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狐狸的唇,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在孔……
在孔衔枝疯狂“采购”的时候, 玉兰衡也半点没闲着。
他当时甩开孔衔枝进了院门,却并没有直接进屋子,而是负手立在院中。看似闭目养神, 实则是等着某只雀鸟求饶告罪的声音。
但
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 玉兰衡也生生站了半个时辰, 脸色是越来越沉, 整个小院的氛围也越来越冷。这半个时辰里,别说求饶告罪的声音了, 就连敲门声都没有,黑夜里静悄悄的, 沉寂的吓人。
“好啊。”玉兰衡忽的冷笑一声, “我倒是忘了, 孔大公子还有爬墙的本领。”
说罢,他在驺吾的注视下,抬步绕着院墙转了一圈,就等着抓住某只想要爬墙的孔雀丢出门去。
他选的这座小院不算大,不过是个两进的院落, 以玉兰衡的现在的脚力,十数息便能转完。甚至,在有些位置, 更能将所有的院墙全部尽收眼底,保证要是有爬墙的鸟不管从什么方位都能被看见。
可一圈又一圈,就是这么小的地方足足转了三圈, 转到驺吾的眼神都变了味,那黑漆漆的墙头上还是没有那道咋咋呼呼的影子。
玉兰衡的脚步顿住,银灰色的双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担忧。没了妖力, 这雀鸟现在就是个小废物,哪怕拿着自己那柄匕首也无济于事。虽然他手上带着罪妖录,但那东西说难听点就是个监狱,能顶什么事?
倒也不为别的。
玉兰衡的目光落在驺吾身上,将它看得毛都炸了起来,略带烦躁地踢着后蹄子。
自己和那雀鸟之间还绑着红绳,有着为期一年的天道契约,谁知道他死了对自己未来的修行是否会有影响
但!让他出门去找那雀鸟却是绝不可能的!那般轻浮的家伙,死了也活该。
“你想去找你的主人。”
语气冷淡却十分肯定。
驺吾能感受到孔衔枝的状态,因为知道他一点儿事没有,甚至可能还很兴奋,因此并没想着去寻他。闻言,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心说它可一声都没叫,安静的很。
“若你坚持如此,你便自己去将他带回来。”满脸冷淡的狐仙大人冲着伪装成白马的驺吾昂首,“自己打开门出去,你非要将他带回来,我也没有办法。”
驺吾:?
驺吾虽然无法化作人形,但又不代表孩子傻,相反,孩子精的很。
闻言,白马漂亮黝黑的大眼睛狠狠翻了个白眼儿。马蹄子甩了甩,十分悠闲地溜达到院中一个用来安置牲口的棚屋下。马头一甩,脖子上的缰绳正正好套住那钉在地上的木桩。
不过眨眼之间,这匹自我管意识良好的假白马就在这院中找到了“安家落户”的好地方,而后用水汪汪的、满是无辜的大眼睛看向玉兰衡。
对上玉兰衡沉下去的目光,驺吾还用力扯了扯脖子,引得缰绳一阵晃动。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告诉他自己被拴住了。
“装模作样!”玉兰衡冷笑一声,振袖愤愤道:“果然物似主人形!”
而回应他的,是驺吾安详闭眼。
玉兰衡眯眼,见它怎么都不肯出去,索性一甩手,大步朝着屋子走去。
“死在外面活该,正好我少了拖累,回我的青丘去!”
陈旧的大门刚被开了一条小缝,又被如玉般的大手猛地合上。
玉兰衡薄唇紧抿,面色差的像是要杀鸟一般。
“该死。”
他低骂一声,忍不住踹了一脚那门框,引得屋檐抖动了一瞬,好悬没撑住。
白袍随着转身划过一个弧度,像是飘扬的云,又像是流淌的水。
板着一张脸,玉兰衡步子却很快,不过三息便快步走至门前。
素白的指尖刚要搭上那门,却忽然顿住。玉兰衡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后,颇为淡定的收回手。
也就在此时,一连串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像是做贼一样响起。很轻很缓,如同有一只小蜗牛在轻轻的用触角点着木门一般。
玉兰衡挑眉,双手环抱于胸前,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笑意。
“嘶,完了完了,他气性这么大,我这么长时间没来哄他,该不会走了吧。”孔衔枝做贼一样,怀里抱着一个大木盒,很没有形象地趴在门上,试图从那黑漆漆的门缝往里看。翠眸一闪一闪的,分外努力。
“啧,我这还没成亲呢就如此惧内,以后这个家里我还如何正夫纲?”孔衔枝想了想,安慰自己道:“算了,疼夫人的才是好男人,我们白家祖传疼伴侣!”
惧内?
他的自言自语门内的玉兰衡是听的清清楚楚。冷着脸,十分果断的将刚刚升起,想要放某只喜欢胡言乱语的雀鸟进来的念头掐掉,掐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还有心思胡说八道,狐仙大人阴恻恻想,看来精力挺足,不必放进屋子里休息了。
“这天黑的也太恐怖了。”孔衔枝敲了快有半炷香的门,不光门没开,院子里就连动静都没有。抬头望天,抱紧了怀里的木盒子,撇嘴道:“明明应该是夜空风景最好的大漠,可天上别说点点星子,就是月亮都看不见。简直诡异。”
【你怕黑?】
罪妖录哗啦啦翻开,语气贱嗖嗖的。
【呦呦呦,还怕黑呐~】
“别胡说八道。”孔衔枝啪地一下将它合起来,狡辩道:“本公子怎么可能怕黑,只是此地诡异,你这个废物又不能打,咱俩加在一起要是遇上恶人就是送菜的份。”
“嘶,他不会真走了吧?”孔衔枝越想越不对劲,翠眸一点点瞪大,“他不会把驺吾也一起牵走了吧!”
玉兰衡不回应自己,不给自己开门孔衔枝能解。但他们家驺吾那么乖巧,怎么会忍心让主人在门外吹风受冻呢!
想到这里,孔衔枝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沙漠里昼夜温差大,这也就是妖的身体素质不错,不然肯定要感染风寒。
而此刻,被孔衔枝念叨着的驺吾默默低下了脑袋,权当自己不存在。
驺吾:呜呜呜那只狐狸的眼神真的好可怕。他砍饕餮像切瓜,砍自己还不是顺手的事!
但即便如此,驺吾还是努力做了点儿什么。
罪妖录挣扎着从孔衔枝手上翻开自己,露出书页上驺吾努力传递出来的消息。
【院里有人】
“有人啊”孔衔枝低低重复了一遍,眼珠子一转,开始可怜兮兮地讨饶,“好哥哥,快让我进去吧,可怜的雀雀要被冻死了。哥哥最心软了,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一定愿意原谅我的吧。”
事实证明,狐狸的心硬的很。
即便隔着一道门,玉兰衡都能想象得到孔衔枝那副神情。
翠眸像是两颗宝石点缀在昳丽的面容上,眸中流光闪烁,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他最会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来,仗着一副好皮囊,肆意散发自己的魅力。柔顺的头发或许还有一小簇飘到了脸上,墨色的发与白皙的皮肤交相呼应,彼此衬托。
玉兰衡指尖微微挑动了一下,竟觉得指腹都染上了一层凝脂般的触感。
“咳。”他轻咳一声,银眸中浮现一丝尴尬,“这是我找的院子,你另寻他处去。”
孔衔枝见他回了自己,立刻来了精神,闻言放软了声音,故作委屈道:“这样危险的环境里,你还要同我分房睡?就连小儿子你都要带走!”
很好。
玉兰衡用力闭了闭眼,他真是多余开这个口,给了他打蛇随棍上的机会。果然,这雀鸟惯会蹬鼻子上脸。
“又是哪儿来的小儿子。”
“驺吾啊!”孔衔枝靠在门上,眼中满是笑意。他将木盒子架在胳膊下,摆着手指数道:“你看啊,罪妖录比驺吾年长,且是先来的,所以是大儿子。那相应的,驺吾就是咱们的小儿子咯。”
合情合,有有据。
玉兰衡已经懒得和他辩驳了,这人总有许多狡辩的话,口齿伶俐的很。
“既如此,那便将你的小儿子一起带走。”
说到这儿,玉兰衡看了驺吾一眼,眉头轻挑,眼中意味不明。
驺吾果断的很,根本不跟他对视,也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大脑袋一低,双目死死看着那“拴”住它的破烂木桩,整得这不像是一个烂木桩,而是什么定海神针一般,大眼睛都要将这烂木桩看出花儿来了。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
死也不出去!!!
门外,罪妖录尽职尽责地将驺吾的想法反馈在书页上,孔衔枝看了忍不住冲着院内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他的小儿子,干得好!
“呵。”玉兰衡嗤笑,“不愧是父子,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孔衔枝靠在门上,闻言懒洋洋道:“玉衡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父母长期分居,没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氛围是很不利于小孩子成长的!我们驺吾还小呢,还能再长长,可不能让孩子感到害怕了。”
他言辞凿凿,声音还挺亮,说一句,驺吾跟着在院子里头点一下头。
全部说完后,还扬起脖子想要嘶鸣一声。
当然,在某只大狐狸冷淡的目光中只能憋屈地垂下了马脖子,小声呜咽。
可以说是非常的怂。
孔衔枝见他没回应,眼珠子一转,抬头扫了一眼那院墙。
嘶,不算高,就算没有妖力也能爬!
说干就干,手上的木盒有些碍事,细细想了想后,抽掉头上发带将木盒连同罪妖录和衣袍宽袖一齐绑起来负在身后。
做好了准备工作后,孔衔枝垫了垫脚尖,瞄准了那目标墙头跃起,双手成功扒在了那墙头上。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孔衔枝微微勾起嘴角,双臂用力,生生将自己拉了上去。一脚刚跨上墙头,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呢,就感觉一到利风直冲面门而来。
下意识向后,一枚石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他面前飞过。
石子带动的风吹散了孔衔枝头上失去发带控制的紫金冠,随着孔衔枝动作不稳而摇晃的身形,紫金冠从柔顺的发间脱落,磕在院内青石砖上,磕碎了上面镶嵌的美玉宝珠。
“哎呦!”
孔衔枝一声惊呼,整个身子向前扑在院墙上,墨发散落,遮住大半张脸,只隐隐有莹白肌肤在发间若隐若现。
“滚出去。”
玉兰衡语气淡淡,手中还捏着一枚石子。
“我不!”孔衔枝扭头看他,目光从他身上挪到地上碎裂的发冠上,眼神颇有些幽怨,“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发冠,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的。”
玉兰衡余光扫过紫金冠,眼神微变,指间石子向内微扣,靠近掌心。
“是”他刚开口,却听孔衔枝语气惆怅,伤感道:“红颜知己所赠,现已损毁,我该如何和她交代。”
很好。
玉兰衡闭眼,双指发力,指间石子速度较上一枚更加迅疾。
“哎哎哎!怎么还急眼了呢!”孔衔枝慌乱躲避,翠眸中却满是笑意。
“怎么,你吃醋啊?”
而回答他的,是玉兰衡缓步走近他跨坐的那段墙头,一撩衣摆,作势要踹。
“等等!”孔衔枝大喊一声,“我逗你玩儿呢!其实这紫金冠是我父亲送的生辰礼物!”
说着,他双手大张,死死抱住院墙,快速道:“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回来的,挑了好久呢,你不能这么对我!”
银白皂靴点在墙面上,玉兰衡面色不变,充耳不闻。
“你如果踹倒了墙,我就要扑到你怀里了!”孔衔枝见软化不行,索性直接低头冲下面的大美狐眨眼,“你要接住我哦。”
说罢,身子一歪,非常丝滑地从院墙上滑了下来,整个操作速度极快。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玉兰衡接住自己,但如果他不接
孔衔枝余光一扫,看见本来安稳站在棚屋下的驺吾抬起蹄子一脚踹断了那烂木桩。而后拔足狂奔,直冲自己而来。
心机满满的雀雀勾唇,就算男人靠不住,儿子也是贴心的!
可以安心闭眼了呢!
马蹄子在地上极速暂停,胡乱划拉,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驺吾鸣叫一声,马尾一甩扭头就走,果断回到了熟悉的棚屋下。
驺吾:用不到我啦~
冷冷的清香将孔衔枝笼罩,当闭上眼时,其他的感官便格外突出了。
孔衔枝鼻尖微动,轻嗅着宛如鸟类诱捕器一般的清香,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他还闭着眼,只是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转,格外活泼。
玉兰衡垂眸看他,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向前踏出这一步,会选择去接住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过于安静,安静到孔衔枝都渐渐僵硬起来。
这人什么意思?雀雀的眼珠子疯狂乱转,既不放开自己,又不干脆搂的更紧些,现在这个姿势也太累鸟了!
