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罪与罚
陀思妥耶夫斯基, 吸血鬼事变的幕后策划人,按来说应该死去了。川岛未来在翻阅档案时有看到非常明确的文字记载。
“您总该允许人们有自己的小秘密。”神秘的微笑浮现在对方的唇角,他悲悯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而且这些人需要帮助不是吗?”
好心的俄罗斯人慷慨地说:“我恰好有他们最需要的。”
“我只看到了挑拨和阴谋藏在特洛伊木马之中。”川岛未来不客气地回应, 眉头皱起,“在这种时候,你又能得到什么?”
魔人固然可以挑起异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巨大冲突, 但在倒计时面前, 冲突毫无意义。不如抓紧时间,换一片土壤再尝试他的野心。
他从未了解过魔人,对方在他的命运里就像是注定出现的反派, 难以捉摸的迷雾,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但现在,魔人就站在他面前, 眼底氤氲着狂热的雾霭。
“我在等待一场洪水。”对方采用了宗教式的隐喻, 苍白的脸几乎融化在白毛领口当中。
在圣经当中上帝用洪水冲刷人间的罪恶, 并与人类立约,此后再不会以灾难灭世。这家伙该不会认为日本的天灾和上帝的洪水是一个东西吧!
“洪水?”川岛未来嗤笑一声,“那么你是打算建造方舟吗?”
魔人摇摇头:“建造方舟的人不是我, 宽恕是神的任务, 通过考验的义人自然会登上神的船只。”
紫色的眼瞳凝视着他, 带着幽深而静谧的考量, 魔人缓步走近川岛未来, 边走边说:“如果没有异能力,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异能力是罪,剥.削是罪,不公是罪。川岛君, 来和我合作吧。”
“无论是Mafia还是特务科,他们都无法实现你想要的,只要异能力还存在,绝对的暴力下永远不会出现普通人的和平。”
巨大的荒诞感让川岛忍不住质疑自己的听力,将普通人视为蝼蚁般对待的魔人,竟然在和他谈论剥削与暴力。
“如果异能力都是罪,那你又是什么呢?杀害,欺骗,压迫……得心应手采用这些手段的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你是在用罪来制裁罪吗?”
陀思停顿了片刻,仿佛凝固着西伯利亚寒冬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是用罚。激烈的手段是改革的必备品,没有任何的颠覆不伴随着流血,他们会在天国中得到幸福。”
“请原谅我的冒犯,您已经失败三次了,之后还有多少次机会呢?行动越是温和迟缓,失败来得越是猛烈深刻。我以为您后来显然强势不少的作风,正是因为吸取了教训。”
毒蛇的引诱在耳边嘶嘶作响,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靠近到触手可及,“您不想拔除Mafia,将横滨塑造成没有内乱的想国吗?让我帮助您,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川岛未来毫不犹豫地后退,完全没有一丝丝心动。口蜜腹剑是野心家的标配,何况魔人此人信誉黑得堪比墨水。
“你听起来很了解我。”流光划过暗金瞳孔,那是折射出火光的水流,“那么肯定也能猜到我会——杀了你吧!”
话音刚落,无数水箭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扎穿了魔人的身体,发出噗噗血肉穿透的闷声,将其高高架起在半空,如同苍白的破布娃娃。
被压制的围观群众连尖叫都不敢,只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破风箱发出的沉重喘息令川岛眉头紧皱,本该死去的人动了动,低垂的头颅一格格地抬起,宛如定格动画里的僵尸。没有一滴血珠从那幅躯体里涌出,攻击就像是刺穿了一团棉花。
魔人轻轻咳嗽两声,苍白的手指掐住了从心脏捅出的箭矢,猛然用力。“真遗憾,如果早几月我可能就真的死了吧。”
浪花在接触的刹那四处飞溅,发出轰然的爆炸声,烟波往外推去,掀翻了数个来不及闪躲的民众。
咒灵遭受巨大冲击一般萎靡了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从空中坠落,膝盖弯曲单手撑地化去冲击力。他直起身拍拍染灰的衣摆,甩开满手的水,微笑道:“啊呀,这算是谈判破裂了吗?”
缩小的水球蔫蔫地趴在川岛的肩膀上,嘀嘀咕咕地说:“……同类的……味道……”
川岛未来瞳孔紧缩,喃喃道:“异能力咒灵化。”
这并非孤例,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就可以把异能力分离出来,政府对异能力实质有过很多不公开的研究。
异能力是才能,是扭曲的意志,是其宿主观念的具现化。它潜藏在某些幸运儿的体内,并被庞杂的观念而改造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异能力的原初极有可能就是一团无意识的生命!
“你根本不是魔人!”川岛笃定地说,“你是他的异能力,魔人已经死了!”
“是啊,你猜对了。”罪与罚伸手将帽子压在掌心,抚在胸前,另一手向旁边展开,屈膝弯腰,然后起身挺直了脊背。
现在他看起来不再像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了,那种从病弱中带出的郁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非人类的冷漠感。“亲爱的费佳已经投入了神的怀抱,只留下我继续未竟的事业,真是无比寂寞呢。”
“既然无法合作,那么就只能杀掉您了。”罪与罚长长叹气,似乎在悲悯,偷袭的速度却快得像是出鞘的利刃。
“据我所知,你的体术似乎并不太好。”
短短的匕首在他的手中挥舞得只留残影,咒灵的体质和人类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纵使可以操纵水流自保,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擅长战斗之人骤然陷入战场,迟早会有分心乏力的时刻。
而很快,一个破绽就送到了罪与罚的眼下,暗紫的眼瞳像动物似的缩成细点,兴奋的笑容爬到勾起的唇角!
银光汇在最锋利的尖端,然后恶狠狠地扎向了猎物的心脏!瞬间的违和感揪住了罪与罚的神经末梢,攻势已经无法收回,猎物苍白着脸弱小地颤抖着……
究竟是哪里不对?
啊!攥住他手腕的手,好像不是在往外推,而是在往里拉!他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一场陷阱!但已经晚了,一声凌厉的低呵响起:“五条悟动手!!”
咒力在身后翻涌着,就像是被黑洞吸附一般无法逃离,压缩成堪比原子.弹的招式,然后一往无前地发射。
罪与罚扭头朝身后望去,明亮的蓝光占据了整个视网膜,他惊愕地感叹:“真是疯狂!”
下一刻,他当即挥刀切断自己的手臂,向一旁翻滚躲开直面的冲击,依然被余波震到在地面翻滚了数圈。
五条悟落在他旁边,脚尖不轻不重地踩着罪与罚的脊背,“喂——你还要装死装多久啊!川岛未来~”
半圆形的凹痕深陷在地下,中间的人动了动,“耐心是种美德,五条君。”
川岛未来从尘土中爬起来,随手抓过自家咒灵吐出的外套披上,看起来毫发无伤。他走到罪与罚的面前屈膝半蹲,抓住对方的头发将脸抬起,然后不急不缓地朝他吹了口气。
“下次情报做得更好一些吧,真遗憾,这个世界的我根本死不了。”
异能力杀不死咒灵,但是咒术师可以。
“你说得对,激进是成功的必需品,所以我会杀了你。那么再见,异能力君。”
罪与罚低低地笑起来:“今天就算是我输了吧,罪永不消失,罚如影随形。见面礼希望你们喜欢,我们下次再见,川岛君,五条君。”
大雾瞬间弥漫开来,浓郁得让人辨不清方向,纵使五条悟第一时间就击中了对方,六眼也能观察到攻击落空了一半。诡计多端的咒灵将身体分散成了雾气里的无数颗粒,一眨眼就逃跑了。
“啧,跑了!”五条悟不满地皱眉,他最烦这种点亮逃跑技能的咒灵,滑不溜手的,打不到实处。他挠挠头,“他说的见面礼是什么?”
川岛未来口中的“不知道”都还没有成型,巨大到几乎要震塌大地的响声就席卷了耳道。
政府大楼如巨人轰然倒地,熊熊烈焰将其包围,更大更密集的轰炸声接二连三地爆发,里面的人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就已经被夺去了生机。
川岛未来怔愣在原地,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五条悟:“市长是不是还在里面?”
五条悟恍然大悟,然后一脸复杂地摇头,毫无同心地捏着嗓音棒读:“你的黑粉真的好多哦,未来giegie~~”
川岛面无表情,并给了他一脚。
第92章 第92章 会晤
川岛只觉得天上凭空掉下一口大锅, 不偏不倚地扣在他头上了。
好极了,本该烧成骨灰的家伙活了过来。明明只是遵从与种田长官的约定,来“见证”舞台落幕的自己, 好巧不巧地又被卷进了戏剧中。
日常怀疑系统给他加了个嘲讽buff, 意外多到习以为常的川岛揉揉眉心,向五条摊开手:“烦请借一下手机。”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解锁,把手机放上去的同时轻快地说:“模仿人家语气时, 记得要加表情哦~”
川岛快速按手机, 将陀思的消息发给种田山头火,头也不抬地拒绝三连:“呵,不加, 滚。”
五条:QvQ
暴乱的人群已经被接二连三的事件发展给震懵了。他们最开始就是来找政府示威要说法的,结果他爷爷的!市长死得比他们还快!本就不成熟的计划戛然而止,他们内心也同样一片茫然。
拥抱着彼此, 坐在地上的无助人群,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的,最后竟是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五条悟和川岛未来,灰扑扑的脸上是隐约的期冀和畏怯。
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在期冀什么, 只是在如此无力的现状里, 强者天然就笼罩着一层名为希望的辉光。
川岛未来并不去瞧他们, 把手机抛回给五条悟以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没有能力去给予这些人虚假的希望。
五条悟歪头看看人群, 又瞧瞧川岛, 迈着大长腿就跟了上去, 背对众人挥挥手说:“事件结束啦!各位散了散了,回家也好,集会也罢, 爱做干嘛就干嘛!”
