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欢喜极乐 据太叔亓所说,他之所以……

    据太叔亓所说, 他之所以上灵山,就是在其他宗门里的探子探得了消息,各大宗门和一些出名的散修都收到了灵山的邀请。

    按说, 人界有一盟二门三宗四派五族,这十五家同皇室不同, 可谓是人族修士的引路者。可这十五家中除了撑天盟, 其他都收到了邀请。

    “我隐藏了身份上灵山, 就是因为我怀疑,灵山不给我们撑天盟发邀请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属于柳青云一脉。”太叔亓正色道。

    孔衔枝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你怀疑,灵山背后捣鬼的, 也是罪妖。”

    他们三人说话的时候, 也没有停下脚步。

    谢行止的药瓶撒到半路就断了, 也不知道是他失去了意识还是怎么样。不过好在太叔亓细心,他同样察觉到了圆慧对谢行止的眼神,便提前在他身上撒了一种特殊的香。这种香只有他随身携带的一种蛊虫能闻到。

    这太叔亓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像个体修一般,其实是用蛊的一把好手。

    “你拍下宝贝, 应该也是想要研究。但为什么一定要和谢行止争夺呢?”孔衔枝将从丁元平那儿得来的关于母体和后嗣的信息告诉他后问道。

    太叔亓笑得有些苦涩,他揉了揉眼睛,盯着掌心的蛊虫道:“其实这蛊是我妹妹养的。她死了, 这才到了我手上。那个女子长得和我妹妹有两分相似。”

    他顿了顿,又道:“我妹妹,应该是死在妖的手上。”

    “应该?”孔衔枝道:“没有抓住凶手吗?”

    太叔亓摇头, “当我找到我妹妹时,她的尸骨都被吭食得不像样子了。而她用心血养育的本命蛊也被人吸干,只留下浓郁的妖气。”

    孔衔枝叹了口气, 抬手拍了拍太叔亓的肩膀,以作安慰。

    蛊虫带着他们一路行至一座佛堂前,这是整个灵山寺最大的佛堂。更巧合的是,那棵作为空间节点的树正在那佛堂的院中。

    佛堂黑漆漆的,一盏烛火都没有,更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在蛊虫的指引下,众人小心进入佛堂,孔衔枝抬头看着那佛,黑暗中的佛陀看着依旧慈眉善目,可孔衔枝总觉得祂眉眼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浮。

    “太叔亓,你认得这是什么佛吗?”孔衔枝压低了声音道。

    太叔亓尴尬挠头,“我对此道,也不太精通。”

    蛊虫只能探查到那谢行止一定在这佛堂的底下,却找不到下去的路,正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玉兰衡眸光一凝,拉着孔衔枝后领足尖轻点,一跃便上了房梁。

    法盘微微发光,笼罩住二人。

    太叔亓动作也很快,一个呼吸间,便融入了墙中,消失不见。

    数息后,脚步声走近。

    灯火摇曳间,三个小和尚抬着一个担架进来了。

    在踏入那门槛时候,有个小和尚脚下一个踉跄,那担架上遮挡的白布便落开了一些。

    孔衔枝挑眉,又是个熟人。

    那担架上躺着的,正是何老爷的小儿子何世明,他五哥的棺椁到现在还躺在孔衔枝手中的方寸布里呢。

    那三个小和尚将担架放下来,纷纷跪在那佛陀面前,口中喃喃有词。

    随着他们边磕头边念诵,摆在三人面前的烛火渐渐变得扭曲蜿蜒,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既像是某种虫子,又像是扭曲的线条。

    与此同时,玉兰衡手中的法盘上,那一点细小的雷电也跟着扭曲了一瞬,蜿蜒成和那烛火阴影一样的形状。

    【空间在变化】

    玉兰衡捏了捏孔衔枝的手。

    【法盘已经记下了这种变化】

    有了这个,或许连那树洞里的空间节点也可以打破。

    在众人的注视下,佛陀前的地面上突然多了个黑漆漆的大洞,隐隐能看见有顺延而下的阶梯。

    “欢喜极乐!”

    三个小和尚高呼一声,便准备起身抬起那担架。

    下一秒,黑影闪过,三个小和尚便瘫倒在地。

    太叔亓敲晕了三个小和尚,低头看了一眼,大掌拂过自己的脸,便化作了其中一个小和尚的模样。

    “孔公子。”他抬头拱手,“你们下去看看吗?”

    孔衔枝二人从房梁上落下,一个旋身,便化作另外两个小和尚的模样。

    “走吧。”孔衔枝道:“去看看。”

    太叔亓将那三个小和尚收入一个可以暂时藏人的法器中,而后三人顺着楼梯进入地底。

    佛堂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如同广场般。

    在这广场上,有许多玉雕成的池子,许多小和尚手持金钵,将上品清漆倒入那玉池之中。

    这池子粗略一数,约有三四十个,其中有十来个池子里躺着人,全是男子。这些躺着人的池子中,有些清漆还是一开始的样子,但是有的清漆变得愈发浓稠,和那棺椁中的越来越像。

    在下楼的过程中,孔衔枝几人闻到了那清漆的味道,便立刻封住了嗅觉。

    “这里。”

    见到他们抬着担架下来,可安上前招呼道:“这个池子。”

    孔衔枝三人抬着担架走到可安指的地方,发现隔壁池子里竟然就是谢行止。

    他闭着眼,浸在满池的清漆中。

    “将人丢进去。”可安道。

    太叔亓抬起何世明,将人放入那玉池当中。

    “嗯,注入清漆吧。”可安点点头,看着何世明道:“这人看着还不错,说不定能冲一冲上品。这些年清漆的质量越来越差了,再这样下去,中品都难出。”

    注入清漆?

    孔衔枝三人动作顿住,想来那三个小和尚的身上带着盛有清漆的金钵,可他们却没有搜出来。

    见他们迟迟不动,可安蹙眉,“怎么了?”

    眼看着可安越来越怀疑,孔衔枝都在暗中调动风了,旁边的玉池突然一阵喧闹。

    “可安师叔!”小和尚惊呼,“这人太毒了,他将这一池清漆都污染了!”

    小和尚说的正是谢行止,只见他的肌肤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青色,而后从他身体开始,墨色向外蔓延,将清澈透明的清漆染成乌紫色。

    “该死!”

    可安暗骂一声,一个翻身跃上玉池,手持金钵,池中被污染后的液体便被吸入金钵中。

    “你们三个,先别管那个人了,将你们的清漆注入这个玉池中。”

    随着被污染的清漆被吸走,谢行止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吐出大团大团的污血。当血被咳出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喊道:“你们要对我干什么!”

    说着,他翻身就要起来。

    可安目光一冷,跃入玉池死死踩在谢行止身上,怒道:“快!注入清漆!”

    他连喊两声,依旧没有清漆注入,而脚下的谢行止力气却越来越大,几乎要挣脱出来。

    “你们!”

    可安猛地转头,心中突然明悟,厉声道:“不对,你们有问题。拿下他们!”

    周围的小和尚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在可安的命令下还是一股脑的朝着三人冲去。

    “带上谢行止,走!”

    孔衔枝手持羽扇用力扇了一下,霎时间,整个地宫狂风大作。风将那些玉池中的清漆卷起,扑向那些小和尚。

    倒也奇怪,只要被那清漆粘上,那些小和尚便无法动弹,被黏在地上挣扎。

    玉兰衡随手抄起一旁用来搅动清漆的铁木棍,反手甩向可安。木棍凌厉,冲着可安的脑袋飞去,他刚想躲避,脚下的谢行止抓住机会用力一顶,那可安一个不稳,木棍刚好击中他的喉咙。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响,他那喉骨直接被击碎,整个人被力的惯性击落在玉池中。

    太叔亓身形快,左手何世明右手谢行止,一个呼吸间便将两个人都拎在手上。

    孔衔枝见他们离开玉池,再挥羽扇,一团清漆便砸入玉池中,将可安封在清漆里。

    “何人在此闹事!”

    声如震雷,被风卷起的清漆定格在空中。下一秒,所有清漆铺天盖地地朝着孔衔枝三人而去。

    “走!”

    孔衔枝三挥羽扇,庞大的风力与之相抗。

    僵持几息后,圆慧冷哼一声,手中锡杖杵地,一道道无形音波呈环状层层叠加。

    清漆浇在地上,圆慧无视被清漆粘住无法动弹的一众和尚,阴毒道:“找死。”

    他手持锡杖,双足用力蹬地,整个人一跃便是数十米远,朝着地宫的出口而去。

    “这树上的树洞呢?”

    孔衔枝绕着树转了一圈,拿过法盘贴在树上威胁道:“快干点事儿,把树洞给我开下来。”

    然,法盘没有半点动静。

    “他来了。”

    玉兰衡看着黑漆漆的佛陀殿道。

    孔衔枝循声望去,佛堂中传来一些异响。

    “咯嗒”

    “咯嗒”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啪”

    大掌扒住门框,带笑佛面从大门中钻出,将整个佛堂大门占地满满当当。明明笑得慈悲,却处处透着诡异。

    “这是什么鬼东西!”被太叔亓拎在手上的谢行止骂道:“他娘的这灵山一天到晚发什么疯!”

    孔衔枝眯眼细看,“这是那佛堂中的佛陀像。”

    那金色佛陀像足有三丈高,之前坐在佛堂里还好。眼下要冲出来的话,那屋门只够它钻出一个脑袋的。

    伴随着砖石崩裂之声,碎石如流星般直冲孔衔枝等人而去。

    众人四散避开,那树也颇有神异,承受了全部的攻击却不掉半片叶子。

    “欢喜极乐。”

    圆慧身披金袈裟,手持金锡杖,站立在三丈佛陀像前念了声佛号。

    “诸位施主,何故要夜闯我灵山寺禁地?”

    “我呸!”

    孔衔枝三人还没说话,谢行止先开骂了。

    “爷那是夜闯吗?爷那是被你们绑过去了!”

    谢行止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爷本事大,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狗东西要对爷干什么呢!”

    他现在是趴在太叔亓背上,相当于贴着人家耳朵叫。

    太叔亓拧眉,蒲扇般的手将他脑袋推远了些,“声音小点儿,吵死了。”

    “呵,诸位施主,已有取死之心。”

    圆慧双手合十,看着如同慈悲为怀的高僧一般,口中却道:

    “佛主在上,请诛杀妖邪。”

    第62章 慕容治 “锵——” 长枪点在那……

    “锵——”

    长枪点在那佛陀像的手腕处, 玉兰衡一脚踹在佛像向他打来的另一只手上,手中长枪连点数下,以巧劲直接震碎了那一圈金石。

    巨大的佛掌砸落在地上, 砸碎了地上的青砖。

    那手腕的断口处,还有一圈被焚烧的痕迹。

    对上这种巨大的金石像, 太叔亓的蛊术便没了用处。不过他也没闲着, 趁着玉兰衡拉扯住了那佛像, 偷偷控制了一只黑如曜石般的小蜘蛛,控制其去咬那闭眼念经的圆慧。

    “等等。”见他要放那小蜘蛛出去, 谢行止小声叫住他,费劲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他, “给你的蛊虫喝下去, 毒死那个死和尚!”

    见太叔亓不接, 谢行止急了,“干啥,还怕我毒死你这蛊虫不成?爷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又不是傻子!这灵山明摆着想把我改造成能生孩子的怪物,我难道还向着他们不成?”

    太叔亓眉头一皱, 反手打了他嘴巴一下,“嘴巴放干净一点。”

    这边太叔亓操纵着淬了毒的小蜘蛛去咬圆慧,那边孔衔枝一手罪妖录一手法盘, 同时威胁它们两个,试图让它们再努努力,找到被隐藏起来的树洞。

    随着一阵巨响, 孔衔枝抬头一看,只见玉兰衡被那佛像击中腹部倒飞了出去,嘴角都溢出一丝鲜血。

    玉兰衡担心若是被圆慧发现自己是青丘狐族, 灵山不同空间之间会传递消息,若是这样,对另一个空间的玉临漳和其他族人不利。因此,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打起来颇为束手束脚。

    孔衔枝见玉兰衡受伤,心中更加焦急。抬手拍了那法盘两下,嘟囔道:“给点力啊,师尊不是给你强化过了吗?快发挥你的作用啊!”

