秒内告诉我你想要干吗。”

    她只花了半秒就告诉了他——

    “我想和你睡。”

    第20章 太变态(二章合一)

    “我睡不着, 失眠,哥你知道我会失眠吧?”

    余明远当然知道。

    她高考那时候压力大就失眠过,医生开过安眠成分的药, 她怕影响考试不敢吃。

    他大半夜开车带着她, 绕着家附近的马路一圈圈地开,直到她在车上睡着。

    山上肯定是没法开车的。

    “你别想歪,”林知睿解释, “我这个睡是名词, 不是动词,是结果,不是过程。”

    余明远闭了闭眼睛, 长长叹了声气。

    她还不如不解释。

    “哥……”见她哥没反应, 林知睿试探着说,“你给我五分钟,我在你身边睡着后,你就把我抱回床上。”

    余明远想问, 怎么她躺他身边就一定能睡着吗?

    但他没问,因为他很清楚,她那里有各种撒娇卖乖的答案等着他。

    余明远迟迟没有答应,林知睿没有气馁, 她干脆坐起来, 探出半个身体,看向床下模糊的身影。

    “哥哥?明远哥哥?林知睿最爱最爱的余明远哥哥?”

    林知睿的技能其实很匮乏。

    长久以来,无非是撒泼打滚和撒娇。

    这么多年, 什么puls版本他没见识过?

    早就免疫了。

    “林知睿, ”黑暗中他睁开眼睛,偏头, 看向床上的人,他的目光隐匿在暗色中,良久,半是无奈半是妥协地说,“很晚了,快睡吧。”

    可只要她一声“哥哥”,他便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知睿立马掀开被子下床,麻溜地钻进他被窝里乖乖躺好。

    余明远抬手给她后背掖了掖被子,又把枕头让了一半给她。

    林知睿伸手圈住余明远腰,脸贴在他胸口。

    余明远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后背,“不想睡就回床上去。”

    “哦……”

    她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

    她才爬上她哥的床,不想马上就被赶下去,于是放开他的腰,转而抱住他手臂,头枕在他肩膀上。

    “林知睿?”

    “就抱一则手呀,哪能噶小气啦!”林知睿忍不住开上海腔,脑门顶在他肩头胡乱地蹭,耍赖道,“就要抱就要抱,除非你把我手砍下来!”

    “要不你把我手砍下来拿回床上去抱?”

    “那我要你下半身。”

    “林知睿!”

    “你别吼,你要把妈妈他们吵醒吗?”

    在余明远爆发前,林知睿识相地放开他。

    但她依然挨得他很近,下巴抵在他肩头,抬眸就能看见他模糊的侧脸轮廓。

    他们是这样的近。

    她真想亲亲他,摸摸他,爱爱他。

    “哥,”她轻声说,声音里难掩苦涩,“我是真的失眠,你就让我和你一起睡吧,我保证不碰你,用我最最珍贵的身体和爱情保证。”

    “别动不动把这些放嘴上。”余明远说。

    “好,我不说,”林知睿央求,“那你也别赶我好吗?”

    余明远没说话,但也没赶她回床上。

    黑暗中,两人沉默着,耳边唯有彼此的呼吸。

    “林知睿……”

    余明远叫她时,她已经昏昏欲睡,反应慢两拍地应了声。

    等了很久,没等到身边的人再说话,她睁开眼睛,发现他正看着她。

    房间里很暗,可林知睿却能看清他的眼睛。

    余明远眼里的东西令她心里莫名发慌。

    她颤颤巍巍开口叫他,“哥……”

    “林知睿,”他幽幽地问,“谁家的哥哥成年了还会和妹妹睡觉?”

    “很多吧……”

    “谁?告诉我他们是谁?”

    “世上这么多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不和妹妹睡觉的哥哥,也有和妹妹睡觉的哥哥,”林小声总结,“我们就是会一起睡觉的兄妹呀。”

    “会一起睡觉的兄妹,”余明远复述妹妹的话,然后低头,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怎么睡?”

