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倒v开始 想好怎么死了吗?我的,师弟……
浮罗阵。
傅潭说从方才男人与王充的只言片语里, 揣测到,他应该知道傅潭说几人会找来,让王充和张小如为诱饵, 引他们入阵。
但是王充不愿 意害死张小如,才带她往另外的方向跑, 之后就被傅潭说几人追了上来。
男人似乎嫌弃地上的腐尸烂肉脏了他的靴,跺跺脚, 地上的血肉便化为了齑粉。无形之中,皆是彰显出自己强大的实力。
傅潭说下意识转身想跑,可是后路已被断掉, 赵秋辞被迫和两个强大的对手缠斗在一起, 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暇顾及他。
不过也好, 赵秋辞不在这里,自然也就看不见……他们二人对峙的场景了。
傅潭说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师兄。”
男人一笑,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不过眨眼之间, 他就已经迅速贴近, 凑在傅潭说的耳畔。
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在傅潭说耳边嘶嘶吐着蛇信子,傅潭说浑身僵硬,并不知道,那毒蛇的利齿什么时候会咬上他脆弱的脖颈, 注射进致命的毒液。
“师, 兄。”男人咀嚼着这两个字,蓦然低低笑出声,“听闻你多了个仙君师兄, 在蓬丘的日子,好像过的不错呢。”
他指尖捏着傅潭说下巴,视线透过面具注视着他。
乌发雪肤,桃花眼一点妩媚,现在这般不屈地看着他,倒是又添了几分刚强。
这个师弟,模样一向是顶好的。自小就是玉雪可爱,如一截嫩生生的莲藕,极得师父喜爱。如今长大了,这张脸更可称绝色。
就像是白胖的莲藕,长成了冰清玉洁的菡萏。
看着这朵亭亭玉立的菡萏,澹台无寂无暇欣赏,只想把花折下来。
覆了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傅潭说的下巴,感受那一抹柔滑,他笑道:“我当你是忘记了,谁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师兄。”
傅潭说眼眸微闪。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傅潭说同一师门,一脉相承的嫡系师兄。
男人眼底明晃晃的讽刺,傅潭说没有反驳,体内已经开始悄悄运气,青龙剑赫然出现在手心。
青光乍现,傅潭说的青龙剑出鞘的一刹那,澹台无寂眼波流转,眼底浮现许些怀念之色。
“好久不见青龙剑了。”
他抬手运气,傅潭说手里的青龙剑突然脱手,继而直奔澹台无寂而来,稳稳当当,落进他的手心。
“我的老朋友。”他摩挲着剑柄熟悉的纹路,低声呢喃,“久违了。”
傅潭说吃了一惊,他狠狠瞪着澹台无寂,咬牙切齿:“把剑,还给我。”
是他大意了,交战前先丢了武器,可是犯了大忌。
“我是不是说过。”澹台无寂微微侧首,视线转向他,声音宛若落在玉石上的刀尖,一字一顿,“我的东西,我早晚会拿回来。”
“青龙剑,不是你的东西。”傅潭说抬起双手,掌心汇聚起浅绿色的真气,亦是一字一顿,“是我的。”
与此同时,青龙剑受到感召,嗡嗡嗡震动起来,要从澹台无寂手中脱离。
澹台无寂并不示弱,他单手就可以与傅潭说对上。
两股灵力碰撞在一起,一时间,青龙剑浮在空中,左右摇摆不定。
它大抵也很为难吧,一个是前任主人,一个是现任主人,它若是会说话,此时约莫会张开嘴大喊:“你们不要再打啦。”
真气在体内循环运转,灵力倾泻而出,傅潭说加大了力气,澹台无寂跟着加码,然而,他周身的灵力里,却开始逸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正是这些黑气,让青龙剑猛然从二人对峙中挣脱出来,继而毫不犹豫,冲向了傅潭说。
神剑重新握回手里,傅潭说盯着澹台无寂:“你修了什么邪功?”
体内的青龙功法不再纯粹,难怪青龙剑会排斥他了。
澹台无寂冷了唇角:“一个被废了半身根骨的人,你觉得能修什么邪功?”
傅潭说猛然提剑,直冲他面门。
澹台无寂脚尖离地,一跃而起,被剑尖逼退。
凌厉的剑气肆意流窜,傅潭说并没有手下留情,回嘴讥讽:“一个已经被逐出师门的丧家之犬,也配称我师兄?”
男子并不恼,脸上却扬起笑容,像是极欣赏傅潭说这般不知逼数的狂妄样子:“师弟这些年有多少长进,不若让师兄来领教领教。”
他右手翻转,腰间那把黑色长剑入手,“铮”地一声,接住了傅潭说这一击。
握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傅潭说继续发力出招,二人即刻缠斗在一起。
然而,傅潭说每一招每一式,都被澹台无寂提前料到,而后稳稳接下。他不攻只守,却见招拆招,明明是傅潭说追着他砍,他却越来越游刃有余。
相反的,傅潭说额前冒出细密的汗珠,越发吃力。
是了,二人师出同门,傅潭说所学,澹台无寂没有不会的。傅潭说的招式,澹台无寂也已经,一清二楚了。
何况不论修为还是剑法,草包傅潭说,都与这位“前任师兄”,没有一丝可比性。
要想在他手里胜出,基本上是……难于登天。
“啧。”澹台无寂歪歪脑袋,感慨,“师弟好像,没什么长进呢。”
傅潭说又气又无可奈何,前些日子听到的点点传闻,与眼前人串联在一起。
“是你,以青龙剑法在各处活动的,是你。”傅潭说反应过来,“你想做什么?你故意要引我下山?”
“倒是还长了脑子。”傅潭说出一招,他便接一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好像只是在逗一只小猫小狗。
“我是要引你下山,可我也不曾料到,这么巧,你会掺和到柳家村来。”
王充只是他前来办事随机带来的手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居然对柳家村一个女人存了别样的心思。
若是平时,几个村民杀也就杀了,但是不曾想,居然还招惹了蓬丘的人来。
而来的人里,正巧就有,傅潭说。
澹台无寂勾唇,喟叹一声:“我原没想,这么草率就来见你的。”
“你疯了。”傅潭说眼中划过不可思议,“你不该暴露自己,你不该回来的。就为了青龙剑?你真是不要命了。”
剑刃交锋,二人视线随之交错,四溢的真气将二人发丝吹拂起来。
“怎么。”澹台无寂似乎惊奇于傅潭说的语气,略略挑眉,“你不是恨我,恨不得我死么?”
“我当然恨你。”傅潭说两脚抵在地上,双手握剑才能抵住澹台无寂,青龙剑巨大的威力震得他自己的手都在疼,他咬牙切齿,“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那恐怕是有点难度。”澹台无寂调笑,“我此番回来,不仅是为了青龙剑。”
他刻意凑近傅潭说耳廓。
“还为了你。”
他不再奉陪这逗小孩的把戏,傅潭说的剑被挑飞出去,结束了二人的对招。
傅潭说自知不是对手,不过还好,他逃命的东西很多。
蓝色阵法自脚下扩大,迅速旋转运作,傅潭说笼罩在蓝光里,不等澹台无寂上前,他已经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澹台无寂轻笑一声:“狡猾的小狐狸。”
“不过,你逃得了吗。”
很久很久之前,这里还是两座大山,叫福禄山。有两座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的山头,大山上有一座金光寺,小山上有一座柳娘娘庙。
因为形似葫芦,因此,也称葫芦山,为一方风水宝地。
后来,三界大乱,大山被夷为平地,小山也只剩了半块山头。
再后来,就有了后来包括柳家村在内的,大大小小的村庄。
澹台无寂摊开掌心,黑色灵力汇聚成小山的形状,若仔细端详,约摸还像半块葫芦瓢,在深沉的黑色中,蓝色的光点格外显眼。
现在,整座山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这也本是他此行的目的。
傅潭说被阵法包裹着,因为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地势,傅潭说茫然逃窜,不知道自己奔向哪里,不过,能逃离澹台无寂,越远越好。
一片黑暗里,似乎有绿光,指引着傅潭说前行。
宛若黎明的曙光劈开黑暗,傅潭说眼前终于亮了起来,光刺的他睁不开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环顾四周。
残垣破壁,他居然,到了柳娘娘庙遗址,那四面漏风的大殿里。
略一估计,柳娘娘庙距离方才的位置甚远,应该已经甩掉澹台无寂了。
傅潭说终于松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摸出自己的腰牌,赶紧问问狐狸楚河那边的消息。
然而,大地开始震颤,傅潭说的手被震得抖动,腰牌不自觉滑落下去。
脚下的地已经站不平稳,傅潭说惊愕地抬头,整个柳娘娘庙,已经被暗紫色的阵法笼罩。
不,不止是柳娘娘庙。傅潭说视线投向大殿之外,乌云遮天蔽日,天雷滚滚,可以说,整个山头,都被肉眼所看不见的黑紫色的阵法笼罩。
澹台无寂,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跑了吗?”男人的声音在身后蓦然响了起来,傅潭说被吓得一个激灵,跳出去好几米远。
他猛然转身,惊愕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澹台无寂,张大的嘴巴几乎合不拢:“你,你是怎么追上来的?”