这样想着,他悄咪咪掀开了一些右眼眼皮,结果正对上玉兰衡那双幽深的双眼,那银色像是天边孤冷的月,蕴含着无边寂寥。
孔衔枝看得有些呆了,双眼也无意识睁开与其相对。月亮一般的双眸带着潮汐的力量,如同漩涡般摄人心魂。
这是孔衔枝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他是一只狐狸。
整个妖族,论起诱惑力来,无人可与狐族一较高下。即便清冷如玉兰衡,也难掩其引诱的能力。
下意识的,双手顺着衣服缓缓上攀,直到攀上了肩膀,勾住了脖子。
孔衔枝喉结滚动,眼中颇有几分迷离。他双手用力,将自己一点点送上去,也将自己的唇一点点送上去。
而在这过程中,玉兰衡的不为所动便是最大的默许,甚至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漆黑的夜色里,驺吾抬起左前蹄捂在眼前,但那黑黝黝的大眼睛还是偷偷地从马蹄下方窥探,激动的心情已然将罪妖录属于它的那一页上画满了爱心,对罪妖录造成了眼中的骚扰。
温热的指尖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在微凉的肌肤上轻点,孔衔枝凑得越来越近,呼吸间都带了彼此的气息,而后齐齐放缓,却难掩其中的一丝急促。
“都说薄唇的人,也薄情。”孔衔枝声音有些颤抖,翠眸的视线从那双眼中艰难挣脱,落在那薄薄的红唇上。
翠色带着暧昧的水光在眼中晃动,孔衔枝红唇微张,隐隐能看见其中灵动的舌一扫而光。
“你再不推开我的话”
“我便真的要吻你了。”
呼吸停滞又急促,因为暧昧而变得矛盾。
落在腰部支撑的手依旧很稳,没有半点抽离的意思,也像是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干扰音响。
而那张让他沉醉的脸上,也平静无波,淡然如水。
“明明是最擅风月的狐狸。”孔衔枝小小声抱怨,“怎么比人族中那些和尚还冷淡。”
说罢,他双手用力一勾,带着势要将神明拉入红尘的气势去染了那高高在上的狐仙
“哎呦!”
托住自己的双手骤然抽回,孔衔枝猝不及防摔了下来,若不是他双手还勾着人家的脖子,只怕这一下要彻底摔在地上。
“玉兰衡,你干什么!”
孔衔枝扑在他身上,圈着他靠近自己,咬牙气道:“要不是我反应快,我背上的宝贝肯定毁了!”
说罢,他挑眉,眼神中带着挑衅,“不就是要亲一下吗?明明你自己都没有拒绝我,现在害什么臊。”
“休得胡言。”玉兰衡双手负在身后,是半点都不敢再碰那怀里的温香软玉。一张俊脸庄重的很,活像面前站着的不是孔衔枝,而是什么千年雷劫一般。
不过某种意义上,对于一向生活平淡的玉兰衡来说,如此活跃出格的孔衔枝确实算得上他狐生中的一场大劫。
“我胡说?也不知道接住我后抱了半天不撒手的是谁啊?我刚刚要亲的时候又是那只狐狸一动不动,一副任我为所欲为的样子?”
孔衔枝歪头,拉长了音矫揉造作道:“雀雀的腰好摸嘛,要再摸摸嘛~”
光说还不够,他还主动扯了玉兰衡负在身后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大方的很,“随便摸,我只给你摸~”
“孔衔枝!”玉兰衡瞳孔微微放大,触碰到那腰的手像是碰了什么炽热的火苗一样,迅速抽离。
“离我远点。”他拧眉,黑着脸道。
“我不。”孔衔枝盯着那说话的薄唇咂舌,“我今天非得尝尝,你这薄情的唇是个什么味道。”
说罢,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迅捷动作,搂着人脖子就亲。
玉兰衡俊美的脸上难得闪过慌乱,紧急之下,他急急偏过头去。
软软的红唇从嘴角一直划到脸颊,这条路便立刻烧了起来。
“呀,忘了告诉你了。”孔衔枝的唇贴在玉兰衡的脸上开合,语气中满是笑意,“那个院墙上灰还挺多的,没了妖力我没办法用清洁,所以那些灰”
玉兰衡的大脑在那个吻落上了时便有些停止运转,闻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服,只见雪白的衣袍上隐隐有一层灰色附着,不规则的分布着,很是丑陋。
耳后又红又热,玉兰衡的思维也在一点点回笼。
“真可惜,被你躲开了。”
孔衔枝主动放开他,眉眼弯弯,整个人生动的像是夜色中璀璨夺目的宝石。
“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让你躲开。”
玉兰衡看着他,脸上的触感在大脑中一遍遍浮现,一次次重复。
此刻,他忽然觉得十分平静。然而这平静下,像是有一根红绳悄悄系住了跳动的心脏。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是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在悄然生长。
于是渐渐的。
心跳如鼓。
—
“孔衔枝。”玉兰衡额头青筋跳动,目光落在眼前这一盒子“宝贝”上,恨不得咬碎某只雀鸟的骨头。
什么悸动,什么心跳如鼓,全是错觉!这小坏鸟惯会得寸进尺!
不,是异想天开!
“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孔衔枝满脸无辜,坐在玉兰衡对面双手托腮,语气真诚:“可是,想要名正言顺进宫探查,确实只有这一个法子呀。”
“咱们现在没有妖力,肉体凡胎的如何打得过宫内的守卫?谁知道会有多少。想要不费力的潜伏进去,只能如此。”
“但即便是这样,此举肯定有危险。我不过是只可怜的雀雀,爪无缚鸡之力,你一定不舍的我去吧~”
一爪能拍死一个人的雀雀无辜道。
“呵。”玉兰衡冷笑一声,眉头高高挑起,斥道:“荒唐!你所谓的好法子,就是让我扮做女子吗!”
话音落下,大掌同时拍在桌上,竟直接拍碎了那桌子。若不是孔衔枝手快,只怕那盒子连同里头的东西都没办法幸免。
“别这么激动呀!”孔衔枝小心将锦盒摆在一旁,羽扇捂住半张脸,笑眯眯道:“我可都是挑着最好的行头买的,价值连城。”
“没有妖力无法使用袖中乾坤。”玉兰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讽刺道:“买?只怕是不问自取吧。”
“哪儿有,我可是留下借条了,等解决了这罪妖,一定双倍补偿那些商家。”孔衔枝四指并起,信誓旦旦的保证。
玉兰衡深吸一口气,眉头拧地能夹死一只小雀,“我不管你如何补偿,总之这女子装扮,要穿你穿。”
说着,他狠狠瞪了一下那满眼无辜的雀鸟,冷淡的语气中带着懊恼,“方才就应该直接把你丢出去。”
一听这话,孔衔枝笑得更开心了,向前凑近了一些,几乎要凑到玉兰衡一掌之内,“谁让哥哥心疼我呢。”
“而且”
“而且什么?”玉兰衡面对他的凑近并没有选择拉开距离,而是抬眸和他对视。
“而且我的初吻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孔衔枝竖起一根手指搭在唇上,唇角微扬,“堂堂千年修为的狐仙大人,不会赖账吧。”
“孔大公子风流成性,此话半分可信都无。”玉兰衡敛眸,神色淡淡,“更何况,你我并未真正接吻。”
“那现在补上。”孔衔枝噘嘴,摇身一变就成了火辣小雀
然后就被人掐住了嘴巴。
“唔唔!”孔衔枝抛媚眼,试图用撒娇攻势救下自己可怜的嘴唇。
“想得美。”玉兰衡勾唇,屈指在那红唇上弹了一下,而后指尖一点在他眉心,将他推回座位上。
“穿嘛穿嘛,也没有很像女子装扮嘛~”孔衔枝将衣服撑起来,展示给他看,“你看,和你平时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刚好你自己的衣服脏了,穿在身上一定很难受,换个干净的有什么不好。”
“求求你了,这是咱们唯一进皇宫的法子。”孔衔枝快速眨眼,双手冲玉兰衡拜了拜,“你答应要帮我捉拿罪妖的。”
其实非要找其他办法也有。但但孔衔枝真的很想看他穿女装!
“现在离开,换一只亦可。”玉兰衡余光扫过盒子,忽然看见了那盒子角落里,静静躺着的,已经碎裂了的紫金冠。
孔衔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回来,将其收纳到了盒子里。
父亲的生辰礼
玉兰衡父母走的早,自小便是跟着叔叔长大。玉临漳肩上背负着整个青丘狐族的兴衰荣辱,日日不知有多忙,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心思特地为玉兰衡准备生辰礼。
虽然年年礼物都不缺,甚至一年比一年贵重繁多。但,父母死后便再没有一件如那紫金冠一般,是用了心血,带着爱意一点点打造的。
可即便如此,那些礼物也被玉兰衡好好地收纳在自己的居所,若是有妖随意翻动,最低也要打断一只手。
想到这里,玉兰衡再看孔衔枝时,心中便多了一丝愧疚。
“好哥哥帮了我这一回嘛,后面无论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闭嘴。”玉兰衡打断了还在碎碎念的孔衔枝,有些头疼地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只此一次。”
就当是赔礼吧。
他闭着眼,没有看见孔衔枝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狡黠。
果然!狡猾的雀雀手指从紫金冠上抚过,指腹下金器冰凉的触感倒是有些像玉兰衡的肌肤,让孔衔枝心情颇好。
他看上的大美狐果然很善良~
打着试试衣服合不合身的名头,孔衔枝软磨硬泡,顶着一双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凝视玉兰衡,若是此刻能现出尾巴来,只怕已经开得热情,可能还得摇上一摇。
“孔衔枝。”玉兰衡起身,一手拎着那衣服,忽然冲着他勾唇一笑,而后成功得到了一双更亮的眼睛,都不知道这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呢在呢。”孔衔枝巴巴地凑上去,殷勤道:“女子衣服复杂许多,是不是要我帮忙?”
玉兰衡淡定地将他推开,挑剔的视线从他全身上下扫过后,带着几分嫌弃。
“小狗崽子。”
披着小狗皮的雀雀一愣,而后笑眯眯道:“狗和狐狸同属犬科,咱俩更门当户对了。”
“呵。”玉兰衡挑眉,抬手掐了一把他腮边的软肉,手感果然如同想象的那般细腻温润,“可惜,你现在只是在我的食谱上。”
“不可惜不可惜。”孔衔枝含糊道:“你想怎么吃我都行。”
他咬重了吃字,红舌从唇缝间隐隐扫过,带着无边的暧昧。
虽然大美狐拒绝了自己替他换衣服的请求,但当孔衔枝看见玉兰衡从里间出来的那一刻,啪叽一声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事实证明,孔衔枝的审美确实不错。他挑的这件衣服虽为女子装扮,却并不显得艳俗,反而清雅出尘,隐隐有一种贵气。连选择配套的首饰都是浅色的玉簪银钗,这幅装扮虽能看出是女装,但若男子非要穿,也并不会很突兀。而美如玉兰衡这般的人穿上,竟有几分像是传说中清冷无情的天神,已经超越了性别的局限。
浅白锦袍,身姿挺拔如修竹。银簪玉钗轻挽发丝,几缕乌发垂落肩头,剑眉星目中虽然依旧是冷淡的疏离,但那几缕乌发倒是软化了些,为他添上几分温柔。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孔衔枝的面前,周身散发着一种出尘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仿佛靠近便是一种亵渎。可却又让人疯狂想要靠近,想要去将这清冷的仙人拉入红尘,沾染上欲望的赤色。
“你”
孔衔枝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目光几乎要黏在他身上。这样的眼神虽然痴迷,玉兰衡却并不讨厌,反而心中隐有得意。
“等等!”瞳孔微瞪,孔衔枝快步上前,一把扯住玉兰衡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眼中愤愤不平。
“又闹什么。”玉兰衡抬手按住他拽自己衣领的手,语气中带着无奈,“衣服依你穿了,又要如何。”
“你你你!”孔衔枝咬牙切齿,“好啊你个大狐狸,还说我风流多情,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到底是比我多活了七百余年,确实是没白活哦。亏我还巴巴地将初吻送上去,只怕某人的初吻早八百年就送给了别人。”
玉兰衡听的头疼,实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
“休得胡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哼,我想说什么。”孔衔枝松开他的衣领,双手环抱斜眼看他,嘴巴撅地能挂油壶,“你这女子的发髻梳地真好,平时没少给红颜知己梳发髻吧。”
原来如此。
玉兰衡轻笑一声,声如冷泉般清冽。
“笑什么。”孔衔枝恨恨道:“日后跟了我,可不许沾花惹草,朝三暮四!”
天杀的,一想到这大美狐之前抱着别人亲、抱着别人摸甚至雀雀直接原地开始七窍生烟。
想想他就来气!!!
“你自幼被两位父亲养大,想来,是没有为母亲梳过头发。”玉兰衡敛眸,藏去眼中一丝哀伤,“此发髻,便是当年我为我母亲梳的。”
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更是唯一一个发髻。至此之后,也是唯一一个他会梳的女子发髻了。
孔衔枝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眼中浮现懊恼。他想了想,上前抬手就要去摸玉兰衡。
“又想干什么。”
玉兰衡已经被他那些突然的袭击弄得十分警惕,那手离他还有半臂长时便将其抓住。在这场交锋中,心底刚刚浮现的悲伤立刻被压了下去,满眼都是眼前随时要作妖的雀雀。
孔衔枝露出一个坏笑,义正严词道:“帮你呀!”
