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叶青阳并不清楚顾恩泽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封请柬,他不太敢问,顾恩泽也完全不想说。
等到回到家中,吃过晚饭,顾恩泽翻开了《地球》的原著小说,只看了几页,就烦躁地放了下去。
顾恩泽活了三十多岁,鲜少有会让他如此烦闷的事物,这封请柬以及这封请柬背后的人,便是少数中的一类。
他们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顾恩泽刚刚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彼时的他收敛了身上所有中二的气质,有了几分家主的模样,严谨而负责地筹办了母亲的葬礼,然而葬礼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让他几近失控。
正如绝大部分烂俗的狗血小说都会出现的情节,不速之客是他生上的父亲,来自首都星的大贵族,拥有一串极长的头衔和名字,他来得很晚,晚到所有的仪式已经结束,宾客们已经散得七七八八,顾恩泽独自一人对着母亲的照片说着心里话。
他正说着他最近在网络上结交了几位好友,他们正一起研究着化妆的各种技巧,或许他们会在不久的将来,举办一场小型的舞台表演,他会穿着母亲很喜欢的女装,跳上一支很复杂的舞蹈。
然后,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应该是个男人的脚步声,很有力,但没有丝毫对于死者的敬重。
顾恩泽停止了话头,背对着人,说:“请离开,葬礼已经结束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果然是个男人,他的音色颇为好听,有点像是小提琴演奏时的乐声。
“……”顾恩泽并未回答,他已经猜到来者不善,正在斟酌要不要叫保安直接将人轰走。
“姓顾,是个男孩子,今年十九岁,正在读大学。”男人的语气不急不缓,却一步步走向了顾恩泽,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距离顾恩泽不远的地方。
顾恩泽不想转过头看他,甚至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心中本能地泛起了厌恶的情绪。
“顾欣然欺骗了我。”
顾欣然是顾恩泽母亲的名字。
顾恩泽不怎么爱看狗血小说,但他曾经看过无数个动漫,其中不乏这类狗血的情节。
他几乎是立刻猜到了身后男人的身份——他基因的另一个提供者——他不愿意称他为“父亲”。
顾恩泽的沉默不足以阻挡男人的脚步和话语,男人甚至绕过了他的身侧,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顾恩泽母亲的照片。
顾恩泽蹙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你挡住了我的视线,葬礼已经结束,请你离开。”
“你猜到了我是谁。”男人看起来并不打算按照顾恩泽的话语离开,不过他稍微让了让,露出了顾欣然的照片,又抬起手指,似乎想触碰女人照片上的面容。
顾恩泽几乎是瞬间就上前一步,握住了男人的手,压着愤怒,说:“你想做什么?”
“这张照片选得不太好,”男人的语调很慢,带着一种独特的矜持的韵味,“不是她最漂亮的那一张,至于我想做什么……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恩泽嫌恶地松开了握着男人的手,甚至从怀里取出了手帕,擦拭了几遍指尖,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顾恩泽,你听说过关于我的故事,”男人饶有兴味地笑出声,“并且是不那么正面的、充满了顾欣然主观感受的故事。”
“……”顾恩泽不想再让这段对话继续下去,他准备离开这里,再叫门口的保安将人赶出去。
“你是想离开这里,再叫人把我赶出去么?”男人轻易地说出了顾恩泽的想法,“那恐怕很难,我来蔚蓝星的时候走了正式的来访流程,纵使你是彩虹财团的家主,也很难对我不敬。”
“你想要做什么?”顾恩泽看向男人,眼里满是厌恶。
“你想要什么?”男人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金钱、爵位、官职、美人,作为我唯一的儿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哦对,如果你想让我和你母亲补办结婚手续,我也很愿意。”
“够了,”顾恩泽后退了一步,离男人远了一些,“请你离开这里。”
“你看起来很讨厌我,”男人鼓了鼓脸,他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了,做出这样的动作,却并不违和,“让我猜猜顾欣然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心有所属,而我强求于她,毁了她一生,是这样么?”
“……”顾恩泽不想和男人讨论关于他母亲的事,但男人却并不想绕过这个话题。
“我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也没有那么坏。我并没有强逼顾欣然喜欢我,我是很认真地追求她。”
“但她不需要你的追求,她有喜欢的人。”
“但她和她喜欢的人,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啊,我说过,如果她男朋友敢站在我的面前,我会成全他们的。”
“你威胁了他。”
“没有,他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退缩了。”
男人的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顾恩泽几乎可以想象到,当年男人就是用这样的笃定的态度,将他的母亲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如果你选择放过她……”
“我拯救了她,”男人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她的父母陷入了经济危机之中,如果我不出资帮忙,她会遭遇破产,会读不起书,会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会遇到很多可怕的事。”
“你是乘人之危,即使破产,她过得或许也会比被你强迫,更好一些。”
“但她选择顺从了我,在不知晓家族的情况下,为了摆脱我,而选择顺从了我。”男人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艳红,像浑身剧毒的蛇类动物,“她尝起来可真甜美啊,特别是试图捂住自己眼睛痛哭的模样。”
“啧——”
顾恩泽的拳头砸上了男人的小腹,男人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放置遗像的桌子,桌面上顾欣然的照片瞬间下坠,顾恩泽顾不得再打人,急忙伸出手接过了它,又认真擦拭了几下,重新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你倒是有胆量,这一点,比你母亲强多了。”
“如果你再侮辱她,我会杀了你。”
“好吧,好吧,”男人举起手做投降的模样,“可我信守了承诺,三个月期满后离开了蔚蓝星,也没有强逼顾欣然留下孩子,甚至按月给她支付生活费。顾恩泽,我并不知晓你的存在,但我对顾欣然,也算仁至义尽。”
“你倒是很像首都星的人,”顾恩泽并没有被男人的话语带歪,“虚伪得令人厌恶,做尽了坏事,还要占据道德高地、洗白自己。”
“是谁打扰了我母亲平静的生活,是谁强迫我母亲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是谁肆意侮辱我母亲?你毁了她的人生,又要怪她不够逆来顺受,又要怪她没有和你对抗到底、与你同归于尽。”
“你那些钱,我母亲早就攒齐了重新打回了你的账户,每月所谓的赡养费,我们也从来都没有收过,全部退了回去。”
“你应该感谢你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保护了你,倘若我能做得到的话,我一定要把这些年我母亲受的苦,十倍、百倍回敬给你。”
“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的羞耻心,就不该站在这里,因为你不配。”
十九岁的顾恩泽说到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他憎恨着眼前的男人,他毁了他母亲的一切,也让他的出身带着原罪。
他母亲因为他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因为他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因为他的存在证明了那段屈辱的过往,而难以毫无芥蒂地爱他。
顾恩泽从未渴望着“父亲”的存在,他巴不得他没有“父亲”,他从年少时便设想了无数报复对方的手段,然而真对上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他自身的弱小与无能——他连驱逐对方,都很难做到。
“我并不知晓你们将钱都退了回去,我嘱托了下属去办这件事,想来,他亦不怎么上心。”男人有些苦恼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如果早知道她退了钱,我应该会早就意识到了不对,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在这偏远星系,生活了这么久。”
“蔚蓝星并不是偏远星系。”
“相较于首都星而言,其他星系,都很偏远,”男人露出了一个假笑,“现在,为了弥补你,弥补我可怜的儿子,我愿意带你回到首都星系,并让你成为我爵位和财富的继承人……”
“我不需要,我拒绝,”顾恩泽尚未等人说完,就直接开口将人顶了回去,“你的人让我厌恶,你的东西也一样,我不会和你回去,也不会继承你任何东西。”
“哇哦~”男人伸出双手,夸张地耸了耸肩,“抱歉,我想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里奥,不过,他们总爱称呼我为威廉姆斯公爵,或许,你可以星网查一下?”