“对了!”五条悟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提醒道,“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想尽办法离开日本吧,毕竟全日本都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低低的呜咽声在身后的人群中响起,随着两人渐行渐远,泣音便也遗落在了空气与灰烬之中。
天空倒置的城市轮廓渐渐清晰,遮天蔽日地投下强烈的压迫感。川岛未来步履不停,偶尔停下脚步思考片刻,才又继续走。
五条悟双手交叠抱住后脑勺,脚步拖沓,闲闲地问:“喂,你到底要去哪里啊?不会就打算这样瞎走下去吧?”
四处都是混乱和争夺,超市和便利店的门已经碎了,抱着粮食的劫匪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太多的汽车堵在马路上,车辆动弹不得,弃车步行的人不在少数。
在努力维持秩序的反而是一身黑衣的Mafia,尽管方式是简单粗暴地把闹事人一枪崩掉。远远就能听到雄浑有力的呵斥:“给老子听话!闹事者死!不服也死!”
川岛懒得搭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竟然愿意放你离开东京?”
强大的护身符越是在危急存亡的时候,越要紧紧抓住不放,五条悟能悠悠哉哉地在这边闲逛也挺神奇的。
“吚!好冷漠!老子可是刚刚救了你诶!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五条悟诧异地大声嚷嚷,下一秒双手就勒住川岛的脖子,手肘缠到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如同麻袋似的挂了上去,超级不满地抱怨。
“这当然都是因为你们的错啊!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什么叫做没有救了啊?”他的口吻没有多少尊敬。
“那群老橘子不死心,想要天元去试试书还能不能用。异能力做不到的事情,或许咒术可以,所以我就过来出差了。”
川岛手脚并用把大猫扒拉开,退开两步了衣服,他并不喜欢身高被压制的感觉:“那你不去找特务科,找我做什么?”
五条悟抿唇,严肃地说:“你太亮了。”
川岛:???
五条悟挑开眼睛上的遮蔽物,露出璀璨的蔚蓝眼瞳,再一次强调:“你身上的咒力,已经快要闪瞎我了,简直就是超大型灯泡嘛!川岛酱~比起书,还是现在有意思一点。”
川岛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自己并没有任何变化的手,然后抓握成拳又放开,五条悟所说的咒力他根本感受不到。
不过这也无所谓,咒术于他,只是多了一张暂时能用的牌罢了。
“既然你已经见到了,不是该去找书了吗?”川岛出声赶客,“不要一直跟着我,我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惨遭卸磨杀驴的五条头歪向一侧,脚尖扭成内八娇羞地捂脸:“人家的行为还不够明显吗?讨厌啦~竟然非要人家说出来~”
青年摇着手机,打开的定位服务闪着亮光,头颅也骄傲地一晃一晃:“no no no~我是不会走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找书呢?外卖当然已经在路上了啊!”
川岛未来并不明显地僵了僵,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他扭过头一字一顿地问:“外卖?”
“嗯呐嗯呐!”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咧开笑,如同表演般一手伸直,一手曲臂,两手比成枪状,指尖朝向川岛身后,搞笑艺人似的潇洒甩头说:“没错!他已经到了哦~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我们亲爱的——安吾亲!!”
被指着的安吾颤巍巍地从副驾驶座爬下来,头发凌乱,脚还有点软。他一边扶着车狼狈地调整好眼镜,一边就急匆匆地先交代任务:“五条君,书的残页都在公文包里了……”
“知道啦,知道啦!书什么的先放一边,安吾快看看谁也在!”五条悟的语气活像是介绍动物园里的奇珍异兽,满满的都是炫耀。
“嗯?什么?”安吾慢半拍地定神,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挂起就先僵在了脸上,缓缓地被惊讶和激动所取代,他喃喃出声,“川岛先生。”
被五条悟揪住衣摆,被迫站在原地的川岛未来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心里剁了五条家主的杀心都有了。
他官方又疏远地移开目光,点点头:“好久不见,安吾。”
安吾眼睛顿时一亮,这待遇已经好得超乎预期了。他立即应了一声,得到许可般快步上前,随手将公文包交给五条悟,紧接着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川岛先生怎么一个人离开了?外面的情况很危险,接下来您有安排了吗?要来特务科吗?逃生通道已经安排好了,您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了川岛的耳膜,像极了一周目时候操心过头的安吾妈妈。随着第二周目川岛迅速成长起来,安吾这一面出现得越来越少。
突然被关心轰炸,川岛未来莫名地手足无措起来,颇有些尴尬地含糊回应。
被忽略的司机一拍喇叭,轻啧一声从窗户探出头,打破了安吾的连环发问,眉毛不耐烦地皱起:“喂!叙旧也该有个度吧!”
橙红色的发尾在帽子下方探出,软软搭在脖颈上,Mafia的重力使中原中也抬起蔚蓝眼眸:“现在可没时间给你们浪费了!啧,既然就像那家伙说的人已经齐了,那就走吧,去大楼。”
“太宰已经安排好了吗?”安吾一愣。
五条悟在旁边狡黠道:“啊,没错。太宰君还诚心诚意地拜托我一定要把小川岛带上来着。”
被算计得彻彻底底的川岛努力微笑:他不解,真的。
这个场景下他也没什么用,太宰惦记着把他搅进去做什么呢?总不能真的惦记着退位让贤,把Mafia塞给他吧?
川岛不由自主地望向高高耸立的五座高塔。
忽然就想,或许那上面其实站着一个人,踩在栏杆边缘,摇摇欲坠,衣角于风中猎猎作响。迫不及待地意图抛开现实的琐屑,投入死亡甜美的怀抱。
第93章 第93章 和解
安吾脸上闪过些许无措, 他似乎并没有预想到这一幕,担心川岛未来生气的情绪不由自主就流露了出来:“您要去吗?”
这不像平常安吾会有的样子,患得患失的模样看得川岛未来不爽, 这样还不如彻底一无所知。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 反而像是他身处什么悲惨境地一般。
可是他并不悲惨,也不会软弱到等着别人来安排支配。他不需要深吸一口气就可以平静下来,并不跃动的胸腔极大地减少了身体反应对情绪的加成作用, 目前智轻易就可以占据上风。
川岛张张嘴刚想拒绝, 中原中也就率先打断了他的发言:“等等,按照首领的要求,需要你先看看这个。”
青年推门下车, 戴着黑色丝质手套,伸手将文件递给川岛。
青年停顿一下接过,撕开封口, 抽出一张薄薄的白纸。非常普通的白纸, 并没有任何异能力或咒力附着, 上面娟秀的字迹誊抄着几行字迹。
【你就不曾好奇过,你死去之后其他人的命运吗?
注视高天之上的目光何曾投注到凡人之上?
扪心自问,你真的了解每次轮回里你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我亲爱的, 冷漠的玩家先生。】
他当然……川岛未来不假思索地就要将纸条撕碎, 但下一瞬, 幽幽的声音从心底响起:你真的觉得自己没错吗?
无论是安吾甘愿殉道的大义, 亦或是太宰对人生意义的追求, 织田为什么想要写小说, 正直的羊之王为何会投入Mafia,武侦的成立故事,甚至他心心念念要消灭的Mafia究竟秉持何等的价值观……
明明已经度过了三周目, 除去利用的成分,他是否有过一个瞬间,关注过这些?
仿佛第一次闯入人群的陌生感攥住了他,这是一片荒芜的旷野,玩家走下舞台后失去了他的剧本和攻略,惊惶地望向这庞大又真实的世界。
川岛将纸条在掌心揉成团,咬牙切齿地低语:“啊,他赢了,又一次。我跟你走,让我看看,太宰君究竟想让我观赏什么。”
“没必要勉强,如果您确实不喜欢……”安吾推了推眼镜,劝解到一半就被强硬地打断。
“够了,不需要把我当成受情伤的小女孩一样。”川岛目光真正地停在安吾的脸上,透过他去追寻曾经的辉光和阴影,注视这位他既依赖又不曾了解的下属。
非常陌生,仿佛这张脸他平生第一次见。明明四周目刚刚见过,他却快要想不起来了,安吾青涩稚嫩的新人时期。
但正视过去似乎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困难。忠诚,陪伴,背叛……在他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其实也并不成熟,同样是跌跌撞撞地走在逐日之路上。
无数的误会阻挡在解之门外,这一刻,川岛未来鼓起勇气率先伸手。
“安吾……不,坂口安吾。”
忽然被叫全名的特务科长官一个激灵,简直梦回军训那般忐忑,“在!”