对上玉兰衡狐疑的目光,孔衔枝指了指他的喉结道:“哪儿有姑娘有这么大个喉结的?我帮你遮起来而已,你不会以为我要摸你吧?”
他故作惊讶地谴责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全天下都没有比我更加正直的雀了!”
一派胡言。
玉兰衡心中反驳,手却松了开来,昂首道:“你要如何。”
孔衔枝笑眯眯地抽出一条玉兰衡颇为眼熟的东西来,那是孔衔枝之前头上的发带,翠绿色的发带上有金线绣出流风游云,其上镶嵌着数颗透亮的红宝石。
他将发带对折了几次,而后便将其变成了一条颈圈,最大的那颗红宝石正正好点缀在中央。
“抬头。”
孔衔枝上前,手持颈圈环绕住玉兰衡的脖子,指尖从肌肤上划过,带出一片淡淡的红痕。
玉兰衡微抬着下巴,眼睛向下,正好看见孔衔枝颤动的睫毛。跟主人一样,十分不安分。
而再向下,便是那水润的红唇,一见到它,玉兰衡便觉得自己从嘴角到脸颊,都像是被羽毛滑过一般,痒得厉害。
喉结滚动,喉咙也开始发痒。
“别动。”孔衔枝现在倒是专心,这颈圈的原身毕竟是发带,没有那么宽,即使叠了几重后也很难控制。
“你喉结一滚,我刚刚找到的位置又白费了。”
玉兰衡感到一丝尴尬,他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视线放空,以此来平复自己古怪的心情和感觉。
折腾了好半响,孔衔枝才找到了这颈圈的最佳佩戴方式。四道窄圈束在修长的脖颈上,高低交叉,而那颗红宝石正正好地被固定在喉结上。
孔衔枝拆了紫金冠,将其上的一枚小金饰坠在红宝石下,那小金饰是片羽毛的形状,随着玉兰衡的走动或者说话,那金饰便跟着轻轻摇摆。
向后退几步,上下细细打量,过分鲜艳的颜色并没有和整体衣着不搭,反而为本来清冷的天神带来一丝可以被触碰的诱惑。
“这样才对嘛!”
孔衔枝自信满满,“若是你这样的都没办法进宫,那金沙国的国君一定是眼瞎了。”
“我要提醒你一句。”玉兰衡泼冷水,“整个金沙国推崇的美,似乎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孔衔枝笑容僵硬在脸上,显然也想到了那些满面脂粉的人,和那脂粉店掌柜的话。
“那”他迟疑地从袖中掏了掏,掏出几盒从掌柜那儿买来的胭脂,眼含期待地递给玉兰衡。
“想都别想。”玉兰衡肯答应换上这衣服都是因为那一丝愧疚作祟,再加上这衣服确实素净且并不特别女气。可这胭脂是万万不可能上脸的。
“好吧。”
孔衔枝眼中难掩失望,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玉兰衡能同意。
将胭脂随手丢在一旁,他摊手道:“简单,你还记得当时城门外那官吏说的话吗?若是给金沙国国君献上驺吾这样的好马,我想一个宫妃的位分他肯定不会吝啬。”
“还有一个问题。”玉兰衡捡起一盘胭脂,那是一盒殷红的口脂。
他将食指指腹按在口脂上,淡淡道:“我进了宫,你怎么办。别忘了,你现在并不能离开我千米。”
红绳毕竟没有完全接触,只是扩大了距离而已。
孔衔枝确实没想到,他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如何能跟着混进去呢?
“我倒是有个办法。”
玉兰衡抬眸,缓缓走近他,抬手按住他的唇,口脂粘在本就红润的唇上,被微凉的指腹缓缓揉开。
指腹越冷,唇却越热,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入宫的女子,身边应当都能带些伺候的人。”玉兰衡凑近他,微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就是不知道,你是想做太监,还是想做侍女。”
指腹用力,将饱满的唇按了下去,指尖从唇肉上滑过,一不小心就探入了一些。
红唇像是熟透了的葡萄,在大坏狐狸的挤压下,可怜的葡萄几乎保不住那层薄薄的皮。
完了。
孔衔枝大脑一片空白,嘴唇轻动,下意识含住了一点指尖。红舌也跟着抵住那指尖,轻轻扫动了一下。
这狐狸怎么这么会?难道这就是种族天赋吗?!
第25章 我的大小姐~ “唉,要死啊挤什么……
“唉, 要死啊挤什么挤!”
身着金缕衣的妇人腰部用力,将边上想要蹭到她身边的人一屁股挤走。厚厚的大手用力一拍,那想要偷偷拉扯衣服的手便被重重打落。她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那手上的脂粉在这击打下如同下雪般充斥了一小块空间。
手的主人怪叫一身,顾不得其他, 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大脂粉盒子, 直接将手埋了进去。像是做菜时, 将肉在面粉里裹上几圈一样,重一块浅一块, 好歹将若隐若现的黑色给遮住。
“郝掌柜,平白无故你发什么疯!”那人大声指责。
“我呸!”郝掌柜眉头倒竖, 怒目圆瞪,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人鼻子骂,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想什么心思。怎么?瞧老娘的衣裳好看,自觉比不过了?与其想搞什么邪门歪路子弄坏老娘的衣裳,不如早点收拾收拾滚回家去!”
郝掌柜上下大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就你这幅姿容, 前几日来我店里买东西的两个外乡人都比你好看!丑成这样也好意思来选秀?我要是你,早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
郝掌柜战斗力惊人,身边的人都被她骂了个遍, 最后愣是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她身边还能维持一个半径足有两米的空白地带。
就在别人对她避之不及的时候,有两个头戴斗笠的女子牵着白马而来。
一白衣一粉衫。
一冷一俏。
高的那个身姿挺拔, 整个人像是一柄锋利的宝剑一般,又如高山寒冰,冷漠不可接近。矮的那个看着倒是娇俏些, 身姿婀娜,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颇具风情。
说是一高一矮,实则这两人都比在场的所有女子都要高。郝掌柜自认已经是金沙国最高挑的美人了,可跟这两人比起来也成了矮子。
“干什么。”
郝掌柜身材壮硕,速来看不惯身形纤细苗条的女子,见那二人牵着马走到自己身边,酸溜溜道:“藏头遮脸的,看起来就贼眉鼠眼,也想来找骂不成。”
粉衫女子轻咳了一声,声音柔柔弱弱的,听着特别甜,“姐姐这身衣服真好看,定能一举入宫。我们姐妹二人身子弱,和那些人挤在一起闷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身边还带着我们家小白,如果姐姐不嫌弃,还请给我们留一个立身的位置。”
说着,她福了福身,整个人和她所说的一般,一副柔弱无骨、弱不禁风的模样。
离得近了,郝掌柜才发现这两个人身形并不像是远远望着那般纤细,甚至感觉有些“壮硕”。
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嘛。
膀大腰圆的郝掌柜心里稍稍放平,连带着看那二人都顺眼了一些。毕竟整个金沙国像郝掌柜这样健壮的女子也少。
再加上这粉衫女子说话倒是中听,嘴也够甜能招人喜欢郝掌柜轻哼一声,摇着手中团扇没有答应也没有,只是道:“来选秀还带着一匹马,入了宫要什么宝马异兽没有。”
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是默认了她们站在自己身边。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一手。”玉兰衡垂眸,那斗笠根本无法遮住他的目光,他可以隔着两层斗笠,清楚的看见孔衔枝的脸。
人面桃花,不施粉黛反而更添风情。按照两人之前说好的造型,他现在明面上是玉兰衡的丫鬟,头上不佩钗环,只用发带束了一下。可他长相过于出众,倒像是娇滴滴的“小媳妇”,也就是这金沙国审美独特,无论男女皆是白脂覆面,唯有靠衣服分辨性别。不然他俩这男扮女装完全骗不了人。
想到衣服,孔衔枝身上穿的那件粉衫也是同金沙国店家“买”的。这一身粉衫穿在他身上,颜色半点都不突兀,衬地小鸟嫩嫩的。唯有不足的,便是那料子到底差了些,再加上不是定做的,版型很不服帖,总有些外物上的缺陷。
玉兰衡的思绪逐渐飘远,越看那粗糙的粉衫越觉得不满。
仔细想想,之前叔父某年送来的生辰礼中,似乎有几匹浅粉色的鲛纱,前些年还有些海蓝、月白、宝石绿等,拿来做衣裳应该
玉兰衡思绪一顿,眉头蹙起,忽的瞪了孔衔枝一眼,偏过头不去看他。
雀雀:??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孔衔枝朝他身边凑了凑,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奴家又哪儿惹小姐不开心了?”
“正常点说话。”玉兰衡只觉得那声音落在耳朵里,耳根子都跟着发软,热度逐渐攀升。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如何会这些。”
孔衔枝挑眉,得意洋洋道:“对于鸟类来说,有一把能随意改变声音的好嗓子是天赋技能!我唱歌也好听,以后唱给你听。”
这次参加选秀的所有女子都聚集在金沙城内的王宫门外,一片不大的小广场上站满了人。孔衔枝粗略扫了一眼,约五六百人。
“姐姐。”他悄悄从玉兰衡身边挪开,凑到郝掌柜面前甜甜道:“姐姐,咱们金沙国所有适龄女子都在这儿了吗?”
“什么叫所有适龄女子。”郝掌柜虽然有些敌视所有和她竞争的人,却自傲于自己的美色和才得到的金缕衣,认为自己定能入选,因此并不吝啬这些消息,她斜了孔衔枝一眼,扬声道:“这可是王上十年来第一次选妃!别说所有适龄女子,全城没夫君的女人可都来了!这适不适龄的,说不准王上就喜欢我这样成熟的女子。”
“就你这样遮遮掩掩的。”郝掌柜一甩手中绢帕,故作惋惜道:“妹妹啊,姐姐劝你一句。这次你怕是没什么机会了,这样吧,你回头去城门主街那儿,去姐姐开的胭脂铺里买些新鲜货,下次好好装点装点自己后再来试试。”
孔衔枝顺着她的话恭维了两句,回到玉兰衡身边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这座城的人,果然很少。”玉兰衡忽的伸手拉了孔衔枝一把,“过来。”
他一手拉着孔衔枝,一手牵着驺吾。脚步灵活,几下便避开突然躁动向前冲的人群,落在了人群的最后头。
其中郝掌柜冲的最凶,一马当前面容狰狞地“杀”出一条脂粉路。
“如果全城的未婚女子只有五六百人,再算上已婚妇人、男人、老人和孩童,整座城有没有五千人都不好说。”孔衔枝唇不动,声音细弱蚊咛,快速道:“但光是城外的罪奴,就不下数万人。”
想到这里,孔衔枝忽然一愣,嘶了一声道:“等一下,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这金沙国除了罪奴之外,都用脂粉装扮自己。但是我们一开始在城门外见到的那个官吏和那些小卒,明明是正常人的模样。”
“抬头。”玉兰衡道。
孔衔枝依言抬头向前看,斗笠倒是不影响视线,可前面那些女子个个发髻堆叠地像是造房子一样,几乎要堆到天上去。珠宝绢花大多大多地插在发髻上,愣是将孔衔枝的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
雀雀有些无奈,垫脚张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索性骑上驺吾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落在腰间,微凉的触感在肌肤摩擦下却带来灼热。
双手用力,满脸茫然的雀雀下一秒便被举了起来,前方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三息后,玉兰衡淡定的放下孔衔枝,拍了拍手道:“看见了吗?”
“看见了。”雀雀眨眼。
“嗯。”玉兰衡昂首,“想到什么了。”
“想到”雀雀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你真有劲!”
“孔衔枝!”玉兰衡沉着脸斥了一声,“休得胡言。”
糟了。
孔衔枝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腰上拉回来,心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在雀雀一向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见的情境,很快便发现了端倪,“方才从王宫里出来的那个将军和他身后的侍卫,与城门外的官吏小卒一样,都是正常人的样子。”
“不错。”玉兰衡没想到他还注意到了,补充道:“而且,他们在见到这些脂粉敷面的人时,没有半点异常。”
“如果他们不觉得脂粉厚重是异常的话”孔衔枝心中忽然有些不妙,“那我们这样的,会不会反而变成异常?”