    说完,他看见那佛像抬脚似乎要踩玉兰衡的样子,顿时急了,将法盘夹在罪妖录的书页中,匆匆道:“我去帮忙,你继续研究。”

    说罢,孔衔枝连呼三声,“长长长!”

    手中羽扇扇面寸寸扩大,扇柄也节节增高,拿在手中大小如同三叉戟一般。

    孔衔枝抄起羽扇,一扇子托住那佛像的脚,借力挑动,连同一起使力的玉兰衡,愣是将佛像给掀翻了。

    佛像砸在佛堂上,砸出一地废墟来。

    “妖,孔雀?”圆慧掀开眼皮看着那翠色羽扇,冷笑道:“原来是大明孔雀一族。”

    “说起来,这大明孔雀一族速来与佛有缘,施主又何苦同贫僧为敌。”

    孔衔枝本不想睬他的话,余光看见那快要爬到圆慧脚下的小蜘蛛,便配合着转移他注意力道:“哦?原来还有这种缘分在。那不如你让让我,让我们离开此地如何?”

    “抱歉。”圆慧摇头,念了声佛号道:“诸位施主闯入我灵山禁地,按照佛陀的旨意,诸位必须被变成母体。”

    说着,圆慧意味深长地看了孔衔枝一眼,勾唇道:“这般纯净的孔雀血脉,那位大人一定喜欢。”

    他这眼神中带着恶意,玉兰衡面沉如水,左手点了两下胸口穴道封住伤口,攥着长枪的右手越来越紧,周身气势节节拔高。

    孔衔枝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按了按他的手心,示意他冷静。

    圆慧看见二人的动作,目光落在玉兰衡身上,咦了一声道:“你的跟脚,是什么?”

    看见那小蜘蛛终于辛辛苦苦爬到了地方,孔衔枝冷笑一声,用力挥动手中羽扇,霎时间狂风大作,将圆慧的袈裟掀得狂飞。

    “是你祖宗!”孔衔枝大喝一声,与此同时那小蜘蛛狠狠一口咬在了圆慧的脚踝上。瞬间,乌紫化开,毒素从伤口顺着血脉流入心脉经络不过一刹。

    同时圆慧白净的脸也成了一个巨大的紫番薯。

    “毒死他!”谢行止大喜,骂骂咧咧道:“我那毒炼了足足四十九年,毒不死他我!”

    “闭嘴!”太叔亓用力捂住他的嘴,面色很不好看,“他没事。”

    没事?!

    谢行止一时顾不上自己被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看那圆慧。只见圆慧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瘫倒在地,而是依旧很淡定地站着。

    “原来,是一只小蜘蛛。”

    圆慧弯腰捏着那蜘蛛,勾唇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直接塞入口中咀嚼。

    毒素在他的血脉和皮肤下游走,连带着皮肤都在不断鼓动,看着诡异又可怖。

    但,在鼓动间,圆慧脸上的乌紫却越来越淡,直到皮肉都恢复白净,只泛着微微的青色。

    “唔唔唔!”谢行止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这可是他身上最厉害的毒啊,这死和尚一定不是人。

    “铛——”

    厚重悠远的钟声敲响,钟声连敲十二下,越敲,圆慧的脸色就越难看。

    “欢喜极乐。”

    圆慧挥动金锡杖,其上坠着的金环在晃动间叮当作响。

    “再请佛主,诛妖邪。”

    这佛像的实力实在是可怖,若是玉兰衡不暴露身份,定然打不过它。孔衔枝左右看了看,接住朝自己飞来的罪妖录,见它书页上写着无法找到树洞入口时,咬牙道:“先走!”

    “想走?”

    圆慧冷笑,“没那么容易。你们大闹我灵山寺,贫僧一定会将你们做成最好的母体。”

    说话间,那佛像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发生变化,孔衔枝抬头一看,惊觉这佛像竟又生出了一颗脑袋。

    这可脑袋面容秀美,更像女子。

    在长出第二颗脑袋的瞬间,佛像的气势骤然拔高了一大截。

    就在此刻,有人道:“来!”

    孔衔枝偏头一看,只见那拍下上品母体的面具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边,他的手贴在树上,那熟悉的树洞便骤然出现。

    “走。”他冲着孔衔枝招手。

    佛像已经爬了起来,圆慧见树洞出现,厉声道:“拦住他们!可杀!”

    随着圆慧的命令,佛像大步朝着孔衔枝等人而去。

    见此,孔衔枝咬牙,扯着玉兰衡反手朝面前扇了一扇子后,借着反向的力将二人推至树旁。

    他看了一眼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愈发觉得他有些熟悉。

    男人道:“请吧。”

    说完,他率先进了树洞。

    孔衔枝低头看了一眼罪妖录,明确这树洞和之前的是同一个后,便道:“咱们也进去。”

    他们速度极快,可那佛像速度更快,眼看着佛像的大手快要抓住众人,玉兰衡忽然转头看了那佛像一眼。

    幽蓝的火焰自银眸中升起,无数白绸凭空浮现,化作禁锢的绳索死死缠住那巨大佛像。

    白绸凭空而现,一路顺延至天上,愣是将佛像直接吊了起来。

    有了这一出,孔衔枝等人终于全部进入树洞。那树洞在几人皆进去后,立刻关闭。

    圆慧阴沉着脸,看着开始流淌清漆的树不敢触碰。

    “轰隆。”

    巨大的佛像失去了白绸的控制,狠狠砸在地上,愣是给地面砸了一个巨大的坑。

    圆慧面色阴晴不定,转身朝着佛堂走去。

    那佛像从坑中爬起,跟在他身后回了已经破破烂烂的佛堂,继续端坐在那高座之上。

    两颗脑袋相依相偎,面上皆挂着慈悲微笑。

    圆慧缓步走入底下,地宫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清漆大团大团的涂在地上,一团团蠕动的黑影被包裹在清漆中,看不真切。

    “一群废物。”

    圆慧的脸被昏暗的烛火照着,在他那身精致宽大的袈裟下,似乎有风吹拂过一半,吹得那袈裟鼓鼓囊囊。

    可是这密不透风的地宫里,无外力下,又如何来得风呢?

    —

    “哎呦!”

    谢行止捂着腰嚷嚷,“你摔死我了!”

    他连连呸了两口,又吐出一些清漆来。

    “终于吐干净了,天呐,我感觉我被玷污了。”谢行止话实在是多,一群人就听他一个嚷嚷。

    此刻的树洞里没有半点亮光,孔衔枝三人除去伪装,掏出夜明珠照明。

    夜明珠幽幽的光照亮了黑暗的树洞,孔衔枝这才发现他的衣袖和手腕上也占了些清漆,想来是之前没注意,被浇到了一些。

    掐了个净尘诀消去清漆,孔衔枝这才抬头看那戴着面具的男人。

    “多谢先生相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今日的恩情,我定会报答。”

    那面具人听了,大笑两声,声音听着更加熟悉。

    “若是这样,你可要报答我两回。”

    说罢,他摘去面具,果然是个熟人。

    “原来是您。”孔衔枝一愣,这人竟就是当日在天启皇都外,替他们拦住胐胐的人。

    “我说过,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我会再帮你一次。”中年人看着孔衔枝叹气,眼中满是怀念,“没想到,你竟真的身怀大明孔雀血脉太巧了。”

    孔衔枝自动忽略他后一句话,笑道:“多谢先生两次相救,不知现在先生可愿告诉我姓名,也好让我知道恩人叫什么。”

    “慕容治。”

    太叔亓惊讶抬头,“可是慕容家主?”

    慕容治冲他点头,微笑道:“没想到太叔盟主也在。”

    这慕容家,便是那五族之一。

    “行了行了,先别急着叙旧了。”谢行止打断了几人的交谈,有些不耐地扯开了一些衣领,只觉得莫名燥热,更有些口干舌燥。

    他吞了口口水,催促道:“咱们现在怎么下山啊?我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这灵山上待了,什么宝贝什么母体,爷都不要了!妈的,切身经历过只觉得恶心。”

    “嘴巴放干净一点。”太叔亓头都没回,反手又打了他嘴巴一下。

    谢行止被他这一下都打蒙了,身子莫名其妙软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地扑向太叔亓,“狗东西,你打上瘾了是不是!”

    短短一个晚上,他堂堂绝世毒王被打了多少次嘴了!

    第63章 叔父,准备聘礼吧 谢行止体内的毒……

    谢行止体内的毒虽然在帮他净化清漆的伤害, 但同时也会让他变得虚弱。因此,现在的谢行止在太叔亓手下同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见他朝自己扑过来,太叔亓满脸不耐地将他按住, 想了想,顺手啪啪给了他屁股两下。

    “老实点!”

    谢行止长得白净, 年龄也比太叔亓小, 太叔亓看他和看家里叔叔伯伯那些成天撩猫逗狗的纨绔儿子没什么区别。因此, 教训起人来,便也像小时候教训弟弟一样, 顺手就打人屁股。

    可谢行止一个孤儿,却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屁股。忽略身心骤然出现的怪异感, 他眼一瞪嘴一张就要开始骂人。

    但太叔亓预判了他的行为, 蒲扇大掌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孔衔枝笑眯眯看着这二人互动, 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谢道友,我们并不准备下山,若是要走,你自便便是。”

    “什么?!”一听这话,谢行止也管不上和太叔亓的冲突了, 急道:“这鬼地方你们还不准备走,真等着变成能生孩子的怪哎呀反正留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现在咱们人多,拧起来也是一股力量, 怎么也能冲下山去。”

    谢行止本来顺口要说妖怪,余光看见太叔亓又高抬的手,愣是吞了回去。

    他奶奶的, 想他谢行止是谁?绝世毒王哎!谁见了他不给几分面子,就这个又老又丑的傻大个胆子大!

    平心而论,太叔亓虽然体形壮硕, 却并不老丑,整个人英气勃勃,是个硬朗的汉子。谢行止这评价完全是带有极大的偏见了。

    “谢道友若是准备下山,最好趁着夜色走。”孔衔枝无视他的话,提议道。

    谢行止目光从孔衔枝身上转到玉兰衡身上,这俩是一对儿,肯定一起走。他又看那慕容治,慕容治道:“若是你想走,我可以替你打开树洞。”

    得。

    谢行止翻了个白眼儿,那地上昏迷的何世明是个普通凡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哎,你走不走。”只要能下山,他谢大爷愿意以德报怨,忍着被打屁股的屈辱。

    “不走。”太叔亓看都不看他,盯着孔衔枝道:“孔公子,我跟着你,好歹是个助力。”

    孔衔枝冲他点头。

    谢行止见此,咬咬牙道:“好!既然你们都不走,那我、我、我也不走了!”

    他一个人这么虚弱,身上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怎么可能跑下山,还不如跟着这几个人。这太叔亓既然是撑天盟盟主,撑天盟一向行善事,总不可能丢下自己不管。

    果然,听到他的话,太叔亓只是皱了皱眉,而后示意他站起来,“若要跟着,就老实点。”

    谢行止揉着屁股瞪他,“放心,我一身的本事,跟着你们只会帮忙,绝不添乱。”

    与此同时,孔衔枝顺着法盘的指引,带着众人走至树洞中央。那小小的雷电形状弯曲怪异,却是能够打开空间节点的钥匙。

    “慕容家主,我们要去迎接妖族的空间,不知道您是有什么打算。”孔衔枝问道。

    “叫我治叔便可。”慕容治摆手,他似乎有些犹豫,可看着孔衔枝那张脸,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虽然我不愿见到那些人,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此次灵山之行,我会尽量保你性命。”

    孔衔枝冲他笑了笑,心说这慕容治还真是个情种,只是几分相似便多次出手相助。

    “钥匙”脱离了法盘,在空中跳动。数息后,空中隐隐撕裂开一道口子。

    口子不断扩大,化作能容纳人通过的通道。

    就在几人还略有些犹豫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扒住了口子的一端。

    下一秒,清俊温润的男人从“门”里探出了头,环视一周,诧异道:

    “衡儿?”