“现在你不是卧底,我也不是市长,在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前提下,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必须是现在吗……明白了,请问。”
“……”川岛未来张张嘴忽然沉默,转身对旁边两个虽然表面若无其事,其实耳朵高高竖起的猹礼貌微笑,“要不二位先暂时回避?”
“接下来是隐私,我希望可以和安吾独处两分钟。”
中也耳根顿时微红,捂唇尴尬地咳嗽一声,“咳咳,当然可以。”
五条悟则是不满,双手合十两眼水汪汪地祈求:“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听的,我保证听完就忘,真的,我发誓!吊胃口到一半最过分了!”
川岛压根不他,同样双手合十对中也诚恳道:“中原君请务必把他带走,拜托了!”
中原左右看看,妥协:“明白了,你们只有五分钟。”
说完他揪住五条悟的衣摆就把人塞进车里,小车车顿时以冲上天的速度一骑绝尘。
无关人员全都走开后,川岛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和焦虑地碾了碾脚尖,之后才接上之前的问题。
“有些机会稍纵即逝,所以绕弯子就免了。我就问一句。”他注视安吾的眼睛,认真道。
“我有过很多的猜测,但是还是想听你说。”
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了,知晓一切过去的安吾,彻底无牵扯的身份,即将终结的未来将所有的伪装都粉碎成无价值的泡沫。
安吾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现实应验了他的直觉。
他听到川岛未来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在第三次的时候……杀死我,你后悔了吗?”
安吾脸庞是干燥的,眼底的哀伤却如同一场淅沥的雨,他喉头干涩得发疼:“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让黑衣组织的人拿到横滨的自治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没想过来找我求证。”川岛指出,捂住眼睛笑,“那阶段的我不值得信任对吗?”
“证据太多了,也太确凿了……横滨死去很多人,血流成河,多到我不过来……您信任我,我很感激,但是我……对不起。”
就像川岛未来所猜测的那样,因为着急夺权他忽略了与安吾的认知差。
他觉得安吾是始终陪伴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即使不解释也会被解。而安吾眼中的自己却是个独裁的暴君,所以才会走到最糟糕的结局。
荒谬使川岛未来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喘不过气般呼吸:“误会,又是个误会,哪里有这么多的误会?我确实是个傲慢的混蛋,太宰又说对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川岛先生”安吾担心地出声唤他,却被金瞳里孤掷一注的狠厉钉在原地。
“那么你后悔了吗?我要听实话,告诉我安吾!你后悔了吗!?”
安吾踟蹰地唤他的名字,却被一次次地逼迫,最后他破罐破摔地回答:“我现在后悔了!但第三次的时候,即使很痛苦,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
始终执着的心结终于松开了,川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不哭不笑,如同雕塑般伫立着。
良久,他才叹息:“果然会是这样。
“什,什么?”安吾再度卡机。
“毕竟安吾很敬业嘛,公私分明,怪你难道能改变你吗?所以我决定原谅你了。”笼罩在金瞳的阴霾散了些,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摇摇头,不经意地笑笑,霎时就从沉郁中钻出缕活泼泼的轻快来。
他自己的衣服,低语咕哝:“五条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
安吾反而困在情绪里出不来,干涩问:“为什么可以原谅?”
“因为太累了。”青年抱着手臂软绵绵地站着,肩膀放松地垮下,抬头望着天,“不要把我想得太强大,我其实一直想逃跑来着。真相,过去,任务,每个词都重到背不起来。我从这个词跑到那个词,但是没有用。”
他碾了碾指尖,有点想抽烟看看,又觉得这其实也是逃避。
“我走到多远,困难就跟到多远,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沉。祈求,讨饶,威逼利诱对它都没效,这东西不讲道。所以算了,我接纳了,至少我不用怪自己跑得不够卖力了。”
“安吾,你说是不是……”一阵风恰巧掀起川岛未来额前的发梢,引得青年抬手去遮。风将一切的沉重从他的指缝间卷走,话音被风声送去了安吾的耳蜗。
“我们都该往前看了?”
“你……要试试看和我从朋友做起吗?”
第94章 第94章 选择
这已然算得上是友善的插曲, 对比之后被血与火浸染的篇章而言,此刻尽管被未来的阴影笼罩着,但毕竟仍属于旧日的和平时光。
真正宣布旧时代落幕的火焰, 恰恰就是从Mafia大楼的底部一路攀爬而上, 最后吞没了整栋高楼。
无论问什么都三缄其口的中也默不作声地带路。在越发死寂的静默中,川岛踏过蜿蜒曲折的小径,拉开门帘的瞬间, 他仿佛进入魔法世界里的舞会盛宴了。
珍宝珠玉点缀于裙摆, 各色的珠宝令人目眩神迷。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昂贵的香槟酒如瀑布般泼洒而下, 在高脚杯里满溢而出。
燕尾服的侍者拿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灯光明亮,金碧辉煌, 碎金洒落地上, 满目尽是如花笑靥, 天上人间。
高官贵族汇聚一堂,但却微妙地并没有看到特务科和武侦的身影。奇异而不安的预感就像是毒蛇缠绕脚腕盘旋而上,川岛下意识地去寻找舞会的主办方。
而太宰并没有躲起来, 他就那么坦荡地站在高台上, 伫立在人群中, 即便被附庸团团围绕, 也像是离群的孤雁般茕茕孑立。
那暗沉的目光穿过无边的喧嚣落到了川岛眼中, 太宰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遥遥地对他举起酒杯,而后手指骤然松开!
咔——嚓——
酒杯在川岛眼中仿佛一帧帧慢放的照片,就连溅起的碎渣都清晰可见。刹那间目睹的画面在头脑里高速地回放, 拼凑出几个字符——“一切都该谢幕了……”
川岛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任何余裕去享受这并不为他准备的宴会,便看到近乎是海浪般的明黄倾泻而下。
完美的纺锤体,圆滚滚的柠檬海浪从两侧的通风口里涌出,就像是小孩子往玩具篮里倾倒他玩腻的积木碎片。
一时间,川岛都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的人疯了。这群家伙前前后后地和爆炸都什么仇什么怨?!一个个是仇富吗?
巨大的轰鸣声攥住了他的神经,搅拌出地震后的眩晕感,安吾的呼唤声在一旁显得模糊不清。人群互相拖拽着往后方躲避,出口的大门却锁得严严实实,惊惶的人群挤向墙边。
大楼在崩塌,落石肆意地滚动,藏在通风管道的柠檬炸弹争先恐后地往外涌。钢筋水泥扎破了香槟塔,尘埃泥土染黑了美人裙。浓烟比火焰蔓延得更加快速,很快就充斥了整个空间。
所有人都在尖叫,五条悟却一反常态地在笑,他闲适地躲开冲向他的碎石,拨开人群向着太宰治走去。
“喂!你可没说过会是这样的烟火晚会啊!”
爆炸扬起的气浪吹起黑色的衣角,太宰抬手压住飞起的乱发,“难道这还不够盛大吗?”
“真是个疯子!”五条悟大笑着说,又好奇地追问道:“说真的,你杀他们做什么?反正逃不掉的人都是一个死字,还费时费力。”
川岛未来和坂口安吾也越过人群走到了前方。
留下咒灵在原地保护兼阻拦安吾,三番两次被拉下水的川岛简直要笑出声来。他后退两步助跑,脚蹬墙面同时手在高台边缘借力便翻身上去。
川岛二话不说,直接推开挡在中间的五条悟,径直走到太宰面前,金瞳仿佛也燃烧着火。
太宰微笑,微微低头,似乎很认真地看着他,慢条斯地说:“你来了啊,未来。”
“这不也是在你的计算当中?”川岛抬头撞进那片鸢色深池,伸手抓住对方的衣领,五指用力恶狠狠地将太宰的高度拽下来,逼着他俯身,才压着怒气说:“我该怎么称呼你,觉醒的NPC吗?”
四周的热浪舔舐上脸颊,空气闷热到令人目眩,就连太宰苍白的皮肤也染上薄薄的一层红色,就像是烛火映照下镀上的暖光。
但那双眼睛是冷的,盈着深不见底的虚无。
“嘘,冷静点。”太宰缓慢地一点点挣开川岛未来的手,捂唇在浓烟中呛咳两声。
“这和你对其他人做的事情是一样的,赋予希望,然后碾碎它,最后轻飘飘地重来一次,就连死亡都变成了廉价的残次品。”
那种高天之上的,略带哀怜的目光落下。
这一刻就像是玩家与游戏角色的倒置,操纵命运者与被操纵者的互换,又像是弃子败犬之间的同病相怜。
川岛松开手,撑住膝盖难以抑制地低喘一口气,即使他没有呼吸的需求,却依然感到了难言的窒息。
太宰眸光波动,弯腰主动地贴近川岛的耳畔,轻声蛊惑他:“无止境的路途使你厌倦,真实的体验令你动摇……怎么办才好呢?你永远也无法变回那个无知无觉的市长先生了。”
他悄然将语调放得更低,在喧嚣中为了听清,川岛下意识更专注地去捕捉每个音节。
“如果足够在乎那个世界,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打算继续踏上征程,你就不会拒绝邀请,轻易放过深入Mafia的机会……悬浮在前进和后退的真空之间,被无意义所包围的生命,真的存在什么价值吗?”