    “啊?”林知睿被他问懵了。

    “你想和我怎么睡,林知睿?”不等林知睿回答,他又说,“你知道成年男女睡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刚才林知睿还不明白余明远的意思,那么他现在这句话“成年男女睡一起”的意图就很明确了。

    林知睿彻底睡不着了,她口干舌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她不知道她哥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她没有深究,也没法静下心去思考。

    她脑子里只剩下他的那——

    你想和我怎么睡?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余明远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拇指指腹揉搓她微张的唇角,“睡觉是动词。”

    睡觉是动词,还是大动干戈的那种动词。

    他们打着地铺,雪白的被子铺在床边。

    余明远把人抱坐在怀里,之前在温泉池里被他抓住的一双脚此刻被架在他手臂上,绷直的脚背随着某种节奏甩动。

    林知睿双手勾着余明远脖子,只为不让自己在剧烈的颠簸中摔下去。

    她断断续续啜泣,叫他。

    “哥……哥……”

    余明远又深又重的呼吸打在她耳边,他咬着她车欠车欠的耳垂,低声问:“是这么睡吗,嗯?”

    “妈妈、妈妈他们会发现。”

    林知睿的整个重量都在他身上。

    他从下至上,每一下都到了底。

    自由落体使得他们更深。

    他全身月几肉紧绷,咬着牙说:“发现什么,发现我在睡你吗?”

    林知睿说不出话来,她要被淹没了。

    全是水,她身上的,还有他身上的。

    到处都泥泞一片。

    要不是林韵和邹诚就睡在隔壁房间,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只是这样。

    余明远把她放倒,压下来时,没有急着进去。

    他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

    “你尝过自己吗睿睿?”

    “尝……什么?”

    林知睿的脑子一片混乱,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余韵中出来。

    余明远不说话,他埋首而下。

    他在品尝她。

    像贫穷的孩子第一次剥开用金纸包裹着的榛仁夹心巧克力。

    先伸  出舌尖,将沾了少许巧克力酱的糖纸舔干净,再吃掉外面一层巧克力,接着是中间入口即化的威化。

    榛仁留到最后,舍不得一口吃掉,于是含在嘴里,包裹在舌间,用力吸吮出甜蜜的滋味。

    最后才意犹未尽地嚼碎,混合着甜津津的唾液一同吞下。

    林知睿像搁浅的鱼,仰着脖子,无助地呼吸。

    腹部的痉挛持续了很久,她试图坐起来时,发现全身无处不在酸痛。

    “哥,”她哼哼两声,“我动不了了。”

    他再次压下,在她的抽气中,缓慢地推进,颇为替她着想道:“没关系,我来动就好。”

    这一躺一动就是一晚上。

    林知睿平着躺,趴着躺,侧着躺。

    她哥则配合她调换契合的姿势——

    大操大动。

    林知睿是被林韵叫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林韵,从迷茫到清醒,她突然想到什么,惊恐地往身边看。

    好在她身边没有人。

    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往床下看,除了她的拖鞋什么也没有。

    她下意识问:“我哥呢?”

    “沙发到底睡得不舒服,明远很早就醒了,”林韵说,“一大早和你邹叔在山上逛了一圈,刚才回来看到你睡着,他们先去餐厅吃早餐了。”

    “他昨晚……睡在沙发上吗?”

    “不然呢?”林韵说,“不睡在沙发上睡温泉池里?”

    林知睿扒拉两下睡毛糙的头发,冷静地回忆。

    她确定昨晚余明远在自己房间里打地铺,也记得自己耍赖跟他睡了。

    但两人躺在一起之后发生的不过是一场梦。

    林知睿不是第一次梦见她哥,也不止一次在梦里和他睡。

    动词的睡。

    但还是第一次,被梦里的余明远草得受不了了要逃。

    好变态啊……

    这是林知睿在餐厅看见她哥时的第一念头。

    她坐在他对面,看他吃沙拉里的小番茄,就会想起梦里他吃她的那两颗,嘴里含着一颗,另一颗夹在指骨间不断搓揉拧弄。

    他端起杯子喝水,喉结滚动,她又觉得他吞咽的不是水,而是她喷出来的东西……

    啊,林知睿,你太变态了。

    不仅梦到和哥哥滚床单,大白天还要对他进行各种性幻想。

    林知睿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必要下载一首清心咒来听,大悲咒也行,助她得以脱离苦海。

    不,是欲海。

    “做什么呢?”