方才他看见那几名侍卫可是仔细观察了那些女子的脸和身上那些没有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
看起来,倒很像是在检查她们身上的脂粉。只怕这就是入宫的第一道选拔,就是不知道没有涂抹脂粉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若只是像郝掌柜一样觉得他们丑陋也就罢了,怕就怕
玉兰衡闻言面色同样一变,思索片刻后,带着孔衔枝再后退几步,“试试就知道了。”
目光一扫,数米外正巧有一行罪奴背着巨大水缸缓慢前进。
“你,过来。”玉兰衡冷声唤道。
这几日他们发现,对于罪奴而言,他们没有拒绝贵人的权利,贵人的所有要求他们必须得执行。而所谓贵人,便是除了罪奴之外的所有人。
眼下听见玉兰衡的声音,被指到的那名罪奴便背着水缸颤颤巍巍地过来。
当他过来时,孔衔枝注意到身旁那些满身胭脂的人皆下意识离远了些,显然是怕这水缸里的水溅到她们身上,洗掉那些胭脂水粉。
就在那罪奴快要走到的时候,玉兰衡随手扯下腰间追着的玉珏,手指施力,反手打了出去。那玉珏击打在罪奴的腿上,直接让本就走得歪歪扭扭的罪奴无法站稳,整个人超前扑去。与此同时,他背上的水缸也跟着超前,缸中的水整个扑了出来。
玉兰衡反手扣住孔衔枝的手腕,扯着他后退几步避开,那水缸里的水便冲着他们二人身后的一名女子浇去。
正巧,那女子就是之前和郝掌柜发生龃龉的人,是一间成衣铺的掌柜。
“啊啊啊啊——”
水尽数扑在那女子身上,打湿了厚重的衣裳。也是巧了,因为她和郝掌柜之间一向有矛盾,郝掌柜不乐意将自家的胭脂水粉售卖给她,而偏偏郝掌柜的手艺是整个金沙国最好的,也只有她做的胭脂水粉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水。而这女子现在用的,则是无法防水的普通脂粉。
所以眼下,那女子身上的脂粉尽数被水冲刷干净,露出其下黝黑的肌肤。
她慌乱地遮住自己,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脂粉盒,直接倒在自己身上,试图遮住这黑色的肌肤。脂粉混着湿漉漉的水,东一块西一块地站在皮肤上。一大盒脂粉很快便撒完,却还没完全遮住。
“呦,李掌柜,这是怎么了?”郝掌柜力气大,方才抢在了最前头,眼下已经通过了第一轮考察,听到动静扭着腰又挤过人群,挤到李掌柜的面前啧啧道:“不涂脂抹粉,黑不溜秋的就出门了?我说老李啊,你这也太不像样的。”
李掌柜神色惶恐疯狂,一心遮挡住自己的皮肤,连郝掌柜的嘲讽都无心应对。
为首的将军跟在郝掌柜身后,孔衔枝注意到他在看见浑身漆黑的李掌柜时,眼中满是厌恶。
“将她拉起来。”
一声令下,有两个守卫强行将李掌柜拉了起来,举在将军面前。
“我问你。”将军搭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微微握紧,“这副模样,你觉得正常吗?”
“不、不正常!这太丑陋了!”李掌柜疯狂尖叫,声嘶力竭,“脂粉呢?给我脂粉!我要脂粉!”
她黝黑的脸上五官近乎扭曲,整个人如同疯子一般嘶吼。
但这样疯狂的李掌柜,反而让将军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淡淡道:“放下吧。你通过了。”
这句话,让疯狂的李掌柜一下子愣住了。
“我、我通过了?”她喃喃道。
“对。”将军不耐烦道:“在这儿等着。”
“唉,看你也可怜。”郝掌柜面露不忍,叹了口气道:“同是女子,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以后我家的脂粉卖给你,免得再弄成今天这个狼狈样子。”
李掌柜呆呆的看她,依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好了。”将军打断了郝掌柜的碎碎念,招手高呵道:“继续审查!”
说罢,他提了一脚趴在地上的罪奴,“还不滚,以后见了贵人躲远些。”
虽然是踢,但这力道和他刚刚想要杀了李掌柜的举动来说,甚至都可以称之为温柔了。
“奇怪。”将军目送着那罪奴踉跄跑开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下巴困惑道:“方才这里,是不是有两个人和一匹马来着?”
将军边说,边慢慢向前走,在他的面前,是一条居民巷。而那居民巷最外的一间,则半掩着门。
将军的脚步声很重,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他渐渐走近那小巷,刻着水纹的石砖将居民巷和王宫外空地隔开。在左脚即将踩上那石砖时,将军拧眉冷哼一声,收回了脚,转身朝宫门走去。
即便是沙漠的烈日也无法将充足的阳光洒近狭小幽暗的居民巷。
第一间小院的院门后,身形高挑的白衣美人怀抱粉衫美人,左手捂住怀中人的口,右手落在怀中人腰间,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粉色外衫,点在那柄插在腰带上的银白匕首上。
在他二人身后,白马憋着气缩在角落,尾巴都不敢挥。
耳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孔衔枝小心翼翼地伸手,扒着捂住自己嘴的手,轻轻扯开。
“憋死我了。”他小声叨叨。
“现在怎么办?咱们也涂上胭脂水粉?”他脸色纠结,倒不是反感涂抹这些东西,薄薄一层他能接受,但若是像那些人一样厚厚一堆,就算是孔大公子再怎么能屈能伸,这也受不住啊!
玉兰衡松开他,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忽然厉声叱道:“谁!”
指尖挑动,银白匕首被抽出,眼看着他就要将匕首飞出去,孔衔枝急急将他的手抱在怀里。
“等等!”
烛火跳动,来人低着头,白色的孝帽遮住了脸,端着烛台的手虽然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脂粉,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子。
“你们闯入我家,惊扰了我夫君安宁,现在还想杀了我不成?”
女子将烛台放在黑色棺椁上,孔衔枝目光一扫,这才发现院子里停着一具硕大的黑色棺材。棺材前的小案上摆着贡品香烛,黑色牌位立在贡品中央。
上书:先夫卞雅儒之灵位。
落款:妻云笙。
“卞夫人误会了。”孔衔枝掐着嗓子,软声道:“我家小姐脾气不好,您多担待。”
“既是误会,就速速离去。”云笙头也不抬,扶着棺椁缓缓坐在凳子上,“莫要搅了我夫君清净。”
孔衔枝哪儿肯啊,这卞夫人看起来是个能沟通的,既然遇上了,那肯定得把握好机会好好问问。
“卞夫人,既然您夫君已死,为何不下葬,而是停灵家中?”
云笙古怪的笑了一声,“亏你们还是外面来的,不知道人死后,要在家中停灵七日。这样死者的魂魄才能在回魂夜找到归家之路吗。我若是下葬了,今夜子时夫君如何回家。”
孔衔枝连声道:“卞夫人节哀,不知卞老爷是因何”
“你的问题冒犯到我了,我没必要将我夫君的死因告诉两个闯入我家中的人。”云笙打断他的话,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们二人是谁要选秀?是你?还是你这位凶巴巴的小姐?”
孔衔枝反问道:“卞夫人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去参加选秀。”
“不参加选秀来这儿做什么,外面吵成那样。”
云笙低着头,尖尖的孝帽完全挡住了她的脸。孔衔枝悄悄用指尖挑了腰间坠着的玉坠,任由其落在地上,而后借着蹲下身捡东西的动作想看一看她的脸,是施了脂粉还是黑黝黝一片。
“别费力了。”
云笙拢了拢孝帽,淡淡道:“夫君今亡,我无心打扮。黑漆漆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孔衔枝半点没有尴尬,拾起玉坠挂回腰上,笑着问道:“这金沙国的人,都是黑皮肤吗?”
“是啊。”云笙声音幽幽,“上辈子作恶多端,冤孽成山,这辈子才遭了天谴,黑如阎罗。”
说罢,她忽然一笑,“开个玩笑。大漠日头大,人都晒黑了。世人皆以白为美,用些脂粉遮住自己,能漂亮的多。”
“你们主仆二人皆容色倾城,在哪里不能嫁一个富贵人家,何苦落在这里,被太阳晒成这黑黢黢的模样。”云笙吹灭了蜡烛,整个小院更加昏暗。阴风阵阵,配合着那黑棺巨大的影子更加可怖。
“若是害怕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小,“走吧,黑夜会吞噬一切的。趁着还有机会,走吧,能出去的。”
说罢,她便开始赶人,“好了,我要为亡夫诵经了,你们离开吧。”
孔衔枝没有再多言,而是拉着玉兰衡和驺吾出了院子。
“这人有古怪。”玉兰衡摊开罪妖录,“是她吗?”
【不是。】
罪妖录果断的很。
【我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妖的气息,我认为妖一定在宫里。】
“可能只是个好心人吧。”孔衔枝苦着脸掏出一堆子胭脂水粉,撇嘴道:“我们不会真的要涂成那副鬼样子吧。”
太丑了!丑到一向非常爱美的雀雀强烈拒绝!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玉兰衡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涂吧。”
“嗯?”孔衔枝敏锐察觉到他话里的漏洞,抬头瞪他,“你不涂吗?”
“我不靠脸进宫。”玉兰衡指了指驺吾,“我靠献宝。”
孔衔枝心说他一个扮演丫鬟的,为什么要靠脸进宫啊!
“呆子。”
玉兰衡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们涂脂抹粉,是为了遮掩黑漆漆的皮肤。你要遮吗?只说是涂抹了最新款、还未在市面上流通的脂粉便是。”
孔衔枝捂着脑门一想有道啊!翠眸转了转,他凑到玉兰衡面前,笑嘻嘻地将他腰带上的银白匕首摸走。
“给了我的,怎么还拿回去呢。”雀雀表示强烈谴责。
玉兰衡扫了他一眼,没跟他争,只是道:“那你便用起来,别每次还得靠我。”
“那可不行。”孔衔枝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故意掐着一把嗓子,娇滴滴道:“兰衡哥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问题我没有发现,但我发现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毒哑你。”玉兰衡淡定伸手推开没骨头的小雀
然后雀雀又倒了回来。
孔衔枝悄悄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还毒哑呢,光说不做,已经没有威慑力了啦~
“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我的触碰越来越自然了。”孔衔枝清了清喉咙,眼中皆是笑意,“方才你明明可以直接捂住我的嘴,但你却选择抱住我后,再捂住我的嘴。”
他一手挡在嘴前,眉眼弯弯,故作惊讶道:“不不不,若是一开始的你,根本都不会用手来捂我的嘴。”
“承认吧,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若你办事的效率和你废话的程度一样高。”玉兰衡偏头,目光落在地上,“这里的罪妖早就捉到了。”
“什么效率,办什么事?”孔衔枝抛了个媚眼,“进展这么快吗?”
“再废话宫门就关了。”玉兰衡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走不走。”
“走走走!”孔衔枝主动牵起马,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我的大小姐。”
第26章 这大狐狸,忒耍无赖! 入宫的难度……
入宫的难度远没有孔衔枝想象的那么高, 反而出乎意料的简单。
“你们既然是来选秀的,刚才为什么躲起来。”将军扫了一眼二人一马,“二位姑娘都是想入宫为妃?”
“我家小姐是, 我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孔衔枝顺手塞了块之前镶在衣服上的宝石过去,笑道:“我家小姐身子弱, 受不了风吹, 这才戴了斗笠。”
“金沙国没有丫鬟, 伺候人的只有罪奴。”将军并不在意那块成色颇佳的宝石,塞入袖中后似笑非笑道:“进了宫, 就都是王上的人。不论是你们还是这匹马,王上和王后都会喜欢的。”
整个小广场上算上孔衔枝他们一共五百三十六人, 这么多人, 没有一个被淘汰的, 全部跟着将军后头进了宫门。
孔衔枝留心打量了这王宫,虽然奢靡,却有些老旧了,用来铺设装饰的金银玉石也十分暗淡。在阴影处,更有一层层暗色的痕迹。
鼻尖微动, 斗笠遮住了孔衔枝的表情。
那些暗色的痕迹都是血迹,时间一定很长了,血腥味几不可闻。
更奇怪的是, 在这个全靠罪奴伺候人的国都,王宫里却没有一个罪奴,行走在宫内的只有一身甲胃的士兵。
“这金沙国国君和王后不需要伺候的人吗?”孔衔枝凑到玉兰衡身边小声道。
“噤声。”玉兰衡声音很低, “别打草惊蛇。”
一行五百余人,走至一座富丽堂皇的花园时,将军忽然停了下来。
“三位。”他拦住孔衔枝, “你们跟着我走这边。”
他口中的三位,是孔衔枝二人与一名身形高挑,一根长银簪束发的英气女子。
这女子身上不施粉黛,肌肤却是白净的。身穿窄袖武装,腰间悬挂宝剑,手掌上也有一层薄薄的剑茧。
“这是何意!”那女子柳眉倒竖,冷声道:“这么多人,为何单单将我们三个分出来。莫非是我三人不符合金沙国君选秀的要求,要将我们赶出宫去不成?”