“不用了。”顾恩泽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即使你告诉我,你是现在的王上,需要我回去继承王位,我的回答依然会是,我拒绝。”
“我厌恶你,以及你的任何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威廉姆斯公爵并未生气,他似乎已经已经做好了会被顾恩泽拒绝的心准备,“至少在我搞出第二个儿子以前,你随时都有可以反悔的机会。”
“我永远都不会反悔。”顾恩泽抬起手,指向了大门的方向,“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威廉姆斯公爵打了个哈欠,并未做太多纠缠,而是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在跨出大门前,他却忍不住转过头,注视着顾恩泽,留下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儿子,骨子里留着我的血,以后也会越来越像我。”
“你在做梦。”顾恩泽平静地反驳。
威廉姆斯公爵摇了摇头,转过身,离开了顾恩泽的视线。
自那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顾恩泽总会收到一封请柬,高高在上地邀请顾恩泽前往首都星。
他知晓这是威廉姆斯公爵递来的橄榄枝,他在问他:“今年你改变主意了么?”
顾恩泽的做法和往年一样,直接撕碎它,他的回答也和往年一样——“没有,离我远点。”——
顾恩泽原本想为自己安排一个愉快的假期,但因为《甜石榴》即将上映,不得不将假期推后。
叶青阳十分看重他第一次主演的这部电影,还特地为他安排了密密麻麻的路演活动。
顾恩泽拿到行程单后,尽力勾掉了一些,但不得不去的,依旧还有很多,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对叶青阳说:“其实我可以躺平不干了。”
叶青阳的回答也很有意思,他问:“你还喜欢演戏么?”
“自然是喜欢的,”顾恩泽没有犹豫,直接给了肯定的答案,“所以还是要继续工作。”
叶青阳有心揶揄几句话,但想到眼前人是自己的boss,为了年终的奖金,很努力地克制住了揶揄的冲动。
顾恩泽缓了一小会儿,说:“帮我查一个人。”
“谁?”
“我前夫,”顾恩泽像一只傲娇的猫科动物,“查查他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
依照叶青阳一贯的性格,他应该什么都不问,沉默地答应,然后将事情办好,然而此刻的叶青阳,却出人意料地多了嘴,他质问着他的雇主——质问着顾恩泽,他问他“为什么”。
顾恩泽多看了他一眼,坦坦荡荡地回答:“因为我想他了。”
过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不想去主动找他。”
叶青阳沉默了一会儿,忍耐了一会儿,克制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想他。”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想不想他?”
顾恩泽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但叶青阳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他谨慎地回答:“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
“我一向很认同公私分明的念,并不太欣赏越界的行为。”
“顾先生……”叶青阳只说了三个字,就抿直了唇线,并不想说出后半句话。
“我也厌恶,以朋友为名义的越界关心。”顾恩泽打了个哈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语可能会伤害到旁人,“每个人都是独自的个体,有自己该走的道路,你说,对不对?”
“……”
叶青阳沉默了很久,就在顾恩泽产生了“或许他会忍不住说出什么”的念头时,他却开口说:“对。”
一时之间,顾恩泽竟然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太过自恋,感知错了叶青阳的情绪。
他收敛了脸上的懒散,坐直了身体,说:“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么?”
“那需要一点时间,先生,”叶青阳站得笔挺,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奉送到你的面前。”
——这真是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语,像是在诉说忠诚,又像是在诉说爱意。
如果顾恩泽没有遇见杜康,如果顾恩泽还是那种游戏人间的状态,他并不介意和叶青阳发生一些越界的行为。
然而,那些都是“如果”、都是“假设”,现实是,顾恩泽想要的只有杜康一个人,并不屑于去玩什么其他的暧昧游戏。
他用指尖敲了敲透明的玻璃杯,用很轻柔的语气说出很绝情的话语,他说:“再试探我,那就连下属都不要做。”
“……”
无形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顾恩泽站直了身体,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先行离开,然后他等到了叶青阳嘶哑的回答。
他说:“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再如何呢?