    —

    孔衔枝浑身僵硬,端坐在玉兰衡身侧,低眉顺眼的,孔大公子瞧着跟“小媳妇”似的。

    玉兰衡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心中柔软一片,抬手牵住他的手,以作安抚。

    在他二人对面,玉临漳视线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挑了挑眉,眼带惊讶。

    说起来也巧,那空间节点刚好开在了灵山分给青丘狐族居住的院子里,甚至直接开到了玉临漳的屋子里。

    眼下他这不算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堆子人和妖。

    “叔父,事情便是如此。”玉兰衡简单向玉临漳解释了他们今日的经历,以及关于灵山母体的事情。

    与此同时,太叔亓唤醒了何世明。何世明跟着听了许久,当见到被封在棺椁中的五哥时不由得嚎啕大哭。

    “爹、爹说,只要上了灵山,便能得道成仙。”何世明见着他五哥的样子是又惊又怕,哽咽道:“自从大哥上了灵山后,我们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好。爹本来已经患病,却在服用了圆智和尚的药后康复了。五哥上山后,爹已经白了的头发逐渐变黑,身体也健康了许多。”

    何世明攥着手,一想到自己险些也要变成他五哥这样就感到恐惧,他手下意识地落在肚子上,深怕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鼓了起来。

    “爹同我说,这是大哥和五哥在灵山上有了道行,反馈给了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我我曾经偷听过爹和四哥交谈,好像只要送了三人上山,便能换得一个后嗣离开灵城。”

    灵城的百姓是无法修行的,也无法离开灵城,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如同困兽一般。

    “我有一个问题。”谢行止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给扯乱了,脸也红彤彤的。他大半个人趴在太叔亓身上,晕乎乎地问何世明,“你们为啥不多送些女子上山?”

    何世明面色尴尬,他咬唇半响,才低声道:“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大家也怀疑送上灵山的人是不是会出什么意外。但”

    “但抱着那重男轻女的思想,除非家中没有儿子或只剩下传宗接代的独子,不然绝不会让女儿上山,深怕女儿抢占了兄弟的机缘。”孔衔枝冷笑,“却没想到,这重男轻女的思想有朝一日还能救下许多女儿。”

    若是灵山的人知道被送上山的孩子会变成生育天骄的母体,只怕那些玉池中,早就看不见一个男人了。

    “原来如此。”谢行止含含糊糊地,他神智迷离,整个人已经完全扑在了太叔亓身上,喃喃道:“你身上好凉快。”

    太叔亓饲养蛊虫,修行的功法就是偏阴冷的,身上的体温也凉一些。

    此刻他已经黑了脸,扯着谢行止的腰往一旁拉,“你清醒点。”

    谢行止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掰过太叔亓的脑袋就朝他嘴上咬了过去。

    太叔亓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一时竟没有躲过。

    当着在场这么多人和妖的面,谢行止连啃带咬,眼看着都要扒人家衣服了。

    “他发什么疯?!”

    太叔亓反手将乱动的谢行止按在腿上,一张脸涨得通红,满眼震惊。

    慕容治瞧着努力控制住谢行止不让他乱碰乱咬的太叔亓,笑道:“那些清漆被灵山改造过,长期浸泡会将人改造成母体。而除此之外,清漆亦可催情。”

    谢行止体内的毒素虽然帮他抵抗了清漆的入侵,让他可以不被改造身体。但相对来说,这清漆的催情功能对毒素而言根本算不上是威胁,毒素也懒得费劲去驱逐它,这才变成现在这样。

    太叔亓脸上黑一阵红一阵,他活了一百多年,别说男人了,就是女子都没有亲近过。

    用力按住想扯自己衣服的谢行止,太叔亓咬牙道:“慕容家主可知解除的法子。”

    慕容治摇头,眼带同情,但这同情之下藏着的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无他法,这清漆性质特殊,就是找个女人给他也解不了他的毒。”慕容治笑眯眯道:“听闻撑天盟速来存善心行善事,不若太叔盟主委屈委屈自己,替谢道友解了这毒。算来,反正你不吃亏。”

    就算是再好性的太叔亓,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要骂人了。

    “反正憋不死。”他涨红了脸,冷硬道:“让他自己挨过去。”

    “非也非也。”慕容治摇头,真诚道:“这是真的会憋死的。”

    半响,屋内一片寂静,整个屋子里只有谢行止被堵住嘴后哼哼唧唧的声音。

    太叔亓脸上像是调色盘一样,百般变化后他长叹一声,单手将谢行止夹在腋下,带着就往外走。

    “出门左拐那一排屋子都空着呢。”玉临漳温声补充。

    玉临漳的话就是压倒太叔亓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为修士,在走过门口那节小小的门框时,竟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太叔亓走后,慕容治起身冲着玉临漳拱了拱手道:“既如此,我也先去休息了。”

    他顺便带走了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什么的何世明。

    数息后,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玉兰衡叔侄和孔衔枝三人了。

    这样的环境让孔衔枝悄悄坐直了身子,尤其是玉临漳那一双温柔中带着打趣的狐狸眼落在他身上,让他更加紧张僵硬起来。

    “叔父。”玉兰衡叹了口气,无奈道:“叔父,等离开了这灵山,还请叔父替我准备聘礼。”

    “好说,好说!我同清梧商行的白行主素有生意往来,这事儿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玉临漳眉眼弯弯,恨不得把孔衔枝夸出花儿来,怎么看怎么满意。

    玉兰衡冷淡了一千年,他这个做叔叔的不知道多少次明着暗着给他拉红线,生怕对不起他那早去的兄长和嫂嫂。

    现在好了,可算是不用他操心了!

    第64章 清漆,是催情的 塞了一堆子好东西……

    塞了一堆子好东西给孔衔枝后, 玉临漳眼珠子一转,撺掇道:“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衡儿啊,你这成婚后, 这青丘族长的位置”

    见玉兰衡不接话,玉临漳一撇嘴, 可怜兮兮道:“你知道的, 叔父我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 被逼着管了这么多年青丘,已经耗尽了我的血气。要是再干下去, 一定会没命的!”

    玉临漳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当年他兄嫂, 也就是玉兰衡的爹娘意外身死后, 整个青丘血脉纯度最高的就是他们叔侄。其实玉临漳还要比玉兰衡差上一丝, 但当时玉兰衡的年龄实在是太小,甚至还未化形,无法挑起青丘的担子。

    想到这里,玉临漳举起袖子擦眼角,装模作样抽泣道:“叔父本来就是替你干活。之前想着你还未成家, 需要时间去找道侣,叔父咬牙干了九百多年。眼下你找到道侣了,可叔父还是孤家寡人, 若是还不退位,只怕到死连美人的手都拉不到!”

    孔衔枝闻言,冲着玉兰衡飞了一个眼神。

    你不是说你叔父很有经验吗?

    玉兰衡淡定异常, 丝毫没有背后给自己叔叔胡乱扣帽子的尴尬。

    “还请叔父再干些年。”他直气壮的很。

    “你、你!”玉临漳作西子捧心状,指着玉兰衡的手都在颤抖,“你这逆子!”

    说着, 他还朝孔衔枝道:“侄媳妇,你管管他!”

    雀雀尴尬地笑了笑,表示无能为力,只能端着茶碗喝茶。

    这茶水还冒着热气,孔衔枝喝了一口便蹙眉,只觉得热得慌。他掌心发力,妖力冷却茶水,眨眼睛这茶水中便结了一片片小冰花。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这才觉得心底的燥热舒缓了些。

    玉兰衡余光注视着他的动静,便打断了玉临漳的话道:“叔父莫要再演了,速速说正事。”

    玉临漳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正色道:“我怀疑,灵山为妖族准备的和与人族准备的不同。”

    妖族与人族不同,为了避免如同孔衔枝一般的半人半妖,那母体就决不能是人。但灵城平时是无妖的,各妖族也没有族人被捉走的消息。

    “都这么久了,灵山还没有给你们看那宝贝到底是什么?”玉兰衡蹙眉。

    “没有。”玉临漳摇头,冷笑道:“上月说是月底公布,月底了又说是二月公布。现在二月已经过了几日,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这灵山分明是故意拿着姿态,为了给自己抬高身价。”

    说着,玉临漳看向孔衔枝,挑眉道:“其中最着急的,当属大明孔雀一族。”

    他青丘狐族除了玉临漳叔侄俩外,其他还有几个小辈血脉纯度不错。人家龙凤、麒麟白虎之类的就更不必说了,早早避世,虽然生育艰难,但要找些纯血还是轻轻松松的。

    这一流妖族中,唯有大明孔雀一族这一代的纯血是最后一代了。大明孔雀一族后嗣的血脉纯度一直是最高的,后嗣能完美继承父母的血脉纯度甚至可以变得更高。但这也有限制,那便是后嗣中女子极少,且每一名女子都只能生下一个孩子。

    长久以往下来,大明孔雀一族的纯血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玉临漳摸着下巴,喃喃道:“大明孔雀一族最后一个女雀纯血,在三百年前就死了。好像叫什么,孔清兰。”

    听到这个名字,没来由的,孔衔枝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这孔、孔清兰,是怎么死的。”

    玉临漳叹气道:“是被现任大明孔雀一族族长,孔清铖所杀。”

    作为最后一个纯血女雀,孔清兰从小便同孔清铖定了婚约,但她长大后却爱上了一个人族修士,甚至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已经生下孩子的孔清兰便失去了为大明孔雀诞下纯血的机会,孔清铖盛怒之下,便杀了她。

    “而你。”玉临漳意味深长道:“我曾见过孔清兰一眼,你同她,长得十分相似。”

    孔衔枝大脑一片空白,在回神时,人已经被玉兰衡抱着了。眼角冰冰凉凉的,是泪水不自觉地流下。

    “所以。”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样子,“孔清兰可能就是我娘,而杀我娘的仇人,就在这里。”

    “不错。”玉临漳又道:“不光如此,还有你身上的诅咒。”

    玉临漳修为足有三千多年,一眼便看出了孔衔枝身上那诅咒的玄妙。

    “你这诅咒,同样是大明孔雀一族特有的禁咒。并且我听说,这禁咒只有族长和族长夫人可以学习。”

    孔衔枝忽然笑了,只觉得讽刺。他将脸埋进玉兰衡怀中,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恨。

    “他是要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玉兰衡轻轻拍他,低声哄道:“你还有我和叔父,还有白伯父和苍伯父。”

    “对了,叔父可知,我的生身父亲是谁。”孔衔枝道。

    玉临漳摇头。

    孔衔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他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摊着罪妖录。罪妖录激动的很,在床上一跳一跳的,像落到岸上的鱼一样。

    “你等着,我这就去和柳青云告状!敢欺负我们家雀雀,一道雷劈死他!”罪妖录骂骂咧咧,一副随时要冲过去跟孔清铖互殴的模样。

    “冷静一点。”孔衔枝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托腮道:“直接劈死他,我就没办法知道关于我娘的一切了。”

    若说孔衔枝不想自己的亲娘,那是不可能的。白清和苍梧从未隐瞒过他是被抱养的事实,也一直鼓励他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孔衔枝还小的时候,也曾有不长眼的小孩儿当着他的面骂他没有娘。当然,最后这小孩儿连带着小孩儿爹妈都被白清狠狠揍了一顿。白清和苍梧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的儿子,可那从未见过的父母也一直是孔衔枝心里的一根刺。

    孔衔枝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将他抛弃。可今天他得知的真相,却让他又怒又喜。

    喜的,是他并不是被抛弃的孩子;怒的,是孔清铖对他们母子所做的事。

    感受到他身上逐渐增多的愤怒,罪妖录悄悄噤了声。任由那越来越重的手指按在它自己身上,也一动不动地装死。

    “莫要弄疼自己。”

    玉兰衡抽出他手下的罪妖录,打开房门,十分果断的丢了出去。

    罪妖录整本书都是懵的,它刚扑腾起来准备扑进门,却被一只手抓住。

    “嘘。”玉临漳按着书,手上的力道极大,让罪妖录无法动弹。他眉眼弯弯,一根指头放在唇边笑道:“莫要打扰他们。”

    “走吧,今天我陪你睡。”

    屋内,灯火摇曳。

    孔衔枝丝毫没有在意手下的罪妖录被人抽走,顺势双手托腮,盯着面前那小桌上的幽幽烛火发呆。

    “在想什么。”

    隐隐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想,我爹是谁。”孔衔枝拖着腮的手觉得热热的,不知道是脸热还是手心在发热。

    “还在想,那孔清铖为什么可以这么狠。”

    据玉临漳所说,孔清兰比孔清铖小足足六七百岁,几乎是被孔清铖一手带大的。即便孔清兰爱上了别人,可这么多年的情意,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心狠手辣。

    甚至孔衔枝都可以不恨孔清铖给他下咒,让他活不过三百岁。可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他杀了孔清兰。

    “你母亲是孔清铖等了一千多年才等来的纯血女雀,也是最后一个纯血了。孔清铖一向注重血脉。”玉兰衡的声音很低。

    孔衔枝冷笑一声,嘲讽道:“算我母亲嫁给他,也有极大的概率会生下男孩,他所心心念念的纯血,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再过千万年,别说大明孔雀一族了,就是整个妖族只怕都找不出一个纯血。这明明是顺应时间的必然结果,何必非要苦苦强撑。

    “你说的,他如何不知。对于他而言,只是不愿意让纯血后嗣断在他这一脉罢了。”

    玉兰衡的话落在孔衔枝耳中,只让他觉得愈发可笑。

    “不必忧心。”

    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安抚,“捉住他,问清楚有关你亲生父母的一切后,杀了便是。”

    灯火似乎被人吹灭了一盏,暗淡了点。

    孔衔枝揉了揉眼睛,擦去蓄在眼中的泪水,“怎么突然熄了一盏灯。”

    耳边似有轻笑响起,微弱烛火投射在墙上的阴影高大挺拔。

    “算算,也快到时候了。”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眼下,解决你的问题要紧。”

    玉兰衡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孔衔枝完全没听懂。

    “你说什么呢?”