“姑娘说笑了。”将军道:“三位姑娘都是外乡人,是贵客,住所自然同其他人不一样。且,三位不需要再选,已然通过了。”
“哼,既然如此,便带路吧。”女子催促,“既然我们通过了选秀,那还请将军打点一二,今晚我就要见到你们国君。”
她说着请,语气却冷硬的厉害,反倒像是威胁。
将军笑了笑,“国君想见你时,自然会见你。”
将军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格外僻静的殿宇,周围看不见妃嫔和今日刚进宫的那几百人,反而是数支十人一组的卫队频繁巡逻。
孔衔枝粗略一算,他们巡逻的频率几乎没有空隙。
“呸!”眼看着将军离开殿宇,那女子狠狠啐了一口,“什么贵客,悄悄那些卫队,只怕是将我们当做犯人了!”
说罢,她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二人一马,撇嘴道:“还是你们聪明,带匹马进来,跑也好跑。”
“跑?”孔衔枝反问,“为什么要跑?”
“不会吧?!”那女子比他还惊讶,“你们不会真的准备留在这儿给这个金沙国的国君做妃子吧!”
孔衔枝心中一动,摘了斗笠俏生生地向她行了个礼,这礼还是之前看柳烟烟做的。
“姐姐此话何意?做王妃有什么不好,难道是这金沙国的国君有什么问题?”
“别叫我姐姐,我最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叫虞十眠,你们叫我名字就行。”虞十眠摆手,将佩剑拍在桌上,坐下后自顾自倒了杯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在沙漠中迷路了才到了金沙国来的?”
孔衔枝扯着玉兰衡也跟着坐下,应声道:“不错,我和小姐本来是来投奔亲戚的,可亲戚早早就没了,回程时在这沙漠中迷了路,正巧来到这金沙国。听闻国君选秀,若是小姐能选上妃子也是好的。”
虞十眠用力放下茶盏,冷笑一声道:“好?好个屁!”
“你们真当这金沙国是什么好地方,能做上贵人吃香喝辣不成?”虞十眠眼中皆是恨意,“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他是个文弱画师,为了画这大漠风光来到这沙漠。可他当年入了这沙漠,便再也没有出来过!这几年我散尽家财,几乎让人翻遍了整个沙漠,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了找我哥哥,一个月前我用最后的钱财买下了这沙漠中唯一的一间驿站,就是为了从那些过路人口中得到我哥哥的消息。”
她口中的驿站,正是孔衔枝他们之前经过的驿站。
“几天前,小二告诉我有人死在了店里,而他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这个。”虞十眠咬牙,颤抖着手举起一个造型简单的玉坠,“这是我哥哥的贴身之物!”
孔衔枝给她倒了一杯茶,试图让她冷静一些。
“谢谢。”虞十眠将茶水直接灌到嘴里,“小二说,那个人提到了沙漠中的神秘国度,也就是金沙国,我便来了。找了这么多天后,昨天才找到这里。我向店家打听的时候听说这里的国君会杀死所有来这里的商人,我就想着进宫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哥哥的消息。”
她攥紧了桌上的佩剑,坚定道:“若真是金沙国君杀了我哥哥,那我一定要杀了他替我哥哥偿命!”
凤眸带着凌厉的目光落在孔衔枝身上,虞十眠猛地抽出剑,剑锋落在孔衔枝脖颈边,“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计划。我行走江湖多年却不是滥杀之人,只要你们不暴露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等我解决完我的事后,你们想留下也行。如果不想,我可以护送你们离开沙漠。”
冰冷的剑锋贴在脖子上,下一秒被两指死死捏住。
“放肆。”玉兰衡摘下斗笠,双指钳住那剑身,引得剑身频频震动。
虞十眠面色巨变,咬牙双手持剑,却抵不过玉兰衡两指的力量,剑身轻易便从孔衔枝的颈边移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厉声道。
孔衔枝揉了揉脖子,抬手按住玉兰衡的手,示意他松开。
“我和小姐只是两个漂泊无依的弱女子罢了。”他柔柔弱弱地笑了笑,“既然虞姑娘有自己的计划,那我们听从便是,何必如此吓人。”
弱女子?
虞十眠心中疯狂呐喊,就从那巨力来看,从小习武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弱女子吧!
“哼,随便你们。”虞十眠收回剑,神色有些尴尬,“既如此,我先去休息了。”
虞十眠走后,孔衔枝二人也没有在外面多待,进了屋子,他立刻摊开罪妖录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罪妖的气息。”
【奇怪】
罪妖录显然十分纠结,书页上墨糊了一大片,不断变化组合,却难以组合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进了宫后,气息反而淡了许多】
孔衔枝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睡了这么多年失灵了?”
玉兰衡摘下头上的发钗,抽了一根银色发带将墨发系起,整个人比起之前的仙气多了几分凌厉。
“你说气息淡了许多,那还是有的。”他环伺了一周,余光瞥见一根立着的衣架,将其上的分叉摘除,只留一根主干,“它在何处。”
罪妖录依言在书页上浮现出一幅弯弯绕绕的地图来,一点黑色大墨团晕染在地图的左上角。
【这里】
孔衔枝摸着下巴研究了一番,“看来我们得夜探王宫了。”
“匕首给我。”白玉般的手在他眼前摊开。
“干嘛!”孔衔枝警惕地捂住腰间匕首,“给了我就是我的,怎么还老要回去呢。”
玉兰衡手持木棍,似是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夜探王宫,也需要武器。若是你能打,那便你来。”
话音刚落,银白的匕首便被孔衔枝拱手送上,附带着的还有雀雀谄媚的笑。
“哥哥你请。”
雀雀眨眼,“哥哥需要我做什么吗?”
玉兰衡垂眸,目光落在孔衔枝的脸上,他涂抹的一点胭脂晕开,连接两腮,衬得他肌肤更白皙的同时,还添了一丝风情。
“你要做的,就是将你脸上的胭脂洗干净。”玉兰衡接过匕首淡淡道:“丑。”
“啊!”孔衔枝花容失色,捂着脸委屈巴巴道:“真的很丑吗?”
爱漂亮的孔雀可听不得这句话。
“嗯。”玉兰衡敛眸没有看他,抬手抽了孔衔枝束发的发带,将匕首绑在木棍的顶端,做了个简易的长枪。
“真的很丑。”
才怪。
玉兰衡指尖从锋利的匕首上抚过,这匕首无法刺破他的肌肤,却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疼痛。而这丝痛感,便足以稳住他平静的面色。
他在说谎。
玉兰衡心跳如鼓,脑中皆是那一抹暧昧的胭脂色。
这样的孔衔枝很好看。
孔衔枝惊呼一声,裙摆翻飞,花蝴蝶一样地扑到水盆边,揉搓着自己的脸抱怨道:“哪儿有,明明还是很好看。”
水镜中倒映的“女子”肤如凝脂、面如桃花,一颦一笑犹如百花盛开,容色倾国。
自恋的雀雀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水中的倒影后,才将脸上的胭脂洗净。
“我觉得我女装也挺好看的。”孔衔枝脸上还挂着水珠,他闭着眼清洗,随口道:“就是这行头不够好,若是你想看,以后我换了新行头穿给你看。”
玉兰衡绑发带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眼他,他身上的粉衫已经沾染了地上的尘土,衣摆上的颜色暗沉沉的,很不合适。
“女妖们最喜欢用鲛纱做裙子了,做出来的衣服飘逸轻盈,还很诱人呢。”孔衔枝笑嘻嘻道:“鲛纱难得,也不知道我家商行里还有没有库存。”
“作女子装扮上瘾了?”玉兰衡淡淡道,语气似有嘲讽。
孔衔枝凑到他面前蹲下,双手交叠趴在他的膝盖上,抬眼看他。柔软的头发没了束缚随意披散,大半落在膝头。
“只要你想看,我便穿给你看。”孔衔枝眉眼弯弯,翠眸亮晶晶地,“因为我喜欢你,想对你好。”
玉兰衡修长的手指在木棍上打了个漂亮的结,他颠了颠这柄“长枪”后,将其放在桌上。
“喜欢我?”
指尖挑起下巴,大拇指指腹在下巴上轻轻划过。
玉兰衡银眸中渐渐升起一丝暗色,周身的气势愈发摄人,散发着上位者的高傲与矜贵。
即便没有妖力,但属于九尾狐的血脉依旧将孔衔枝完全笼罩,让他感到呼吸有些艰难。
这种纯血的大妖,就算孔衔枝那一半的孔雀血脉同样浓郁,可也远远抵不上。妖族崇尚武力,这种来自血脉力量的威慑,有着所有妖都无法拒绝的魅力。
他好诱鸟!
这是孔衔枝的第一个念头,而下一个是:
我一定要睡他!!!
喉结滚动,孔衔枝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缠绵亲密。
“喜欢,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他微微用力,将玉兰衡的手拉至嘴边,轻轻盖上一吻。红唇微动,孔衔枝声音很低,带着无边的蛊惑,“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玉兰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拉去,任由他将那火热的唇印在自己的手背上。
一团火从手背烧起,烧透皮肤,顺着血液流至跳动的心脏。
“喜欢你?”玉兰衡勾唇,用力抽回手,“凭什么。”
他侧目,视线落在长枪上,“我库房里的还存着些鲛纱,无人使用只是堆着腐烂罢了。既然你眼热女妖们的鲛纱裙,日后同我去青丘,你拿去便是。”
孔衔枝歪着脑袋枕在他膝头,拉长了音懒洋洋道:“鲛纱珍贵,听你的口气,你库房里还有不少?玉兰衡,你在青丘到底是什么身份?千年大妖怎么说也得是个长老吧。”
“普通狐族罢了。”青丘少族长面不改色。
孔衔枝笑了笑,压根不信,却也没追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简陋长枪,幽怨道:“你将我的发带拿去绑匕首,我要如何束发?怎么不用你自己的。”
“用这个。”
银簪子挽起墨发,玉兰衡的手很巧,学习能力更强。他给孔衔枝挽的发髻与虞十眠同款,很利索方便行动。
“既然你想作女子打扮,那便扮地完整些。”
“那你可得多学些。”孔衔枝张嘴就来,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奴家嫁给了你,日后这挽发描眉的任务可都是你的,夫君可得多学些款式来。”
玉兰衡定定看他,半响伸手捏住了他的嘴,“休得胡言。”
“唔唔唔!”
孔衔枝鼓着腮帮子瞪他,说不过就手动禁言自己,这大狐狸,忒耍无赖!
第27章 金沙国国君 当夜亥时。 ……
当夜亥时。
一颗脑袋从门边探出, 双手扒着门框,翠眸在夜色中反射着诡异的光。
“做什么呢。”
玉兰衡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没有人, 不必如此。”
“哎呦!”孔衔枝捂住头,幽怨地看着玉兰衡, “就不能轻点儿,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揉了揉自己可怜的额头, 孔衔枝狐疑道:“白日里看的时候,巡逻的守卫一队接着一队, 中间没有半点空余的时间,怎么到了晚上反而都没影了?”
“快些走。”玉兰衡拽着他的后领, 拉着他快步出了殿门, 在王宫内行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此刻应该巡逻的守卫被虞十眠引走了。”玉兰衡拎着孔衔枝的手突然用力, 竟直接硬生生拽着他,脚下连踏几番,轻盈无声地上了一旁的树梢。
树下,先是一熟悉的人影手持佩剑快步跑过,在她身后, 一队守卫边追边喊,“站住!别跑!”
孔衔枝捂住自己的嘴,直到守卫跑过后才敢小声道:“难怪你要推迟一炷香再出门, 原来是想让虞姑娘替我们引开守卫。嗯,果然很不怜香惜玉。”
玉兰衡垂眸看他,淡淡道:“如果不是她引开, 那就是你去引开。既然孔大公子这么怜香惜玉,他们还没跑远,不耽误你英雄救美。”
“那还是算了。”孔衔枝乖巧缩在树上, 心中默默替虞十眠祈祷,“实不相瞒,虞姑娘看着比现在的我还能打些。”
玉兰衡微微扬起嘴角,拎着他的后领从树上跃下。他摊开罪妖录确认方位,“往这儿走。”
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地上也没有烛台和篝火,整个王宫黑漆漆的,巨石枯木像是怪物一般伫立在夜色中。
“奇怪。”孔衔枝捏紧了手中羽扇,虽然没了妖力的加持,本命武器现在只是一把普通的羽扇。但玄铁的扇骨打在人身上也不是开玩笑的,用来当做武器完全没问题。
“这金沙国的人,都不点灯吗?就算夜深睡了,这路上也是要留灯,各宫的人也是要掌灯的。”
“这边。”玉兰衡一手持长枪,一手扣着孔衔枝手腕,“金沙国的古怪与我们无关。当务之急,是找到罪妖。”
他二人行走速度极快,路途中倒是有听过一阵喧闹声,估计是虞十眠搞出来的动静。渐渐的,他们的位置与罪妖录标记出来的点越来越近。
【不对啊】
罪妖录上的地图突然开始变化,那地图上原本被着重点出来的墨点忽然分了一左一右两块,大小相仿,位置不远不近。
“怎么了?”孔衔枝问道:“怎么又出现了一个。”
【我不知道,我在这两处都感到了罪妖的气息。】
罪妖录纠结万分,最后道:
【我认为这两个地方都有罪妖】
两个罪妖?孔衔枝差异,这还买一送一的?