他刚才所用的阵法,缩地为牢,是瞬移阵的一种。瞬移阵一向最为耗费精力,寻常修士难以使用。他这个和凰符一样,也是绯夜仙君特意为他准备,关键时刻逃生用。
明明来无影去无踪的。
澹台无寂笑而不言,黑色的鹿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宛若催命符,一步步向傅潭说走近。
“你不跑,我不就追上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俯身下来,将傅潭说笼罩在其中,刻意压低的声音魅惑又深沉:“想好怎么死了吗?我的,师,弟。”
第25章 你还是这么好骗,师兄……
绯夜仙君曾经无数次地唤他师弟, 那般温柔可亲。
然而从澹台无寂嘴里吐出来,傅潭说第一次觉得,师弟两个字, 居然这么扎人,这么刺耳, 像是悬在他头上的屠刀,像是淬了毒的毒药。
澹台无寂勾唇, 手腕反转,长麟剑剑尖灵活地指向了傅潭说,剑刃转瞬即逝的寒光几乎闪了傅潭说的眼。
傅潭说快哭了。
打又打不过, 跑居然也跑不掉。
澹台无寂没有立马杀他, 不过是想慢慢折磨, 看他负隅顽抗, 濒死前绝望求饶的模样。
傅潭说瞳孔放大,在剑尖刺向他的面门的前一刻,忽而听到有什么崩裂破碎的声音。
数条绿色藤蔓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拔地而起, 宛如一条条触手, 疯狂在空中舞动,它们挡在傅潭说身前,继而以迅雷之势直冲澹台无寂。
纵然这攻势来的猝不及防,澹台无寂并没有被吓到,他微微眯眼, 眨眼间已经将数条藤蔓斩断, 掉落一地。
傅潭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哪里来的藤蔓,但绝对不是他动的手, 跟他没有关系。
仔细看去,那绿色的藤蔓极为柔韧,和寻常藤蔓不同,身上布满了细长的叶子,就好像……柳枝?
傅潭说瞪大了眼睛,没有看错,那不是藤蔓,那分明就是柳树长满叶子的粗壮枝子。只是他还没见过这般粗壮的柳枝,一时没有辨认出来。
傅潭说并不清楚柳树的来历,但是它们好像在……保护他?
澹台无寂轻飘飘扫了傅潭说一眼,分明是在告诉他,没用的,这些小把戏。
黑色长剑插进地面,乱石飞溅,大殿之外,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阴寒的风争先恐后从破漏的墙缝里钻进来,澹台无寂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无数的黑气从他脚下涌出,野火一般,点点星火便成燎原,迅速在地面上蔓延。所到之处被紫黑色淹没,挥舞的柳枝像是碰到了什么剧毒之物,迅速灰败下来,滚落到地上,有灵性一般,疼到扭曲蜷缩。
雀跃的火焰里,澹台无寂一步步向他走来。
傅潭说手脚止不住地发抖,被逼的后退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师兄的存在只会提醒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这一刻,他脑海里下意识浮现的,居然是那天小师侄冷淡的脸,和他清冷的告诫。
电光火石之间,那条红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洛与书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你出事,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但是你也得有命撑到才行。”
对,红线!红线还在他手上。
傅潭说两只手背在身后,悄悄用左手去扯右手手指上那条无形的红线戒指,他不敢打草惊蛇,洛与书赶来还需要时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曾想,还没碰到,下一刻,却被澹台无寂猛地攥住手腕,反手摁在了墙壁上。
傅潭说瞳孔紧缩,他右手被迫高高抬起,几乎是被拎起来,甚至不得不踮起脚,才能好受一些。
拉伸之后的腰身越发显得纤弱,此时傅潭说完全被压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澹台无寂那半扇铁面越来越近。
他眼睛是笑弯了的,唇角翘起,尽是奸猾。
“怎么死?嗯?”
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威胁。他呼吸几乎都喷洒到了傅潭说脸上,傅潭说惊恐地歪过脑袋躲避。
“你自刎,还是我送你?”他喃喃低语,温柔地征求傅潭说的意见,“用青龙剑?还是用我的长麟?”
仿佛只是在询问今晚的晚餐吃什么,而不是在考虑怎样取他的狗命。
我不想死啊。傅潭说心底无声呐喊。
他艰难咽下一口气,被堵住了似的喉咙才发出声音:“等,等等!”
“在我死之前,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澹台无寂松手的一瞬间,傅潭说几乎是扑通掉在了地上。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满腹委屈,然而对上澹台无寂冷冽的视线,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是了,眼前是澹台无寂,又不是洛与书,抱怨又有什么用。
没人在乎。
他仰起脸看向澹台无寂,甜甜一笑:“你难道不想知道,师父临终前,有没有留什么话,给你么?”
言罢,澹台无寂方才还含笑的脸,骤然就冷了下去。
恍若掉进冰窟里,周身的温度都在那一刹那,冷了下来。
傅潭说料得到他的反应,师父,就是他的死穴,不能提,提了必急。
何况,这个坑,澹台无寂已经栽过一次了。
但是傅潭说没有害怕,他上前一步,主动靠近澹台无寂。
澹台无寂比他高很多,比洛与书也还要高一些,傅潭说要微微仰起头来,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他再一次重复:“你不想知道,师父临死前到底,留了什么话给你吗?”
那双桃花眼里含着小鹿一般的灵动,傅潭说笑的无辜。
“你不想知道吗?”尾音软糯,却要搔到人的心尖上,酥麻而瘙痒,“师兄?”
坚实有力的大掌猛然攥上傅潭说细弱的脖颈,掌心的温度灼热滚烫。
傅潭说被他掐住了脖子按在墙上,双脚几乎离地,呼吸渐渐困难。
然而他如愿以偿地,在一直淡定的澹台无寂脸上,看到了崩裂的神色。
“你以为,我会再听你的话吗?”
字字句句几乎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胸口的那道疤还尚未褪去,每每想起,都要隐隐作痛,发热发痒。
“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一次你的当吗?”
他不会忘记,那是傅潭说赠与他的永恒的痕迹。
傅潭说涨红了脸,唇色因为缺氧开始发紫,他硬是挤出笑来,戳到澹台无寂的心窝子里:“可是,你还是想知道。”
“而我如果死了,你就再也不会知晓了。”
“闭嘴!”掌心收紧,他声音里含着恨意,“你这是在炫耀吗?傅鸣玉?”
只要他手下再用点力气,便可以轻易折断傅潭说脆弱的脖颈。
澹台无寂承认,不管是刚才对招,还是傅潭说逃跑,都没有引起他半分波澜,然而此时,傅潭说几句话,却轻易牵扯到了他暴躁易怒敏感的情绪。
傅鸣玉凭什么这么这么得意?
青龙剑法唯一传人?灵胤道长唯一的弟子?
呵。澹台无寂冷笑,是啊,他死了,傅鸣玉,不就是青龙观的唯一传人了么。
至少师父,是承认傅鸣玉的啊。
傅潭说敏锐觉察到,随着澹台无寂情绪起伏,他周身的灵力也开始波动,体内的真气四处乱窜。傅潭说快要喘不上气来了,艰难着抬起手,环上了澹台无寂的腰。
澹台无寂一怔,本来他死死掐住傅潭的脖子,二人距离就拉的极近,现在傅潭说两手搭在他腰间,姿势莫名亲密起来。
好像在,紧密相拥。
“师……兄。”因为缺氧,傅潭说整个面部都是绯红绯红的,眼尾沁出生理性的泪水,泪眼朦胧,此刻低低地哀求,颇有些楚楚动人。
澹台无寂面无表情,手下的力道却不知怎么,松弛了一瞬。
傅潭说右手已经抚上了澹台无寂坚实宽厚的脊背,轻柔地摸索,所到之处,清楚地感受到澹台无寂肌肉绷紧,一阵颤栗。
傅潭说虚弱地笑笑,找准时机,在澹台无寂最后一节脊椎处,猛然注入一道真气。
毫无防备,猝不及防。
那道真气猛然窜进了身体里,随着脊椎和经脉游走,所到之处,犹如冷锋过境一般,迅速结冰。
澹台无寂瞪大了眼睛,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形僵住,犹如万根冰针游走在血管里,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而傅潭说注入真气的右手,每一根手指,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他不是水灵根,但是这么多年在重安宫跟着洛与书,多少学了些水系的法术。
他方才那一击若是直面对上澹台无寂,连给他挠痒的都不够。但是偏偏在他最没防备的时候,从他脊椎处,送进了他的身体里
傅潭说从他魔爪里逃脱,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睁睁看澹台无寂倒下去。
“你……”
不复方才的傲慢骄矜,他跪倒在地上,冷汗大颗大颗从他额前鬓角滚落下来,看得出极为痛苦,他硬是咬着牙,不发一声。
沉重的铁面滚落到地上,溅起一层灰尘。
澹台无寂的面容暴露在空气里。
带着面具的他冷漠而暴戾,与原本的面目并不相符。
面若桃花,眉眼含春。
他本是,温润如玉的样貌。
可一道伤疤,却从右侧眉骨劈到左半边脸。就像是一块原本熠熠生辉的璞玉,被生生摔出了裂痕。
傅潭说接连撤退了好几步,与澹台无寂拉开了距离。他嘴角翘起,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你还是这么好骗,师兄。”傅潭说起身,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叹一口气,笑容讽刺。
“这么多年,你不也是一样,没有长进。”
第26章 你想要我死,我却在保你的……
大风呼啸, 傅潭说发丝与衣袍皆被吹得飞扬起来。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澹台无寂。方才他捏着傅潭说的脖子,宛若要捏死一只蝼蚁,现在却因为剧烈的疼痛, 在地上疼到面目扭曲。
傅潭说歪歪脑袋:“同样的当,你怎么还会上两次呢?”