顾恩泽没有再追问,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大脑里浮现出了当初遇到叶青阳时的情景,可惜只维持了不到五秒钟,就被杜康的身影所替代。
爱与不爱的区别很简单,偏爱谁,那便是喜爱谁。
对顾恩泽而言,他只会偏爱杜康一个人——
第二天,顾恩泽收到了叶青阳收集来的关于杜康的讯息,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讯息寥寥无几——知名的侦探只查到杜康离开蔚蓝星的航班,和近期采购礼物的记录,其他都是一片空白。
无法判断杜康现在在哪里,无法判断杜康正在做什么,亦无法确认杜康现在的状态。
顾恩泽看着薄薄的一页纸,忍不住轻笑出声,半响,他对叶青阳说:“中止调查吧,你是查不出什么的。”——
随着新电影《甜石榴》的正式上映,顾恩泽开始了紧锣密鼓、马不停蹄的路演之旅。
坦白说,在电影拍摄的过程中,顾恩泽和剧组的其他人关系都是平平,但随着他成为了“特出演员”,又成了“出品人”,剧组的其他人竟然都能在记者和观众的采访下,说出几件和顾恩泽相关的“趣事”,字里行间总会流露出他们关系很好的“事实”。
顾恩泽心中觉得好笑至极,面上却并不拆台,对着镜头,竟也能说出几句诸如“剧组氛围很好”、“导演十分用心”、“整个拍摄过程非常轻松愉快”之类的假话。
跑电影路演不是个轻松的活,一天要连续赶好几个场地,每场回答的问题又几乎都差不多,一整天的工作下来,只觉得脸是笑僵的、腿是站疼的、思维是固化的,顾恩泽瘫软在酒店的床褥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然而或许是因为太过困倦,竟一夜好眠无梦,无法与杜康在梦中相遇。
第二天清晨,顾恩泽起床时尤带着一些低气压,化妆师来化妆时,他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然而工作又不得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极致,顾恩泽做不到敷衍以对。
连续几天的路演终于跑完,叶青阳却带来了更密集的行程——原因无他,《甜樱桃》这部电影上映后,竟然得到了影评人和观众的一致好评,每天的票房都呈现出惊人的增长趋势,顾恩泽名下的院线已经小赚了一笔——甚至有其他院线的院线经找上门来,要求谈判分成比例,引入《甜石榴》的排片。
在热度高涨、票房攀升的大背景下,顾恩泽作为主要演员,自然要多跑几次路演,多为宣传贡献出一份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顾恩泽跑了大半个月的路演,《甜石榴》也火遍了整个星系,总票房收入已经攀登上帝国有史以来电影票房的第三十位——按照专业评估软件的预测,最终的票房落点有望挤进影史票房前二十。
这是一个令人惊异的成绩,顾恩泽作为院线负责人、出品人兼主演,一共赚了三份钱,成为这部电影后最大的赢家,没有之一。
除了金钱以外,他饰演的角色也成为整部电影最大的亮点,无数人为这个角色牵肠挂肚、泪洒满襟。
顾恩泽并不太关注他赚了多少钱,他多了多少粉丝,自他跑路演的第一天起,他就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到跑路演的第二十三天,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别着玫瑰花的白色礼盒。
玫瑰花来自厄瓜多尔星,上面还带着水珠,显得娇艳欲滴。
顾恩泽取下了玫瑰花,装进了上衣口袋里,打开了礼物的包装,里面是一顶手工制作的帽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便笺。
便笺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亲爱的,你在电影中真美,但我更喜欢你戴我赠予你的帽子。”
毫无疑问,礼物的赠予方是杜康,一个失踪了、却又没有完全失踪的人。
顾恩泽松了口气,松懈了少许紧绷的神经——虽然智一直告诉他,杜康不会出什么事,大概率是自己隐藏了行踪,但情感上,多少还是会有些担心。
他还好么?他还自由么?
现在这两个问题,都有了答案。
第二日,顾恩泽原本想推了之后的路演活动,但无意间在星网上刷到了粉丝们好不容易抢到票的相关讯息,到底心软了,强撑着又跑了一场又一场,一天又一天。
电影《甜樱桃》的秘钥一再延期,足足上映了两个多月,顾恩泽跑了四十天的路演,因为电视剧《地球》的剧组组建成功,前期的演员也招募完毕,不得不中止路演,直接无缝进组开始拍戏。
顾恩泽刚拍了两天戏,叶青阳带着两个人,扛着两大箱剧本就找上门来,说:“现在可以抽空看看剧本,挑一个以后想拍摄的剧组了。”
“直接搬回到我家里,我抽空会看的。”
叶青阳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需要安排包场么?您上次说等空闲的时候,要独自看一般《甜石榴》。”
“包场就不需要了,”顾恩泽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找个时间,自己去看。”
“好。”——
说是找个时间,顾恩泽却对这件事上了心,当天下了戏,便寻了个在线选座人数不多的电影院,戴好了口罩,独自去看电影。
等他到了电影院,才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失误——如今的信息技术停滞不前,在线选座系统自然也算不上好用,竟然没有同步线下选座的数据,整个影厅几乎全坐满了人。
顾恩泽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的正中间,但等他坐下,前左右满是人,空气中弥散着爆米花的香味,着实算不上良好的观影环境。
随着几个广告的播放,影片终于开始显露片方的动态logo——最先的便是彩虹院线,只见一道七色的彩虹缓慢升起,彩虹又俏皮地像个皮筋似的,拉伸翻转了几次,又瞬间消失。随后出现的是棕熊影视、柠檬电影的动态logo……等到最后一个logo展示完毕,观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她”带着女士的帽子,披着长长的卷发,“她”身上围着厚实的披风,脚步却穿着男式的骑马靴。
“她”缓慢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有无数的樱花自半空中飘散而下,悠扬的歌声缓慢地响起,“她”路过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每个人的旁边都会出现一道介绍——是谁?做什么的?由谁饰演的?
唯独“她”一个人走到了最后,“她”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未着半点修饰,终于看出了男人的模样,“她”原来是“他”。
字幕亦姗姗来迟——
特别出演:顾恩泽。
饰:张明宇。
注:一个原本可以安稳度日的富家少爷。
短暂的黑幕后,观众的耳畔传来了渐渐变大的雨声,画面由暗转亮,只见密密麻麻的雨帘中,一位下仆撑着伞,冒雨前行。
镜头紧紧跟随着下仆,直到一座华丽的府邸前,下仆刚刚踏上门前的台阶,就有衣着厚实的侍卫们凑了过来,喝道:“何人?”
“小的来自欧阳部长府上,替我家老爷来送信。”
“送信?”两位侍卫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那仆从,齐声道,“欧阳家如今的光景,纵使我们府上的老爷也帮不上忙,不妨试试别处吧。”
“这……”
镜头从几人身上移开,不断向上攀升,越过了封闭的府门,越过了嬉笑热闹的几处房屋,最后停在了一处半开的窗前。
一个年轻人正撸起袖子,伸出手臂,感受着夏日里的雨滴,那人正是片头出现的张明宇。
身后的丫鬟侍从纷纷劝诫他关窗,张明宇却混不在意,只当耳旁风,半响,待淋胳膊淋得有些腻了,这才收回手臂,拿帕子随意擦了擦,道:“听说,欧阳家已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这……”
侍从门欲言又止,欧阳家倒了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自家少爷一贯同欧阳家的小公子玩得好,这话便不能轻易接,如果接了,少爷做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在主人家看来,就都是他们的错了。
“我同那欧阳朔也就是个面子情,狐朋狗友罢了,瞧你们吓得那副样子,战战兢兢,真是扫兴极了。”年轻的公子声音也是骄纵的,带着一股子又懒散又富贵的腔调,“我就是有些好奇,他家都这样了,怎么还没上门来求我们张家,我虽然帮不了他什么,舍些银钱倒是可以的。”
“我的少爷哎……”张明宇底下最贴心的侍从张书棋凑了过来,压低嗓子回话,“欧阳家倒是派人来了几次,但他们惹了那么大的错事,老爷哪里敢让门房放他们进来?”