兵分两路是不可能了,不说红绳限制,实力上也不允许啊。
左右两个地方都有罪妖气息,便随便选了一处先去看看。
循着那墨点而去,沿途的守卫数量更多,也有零星几个铁盆中篝火燃烧,微微照亮了那座宫殿。
“金沙殿。”孔衔枝略有些无语,“我敢打赌,这一定是金沙国君的寝殿。”
这金沙国的人起名字也太草率了。
“低头。”玉兰衡将他窥探的脑袋按下去,二人藏在矮树后,躲开了一队守卫。
“这儿人也太多了点。”孔衔枝眯眼,有些苦恼,“这可怎么进去。”
握着长枪的手攥紧,玉兰衡眉头微蹙,这殿外的守卫近百人。打倒是能打,可一旦打起来,对面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更加棘手。
“我有办法了。”孔衔枝摇了摇羽扇,灵机一动。
他可以通过罪妖录联系上驺吾,这就是破局的办法。对着罪妖录小声说了一番后,孔衔枝得意洋洋的给了玉兰衡一个眼神,“等着吧,咱小儿子马上就来将他们引开了。”
玉兰衡懒得同他辩驳。
凭借驺吾的速度,即使变成普通白马,也不是凡夫俗子能追上的。
孔衔枝二人走到这里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而驺吾到这里,四分之一炷香都不需要。
很快,马蹄声哒哒地击打在地面,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高昂的“嘶嘶”声,驺吾闷头冲过来,马尾一甩就开始疯狂捣乱。
左边一蹄子踹倒竖着的篝火架;右边一蹄子蹬碎了装饰用的巨大白玉壁拆家的一把好手,破坏力极强。
“将军!”
守卫高呼,他们喊的将军正是带孔衔枝二人进宫的人。
“是那两个人的马。”将军面色凝重,一挥手,厉声道:“来得正好,先抓住它,免得那二人骑马闯出宫去。”
“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驺吾便带着大半守卫满王宫溜达去了。
临走前,它马蹄子灵活的很,将所有点燃篝火的铁盆统统踹翻,其中有一个盆中的碳木飞了出去,落在枯草上,很快便燃起一片火焰。
“先灭火!”
火光的照映下,将军的脸色黑沉沉的,他口中说着灭火,人却后退数步,离那一小滩燃烧的火更远。
不光是他,那些守卫也像是惧怕火焰一般,纷纷躲远了些,最后还是在将军的催促下,有几人硬着头皮上前,将沙土扑在上面,熄灭那并不算多大的火焰。
而这一点,趁乱摸进金沙殿内的孔衔枝二人并没有看见。
金沙殿内倒是很明亮,光的来源并不是火光,而是一颗颗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将整座宫殿照得都带上几分诡异。
玉兰衡拉过孔衔枝的手,用手指轻轻写了几个字。
噤声,小心。
手心痒痒的,孔衔枝弯唇,用力点了点头。他将羽扇放在唇边,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发出声音。
进了殿内,才发现孔衔枝之前猜测有误。这金沙殿并不是金沙国君的寝殿,反而应该是他上朝时的大殿。
他们是从小门的位置摸进来的,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大殿的背后,绕过前面一面墙,那里就是上朝时群臣所站的地方。
孔衔枝发现那墙上绘有壁画,壁画颜色暗淡,不少地方风化剥落,更有一层黑漆漆的焦痕。
鼻尖嗅动,似有一丝浅浅的烟火气。
壁画上画着的东西倒是平平无奇,应该是当年金沙国的开国国君建国时的场景。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掉落,但依稀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从故事上看,这金沙国的开国国君竟是天启皇朝的一位王爷,惹得天启帝厌恶后被流放,便携家眷随从入了沙漠,建立了金沙国。
玉兰衡的目光落在那天启帝的服饰上,眉头蹙地更紧。他快步走至壁画前,视线从天启帝移开,向他的右后方移动。
在天启帝右后方的位置有一高台,高台上似有人影端坐。但刚巧,那一块壁画脱离,只能看见那人宽大的衣摆。
孔衔枝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手心写道:
怎么了?
玉兰衡回神,冲着他微微摇头,薄唇微动做了个口型。
复杂,出去再说。
孔衔枝点头,拉着他朝墙壁外走了几步,指着地面示意他看。
在幽绿色的倒映下,一团团人影挤挤挨挨,凑得很近很密集。
这前面的大殿上,只怕人还不少,却如此安静,实在诡异。
玉兰衡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反手扣住孔衔枝的手,拉着他就要出去。
“何人藏头露尾。”
干涩沙哑的声音沉闷闷的,在大殿中不断回荡。
“还不出来!”
孔衔枝对上玉兰衡难看的面色,无奈摊手。
得,暴露了。
长枪翻转,负在身后,玉兰衡率先绕出墙壁。
“女子?”
王座上,健硕的中年人双眼如鹰一般锐利。他衣着奢华,胸口却大敞着,蜜色的肌肉鼓动,整个人有一种靡费之感。
而那大殿内站满的人,竟都是罪奴。骨瘦如柴的罪奴呆站着,神情呆滞麻木,如同干尸一般。他们凑得很近,几乎是人叠着人,像是纸片一样被重重叠起。在这样的密度下,孔衔枝粗略一扫,这前殿上竟有三四千罪奴,都比得上金沙国内百姓的数量。
“不,你是男人。”
中年人的目光扫过孔衔枝二人,笃定道:“你们二人皆为男子。作女子打扮是想借助选秀混入王宫。”
孔衔枝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心说就算玉兰衡的伪装不到家,可他自认他的扮相还是很贴合的,却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看穿。
“你就是金沙国国君?”玉兰衡道。
“不错,正是寡人。”国君昂首,高座王座之上,单手撑着脑袋,“你们二人夜闯寡人殿内,意欲何为。”
“我问你,金沙国建国多少年。”玉兰衡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继续问道。
金沙国君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五百四十六年。”
“五百四十六年。”玉兰衡低低重复了一遍,冷声道:“天启帝将金沙国开国国君流放时,是天启六百九十八年。从你殿内的壁画上看,同年金沙国正式立国。而现在,是天启一千五百四十四年。”
“我问你,金沙国少了的三百年,去了哪里。”
少了三百年?
孔衔枝怔怔地看着玉兰衡,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哪一步没有跟上,这大美狐怎么背着自己偷偷找了那么多线索?
“呵,少了的三百年”金沙国君冷笑一声。
他起身,指着下面站着的数千罪奴震声道:“这,就是少了的三百年!”
就在此刻,那些罪奴突然开始疯狂嘶吼哀嚎,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有的人皮肉开始充盈,有的人反而更加快速的消瘦下去。
已经骨瘦如柴的罪奴能如何消瘦?自然是彻底变成皮包骨头,而后成为真正的干尸。
但,那些充盈的罪奴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血肉飞速填充,在达到正常人那个临界点时,有人渐渐放缓了填充的速度,神色也不再痛苦,反而像是得到了什么极大的享受一般,有些痴迷,肤色皮肉也变得和那些将军士卒无异。
不过这样的罪奴只是零星十数人。更多的则是无法停止血肉充盈的速度,皮肉也开始泛红充血,整个人如同皮球一般鼓起。
“退后!”
玉兰衡直接扣住孔衔枝的腰,一把将其拉至怀中,右手一震,长枪如龙,匕首做的枪尖划过厚重垂帘,勾起帘布挡在二人面前。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血肉扑洒在帘布上,整个大殿内弥漫着无法言说的血腥恶臭。
孔衔枝刚刚就猜到了什么,在被玉兰衡拉去的瞬间便配合着将脸埋进他怀里,鼻间萦绕的都是狐仙身上的冷香。
帘布落下,整个大殿里还站着的十几名“罪奴”,包括王座上的金沙国国君皆已浑身浴血。
“三千余人,就成功了十几个。”
国君仰头闭目,深吸一口气,抬手随意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肉。
“是寡人无用。”
玉兰衡感受到腰部被人戳了戳,余光一扫,看见孔衔枝在他怀里悄悄摊开罪妖录给他瞧。
【他身上有罪妖的气息,但是他是人,不是罪妖!!!】
左手扣住怀中细腰,指尖轻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身体打了个颤,孔衔枝老脸一红,将罪妖录合起后从他怀里挣出来,十分熟练地缩在他身后。
“这些罪奴,到底是什么东西。”玉兰衡道。
“罪奴?”国君扯了扯嘴角,裂开一个嘲讽的笑,“这些人,都是我金沙国的将士臣民!”
“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寡人虽然不知道你们来是要做什么。但,你们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一个,埋葬了金沙国三百年的故事。”
第28章 “真相” 从踏入这个国度开始,孔……
从踏入这个国度开始, 孔衔枝二人便在不断的听故事。
城外的小卒、胭脂铺的郝掌柜、来为哥哥报仇的虞十眠这三人的故事或许有细节上的不同,但总体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金沙国国君和王后为了一己私欲, 杀了许多游商。
而现在,从金沙国国君的口中, 孔衔枝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我金沙国没有土地, 无法耕种, 臣民们所吃的食物都来自那些游商。”国君长叹,神情悲戚, “对于这沙漠中的国家而言,游商便代表着食物, 寡人又怎会随意杀害商人, 断了臣民的后路呢?”
“那些人是不是和你们说, 这一切都是寡人宠爱王后,为了给王后修建殿宇才导致的?”国君摇头,搭着扶手坐在王座上,身上沾染的血肉让他看着有几分可怖与邪气。
“是王后,却也不是王后。准确的讲, 是占了王后身体的妖。”
“妖?”孔衔枝眸光一动,“什么妖。”
国君沉思片刻,缓缓道:“寡人虽未亲眼见过那妖的原型, 但据王后所说,那是一只蝶妖。”
“当年,王后嫁给寡人的当夜, 那蝶妖占据了她的肉身。在蝶妖的蛊惑下,寡人才做出那些残暴不仁的事情。她将寡人的王国搅得一团糟,杀戮与死亡在王国中蔓延。她将所有的将士臣子以及大部分的百姓化作罪奴, 而那些脂粉覆面的家伙,则是她的爪牙,替她折磨蹉跎罪奴,壮大她的能量!”
“她在金沙国作恶足有十年之久,某一天,她突然从王后的体内离开了。与此同时,寡人也恢复了智,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残暴的事情。寡人悔啊!”
国君看起来确实懊恼异常,大手捂住脸,整个人都在不断颤抖,似乎在哭泣。
“她为什么突然离开?”孔衔枝追问道。
“寡人不知,或许只是她腻了待在别人体内的日子。但她并没有放过金沙国,她带来的无边的沙尘暴笼罩住全国。她想要一举杀死金沙国所有的人。”
“幸好,幸好寡人有这个。”
国君按了一下王座扶手上的金蝎。伴随着“咯嗒”一声,扶手被打开,露出一块小巧精致的印。
此印是金玉镶嵌而成,玉石做底,金子则雕刻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蝎子,趴伏在玉地上。
“这是当年寡人的先祖受封时所得到的王印。有了这个,寡人便是承天运的王!”国君轻轻抚摸那小印,像是抚摸着爱人一般亲昵,“在它的帮助下,寡人借帝王之气与其相斗,试图保卫王国。但很可惜,寡人失败了。”
“金沙国消失了,我们却永远无法逃脱,甚至无法死亡。那蝶妖依旧藏匿在金沙国内,控制着她的爪牙们折磨罪奴,至今,已三百年。”国君苦笑一声,“三百年里,也有不少如你们一般迷路的旅人来到这里。但都会被她的爪牙们所欺骗,而后变成罪奴,死在这片沙漠里。”
“你的故事很精彩。”孔衔枝敷衍的鼓了两下掌,指着满地的血肉问道:“那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寡人是在救他们。”国君手持金印,震声道:“这些罪奴是被妖法变成这样的。寡人借帝王之气为他们洗涤,帮助他们摆脱控制。可惜,时间太久了,大部分人已经彻底迷失,无法救回了。”
国君走下王座,指着其中一人道:“此人曾是我朝大卿,惊才艳艳,却被妖力所控落得那副模样,实在令人可惜。好在,他在寡人的帮助下恢复了。”
“二位贵客有礼。”那人行礼,举止儒雅温和,半点不像方才麻木的罪奴模样。可惜,他身上穿的不是儒士大夫的宽袖文袍,而是一身混着血肉的粗布破烂,配上他温和的笑反而更加诡异。
“虽然看上去恶心了些,但寡人此举,却是在救人。”国君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后,冲着孔衔枝二人笑道:“二位见此情境却不恐惧,可见都是有本事的人。若能助寡人斩杀那妖邪,寡人定当以举国之力重谢。”
孔衔枝挑眉,伸手戳了戳早就闭上眼懒得听的玉兰衡,“你觉得呢?”