恍惚中, 青龙观的那一日,仿佛犹在眼前上演。
他鲜血淋漓倒在地上, 奄奄一息。
“师兄……”他一如既往唤出声,柔顺温良,像只软乎乎的兔子, “师父说, 说你……”
澹台无寂竟然真的俯身下来, 向他靠近, 侧耳倾听。
“噗嗤”一声,是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
澹台无寂双目瞪大,满是诧异,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兔崽子似的软弱无能的师弟, 居然敢一剑捅穿他的小腹。
温热的血淌下来, 和傅潭说的搅合在一起,染红一大片,不分彼此。傅潭说躺在血泊里,却笑出了声。
算起来那一年,他才不到十岁而已。
到现在, 澹台无寂还以为他是那只只会求饶的兔子么。
“是谁……”澹台无寂蜷曲在地上, 甲胄上已然滚了一层尘土,他死死瞪着傅潭说,那道伤疤更显狰狞。
破碎的音节喉咙里挤出来, “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傅潭说,那里是他的软肋。
可以是任何一个地方,但唯独是最后一节颈椎。
可以是任何一道术法,可偏偏,是冰雪一系。
“还能是谁。”傅潭说含笑,明知他的话会变成最伤人的利刃,穿透澹台无寂的心脏。
“这么隐秘的事情,这世间还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澹台无寂的脸色惨白,迅速灰败下去。
是,师父啊。
他于冰雪之地,以残破之身被师父捡回。冰锥刺穿脊骨,脖颈以下尽数瘫痪,失去知觉。
师父为他疗伤,调养身体,带他如幼儿一般,重新学习走路和站立。
后来,他澹台无寂堪称战无不胜,百毒不侵。
这世界上,知晓他那么一处弱点的,也只有师父了。
这是他的死穴,就算他大逆不道,被赶出师门,可师父怎么能,怎么能……告诉第三个人呢?
傅潭说缓缓捡起地上的青龙剑,澹台无寂视线随之移动,就在他以为这把剑要再一次刺穿他的心脏的时候,利刃入鞘,傅潭说把剑收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但是奉劝你,快些收手。”傅潭说眉眼低垂,声线平稳地听不出情绪,“我的任务完成了,蓬丘会接管这里,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抬脚,直接向殿外走去。
澹台无寂皱眉,眉间浮现一丝疑惑。
傅潭说没有斩草除根,趁机杀他?
傅潭说走了。
澹台无寂艰难用手臂支起身体,全身的经脉都凝滞住了,真气疯狂乱窜,澹台无寂不得不忍着巨大的痛苦,开始调息。
是他大意了,他以为,那老东西一死,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唯一的弱点了。
可恶的傅鸣玉。
……
外面,乌云积沉,大雨将至。
傅潭说抬眼看着天色,这座山不知有什么玄机,竟然引来了屠罗刹。
不过,那不归他们管了。他们禀报回蓬丘,会有其他的弟子来查看和解决这里的异样。
张小如的案子结束,傅潭说几人就能离开了。
那红线缠成的戒指还在中指上若隐若现,傅潭说呆呆地看着它,右手抬起,又放下。
他刚刚,是想求援的。只要他扯下这根戒指,洛与书就会赶来。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澹台无寂的事,就瞒不住了。
傅潭说猛地抓紧了手心,指甲嵌进肉里。
澹台无寂,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个本该已经被处死的人,如果被洛与书发现,仙门不会放过他的。
傅潭说在心底哂笑一声。
大师兄,你谢谢我吧。
你想要我死,我却在保你的命啊。
===
与赵秋辞报了平安,傅潭说即刻回了柳家村,不过不是着急回张府,而是直奔村口那棵巨大的柳树。
此时乌云密布,像是暴雨将至,没有村民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四下寂静,一个人也没有,唯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地面被树根拱起,走在上面略有些硌脚,起伏不平。傅潭说径直走到树下,风未止,柳枝拂动,不管是谁来,老柳树似乎都在摆臂欢迎。
“是不是你。”傅潭说眉眼凝重,看着这棵足有百岁的老树,“刚才,在师兄面前,保护我的,是你吗?”
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的柳枝,和他初入柳家村那天,柳叶上隐隐出现的字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一定是你。”傅潭说笃定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屠罗刹的那些魔修们潜伏在山里,才告诫我,要我快走的?”
没有人回答他,面前只有随风而动的柳枝,和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没有任何回答。
若是有第人经过,见他一人对着柳树自言自语,怕是会啐一句有病。
傅潭说站了许久,久到快要失望了。
是他搞错了吗,只是一棵不会说话的柳树,是他,多想了?
傅潭说脑袋低垂,颇有些沮丧,可是如果不是这棵柳树,那突然出现的柳枝,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僵硬的脚终于挪动,傅潭说转身,将要离开。这时,一根柳枝搭在了他的肩上。
傅潭说蓦然顿住脚步。他转过身,明显地感觉,不一样了。
原本随风飞扬的柳枝全都停在了半空中,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停止了他们挥舞的手。点点淡绿色的星芒自头顶飘洒下来,在光线昏暗的阴雨天,格外闪耀。
傅潭说抬起手,那些绿色的光芒自然而然,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蓦然想起,缩地为牢从澹台无寂面前逃脱时,眼前似乎有指引着他的绿光。他以为是阵法的缘故,现在想想,更可能是柳树有意将他带去柳娘娘庙的。
为了,保护他?
柳树不会说话,但那些光芒汇聚,在他手心拼出浅色的字迹。
“对不起。”
尽管早就预料到,但是此刻,傅潭说依旧像被雷轰了般,震惊。真的是这棵柳树。
傅潭说试探:“您就是柳娘娘吗?”
柳枝摆动,似是在点头,又好像摇了摇头。
傅潭说竟然神奇地听懂了:“你不是柳娘娘,是柳娘娘遗留下来的神魄化身?”
柳枝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认识我呢?”傅潭说呆呆愣愣,“你怎么知道我,我叫小玉?”
他可以肯定,这是他第一次下山接任务,也是第一次来柳家村,在此之前,他绝对绝对没有见过这棵柳树。
柳树怎么就认识他?这是不是太……灵异了?
傅潭说咽一口气,忍不住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柔韧的柳枝“摸了摸”傅潭的脑袋,细嫩的叶芽搔地他面颊发痒,仿佛在告诉他,没有认错人,叫的就是他,小玉。
几片柳叶轻飘飘落下来,每一片上都有字迹。
“仙君”,“安否”。
“想念”,“小玉”。
仙君?傅潭说蹙起眉,仙君,他熟识的,也就一个绯夜仙君。哦,难道是他小时候,绯夜仙君曾经带他来过,但是他记不清了?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傅潭说点头:“劳您惦记,仙君挺好的,过几日就能出关了。”
柳树似乎很高兴,枝叶纠缠着傅潭说的手臂和发丝,颇有些恋恋不舍。
傅潭说有些奇怪,几百年的柳树,长到这么大,已经化出了灵性和慧根,不仅能与他交流,甚至可以操纵柳枝对抗澹台无寂,多少也应是个精怪级别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化形?因为没有化形,现在连话都不会说。
指尖抚上干枯而粗糙的树皮,傅潭说试探着输入一股灵力,灵力刚一进入柳树体内,便被很快吸收掉了。
傅潭说讶异,可以吸收掉灵力,它明明有修炼的能力。
“明明可以化形的。”傅潭说小声嘟囔,他仰起脸,“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可以进入你的灵府查看一下吗?”
柳树同意了。
傅潭说闭上眼睛,一缕神识随灵力注入柳树体内,顺利进入柳树灵府。
柳树体内灵脉已自成体系,能化成柳妖了。果不其然,在它灵府最中心的灵池里,傅潭说看到了,半颗内丹。
原来如此。
“难怪你不能化形,怎么只剩下半颗内丹了?”
柳树不言,傅潭说没有追问,丢掉半颗内丹,想来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从自己纳戒里翻找出一颗百年修为的槐树内丹,询问柳树:“我有一颗植物系的槐丹,虽然年份不如你,但是修补那半颗,应该也足够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如果你不介意,那我索性替你补一下?”
柳树没有理由拒绝,任由傅潭说再次进入它的灵府,小心翼翼替它修补好了损坏多年的内丹。
许久不做这般精细的活儿,傅潭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好在难度不大,很快就成功了。
内丹修不好,阻塞的灵力刹那间充裕了灵府,柳树周身都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好了。”傅潭说脸上流露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此,便还你在澹台无寂面前护我之恩了。”
他拍拍树身:“虽然我没有记起你,但是以后呢还是希望你好好修炼。或许等下次再见时,你便能化出人形,我也能记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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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丘。
“禀掌门,赵师兄一行人前日下山,正巧与屠罗刹在福禄山遇上,慎行司接到消息,派弟子与您知会一声。”
毕竟那里面可有掌门的宝贝女儿,若是有点什么事,慎行司可不好交代。
“可是柳家村附近?”掌门还 未说话,一侧的洛与书却突然开口,他上前一步,追问那慎行司弟子,“赵师弟几人现在如何了,可有危险?”
那传话弟子头一次被大名鼎鼎的洛师兄拽住了袖子,一时又惊又吓:“没没没没有危险,师兄们都很安全,附近的弟子已经赶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应该?”洛与书扫他一眼,“你们慎行司也不敢肯定?”
对上洛与书冷冽的视线,那弟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玉衡仙君安抚:“蓬丘最优秀的弟子都聚到一块去了,还保护不好鸣玉吗,千霜,你且宽心。”
明眼人都瞧得出,洛与书嘴上问的是“赵师弟”,可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赵秋辞。
洛与书行礼:“师叔临行前才大病一场,弟子实在难以宽心,想了想,不如亲自……”
“够了。”掌门抬手挥退那传信的弟子,视线投向洛与书,“用不到你去。问君山的事情尚未解决,绯夜仙君不在,重安宫全靠你,与书,你是知晓轻重的。”
告诫的意味很是明显。现在绯夜仙君不在,洛与书就是绯夜仙君,他静默片刻,终是没有理由反驳。
罢了,傅潭说有危险,红线会告诉他的。现在看来,应当没什么事。
“福禄山已经夷为平地,有什么特殊之处,屠罗刹为何要去那里?”