“不就是不愿意将女儿送给个七老八十的主儿当情人么?怎么着,还成了天大的错事了?要我说,他们拒绝得好极了……呜……”
张明宇的被侍从张书棋捂住了嘴,他正想生气,瞅见人脸上毫不作伪的担忧,便卸了气,眨了眨眼睛。
张书棋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正要下跪道歉,又被张明宇扶住了。
张明宇叹息道:“这都是什么世道,连在自个家里说几句实话,竟然都不成了。”
“少爷,你是那良善人,自然是不知晓人心难测的道。眼下这屋子里众人看着都是忠于您,可保不准哪个喝醉了酒,便将今日所听所闻泄露出去。介时,您说者无心,他们听者有意,造成些误会,那就不美了。”
张明宇嗤笑出声,却回了句:“我也并不是说着无心。”
仆从的脸上惊魂稳定,室内一时安静得吓人,张明宇抬起手,用纤细的指尖碰上了窗户的边缘,道:“安心,若是有事,我一力承担便是。”
窗户就此合拢,镜头亦瞬间一黑,光亮再现,露出的便是电影的男一号,他在剧中饰演欧阳家的新任家主——欧阳华,欧阳华此刻面容颓废,不停地接收着糟糕的消息,却无力阻止事态向越来越糟糕的方向滑落。
半响,他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却听到门扉开启的声音,他唯一的妹妹欧阳枫身穿素色旗袍,合拢了手中湿淋淋的伞,开口道:“哥哥,让我嫁过去吧。”
“不可能,”欧阳华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妹妹的提议,“除非我死,不然绝不会做卖女人求荣的事。”
“但现在的情形已经容不得我们拒绝了,如今我们孤身无缘,如果再执意抵抗下去,到了最糟糕的时候,那便既保不住家业,也保不住我,倒不如……”
“还有一条出路,”欧阳华豁然起身,目光坚定,“如今新勇军正在招兵买马,我们可以举家参与其中,想来可解现在的困局。”
“哥——”欧阳枫满脸不可置信,“新勇军如今可是叛军,若是一朝落败,我们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上面人天天道新勇军乃是叛军,我冷眼瞧着,新勇军的行事风格,却是颇为仗义温和,况且,次次平叛,次次铩羽而归,若是这样继续下去,或许新勇军能推翻如今这腐朽不堪的政府,开辟全新的局面。”
“啪啪啪——”门外传来了鼓掌声。
“谁?!”欧阳兄妹悚然一惊,欧阳华更是摸出了书中夹着的小巧,熟稔地上了枪膛。
“是我。”
张明宇推开房门,露出了一张过于英俊的脸,他迈进了门槛,反手合拢了伞,又将房门重新关严。
“听说你们兄妹快破产了,我便冒雨赶来,来看笑话了。”
“你竟爱开些玩笑,”欧阳枫向前一步,满脸欣喜,“明宇哥,你快帮我劝劝我哥——”
“劝倒是不必劝,我亦赞同欧阳兄的决定,”张明宇顺手将手中的伞扔到一边,又开始从衣袖里翻找东西,不多时,翻出了一叠银票,直接拍在桌面上,“我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只能先赠予你们一些银钱,以便你们参军后日常耗用。”
“明宇,你将这些收回去。”欧阳华眼中虽有惊喜,却坚决不要张明宇的馈赠。
“我送出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张明宇的态度却比他更强硬一些,“拿着,顺便帮我在新勇军内挂个号,权当是为我多留一条退路。待我学医归来,去做个军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欧阳华推拒再三,终于无奈收下,又说道:“往日欧阳家得势时门庭若市、人潮汹涌,如今遭逢劫难,却只得你一人雪中送炭,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我与他们自是不同,与我而言,你们是我真心的朋友,我帮我的朋友,与门第没什么关系,”张明宇才讲了半句正经话,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要日夜期盼你们能逢凶化吉,在新勇军节节高升、呼风唤雨,待到那时,我便可以狐假虎威、扬眉吐气,权靠你们兄妹舒服下半辈子。”
“你竟是胡言乱语!老大个人了,没甚么正形。”欧阳枫嗔怒道,“亦不知晓哪家的千金,会迷迷糊糊嫁与你为妻。”
“妻子就算了,”张明宇长叹一声,正色道,“我愿将此身报效国家,死而后已,自然不应当招惹什么妻子,连累旁人。”
欧阳兄妹俱笑了笑,以为张明宇在耍活宝、说大话,经年之后,才发觉张明宇道的那句话,竟然真的是他心中所思所想,然而那时候,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顾恩泽微微侧过头,看了一圈观众的表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电影幕布上,被电影的剧情所吸引。
他也是第一次在电影院看自己饰演的角色,当时演戏时尚没什么感觉,如今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亦不得不夸赞自己几句诸如“长得很帅”“演技不错”“台词及格”“人物贴切”,等到夸完了,再试图找些缺点时,却变得极为困难。
对顾恩泽而言,不过分自信已经颇难为自己,想要学会谦虚,恐怕要等待下辈子。
欧阳府中一别后,剧情线变成了两条,一条是围绕着欧阳华和欧阳枫的事业线,虽然投奔新勇军是逼不得已下的选择,但这个选择显然是正确的,欧阳兄妹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又对新勇军整体的念和谋划深切赞同,虽然遇到了一些小波折,但很快就顺利解决了;另一条则是围绕着张明宇的求学线,张明宇前往异国他乡,求学之路却谈不上顺利——他在极大的压力下,学会了用女装来消磨时光、缓解压力,但也因此,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张明宇第一次面对镜头为自己画女装时,镜头外的观众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随着眉笔一点点勾勒、胭脂一点点晕染开、唇膏一点点抿平、假发一点点烫卷、旗袍一点点着身,观众们在长久的期待下,终于迎来了张明宇的“女儿身”。
“美——”
这是顾恩泽看到屏幕中的“自己”时的第一反应,观众们更加夸张,有不少观众举起了手中的光脑,又反应过来盗摄是不良行为,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光脑。
导演也很明白此刻的美,因此镜头足足停留了十几秒钟,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尽管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癖好,张明宇却丝毫没落下功课,相反,他是所有留学生中最刻苦,亦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的老师很喜欢他,临近毕业时,想方设法为他争取到了留在国外正式任职的机会——只需要一个短暂的、并不复杂的入籍仪式,只需要他放弃原本的国籍、选择当一个外国人。
一起留学的学生们艳羡着张明宇的好运,远在千里之外的张家人特地拍了电报过来,直言家中诸事有兄长们照料,他能在国外寻得一份正经差事,就此成为国外人,乃是家中荣耀,叫他务必选择留在国外,待以后张家人出国读书,再来投奔他、靠他照料。