    他扭头看去,而后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俊美清冷的狐仙此刻已是衣衫半解。

    宽大的外袍要坠不坠,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腰上。

    漂亮有力的胸膛在松散的衣服下若隐若现,长发披散,墨发几缕发尾点缀在胸前,刚刚好从饱满的胸肌上流过。

    不止这些。

    白而软的狐耳顶在发顶,在孔衔枝的注视下轻轻摇晃,蛊惑人心的厉害。

    “你、你!”

    孔衔枝瞠目结舌,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身上也燥热了许多。

    “不喜欢吗?”

    玉兰衡歪头,狐耳跟着摇晃,似乎是怕孔衔枝不喜欢一般,可怜兮兮地缩起来了一些,可看着却更加诱鸟。

    俊美的狐仙缓步行来,几乎贴至了孔衔枝面上,甚至他的呼吸都扑打在那坚硬漂亮的腹肌上。

    “你没感受到吗?”

    大手钳住雀雀的下巴,让已经呆掉了的小雀茫然抬头,翠眸和银眸相对,几乎溺毙在这冰化水的温柔中。

    “清漆,是催情的。”

    第65章 真洞房花烛 清漆催情,这点从谢……

    清漆催情, 这点从谢行止身上就能看得出来,可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

    等等!

    孔衔枝瞳孔微微放大,脑海中的画面变化翻腾, 最终定格在一只手和手旁的衣袖上。

    那上面,沾着清漆。

    孔衔枝下意识抬起手, 此刻的手和衣袖上已经没有了清漆的痕迹, 早就被孔衔枝擦掉了。

    可很显然, 就算擦去了手上的清漆,这清漆催情的效用也已经沾染上了孔衔枝。

    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孔衔枝抬起的手, 十指交握,抬起放至唇边轻吻。

    “想明白了吗?”

    俊美的狐仙眼尾上挑, 带着从未见过的风情, 将某个已经傻掉的小鸟蛊惑地更加呆滞。

    “你、你”孔衔枝咽了口口水, 呼吸都停滞了一些,“你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催促着玉临漳不要多言,急急地将自己推入房间。

    “嗯。”玉兰衡眼中闪过一声笑意,“猜到了一些。”

    “谢行止全身被浸泡在清漆中,所以他的情况更严重, 发作的也更快。你只是沾染了一些,我本以为你不会被影响,但从你方才的举动来看, 你只是发作的迟了一些。”

    “我什么举动?”孔衔枝不解。

    玉兰衡俯身低头,鼻尖若有若无地蹭着孔衔枝的鼻尖,气息交融间暧昧在升腾。

    “你饮尽了一杯冰茶。”

    话说到这个份上, 孔衔枝又不是什么啥事都不懂的白纸小雀,那身体上涌现出燥热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

    他现在就想把这大狐狸睡到手!

    “所以”玉兰衡眉眼带笑,双手按住孔衔枝的双手, 指尖轻轻在小雀滚烫的手上游走。

    低低地笑了声,玉兰衡的唇与孔衔枝的唇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空气相隔。

    狐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雀雀身上缠,其中有一根圈住了孔衔枝的脖子,雀雀那漂亮的下巴都陷在了毛绒绒的白色中。其他几根也没闲着,灵活地挑开孔衔枝的衣服,十分不客气地就往人家衣服里面钻。

    “孔大公子,要我为你解这毒吗?”

    狐尾躁动,扫过一个又一个让雀发抖战栗的地方。

    孔衔枝挣扎着从毛绒绒的狐尾中探出脸,吐了一口热气颤声道:“我若是,拒绝呢?”

    玉兰衡眉眼低落,清冷的狐仙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来。

    “你可以拒绝。”

    怀恨在心的大狐狸一口咬住那红唇,犬齿叼着那软肉磨牙,含糊道:

    “我不听就是。”

    被压在床上的雀雀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大狐狸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现在会了?”孔衔枝心知若想反攻,现在是无能为力了,“可别弄疼了我。”

    “放心。”

    唇舌交缠间,得到允许的狐仙眼尾都带着笑意。

    “我定伺候好你。”

    —

    日上三竿,玉临漳已经喝到了第三壶茶水。

    他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举起放至嘴边,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无他,实在是喝不下了。

    “我说。”他头疼地敲了敲眉心,“别哭了,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样哭实在是有点儿晦气。”

    在他对面,驺吾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它身上,罪妖录哭得四处流墨。

    “尤其是你,那本书,别哭了。”玉临漳一脸的不忍直视,无奈道:“你再流些墨汁出来,那好好的黑白小老虎就要被染成纯黑的了。”

    “我们驺吾才不是小老虎呢!”罪妖录抽泣着反驳,“哇哇哇,我好好的小孔雀,就这么被那臭狐狸叼走了呜呜呜呜。”

    它这话一出,驺吾同它哭得更大声了。

    玉临漳长叹一声,只觉得头痛欲裂,崩溃念叨,“衡儿啊,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这一书一兽也太能哭了,叔父实在是受不住了!”

    恰在此时,慕容治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地进来了。

    一进门,瞅了眼地上瘫着的一兽一书,心中骤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荒唐感。

    “这是怎么了?”

    “慕容家主,请坐。”玉临漳木着脸挥手,驺吾直接被打入罪妖录中,而哭嚎的罪妖录也落入他手中,被啪地一下合上了书页,随手甩在了小案上的香炉旁。

    “见笑了。”

    慕容治坐下呵呵一笑,“无妨,无妨。”

    “对了,听说慕容家主跟着衔枝,是因为他长得颇似您那早逝的道侣?”玉临漳试探道:“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慕容家主娶妻,想来我还短了你一样新婚贺礼。”

    慕容治叹息道:“玉族长不知道是正常的。我同兰儿我同兰儿成婚时,我还不是家主,甚至只是慕容家一个小小的子弟罢了。”

    “是吗?”玉临漳皮笑肉不笑,“难怪我不知道。”

    “对了,若是慕容家主不介意,可否告知尊夫人姓名。我们青丘有长老擅卜算,若是知道姓名和生辰八字,说不准可算算尊夫人的投胎转世。”

    昨夜孔衔枝将慕容治对他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玉临漳,他此刻便是要试探慕容治。

    “这”慕容治面露犹豫,叹气摆手道:“玉族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早已请了卜算大师算过,我那苦命的爱人,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了。”

    或许是提到了这个话题,慕容治忍不住向玉临漳多说了一些。

    “当日我就不该离家,再好的机缘再好的前程,如何能与兰儿相比!”

    他说得激动,甚至直接站了起来,还要再说什么时,面色却一变。双拳紧握,强压着倾诉的欲望,慕容治冲着玉临漳拱手道:“治失态了,让玉族长见笑。”

    玉临漳也跟着站起来,快走几步托住他的手,温声道:“慕容家主不必在意这些,事情憋在心里这么多年,难免会更难受些。若是倾诉可以让心情好些,临漳厚着脸,也愿意听一听。”

    慕容治面色有些尴尬,他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那何世明也该醒了,我去看住他,莫要让他乱跑误了事。”

    说罢,慕容治便匆匆离开。

    见着慕容治的身影回了屋子,玉临漳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冷了下来。

    “怎么样?我配合的好不好。”罪妖录一个挺身从桌上立了起来,得意洋洋道:“不过你这吐真香我看着也没多少效果啊,他也没说什么。”

    玉临漳缓步行至小案旁,修长的手掀开香炉,随手取了一根小巧的铜杆子,碾灭了那香炉中燃烧着的褐色香块。

    方才玉临漳借着合上罪妖录的动作,将一小块吐真香塞入了罪妖录的书页中,并传音了用法。

    在二人交谈间,罪妖录偷偷借助逆生蝶的帮忙,将那一小颗吐真香塞入了香炉中,这才调动了慕容治的情绪。

    “慕容治修行数百年,又是人族中一流的修士,这点子雕虫小技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作用。能得到消息自然是好,得不到,旁人也认不出这吐真香来。”玉临漳手掌挥过香炉上空,炉中便是空荡荡的。他重新取了一块清爽的香点起,不用片刻整间屋子便再没有吐真香的痕迹。

    “而且,他吸取香的时间太短了。”玉临漳面色冷淡,眯眼道:“不过,他只以为是自己一时情急,并未多想。”

    罪妖录跳了跳,跳到玉临漳手边,小声道:“所以,这慕容治到底是不是我们家雀雀的亲生爹?还有,我怎么感觉你对他的态度不太好呢。”

    “慕容治在人族中评价极高,更有甚者,甚至将他说成是世上第二个柳青云但是。”玉临漳蹙眉,指尖在小案上点了点,“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假。”

    “至于你问他是不是衔枝的爹?从血脉气息上来看,二人血脉有些相似,但应当没有到亲生的程度。我更倾向于,衔枝的亲爹同慕容治有较紧密的血脉联系。”

    一人一书正说着,院中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不,是两声。

    玉临漳抬头一看,一左一右,有两个人同时被赶出了屋子。细细一看,那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亲侄儿。

    嗯

    青丘族长慢悠悠喝茶,有好戏看,这茶他还能再多喝两盏。

    玉兰衡同同样被赶出来的太叔亓对视一眼,忽然眼中升起一丝得意,叫太叔亓看得莫名其妙。

    太叔亓刚想叫住他说话,只见他上前两步,轻轻敲门后,贴着门缝小声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门被开了一道缝,白净上带着点点红痕的胳膊从门缝中伸出,将玉兰衡拉了进去后,又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还能这样?!

    太叔亓震惊。

    他轻咳一声,虽然不知道玉兰衡说了些什么,但还是选择复刻他的行为,上前轻轻敲门。

    然下一秒

    门确实是开了,可太叔亓还没进去,迎面便撒了一大团毒雾。

    若不是他躲避及时,至少也得染上好几种毒。

    “太叔盟主。”玉临漳看热闹不嫌事大,招手笑道:“来喝茶。”

    等到太叔亓坐下,玉临漳越看越满意。

    这满意倒不是对着太叔亓,而是想着,果然还是他侄子厉害。这不,若不是两情相悦,如何能被赶出来后又被拉回去?

    这般想的玉临漳完全不知道,他侄子能回屋,完全是靠着他那一身“皮相”。

    确切的说,是那一身狐狸皮。

    太叔亓脸上脖子上全是挠痕,玉临漳瞅了他两眼,忍着笑递了一盒膏药过去。

    “这药治疗外伤最好。太叔盟主,还是先擦擦吧。”

    不光如此,玉临漳还很贴心的递了面镜子过去。

    太叔亓脸色爆红,憋着气道了声谢,接过膏药后对着镜子胡乱涂抹,越涂脸越红,也不知道是气地还是羞的。

    半响后,他忍不住闷声道:“我明明是救了他!”

    对此,玉临漳愣是笑弯了腰。

    第66章 百丈佛塔 “好,还请小师父在外等……

    “好, 还请小师父在外等候片刻。”玉临漳嘴角勾起一个固定的弧度,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

    “欢喜极乐。”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敛眉道:“还请玉施主尽快。”

    玉临漳点头, 和上门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呵。”他斜斜地靠在门框上, 嗤笑道:“这拍卖会早不开始晚不开始。你们昨夜刚来, 他们今晚便开始了。”

    孔衔枝怀抱一团毛绒绒的白色毛团, 闻言道:“早些解决这些烂事也好。处的灵山,我才能腾出手来报仇。”

    罪妖录在来到这个空间后, 便明确感受到了罪妖的气息。这灵山的幕后“佛陀”,哪儿是什么现世佛, 只怕是一个叛逃多年的罪妖!