玉衡仙君:"金光寺,因为福禄山还在时,山上曾有一座金光寺。"
洛与书不解:“整座山几乎夷为平地,那座寺,应该也早就不在了。”
掌门静华仙君与玉衡仙君对视一眼,轻笑一声。
“如今绯夜不在,也无需瞒你了。”掌门轻轻摇头,“你可知,蓬丘当年封印问君山五位仙君之一的辞霜仙君。”
洛与书一怔。
包括辞霜仙君在内的五位仙君以身祭天,是蓬丘的开山老祖。
何止是知晓,洛与书手里的那把凝霜剑,前任剑主就是,大名鼎鼎的辞霜仙君。
掌门叹一口气:“他就葬身于那里。”
第27章 金身虽为辞霜仙君魂魄所化……
“潭潭——”
瞧见傅潭说全须全尾地回来, 双双奔进傅潭说怀里,嘴巴一撇,险些哭出来, “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呜呜呜……赵师兄说与你失散,我都快急死了。”
楚轩河送两个姑娘回村, 即刻回头去找赵秋辞傅潭说二人,双双要守着张小姐,处理张府的事, 便留了下来。
“我没事。”傅潭说刻意换的的高领遮盖住脖颈上的指印, 除非扒开衣服, 表面是看不出什么来。
他拍拍双双的肩, 拉开距离:“我已经与他俩通过消息了,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顿了顿,傅潭说又问:“张府怎么样了?”
张府的小姐, 又重新找回来了。
众人惊恐地看着活生生的张小如, 再看看棺材里躺着的尸体, 胆子小的侍女,当场能吓晕过去。
双双让张府的人把尸体处理了,灵堂都撤去,张小姐完璧归赵,张员外夫妇喜极而泣, 跪地哭嚎, 甚至当场就散了财。
双双摇摇头:“张小姐受了些惊吓,我喂了几颗定心丹,怕是要调养几日,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事了。”
“柳家村出现魔修的事情已经禀报回了蓬丘,附近负责此事的师兄弟们很快就会赶来。另外,张府案子的原委也已经禀报回慎刑司了,重新判定后,应该就可以结案了。”
山下有专门盯梢屠罗刹的弟子,不归他们四人管的事,他们暂且不会插手。
傅潭说松口气:“好。”
楚赵二人刚回来,瞧见傅潭说,赵秋辞悬起来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他大步向前,攥着傅潭说手腕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儿,反应和双双是一样一样的:“鸣玉,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傅鸣玉那小身板,要是落到魔修手里,恐凶多吉少。赵秋辞担心的要命,可等他好不容易甩掉那两个魔修返回去的时候,傅潭说已经不见了。
他与楚轩河要将山头翻遍了,还好还好,这个时候,傅鸣玉平平安安回来了。
傅潭说原地转圈,垂下来的长发擦过后脊的衣料,全方位展示自己:“毫发无损。”
“没事就好。”赵秋辞松一口气,“发生了什么事?鸣玉,你可有遇到魔修?”
傅潭说浅浅地笑,没有人瞧见澹台无寂,他很轻易将事情圆过去:“遇到了,许是怕王充泄露秘密,他们灭了王充的口,很快就离去了,并未伤害我。”
他灵活转移话题:“你们那边呢?”
“我们被两个魔修缠住,不过未曾久战,他们对此地非常熟悉,很快逃脱。”赵秋辞微微叹息,“一个用幻术一个用傀术,都是称得上有本事的高手。张小如案子里,恐怕就是他们在王充身后做帮手。”
冒牌货,还有那个芥中空间,都有他们的手笔。
事发突然,现在四人才得空,聚一起坐下复盘,任务完成,除了楚轩河以外,其他三个人,脸上居然没有喜色。
“不是吧,你们都在忧郁什么啊。”楚轩河挠头,问双双,“师妹为何闷闷不乐?”
“只是被张小如和她那个鬼夫搞得有点惆怅罢了。”双双托腮,“怎么会有鬼跟着她,一跟就是好几辈子呢?”
一只鬼孤身在人间徘徊,每一世都在寻找曾经的爱人,他一定很爱张小如吧。
“他闲的没事干呗。”楚轩河不懂双双的脑回路。
“啊呀,不理你了。”双双气的扭过脸去,“你这个人,真的是……榆木疙瘩!”
楚轩河撇撇嘴,凑到赵秋辞身边:“师兄在写什么?你怎么看起来也一脸凝重?”
赵秋辞手里握着笔,在纸上整理疑点,他视线转向傅潭说,说出自己的疑问:“鸣玉,你怎知他名叫王充,和张小姐前世的事,你是不是,又去找判官了?”
傅潭说眨眨眼睛,倒没否认:“是。”
听傅潭说大大方方承认,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双双手舞足蹈:“潭潭,你竟敢去麻烦判官!要是叫惩戒司知道,你就完啦!”
不仅傅潭说,他们三个也要跟着挨罚。
地府判官,阴界掌事,掌六界轮回生死。
说来话长,自天界众神与魔界至尊同归于尽,这世间便再无神仙。九重天陷落,丰沛的灵气来到人间,便有了源源不断,追求得道飞升的修士。
然而,唯有地府判官,算是仅剩的,唯一的,半个神职。
众人烧香立庙供奉各路神仙,从没听说过有人拜阎王。
地府判官,那也叫神仙?
可偏偏,神魔大战后,所有的神仙尽数陨落,唯有掌管生死轮回的地府判官存活下来,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
地府虽为阴界,但在六界之中最为中立,只掌管自己分内之事,旁的争端从不参与。
蓬丘也有明令,禁止弟子私下与冥界往来。
但傅潭说不一般,他的的师父灵胤道长,朋友遍天下,年轻的时候还曾和鬼王称兄道弟,称得上是仙门一匹不服管教的“野马”。
有这么个名气在外的师父在前,傅潭说会结识地府的人并不稀奇。
傅潭说摊手,满不在意:“你不说,我不说,判官也不会说,谁会知道呢?”
“那你也要小心些。”赵秋辞自知劝不动他,语气颇为无奈,“至少下一次,不要再背着我们了。”
判官那等大名鼎鼎的人物,寻常人很难见到。就算蓬丘掌门,对判官也是多三分敬意。也就傅潭说大胆,借着师父灵胤道长的关系与之来往。
傅潭说笑嘻嘻答应,一看就没放在心上。
“潭潭,那些——”
一说起判官,双双难免想到傅潭说手里,那些漂亮但诡异的蝴蝶,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潭潭,那些邪门的东西,虽然有点厉害,但是,你以后还是少碰吧。”
傅潭说的剑练的不怎么样,修为也一般,但是他对这些旁门左道却十分钟情。
比如那晚的生米问灵,今天的化蝶寻魂,蓬丘没有教过,都是傅潭说自己瞎学的,放到惩戒司里,都是最少三十鞭子起步的禁忌。
双双甚至怀疑,傅潭说身体不够强健,总是生病,说不定就是搞这些搞得,阴气太重。
双双苦口婆心:“我们知道你喜欢那些旁门左道,但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那么多,足够我们钻研学习一辈子了,而且我听人说了,那些东西用多了损阳寿,伤身子的。”
傅潭说一顿,知道双双为他好,终是没有没有反驳,笑着应下:“好啦好啦,我也就在山下随性一点,你瞧我在蓬丘,哪里碰过这些东西?我知道轻重的,你们就别为我担心了。”
双双扁扁嘴:“那说好了,你以后可少碰昂。”
傅潭说乖巧应下:“知道啦。”
赵秋辞原在记录,因涉及判官,他思忖半晌还是将这一部分勾了去,继续盘问:“鸣玉,王充既然和张小如做过一世夫妻,也是当过人的,为什么张小如死后投胎转世,他却成了孤魂野鬼?”
想起那命薄上的批文,傅潭说约摸有了猜想:“百余年前,人间大旱大灾,颗粒无收,百姓都饿的易子而食,民不聊生,张小如王充一家人,却在乱世中立住了脚,成一方富豪,安稳度日。”
“他做了什么?”
“在他的女儿死于饥荒后,他便与魔鬼做了交易,出卖自己的灵魂,换他们一家人不受饥荒疾病所扰。而他自己,甘为奴役,生生世世,直到死,直到灰飞烟灭。”
双双吸一口冷气。
傅潭说解释,“这并不罕见,就像人们求神拜佛,有所求有所希冀,不过神佛大抵不理会世人,总有邪魔受感召出来罢了。”
巧了不,他也算是那个“邪魔”,之一。
他手底下的封灵阁就是做这样的营生的。以欲望为食,血肉魂灵为滋养。
王充,恐怕是跟屠罗刹或者噬鬼舫做的交易。
“原来是这样。”双双心情复杂,“这么想想,王充也还,挺可怜的。”
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饿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他也不想出卖自己的魂灵,永世不得超生吧。
“得了吧,他可怜,被他害死的人就不可怜了吗?”楚轩河倒是清醒,恩怨分明,“他为屠罗刹卖命,残害了多少无辜人。我现在看见屠罗刹,恨不得冲到他们西玄老巢,把他们全都刮个干净!”
“所以啊。”双双摊手,“可怜和可恨,并不冲突。”
王充并不能因为他可怜就能得到宽恕。
“不过……”楚轩河皱了皱眉,“屠罗刹这次行动悄无声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附近都是和柳家村一般的普普通通的村庄,和低矮的山群。既没听说有什么宝物现世,亦没有什么魔物降生。
屠罗刹没事儿来这里做什么?
赵秋辞顿了顿,才缓缓开口:“总不会是,金光寺的事吧?”