张明宇写了一封长信给他曾经的友人欧阳华——其实写这封信前,张明宇已经与欧阳华许久未曾联络过,倒不是关系疏远了,而是欧阳华经常南征北战,平日里的事物亦十分繁忙,张明宇寄信的地址不得不变了又变,一封信递出去,往往过了数月亦没有任何回信。
张明宇写这封信,并不是去咨询欧阳华的意见的,而是在信中用调侃的语气告知对方——我准备放弃国外的优渥的条件,返身回国了,不知道你那边缺不缺军医,我可以去帮个忙。
寄出了这封信后,张明宇不顾众人的劝阻,婉拒了恩师的挽留,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箱,买下最早一班航班的机票,选择动身回国。
影片的插曲在此刻响起,并不是激昂的音乐,而是一曲近似乡野小调的轻哼。
像乡音,是乡音。
游子游学在外,最牵挂的依旧是家乡,依旧是故土,依旧是祖国。
飞机缓慢降落,下飞机的人却并不多,张明宇拎着行李,走过空荡荡的廊桥,等迈出接站口,迎面而来便是热闹的气氛——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人群之中,故人长身而立,正冲他挥着手。
镜头一会儿切到了张明宇这边,看他的表情从平静变成喜悦,一会儿切到了欧阳华这边,看他眼里的热泪、嘴角的笑容。
他们穿越过人海,穿越过时空的间隔,再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这些年从未分离过,仿佛他们还是一对肆意打闹玩耍的公子哥儿。
张明宇捶了捶欧阳华的肩膀,对他说:“兄弟,我来投奔你了。”
“行,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欧阳华的下属接过了张明宇的行李,两人上了同一辆车,一路一边聊一边笑一边哭,回忆着过去,畅想着未来。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珍惜这样的时光,他们都以为,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机会,他们亦能成为相伴一生的朋友——
因为张明宇放弃了留在国外的大好机会,选择加入新勇军,张家人断了与他的联系,更不会再给予他任何金钱上的资助。
张明宇并不慌张,他已经写好了简历,叫欧阳华帮他寻一个合适的差事,他意向去做救治伤员的军医,欧阳华运作数日,最后却将他分在了后方的医院中——平日里诊治的大多是军中将领的家属,甚至看不到几个从战场退下的伤员。
张明宇在医院中待了三个月,主动请缨去前线帮忙,却被欧阳兄妹请回家中,两姐妹轮番劝说他,只道前线危险,他们不忍心看他身犯险境。
张明宇表面答应了,转身便顶替了一个不愿去前线的同事,直接去了战况最激烈的区域。
在那里,他靠着出色的医术救治了很多伤兵,却也看到了很多腐败的乱象,他暗中搜集好证据,亲自带回交给了欧阳华,欧阳华却碍于当时的局势,不得不劝说他“姑且放下”“不要多管闲事”。
张明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十多年的友人,半响,才说道:“我倒没想到,经年不见,你竟变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我若没什么改变,早就死在了一次次的波澜之中,张明宇,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你在国外读的是医术,谈的是想主义,但这里不是能谈想的地方,一切都要谨慎行事,否则害人害己,纵使是我,亦保不全你的性命。”
“你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有几分道,”张明宇似乎听了进去,也缓和了几分语气,但就在欧阳华稍稍松开眉头时,他却又讥笑道,“我却不太相信。”
“你不相信,又想如何?”
“不如何。”
欧阳华像是一拳砸到了棉花团上,他本能地感到哪里不对,哪里不可控,却又无从辨别,最后只能重复说着车轱辘话——“务必谨慎行事,你虽有证据,但莽撞行事,只会害人害己……”
之后的日子里,张明宇一切照旧,也并没有将那些证据捅到明面之上,就在欧阳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张明宇却从医院里辞职,直接转职去当了前线的一个小将领。
欧阳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明宇已经去了战场,只留给了他一封便笺,上面写道:“欧阳华,我试图相信你,但那不太容易。思来想去,不如我亲自试一试,我选择弃医从军,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能从小将领升到你如今的位置,到时候,我便能弄清楚,有些事,究竟是身不由己不能做,还是袖手旁观不愿做。”
张明宇的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欧阳华自然也是异常恼怒,他气得几乎想不管张明宇了,但在妹妹欧阳枫的劝说下,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张明宇的动态——并且时刻准备着,在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给予帮助。
然而,张明宇远比欧阳兄妹想象得更加聪明,也更适应战场生涯。他凭借着实打实的功绩一路上升,没过几年,就和欧阳兄妹平起平坐,并着手开始大力整顿军中乱象。
欧阳华看到了其中的危险之处,约张明宇出门喝酒,并劝告他保全自己,不要成为上层人手中的一把刀,不要在被利用后又随意丢弃。
张明宇口中答应,却频频举起酒杯,两人喝得酩酊大醉,畅想了许多战争结束后的安稳生活。
等到第二日醒来,欧阳华却并未看见张明宇的身影。
张明宇已经前去抓捕某位当权派的亲信,这活欧阳华劝他推拒,他昨夜满口答应,今日却一早就去了。
欧阳华急匆匆地赶到张明宇的家中,试图说服对方“悬崖勒马”,多考虑一些自身的处境,但张明宇却避而不见,只留下一句“道不懂不相为谋”。
从那日起,张明宇的行为越来越过界,手中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成了当权者手中极好用的工具,虽然的确做了一些实事,但名声已经坏掉了,不少人恨他入骨,想杀之后快。
欧阳华再难找到单独和张明宇相处的机会,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有一次,欧阳华远远地看见张明宇坐在车中,手中夹着一根香烟,神色冷漠到近乎冰封,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明宇”,张明宇竟然也听到了,小幅度地侧过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欧阳华看不清对方眼里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决计与轻松愉悦毫无关系。
欧阳华很忙,他的剧情线上也有很多人,他们忙着攻城略地,忙着保全自身,忙着实现想,忙着解决困境,渐渐地,张明宇在欧阳华的世界里、在镜头面前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偶尔存在几个角色的一两句言语中,大多是——
“听说张先生又遇险了?”
“他还是很命大的,有惊无险,没什么事。”
“这是今年的第几波了?”