“一派胡言。”玉兰衡淡淡道:“同他费什么话,杀了就是。”
说罢,长枪出袖,枪尖如龙。
“退后,躲好。”
“锵——”
枪尖点在国君胸口,却并没有刺穿血肉,迸发出的却是金石碰撞之声。
国君面色阴沉,一把抓住枪尖,玉兰衡手腕用力,枪抖如游蛇,抽出枪尖后连点三下。
喉间、心口、腹腔。
三枪皆无法再进一步,卡死在皮肉上。
“哼!”
国君一声闷哼,无形的气流掀起一层气波,将玉兰衡震得后退几步。
“哇,哥哥他比你还能打哎。”孔衔枝扶住他,小嘴叭叭地开始煽风点火。
玉兰衡斜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你们,是怎么看出不对的。”国君抬手将那金印按进胸口,那金印便与他的血肉融合在一处,密不可分。
“没看出来。”玉兰衡挽了个枪花,脚下站定,“诈你的。”
“啧啧啧,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孔衔枝摇着扇子,说话欠揍极了,“你真的是金沙国国君吗?不像。”
“嘴倒是挺硬。”国君冷笑一声,“等你们变成我体内的养分时,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说罢,国君大吼一声,地上的血肉中骤然升起无数血影,铺天盖地地冲着二人扑过去。
“你确定这是人不是妖?”孔衔枝向后退了一步,长枪从他眼前飞过,将一个冲着他而来的血影刺穿定在墙上。
“躲远些。”玉兰衡从他面前掠过,抽出长枪借力踏起,踹飞了一个血影。
孔衔枝耸肩,摊开罪妖录开始“严刑拷打”。
“说说吧,这人怎么回事。”
【我感觉我的专业能力受到了侮辱!】
罪妖录快要发疯了。
【这人身上有很浓的罪妖气息,浓的就像是、就像是他活吃了罪妖一样!】
“嗯活吃了罪妖”孔衔枝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向那国君,只见他整个人开始变得格外发红,身上的邪乎气几乎要喷出来,带着浓郁的一团黑烟。
“也不是不可能。”
口中喃喃有词,脑袋一歪,手中羽扇翻转,看都不看手中的扇柄便刺穿了身后血影的喉咙。
对上玉兰衡略带担忧的目光,孔衔枝扬唇,“奴家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打。”
“呵。”玉兰衡轻笑一声,不再看他。
那些血影虽然数量多,实力却很弱,被击穿了致命部位后便化作碎肉。而更奇怪的是,在一炷香后,地上的血肉逐渐分离汇聚,汇聚成一个个人的形状。但这一次,从血肉中生出的不再是那些血影,而是罪奴。
不错,正是之前爆体而亡的那些罪奴。
他们瑟缩着蹲在地上,眼带惊恐面色凄苦,几千人蹲着缩成一团,也不敢离开,一个个将头埋得很低,如同鹌鹑。
“好诡异的能力。”孔衔枝与玉兰衡背靠在一起,二人手上的武器皆向下滴血,“幻术能做到这一点吗?死而复生?”
“不能。”玉兰衡笃定道:“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是最顶级的幻术,也无法改变真实。”
“那这是?”孔衔枝指着那些罪奴。
玉兰衡蹙眉,“如果非要用幻术来解释,那唯有一种。我们从未离开过幻术之中,无论生死皆是假象。”
国君怒吼一声,打断了他们的沟通。
“你们倒有几分本事。”他冷笑,目光阴冷恶毒,“但,你们今晚得死在这里。”
“可别说大话了。”孔衔枝嘲讽他,“就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能杀了谁啊。”
下一秒,巨大的钟声像是在耳边敲动一般,震耳欲聋。
钟声厚重,又像是悲鸣,迎接着子夜的到来。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冲天的火光透过窗户,带着灼热的温度照射进大殿。
“该死,又一次。”国君的声音中满是憎恶与厌烦。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上王座,端坐在其上后,缓缓闭眼。
玉兰衡面色一变,拉着孔衔枝直接推开前殿的大门,只见远方风卷咆哮如龙,带着旋转的火海,以摧枯拉朽之式席卷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孔衔枝瞪大了双眼,“有龙来这里了吗?它还在喷火?”
“快走!”玉兰衡余光瞥见疾驰而来的驺吾,一把搂过孔衔枝的腰,带着他翻身上马。
马蹄狂奔,驺吾速度很快,可那火龙卷更快。
孔衔枝从玉兰衡怀里探头向后看,眼睁睁看着那火龙卷吞噬了金沙殿,殿内无论是国君还是那些罪奴,没有一个跑出来的。
不,他们不是没有跑出来,而是根本跑都没跑!
不光是他们,孔衔枝二人离开金沙殿时,外面的将士连阻拦他们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任由他们骑马离开。
这些人,似乎对自己的死亡十分淡定。不过孔衔枝一想到那些死而复生的罪奴,忽然明白了什么。
既然罪奴可以死而复生,那这些人,是不是同样可以?
这样想着,那火龙卷离得更加近了,孔衔枝终于看清了那火龙卷的样子,冲天的火焰化作风卷形状,裹挟着沙土摧毁沿途的一起事物。
它很巨大,左右看不见边际,像是一条直直的线,将所经之处全部抹除。
热气扑在孔衔枝的脸上,熏得他半眯着眼,脸上一片红晕。
“坐好了。”玉兰衡将他扯回来摆正,一甩马绳道:“再快些。”
“快不了了。”孔衔枝抓着驺吾的毛毛,无奈道:“没了妖力,驺吾也无法日行千里。”
哒哒哒。
左侧有一串马蹄声响起。
“这里跑!”虞十眠骑着马从边上冲出来,身上伤痕累累,头发乱的像疯子一般。
“从这里出宫,咱们离开这金沙城!我来的时候在金沙城外看见了几个海子。”虞十眠不知道从哪儿抢的马,在驺吾有意减速之下倒是能勉强跟上,她啐了一口吐出口中鲜血,咬牙道:“这风龙带火,诡异的很,咱们就算有马也跑不过风龙,只能躲到水底,希望能躲过一劫。”
金沙城不大,遇到虞十眠时就已经临近宫门,出了宫凭借马匹的速度再行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离开这金沙城。
这还是为了照顾虞十眠所骑的凡马,不然光凭驺吾,三分之一盏茶都用不着。
不过
孔衔枝眯眼,黑压压的城墙越来越近。
出了城,哪儿还需要什么海子呢?
第29章 王后是妖? 整座城化为火海,城内……
整座城化为火海, 城内无论是罪奴、粉面人还是官吏士卒,皆不躲不闪,像是完全没有看见这火龙卷一般自顾自做事, 连逃跑的举动都没有,任由火焰将他们焚烧。
“他们疯了吗?”虞十眠眼中满是惊恐, 忍不住又抽了一马鞭, 催促马加速。
“怎么会有人眼睁睁看着那些火烧死自己!”
人自然不会, 孔衔枝想,可惜他们早就不能算人了。
城门就在眼前, 可火龙卷也越来越近。
“糟了!”虞十眠大喝一声,“城门是关着的!”
那城门紧闭, 若是要下马开门, 不说能不能开下来, 光时间上就一定来不及。
“这城墙太高,马不可能跳过去。”虞十眠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嘴唇咬得发白。
“放心。”孔衔枝扭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哥哥不会让我们死的。”
“哥哥?”虞十眠瞪大双眼,“等等, 还有你的声音!你不是女子吗?”
“老实点。”玉兰衡左手将孔衔枝扭回来,右手抄起挂在驺吾身上的长枪,微微眯眼, 手臂肌肉绷起,藏在衣服下的流畅线条虽然被遮掩了全,但紧靠在他身上的孔衔枝还是能清楚感受到肌肉的发力。
摸起来手感一定不错, 孔衔枝发散思维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摸到手。
风中暴鸣音响起,银白长枪如流光般, 直直冲着那城门而去,贯穿出一个碗口大破洞的同时还冲开了城门。
“我的老天。”虞十眠险些没从马上摔下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过,即便冲出城门,可虞十眠记忆中的那些海子却不知在何处。但,火龙卷已经要接近虞十眠的马了,过高的温度让空气都发出爆裂的声音,溅起的带着火星的黄沙落在马尾上,直接燃起一团火。
“嘶嘶嘶——”
马匹吃痛,前蹄高抬,直接人立起来,而骑在它身上的虞十眠差点就要掉下去。
“啊!”
无形的风化作有力的大手,拖出下坠的身体。银色的火焰点亮整片黑夜,化作屏障与赤色的火龙卷相撞,彼此消耗,赤色消退而银色愈盛,带着幽冷的气息,将黄沙烧成晶莹剔透的琉璃。
虞十眠瞳孔放大,而倒映在她眼里的,是墨发白袍的“仙人”凌空而立,玉面天姿。“仙人”敛眸,眼底是化不开的冷淡,如寒冰般刺骨,不带一丝情感。当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只能让她从心底升起畏惧。无数白绸绕着他翻飞,化作束缚的绑带,将最后一些负隅顽抗的火龙卷包围、吞噬。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雍容富贵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虞十眠僵硬扭头,只见一威风凛凛的花白老虎姿态昂扬,在它的背上,坐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容颜昳丽,唇角含笑,翠眸中荡漾着温柔与缠绵之感。
“你、你、你!”虞十眠颤抖着伸手一一指过,最后抖动的指尖点向驺吾,花容失色道:“老虎!”
说罢,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哈?”孔衔枝下意识一挥羽扇,风力拖住她轻轻放在地上,和早就被驺吾吓晕的那匹马靠在一起。
“她不害怕我们是妖,反而害怕老虎?”孔衔枝安抚地挠了挠驺吾下巴,哄道:“是是是,我们驺吾可不是老虎,我们比老虎厉害多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玉兰衡一甩衣袖,狐火与白绸尽散,唯有无数细碎的璀璨琉璃从空中掉落在黄沙里,微风一吹便被埋了。
“她常年在外游历,自然是知道修士的存在,将我们认作修士并不奇怪。”
玉兰衡看向来时的路,金沙城依旧存在,却已经是一片火海。
“原来如此。”孔衔枝扇着羽扇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金沙城,面色凝重,“这座城,没那么容易消失。”
“好奇怪啊!”罪妖录拍着书页飞到孔衔枝身边打转,“我感受到了两个罪妖的气息,但其中一个明明是人,不然咱们下次去看看另一个?”
“你想的还挺好。”孔衔枝已经彻底对罪妖录不抱什么希望了,闻言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这城什么时候恢复成原样?”
“一般来说,轮回的幻境是有一个节点的。”玉兰衡身为青丘狐族,于幻术一事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但,此地绝不对单纯的幻术,虽然幻术可以做到不断轮回和死而复生,但那只限于灵魂。可金沙国的人,拥有肉身。”
“如果说火龙卷是节点,那它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次轮回呢?”孔衔枝真诚发问。
“不知。”玉兰衡摇头,“断则几息,长则百年。但从金沙国国君的话来看,不会这么长。”
“啊”孔衔枝扒着指头算了算,而后真诚道:“不然咱们算了吧,天下罪妖那么多,换一个也是一样的。”
“你确定?”玉兰衡看他,淡淡道:“若是确定,就换。”
就在这时,一声高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仙人!!!”
孔衔枝被吓了一哆嗦,扭头一看,虞十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浑身脏兮兮的,跪在地上把头磕地哐哐响。
天知道她是怎么在沙漠里磕头磕出声响的,不过光从她破烂的额头来看,就知道她使的力气有多大。
孔衔枝挑眉,微微昂首,便有一股力量托住虞十眠,叫她无法磕下去。
“做什么做这么!我们只是普通修行之人,并非真正的仙人。”
“就算不是仙人,你们也是有大本领的人。”虞十眠摸了一把脸,直接将脸上的血给抹匀了,血呼啦擦的看着就恐怖。
“求求二位仙人为我哥哥报仇,我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仙人!”
孔衔枝抬起羽扇捂住一侧耳朵,心说这孩子咋说话声音那么大。
这样想着,他求助地看向玉兰衡。
“别看我。”冷漠的大狐仙拒绝的十分果断,“你自己招来的桃花,自己解决。”
“不不不!”虞十眠连声道:“二位仙人才是郎才郎貌、天生一对,我虞十眠何德何能配染指二位,若是二位不嫌弃,让我做个伺候的丫鬟就好。”
孔衔枝忍不住笑出声来,悄悄伸出指尖勾了勾玉兰衡垂落的手,羽扇遮脸小声道:“人家说咱们天生一对耶。怪上道的,帮不帮?”
玉兰衡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抽出手,薄唇吐出两个字。
“不帮。”
虞十眠唰的一下就哭了。
“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孔衔枝一挥羽扇,治愈了虞十眠身上伤口的同时还给她使了个净尘诀。
“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帮你一次也不是不行。”对上虞十眠骤然亮起的眼睛,孔衔枝摆手,“但是先说好,我们只等三日,若是三日后金沙城还未恢复原状,我们便走了。不过可以将你送出沙漠。”
虞十眠咬牙,“三日就三日,多谢二位仙人!”