    手上的筷子被轻轻碰了一下,林知睿睁开眼睛,看到余明远质询的目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余明远还想和她说什么,被一旁邹诚的问话带走了。

    林知睿看着他哥。

    看,他连问都是问“做什么”,而不是“干什么”,这人斯文到连“干”这个字都不会说出口。

    现实中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妹妹的腿折成一百八十度后压住狠狠地干呢?

    “怎么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和邹诚说完话,余明远问妹妹。

    林知睿恹恹地说:“确实没睡好。”

    “你昨晚不是……”他顿了顿,没往下说。

    昨晚林知睿躺在他身边没多久就睡着了,她睡着后,他把人抱回床上,自己则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几乎一晚没睡,凌晨起来,去她房间看了眼。

    被子也不好好盖,用腿胡乱夹着。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

    他把被子从她腿里抽出来盖好,擦去她额间细密的汗,看她重新睡安稳了才离开。

    吃完早餐他们就退房了。

    邹诚的车修好了,余明远把车还掉,四个人从金华开回上海。

    长假结束的最后一天,路上返程的车多,几个高速出口都堵了。

    原本四个多小时的路程,从导航上看,因为拥堵,计划要开七到八个小时才能到上海。

    余明远开了五个小时候,他们到服务区休息,吃了个简餐,然后换邹诚开。

    从白天开到日落,天色渐暗,路上车尾灯接连成一串,犹如长龙。

    车里开着音乐,邹诚和林韵偶尔聊几句话。

    坐了一天的车,林知睿早就撑不住,侧身蜷缩着躺在后座,脑袋枕在余明远腿上,身上盖着他外套。

    怕刹车惯性下她滚下去,余明远手扶在她肩头固定。

    他看了会儿手机,突然福至心灵地低下头,视线越过手机往下,看到他妹妹正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注视了几秒,余明远放下手机,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压低声音问:“看什么?”

    林知睿把“当然是看你”咽回去,伸出手,碰了碰他袖口,“还戴着呢?”

    余明远看了眼袖扣,“嗯”了声。

    当年这枚万把块的袖扣作为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送,算得上奢侈,但如今已不太配他的身份了。

    不过林知睿不会这么提醒他,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身上属于自己的东西越多越好。

    就像幼儿园小朋友在私人物品上贴自己的名字,以此告诉别人这是我的。

    最好连他的内裤都是她挑选的。

    她哥冷白皮,身材好,穿什么样的款式和颜色都好看。

    她饶有兴致地问:“我还送过你什么?”

    “不多。”

    “怎么可能?”林知睿反驳,“我记得送过你钱包,香水,墨镜还有手机。”

    光手机就送了好几部,反正每年出新款,都是两人各一部。

    余明远在来林家前没这么奢侈,家庭条件不允许是一方面,他自己本身的物欲就低,东西能用顺手就行,不会刻意追求最新款。

    林知睿不一样,富贵金银窝里长大,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什么东西差一点,家里人生怕委屈了她。

    两个人的生活环境,家庭背景,个人经历和认知有着很大的区别,所以他们对金钱的价值观不一样很正常。

    余明远不会谴责林知睿奢靡无度的生活,他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他也没有因为生活在林家而被同化。

    可奇怪的是,不追求外在,物欲低,一枚袖扣戴七八年的余明远,却舍不得林知睿去年买的外套今年还在穿。

    但凡她开口说一声喜欢,他恨不得全都摆在她眼前。

    林知睿的脑袋左右挪了挪,让自己在他腿上躺得更舒服,她半张脸压在他深色西装裤上,斜着眼睛觑他。

    “说起来,你都没送过我什么。”

    余明远没有细数自己买给她的各种奢侈品包包,没把长长的为她购买的基金列表念给她听,也没告诉她,他买的所有人生意外保险的受益人都是她。

    他只是如她所愿地问:“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呢?