“谁知道呢?要我说,他那些做法也着实有些让人生恨。”
然而张明宇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活到了应该论功行赏的那一天。
欧阳兄妹真心替他高兴,并准备等盛大的庆典结束后,邀请张明宇一起小聚一次,道道心里话。
但张明宇缺席了那场盛大的庆典,据说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欧阳华想了很多张明宇会犯的错误,又一一推翻,张明宇一贯谨慎,哪些是红线,他都不会触碰。
他设想了很多,却完全没想到张明宇有女装的癖好,却完全没想到这个癖好触犯了当权者的禁忌。
——或许并不是这个癖好触犯了禁忌,而是当权者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由,能够“光明正大”地处置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用处的工具。
张明宇被扭送到了精神病院,随后,不知所踪。
很多年后,欧阳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想达成,事业兴旺,有妻有子,生活堪称美满富足。
有一日,他去外地出公差,路上偶遇暴雨,他在雨中急行,却突兀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情不自禁地向着背影的方向跑去,嗓子却像是被糊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雨水不断地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下滑,他许久未曾如此狼狈不堪过。
眼前的“她”摇曳生姿,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漫步,许是听到了声音,“她”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
欧阳华这才确认,“她”不是“她”,“她”却是“他”。
他们终于重逢,物是人非地重逢。
第67章
影片就此戛然而止,影片内一片寂静,片刻后,影片里陆陆续续响起了掌声,最后汇聚成热烈的一片掌声。
顾恩泽顺着人群向外走,大多数人都在讨论刚刚电影的剧情,周围没什么差评,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来夸赞这部电影。
这也是顾恩泽第一次完整地看完了《甜石榴》的成片,比他预想得还要好一些,他终于愿意相信网上的一致好评并非叶青阳和剧组合力公关的结果,而是出于观众自发的赞誉。
影片中和片名相关的,只有一幕数十秒的情景——张明宇与欧阳华、欧阳枫分食一只石榴。
欧阳华将石榴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张明宇,一半给了自个的妹妹,说:“你们吃。”
张明宇瞅了一眼石榴,问道:“我们吃了,那你呢?”
“我比你们大些,你们吃了便是。”
张明宇于是用手指扣下了一颗石榴,尝了尝,道:“是酸的。”
欧阳华也扣下了一颗石榴,皱着眉尝了尝,回他:“哪里酸了,分明是甜的,你再尝尝?”
“算了吧,我要甜石榴,才不要这酸石榴呢。”
说完这句话,张明宇扭头便走了,欧阳华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与自个的妹妹分着吃了这一个石榴,只是这石榴越吃越甜,直到经年之后,他们才同镜头外的观众一样,恍然大悟,意识到张明宇是故意那样说的,他不过是想把石榴留给他最要好的友人罢了——
顾恩泽不算是感情充沛的人,依旧缓了很久,才从剧情中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更不要提其他观众了。
顾恩泽在返程的路上,一直在通过光脑刷着这部电影的影评,有些影评详细分析了整部电影的时代背景、整体脉络和各种阴郁,有些影评则是围绕着张明宇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分析他的心和成长——实话实说,有一些分析,连顾恩泽这个演员演的时候都没有想那么多,但那并不意味着是错的。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正因为观众对角色有发自内心的、独一无二的解读,电影才展露出了独特的魅力。
顾恩泽在此时此刻,萌生了想塑造更多角色的、真切的渴望——
《甜石榴》的爆红也引来了一些负面的攻击,首当其冲的,便是数十位影评人纷纷发文批评,直言《甜石榴》作为献礼剧,却并未讲述星际相关的故事,反倒截取了星际年代以前一段过往,不伦不类,有欺骗观众的嫌疑。
片方尚未澄清,来自首都星的数十位贵族率先在星网上发布了官方声明,直言《甜石榴》这部剧改编自他们祖上的真实的故事,剧中的人物大多是最初创建星际时代的知名人物的长辈,正是通过这部片子,才得以重现星际时代前人物的风采,洋洋洒洒数千字,直接把片子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不是钱导自个曾经说过“套用个献礼片的名号,比较容易卖给平台网播”,顾恩泽或许真的会相信这份声明。
然而顾恩泽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声明一出,绝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少数人虽然不相信,但碍于数十位贵族为这部电影“站台”,也不得不放弃质疑的举动。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人拿顾恩泽的女装做起了文章——《甜石榴》、《皇城》中顾恩泽饰演的角色都穿过女装,不久前顾恩泽还穿女装挑了舞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有女装的癖好。
叶青阳原本想要发一条澄清微博,顾恩泽收到请示后,思索片刻,却说道:“喜欢女装也不是什么错,我还是承认吧。”
顾恩泽编辑了一条动态,承认了自己喜欢女装,网友的反响却和公关们预估的大相径庭——他们纷纷表示:“早就知道了,没什么意外的,现在会拿这种事做文章的人,恐怕都是老古董吧。”
顾恩泽被这句“老古董”逗笑了,他难得没有立刻退出星网,而是逐个评论看了起来,他发现很多陌生人通过他的电影和电视剧喜爱上了他,并且真挚地关心着他的生活。
难得的,顾恩泽并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是有一丝受宠若惊。
半响,他重新打开了编辑框,上传了近期的一些剧照,反复斟酌了言语,最后只删减成了一句话——“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喜欢我塑造的角色、包容我的癖好、给予我毫无保留的安慰,也谢谢你们让我意识到,我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我可以尝试很多过去不曾尝试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顾恩泽进去拍戏不到半个月,倒是招惹到了一朵男桃花,那男孩名叫程然,是剧组一名演员的弟弟,过来探班自己哥哥的时候,对顾恩泽一见钟情了。
顾恩泽年轻的时候,这种被追求的经验非常多,他那时候如果是空档期,倒也不介意和对方谈一谈,只可惜说好的出于感情的关系,到最后都会演变成顾恩泽出钱变成金主的结局。
这种换“男朋友”的经历,在遇到杜康后戛然而止,不过交往的前期,杜康在认真读书,顾恩泽的身边并不乏追求者,等到杜康开始加入彩虹财团实习工作,顾恩泽的身边渐渐清净了很多,到最后,几乎无一人再对他表露爱意。
顾恩泽亦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杜康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他原本也没有接受那些追求、换个男朋友或者多养个情人的打算,于是默许了杜康的动作,任由对方用各种手段,将他的身边刚刚冒头的追求者清干净。
后来他和杜康领证结婚,婚礼虽然办得颇为低调,但蔚蓝星有头有脸的人士大多得了消息,自然也不会让不长眼的人去破坏他们夫夫的感情。
因此,对顾恩泽来说,被人追求已经是许久未曾遇到的体验。不过顾恩泽反应很快,刚发现这个苗头,便直接明说了:“我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顾恩泽低估了一个年轻人的对感情的执念,顾恩泽的拒绝非但没有劝退程然,反倒让对方的追求变得更加猛烈。
顾恩泽无视了数天,最后不得不告知对方,自己已经结婚离婚,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介意,竟然打着“我愿意温暖你”的旗号,越挫越勇起来。
期间,叶青阳倒也试图帮过忙,直接约谈了程然,递了一张星币卡,想让对方知难而退,但程然家中富足,也不怎么缺钱,虽然不能与彩虹财团相提并论,但一张星币卡,却也收买不了他。
程然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情,直接拦着顾恩泽,说些“你不懂爱我教你懂”之类的浑话,顾恩泽掉头就走,程然直接在后面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剧组的人表面上不提,但暗地里都在吃瓜,毕竟顾恩泽此人过于高冷,与剧组中其他人交情不深,背景又过于雄厚,如果能看到他吃瘪,倒也是一件趣事。
顾恩泽当惯了好人,制止了叶青阳利诱不成想要威逼的危险方案,除了必要的拍戏外不在片场多加逗留,本着“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的方针,开始了躲避之旅。
初始的几天,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顾恩泽终于摆脱了程然无孔不入的“骚扰”,但五天之后,在剧组人的通风报信之下,程然又缠了上来,顾恩泽终于有了些恼火,他揉着眉心,对眼前稚气未脱的男孩说道:“我心里还有我前夫,我们很可能会复合,希望你不要再继续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你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懂么?”