“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延长生命去追逐呢?”
比星光更微茫的期冀浮现在太宰眼底。与其说是在劝诱,不如说是孩童在探索一个无解的难题。这题目是如此的复杂而深奥,以至于他禁不住去窥探旁人的回答。
“嘛,我知道未来你现在不会受伤,说这些话毫无意义。”太宰直起腰后退半步,“但如果我告诉你有办法破除呢?”
一柄模样奇特的剑递到手边,由大小不同的两片方形剑刃构成,比起武器,更像是仪式上用的祭器。
川岛低着头,良久无言,就像是一尊凝固的塑像。被蛛丝层层缠绕的灵魂挣扎着,在重负中看到了天平的两端。
“天逆鉾,能强制解除所有的术式。同样,也包括令你不死的诅咒。只要对准心脏,轻轻地按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五条悟在一旁解释,懒洋洋地抱住后脑勺。
“先说明,老子瞧不上牺牲某个人来拯救世界这种戏码,而且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改变的。嘛~这玩意儿也算是交易品吧,这样一来,Mafia手里的残页也归我了。”
川岛未来抚摸这柄刀,指尖在缝隙里游走,复杂的心绪如浪潮翻涌不休。如果是刚刚开启第四周目的自己,必然已经握住剑刃收下了,这终究是一种选择。
死亡是人生最后的退路,太宰将这条路送到了他面前。
“我逃避过,愤怒过,想要拽着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念头也有过!但这又如何?无数次地叩问生命除了更加失魂落魄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川岛缓慢地将天逆鉾推开,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着,青年轻而坚定地说:“我不会用的。”
他抬眼注视太宰,犹如终于从自我的茧房中振翅而出的金蝶,一字一句地说:“我接受这样的人生,我接受所有的失败和无意义,我接受过去鲁莽又自私的自己,所以我会活着!”
“我会活着去弥补犯下的错,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去经验我拥有的每一个片刻,去爱这并不完美的世界!”
啪啪啪——
“bravo——完美发言!!”五条悟疯狂鼓掌,对严肃过敏的咒术师,成功地把气氛破坏得渣都不剩。
瞬间回神的川岛看看五条,又看看被咒灵拦在台下,此刻神情复杂且欣慰的安吾,羞耻感后知后觉地瞬间爆炸!
第95章 第95章 没有道德
川岛瞬间丧失了继续说话的冲动。啧, 大意了,简直就像是愚蠢的热血青年。
但前市长先生终究是个经历过无数历练的成年人了,这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场面, 至少表面上装也得装成这样。
太宰似乎陷入了深思, 他并不是能够被语言轻易打动的人,质疑一切是他的本能。
一番话无法证明任何事情,正如所有人都会在情绪的两极间弹跳, 偶尔高涨, 偶尔低落,患得患失才是人生常态。
“看来我们不会是同路之人了,但天逆鉾你还是收下比较好哦~”
太宰真挚地建议:“毕竟谁也无法预测未来, 或许到时候你又改变主意了不是吗?”
“这么说也有道。”川岛认同他的看法,果断伸手把天逆鉾拿下了。尽管他不认为自己会走到自裁那一步,但威胁系统时没准用得上。
安吾在底下急得团团转, 既担心台上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又忧心在炮火中伤亡惨重的一群人。偏偏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职角色, 破墙而出拯救世界这种事情压根不在业务范围内!
接二连三的炮火绵延不断,几乎要将地基都炸成粉末,而从楼上向下传递的巨震更是雪上加霜!
伴随轰隆隆的响声, 整栋建筑物剧烈地摇晃, 铜墙铁壁此刻就像是小饼干一样又薄又脆, 瞬间爬满了雷劈般的裂痕。
“碰撞开始了……”川岛仰望上方, 似乎穿过了层层阻挡窥见了苍穹。无数的死伤近在咫尺, 他却无能为力。
五条悟迅速地一脚踹飞整块掉落的天花板, 一手抱着装书页的文件袋,潇洒地在前方开路:“太宰君,不要忘记你答应过的报酬啊。”
“嗨嗨,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你来处吧。”太宰游刃有余地偏头避开差点捅破脑袋的钢筋:“东西都在森先生那里,只要过去拿就可以了。”
“啧,那只老狐狸么。”
“森先生听到的话会哭的。”
两个人互相交换一个假笑,写满了塑料兄弟情。
“该死!别闲聊了,这栋楼都快塌了!”安吾扒拉着咒灵一点点往前方艰难挪动,像是果冻里的玩具小人,走起路来一团一团的。
“太宰你有计划就搞快点。总不能聚集这些人,就只是为了集中杀死吧!”
如果到现在他还没发现不对劲,安吾这卧底就白干这么多年了。这里不仅没有武侦和特务科的人员,甚至就连Mafia的干员都不见踪迹,甚至包括带他们前来的中原中也在内!
爆炸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却又留出了逃生的余地。
“当然不是啦~我既不要他们死,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太宰若无其事地摊开手神秘地说,“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你们了。”
“来帮我作证这场意外里,所有人都死掉了。”
川岛未来顿时侧目。
安吾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巴又紧紧闭上。他推高往下滑落的镜片,扫一眼周围的残酷景象,迟疑地重复太宰的发言:“全都死了?”
“没错哦~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尊贵的客人会被悄悄送往合适的地方,虽然比较拥挤,但和死亡相比定然可以欢欣接受吧。为了拿到全部的船和飞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太宰状似无奈地叹气:“如果不提前聚在一起,恐怕诸位已经争先恐后地开走所有交通工具了。虽然手法拙劣,但Mafia就是这样仅仅擅长暴力的组织。”
“安心,在爆炸和坍塌轮番出现后,不会有人有闲情挖开验尸的。安吾只要用你的异能力作证即可。”
川岛已经听明白了,太宰这是要洗劫大户,把所有的逃生手段都控制在自己手中。
那么武侦等人在哪里也就好猜了,无非是在机场和港口两地维持秩序。
五条悟不愧为咒术界最强的男人,打扫现场游刃有余。很快就从层层叠叠地建筑结构中找到了突破口,在避免倒塌的前提下,一招就轰出个硕大的洞口。
就在天光照进洞口的同时,数十位黑衣壮汉已经团团包围了这里,提着担架和灭火器开展急救工作。
在场的人已经晕的晕,伤的伤,少数清醒的人也没机会抗议。
训练有素的动作让川岛多看了几眼,这样的部下搬砖起来一定很顺手吧。
“怎么样?是不是突然之间大反转,觉得Mafia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发疯到把所有人拖下去陪葬了?”太宰像猫一样蹭过来,红色围巾就像是猫尾巴一样,懒懒地扫了扫手背,又高冷地拉开了距离。
川岛轻轻触摸被碰到的地方,拂去上面的痒意。救助现场如火如荼,安吾都忍不住去搭把手,难以言说的茫然又一次卷土重来。
“确实出乎意料,也许真正不尊重生命的那个人,是我吧……”
他毫无怀疑地认同,在场所有人会死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世界末日的终局,或许是对Mafia的刻板印象,但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没想过去拯救这些并不熟悉的面孔。
川岛并不想得到建议,他仅仅只是困惑,救与不救的差别究竟在哪里?真实与虚假之间真的存在鲜明的界限吗?为什么有些人会触动他的同情,有些人却令他无动于衷?
太宰说的那些,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说得那么义正辞严,但是瞧他这杀伐果断的样子,也没有博爱到哪儿去,和自己实际上没差别吧?
在一天的摸爬滚打里已经沾满尘埃的衣服,也不会在意更脏一些,川岛抱着满心的不解,慢慢地蹲下来,想了想干脆又抱着膝盖坐下了。
他想了又想,终于恍然大悟。
坏了,他被道德绑架了。
即使太宰说得都对,但他本来就是坏人啊!他热爱世界的风格和好人不一样有问题吗!何况弄成现在这个局面,九成以上是系统的“功劳”,同为受害者的自己为什么要愧疚?
太宰在一旁冷眼旁观,无论最终是自暴自弃,还是幡然醒悟,他都有足够多的耐心去等待答案,然后去攫取他想要的果实。
“太宰君。”
“……在?”
就在太宰准备好收尾之际,川岛未来开口叫住他,平铺直叙,单刀直入,抛弃了所有的委婉和粉饰,然后彻底掀翻了他的算盘。
“对你来说,这些人意味着什么呢?生命,利益还是麻烦?不觉得讽刺吗太宰?你在诱导我去爱上这个世界,爱上这个你憎恶的谎言。”
“你多久没有入过水了?”
太宰呼吸乱了半拍,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像墙灰一样。他看着川岛脸上的嘲弄,惊觉对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不,应该说是进步惊人。
这次轮到川岛未来将一模一样的毒液泼洒回太宰身上:“你在恐惧死后的世界吗?如果死亡只招致轮回,那么生命又有什么意义?你一直想问的就是这个吧?!”
他近乎于是恶劣地,毫无同情地,就像是同态报复般,将攻击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但如果生命没有意义,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保护世界辛苦活着?既然有想保护的人,就证明你认为他们的生命有价值,所以并非生命没有意义,而仅仅是你——”
“太宰治,不认为自己有生存的价值罢了!”