    玉兰衡坐在他身侧, 拉至下颚的衣领下还若隐若现地藏着几道红痕。

    “安心。”他握住孔衔枝的手, 低声道:“我们一定会为娘报仇的。”

    这就叫娘了?

    玉临漳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道:“你们两个先冷静一点!尤其是你,别玩儿那团毛了,都快被你扯烂了!”

    玉临漳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孔衔枝手上揉捏把玩的毛团其实是玉兰衡小时候化形时换下的一身皮毛。那可是他这个做叔父的,一根根洗净梳顺, 做好保养的啊!

    孔衔枝被他骤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手中的大毛毛差点掉下去。

    好在,骨节分明的大手接住了毛团, 将其塞回了孔衔枝怀中。

    玉兰衡扫了一眼玉临漳,十分不客气道:“不必他,他的狐毛攒了几千年, 没有人能给出去罢了。”

    对于妖来说,大部分妖在确定伴侣后,会将自己本体的一部分赠予伴侣。譬如青丘狐族化形时的狐毛、龙族第一次换角后的龙角、凤凰一族破壳后的最后一片蛋壳等。

    而孔衔枝的回礼, 便是玉兰衡用来束发的那跟翠羽化作的丝带。

    玉临漳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选择眼不见为净。

    “嫁”出去的侄子泼出去的水。

    孔衔枝用手肘怼了玉兰衡一下,温笑道:“叔父,我知道您的意思。”

    仇确实要报,但还是得分清楚情况,若是贸然出手,将孔清铖逼得同灵山罪妖联手,就靠他们这么点人,够干什么。

    现在满打满算,能用的战力有青丘五人,孔衔枝二人和太叔亓。至于慕容治和谢行止,这二人依旧无法确定敌友,并不能保证他们会帮忙。或者说,他们只要不添乱就是好的。

    叩门声响起,玉临漳打开门后,慕容治站在门外,指着大开的院门笑道:“小师父催了。”

    玉临漳看向那一脚踏入院内的和尚,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

    “这就来。”他笑了笑,“衡儿,走吧。”

    在临出门前,面色惨白的谢行止斜靠在门框上,脸色很臭。

    “你”太叔亓见他跟上来,低声道:“你留在院内,情况不对就跑。”

    谢行止冲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瘸一拐地快走两步,走至孔衔枝身边。

    “喂,我不知道你们是要干什么。但看在你们之前也算是救我一命的份上,这一次爷跟着你们干了。”他嘴唇不动,音若游丝,“但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必须带上我。”

    孔衔枝闻言,轻声回道:“好。”

    谢行止身上的毒可以抵抗清漆的侵蚀,光这一点,就十分有用了。

    跟着小和尚,众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佛堂。

    据罪妖录所说,这佛堂其实才是和那棵树空间交叠的地方。他们之所以破开空间出现在玉临漳院子里,其实是柳青云在规则限制之内给他们开了个后门。

    一进入佛堂,孔衔枝便明白了为什么柳青云要给他们开这个后门。

    当进入佛堂后,门便消失了。

    或者说,整个高百丈的佛堂如塔状,再也找不到出去的门。

    入眼,皆是佛陀神像,神情千变万化,姿态也各异。但此处的佛陀和外面灵山寺的那些佛陀像不一样。这些佛陀纵然神情莫测,却拥有着同一张脸。

    “世间,绝无此佛。”玉临漳笃定道。

    活得久的其中一个好处,便是知识储备丰富。说来也巧,玉临漳当年入凡尘历练,同样是选择了成为一国国师。当时人族最大的帝国还不是天启,彼时的国师一职,还是一个老和尚担任的。玉临漳也是有傲气的,不愿意委屈自己随便找个小国,他便同那老和尚斗法,争夺这国师之位。

    老和尚是个真真慈悲的大师,一来二去的,玉临漳成了国师,也和这老和尚成了朋友,翻遍了他寺内的经术,跟着老和尚认识了天下佛陀。

    因此,他可以笃定,这佛堂内的千百佛陀绝对不是现世存在的任何一个。

    “玉施主此言差矣。”

    不知道什么时候,圆智缓步行至众人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后道:“佛主的名号,天下皆知。”

    说着,他那双眸子定定的落在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身上,似笑非笑道:“二位施主,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孔衔枝勾唇,直气壮的很,“不曾。”

    “我这两个侄儿一直跟着我,今日是第一次同圆智大师相见。大师,认错人了吧。”玉临漳脚步微动,挡在了二人身前,眉眼温和道:“大师方才说佛主的名号天下皆知,不知可否明示?”

    圆智的眼神冷冷的,“欢喜无极。”

    “该知道的时候,诸位施主自然就知道了。拜佛,得讲诚心。大明孔雀一族一向亲近佛道,这位施主应该懂得。”

    孔衔枝挑眉,冷笑一声道:“圆智大师还是抽空去看看眼睛吧,我不过是一普通雀族,担不起这大明孔雀的名头。若是能拥有这样好的出生,谁不承认呢。”

    圆智一连被呛了两下,面色愈发黑沉。

    “贫僧还要去迎接别的贵客,师弟,你带玉施主去坐处。”

    他口中师弟又是个熟人。

    圆慧看着孔衔枝等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孔衔枝三人去大闹禁地时,是遮掩了面容的,但谢行止没有。当圆慧看到谢行止后,只要略一想想,就知道他周围的几人中定有大闹禁地的。再加上圆智的针锋相对,如何猜不出具体的人来。

    “诸位。”圆慧冷着一张脸,伸手道:“请这边走。”

    佛堂内已经来了不少妖族,但因为佛堂实在太大,人在里面如沧海一粟。

    圆慧将他们带到一处佛像前,随着圆慧的鞠躬,巨大的佛陀似乎笑了笑,佛掌缓缓落下。

    “这是佛主的恩赐。”圆慧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而后褪去鞋袜,小心上了佛掌后,便立刻规矩跪好。

    “各位施主。”他冷眼扫过众人,语气中似带威胁,“还请莫要失礼于佛主。”

    对此,众人神色各异。

    余光中,孔衔枝注意到并不只是他们要上这佛掌,左后三百米处,几个跟脚为灰狼的妖似乎有些踌躇。但或许是因为他们跟脚本就不算高贵,道行也不算高,便同那引路和尚一般,跪着上了那佛掌。只是神情上有那么一些不情愿,动作也敷衍的很。

    再往右看,右边五百米处是通法灵猴一族,这一族更不必说,虽然血脉比灰狼要珍惜高贵,可他们本就亲近佛道,姿态甚至更加恭敬。

    而他们上了那佛掌后,佛掌便缓缓升空,悬停在半空中。孔衔枝粗略一扫,灰狼比通法灵猴低了三十三米。而在地上的,则是跟脚更加大众普通的妖族,如野犬族、白兔族等。

    看来,这座位高低,是按照血脉跟脚的高贵程度而分。

    恰在此时,有人高声嗤笑。

    “佛主?佛主算了什么东西,敢叫我等恭敬跪拜?也配!”

    此声张扬放肆,带着无尽的猖狂之意,同时还伴随着隐隐虎啸。

    “白凌风,你小点儿声,若是惊扰了佛主,佛主怪罪可如何是好。”温雅的青年虽然语气宽和,其中却暗含嘲讽之意。

    当他出声后,地面一众小族皆低俯了身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些修为低的,甚至都露了小半或全部原形来。

    龙吟阵阵,这样的威严,是难以隐藏的。

    “话多。”

    女声冷傲,凤鸣声声,五只绚丽凤凰清啼,绕着佛堂盘旋飞舞,最后落在了这“塔”的最高处,位居南方。

    “咳咳。”老者咳嗽两声,爽朗笑道:“凤丫头都上去了,你们若是还想斗嘴,老头子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乌厚老头,凤舞上去也就罢了,让一让姑娘家,你这老东西可别想偷跑!敖云,咱们走!”白凌风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呼啸,金盘化作蜿蜒向上的通道,五只白虎脚踏金盘,行至与凤凰平齐的位置,稳稳落于西方。

    与此同时,青龙长吟,青云环绕,御空而行,直冲停于东方;玄武脚下连踩,水龙卷凭空而现,卷起玄武飘至北方。

    至此,四方妖族皆归位,却无一人踏上那宽厚佛掌。

    在尚未消散的青云水帘间,孔衔枝隐隐看见那些佛陀面容扭曲了一瞬,再看去时,却又恢复平常。

    “我说,玉临漳!”

    高空中,白凌风声如响雷般,“你难道还真想给这什劳子佛陀三跪九叩不成?这青丘狐族是衰落到这种地步了吗?若真是这样,你们将狐族圣女嫁给我呗,我给你们青丘当靠山!”

    “别听这死老虎的。”敖云温笑,“你情我愿的事,怎可被交易污染。我这就唤云助你们上来,对了,圣女今日没来吗?”

    这一龙一老虎,一丘之貉!

    第67章 佛主 头顶上,那一龙一老虎喊得起……

    头顶上, 那一龙一老虎喊得起劲。底下,圆慧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孔衔枝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一缕缕黑气从这和尚脸上飘散。

    不过, 比圆慧脸色更差的,是玉临漳。

    他冷笑一声, 反手一甩, 无数银针从袖中甩出。孔衔枝眯眼一瞧, 只见那银针扎了敖云和白凌风满头满脸,愣是将好好两个俊美男子扎成了刺猬。

    令人惊讶的是, 这俩好歹也是顶级大妖族的族长,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扎针, 却依旧眉开眼笑, 丝毫没有怒意。

    “这两人”孔衔枝悄悄靠近玉兰衡, 用手指了指脑袋,用行动询问这两妖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玉兰衡眼中满是笑意,他没回话,只是拉过孔衔枝的手,悄悄写了几个字。

    随着这几个字写完, 孔衔枝下意识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抬头看了玉临漳一眼。

    玉临漳此人,眉目温雅气质玉润。容貌上同玉兰衡有几分相似, 皆是仙人之姿。然不同的是,相较于玉兰衡的冷硬,玉临漳温柔的眉眼为其更添一份魅力, 叫人见之心中便起好感。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孔衔枝想着方才玉兰衡手写的几个字,心说这样的人扮起女子来,定是温柔似水, 如玉莲清风,甚至他脑海中都能脑补出一些画面来

    这倒是很好脑补,毕竟侄子和叔叔长得像。

    不错,敖云和白凌风心心念念的青丘圣女,正是女装的玉临漳。至于缘由,便是属于玉临漳的另一个故事了,暂且不提。

    总之,现在的龙虎二妖认为这圣女是玉临漳的妹妹,面对大舅子,还是和心上人长得十分相似的大舅子,这两个家伙总是厚脸皮许多的。

    “不劳二位费心。”玉临漳勾唇,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感,“我青丘虽有本领,但毕竟客随主便。既然主家愿意为我等提供坐骑,又何乐而不为。”

    说罢,他便施施然提起衣摆,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那佛掌之上。

    此言此举,同那嚣张的四方妖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在圆慧心中,此举更加侮辱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佛陀。

    一行人跟着玉临漳走上佛掌,谢行止心中有气,还故意走至圆慧面前挑衅道:“爷骑过最平稳的坐骑,偏偏是凡人间最普通的小驴子。就是不知道这佛掌同驴子相比,哪个更平稳。”

    “放肆。”圆慧声音低沉,眼中像是淬了毒,“你怎敢如此侮辱佛主。”

    “我有吗?”谢行止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摊手无辜道:“我的意思是,堂堂佛主如此大张旗鼓,名声在外,总不能连一只最最普通的小驴子都比不过吧。”

    看见圆慧一副要吃人的目光,谢行止收敛了无辜的表情,冷笑道:“圆慧师父如此神态,莫不是被我说中,这堂堂佛陀,当真不如一只小驴子。”