顾恩泽自诩这番话说得足够冷酷无情,但男孩却满脸笑嘻嘻,回他:“要真是感情特好,你们也不可能离婚,要是旧情难忘,他现在应该在你身边嘘寒问暖,忙不迭地追你回头,既然你们已经离婚了,你拍戏这么久也没见他出现一次,可见你们之间的感情存在很大问题,纵使你想等他,他对你也不怎么上心,我还是有很大机会的。现如今你单身,我也单身,为什么不来试试?”
程然的一番话说得竟也像是有几分道,可惜他并不清楚顾恩泽和杜康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也不清楚是顾恩泽提的离婚断的关系,顾恩泽听完这话冷笑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回了句:“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试试。”
程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颇为自信地说:“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决定,明天去找程然的哥哥谈一谈,有些面子不必再留,有些委屈也不必忍耐。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程然的哥哥亲自打了电话,对弟弟这段时间的骚扰深表歉意,并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再让程然出现在片场,顾恩泽接受了道歉,挂断了电话,开始思考是谁帮他解决了程然这个麻烦,思来想去,竟然也只有杜康这一个“嫌疑犯”。
或许是因为今天程然的一番话,无形中加深了顾恩泽的怀疑,他开始认真思考,杜康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做什么。
他已经收下了杜康送来的两次礼物,杜康亦不是傻子,应该已经能猜出他的态度有所缓和,按照顾恩泽对杜康的了解,如果不是被某件事困住了,杜康应该会立刻返回蔚蓝星,同他面对面交谈一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礼物和随礼物的信笺外,直接杳无音信。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打开了光脑,没有丝毫犹豫地拨打了杜康的电话,铃音响了三声,竟然被接通了。
顾恩泽听到悠扬的音乐声,杜康的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又很低,他说:“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也不方便同你联系,等到一切问题解决后,我再回去找你,我爱你。”
“你在哪儿?”顾恩泽问出了口,但杜康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恩泽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编辑信息发送给杜康,然后收到了对方已下线的提示。
他用手指摩挲着光脑光滑的表面,耳畔重新回响起方才听到的杜康的背景音乐,过了一会儿,他拨通了叶青阳的电话,开口便问对方:“来自首都星的请帖还有么?”
“今天下午刚到了一封,还没来得及销毁。”
“留下它,为我安排去首都星的行程,我会参与这场宴会。”
“是,”叶青阳停顿了一瞬,颇为小心地询问,“剧组那边,要安排暂时休假么?”
“不用休假,”顾恩泽没有犹豫直接回答,看来在打电话前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安排剧组全员转场首都星的影视城,继续拍戏,多出的成本从我的私人账户划走。”
“全员?”
“全员。”
“好的,我明白了,”叶青阳无奈地叹了口气,“需要为您预定外面的酒店么?”
“当然,我在首都星并没有什么方便住在对方家中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顾恩泽说的这句话很严谨,是“不方便住”,而不是对方不邀请他去住。
得知顾恩泽要前往首都星后,金珏第一时间发来了入住邀请,自己发了一遍邀请函被拒绝后,又拉着自己老公试了一次,依旧被拒绝。
郭林没发邀请函,但是亲自打了电话,只道自己有一处空置的宅子,佣人齐全,可以供顾恩泽入住,顾恩泽笑了笑,回他:“算了吧,我们总归要避避嫌。”
“我早就在你这里出了局,也要避个嫌?”
“要的,”顾恩泽随手向玻璃杯里扔了几个冰块,“我前夫如果知道我住进了你的房子里,会很不开心的。”
“都是前夫了,还要顾忌着他的想法?”郭林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前夫只是个称呼,”顾恩泽端起了果汁,吸了起来,“重要的是我心里还有他。”
“我本不该嫉妒他,却不得不嫉妒他。”
“你应该嫉妒他,他可比你年轻多了,长得英俊,身材也好,脑子聪明,如果你综合能打90分的话,他能打100分,你唯一胜过他的,不过是出身好一些罢了。”
“顾恩泽,”郭林直接被气笑了,“你这番话说得,和你的年龄不太匹配。”
“怎么,你没听过,这可是最近很流行的娇妻文学风。”
“倒也不必一直喂我狗粮。”
“除了说这些,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你为什么突然来首都星?我记得你很厌恶这里。”
“收到了一封首都星的宴会请帖。”
“据我所知,最近比较有名的系列宴会,是威廉姆斯公爵家族主办的。”
“的确是去这个宴会。”
“今年他们家族特地邀请了已经隐退的摩登乐团演奏,还将这条讯息印在了对外的请帖上,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个乐团。”
“是么?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所以,不是为了现场的乐团表演?”
顾恩泽叹了口气,将空了的水杯递给近处的佣人,回他:“是为了去和我前夫见面。”
电话的另一端许久没有声音,就在顾恩泽想询问对方是否还在线上的时候,郭林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当时已经下定决心,即使失去继承者的位置,也要和你在一起。”
“那幸好我们没在一起,”顾恩泽的声线很冷淡,他也不吃惊,毕竟金珏从侧面也曾同他道过这段过往,“不然我就成了毁了你一生的罪人。”
“我自己做的决定,你也不会成为罪人。”
“那是你低估了人性,也高估了自己,情侣相处时总不会一帆风顺,以后每次发生争执的时候,你总会想起你为我放弃了什么,感情总会愈来愈淡,但遗憾却会越来越深,到最后两看相厌。”
“这么说,如果我早一步,你会选择答应我?”郭林的关注点似乎有点跑偏。
“如果我知晓你会放弃什么,也不会选择答应你,”顾恩泽打了个哈欠,“我没有爱你爱到愿意为你赌一个可能,或者,坦白说,那时候的我,也只是对你有一点好感罢了。”
“但你爱你前夫,爱到愿意为他赌一个可能?”
