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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裂痕 梁成舟,你哭什么?

    林清竹被他那一嗓子吼懵了。

    这人, 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梁成舟,我得过两次,在伦敦。”林清竹之前没跟他说, 是不想他担心, 但现在她得让他放心, “所以我不会有事。”

    梁成舟听了更想快点赶她走, 他后悔死了,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把人拐回家。

    乌山那次加上这回, 都两次了,为了他的私心平白无故连累她。

    他躲到离林清竹很远的角落, 起码八丈远。身体难受无力到险些站不稳, 微弓着身子用手撑住墙,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让她离开的话。

    他是真怕传染给她, 这病毒有多可怕, 全世界都知道,会死人的。

    林清竹皱着眉头听了一阵儿, 听烦了,扳起面孔打断他,“梁成舟,如果今天你非要赶不走,那我们以后也就不用见了。”

    梁成舟还想再劝解, “不是赶你……”

    “我说到做的。”林清竹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他俩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一夜,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唾液不知道交换了多少,还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说不定这会儿病毒已经在她身体里潜伏着了。

    现在让她走?不觉得晚了?昨晚她要走的时候他让了吗?不同意他亲的时候他听了吗?

    林清竹认真的时候,特别是认真考虑跟自己的关系的时候, 梁成舟不怕是不可能的。

    某病号思索良久,还是坚持,“清竹,其他事我都可以依着你,这事不一……”

    梁成舟话没说完就见林清竹转身朝卧室外走,那神情,那态度,他清楚得很。

    她真能做到她说的。

    “清竹。”梁成舟在她背后喊道。

    林清竹停下脚步,但没转身。

    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了?”

    某姑娘高估自己了,她还真治不了。

    “你把口罩戴上,出门直接回家,别跟任何人接触。”梁成舟叫住人,可不是改变想法让她留下来。

    林清竹:……???

    “梁成舟,今天要生病的人是我,你会走吗?”林清竹没等梁成舟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是我生病,我不会让你走。我只会害怕,怕我熬不过去,也怕你运气不好。”

    她最后句话什么意思,他一定听得懂。

    梁成舟眼底蓄起泪,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选择妥协。

    谁不怕呢?

    林清竹让梁成舟去床上躺着,她则去厨房熬粥和煮盐柠檬水。

    她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但有过两次这个病的经历,所以就根据自己当时在伦敦中招时,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再结合网上专家说的注意事项,照顾起了梁成舟。

    那两次她都有喝盐柠檬水,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正好有,煮了一大杯端去卧室叫梁成舟全部喝完。

    那味道怪,梁成舟喝得直皱眉,愣是咽不下去。可要是杯中水没喝完就有放下杯子的举动,床边的姑娘眼睛很快立起来,幽幽地看着你,也不说话。

    喝,麻溜地喝,这玩意可是林清竹亲手煮的,要不是生病,自己怎么可能有这待遇。梁成舟一个劲儿在心里自我攻略。

    余光瞧见她把口罩摘了,急忙放下水杯,出声让她赶紧戴上。

    “你真觉着一个口罩就能确保我不被传染?”林清竹将口罩丢进垃圾桶,回身看着床上的男人。

    梁成舟黑睫颤了颤,抿起薄唇,“戴着至少安心些。”

    “清竹,听话。”

    “梁成舟,你是不是很怕我死?”林清竹突然问他。

    梁成舟本就皱着的眉毛拧得更紧:“别说那个字。”

    他怎么可能不怕?这世上就一个林清竹,就只有这一个。

    “我也一样。”林清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随后就出了卧室。

    在她走后,梁成舟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了好久,渐渐红了眼眶。

    这傻姑娘,说话永远这么迂回。

    *

    生病的人没什么胃口,生这个病的人前期更是难受得什么也吃不下,林清竹煮的饭菜梁成舟只勉强扒拉了一两口。

    这病毒太厉害了,梁成舟平日多精神一人啊!现如今无力到连筷子都拿不稳。

    林清竹心头酸涩得厉害,实在看不下去就坐到床边强硬地喂了他几口。

    等人睡着后,林清竹給许知意打了个电话,问她吃的哪种药。林清竹翻了家里的医药箱,网上说有效果的那几种药倒是都有,但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給梁成舟吃哪种。