    孔衔枝听得咂舌,心说这家伙还真是挑事的一把好手,正话反话都被他说了,不给旁人留半点余地。

    不多时,托着众人的佛掌便上升至同那四族平行的位置,于东南方。

    下一秒,孔衔枝察觉到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带着震惊和打量,又有几分热切。

    循着目光望去,是那位名叫凤舞的凤族族长。

    “你”凤舞足下轻点,身如飞羽,眨眼便落在佛掌之上。她疾步行至孔衔枝面前,颤声道:“你可是。”

    “凤族长。”玉临漳打断了她的话,温声道:“有些话,现在不宜说出口。”

    问题虽未问出,可玉临漳的反应恰恰给了凤舞她想要的答案。

    “好孩子。”凤舞立刻湿了眼眶,向上擦拭去眼泪,凤舞破涕为笑,一叠声道:“好孩子。”

    对上孔衔枝困惑的目光,玉临漳目不斜视,唇瓣微动。

    闺中密友。

    虽只有四个字,但孔衔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凤舞和孔清兰当年是定要好的朋友,好到两人不分彼此,甚至一度让他人觉得这两个美人之间到底是友谊还是爱情的程度。因此,孔清兰死后,凤舞是最心痛也是最恨的。

    孔清铖将孔清兰生子的消息密封的很好,但作为孔清兰最好的朋友,凤舞是知道的。可是她一直以为孔清兰的孩子被孔清铖一同杀死了。今时今日再度见到故人之子,她岂能不喜。

    凤舞收敛了神色,余光看见慕容治,愣了一下后道:“慕容逸?不对,他早就死了,你同慕容逸什么关系。”

    慕容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没有见过凤舞,不清楚凤舞和孔清兰之间的关系,只是谨慎着道:“慕容逸,是我同胞兄长。”

    得到这个回答,凤舞面色有些怪异,但众人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慕容治方才的警惕消散。她随意点了点头,几乎满眼慈爱地看着孔衔枝。

    就在此时,又一个巨大的佛掌升起,此佛掌上,圆智跪在最前端。在他身侧,是一个张扬浑身充满侵略性的男子。

    只见到他一眼,孔衔枝便觉得心脏被人猛地揪住一般,他面染痛苦,无力站立,直接倒在了玉兰衡怀中。张大着嘴,却觉得像是呼吸不上来一般。

    此等变故突然,玉临漳面色一变,立刻拉着身侧几人上前两步,挡在孔衔枝身前,遮掩住他的身形,连同抱着孔衔枝的玉兰衡和为孔衔枝把脉的凤舞一齐遮住。

    凤舞捏住孔衔枝的脉搏,一缕妖力迅速顺着他的经脉游走。玉兰衡下意识想要阻止,被凤舞冷眼一扫,斥道:“我怎会害他。”

    同时,谢行止像是要上前凑热闹一般,刚好站在孔衔枝身后,挤开慕容治的同时,还遮挡了他的视线。

    白凌风嗤笑一声,嘲讽道:“孔清铖,我六族皆是妖族中顶尖的血脉,怎么偏生就你骨头软,跪了这佛主。”

    孔清铖跪坐在佛掌指腹,淡淡道:“大明孔雀与佛道密不可分,此中种种,岂是你这莽夫可知。”

    正说着,凤舞带着满脸的怒气,拨开挡在面前的玉临漳几人,手中火焰长刀直直地朝着孔清铖砍去。

    “你!”

    锵地一声,长刀砍在了佛掌上,竟生生砍断了孔清铖方才坐的那根指头。

    佛掌受损,不光圆智圆慧两师兄弟变了脸色,墙壁上那些突出的佛陀像也失了笑容,怒目中隐隐带着一丝阴冷。

    “你发什么疯!”孔清铖匆匆避开,衣摆都被火焰舔舐了一些。

    凤舞是带着满腔怒气冲出来的,当她感受到孔衔枝身体内的诅咒时,她立刻便明白了一切,并且克制不住自己将孔清铖撕成碎片的想法。

    “凤舞!”

    玉临漳沉声呵斥,凤舞愤怒的大脑也渐渐冷却。她借力一挑,顺势将火焰长刀收起,骂道:“我干什么?我早就说了,见你一次就要打你一次!迟早有一天我要剁了你!”

    “你简直猖狂!”孔清铖面沉如水,咬牙道:“数百年来没有一点长进。”

    “呵?长进?”凤舞冷笑,“那我确实没办法变得像你一样冷血。”

    虽然此番突然,但凤舞和孔清铖本就有无法调和的恩怨,再加上凤舞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乌厚笑呵呵的打圆场,这件事就这么被按了下去。

    乌厚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冲着圆智笑道:“凤丫头年纪轻,沉不住气,破坏了灵山的财物,老夫一定叫她赔。若是圆智师父不嫌弃,我同白小子,愿意一齐修复这佛陀的手掌。”

    乌厚是整个妖族活得最久的老家伙,此时约八千余岁。他明着是在斥责凤舞的冲动,实则是在和稀泥。凤舞斩断佛掌的行为可以说是对佛主的侮辱,但在他口中,就变成了破坏财物。

    “不必了。”

    圆智冷冷地扫了凤舞一眼,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佛主在上,欢喜无极。”

    “佛主在上,欢喜无极。”

    圆慧合着他的声音,二人的声音隐隐在佛塔中引起回响,那些佛像脸上似笑非笑,皆成了同一副表情。放眼望去,九百九十九座佛像层层叠叠,动作面容一般无二,唯有大小上有些许差距。

    声音越来越大,不止是圆智圆慧,还有所有在佛塔中的和尚。

    此刻孔衔枝已经好了许多,他靠在玉兰衡怀中,蹙眉道:“这佛号,越听越瘆得慌。”

    就在这时,所有的和尚忽然噤了声,整个佛堂中明明有这么多人和妖,却安静的如同死地一般。

    下一秒,他们爆发出猛烈的高呼。

    “恭迎佛主!”

    “恭迎佛主!”

    “恭迎佛主!!!”

    山呼三声,九百九十九座佛陀的笑容也愈发扩大。

    “好大的排场。”玉临漳眯眼,看向那中心凭空而现的莲花坛。

    清香四溢,金沙飞卷。

    此金沙非沙,而是如风般轻柔灵动的薄纱,反射出熠熠光辉。

    纱幔随风而动,在莲花坛上摇曳。朦胧间,宝相庄严的和尚端坐其间,灿金法冠衬得他如一尊金色佛陀。

    他的面容被飘动的纱覆盖,暂不可分辨,只能隐隐看见一抹慈悲的笑。

    柔软的纱落于一个个佛陀像怀中,佛陀的神情也变得温柔亲昵。金色手臂搂过纱幔,金色的纱便化作了一个个柔美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依附在佛陀的怀中,或环抱、或贴紧心口,不着寸缕,细腰纤纤,无论男女皆是一副柔软无骨的模样。

    他们仰着脸,用最濡慕崇拜的目光看着那些佛陀,容颜不同,却皆为绝色。

    孔清铖脚下佛掌附近的一尊佛陀像不似其他佛陀般紧搂怀中人,而是怀抱大敞,怀中通体金色的人便握着佛陀伸出的手,轻飘飘落在那断裂的佛掌上。

    笑容明媚,眼带妩媚。

    脚尖轻轻点在那手指的断裂处,便凭空生出一根崭新的手指,补全了佛掌。

    在做完这件事后,佛陀握着那人的手用力,金色的人便又落于佛陀怀中,紧紧相拥。

    凭空而现的风渐渐停止,此刻的九百九十九座佛陀像中皆怀抱美人。

    中央高悬的莲花坛上,被轻纱遮蔽面容的佛主将舞动的纱揽于怀中。他赤裸着胸膛,蜜色的肌肤在金色的薄纱下更添力量。

    “欢喜无极。”

    他口中低念佛号,声音醇厚低沉,如密封千万年的美酒。

    抬眸,是和这满塔的佛陀像拥有同一张脸。

    或者说,这所有的佛陀像便是依着他而建造。

    “座下弟子怠慢了诸位贵客,还请见谅,莫要同孩子计较。”佛主面容慈悲,眉眼宽和,声音温柔,叫人如沐春风。

    “我算是知道这灵山,推崇的是什么佛了。”玉临漳面色凝重,“倒也并不意外。”

    何止是他这种精通佛道的人知道,就连孔衔枝这样对此道只知一二的,此刻都清清楚楚。

    怀抱明妃。

    是为欢喜佛。

    第68章 金蝉? 但灵山的欢喜佛还是同外界……

    但灵山的欢喜佛还是同外界有许多区别的。其中最大的区别, 就是所有佛陀的面容都与那佛主一般无二,与其说灵山是推崇欢喜佛,倒不如说灵山是无比推崇佛主。

    还有, 正常的欢喜佛怀中所抱明妃皆为女子,灵山这倒是随意, 若细细看, 这九百九十九座佛陀像怀中, 有五百为男子,比女子还要多一个。

    乌厚憨厚笑着, 却不动声色地给白凌风使了个眼色。他们这四族一向同气连枝,平时分工上也颇为明确。

    乌厚年长, 脑子又好使, 是背后真正拿主意的人。敖云和凤舞平日也不太出头, 唯有白凌风,仗着自己是几人中最年轻的,持着“年少不懂事”的由头冲在第一线。

    此刻,接收到了乌厚的眼神后,白凌风当即便道:“排场倒是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纸糊的花架子。”

    有了白凌风开口,其他妖族也皆松了口气,目光期待地看着佛主。

    “呵呵, 白族长何必如此心急。”佛主掀眸,仁慈宽和的目光落在白凌风身上,愣是将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今日, 我将各位邀请至灵山,为的,就是帮助各位将血脉给传承下去!”

    佛主声音不大, 却在整个佛塔中回荡,声音厚重十分有力。

    “还请诸位想想,万年前,妖族各族拥有多少纯血。而现在,各族又剩下几个纯血?别说纯血了,只怕连血脉纯度高的后代都所剩无几。这,是为什么?”

    高悬盯上的六大妖族不开口,底下其他妖族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碧头蟒一族的族长娇滴滴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当年那柳青云杀妖如麻,光我们碧头蟒一族,就差点被杀绝种了!”

    这位女族长越说,脸上的愤恨更深。碧头蟒一族当年也可以说得上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自然,杀戮人类的事他们也没少做。也正因如此,此族被柳青云杀得别说纯血了,现在血脉浓度最高的族长也不过只有一半的纯度。

    要知道,虽然妖族可以靠返祖提高血脉纯度,可返祖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还是依靠父母双方传承来得靠谱。

    此言一出,在场众妖皆沉默不语。当年柳青云给他们带来的心阴影实在太大,这些妖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有些发虚呢。

    在孔衔枝怀中,早就缩进怀里的罪妖录又努力将自己变小了一点,是半点气息都不敢露出来。

    如果被这些妖知道它的存在,它真的很怕自己被撕成碎屑耶。

    沉默良久,仙鹤族族长叹气道:“柳青云用数百年断了我妖族万万年的根基。但在这之后,也是我们自己不争气。”

    妖族重率性,柳青云死后,人与妖之间渐渐达成平衡。从这时起,便不知怎的,人界开始流传起描绘人妖相恋的话本子来。这些话本子传到了妖族中,新生的年轻小妖们便渐渐耽溺在与人的轮回情爱中。

    人与妖混血的后代也越来越多。

    不光如此,再加上妖族之间本就通婚,这么多年下来,各族之间的纯血自然越来越少。

    有妖咬牙骂道:“这都是人族的阴谋!他们搞了那些让妖冲昏头脑的话本子,好叫我们失了祖宗血脉!”