“不用谢,心疏导课还你一节!”川岛纵身向高台之下跳去,总算是畅快地笑了起来,朗声道:“我不会帮你的,别以为可以道德绑架我,我会按照我的方式来行动,你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第96章 第96章 无路可退
川岛未来先行一步离开, 被抛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那我们继续工作?”安吾举手弱气地说。
“哒咩!”五条悟双手在身前画出大大的叉,“我要赶着去收报酬,然后就得回东京了。”
他拿出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摇头叹息:“那群老橘子可一直在催着呢~”
安吾解地点点头, 咒术师毕竟是外来人员,离开也是正常的。那么事件的主导者总该留下点后续计划吧?他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太宰。
太宰睁大了眼睛,神情显得格外天真无辜:“我还要去收缴战利品, 黑黢黢的小矮子应付不来的, 所以这群人就郑重地拜托你啦!随便找个地方堆着就OK,很简单对吧?”
“对个鬼啊!!”对Mafia首领的所有尊敬此刻通通喂了狗,安吾愤怒咆哮, “你就是想偷懒而已吧!!”
……
而在这已然坍塌的废墟之外,恐慌公平地降临到所有人的头上。
公放的大喇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距离世界重叠还有十二小时,请全体居民迅速前往横滨港登船避难, 不要停留, 不要停留!”
收音机则播报着此刻前往港口的安全路线, 每隔数分钟就有一条公路被通报堵塞瘫痪,大量人群不得已只能离开车辆,步行前往,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长长的蚂蚁部队。
特务科和武侦维持着秩序, 既要及时消灭因为恐慌而诞生的新咒灵, 还要时刻防范踩踏和意外事故的发生。
而此刻众人心存期待赶往的伊甸园, 却是同时盛放着希望和绝望的钢铁之花。
“乱步, 还能坚持住吗?”福泽谕吉拍拍乱步的肩膀, 比尖刀更加锐利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人群。
平常用于守护民众的长刀此刻转为分离人群的削骨刀,只用轻轻一剜,便将不合格的人群削到船下。随后, 围绕在船边的特警就会把这些人带到一边管束起来。
乱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湖绿色的双眼像是褪.去了温度的玻璃球。在那双勘破一切迷雾的双眼下,所有人都被残酷地分成了两种属性:价值足够登船的,以及……只能舍弃的。
他闻言扭头对着福泽谕吉扯了扯唇角:“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名侦探,这些只是小菜一碟!”
然而更真实的想法,乱步嚼碎后硬生生吞入腹中,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他厌恶这份工作,厌恶用标签将生命划分为三六九等,厌恶去担任这张筛选人类的细网。
可这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为所有船只加起来,最多也只能运走十分之一的人。如果放任众人靠实力去抢夺,那么因为恐惧而提前逃离的船,在争夺战中损坏的船,至少会使这个数字再减一半。
儿童是未来的希望,留下;
“妈妈!不要,我要和妈妈一起走,不要分开我们,不要!!”女孩哭叫着拍打腰间军人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拼命地往前伸,而她的母亲却含泪微笑着挥手。
“小优华要乖哦,妈妈只是先去另一个船等着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在某领域有突出贡献的人,留下;
老者漫长地叹气,他怀抱着满满一箱的资料,珍之重之地交付到船员的怀中,指尖颤抖地抚摸过已经破损的表皮。
“这是老夫一生的成果,如果老夫今日靠着它们登船了,以后恐怕再无颜谈论科学了。拿好这箱子,留给有兴趣的年轻人吧,老头子已经太老了……”
语毕,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向了陆上的人群,他的妻子儿女都在那儿等着他。
老弱病残,失格;
“凭什么我们要被放弃?你知道我们都吃过多少苦才熬过这些年的吗?”
“老子年轻时为日本打过仗!我是老兵!凭什么不让我上船!”
“我儿子在上面,我儿子在上面,让我和他换吧,那个兔崽子什么都做不到!我才是有价值的那个人啊!”
犯人,失格……
“妈的!都是死,兄弟们跟我一起杀上去!警察老子也不是没砍过!”
无数的手掌向上伸,向前抓,如同从地狱里攀爬而上渴望抓住蛛丝的恶鬼,又像是嗅到花丛后一拥而上的蜂群。
“是你吧!?就是你做的决定对吧!”一道人影闪现到乱步的身后猛然开枪,他眼底布满血丝,大笑着呐喊:“只要杀了你我们就可以活下去了!”
乱步侧身险而又险地避开子弹,当即下蹲抱头:“笨蛋,就算没有我你也上不了船,袭击我只会死得更快!”
真正的杀神从袭击者的身后显露出来,仅仅是一道微弱的银光上挑,下一刻血迹直喷三尺高,头颅呈现出一道抛物线,直直掉到地上,滚了出去。
“没事?”身着和服神情冷淡的少女甩开剑上的血迹,想了想又从腰间掏出一颗薄荷糖递到乱步面前:“快要结束了。”
随着泉镜花的话落地,数道汽笛声接二连三地奏响,特警迅速行动起来,拉成一道防线,推着所有人往后退,远离岸口。
这一幕严重刺激了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人群,暴乱霎时炸裂开来,而人群中的呐喊更是巨大的催化剂。
“该死!船开了!船开了!!他们不会等我们了!”
“等等!再等等!我的孩子还没上船!”
“为什么!我只是迟了一点点啊!”
“不想死,我不想死!”
于是蚂蚁开始向前冲,冲进了细网当中,挤着挨着推着,一股无法抗衡的推力就像是海浪般向前涌,一波又一波冲刺在防线上。
后方的路被不断挤占,除了向前,无路可退。
“传我命令,对向前不退者——”种田长官攥紧手中的扩音器,压下声音里虚弱的颤抖,大声而坚定:“开枪!”
枪声奏响,殷红的血渍从前线洇湿了路面。清泪同样从士兵的眼中落下,倒下的是他的同胞,他的袍泽。
是便利店里熬夜的店员,早上向他问好的老奶奶,是路边擦拭垃圾桶的爷爷,是地铁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枪怎么可以对准他们?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可是身后也是他的弟兄,他退了,后面就危险了。士兵呐喊着,紧紧闭上眼睛,扣下了扳机。
除了向前,无路可退。
两种残忍的正义撕咬到了一起。
船只鸣笛,一艘接一艘的船达到了最大载重,沉重而迟缓地驶离港口。船上人群或是紧咬牙关,或是放声大哭,亦或是别开脸不忍再看……
两岸齐升的痛哭拖曳出船下一圈圈的波纹,遥遥地亲吻横滨海岸的一角,此后渐行渐远渐无声。
第97章 第97章 抉择
就在岸边战火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之际, 几点白帆竟然从海面上遥遥地驶向岸边。
“看!有船!”
“船回来了!”
武侦众人闻言也不由自主地扭头回望。不,并非是早前离开的那几艘,而是更加小型且奢华的, 独属于有钱人的豪华游轮。
等等, 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新的船?
乱步微微眯眼,然后露出了些许笑意。
果不其然,种田山头火的手机铃声顿时就响了起来。
“这里是中原中也, 奉首领的命令, 给你们留了几条船。”沉稳而沙哑的男声从电话另一端响起,“这算是最后的帮助了。”
与此同时,紧急安顿好伤员的安吾也灰扑扑地赶往现场。其实安不安顿也无所谓了, 不死在大爆炸中,也会死在天灾里。在Mafia盯上他们船的那一刻,这些人就注定活不下来了。
所谓的意外死亡也只是给强取豪夺盖上一层遮羞布, 同时方便突袭骤然失去主心骨后陷入慌乱的队伍罢了。
擒贼先擒王, 大抵如此。
游轮停在近海, 大家族自然考虑过会被灾民强抢的可能性,所以在一开始就停在隐秘的地方,只能由快艇将人运过去, 船上还有人负责接应和守卫。
他们把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到, 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向来合作良好的Mafia会反戈一击。
Mafia已经占据三分之二的船只, 率先离开了。
留下了几个船员, 把剩下的船开回海岸。
剩余船位并不多, 却像是一缕曙光落到了众人眼中, 或者说是又一个危险而淬毒的诱饵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之前已经濒临放弃的人再一次升起了逃生的希望,因绝望而起的反击因为希望变得更加无所畏惧。
“长官, 我们还需要按照之前的方式筛选吗?这次可能压不住了。”特警背靠背地缩小了包围圈,骤然重燃希望的民众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去排队了。在生死面前,礼义廉耻都是假的。
种田以沉重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缓缓地摇头:“不必了,从现在开始,你们都被革职了。你们不再是士兵,也不是守护者,你唯一需要守住的,就是自己的命。”
直接敲定人选的不公平分配到此结束,总有些位置该留出来。
他挥挥手,长叹:“去抢个座位吧。”
岁月的痕迹在此刻于种田山头火的面容上显露无疑,粗粝的海盐在他脸上腐蚀出皱纹,寒冷的海风摧垮了这位长者挺直的脊梁。
弥勒佛一般的轻快笑意早就被苦涩所取代,他此刻就像是忽然老了十岁,转身对福泽谕吉说:“福泽,这么久以来,多谢你了。让你的社员也去登船吧,这就是最后的位置了。”
福泽谕吉默然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轰然崩塌的秩序。密密麻麻的人群穿过防御网奔向游轮,远远望去如同蚂蚁将乳酪团团包围。
奔跑,登船,拉扯,喊叫,不断有人登上船舷,也不断有人被踏入脚底,此刻情状令人痛心不已。
年轻的武警们早已做好了丧生于此的思想准备,他们都是签过生死状才留下来的。现在就算让他们当逃兵也根本迈不开步伐。
所以众人只是无措地收了枪,可怜巴巴地彼此看看,小声问:“跑吗?”