    她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却也是他永远给不了的。

    “我想要一个工作室。”林知睿说。

    “工作室?”副驾驶的林韵听到,回过头,看向躺着的女儿,“什么工作室?”

    林知睿装死不说话。

    “问你话呢。”

    林知睿小声道:“没说工作室,你听错了。”

    “林知睿我还没聋呢,你刚才不是跟明远说你想要个工作室吗?”林韵一连串问,“什么意思?你要开工作室?那考研呢?不考了?你前不久不还和我说复习得挺好的?你骗我?”

    感觉到林知睿在往自己怀里缩,余明远没说话,目光沉浸在车内的昏暗中,拇指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耳垂。

    邹诚为林知睿说话,说考研和开工作室不冲突,即便睿睿为了开工作室不准备考研,我们也应该支持她。

    林韵怎么可能同意她放弃考研,当场就撂了狠话,说她如果不考研,不念书,也就别想着什么工作室了。

    回到上海,邹诚把余明远送到他公司楼下,出发去香港时,他把车停在了公司,现在要把车开回去。

    原本跟着邹诚他们一起回家淮的林知睿突然也要下车,说要坐余明远的车回去。

    兄妹俩上了车,余明远没有马上开车,在车里安静地坐了几分钟,他打开置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

    文件袋的资料上是“考研复习大纲”的字样。

    “你那几个专业的考研录取分都不低,我从留校交大的同学那里弄了点复习资料。”

    林知睿的目光从文件袋移到他脸上。

    余明远的眼里划过一点淡淡的笑意,“看来那顿饭白请了。”

    林知睿没笑,她有些难过。

    十几岁的林知睿迫于年龄小,受监护人监管而无法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事,可原来二十几岁的林知睿也没法随心所欲。

    她不再受任何人监管,但她逐渐成熟的心智让她懂得了珍惜身边的人,有了在乎的人,有了牵绊的事,就没法再随心所欲。

    如果她不知道她妈妈得了胃癌,刚才在车上,她会誓死捍卫自己选择过怎样人生的权利。

    可没有如果。

    余明远了解林知睿,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所以在车上时,他没有开口为她说话。

    余明远没把文件袋给她,放了回去。

    一路上,林知睿默不作声。

    直到车拐进小区大门,她才像是后知后觉,看着窗外,皱眉道:“干吗带我来你这儿?”

    余明远把车停在车位,边熄火边说:“不是还没吃饭吗?”

    他们刚才在高速服务站里简单吃了点东西,林知睿此时饿倒是不饿,但是馋了。

    余明远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度过,回家不过是睡个觉,冰箱里没什么食材,所以刚才在路上趁着红灯停着下单了点东西到家。

    时间刚刚好,他们刚到家,外卖也正巧到。

    余明远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东西道了声谢就钻进了厨房。

    一只只鲜虾去壳剥开,取出虾肉,再挑去虾线,放入绞肉机和一点生粉,打成泥状。

    要不是时间有点晚了,他更喜欢手工绞打,这样打出来的虾泥更有嚼劲。

    馄饨皮薄厚适中,很快一只只饱满的鲜虾馄饨整齐地排列在案板上。

    晚上怕吃了不消化,余明远只煮了一半,另一半用保鲜袋装起来放进了冷冻室。

    余明远的动作迅速,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很快摆上桌。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馄饨,新鲜手工虾肉馄饨,林知睿一吃一个不吱声。

    吃完眼巴巴地瞅着余明远,后者只得从自己碗里舀了几只给她。

    林知睿:“干吗这么麻烦,买速冻的不一样吃?”