    此言一出,众妖纷纷附和。

    眼见众妖的怒火和情绪被调动,佛主唇角微勾,温声道:“诸位莫急,我这不是来帮忙了吗。”

    这时,敖云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佛主,你也是人类,你要我等如何相信你是真的为了我们,而不是试图继承柳青云的想法,将我们彻底杀死。”

    提到柳青云,佛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莫要同我提他。”佛主一挥手,怀中金纱被随意丢开。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蜜色的肌肉鼓动,轻笑道:“谁说,我是人。”

    下一秒,金色的蝉翼从其背后涌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我是,金蝉。”

    灿金蝉翼同他蜜色的肌肤交相辉映,一缕缕闪着光的金线在他的肌肉上游走,勾勒出筋脉的纹路。金线在他的眉心汇聚,最后化作一个“卍”字。

    “实不相瞒,我便是佛陀座下听道万万年的金蝉。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妖族陷入彻底湮灭的结局,便派我来相助。”

    与此同时,重重梵音在佛塔中回荡,让人听着肃然起敬。该说不说,气势上倒确实是挺唬人的。

    如果不是罪妖录偷偷揭露了他的本体,孔衔枝还真要信了他的鬼话。

    【染得!!!这是他自己染的!!!】

    罪妖录在孔衔枝脑子里大喊大叫,显然十分气愤。

    【这家伙的跟脚明明是斑衣蜡蝉,淡褐色的,竟然还敢碰瓷金蝉!】

    在罪妖录的解释下,孔衔枝知道了这斑衣蜡蝉被纳入罪妖录的原因。说起来,这斑衣蜡蝉确实有点机缘,它倒真的同佛道有缘,因为它成妖的契机便是偷吃了佛寺中供奉在佛前万年的香油。

    这点香油助它化形成妖,却没有教会它礼义廉耻。

    寻常的斑衣蜡蝉一生除了吃便是繁衍。它们吃的是树木的汁液,其口器为刺吸式,在取食期间刺入植物组织内很深,导致植物伤口流出液体使嫩梢萎缩。普通的未能成妖的斑衣蜡蝉喜群居,嚯嚯起树木来的本事已经很高了。

    而成了妖后,只他一个,一日内便能吸干方圆百里的树木汁液。

    若只是如此,柳青云倒也不至于抓他。毕竟天下之大,树木供给一个斑衣蜡蝉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俗话说饱餐思,这只妖也不例外。成了妖后,普通的斑衣蜡蝉便无法与其,因为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而天下除了他之外,又没有旁的成了妖的同族。彼时,他不过是个小妖,就算想找其他妖怪,人家也看不上他。于是,他便将注意打到了凡人女子身上。

    当柳青云降服他时,他已经嚯嚯了数千名凡人女子,皆身怀六甲,即将临盆。

    这些凡人女子都是被他或蛊惑或哄骗或威胁,柳青云降服他后,这些女子便清醒过来求着柳青云打掉肚子里的孽种。

    【如果说整个书中乾坤里哪些罪妖最恨柳青云,他一定排在前三。因为柳青云不光关押了他,还一并去除了他的生育能力】

    听完罪妖录的话,孔衔枝面色古怪,视线忍不住就看向佛主那处。

    去除了生育能力

    佛主平白感到一阵恶寒,他忍不住再度捞过漂浮在空中的金纱披在身上,作袈裟状。

    “所以,大家同为妖,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放屁!”

    骂出声的是谢行止。

    他冷笑一声骂道:“你向人修兜售被改造成母体的宝贝,无论是培养母体诞下的天才还是吞噬骨肉壮大自身,都是强大人族的实力。你既一心为妖,为何还要为人族提供这许多‘宝贝’?”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有妖刚想骂此地为何会有人族在此,可看清谢行止的位置后又愣生生憋了回去,反倒把自己脸涨得通红。

    “呵呵,这位小友虽是人族,话中道却不差。此言,老夫也有过耳闻。”乌厚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老神在在道:“关于这点,佛主是否该给我等一个解释?如若不然,我等实在是不安心啊。”

    “解释?”佛主淡笑,“我想,诸位没有搞清楚一点。”

    他缓缓起身,张开双臂,一道淡色金光从塔顶射下,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反射着微微的金芒。

    “我可以为诸位提供生下纯血的法子,也可以不提供。方法在我手上,信不信,试不试,诸位大可随意。若是觉得我心有旁念,离开灵山便是。”

    “不过在这之前,还请诸位看一看成果。”

    随着他的话,地面上缓缓上升了一个玄铁铸造的笼子。在笼中,蜷缩着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孩。

    这男孩一头灰色杂乱头发,脑袋上顶着一对硕大的鹿角,屁股后也缀着一个短短的鹿尾巴。他蜷缩在铁笼一角,身上不着寸缕,双手环抱双膝,眼带惊恐。

    佛主脚下生莲,一步一莲地缓步走向那铁笼。他靠得越近,那笼中男孩便瑟缩地越厉害。

    “铛——”

    他敲了敲铁栏杆,男孩浑身一抖,便将脸埋进了双膝中,此举十分掩耳盗铃。

    “九点银斑鹿,早在万年前便没了纯血。”佛主唇角微扬,怀中金纱飘入笼子,明明是柔软的轻纱,落在那男孩身上却成了最锋利的利刃般。

    条条血痕落在他身上,一股异香自其身上散发出来。

    佛主闭目轻闻,那副慈悲的神情上隐隐浮现出一丝贪婪。

    “诸位,这便是我要给你们看的。”

    “纯血九点银斑鹿。”

    男孩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化作一头通体乌灰色的小鹿,身上那九点银斑都暗淡无光。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他是纯血的事实。

    霎时间,整个佛堂中爆发出狂热的嘶吼。

    百妖齐鸣,宣泄着心中的向往。

    而唯有塔顶上的那一批妖族族长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是凝重。当然,除了孔清铖。

    孔清铖上前一步,扬声道:“佛主大慈悲,还请佛主赐法,助我大明孔雀一族再度迎来纯血!”

    有了他带头,下面的那些小妖族们便纷纷跟上,半点都不再怀疑佛主,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讨要这份机缘。

    孔衔枝攥紧了拳头,眼中攀上血丝,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对着孔清铖的杀意再度攀升,甚至愈来愈烈,难以克制。若不是慕容治抬手打出一道符遮掩了他的杀意,孔清铖定能感受到。

    他对纯血的推崇,让孔衔枝仿佛看见了他残害孔清兰的场景。

    微凉的手将他攥紧的拳头握住,修长的指尖挑开孔衔枝几乎已经嵌入肉中的指甲。

    玉兰衡没有说话,只是同他并肩而立,通过交握的手给予他力量。

    第69章 名为天的麒麟 在众妖的催促声……

    在众妖的催促声中, 佛主挥了挥手那地面便再度打开,关押九点银斑鹿的笼子降了下去,转而升起九个黑漆漆的棺椁来。

    佛主再一挥手, 那些棺椁的盖子便被打开,露出里面透明色的粘稠液体。

    孔衔枝只一眼, 便能肯定, 这就是清漆。这和灵山寺另一个空间里, 那些玉坛中的清漆略有些不同,香味也几乎没有, 但本质定是没什么区别的。

    谢行止一看见那棺椁里的玩意儿脸都绿了,如果不是太叔亓掐诀封住了他的嘴, 只怕他能骂上几个时辰。

    “我准备了近千年, 也只做出这九个机缘。”佛主指着那九尊棺椁微笑, 缓缓解释。

    总的来说,便是要求本族血脉纯度最高之人将三滴心头血滴入这棺椁中,然后躺入棺椁中的妖便可被改造成能诞下纯血的母体,不必结合,只要躺在这棺椁中等待一年, 便可生下纯血。同样,母体不分男女。

    从操作上看,同改造人族母体的法子其实是类似的, 不同的是,这个母体必须也是妖族本族的成员,体内血脉不能混杂其他血脉。当然, 即便这个作为母体的妖血脉纯度低也没关系,只要不含杂质就行。

    听他解释完,在场众妖神色各异。倒不是觉得这要求难以做到, 反而是觉得,太简单了。

    是的,实在是简单,虽说心头血珍贵,可失了三滴顶多少了百年修为,需要调养数十年罢了。就算那当做母体的妖要丧失性命,可族中血脉不掺杂质的妖还是有许多的。或自愿或强制,母体并不难得到。

    只以这样的代价便能换得纯血,实在是太过轻易。

    就在众妖心怀鬼胎之时,孔清铖给通法灵猴族长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通法灵猴族长便高声道:“我等愿意相信佛主,还请佛主赐下机缘。”

    孔清铖是愿意相信佛主,也急需纯血的降生。可他到底多疑,便准备让一向依附于他的通法灵猴一族做个实验。

    “呵呵,不急。”佛主摆手,慈悲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丝算计,“我佛虽慈悲,却也不是完全做慈善的。我为诸位提供机缘,诸位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实不相瞒,金银财宝甚至灵石宝物等修行所需,我皆是不缺的。”见有人试图开口喊价,佛主直白道:“就像方才那位人族小友说的,这些东西,人族已经给了我许多了。”

    他这是直接承认了为人族提供母体的行为,实在猖狂,可底下众妖却听得认真,面上不敢有半点不悦或怒意。

    其实这机缘只有九份,大多小族知道自己此次肯定挣不到一份。他们此刻,争的是在佛主面前的一份眼缘。

    佛主能供给九份机缘,未来便能供给更多。他的地位日后会只高不低,若是跟他打好关系,日后总能混上些好处。

    因此,此刻的佛堂中,氛围分外和谐。

    “我的要求很简单。”佛主脸上的笑容扩大,眼中燃烧着明晃晃的欲望和野心,“受我机缘者,全族供我驱使百年!”

    孔衔枝瞳孔微微放大,心说这家伙还真敢提要求啊!

    全族供他驱使?别说诸如龙凤白虎玄武和九尾狐等,就是那些小族也不会轻易答应。

    孔衔枝余光扫了面色阴沉的孔清铖一眼,果然,这样的要求即便是一心为纯血的孔清铖都无法答应。

    这同为人奴隶有何区别。

    在孔清铖的授意下,通法灵猴族长扬声道:“这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些。不如这样,换成族内出十名五百年修为以上的妖,一名千年修为以上的大妖,一同供佛主驱使百年如何?”

    这个提议是孔清铖借通法灵猴族长的口说出的,说出来后,众妖纷纷点头。

    “是啊佛主,若是您还不满意,便驱使两百年、三百年也是可以的。”碧头蟒娇着嗓子道:“具体咱们好谈嘛。”

    佛主轻笑一声,摇头道:“不必多谈,我唯有这一个要求。”

    说罢,他便再度端坐在莲花坛上,身后那九个棺椁中散发着隐隐的微光。

    全场沉寂十数息后,孔清铖足下轻点,翩然落在佛主面前。在众妖的目光中,他抬手,一道屏障便笼罩二人。

    这是要私谈了。

    当孔清铖离开后,玉临漳藏在袖中的手掌心上出现了一块圆镜。孔衔枝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青草地上。

    环视一周,除了玉兰衡叔侄俩和太叔亓外,便是乌厚、凤舞、敖云和白凌风四人。

    “呵呵,临漳的天外幻境还是如此精妙。”乌厚捋着长长的胡须,憨厚笑道。

    在众人的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水镜。水镜上,则是佛塔中的情境。

    所有带到此幻境中的人在佛堂中并无变化,看着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这便是玉临漳的手段了,借着天外幻境,构建出一个能够让几人交流且不被发现的空间来。

    “衔枝,你将你们在另一方空间看见的消息告诉四位族长。”玉临漳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四位族长,皆是可信的。”

    何止可信,那凤舞一双眼睛落在孔衔枝身上就没挪开过。虽然知道她在透过孔衔枝看孔清兰,但还是难免让玉兰衡感到一些醋意。

    孔衔枝将他们这几日的遭遇一一说了,又斟酌着说了佛主并非金蝉,而是斑衣蜡蝉的事情。

    “还有一点。”太叔亓在孔衔枝说完后,突然补充道:“诸位看看这个。”

    他取出一块玉简,打入一道法诀后,玉简中的文字便凌空浮现,落在空中清楚明白。

    这上面写的,是撑天盟的一些研究结果。研究的对象,是两个吞吃了亲生骨肉的散修和一个母体诞下的天才婴孩。

    经过许多研究,撑天盟的一位擅药道的长老发现这三人丹田处均有一些古怪。解剖了其中一个散修后,撑天盟的人发现在这人的丹田内栖息着一个小巧的、深褐色的蝉。

    丝丝缕缕的透明细线从蝉身上蔓延出去,陷入丹田壁上。随着蝉的呼吸,牵动着丹田一起微微震动。

    “你方才说了斑衣蜡蝉的模样,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吧。”太叔亓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其中便是一个斑衣蜡蝉的尸体,“这就是从那散修丹田内取出的蝉尸。“

    孔衔枝一看,虽然颜色深了许多,但和罪妖录偷偷画给他的斑衣蜡蝉画像一般无二。

    “这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乌厚冷笑,捋着花白胡子道:“我想,无论是为人族提供的宝贝,还是为妖族提供的机缘。最后得利的都是他佛主,只怕,若真用了他的法子,便要一生受控于他人。”

    “这不是巧了吗。”敖云露出一个有些冷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反射出点点寒芒,“刚好,我们本就不愿意让这能催生出纯血的鬼东西存在在这世上。”

    孔衔枝闻言,有些愣神。他从小是被白清和苍梧养大,白清虽是妖,可更像是个人。他生长的环境中即便有许多妖,可这些妖也更像是特殊点的人。因此,他对于妖的种族概念其实并没有特别清晰。

    就比如,在知道孔清铖为了追求纯血所做出来的疯狂举动后,他便认为大部分妖族都是看重纯血的。可没想到,敖云身为龙族族长却如此说。

    凤舞一直注意着孔衔枝,见此温声道:“其实,妖族虽然推崇纯血,可如孔清铖一般的疯子却也只有他一个。对于大部分的妖来说,这是值得在意的东西。可值得在意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而且,纯血逐渐消失这本就是自然发展的结果,我们可以尝试小幅度干涉,比如禁止族人同外族通婚之流,却不能使用这般下作手段。”

    凤舞眉眼温和,语气中带着一些俏皮,“说来,这佛主倒是为我等提供了一份机缘。”

    她的话让孔衔枝更不明所以了,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般。下意识地,他求助地望向玉兰衡,却见玉兰衡虽然面色平淡,可眼中同样是困惑。

    “有些事,只有族长才能知道。”玉临漳笑道:“本想着让位给兰衡时告诉他,现在提前说了也好。”

    说罢,玉临漳看了眼太叔亓,带着一丝歉意道:“下面的事涉及妖族机密,还请太叔盟主于他处暂待一二。”

    太叔亓点头,“无妨。”

    玉临漳挥手,太叔亓便被送入了另一个空间。

    “现在的天道,可以说是诸多意志的结合。”乌厚缓缓道:“你们认为,在这诸多意志之间,柳青云占几成?”