对上三人懵懂的视线,赵秋辞轻轻捏了捏眉心:“抱歉,我好像多嘴了。”
早知道他们三个都不知道,他就不提这茬了。
“啥事儿啊?”楚轩河眼睛瞪直了,“好啊师兄,你我整日都混在一起,竟还有瞒着我不知道的事?”
赵秋辞忙解释:“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的。”
双双在凳子上坐着,焦急地扭来扭去:“到底什么事,快说快说。”
明明金光寺和柳娘娘庙是同一时期的,打听的到柳娘娘庙,金光寺却很少听人提及。
“蓬丘的五位开山老祖,辞霜仙君,当年就是在这里,在金光寺去世的。”
楚沈傅三人:“????”
“不是,等等,等等等。”傅潭说捂住了脑袋,“这跨度太大了,什么金光寺?什么辞霜仙君?在这里去世?又是什么鬼?”
傅潭说艰难捋着思绪:“先说第一条,辞霜仙君,就是重安宫这一脉的太上君老祖?”
“是。”赵秋辞点头,“绯夜仙君和洛师兄,都是辞霜仙君这一脉最正统的传承。”
“那不可能。”楚轩河震惊地要命,“众所周知,五位仙君以身祭天,投身问君山,这才镇压住了混沌若邪。辞霜仙君,怎么可能出现在金光寺?”
“辞霜仙君确实以身祭天,但他仍有一魂一魄散落在人间。这一魂一魄相遇之时,便重塑了辞霜仙君的金身。”
双双眨眨眼睛:“复,复活了?!”
“算不上复活,一魂一魄,仅有辞霜仙君的三成功力,且并没有辞霜仙君的记忆和意识,除却样貌,已经像是另一个人了。”
三人目瞪口呆,嘴巴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很显然,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有些炸裂了。
“怎么从来不曾听说?”傅潭说愈发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动静呢?辞霜仙君现世,不说天下人,最起码蓬丘的各位弟子,都应该是知道的吧?”
“因为丢人。”赵秋辞眉眼紧了紧,流露一抹凝重,“消息,都被那时的掌门下令封锁了。”
三人不解之色快要溢出眼眶:“丢,丢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辞霜仙君缺了一魂一魄,因而这一脉的封印最为薄弱,每隔一段就要进行加固。”
傅潭说垂眸思忖,难怪他师兄绯夜仙君,每隔百年就要闭关一次,原来是为这问君山封印。
“而那金身虽为辞霜仙君的魂魄所化,可心中并无大义。并不愿……以身封山。”
话说到此,几人已经明了。
蓬丘找到这一魂一魄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复活辞霜仙君,而是为了弥补封印薄弱处,不留隐患。
而这一魂一魄早就脱离了辞霜仙君,化成人,有了自己的思维。并不愿那么“深明大义”,和辞霜仙君一样投身封印。
“确实,人家活的好好的,非把人拉来送死,人家能乐意吗?”傅潭说叹气,“我要是那魂魄金身,我也跑啊。”
难怪蓬丘觉得丢人要封锁消息了,“大名鼎鼎蓬丘仙君不愿舍己为人”和“堂堂仙盟之首蓬丘逼无辜之人送死”这两条,不管哪一条说出去都难听地要命,有损蓬丘名誉了。
赵秋辞接着道:“所以,后来蓬丘并没有勉强那魂魄金身,魂魄金身最后葬身在了这里。只是很可惜,他死掉之后,魂魄不知去了哪里,问君山的封印,到现在都没有补上。”
不然绯夜仙君现在也不会去闭关了。
傅潭说一边听,指尖一边把玩着自己垂下来的长发,笑容散漫。是“没有勉强”还是“没有勉强成功”,后人谁又知晓呢?
楚轩河咂摸出一点味儿来:“所以,屠罗刹潜伏在这里,可能是在寻找和辞霜仙君有关的东西?”
“他们要找什么……辞霜仙君的碎魄?”
“很有可能。”赵秋辞点头,“那一魂一魄虽然是用来弥补封印的,但是若想破开坚不可摧的封印,最好的办法也是从这一魂一魄入手。”
四人一番推敲,竟然大差不差将事情推了出来。
双双抱头,脸颊上软肉都被挤出来:“我爹那老头子,嘴怎么这么严实,这么多事,他是一丁点没跟咱透露啊。”
看来也算是蓬丘的机密了,若不是他们四人正好遇上,估计还瞒得死死的。
这时,赵秋辞腰牌震动,他瞄了一眼,与三人道:“走吧,他们到了。”
简单交接一下,柳家村乃至福禄山的事情,就交给负责此事的弟子了。
言罢,赵秋辞转头,定定盯着傅潭说,认真嘱咐:“附近有魔修出没,在咱们离开这儿之前,你不许离开我们三个的视线半步。”
楚轩河与双双很是赞同,三人灼灼视线盯着他。
傅潭说:“我……”
我也不是三岁小孩的!
————
山脚下,一众蓬丘弟子已经到达,分散开进入福禄山侦查,阵法布列,印有蓬丘标识的旗子渐渐在各处插了起来。
蓬丘阵地,生人慎入。
瞧见赵秋辞四人,为首的弟子上前行礼:“师兄,师姐,师叔。”
赵秋辞颔首,还未开口,只听双双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任文宣?”
猝不及防被点名,任文宣再行礼:“弟子见过沈师姐。”
双双上前一步,脸色不善:“你不是白云处的弟子么?怎么会掺和到慎行司来?还要接手福禄山?”
楚轩河有些一头雾水:“师妹,你们认识?”
“不认识。”双双冷哼一声,瞥了眼傅潭说,很明显,傅潭说两眼懵,根本记不得此人是谁了。
弟子大会前夕,在新来的弟子面前说傅鸣玉坏话的,就是这个叫任文宣的坏东西!傅鸣玉没有脑子根本没印象,还是她沈双双记得清。
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沈师姐,惹得她咄咄逼人,任文宣咽下一口气,一提白云处,他略有些心虚。
确实,以他的资质,自然是没有资格带队来福禄山的。
但……他也不是带队的啊。
双双火眼金睛瞧出他底气不足,再想发难,只听一道疏朗男音在身后响起:“是我带他来的,沈师妹若有疑虑,冲我来便是,不要为难他。”
四人转身,只见一端端正正的男子似是刚御剑从山中回来,利剑收入腰间鞘中,腰带勾勒劲痩腰线,落地轻巧却稳重,向他们走来。
他执一方青色令牌:“慎行司花长老之徒,阮清舒,见过诸位同门。”
看见他的一刹那,双双瞳孔瞪大,唇色由红转白,霎时间变了脸色。
第28章 你们男人,都一个鸟样……
有人撑腰, 任文宣紧张的心情立马平复,他上前两步迎接,语气欣喜急切:“表哥!”
“表哥?”双双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瞪着任文宣,“阮清舒是你表哥?”
“正是在下。”阮清舒神色淡淡的, 看向双双,“任文宣确实不是慎行司的弟子, 但此由我执印带队,他便一同跟来,在慎行司是过了明路, 花长老亦知晓。沈师妹若还有疑虑, 我们再对便是。”
这并不罕见, 身为队长, 带个关系户下山刷经验绰绰有余,毕竟不是什么罕见宝贝的修炼秘境。这已经是弟子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了。只要不太过分,长老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会计较。
阮清舒公正严明, 一番话解释地极清楚, 但不知为什么,傅潭说只觉得他语气未免太过冷硬,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果不其然,只听双双冷笑一声:“算了,阮师兄都发话了, 我哪敢有什么意见。”
“赵师兄, 这里有你就够了,我回去了。”言罢,她扭头便走。
傅潭说与楚轩河对视一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
气氛古怪,留下赵秋辞一人与阮清舒交代事情经过,傅楚二人即刻追了上去。
“怎么啦大小姐。”楚轩河快步追上蹭蹭走的双双,“那阮清舒,跟你有过节?”
双双不言,闷头直走。
“得罪过你?”
双双还是不言,都想不起来御剑飞行,只顾着走。
傅潭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鬼才喜欢他!”双双猛的顿住脚步,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冷笑一声,“呵,一个前任男友罢了。”
楚和傅:“???”
“不是吧……”傅潭说眼珠子快瞪掉了,“你?他?什么时候的事儿?”
双双垂首:“你们不在的时候。”
“多……多长时间?”
“七天。”
“七……七天?!”楚轩河怒而拔剑,剑气惊起一群林中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七天,分明是个玩弄女孩子就抛弃的渣人,楚轩河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颇为义愤填膺。
“这烂人,他竟敢泡……”
双双:“是我泡的他。”
“他竟敢甩……”
双双:“是我甩的他。”
直截了当,楚轩河没出口的半截话直接咽了回去,他像是点了火的哑炮,直接没声了。
“你这……”楚轩河挠挠头,“合着他也没对不起你啊。”
“你懂什么。”双双推了他一把,叫他别挡道,“你们男人,都一个鸟样,坏得很。”
楚轩河无故被骂,模样呆滞。傅潭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女孩子心气不顺,这个时候就别火上浇油了。
傅潭说跟了上去,哄道:“我不一样我不一样,我跟那些臭男人可不一样。”
双双沉着脸:“有什么不一样?”