“我,我不想死……”好半晌,才冒出一道颤抖的声音,然后有身影拔腿就跑,瞬间冲出去了。
然后如同吹响了比赛的哨声,接二连三地有人冲出队伍。
没有人阻拦他们,有人模仿,也有人停在原地丢开了手里的枪。
肤色黝黑的大高个子,他是队里最注意纪律的队长,此刻眼睛通红:“我得回家了,奶奶在家里等着我。”
“我……我想回去看我的狗,查他肯定很害怕。”瘦小的新人抬手抹了把眼。
“哈哈哈,那就回去,广播不是说还有几个小时嘛?我也有录了的球赛没看呢!”拍打他们肩膀大笑的副队,用力地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拳头,把泣音憋了回去。
于是海岸边又渐渐地出现了另一波回流的潮水。
他们稀稀拉拉,七零八落,但却逆着人流艰难地往回走。
老迈的夫妻互相搀扶拥吻,年轻的恋人哭着抱在一起,一家数口的则紧紧牵住了彼此的手。
细碎的、微不足道的话家常,取代了日常的抱怨和所有的宏大议题。
“我们回家吧,好久没能一起坐下吃饭了。”
“家里冰箱还有菜,不吃就坏了。”
“没事,今晚把它们都煮了。”
“我今晚就要和男神告白!”
“嗯?谁?你什么时候有的男神?”
他们往回走,对看到的人群传达前线的消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复——
前方没路了,我们回家。
武侦众人三三两两从绵长海岸线的各处汇集而来。中岛敦甩手消除虎化,长长的腰带在身后摇摇晃晃;与谢野晶子缓慢踱步而来,将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织田作之助和谷崎兄妹一起漫步闲聊;国木田独步边走边严肃翻阅手中的想笔记本,然后就被后面冲上来的宫泽贤治拍了个踉跄。
夜幕逐渐降临,城市上方星光被遮蔽,但海面依然洒落了柔和的银纱。泉镜花看着海面,低头握紧了胸前的手机,哀伤如同月光般在眼中摇摇晃晃。
乱步抬手压住快要被吹飞的帽子:“社长,我们走吗?”
他们如果决心登船,哪怕是晚一点抢也来得及,但是……真的应该去做吗?
福泽谕吉严肃地看向自己的社员,这里的每一位,都在入社考核中展现了正直的品质,都是他珍视的成员。
“此刻纵使选择离开也绝非是逃兵,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生活,同样需要莫大的克服困难和羞愧的勇气。登船者需保护同胞,探索前路,传播薪火;留下者则固守家园,守望相助,二者并无高下之分。
不拘义,不拘人情,不拘廉耻。诸位,现在只管畅所欲言。”
谷崎润一郎抱紧了谷崎直美,率先开口:“我要离开,我必须和直美一起活下去。”
众人了然点头,紧接着发言的则是中岛敦,他挠挠自己的脸颊,低垂眼睫沉重道:“我很害怕,也不想死,但是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泉镜花伸手握住敦的手指晃了晃,然后摇摇头说:“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种田时候也会有风雨和雪,这件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宫泽贤治微笑着说,“我现在比起离开,果然更想要回到村子里!所以我不会坐船的哦!”
“现在回村会不会不方便?公共交通已经停运了吧?”国木田下意识追问,然后就被贤治的天然回答所打败了。
“没关系!我可以跑回去!我跑得很快,中途也可以借车!只要足够真诚就一定可以的。”
“好吧。”国木田被勉强说服了。他抚摸笔记本的封面,“临阵脱逃不符合我的念,我想留下。”
“社长和乱步已经决定不走了吧?”与谢野晶子轻笑,“那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们啊!”
“孩子们已经委托给靠得住的人了,我也留下。”织田作之助紧随其后道。
所有人的想法都已经清晰。
没有任何的愧疚与指责,众人彼此相视一笑,分手道别。这就是最后了,不需要更多的由来说服自己,也没必要在选项中挣扎,只要明确最想做的事情,然后听从内心就够了。
谷崎兄妹赶往轮船,以追上游轮离开的尾巴,与谢野晶子慢半拍跟上,去救助登船失败后还剩半口气的可怜人。
一道清冷的,夹着些微笑意的声音骤然加入到众人之中:“很高兴看到你们都在,有谁可以帮忙换一下广播内容吗?”
从暮色中缓缓走出的青年苦恼地皱眉,暗红的血水在他脚下摇曳,软绵绵的水团子扒拉在他肩膀上,发出吃撑了般的饱嗝。
“逃生窗口期结束,让没赶上的人们回家去吧。再继续倒计时下去,这孩子就真的要吃坏了。让我们换成点更好听的东西如何?例如说轻音乐?”
当了一路咒灵清道夫的川岛未来对众人微笑,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唯独手上握着一张极好的牌。
作为从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中诞生而出的咒灵,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强大的时候了。
第98章 第98章 前夜
待到漆黑的幕布彻底覆盖上这片海岸, 整个横滨的灯便亮了起来,整个城市绚丽多彩,好似要将剩余的所有光华都一股脑儿地倾洒而出。
天上城市也同样流光溢彩, 既无比真切, 又彷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令人不知何处是人间。
狂欢者彻夜痛饮,将无用的货币抛洒在焰火之中;祈祷者汇聚教堂, 聆听神父的告慰;无助者蜷在被窝里抱头痛哭……
三刻构想不愿离去的人难得的聚在一起, 吵吵闹闹对抗这么多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然还能坐在一起喝酒。
海岸边,大海无垠, 晚风习习,白沙绵软,架几只烧烤摊, 或行或坐的数十人。也不用灯, 围着篝火, 暖融融的光便亮在眼底了。
胡椒粉一撒,肥瘦相间的牛肉在炭火上滋滋冒油,香气馋的人流口水。年轻姑娘特意换上和服, 几个小孩子拿着烟花棒追逐打闹, 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川岛未来则站在海岸边, 吹着海风默默出神。浪花静谧地沿着海岸线奔腾又退却, 倒映着庞大城市虚影的海面波光粼粼, 熠熠生辉。
疯狂吞噬其他咒灵的水团子依然贴在他脚边, 看起来乖巧又无害。未来低头看它,过了会儿又蹲下身,像是提起一只猫儿般双手把水团举高过头顶, 抖了抖,眼神幽深。
“咒灵都像你这样亲人的吗?”
除了最开始那会儿非常狂暴,契约之后乖巧得简直像个假咒灵。
水团状似不解地啪叽在上方挤出个问号,但很快又高兴地拟态出两只猫耳,还啪嗒啪嗒伸出条长尾巴来甩啊甩。
未来忍俊不禁:“行了行了,我捏过那么多形状,怎么就光记住了幸运的样子。”
身后传来中岛敦大声的呼唤:“川岛先生——可以吃了哦!”
川岛恍然回头。
满目夜色如潮,潮水里涌动着一点明亮暖光,光里他的故知旧交、亲朋仇敌或坐或立,就那么笑盈盈地瞧着他,几乎要融化到光焰里。
此夜一过,再多纠葛又是如红尘旧梦,指隙流沙,再寻不到半分了。
青年眨眨眼,将伤感一笑而过,踏着来路一步步往回走。
中也、森鸥外、尾崎红叶三人轻声交谈,大抵是在说着中也的糗事,只有重力使满脸通红地支支吾吾。
武侦时时刻刻都打打闹闹的,敦和龙之介又要打起来,然后被织田作强行镇压。乱步总能眼疾手快地捡出考得最完美的烤肉塞进自己嘴里,超级满足地眯起眼。
安吾拿着几串烧烤走到川岛身边,笑着打趣他:“原来还会回来啊?总是逃跑的川岛君?”
“嗯?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没听清,在问我要不要?谢啦!”川岛一口叼住鱿鱼,不客气咬着签子就从安吾手里拔过来,然后横着竹签轻轻一扯,整个鱿鱼就塞进嘴里,边嚼边说。
“啧,算了。”安吾笑着摇摇头,数着烧烤串给川岛分了一半,“这些你自己拿着吃,那之后过得好吗?”
“挺好,吃得好睡得早,之前没玩过的游戏都玩了一遍,还养了猫。”川岛未来平静地回答,又恰了口牛肉。
“安吾你呢?”
