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结局]
春去秋来, 转眼间，寒冬又至。
刚对着订单把腊梅分批扎好，言亭便兴冲冲地从外边跑进来：“老大老大！外面下雪啦！”
程秋来闻声转身走到门外, 抬头望去，天幕暗沉，零星小雪似柳絮随风舞动，落在行人身上, 融化的悄无声息。
“难怪早上那么冷。”程秋来笑着回头，“那一会儿去送货的时候，记得穿厚点。”
言亭端着杯热水, 看了眼已经包装好的腊梅, 应道：“嗯, 知道。”
趁着雪还没下大, 言亭仅在店里歇了几分钟就马不停蹄地去了。
冬天是花店的淡季, 平常基本只能接到生日或者庆祝开业之类的花束，唯一忙的几天就是春节前后，镇上老年人不少, 都喜欢把家里布置的喜庆有年味，每到这个时候, 森也就会进购大量红色腊梅，销量极好。
等言亭再回来，状态已经有些疲惫了。
无聊着环视了一圈店里，言亭忍不住又问：“老大, 还有别的活吗？”
程秋来在柜台后边坐着冲他招了招手：“亭亭，过来。”
言亭欣喜地朝她走过去, 勾住她的脖子顺势坐到了她腿上，他个子虽然要比她高一些, 但好在比较瘦，所以并不是很重，程秋来坐在椅子上抱着他也是毫不费力。
程秋来先是在手心哈了口气，随即覆上了他被冻得通红的耳朵，“一天到晚就没见你闲着，你可以休息一下。”
“老大，我不累。”言亭将脑袋抵在她肩膀上，惬意道：“又要过年了，快想想还要准备什么，等雪下大了就不方便了。”
“没什么要准备的。”程秋来揉着他的脑袋笑道：“一年一年，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言亭被她搂的已经有点犯困了，此刻昏昏沉沉道：“那去趟超市吧……冰箱……快没吃的了。”
“好。”程秋来轻轻拍了拍他：“那你上楼睡一会儿。”
“不要。”言亭忽然睁开眼，狡黠一笑：“我就喜欢你这么抱着我，可舒服了，老大你要是累了的话，换我抱着你也行。”
程秋来无奈一笑，只有将他抱的更紧。
言亭在店里似乎只有两种状态，忙个不停，或者像树袋熊一样黏在她身上。
若是正好店里没客人，自然光氛围感就位，电脑还随机播放到悦耳的轻音乐，加上一番绵绵亲吻，最原始的拥抱就容易变了味道。
“亭亭，去把门锁上。”
相比卧室舒适柔软的大床，言亭更喜欢在店里沙发上，对着镜子，将程秋来爱他的样子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一门之隔，能听到路人经过发出的各种声音，小孩的脚步声轻快，笑声如银铃般悦耳，成年人打着电话高谈阔论，步履沉重匆忙，老人行动迟缓，走累了会坐在门市前的台阶上锤腿叹息，偶尔碰上老朋友，还会笑着用方言跟对方打招呼。
这种情况下程秋来不希望言亭发出太大的声音，于是她动作会变得很轻，言亭不满，回头低声哀求，却被她潮湿滚烫的亲吻堵住了唇。
这样的折腾基本一个小时左右就能结束，再度开门，一切如常，没人知道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在意。
倒是有细心爱干净的客户夸她店里沙发垫换的勤，每次来都是崭新的。
入夜，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程秋来打着哈欠正准备钻被窝睡觉，忽然瞥见言亭正翻来翻去地看手机上的日历。
“看什么呢？”
言亭转过身，黑夜之中眼神闪烁明亮：“老大，还有半年我就毕业啦！”
程秋来一阵恍然。
印象中明明才去参加过他的十八岁成人礼，居然这么快又要大学毕业了。
学校基本已经不怎么管大四学生了，任凭他们在外奔波实习，积攒阅历，为自己的未来人生做规划，只要人到时候能平安回来就好。
言亭的计划只有一个，那就是待在她身边。
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程秋来仍对他感到愧疚，花费数十年心血财力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被她据为己有了呢。
年关将近，冰箱也被填满了，言亭自学了厨艺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准备一日三餐，精力充沛就做复杂点，精力不足就做简单点，无论复杂还是简单，倒是从没亏待过她的胃。
看着厨房里系着围裙专注摆弄食材的言亭，程秋来忽然感到一阵郁闷。
自从她跟白彦祺说俩人是亲戚后，言亭再也没提过让她公开二人关系的事，他是宁可自己默默受委屈，也绝不会让她为难。
可一直这样下去，却也不是个事。
镇上几家中介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言亭即将毕业回来，已经数次上门探她口风了，不止是言亭，就连她也经常被素不相识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介绍对象，类似情况多了，简直不要太心烦。
如何低调地让旁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成了目前困扰程秋来最大的问题。