傅潭说笑嘻嘻:“我不是男人。”
双双愣了两秒,到底没绷住,笑出了声。
气氛破冰,傅潭说插科打诨逗她,双双刚刚一肚子阴郁的火气,很快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
漫山遍野可见蓬丘的白旗,肉眼看不见的阵法也已经在福禄山各地悄然转动。
澹台无寂立在云巅之上,脚下的法器黑色木鸢嘎吱作响。
“王充真是的,只是让他与那女人作饵,又没说一定要她死,看王充紧张的,竟然违抗了大人的命令……”
“是啊,本来可以不用死的,谁让他抗命,浮罗阵也白瞎了。”
“兄弟一场,可惜了……”
二人背着澹台无寂窃窃私语,正是曾与赵秋辞缠斗过的傀师和幻术师两个魔修。
这次出行,折损了一员小将,澹台大人也受了伤。
脊椎还在隐隐作痛,或许因为伤了元气,澹台无寂脸色苍白,两瓣唇也瞧不见血色,透着灰白。
“尊主。”他缓缓开口,“没有找到任何魂魄碎片,现在蓬丘已经到了这里,我们不得不先离开了。”
“没关系。”与他对话,被称为“尊主”的是个声音清朗的男人,“早料到不会轻易找到,他死之后我父君就已派人搜过了。或许,他的魂魄早就被人送走了不成。”
只是略有些想不明白,那时候,谢霜辞已经成为仙魔两道都在抓捕的猎物,四处逃亡,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是谁在他死后,送走了他的魂魄呢?
若是傅潭说在,必要惊讶于一向眼高于顶的澹台无寂也有低头的时候,他低声歉道:“属下无能。”
鹤惊寒没有动怒,声音轻快:“不碍事,我们计划多的很,不差这一个,潺宿已经去皇城了,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
“谢尊主。”澹台无寂恭敬回道,却没有忍住喉咙里的咳声。
经脉里的真气现在还没有梳理完,到处乱窜,稍一不注意就牵扯住他的神经,引来一阵抽疼。
鹤惊寒一顿,立马问道:“无寂,你受伤了?”
“一点旧疾。”澹台无寂忍着胸腔里的疼,“劳尊主挂念。”
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却引发了旧疾,必是因为什么人。
鹤惊寒声线压低,语气已然变的森然:“谁伤了你?”
澹台无寂微微垂眸,眼底一点怀念,转瞬即逝,他轻声:“一位故人罢了。”
————
四人临走前,双双特意去看了张家小姐。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大喜之日受了刺激,现在人精神还是恍惚,没缓过神来的。
双双来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床上独自坐着,蜷腿抱膝,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双双探头,小心翼翼:“你不会还在想,那个男人吧?”
那个男人自然不用明说是谁,王充。
张小如摇头,王充临死前,她确实心疼过,可她亲眼见着十几个家仆轿夫死在眼前,若真让她和王充走,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心存芥蒂。
他们都是因为她死的,她每每合上眼,眼前总会出现他们临死之前鲜血淋漓的样子。
他们冲她伸出手,喊她:“大小姐,大小姐啊……”
张小如缩了缩身子,又将自己抱紧了些,小声嗫嚅:“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像梦一样,噩梦。
在她十六年的人生里,连出柳家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每日除了绣花刺绣,就是听着母亲教诲,谨记贤良淑德,日后相夫教子。
十六年平稳地不起波澜的生活,唯有王充是个变数。然后在她嫁人这一天,世界天翻地覆。
她第一次见到恐怖的妖鬼,见到真正的修士,甚至,第一次被修士保护着,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
她扬起眸子,看向双双,眼前便浮现双双一手执剑威风凛凛,一手揽着她的腰,从天而降的英勇样子。
她的眼里有艳羡:“姐姐,我好羡慕你。”
像双双这样潇洒的修士,只会英勇救人,大抵永远不会体会到,像她一般,手无缚鸡之力,困于牢笼之中的感觉。也不可能像她一样,连累了那么多人。
“羡慕我什么呀。”双双与她坐到一起,顺便还从张小姐床头的茶桌上随手顺了个梨。
她咔嚓咬了一口清脆的梨子,汁水顺着白皙指尖淌了下来:“我倒还羡慕你。”
张小如:“欸?”
她对上双双的视线,双双粲然一笑:“羡慕你家庭和睦,双亲疼爱,凡事都不用自己操心。”
张家的千金,父亲宠着,母亲疼着,连未来夫婿,都是父母提前相看好的。如果没有王充,那就是顺顺当当,万事无忧的一生。
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张小如咬了咬唇:“听说,你们仙人,都住在山上,不食人烟,求道长生。”
民间管修士,都叫“仙人”。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仙气飘飘。
“什么啊。”双双笑,打破张小如的仙人滤镜,“仙人也要早起练功,也要接受考核,功课不合格,也要被打手心的。”
张小姐瞪圆了眼睛,似乎对双双所说之事颇为讶异。
“仙人也要很努力,才不被别人落下,仙人也怕丢脸。惩奸除恶,除魔卫道,若是没本事,仙人也会随时都能丢了命去。”双双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就算是仙人,也会想要得到关怀和关心。”
她极轻地叹口气,扭头看向张小如,张小如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没有睡好。也是,发生这种事,怎么能睡得好。
“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在恐惧。”双双摸摸她的发髻,“我小时候从不认真学习,也不刻苦修炼,出了吃便是玩,别说筑基,甚至都不能引气入体。”
身为掌门的女儿,十岁还不能引气入体,已经要遭人耻笑了。她垂眸回忆。
“直到我十岁那年,被精怪引诱,偷偷出了蓬丘。”
张小如听的一脸认真:“然后呢?”
双双伸出手指:“然后,眼睁睁看着同行的小孩头被咬掉,回来后,做了三天噩梦。”
此前的生活平安顺遂,此后,突然醒悟,像是一脚踏入另一个世界,才开始重新审视身边所有的东西,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甚至那时的双双还要更可怜些,虽然身为掌门之女,可母亲的爱护父亲的陪伴,年幼的她,居然哪样都没有。
差点命丧黄泉后,十岁的沈双双回来,不到半年就筑了基。只是过程有多艰辛,大抵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因此如今再看到张小如,沈双双多少有些怜惜。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坠子,红绿相间的丝绦配色奇奇怪怪,一看就是自己不熟练瞎编的。坠子很小,是金色的,上面却刻着缩小版的符咒。
她抬手把坠子塞到张小如手里:“你不必害怕,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还有父亲母亲,他们在你身边,他们都很爱你。”
张小如知道她们一行人马上就要走了,目光怔怔:“姐姐,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当然。”双双笑弯了眼睛,她摸向自己腰间的储袋,似是想找些什么,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外出任务,带的都是疗伤的丹药,没带那些花里胡哨的药丸。
遂承诺道:“以后有机会,你来蓬丘找我玩,我带你参观我们蓬丘仙山,还送你姑娘们都喜欢的美容养颜丹。”
张小如握着小巧的坠子,眼睫轻颤,看着满目认真的双双,她抿唇,笑着应道:“好。”
第29章 有本事你来抓我,略略略……
完成交接, 四人离开柳家村。很显然,四人并没有打算就此老老实实回蓬丘。
“咱们去哪里玩呀?”抛去半路遇到阮清舒的晦气不提,双双还是很期待未来的行程, “楚师兄赵师兄,你们常下山去, 哪个地方最繁华,好玩的最多啊?”
楚轩河抱臂, 挨个与她细说:“仙门六大世家的地盘,最富饶当是咱们洛师兄的老家洛河。我家禹城和师兄家乐府,我都玩腻了, 也就那样吧, 奇珍异宝, 就去上陵霍家, 上陵挨着妖域,精怪最多。岎川跟洱州,依山傍水, 也就是风景不错, 其他的没什么意思。”
想了一圈, 没什么特别的,双双恼苦:“照你这么说,没有能玩的地方了?”
"有啊。 "楚轩河胳膊搭到双双肩膀上,登时将人压得矮了三分,“人间烟火气, 当属天下皇城。”
双双瞪大了眼睛:“那是人皇的地盘。”
蓬丘规定, 他们是不可以随便掺和皇家的事情的。
仙山有仙山的规矩,人间也有人间的秩序,仙门和皇家一直是相互尊重主权的。
“也不是不行。”傅潭说摸了摸下巴, “大不了我们伪装一下,不让旁人看出来我们是仙家人不就好了。”
“说得好。”赵秋辞斜睨他一眼,大张的扇子指向傅潭说,“那么伪装成凡人第一步就是,封闭灵力,禁止御剑。”
扇子一合,掀过一股凉风。
“我跟楚河都可以,你们两个懒蛋就看着办吧。”
不能御剑,不能使用法器,二小姐那样走两步就叫累叫疼的,怎么挨得下去。
双双和傅潭说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纠结。最终到底是好玩的心更胜一筹,双双咬咬牙:“不用剑就不用嘛,我能走。”
傅潭说蔫下来:“我也,行吧。”
四个人意见统一,赵秋辞点头:“好,既然诸位吃得下苦,那我们就去皇城。”
去皇城第一步……傅潭说扑上去,手臂勾着赵秋辞肩头,吱哇乱叫:“狐狸狐狸,我们买一辆马车吧!我可不想把腿走断啊!”
赵秋辞无奈,还是得掏钱给双双和傅潭说两个娇贵的小公主买马车。四人为置办行头,特意到百姓集市上走了一遭。
双双和傅潭说在蓬丘横着走,奇珍异宝灵石宝石数不胜数,但是对人间的货币和度量衡就迷糊了,还得是赵秋辞,手里有大把的银子,因此这次出行所有花费,全靠赵秋辞的小金库。
双双买了好多姑娘们穿的裙子,都是她没见过的样式,她美滋滋对其他三人道:“这样,我就是大小姐,你们就是我的三个护卫咯。”
“凭什么!”傅潭说第一个反对,“我也要坐马车!哪有护卫跟大小姐一起坐马车的!我怎么也是个少爷!”
“啊呸。”双双反驳,“人间还讲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呢,你怎么能跟我坐一起,知不知道避嫌?”
傅潭说一眼看穿双双的阴谋诡计:“呵,你莫不是想把我赶出来,自己独占车厢吧?你想得美!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双双叉腰:“我说的不对吗?你想怎样?”