“别叫仙人了。”孔衔枝指了指自己,“孔衔枝,这是我心上人,玉兰衡。”
可以说是连介绍都要夹带私货了。
“对了。”孔衔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昨夜你离开屋子后,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提到这,虞十眠的脸又唰一下白了,她狠狠咽了口口水,颤声道:“有。”
“那金沙国的王后,一定是个妖怪!”
—
“该死,这些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虞十眠趴在马厩的草料堆里,头上都插着无数草,像是顶了个草窝一样。
她啐了一口,屏住呼吸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围着马厩的那些守卫才散去。
“嘘、嘘,小声些,别叫啊。”
有马来吃草,给她吓了一跳,抱着马头一边安抚,一边小心地直起身子,右手还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
“呼,好马。”那马倒是很给面子,一直没有喊叫,虞十眠赞了两句后,便朝着马厩后门摸去。
出了马厩,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堆子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吓得她直接就近上了附近的树。
“唉,你说王后这大半夜的叫我们去干什么?”郝掌柜扭着腰,扯着嗓子吆喝。
“小声点,王宫内院别显得这么没有教养。”李掌柜挥了挥手上的帕子,对上郝掌柜瞪圆的眼睛小声道:“我这是担心你被训斥,好心当作驴肝肺。”
“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大半夜拉咱们来训话呗。”有人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咱们可都是有机会成为王上妃嫔的女人,如果努努力,未尝不能将她从王后之位上拉下来。她当然感到危机,要敲打敲打咱们。”
她这话一说,附和者众多,一时间更加吵闹。
“天呐。”树上的虞十眠小声抱怨,“这些人也太吵了,王后疯了不成,大半夜让这么多人来,也不怕吵翻天。”
几百人的队伍实在过于庞大,虞十眠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她们全都过去。轻松跳下树,本想换个方向,可转念一想,这王后宫里或许有什么线索,毕竟那些人说的历史里,都是有了这位王后之后,国君才开始变得暴戾的。
这样想着,虞十眠低眉顺眼地跟在最后一人身后,悄悄混入了王后的寝宫,而后身形一闪,躲在了一个巨大的落地灯盏后面。
王后的宫里灯光很暗,只有王后身边那两盏灯盏上点着烛火,照得她那张脸忽明忽灭,更添几分神秘。
虞十眠眯眼仔细看了半响,心说这王后确实美艳,难怪可以迷得那国君日渐昏聩。
但,下面发生的事情,让虞十眠渐渐瞪大双眼,无边的恐惧从心底涌起,几乎将她吞噬
第30章 两个怪人 “那王后真的不是……
“那王后真的不是人, 第一眼看我就觉得她白得吓人,没想到是脸上有那些怪东西!”虞十眠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道:“还有那些满脸胭脂水粉的人, 竟然一个个黑得像是碳一样!”
在她的口中,那些人在王后寝殿里站定后, 便有水如瀑布般, 从屋顶倾倒下来, 将那些人统统浇成了落汤鸡。
水里似乎加了什么东西,一沾到人的身上, 那身上的脂粉便立刻剥离,流出一道道红白的痕迹来。
虞十眠使劲揉了揉眼睛, 瞪大了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那些人被水洗干净后的肌肤全是黑漆漆的, 和焦炭没什么区别。
而后,便是无休止的尖叫,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那王后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皮肉下鼓鼓囊囊的,一层层白色的皮从她脸上飞出, 覆盖在那些黑漆漆的人脸上。”虞十眠忍不住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说着觉得自己的脸上也痒的厉害,有一种脸皮翘起的错觉。
“脸皮落在那些人身上后, 她们就开始像蛇一样扭动。十几息后,更可怕的场景出现了。”虞十眠压低了声音,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孔衔枝扶额, 颇有些无语,心说这小姑娘若是去说书倒是一把好手。
“别废话。”玉兰衡懒得听她讲故事,飞了一计冷眼过去, 示意她讲快些。
虞十眠被这眼神吓得一僵,再开口时就老实了很多,语言也精简了。
“零星几个人在披上那层人皮后,手臂等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开始变白,渐渐的,那人皮和她们融为一体。”
“但,更多的人却没那么好命。她们无法控制自己去抓挠脸上的人皮,皮被抓得溃烂破损,可她们却没有停下,再抓的就是自己的皮肉了。而且不光如此,我当时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还有一种油腻腻的香气,闻得人反胃。那味道从她们身上传来,还挺熟悉的。”
虞十眠抓耳挠腮地想,总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孔衔枝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头疼道:“这味道,是不是和刚刚咱们跑出来时,你沿路闻到的味道一样。”
“对对对!”虞十眠瞬间被点通,刚兴奋地应了两声,而后声音逐渐变小,并带上了一丝痛苦,“所以,那是人被烧时的味道”
孔衔枝略带同情地冲她点头。
虞十眠哭丧着脸继续道:“在那之后,那些人就没了气息,死的时候皮肤都皱裂开。现在想想,说不定她们早就是死人了,甚至当年可能就是被烧死的。”
“你确定王后是妖?”全听完后,孔衔枝反问道。
“那样奇怪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人!”虞十眠斩钉截铁,“一定是妖。”
“嗯”孔衔枝挑眉,“那你看见她的妖形了吗?比如一只蝴蝶?”
看着一脸茫然的虞十眠,孔衔枝叹了口气,扭头冲着玉兰衡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玉兰衡目光平淡,闻言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总觉得,那王后也不是我们要找的罪妖。但金沙国的一切一定与罪妖有关,金沙国国君说的那些话也并不一定都是假的。或许,当年就是有一只罪妖来到了金沙国,将此地变成现在的样子。”孔衔枝拎着罪妖录甩甩,“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小废物,指望它?算了吧。”
对此,玉兰衡昂首以示赞同。
罪妖录挣扎了两下,最后书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次确实是它没找到真正的罪妖,只能含泪默默忍受“小废物”的称号。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玉兰衡控制白绸编织成宽大的悬空座椅,斜靠着身子懒洋洋道:“那罪妖一定还在这金沙城中。实在不行”
他摊开手,掌心跳动着漂亮的狐火。
“一把火将整座城烧了便是。”
金沙城早就没有活人了,就算玉兰衡一把火烧了整座城,也不会受到天道的惩治。
“咦?可是城中不是有帝王之气,无法运用妖力吗?”孔衔枝道。
“什么帝王之气。”玉兰衡嗤笑一声,眼带不屑,“金沙国早就尽了气数,没有子民的帝王算什么帝王,又哪儿来的帝王之气。”
“所以是?”孔衔枝不明白。
“幻术而已。”玉兰衡昂首,神情虽然冷淡,却藏着一丝骄傲,“雕虫小技。”
孔衔枝靠坐在驺吾身上,单手撑着脑袋,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也不错。
他挥了挥扇子,一床厚实的被子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蜷缩着睡着的虞十眠身上。睡梦中的虞十眠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迷糊地分了一半给自己的马盖,一人一马挨着睡的很沉。
手心翻转,装着美酒的玉壶落在掌心。
晶莹的酒水带着浓郁的芳香流入口中,醇香四溢。
孔衔枝一错不错地盯着玉兰衡看,见他回望自己,便遥遥举杯相对。
此刻,有月、有星、有酒,更重要的是,有他心心念念的大美狐。
—
“醒醒。”
玉兰衡捏住了孔衔枝的鼻子,见他张着嘴挣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淡定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被完全剥夺呼吸权利的孔衔枝幽怨地睁开双眼,就算是大美狐那张脸近在咫尺也无法抵消他心中的怨念。
这样想着,舌尖轻点,看着如触电般迅速收回手的玉兰衡,孔衔枝忍不住笑道:“这次可是你先动手的。”
玉兰衡眯眼,指腹碾过掌心,冷哼一声没和他争辩。
“天呐!沙漠里也会有蝴蝶?!”
虞十眠的惊呼打断了二人“调情”。
孔衔枝起身一看,只见金沙城的方向飞舞着无数的蝴蝶。那些蝴蝶和他们之前在沙漠中见到的一样,却还有细微的不同。
“翅膀。”玉兰衡提醒道:“翅膀不一样了。”
孔衔枝招手,一只蝴蝶便被妖力裹挟着落在他手上,他细细观察后道:“上面的图案变了。”
倒也不能说完全变了,严格意义上来讲,是翅膀上的那些淡金色的螺旋变得暗淡,甚至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黑气。
“你们快看!”虞十眠一直紧紧盯着那金沙城的方向,一有变化立刻高呼道:“城!城池又出现了!”
不错,金沙城又一次出现了,和孔衔枝二人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模一样。
“走。”孔衔枝索性不再变化驺吾,直接骑着“老虎”大摇大摆道:“进去看看。”
当走到之前的范围时,果然体内的妖力不再变化,可以正常使用。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熟悉的号子闷沉沉地响着,无数瘦骨嶙峋的罪奴已经磨烂的肩头上背着粗壮的麻绳,一点一点地拉着那巨石朝一个方向前进。
孔衔枝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望去,那据说为了王后所造的新殿依旧是那样,只打好了一部分的地基,巨石散乱地堆在地上。
“这一幕我见过。”虞十眠喃喃道:“那座未完工的宫殿,也和我见到的一模一样”
“是啊。”孔衔枝眯眼,翠眸死死盯着朝他走来的几人喃喃道:“还真是一模一样。”
“喂,你们干什么的!”
大腹便便的官吏手持马鞭,昂首挺胸地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五六名小卒。
这些人都是孔衔枝熟悉的模样,只比第一次多了一个小卒。
而多的那一个,正是在金沙殿上,存活下来的其中一人。
“老、老虎!”
这一次的驺吾没有幻化成白马,状若老虎一样的形象吓得那些人直接瘫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要离开。
无视惊恐的官吏几人和麻木的罪奴,孔衔枝骑着驺吾,大摇大摆地进了金沙城。
“啊啊啊啊,有老虎啊!”
那些用脂粉遮掩自己的人跑得飞快,眨眼整条街上便只剩下机械行走的罪奴。
孔衔枝看了眼郝掌柜的胭脂铺,是关着门的,并没有打开。
“那就,直接杀进王宫?”孔衔枝笑眯眯道。
“走。”玉兰衡应声。
在他们二人身后,虞十眠忍不住道:“太厉害了!”
他们三人朝着王宫而去,在宫门外的那个小广场上,以将军为首的将士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躲后面点。”孔衔枝歪头,冲着虞十眠道:“省得打起来伤了你。”
虞十眠麻溜地缩进小巷,十分上道。
打发走了脆弱的凡人,孔衔枝羽扇轻摇,“你来还是我来?”
“区区凡人,自己干。”玉兰衡闭眼,懒得掺和。
“好吧。”雀雀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冲着那些冲上来的将士微笑着举起翠羽扇。
“我的天,我这大腿算是抱对了。”虞十眠扬起脑袋,眼睁睁看着千百的将士被狂风席卷上天,而后一个个被丢出去,成了看不清的小黑点。
狂风呼啸,卷起的黄沙打在人身上可疼。虞十眠连连后退几步,退入小巷更深一点的地方,避免被误伤。
“哎呦!”
脚下一绊,幸好她常年习武,能稳住自己。扭头一瞧,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坐在地上。虽然年迈,却将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脸上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甚至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婆婆。”虞十眠还以为是自己把老妇绊倒的,急急来扶她,“我来扶您婆婆。”
“不必。”老妇的声音沙哑,她狠狠地推开虞十眠的手,斥道:“走远些!”
好凶的婆婆!
虞十眠也不是什么善心的人,见她不肯,索性抄着手站在一旁,心说等这老妇求自己的时候,自己再扶人。
就在这时,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温和儒雅的青年人,长的不算多俊,周身气势却很正。
“老婆婆,您怎么了。”那人见到老妇瘫坐在地上,立刻快步上前扶起,同时忍不住指责虞十眠道:“老者有难不相助,实非君子所为!”
虞十眠闻言翻了个白眼儿,“我是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再说了,你这老妇好生奇怪,方才我要扶你你不肯,他扶你就行。怎么,还重男轻女啊?”
话音刚落,虞十眠便被那老妇凌厉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心脏直跳。
“原来如此。”那男人倒是个有礼的,知道自己错怪了她后连声告罪,“小生卞雅儒冒犯了,还请小姐见谅。”
“哼,什么见不见量的。”虞十眠被那老妇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和这卞雅儒话说的越多,这老妇的眼神就越恐怖。
急急摆手道:“走吧走吧,别出了巷子,外面在打架。你们一老一弱的,别跟着掺和。”
“多谢小姐告知。”卞雅儒应了一声,而后对着那老妇温声道:“老婆婆莫不是崴了脚,先去我家歇一歇吧。”
目送着那二人进入巷口第一座小院里,虞十眠撇了撇嘴,靠在一旁的马身上道:
“真是两个怪人。小秃子,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