安吾辛酸地愤愤咬肉:“忙到快要猝死了。”
想起四周目也是苦兮兮到还得回特务科老家借人手的安吾社畜,川岛资本家未来忍不住眯着眼笑出来:“哈哈哈,看来到哪里安吾都是劳碌命嘛~”
“喂!笑得未免太过分了吧!”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噗,安吾你的表情更好笑了……”
两人之后又慢悠悠地聊起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唯独默契地不再问过往,不再看将来。
断断续续也有其他人来搭两句话,不是送食物就是送酒水,喝空两三瓶啤酒红酒后,醉醺醺的安吾扑到在沙滩上沉沉地睡了。
川岛把前下属扒拉到海浪冲不到的地方,很心大地就直接托付给织田作了。环视一周,青年拎了两瓶啤酒,慢腾腾地往某个方向走。
走了好几分钟,才在远离人群的某块巨大岩石后,抓到一只孤零零的黑猫。
他攀着半边岩石,把冰啤酒直接贴到太宰脸上,看着对方凉飕飕地抬眼瞧他才嘲笑出声:“我还在纳闷,最想死的家伙怎么不在?今晚明明是多好的良机,原来是躲起来了。”
太宰反手夺过那瓶酒,轻浮的面具如影随形,露不出半分真意:“那你又为什么来找我?让我自生自灭不是您的原话么?”
“对,那你的麻烦解决了吗?”
“托您的福,不用解决了。”
“原来最大的麻烦就是我……”川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是荣幸之至。”
太宰顿时安静下来,没有再开口。
川岛慵懒地挪到他边上,倚着岩石发笑道:“其实找你也没什么由,纯粹是找旁人都不合适。”
酒精并不会侵蚀川岛的神经,但今夜明月无声,晚风微凉,空气里酒香弥漫,醺得他放松了戒备,才会懒洋洋地开口。
“你就像是苦酒。”
明明一身尘埃,摇着劣质啤酒,却仿佛端着酒杯,衣着华贵置身于宴会中,神情散漫的青年轻声细语。
“苦得让人清醒,饮下却又醉了。”
“所以我总该避开你一点,冬天醉倒的人总是醒不来,而春天的风离得又还太远了。”
鸢色的湖面波光粼粼:“醉倒又有什么不好,无知无觉地就度过了冬天。”
“我不能,睡着的人还在等待春天呢。”
“也有醒着的人不在乎这个。”太宰轻浮而无谓地扯出笑脸。
“别说梦话。”
盛满橙黄液体的玻璃瓶轻撞后又分开,川岛的嗓音朦胧而伤感,随后他离开,与共饮者擦肩而过:“这样就好,明天再见了,太宰君。”
太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低头摇晃手中的浊酒,终究仰头喝下。
“自说自话地跑过来,又自说自话地走……呵,真够过分的……”
第99章 第99章 末日终章
世界如棺木,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向海面时,横滨最高的建筑物,Mafia的五座高楼率先与复制品撞到了一起。
一阵巨大的音浪席卷全城, 只是一秒就振荡开来, 令人耳朵嗡鸣,竟是直接暂时失聪,久久听不到其他声响。
之后从接触点开始, 崩毁以雪山崩塌之势轰然而至, 一息之间,所有建筑顿时崩裂成无数比尘埃沙土更加细碎的粉末,漫天飞舞而去。
留在地面的人仰望天空, 从四肢开始染黑,然后如同遇热后的蜡像般融化,滴落的蜡油还没触地就开始向天空升去。
漆黑的蜡油剥落成文字, 漆黑而透明, 不断地向上攀升, 旋转着,飞舞着,整个世界仿佛在下一场雨。
一场黑色的, 倒错的暴雨。
一切的痕迹被摧枯拉朽地抹平, 昨夜还在欢笑的面容在几息之间就荡然无存, 空荡荡的沙滩上残留着黑灰, 如同初到此地时咒灵为他办下的葬礼上, 那些燃烧成灰烬的纸屑。
川岛未来的脊背不堪重负般缓缓弯折, 然后捂着嘴蹲下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没有发出任何泣音,就连眼睛都干涩到挤不出半点泪水。
太宰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勉力支撑着两条腿,没有狼狈地倒下去。人间失格与书的对抗使体力过分耗尽,连思绪都跟着安静下来,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世界静谧得仿佛墓园。
多幽默啊,最想死的人却活到了最后。
“这个世界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救了。”
川岛未来哑着声音说,眼底烧着一层好似熄灭又仿佛一息尚存的火光。浓郁的悲伤如同冰川下流淌的暗河,冰凉而刺骨,却生生不息静谧无声。
“太宰君,现在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了吗……”青年呢喃,表情从他脸上退却,看起来就像个残存执念的空壳,讥嘲死亡。
“死亡就是这样轻率而绝望的东西,偏偏铺开了一条逃离现实忧虑的道路。”
“得到的东西终将会失去,人永远都在求不得,放不下之间痛苦挣扎。纵使多活上几十年,也无非是积攒更多的苦难。”
“抛下未来的可能性和回忆一同赴死,还是被悲惨世界推着继续向前,一直以来,你是想问我这个吗?”
太宰微微睁大鸢眸,他忽然看不透这一幕了。说着会热爱生活的家伙此刻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了对世界深刻的厌倦,就像是之前的种种都不过是一层精妙绝伦的伪装。
他跪坐到川岛面前,冷静到极致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地响起,单调得如同一根直线。
“你可以放弃任务,书在骗你,恐吓你!如果失败就会复写,那么这个叠加世界又算是什么?丢进废纸篓里攥成一团的草稿不会在正文上再写一次。”
冗余的数据只会一次次地丢入垃圾桶,只要书同样渴望保护主世界,就绝不会把这些东西倒入它的珍宝里。
“选择权已经交给你了,不是吗?破除术式的天逆鉾,可以将你身上束缚的故事解放出来,失去这些故事,你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里了。”
太宰直截了当地说,专注地凝视着川岛未来。
“原来不是诅咒,是故事么?怪不得这么难用。”川岛未来点点头,并不惊讶太宰的聪慧,谁也猜不透对方究竟清楚多少,但此刻这样的交流总归省力多了。
他从水团的腹腔里抽出那把似剑似矛的兵器,良久地端详,突兀地夸赞道:“一场及时雨般的选择。”
但下一秒,青年眸光顿时流转,重新定格在太宰的脸上。
“但是我不能。”
“百年如露,朝夕即逝,若是就此停滞,那么就全部定格在最悲惨的一刻了。”
“我依然有遗憾,所以必须往前走。”
川岛轻轻托起太宰的手腕,让掌心朝上,然后缓慢地闭上眼睛,如同陷入一个柔软的梦般,将脸颊贴上掌纹。
“太宰,让我赌一局……”他叹息,“求你帮我,拜托了。”
“……”川岛紧紧地握住缠着绷带的手腕,轻柔的呼吸化在他的手心里。太宰低头沉默不语,秾丽的五官彻底失色般变作一片的惨白。
“太狡猾了……”太宰呢喃。
川岛没有让他逃避,自顾自地说:“祂在注视着我,等待我的选择,编造我的命运。我要脱离这个故事,走到棋桌上,变成下棋的人。”
太宰:“有几率会真的死去,这时候你又不怕了吗?”
“我绝不自裁的。”川岛坦然道,好似并非主动迎上了死神的镰刀。
太宰望着平静无波地将生命压上赌桌的川岛未来,却捕捉不到半分青年对失败的恐惧,看起来对赌运报以绝对的信任。
“你……”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啊
他忽有所觉地发出一个音节,却又察觉到出声后只会降临更大的不幸。是清醒地不幸着的人悲哀,还是不知道自己不幸的人可悲呢?
这种洞察瞬间堵住了太宰的声带,替换了原本的话语:“……我知道了。”
“谢谢你,太宰。”川岛松开手,满意于得到的回答。
他用天逆鉾刀尖缓慢地刺穿掌心,如同规则崩坏般,漆黑同淤泥的粘稠光带从伤口处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去,又紧接着团团将两人包围!