傅潭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裙子,头发一甩:“那我也可以是大小姐。”
双双嘴都气歪了,跳起来去抢傅潭说抢走的裙子,大骂:“傅鸣玉,你好不要脸!”
傅潭说个子高,举着裙子左躲右闪,眼看着沈双双蹦来蹦去,就是不让她碰到,脸上是气死人的笑:“怎样,怎样怎样?”
赵秋辞无奈地看着两个卸了灵力和剑赤手还能扭打在一起的人,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真是服了,他一脸无语:“都别吵了!”
双双和傅潭说顿时立马停手,安静下来,四只眼珠子目光炯炯看向财神爷。
赵秋辞叹一口气,两人吵架,最后竟然是他后退一步,赵秋辞无奈道:“买,买个大的。”
双双不必嫌挤,傅潭说也不用女装了,皆大欢喜,多好。
双双和傅潭说一秒转敌为友,兴高采烈击掌:“耶!”
四个人先找地方整顿,换下了蓬丘的弟子服,收起了剑,将所有能泄露身份的物件暂时收起来,伪造了过路的路引。
还拥有了两匹马并行的豪华马车,车厢大到前后两个座椅,中间还能放下一张桌子。傅潭说和双双面对面坐车厢里,赵秋辞和楚轩河坐在车厢外面一左一右驱车。
楚轩河赶着马车,听着车厢里传来双双和傅潭说吵闹的声音,迷惑地挠了挠头:“不是,为啥咱四个一块出来,我就成赶车的马夫了?”
“你知足吧。”赵秋辞才是无语,“马车还是我出钱买的呢,我说什么了。”
楚轩河一想,心里顿时就平衡多了。他乐呵呵拿过赵秋辞手里的麻绳:“我来吧我来吧,我皮糙肉厚,你那拿扇作画的手,怎么能赶马车呢。”
赵秋辞笑一声,没推辞,他靠在车厢上,两条修长的腿一条搭上来一条垂下去,随着马车走动晃晃悠悠。
耳畔是轻柔的风,吹的人发丝飞扬,随手折下路边垂下来扫到人身上的柳枝,赵秋辞摘了干枯的柳叶,随手插到楚轩河头发上。
楚轩河不明所以,回头疑惑地看他,头上枯草让他本就不聪明的样子又呆了几分,赵秋辞忍不住弯了弯唇。
楚轩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师兄笑的格外开心,楚轩河心情好,也跟着憨憨笑了两声。
马车内,傅潭说正咬着手指和双双在棋盘上你追我赶大杀四方,双双占了上风,略有些得意,已经想好一会儿怎么将傅潭说的黑子杀个片甲不留了。
傅潭说凝眉,对着棋盘左看右瞧,最后抬头开口:“那个,双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干嘛?”傅潭说突然套近乎,双双警觉起来,蓦然起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傅潭说出其不意以迅雷之速出手掠走了刚才落下的黑棋:“双妹,你让我悔一步吧,刚才的棋子我拿走了哈……”
“傅、鸣、玉!”
这局双双马上快胜了,此时头上的毛气的都要竖起来了,“你个混蛋你敢悔棋!!”
一声尖叫打破了车外的惬意,赵秋辞怕这两个祖宗打起来把马车顶掀了,先警告:“不许动手,否则马车坏了,你俩就滚下去走着去吧。”
财神爷一句话生生让双双把火气压了下来,她一屁股坐下,恶狠狠地看着对面傅潭说。
傅潭说面露得意,还没说什么,蓦然觉得自己的腰牌在动。
他赶紧将腰牌从怀里掏出来,没有想到,联系他的会是洛与书。
傅潭说地眼睛立马就瞪大了,不祥的预感爬上他的心头,他颤巍巍施了法术,腰牌里传来洛与书清冷的声音:“慎行司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快回来了吧?”
傅潭说咽下一口气,一时没有说话,对面双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看看,恶有恶报,还是有人能治的了傅潭说的。
双双故意大声插嘴:“是洛师兄嘛?哎呀,我们不回去啦,我们要去……”
傅潭说扑上来一把捂住双双的嘴,抛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双双老实闭嘴,傅潭说才回头应付洛与书:“虽然任务结束了,但是,我还没有破境,可能,暂时……”
“你走的时候与我怎么保证的?”洛与书虽然料到他不会乖乖听话,此刻声音沉了下来,还是让人发怵,“师尊快要出关了,你说你会尽快回来。”
“他那不是还没出关嘛。”傅潭说反驳,“到时候我回去也不迟。”
沉默,沉默,洛与书一沉默,虽然隔着千里,傅潭说仍然感觉好像就在洛与书面前似的,那紧张的气氛笼罩下来。傅潭说豁出去了,眼一闭,牙一咬,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我们四个现在是不会回去的,有本事你来抓我,略略略。”
然后直接将腰牌揣了起来,断了和洛与书的通信。
双双目瞪口呆,果然,一出蓬丘,傅潭说真是长本事了,与他来之前求着洛与书的模样大相径庭。
也是,现在离着蓬丘这么远,洛师兄想管也管不了了。
“我知道了。”双双大悟,“是不是因为绯夜仙君快出关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才敢这么放肆的?”
“呸。”傅潭说挺直了腰杆,“师兄不给我撑腰,我也放肆。”
双双:“……”
赵秋辞隔着门帘问:“怎么了?你们在与谁说话。”
“洛师兄。”双双替傅潭说答了,“洛师兄以为潭潭任务完成了就会回去。”
“任务并没有完成啊。”赵秋辞靠在木质壁板上,想起临行前长老的嘱托,叹一口气,“皇城那个任务还排队侯着呢。”
言罢,他从怀里掏出任务牌,掀起门帘丢进马车里。
双双一把接住,密密麻麻的字迹从任务牌中逸出,浮现在空中,记录大致案情和经过。
双双脸垮了:“师兄,我们不是去玩的吗,你怎么不早说有活儿!”
傅潭说脸也垮了:“狐狸,我都跟洛与书撂完话了!任务没完成你怎么不早说!”
早知道理由充分就不跟洛与书硬刚了,谁懂啊!
“可……”赵秋辞眨眨眼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只有一个任务牌,也就是说,任务是我自己的。”
长老私底下塞牌子,只塞了他一个。
眼看双双脸色松弛下来,赵秋辞立马补充:“但是你们也别想跑,花了我的钱,就得给我干活。”
双双脸再次垮下来,抬眼扫了一眼那任务:“缉拿逃犯真凶?皇城那么大,这是真看得起咱们啊。”
楚轩河点头附和:“确切来说,是看得起赵师兄。”
没人接话,三人视线不约而同移向静悄悄的傅潭说,他并没有参与讨论,只见他手里攥着腰牌,唇色被牙齿咬出殷红,颤巍巍画出灵符注入腰牌,不知道要和谁联络。
腰牌亮起,只听傅潭说急切的声音:“那个,千霜啊,你听师叔解释……”
他话未说完,腰牌的光熄灭了。
傅潭说:“……”
人这一生,总是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傅潭说一定把刚刚大放厥词的自己的嘴死死捂上。
三人面含同情,又不约而同把视线从傅潭说悲戚的脸上移开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双双面露喜色,掀开窗帘把脑袋探出去,看到平稳的官道和远处的城廓,双双大叫:“狐狸,我们是不是要到皇城啦?”
赵秋辞回应:“是的大小姐,快了。”
双双扬起笑来,迎面吹来的不仅是晚秋的微风,还有来自尘世的烟火气,那是鲜活的,热气腾腾的人间。
第30章 皇城要么最是安全,要么出就……
“大师兄。”
身着重安宫宫服的弟子面色焦急, 拱手向洛与书禀报。
“小师叔一行人从柳家村出来后,我们的弟子就跟丢了,但是他们离开的方向, 应该是去了皇城。弟子不敢自作主张,便前来问问大师兄。”
不必他禀报, 刚刚放下腰牌,脸上还覆着浅浅一层薄霜的洛与书已经知道了。他面色略有一些不悦, 在极淡的神情下掩饰地很好。
预料的倒是不错,傅潭说出了蓬丘,谁也拘不住他了。
洛与书单坐着, 脸上淡漠地瞧不出表情, 周身似乎都萦绕着寂寥的风, 将他与外人隔开。小弟子不敢靠太近, 见大师兄沉默,心里登时七上八下,更是忐忑。
去皇城的流程繁琐, 不仅蓬丘这边, 皇城司天监那边亦要过明路, 傅小师叔一行人明显就是偷偷摸摸进去的。小师叔和那三个祖宗敢,他们这些弟子可不敢。
名唤当梧的弟子叹了口气:“师兄,我们还要继续看着小师叔吗?”
皇城。四个人都是贪玩的,去皇城玩乐也说的过去,不过……
洛与书微微蹙眉:“皇城最近是有什么重事么?”