“对。”
“我今晚不该打这个电话。”
“本来就不该打。”
“顾恩泽,我还爱着你。”
“那又如何?”顾恩泽笑了,懒洋洋地回他,“爱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没必要给予任何回应。”
郭林挂断了电话,顾恩泽顺手将手机扔到了台面上,想了想,又拿起了手机,翻到了杜康的聊天窗口,他的头像下方依旧是黑灰色的“离线”状态。
顾恩泽不太确定到了首都星能不能找到杜康,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再打一个电话试试。
这个夏天又要过去了,很快天气又要转冷,顾恩泽不想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叶青阳的动作很快,在预算充足的前提下,他甚至直接安排了包机,整个剧组连同设备一次性从蔚蓝星搬运到了首都星。
顾恩泽随身没有带佣人,叶青阳为他安排了四个助,四个保镖,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人足以应对意外,但他们都低估了《甜石榴》的火爆程度,以及首都星居民的热情。
许多影迷和粉丝聚集在了机场,顾恩泽身边的八个人根本拦不住,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但还好,一行不知道哪儿来的黑衣安保突兀出现,在他们的协助下,终于分开了一条通道,顾恩泽得以顺利离开机场。
叶青阳原本为顾恩泽和剧组其他人安排在了同一个酒店,事件发生后,他一边火速雇佣安保人员,一边协调其他酒店,最后选定了一家安保等级极高的会所——顾恩泽直接入住里面的独栋别墅,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陌生人“叨扰”。
顾恩泽在这里住的第一夜睡得还算安稳,第二天临近中午醒来后,便要去礼服店量身定做礼服——主宴会在七日之后正式召开,现在需要靠加价赶制,但最上等的礼服店不会接这种急单,只能在次一等的礼服店中挑选。
好在顾恩泽早年来首都星游玩时,在金珏的牵头搭线下,认识了一位颇有名气的设计师,顾恩泽出发前便给他打过电话,对方答应得很爽利。
顾恩泽抵达了礼服店,设计师帮他仔细地量好了每一处的尺寸,又揶揄了一句:“你除了张高些,身材这些年保持得很不错。”
顾恩泽放下了手臂,回他:“你倒是瘦了一点,怎么,最近在减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不是在减肥,”那设计师仔仔细细将卷尺收了起来,温声道,“是生了病。”
“什么病?”顾恩泽此刻嘴角依旧带着揶揄的笑容,“莫不是今日寻欢作乐太多,失了精气神?”
“倒也不是,”设计师低叹了一声,推了推黑边的眼镜,“前段时间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癌症晚期,治疗也没什么用处,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而除了设计,我也没什么其他喜欢的事,刚好你来了,我就来工作了。”
顾恩泽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认为设计师说的是谎话,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需要多少医疗费?”
“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医生的问题,”设计师开始在图纸上用铅笔描绘衣服的图案,“是我的命运,人总是要认命的,不是么?”
“我从来都不曾认命,”顾恩泽这句话说得很坚决,“你需要医生,以及药物,或许你会活得更久一点。”
“但我并不需要活得更久一点,”设计师轻轻地哼起了歌曲,“我是一个孤儿,也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朋友,我并不畏惧死亡的到来。”
顾恩泽的手指滑过了略显粗糙的木桌边缘,他低声询问:“那你有什么遗憾么?”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么?”设计师问。
依赖于优秀的记忆力,顾恩泽很迅速地回答:“布拉德。”
“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布拉德显得很高兴,他甚至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顾先生,我没有什么遗憾。”
于是顾恩泽意识到,他就是布拉德的最大的遗憾,年少时的他肆意妄为,毫不收敛自己的容貌和魅力,毫不在意有多少人喜爱他、渴求他,无意间成了很多人的梦中情人,也成了很多人长久的遗憾。
他从记忆中努力地寻找有关于布拉德的记忆,他的记忆很好,但他与布拉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还记得他与布拉德初见时的场景,他躺在柔软的软塌上,吮吸着一根棒棒糖,女佣们半跪在厚实的羊毛毯上,为他清洗打长长的头发。
顾恩泽头一夜一直在排练演出,上午睡了几个小时,下午依旧困顿不堪,听闻几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转过身探寻的欲望,只是低声说:“金珏,不是约好了晚上再见,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金珏“啧”了一声,回他:“当然是有正事,再过几天你就要上台演出了,但我觉得,你的服装还是不够漂亮。”
“已经很漂亮了,”顾恩泽懒洋洋地回话,“你不要太精益求精,差不多就行了。”
“我特地约了最近刚刚得了最佳新人奖的布拉德先生,他会帮你设计一套更漂亮的演出服。”
“设计师?”顾恩泽喊出了这三个字,但碍于头发还在清,并不能去看来人长什么模样,“金珏,多谢你了,雇佣他的钱走我的账单。”
“你干嘛总和我算这么清楚?我们不是朋友么?”
“你可是一位优雅迷人的女士,让女士为我付账单,我半夜都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
“顾恩泽,你丫又是从哪任男朋友嘴里学会的情话?还要用在我身上?!”
“抱歉,忘记了。”
金珏怒气冲冲,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顾恩泽一直浅笑着听着,等到人说得口干舌燥了,才又回了一句:“但我的确不能让你付账,正因为是你的朋友,才不愿意你多付一分钱。”
金珏一瞬间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幸好你喜欢男人,不然这一套接一套的,得哄骗多少女孩子。”
顾恩泽正色回她:“我永远都不会哄骗女孩子。”
“为什么?”
“我母亲教我的,我很听她的话。”
顾恩泽又和金珏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头洗完了,女佣们又用毛巾帮他擦干了头发,这才用软塌上起身,看了一眼布拉德,随口对他说:“你看起来很拘谨,或许你需要喝一杯?”
那次见面决计谈不上什么轻松愉快、友好和谐,年轻时的顾恩泽又骄纵又任性,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圈内的人态度会稍好些,圈外的人漠然以对,很不幸的,设计师布拉德先生是那个圈外人。
短短的几天的时间里,顾恩泽否决了一个又一个近乎完美的设计方案,直到对方拿出了红底金丝霓凰裙装,他再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年轻的顾恩泽冷哼了一声,说:“算你有几分才华。”
布拉德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希望你喜欢它。”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