    “速冻的在冰箱里,”余明远说,“我多做了些,一会儿你拿回去,水烧开扔进去就行。”

    末了,迟疑地问:“这总会吧?”

    林知睿白他一眼。

    吃完馄饨,林知睿朝她哥翘起大拇指。

    “您堪为天下哥哥们的表率。”

    余明远不吃她马屁,把自己的碗筷放在她面前,“我做饭,你洗碗,去吧,妹妹们的好榜样。”

    林知睿洗好碗,软骨头似地倒在沙发上。

    虽然没开车,但坐了一天的车,她也累。

    余明远看见后说:“起来。”

    林知睿趴在沙发上,整张脸埋在抱枕里,声音发闷,“肩膀疼,腰也疼,你让我躺一会儿嘛。”

    “快起来,”余明远走向沙发,“我送你回去。”

    她以为他今天会留她住下,不过即使住下两人也是分开睡两个房间,她哥既不会在她床边打地铺,也不会爬上她的床搂着她睡。

    “等我再躺……十分钟,不,五分钟,”林知睿有气无力道,“五分钟一到我就起来。”

    余明远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

    五分钟时间到,林知睿侧过身,拽住他一只手,拉到自己耳边,“哥你再给我捏个五分钟的耳朵吧。”

    林知睿很喜欢别人给自己捏耳朵,虽然有点变态,但她觉得很舒服,医生也说揉揉耳垂有助于睡眠。

    过去余明远没少给她捏耳朵,捏的多了,就有了经验,知道她耳朵哪里更敏感,用多少力度,她才会更舒服。

    林知睿舒服得眯起眼睛。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可以再捏捏别的。

    青春期时的遗憾不再,时间一到,不用拼命喝奶茶,该有的都会有,有时她洗完澡站在镜子前,会忍不住感慨自己完美得像是科技的产物。

    于是她不得不替她哥惋惜,惋惜他不能像在她梦里那样,捏一捏,揉一揉,吸一吸。

    余明远当然不可能揉捏和吸自己的妹妹,时间一到,他就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送她回去。

    林知睿没有强行留下,反正留下也不能乱搞,还不如回去。

    关上门,躲在被窝里,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到工作室,林知睿回了江月路的房子。

    下车前,余明远把那袋“速冻馄饨”给她,她抱着馄饨,却迟迟没下车。

    余明远问:“还有事?”

    林知睿抬了抬下巴示意,“是不是还有东西要给我?”

    “什么东西?”余明远环视车里一圈,“你落什么在车里了?”

    “资料啊,”林知睿说,“那些考研的复习资料不是给我准备的吗?”

    余明远沉默一阵,“我以为……”

    “我说想要一个工作室,”她低垂着脑袋说,“也没说不考研了。”

    “但你之前说,就算继续深造,也只会为了你的热爱。”

    “都说之前了,”林知睿颇有些怨怼地看了她哥一眼,“之前你们也没告诉我林总的身体情况。”

    “所以,”余明远顿了顿,“你决定要考交大的研究生?”

    林知睿没说话。

    说“决定”还太早,她顶多有这么一种打算,再想一想再看一看。

    “林知睿,”林知睿的下巴被抬起来,被迫和他对视,“我要你认真地回答我,是不是真的打算考研?”

    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是凝重。

    因为他们都明白,一旦她选择考研,林韵会为她挑选金融相关专业,等她毕业,或者继续读博深造,或者和林韵一样,涉足商场。

    是否考研,也许会成她将来是商人还是艺术家的关键。

    “我先看看啦,”林知睿自己打开置物柜,拿出文件袋,和馄饨一起抱在怀里后拉开车门,下车前她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了管药膏出来给余明远,“伤口别忘了擦药。”

    “好。”余明远接过药膏。

    林知睿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很久,余明远低头看向手里的药膏。

    药膏已经打开用过,铝制管身凹进去一块。

    余明远的拇指就按在凹处,慢慢地来回抚摸,就好像上面还残留着妹妹的体温。

    大楼某一层,某个窗户亮起灯光。

    又过了很久,黑色卡宴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