她硬着头皮向言亭请教，言亭想了想，认真地告诉她：“老大，我们可以等明天白天外边人最多的时候，站门口接吻。”
想到被人熟人围观议论的场面，程秋来当场石化。
这个办法可一点也不低调。
言亭本来也只想逗逗她，见她真被吓到，阴谋得逞后瞬间乐不可支，埋在她怀里笑的浑身发抖。
其实他早已无所谓会不会被程秋来公开，他只需要得到她的认可就够了。
不过，若是能被其他人知道，自然更好。
从断断续续的零星小雪到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仅用了几天，转眼间，又为青石镇镀上一层银白。
新年已至，家家户户贴春联放鞭炮，街上商户大门紧闭，卷帘门上贴着一张张鲜红的福字。
次日天亮，早起拜年的人们踩着厚厚的积雪穿梭在青石镇的大街小巷，在经过奚山街时不约而同地驻足，惊喜地拿出手机拍摄。
跟以往新年不同，今年森也花艺门前堆了两个鲜花雪人，围巾还是用不同颜色丝带扎的情侣款，雪人身上插满花材，旁边还摆了一个插满各色腊梅的桶，旁边立了个小牌子，上书：新年快乐，鲜花自取。
赶在年假的尾巴，在征得程秋来同意后，言亭又约了昔日小伙伴去隔壁房子里聚一聚。
虽说平常有空回来也能见面，但论人最齐的时候还得是过年。
转眼间，昔日毛毛躁躁的男孩子已然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小伙子，言亭觉得他们跟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等比例放大了身材五官，行事更加稳重成熟了些。
张超群除了给言亭打工，还跟人合伙开了自己的烧烤店，武靖和已经跟外企签了工作，毕业即入职，小瓜小果比他早一年毕业，齐佑安在市区当销售跑业务，齐佑宁就在镇上网吧当网管，日子悠闲快意。
聊完了近况又开始聊感情，张超群跟他的黄毛女朋友姜媛媛一直处到现在，明年就要订婚了，其余人也俱已脱单，就连咋咋呼呼最不稳重的小果都有了女朋友，俩人在网吧相识，且都爱打游戏，感情稳定的很。
“老大你呢？不会还是单身吧？”张超群故作惊讶地问他。
言亭沉默片刻，淡定道：“……不是。”
众人一惊，立即追问起对方是谁。
即便知道程秋来不会怪他，言亭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眼底一丝慌张转瞬即逝，“我的女朋友，你们都认识。”
“就是我的老大，隔壁森也花艺的老板，程秋来。”
“……”
长达一分钟的静默后，小伙伴们该喝酒的喝酒，该吃烤串的吃烤串，该回对象消息的回对象消息，或者凑在一起讨论最新出的手游。
言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疑惑道：“你们，都不惊讶的吗？”
张超群悻悻道：“有什么惊讶的，我都以为你们早在一起了呢……”
齐佑安：“之前不问，也是怕你们两个难堪，但是吧……”
齐佑宁啃着肉串笑道：“你俩真的挺明显的！”
言亭怔住。
仔细回想一番二人这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心中疑惑更甚。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他一点也没觉得。
或许是因为兄弟俩转头就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而高晓丽又暗戳戳八卦给了其他亲朋好友，随之传遍整个小镇的缘故，接下来的几个月，程秋来再也没被中介骚扰过。
她并未责怪言亭，只是偶尔出门感受到他人探究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她只知道言亭跟朋友们坦白了二人的关系，并不清楚他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只是想象中不好听的流言蜚语并未出现，来森也买花的客人依旧很多，街邻的眼神和笑容和善如旧。
大概因为即使岁月流逝，程秋来也依旧年轻漂亮，跟十多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跟言亭一道出门，二人无论外貌还是气质在旁人眼里都般配的很。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多住在奚山街附近的老街坊都忆起当年似曾相识的一幕。
傍晚时分，夕阳渐落，年轻女人带着个小男孩沿着街道走的缓慢，女人脚步沉稳，小孩步履轻快，牵着她的手时不时故意调皮，害她身形不稳跟着摇晃，二人相视而笑，女人抬手轻轻拍打他的头，“亭亭，别闹了。”
转眼间，昔日孩童身躯挺拔如松，清俊傲人，与她并肩而行，无时无刻不在护她周全。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只不过他的选择比较特别就是了-