    许知意一开始以为是林清竹中招了,急得快哭出来,问她哪里难受,梁成舟有没有好好照顾她,还说了一大推注意事项。例如千万不可以洗澡洗头,就是臭了都不可以。

    后来得知不是林清竹,而是梁成舟,这才松了口气。

    她叫林清竹快跑,“你别给我犯傻啊!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回你自己家呆着去。”

    “不用担心。”林清竹被她弄得泪眼汪汪,“我没事。”

    许知意还想再劝说,林清竹将自己之前在伦敦有过两次泡¥沫¥独¥家的事告诉她,让她真的不用担心。将人安抚好后,又将今早在梁成舟那帮她打听的事情全部一一转述。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阵儿,随后发出一长串咯咯咯的笑声:“你说真的。”

    “骗你有糖吃?”林清竹也笑得不行。她就知道许知意会高兴。

    许知意前一秒还在嘿嘿傻乐,后一秒又呜呜地“嚎”了起来:“清竹,怎么办?我好想哭。”

    “傻样儿吧!”林清竹好笑道:“别哭啊!哭抽抽了我可安慰不了你。”

    许知意吸了吸鼻子,“我才不哭呢!”

    “可以呀!居然还知道帮我套话。”她激动得被口水呛着了,咳嗽起来都不忘说话:“林清竹,你真是我亲姐。”

    “那你叫声姐姐来听听。”等她不咳了,林清竹开始提条件。

    毕竟,也不能白帮她打听啊!好处总要讨点吧!

    许知意嘴可甜了,俏皮话张嘴就来,“姐,姐姐,我人美心善的好姐姐,我最爱你了。”

    林清竹很受用,满意地“嗯”了声:“乖。”

    两姑娘搁对方面前话都挺多的,东拉西扯地又说了些别的,挂断电话前,许知意提了个特别不要脸的要求。

    她肚子里憋着坏,嘿嘿笑个不停,“妹妹我还有一个心愿,可以满足我一下吗?”

    “说。”林清竹被哄得晕头转向,开始飘忽了。

    许知意那叫一个得意,简直就是嚣张得不行,“喊声大嫂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滚。”林清竹听闻翻了白眼,一点没犹豫,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几乎是挂了电话的下一秒,林清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心说,这姑娘脸皮也忒厚了,都快赶上卧室里那去了半条命的病号了。

    傍晚的时候,梁亦枫来了,来给梁成舟送药。

    彼时林清竹正在厨房给梁成舟煮苹果橙子雪梨水,不算复杂,就是将三种水果切片加一点冰糖放进养生壶煮开。她在网上看了学的,很多生这个病的都有在喝这个水。

    听见门铃声响,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梁亦枫时,属实被吓了一大跳。

    林清竹一直都有点儿怵梁家这位老大,虽然他常年在部|队,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但就是每次见面都没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过话。主要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太严肃了,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他跟梁成舟一样不爱笑,但梁成舟也就表面看着冷漠点,而梁亦枫是严肃,真正的严肃,比她高中的教导主任还要严肃。

    梁成舟以前有次瞧出她在不自在,还打趣她,“我大哥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手指了下正吊着梁亦枫胳膊撒娇的许知意,“你多跟知意学学,她比我都勇,老虎屁股都敢骑。”

    林清竹学不了一点儿,只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给许知意竖大拇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许知意究竟是怎么敢骑在老虎屁股上的?

    “亦枫哥。”林清竹先开口打招呼,侧身让他进门。

    梁亦枫戴着口罩,遮去面上大半表情,看着没平日那般严肃。他站在门外没动,摇了下头,将手里的药盒递给林清竹,“我就进不去了,这药效果还不错,饭后吃一粒。“

    随即下巴朝屋内点了下,“那小子怎么样了?死了吗?”

    “呃……没,没有。”林清竹紧张地说话都磕巴了,“他没事,不用担心。”

    “行,注意防护,照顾好自己。”梁亦枫一向话少,说完就打算走。

    林清竹跟他道别,“亦枫哥再见。”

    “清竹。”梁亦枫喊了她一声,嗓音低低的,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嗯?”

    “该叫大哥了。”

    林清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梁亦枫刚说最后那句话时,好像笑了。

    她红着脸给许知意发了条消息:

    [亦枫哥平时会笑吗?]

    许知意秒回:

    [???]

    [他又不是假人,为什么不会笑?]