    孔衔枝一愣,他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想着平时动不动就要劈自己的雷,不确定道:“八成?”

    互动性那么高,最少也得占这么多吧。

    乌厚摇头,伸出四根手指,“四成。”

    面对孔衔枝惊讶的目光,乌厚呵呵一笑,“不少啦,往来万万年的诸多意志集合才占两城,他一人便占了四成已经许多了。”

    “那,还有四成呢?”孔衔枝问道。

    乌厚精亮的瞳孔中隐隐泛上一丝泪光。他长叹一声,抬头望着玉临漳虚构出来的天空,喃喃道:“那是,真正的神兽。”

    随着他的话,玉临漳配合地改变环境中的天空。

    云和风纠缠,勾勒、描绘、编织。

    龙头、鹿角、狮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尾巴毛状像龙尾,有一角带肉。

    云为墨风为笔,勾勒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兽形。孔衔枝从未见过这只妖兽,可看着它,却又觉得自己打心底里冒出一种崇敬的感觉来。

    “这是?”他瞳孔微微放大,不自觉地呢喃。

    “这是天地间唯一的一只。”乌厚声音低沉,眼中也皆是尊敬。

    “名为天的麒麟。”

    第70章 杀佛主,灭灵山 万年前,妖族是有……

    万年前, 妖族是有一个无冕之王的,那便是唯一一只的神兽麒麟。这是真正的瑞兽,它强大、慈悲、对待众生一视同仁。

    因此, 它并没有从柳青云手下救下那些犯下罪孽的罪妖们。不过,它也在庇护着一些小妖, 不让那些小妖被无端牵连。

    若真要说起来, 当年的麒麟天和柳青云之间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那, 麒麟是怎么死的。”孔衔枝问道。柳青云是死后飞升,补全成天道意志, 这麒麟明明那般强大,人或妖都无法杀死他, 为什么却一样成了天道的一部分。

    乌厚眼中满是尊敬, 他缓缓摇头, “天,没有死。成为天道的一部分,是它自愿的。”

    “天说‘人族受到上天偏爱,在命运的未来上,人类注定成为世界的主宰。而在时间的史书上, 妖族的血脉会越来越稀薄,偶有返祖者。我不愿看到妖族成为人族的玩物或奴隶,我便用我自己, 为妖族谋一条出路。’”乌厚复述了天的话,叹息道:“天所说的出路,便是成为天道的一部分。只要他与柳青云所占据的意志分数可以抗衡, 他便能长长久久的庇护着妖族。”

    “而当年,我等六族的族长皆与天交好,天便将这段话留给了我们, 告诫我们万不可一味盲目追求纯血,更不可乱造杀孽,与人族交恶。最好的方式,便是在避世中顺应时代,保留妖族的有生力量。”

    “六族?”孔衔枝环视一圈,沉默片刻道:“最后一个,不会是大明孔雀一族吧。”

    “不错。”乌厚点头,“不过现在看来,大明孔雀一族中似乎出了什么意外,但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

    天下狐妖众多,狐族也众多,皆以请求狐族为首,因此青丘便是半避世的状态。而龙凤白虎玄武四族虽然避世,却也会在世间游历,紧密关注人族与妖族的变化。唯有大明孔雀一族,是彻彻底底的封闭,这封闭是数千年前开始的,这么多年来就跑出来一个孔清兰。

    闻言,玉临漳道:“我倒是知道一些,数千年前,大明孔雀一族因为某些愿意发生了内斗,原定的族长暴毙,新接任的族长是孔清铖的父亲。据我所了解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孔清铖的父亲杀了他的兄长,抢夺了兄长的位置。事发突然,我想正因如此,天的告诫才没能传下来。”

    孔衔枝听到现在,便道:“所以,你们从一开始的准备就是”

    孔衔枝也寻思明白了,这五族此番来到灵山,便是要探查这灵山催生纯血妖族的法子是否属实。眼下既然被证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定要采取行动,这倒是有利于他捉拿那罪妖斑衣蜡蝉。

    乌厚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苍老却清明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杀佛主,灭灵山。”

    —

    佛塔中,众妖交谈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却都压制着音量,并不大。那一双双亮着的眼睛皆盯着那被屏障笼罩的莲花坛,等待着孔清铖与佛主谈论的最终结果。

    “慕容家主,你同那孔清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恩怨啊。”谢行止拉着慕容治聊天,“我们散修不比你们世家,人多力量大的,平日里要是不警惕点,早死了八百回了。这日子长了,我对杀气的感知倒是强了些。我发现那孔清铖一出来,你的眼睛里,还藏着一丝杀意呢。”

    谢行止越说,声音越小。

    无法,只因此刻慕容治看着他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森然杀意。

    谢行止心中暗骂一声,他其实也不想拉着慕容治东拉西扯。但或许是和太叔亓已经肌肤相亲过的缘故,所以即便玉临漳的伪装十分精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太叔亓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因此,为了防止慕容治发现端倪,他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聊天。

    “谢道友,多思了。”慕容治冷冷道。

    “呵、呵呵。”谢行止尬笑两声,实在头皮发麻,心里骂了千百句,僵硬地转移到其他话题上同慕容治交谈。

    好在,或许是方才的话题让慕容治的心情很不好,因此慕容治索性闭上了眼,一副不愿意交谈的模样,倒是省得谢行止忧心孔衔枝等人的异样被发现了。

    半炷香后,谢行止感受到太叔亓的气息恢复正常,便松了口气,悄悄从慕容治的身边挪开。

    再不挪开他感觉他这脑袋难保!

    也就在此时,那遮挡莲花坛的屏障也终于撤下,孔清铖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从二人的神态上,还是看得出他们达成了交易。

    眼看着佛主抬手一挥,一尊棺椁便行至孔清铖面前,佛主笑道:“孔族长,会如愿以偿的。”

    “佛主哥哥。”碧头蟒族长碧娘子坐不住了,扬声娇滴滴道:“不知哥哥和孔族长达成了什么交易,也说给妹妹听听呗。这九份机缘,我们碧头蟒也想占得一份。只要哥哥答应,要什么妹妹都愿奉上。”

    说着,她还风情万种得冲二人抛了个媚眼。

    然,佛主但笑不语,孔清铖面色冷漠,抬手便要收了那棺椁。

    可就在此时,一个高呼。

    “且慢!”

    声如洪钟,撼天动地,连带着整个佛塔都在微微摇晃。

    与此同时,并有人齐齐出手。

    锐金化作尖刺猛地出现在孔清铖手下,逼得他瞬间收回手,后退三步。刚站定身形,他像是猛地反应过来般,立刻便要快步上前,将那尊棺椁收起。

    可,已经迟了。

    粗壮藤蔓包裹住那棺椁,下一秒,炽热滚烫的金红火焰接着干枯的藤蔓燃烧,速度又快又急,火势凶猛。

    不过瞬息,便将那尊棺椁连带着棺中的清漆一并焚烧干净,一丝残骸都不曾留下。

    这变故实在太快,佛塔中人皆未反应过来。

    等孔清铖冲出金属困阵时,他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机缘早就烟消云散。

    “乌厚!凤舞!敖云!白凌风!”他昂首,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声音中带着冲天的怒意。

    他强忍着直接打上去的想法,怒斥道:“我不说与你等交好,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就算是我杀了孔清兰那个贱人,也顶多是我同凤舞之间的恩怨,与你们三家无关。眼下,你们四家莫不是要联起手来,与我大明孔雀一族斗一斗了!”

    在孔清铖的观念里,他不知道麒麟天留下的旨意,只当他们是不愿意让自己一族再度诞生纯血。

    这是在忌惮自己。

    他言语冒犯,别说孔衔枝和凤舞对他充满杀意,就是慕容治都唰的一下睁开眼,眼带阴毒。

    “住口。”乌厚目光镇定,他的声音在整个佛堂中回荡,“事关妖族禁秘,我只说一点。”

    “这等有违天和的东西绝不可出现在世间。”乌厚冷眼看着眉目冷静的佛主道:“包括,灵山。”

    “若想让妖族得以延续,便同我等一齐覆灭灵山。反抗者、维护灵山者,皆可杀。若是实在不知如何决断。”

    乌厚一抬手,只见敖云身后的几位龙族族长不知何时催动了一块法盘,便在空中撕裂出一道空间缝隙来。透过缝隙,隐隐可看出对面人声鼎沸之景。

    “不愿参与者,由此过,便可至万妖城。”

    万妖城,是妖族最大最繁华的城池,绝大多数妖族在此城中都有据地。

    全场寂静片刻,数息后,佛主轻笑一声,抬眸看向乌厚。

    “诸位,要灭我灵山?”

    乌厚并未睬他,只是道:“速速抉择,三十息后,不与我共同颠覆灵山者,一并斩杀。”

    此言一出,虽然大多妖族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着急忙慌的选择起阵营来。

    眼下的阵营其实很好分辨。

    显然,顶端的六族除了大明孔雀外,皆是一体,选择覆灭灵山。而从孔清铖的姿态来看,他是站在灵山一方的。

    龙凤白虎玄武四族一直有一个习惯,便是每百年他们各族皆会派出一名长老来开道场论道讲法,是有助于小妖修行的行为。这么多年下来,也开悟了不少小妖,各族或多或少都受了他们的恩惠。

    因此,不少妖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愿意相信乌厚的。再说了,他们大部分人本就得不到机缘,乌厚也没逼着他们一定得留下了卖命,大可通过空间裂缝离开此地。

    这些思虑在众妖的脑子中不过转瞬。三息后,碧头蟒一族首当其冲,那美艳的碧娘子扭着蛇尾领着族人便冲向那空中的空间缝隙。

    众妖:!!!你方才还在讨好佛主和孔清铖呢!

    或许是察觉到不少妖在背后偷偷骂她,碧娘子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这是咱们能掺和的时候吗?现在不走,等死呢?老娘宁愿回去多生孩子多拜拜祖宗,说不准祖宗看老娘诚心,赏老娘一个纯血呢!”

    碧娘子语速极快,又飞快道:“再说了,一个纯血就想让老娘为奴为婢,我呸!老娘的骨头还没那么贱!”

    碧娘子的这一番话让已经同佛主达成交易的孔清铖脸色差到极点,也成功点醒了还没动身的众妖们。

    一时间,除却依附于大明孔雀的妖族之外,其他妖族接二连三地冲向那空间缝隙。

    他们的骨头也没那么贱,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留下来,也顶多为族中换来纯血,可这个纯血又不是他们自己。仔细想想,实在是没必要了哈。

    大部分的妖族还是十分“自私”的。

    “呵,想走?”

    佛主终于动了,他双手合十,面露慈悲。

    “佛说,不皈依者,皆为外道。”

    “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