缠绕在川岛身上的故事被祭器释放,书的力量和人间失格强烈碰撞,前三周目的碎片开始四溢。
“实验成功,然后呢?”太宰按向他的手背,掌心的皮肤被刀尖划破,绷带散落,涌出的血液顺着剑刃流淌,一滴接一滴落入到未来手背贯穿的伤口中。
两人都没有余裕关注这些琐事。
太宰审视那张仿佛时时刻刻都冷静自持的面庞,几乎溺毙于璀璨的金海。
“杀了我,将刀刃刺进我的心脏,故事的核心就在那里。安心,这副躯壳不会痛的。”川岛温柔地对太宰微笑。
天逆鉾被放进太宰手中,冰凉的手指隔着绷带贴近手背,然后缓缓收紧手指,就像是引领着初上幼稚园的孩子做手工般耐心妥帖。
然后未来骤然倾身向前,天逆鉾的利刃干脆利落地贯穿心脏。四周目的故事霎时爆发出强烈的白光,太宰眼疾手快地捂住伤口,意图流散的漆黑淤泥被不断地溶解,白光瞬间被血色彻底浸染。
虚弱成一团的咒灵呜呜哀嚎,无助地磨蹭未来的脸颊。
川岛未来脱力软绵绵地往前倒下,太宰伸手把人抱在怀里,单手托着背部,让头靠着肩。
“值得吗?”细若游丝的声音提问。
静默的空气没有回答,只有微不可闻的低声哼唱,孤独地游弋在空气里。
金瞳渐渐涣散,然后疲惫至极地闭上,终于陷入了深眠。
汲取着川岛身上咒力的水团同样萎靡不振,它在迅速地虚弱下去,却仍然调动起仅存的力量去圆一个微小的愿望。
洁白的雨取代灰尘缓缓落下,那并不完全是纯粹的雨,而是掺杂幻象的海市蜃楼。
纯洁无瑕的教堂在沙滩上升起,每一个浮雕都在低头哀叹,每一束花都啜泣流泪,连弥漫的日光都笼着一层寒霜。
一场最终的葬礼,最盛大的安眠。
纵然殚精竭虑去守护,世界也如同玻璃球那般一触即碎。他用一个宛若无底空箱的灵魂去装载意义,一切晦暗的明亮的事物如流星划过,却留不下分毫。
最后,即使是海滩也严丝合缝地嵌入穹顶的积木,海水倒涌,天崩地裂,棺材终于合上了木盖。
太宰治抱着沉睡的川岛未来,低头凝视对方的侧脸,伸手用绷带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印。
然后他望着这方终于失去全部未来与光明的世界,在被海水彻底淹没之前,自嘲地冷笑。
枪.口对准太阳穴,青年扣动了扳机。
神啊,让他从这锈蚀的世界里醒来吧……
太宰治倒下了,逸散无处可去的故事碎片却回不去原本的容器,混乱地摇曳了好一阵,最后将地面生机将逝的尸首裹成茧。
熟悉的生命轨迹再度将太宰席卷而去,年少却陌生的记忆,冷雨、高热、昏沉沉的头脑、明黄色的蒲公英伞在面前摇摇晃晃……
在做梦么,还是死后的回马灯……
蛛丝般纤细的本能比智更快抓住执着的目标。
纵然一切的事物在最初就注定了消逝的命运……但如果从最初的起点就开始分岔,过程会有不同吗?
第100章 第100章 再见系统
“滋滋滋——数据紊乱——请求修复——滋滋——滋滋——”
“修复失败——错误数据进入主程序, 清中——清失败,第四周目延后开启,请稍后。”
“错误数据已重新读写, 第四周目正式开启, 玩家数据复刻中——滴,时间回溯成功,剩余回溯次数零。”
细线游走勾勒, 混乱到近乎精神污染的的浑圆空间内, 川岛未来漂浮在中央,若有所思地阅读特意放在他面前的文字。
很难说这是一种什么体验,就像是在读一本自己的劣质传记, 除了记录事件外没有任何添加。既没有评语,也没有润色,言简意赅如同一本备忘录, 还是每日都写一篇。
翻涌的情绪在阅读过程中冷却。
迅速地翻阅完整个故事, 川岛下意识地用食指指节按了按下唇, 原来还有些困惑的思路迎刃而解。
难怪太宰君中途叛变,偶尔又高深莫测得完全不像少年时期该有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他也是重启的!哦,不对, 更惨, 是末日宰。
对宰科生物来说, 比死不掉更惨的, 大概就是死了再活过来吧。川岛几乎要为对方掬一把同情泪, 他当时真的只是想借人间失格一用而已。
【这就是最新的故事, 您看完了吗?看完之后就开始正题吧。】系统在旁边适时出声,电子音莫名显得颓丧。
接二连三的意外使它深刻地质疑起自己的智能水平。就没一件事情是按照计算中的推演来发展的!
它是真没想到川岛未来说死就死,还精准地叠上了人间失格+天逆鉾两个bug, 最后使错误数据反向入侵了现实世界。
系统震惊。
系统沉默。
系统开始怀疑统生。
系统思考中。
系统放弃了思考。
系统觉得第四周目也没救了。
如果没人执笔,那么白纸又有什么用呢?系统向来平静无比的电子音都好似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检测城市评级中——
目前城市评级为B。
救助孤儿,抚恤伤残,聆听民意,公正执法,勤政廉明,爱民如子。您的事迹在人群间传唱,您的声望在民众间高涨。
混乱被秩序所收编,黑暗亦与白天达成了平衡。过往的伤痕已被抚平,激烈的矛盾尚待平息。您的城市正从低迷中复苏,纵使阴霾未散,希望的火种已经明亮如星子。
约定条件未达成,退出即默认游戏失败。请在十秒后选择是否退出,是/否。】
系统直接放弃无用的话语挣扎,二话不说开始倒数,做足了听到“是”的思想准备。作为非碳基生物,它很快就克服了沮丧这种废物情绪,重新冷静下来。
第四周目很快也要加入废纸堆了,它得算算剩余的空白还够不够再找一个新玩家。
【十、九、八……二、一】
“否”
【好的,您的回答已确认,游戏失——滋滋——游戏继续】
系统震惊到卡机,玩家不退出了?
所以其实推导是对的,投入冗余数据世界真的有奇效?那为什么玩家最后像是要放弃一切的样子?是哪个环节的运算出错了吗?它的后台转得快要发热,硬是分析不出川岛未来的心路历程。
川岛未来可不知道系统的心思,他只听到电子音卡了又卡,最后蹦出了一句为什么。
【是什么使您改变心意了呢?】
“因为我不喜欢。”青年坦率地说,脸上虽挂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什么情绪。“我不喜欢连累他人,也不愿意看着这些人被这样儿戏的结局羞辱。”
【如果您失败了,实际结局并不会比之更好。】系统点到即止,留下富有想象空间的巨大沉默。
它没有提到更多,放任自流的世界即使不会被冗余数据吞噬,也会被其他的世界观给侵蚀,最后彻底丧失力量体系的独立性,直接消亡。
川岛未来深思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如果我赢了,这些数据会怎样?”
【重新加载】
川岛:?
嗯?不是,这和他直接离职的结果有差别吗?
系统似乎也反应过来它的表述不够精确,当即补充说明。
【离职导致的重新加载是不经挑选的,只会加剧混乱,最后削弱整体的稳定性。
而通关后,所有数据都会成为夯实新世界的地基,您可以从中挑选需要的部分复刻到新世界里,最后时间线会在成功周目的基础上重新演化形成。】
听起来倒是好多了。
川岛未来舒了口气,冷不丁地突然出声问:“系统,交换条件究竟是什么?”
“无论是真实身份,亦或是黑衣组织,甚至连平行世界和书我都知道了,违规到这种地步,再多一条也无所谓了吧?”
系统沉默不语。
很好,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有漏洞。瞧,这就是有了人性的致命弱点,规则可以为情而让步。川岛继续说,声音愈发温和而循循善诱。
“保守秘密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我安心执行任务对吧?但想想我为什么会抗拒,正是因为我们之间缺乏信任!”
“我该怎么去信任你呢?一开始就失去记忆,连续三次游戏死亡,还发现你拿着我的钱和我的势力来哄骗我建设横滨!我又没有你的把柄,谁知道会不会过河拆桥呢?”
【但是规则……】系统刚开口就被打断。
“这是规则的问题吗?!不,这是信任问题!考虑到最优解,你应该牺牲一点点的原则,建立起彼此间信任的桥梁!”
“就连操纵时间送我回到离职前这种话都说过了,还用在意这无足轻重的小小秘密吗?”
川岛未来的神情正直坚定得像是要入党,推出了最后的砝码:“告诉我,我保证回去继续当市长。”
系统开始衡量所有事物的重要性,最终是巨量的沉没成本压垮了一切。它没有选择新人的余地了。
【一个愿望,您祈求得到一个愿望。】
系统顿了顿,既然防线已经开了,再回去严防死守也没意思。它将故事娓娓道来。
异能力,柯学,咒力三种力量体系本该分属于三个世界,但是这三个世界却彼此碰撞在了一起。
而三个世界中,异能力世界最为弱小,极有可能不是融合,而是被吞噬。因为它并非主世界,而是依托异能造物“书”生成的一个分支世界,还深陷混乱之中。
这次碰撞唤醒了“书”的独立意志,它希望可以融合升格,由此彻底脱离主世界的“书”。
融合的前提是三者要实力相当,次级世界的硬实力不够就只能用软实力去凑。所以作为异能力混战中心的横滨必须足够和平强大,在社会秩序上超越另外两个世界。
“书”只能实现有逻辑的故事,并且如果想要升格,故事就不能由本世界的人书写,所以它找到了一个帮手。
为了避免这个帮手窃取横滨,又不至于使人消极怠工,“书”与帮手达成了协议,并制作出系统成为监督和书记员。
“书”封存了帮手的记忆,模糊了他在黑衣组织的存在感,并且留下了完成任务的心暗示。
作为制衡,帮手则要求逐步解封自己的遗产,并要求任务结束后实现一个愿望。
听完前情,川岛极为务实地咔嚓两下把咒术界拜访计划掐死在了摇篮里。毕竟要是不小心改变了力量平衡,他就白忙了。
“那么我的诉求是什么?这些一般都会写上合同的吧?”
川岛漫不经心地想,他实在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愿望。根据琴酒那里听来的形象推断,促进世界融合完全就是顺水推舟。他对永生也没有像乌丸莲耶那么狂热,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得不到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占位,即使他不需要,也不能把愿望让给另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
系统缓慢开口,每个字都状似无意地读得非常清晰:【当世界融合之际,“书”要推动融合以科学为主,从而实现对异能力和咒术的研究与控制。】
川岛倒吸一口凉气。
芜湖,格局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