“花朝节。”当梧恭敬回答, “皇城近日最大的活动, 五湖四洲的奇人异士,都在往那边赶。司天监都快要回身乏术了。”
傅鸣玉,怎么竟挑一些特殊的关口到处乱跑。
洛与书垂眸, 视线落到自己中指上,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被红线缠绕的地方,那里有一枚看不见的戒指。
红线没有任何反应,傅潭说现在应该相当安全,洛与书的焦虑略微有些缓解。
他似是已经有了主意,缓声道:“不必派人跟着了。皇城要么最是安全,要么出就出大乱子。”
当梧一顿,突然醒悟,他都快忘了,洛家人才辈出,洛师兄头上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是仙门极出色的人物。
洛师兄的二哥,可是在皇城的司天监任职,想要照料小师叔,说一声不就好了。
人脉广就是好哇。
当梧拱手:“弟子明白,弟子告退。”
虽然洛师兄是大师兄,可是论性情,竟比绯夜仙君还要冷冽些。他们面对他,已经像是面对绯夜仙君一样毕恭毕敬了。
现在他们叫他一声师兄,以后,可就要敬称一声仙君。整个重安宫,也就傅小师叔敢与他顶嘴置气。
想起那不着调的小师叔,当梧微微叹一口气,居然有一些挂怀。
从前小师叔虽然吵闹又爱惹祸,可也给重安宫添了不少热闹的人气儿,大师兄费心思照看他,与他周旋,虽然常被气到,但多少人还是鲜活的。
现在他一走,本就不苟言笑的大师兄,更是越发显得冷漠薄情,叫人望而生畏了。
当梧感慨着,悄无声息退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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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今上宽悯,与民同乐,今年的花朝节,要在城里举办盛会,邀四方能人异士献出才艺,人人都能去观赏节目呢。”
“好听点是能人异士,谁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仙山术士,如今都能进皇城大门了,今时不同往日咯。”
三四层的酒楼,红纱帷幔,满室酒香,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傅潭说四个人正坐在三层楼的四方桌上等着上菜,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扭头看向二楼的一方悬台,此时悬台上置着一桌一椅,坐着一个白须老头,手里握着一抚尺,俨然是个说书人。
故事刚讲完一段落,底下的人声便沸腾起来,各自议论着。
前面两句话传到四人耳朵里,让双双打了个哆嗦,尤其是那句“妖魔鬼怪仙山术士,如今什么人都能进皇城大门了”,更是让她忧心忡忡,小声嘀咕:“咱们不会被发现了吧?”
赵秋辞笑着摇摇头:“皇城来往这么多人,轻易注意不到咱们的,不打紧。”
几人扮作少爷小姐和他们的两个护卫,这在权贵遍地的皇城并不扎眼,不仅衣着改变,他们也略略修改了容貌,使得在人群中没那么显眼。
妖魔嗜杀,仙人救人。自古以来,人们多亲近仙门,厌恶妖魔,历朝历代的皇帝更热衷于与仙门打好交道,待受妖魔侵扰时也好与仙山求援。
但百余年前,先是魔修之首西玄魔君人间蒸发了似的隐居西玄,不问世事,手下也全都龟缩在西玄之地不再为非作歹,继而又是鬼族一脉的鬼姬身死,鬼族内乱,也无暇为祸人间。
再加上八方仙门坐镇,这么多年来,人间是难得的太平。
慢慢的,如今的皇城不像从前那般对妖魔玄士严防死守,避之不及。
当今的陛下秉持着开放包容兼收并蓄,仁为上的思想,不管是妖是鬼,只要获得朝廷的许可,也能到皇城来觐见天子。比起从前的打打杀杀,如今在皇城内三界竟然形成了十分难得的和谐局面。
双双听着赵秋辞的解释,有些茫然:“师兄你说的好听,既然能进,那我们为什么还偷偷摸摸伪装进来呢?”
“笨死了。”傅潭说手里举着筷子,刚咽下一口饭,“光明正大进是能进,你不得走流程吗,蓬丘的流程,朝廷的流程,不说过程麻烦又繁琐,这样一来,你姓谁名谁,来自哪里,不全都暴露了嘛,行动起来也不自由了。”
说着,他伸筷子一下子就夹走了双双面前仅剩的一个炸肉丸:“拿来吧你。”
双双还在皱着眉头消化傅潭说说的话,登时炸了毛:“混蛋,是我先夹的!”
然而那个肉丸子已经进了傅潭说嘴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双双张嘴要哭,赵秋辞无语地将自己碗里的丸子夹给双双:“别哭别哭,你要是不嫌弃,这个给你,快把嘴巴合上,都消停消停,鸣玉,你也别欺负师妹了。”
双双看着那颗肉丸子立马闭了嘴,楚轩河看了个热闹,捧着碗哈哈哈一阵嘲笑。
瞧赵秋辞就夹了一个丸子还让了出去,他伸手把自己碗里的又夹给了赵秋辞:“我师兄请客吃饭,怎么能不给师兄留一个。”
钱都是赵秋辞掏的。
赵秋辞并未推辞,他懒得拿碗去接,索性趁着楚轩河举过来的筷子,张嘴把炸丸子吃了。
底下的人还在热切议论着,本朝民风开放,对民众的嘴管的没那么严格,大家还是能说道说道的。说书人讲完了今天的故事,但没有立马离开,他年老多智,见得多懂的也多,人们都爱与他说笑。
“如今是难得的太平盛世,历史上像咱们陛下这般开明的君王可不多,现在什么精怪都能献艺给咱们看了,你们说,以后,咱是不是还能娶个漂亮的妖精当媳妇啊?”
“做梦吧你,寻常小娘子都看不上你,漂亮的妖怪就能看上你了?”
“就是就是,真娶个妖怪,第一个吸干你的精气……”
人们哄堂大笑,被群嘲的汉子也不恼,他本就是口嗨,真让他娶精怪他还不敢呢,红着脸也跟着笑。
被唤作孙老先生的说书人白须白发,面目慈祥,此时含笑,呷了一口热茶,才开口:“既然说到这里,那老身再与你们说一说,历史上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朝代吧。”
底下人开口询问:“也像咱们陛下一样,这么开明?”
“非也。”老先生摇了摇头,“这位陛下,他亲近妖魔,不仅对妖魔鬼怪格外宽容,还收容了一批能人异士,为他所用,甚至,让拥有妖魔血脉的半妖,入朝为官。”
“什么?还有这种事?”
“疯了吧?!”
人们震惊,妖魔那可是吃人的,现在皇城里虽然也说有妖人,可他们也没见过啊,那都是进宫去给陛下献艺的,朝廷也有专门的司天监对妖人进行严格管理,不然如何保障百姓的安危。妖人还能入朝做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必震惊,这便是千百前,惠梁王执政时期,史书上可是有记载的。”孙老一拍抚尺,四周安静下来,“而对于惠梁王如此大胆行径的原因,根据民间的一些史料,众人揣测,应当是与他那时候的皇后有关。”
“没错,虽然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但这位皇后,应当也是一位妖人。”
安静的大堂内再次爆发出人们七嘴八舌不可思议的唏嘘声和震惊声,“怎么可能”,“妖人怎么可能当皇后”类似的话此起彼伏,随后又安静下来。
故事太离奇,不少人都听入迷了,震惊地张大了嘴,直直的看向孙老,满目期待地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孙老先生继续说道:“这位皇后并非出身世家,而是一位出身来历记载不详的民间女子。一无强劲的家世,二无显赫的背景,却被皇帝一登基,就力排众议立为皇后。”
有人直呼:“难道就没有大臣反对吗?”
“当然有。”孙老先生捋着胡子,“可是这些大臣,毫无例外,第二日就收到了死亡威胁。”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在他们的床头放下一朵鲜艳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你们知道吧?那是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那可是你入轮回时才能见到的姝色,却在半夜悄无声息开在你的床头,试问,谁不害怕呢?”
人群一片寂静,仿佛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幽黑的房间,一转头却有一朵死人花就在床头,最可怕的是还不知道是谁悄悄进来,是谁偷偷放的!登时人人身上激出一身冷汗。
双双也听入迷了,托着下巴,双目无神,饭也不吃了,喜欢的菜被傅潭说夹光也不计较了,专心致志听着说书人讲故事。
人群里,有人大胆开口:“她是不是苏妲己那般,以美□□惑纣王,好让一国之君为之神魂颠倒,荒淫无度,让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对,妖后!”
“非也。”孙老先生再次缓缓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惠梁王专情,为她虚设后宫,而这位皇后却深知自己一国之母的责任,她在位时,后宫关系极为和睦,甚至梁王的几位妃子,都是她下令才得到册封的,足以看出她本人通情达理,和梁王对她的看重。”
“同一时期,惠梁王在前朝也颇得好评,选贤举能,也做出了许多为国为民的功绩。史料上虽然对于他任用妖人的事情颇多微词,但他治国理政方面,挑不出刺来,算是一位明君。这些,也少不了那位贤惠的皇后扶持。”
“二人虽然恩爱,一时传为一段佳话,可好景不长,梁王登基三年,她登凤位也才三年,却突发恶疾离世,且并未给梁王诞下一子一女。她死后,梁王虽后宫充盈,子孙绕膝,却也空置后位,不曾再立后,想必,也是极爱戴这位皇后的吧。”
讲到这里,人群已是一片唏嘘。
双双微微湿润了眼眶,唉声叹气:“天爷呀,怎么这么可怜啊,就不能让有情人白头偕老吗——”
“嘁。”傅潭说撇嘴,“还有情人呢,皇后死了也没耽误他宠幸别的妃子,子孙满堂啊,装什么深情啊。”
双双瞬间清醒:"是哦,没耽误他三妻四妾两年抱仨,皇后地底下凄凉,他可是儿孙满堂啊!"
楚轩河摆摆手:“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皇上嘛,要是没有子嗣,国家岂不是完了,深情归深情,还是要负点责任的吧。”
双双跟着点头:“是哦,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毕竟是个皇帝……”
傅潭说楚轩河二人同时扭头,齐齐鄙夷地看向双双:“墙头草,我呸。”
双双尴尬地笑笑:“我就说说,哈,哈哈……”
孙老看着乱哄哄的局面,呵呵一笑:“老身所讲,不过是一点书上史料,结合一些民间传奇,至于是真是假,时隔千年,谁也说不清的,是非如何大家自有分辨,今天,就当听个乐呵了。”
这时,一道醇厚的男音自角落里响起:“老人家,您既然对梁王的历史这般了解,应当也听说过,传说中他为皇后所立的,宝藏坟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