七月流火，炎炎夏日烈阳当空，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澜城作为海滨城市迎来旅游旺季的同时，也宣告着澜城大学又一批学子在经历四年校园时光后，即将毕业了。
大四下半学期课少，时间充裕自由，言亭基本一有空就要跑回森也，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直到临近毕业，才不得不回去处理结业相关的一些琐事。
论文，答辩，递交资料，以及班级年级组织的各种聚会，言亭能推就推，能避就避，主打一个归心似箭。
夏天花期长，程秋来总是习惯在这个时候囤大量花材，他不在的话，她一个人该忙不过来了。
言亭本想着让程秋来提前几天过来陪她，直到毕业典礼结束后二人再一道回去，奈何程秋来只说这几天接了个很重要的客单要做，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只向他保证当天一定到场。
言亭心中虽然郁闷，却也只能应下。
没办法，谁让她是老大呢。
毕业典礼当天，在跟着同届走完了所有流程后，言亭如愿拿到了澜城大学的毕业证书。
他早就在台下看到了程秋来的身影，她目睹了完整的毕业仪式，眼中泛起水光，面带微笑地冲他鼓掌。
仪式一散，言亭迫不及待脱下学士服跑到她身边，程秋来从身侧捧起一束花送给他：“亭亭，恭喜你顺利毕业。”
花，是仪式感和祝福的最好体现，许多跟他一样的毕业生怀里都抱着一束鲜花，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在幸福感这方面，程秋来从未让他输过旁人。
言亭接过花，程秋来则拿过他的毕业证，激动地将他的照片和姓名看了一遍又一遍。
“老大，这束混搭是你在附近花店买的吗？”言亭闲来无事打量着花束细节，再度开启碎嘴子模式：“手艺还凑活吧，唉，咱们就是开花店的，却还是不得不让他们挣这个钱……这个款式咱们店里卖128，他们卖多少？”
程秋来没想到言亭的关注点在这上面，当即无奈笑道：“是我自己包的，没让同行挣到一分钱呢。”
“你自己包的？”言亭诧异，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又没有工具，资材，你在哪里包的呀？”
程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拢了把头发，声音稍显忐忑：“亭亭，我还有个毕业礼物要送给你……”
从小到大，程秋来送过他很多礼物，小学时会送他喜欢的奥特曼卡片，玩具，课外书，中学送过手表，单车，手机，因为他帮忙干活而奖励给他花不完的零花钱，以及吃不完的零食，不止生日，他会在任何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收到她突如其来的惊喜。
只要待在她身边，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言亭很好奇这次她又会送给他什么。
礼物并没有被她带在身上，言亭猜它应该被藏在很远的地方，因为程秋来已经牵着他的手走了很久。
“遗珠岛。”下船登岸，眺望着眼前美景，言亭兴奋又困惑，“看来老大你是真的为我准备了一份宝藏啊。”
程秋来笑而不言，就跟此刻岛上的其他游客一样，脚步悠闲缓慢，一边散步一边赏景，将言亭带到了位于岛屿中心的游客区。
他们上次过来的时候这里还在改建，现在所有设施基本已经成型，主干道两侧的步行街也已进驻商家正式营业了，奶茶小吃，糖水烤串应有尽有，一眼望去，热闹非凡。
“老大你饿了吗？”言亭侧头看她。
步行街位置最好的档口就在他们左手边，此刻大门紧闭，无人关注。
程秋来则不紧不慢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先是一阵浓郁香气袭来，白色幻影纱在开门的瞬间随风飘扬，如银蝶飞舞。
目之所及，是独属于鲜花的海洋。
偌大的冷藏柜摆在最瞩目的位置，已经被花材填的满满当当，余下的不同品种，不同颜色，不同花型的玫瑰此刻浸泡在数个醒花桶里，已经全部炸开，争奇斗艳，美的令人失神。
崭新的操作台上各类工具齐全，墙架上摆放着精美的花瓶和一些贝壳工艺品，无需任何言语和文字的描述，店里的装潢和布置已然告知所有人，这是一家花店。
不少游客被吸引了过来，附近其他商家也好奇地围了上来，他们惊叹于鲜花的瑰丽，更对档口老板的决策和审美赞不绝口。
言亭怔在原地良久，再没能说出一句俏皮话。
“亭亭，我之前说过，森也可以在任何地方。”程秋来走上前，从最近的花桶里抽出一枝花型最好的白色骄傲，递向他。
“这句话现在有了前提，那就是——你喜欢的地方。”
如当年一样，言亭接过玫瑰，泪水顺着脸颊飞快滑落的瞬间，他忽地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泣不成声。
“老大，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
恍惚间，耳畔又响起程秋来温柔且令人安心的语调：
“我会永远陪着你——
不会不管你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