    ……

    梁亦枫走后,林清竹拿着他送来的药进卧室,发现梁成舟趴床边裹着被子在微微发抖,比下午时候的状态严重了些。每个人的反应大都有不同,梁成舟属于全身都疼,疼得像被人用小刀一片片刮肉的那种,一个不怕疼的人都疼哼哼了。

    林清竹感受过,知道那种疼有多疼,所以并没嘲笑他。用热毛巾给他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小声宽慰:“没事,忍过去就好了。”

    喂他吃药,意外发现梁成舟眼眶红了,没几秒就从眼角掉下一滴泪来。见她发现了还不好意思,别过脸偷偷用手指擦掉。

    梁成舟哭了?

    林清竹太惊讶了,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瞪老大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梁成舟哭。

    梁成舟在她心里可是很钢铁般坚硬的人,天大的事都压不垮他的那种。

    心一下变软乎乎,扑过去抱住靠在床头的男人,“梁成舟,你哭什么?”

    鼻尖一阵儿发酸,眼泪很快涌了出来,“我待会儿就跟问夏姐发消息,说你哭鼻子了,让她笑话你。”

    “不对,我要告诉大院的每一个人,让大家都知道你哭鼻子。”林清竹脸埋在他颈窝那拱了拱,眼泪胡乱擦在衣服领口。

    她不想哭的,硬生生忍了一下午。都怪他,非要惹她哭。

    梁成舟叹气,手掌轻抚她的背,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看,“你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不好。”

    “求你了。”

    “……好吧!”

    “梁成舟,你想哭就哭吧!”林清竹眼泪鼻涕横流,哭的稀里哗啦,“我当时也哭了,不丢人。”

    梁成舟喉咙苦涩,咽了下口水后问她:“你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硬熬呗!”林清竹避重就轻,没说那些会让他担心的事,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我反应不算特别严重,两次都是一个星期左右就好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我邻居也是中国人,他挺照顾我的,给我药吃,还给我熬粥喝。”

    “你邻居真是个好人。”

    林清竹非常赞同地“嗯”了声:“我邻居不仅人好,长得还超帅,很像……”

    她原本要说很像你,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就跟之屿哥差不多吧!”

    “清竹。”梁成舟有种如鲠在喉说不出的难受,“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吧!”

    林清竹没再打算隐瞒,瓮声瓮气地说:“是有点儿。”

    别的都好,就是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太难捱了。

    梁成舟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些,极轻地在她头顶叹了口气。

    对不起。

    梁成舟才不是因为疼哭的,是想到自己生病还有她陪在身边,寸步不离,喂水喂药地照顾着。

    而她呢!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国,生病难受的时候身边都没个照顾陪伴的人。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林清竹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从一开始沉默地哭,到后面哭的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她打小就爱哭,伤心难过还是开心高兴都要哭一哭。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就只会用这样的方式发泄情绪,哭完就好了。

    梁成舟之前不想相信,直到此刻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林清竹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年,真的成长得很好。她会煮粥煲汤,会做可口的饭菜,会照顾人。

    可她会的东西越多,成长得越好,他的心就越疼。

    以前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学做饭的小姑娘,离开他身边几年后,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

    林清竹高考完的那两三个,梁成舟翘了大三暑假的实习,带着她玩遍祖国大好河山。其实也想带她去国外转转,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但因为他身份问题,出国不方便。

    他俩玩到八月底快开学报道的前一个星期,才从海市潜完水打道回府。

    在外面玩了两个多月,两人都黑了不少。特别是林清竹,被晒出了分界线,T恤领口往上和往下简直就是两个色。

    她倒是一点没难过,开玩笑说反正开学军训都会被晒黑,她当提前适应了。

    梁成舟当时还夸她心态不错。

    八月底的太阳是最毒辣的,渝市又是著名的火城。暑假剩下的最后一个星期,他俩就待在空调房里没出过一次门,连买菜都是叫外卖送来。

    是在一天吃午饭,梁成舟看着餐桌对面吃得一脸满足,两边腮帮都塞得胀鼓鼓的姑娘,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教林清竹做饭。

    行动很快,当天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他兴致勃勃把人叫到厨房,将锅铲塞进林清竹手心,“来,我教你炒菜,先从西红柿炒鸡蛋开始。”

    “我不学。”林清竹表现得非常抗拒,把锅铲扔回给他就跑出了厨房。

    梁成舟没想到她会这么讨厌做菜,好话说尽哄了整整两天,将做饭的各种好处都举出来。结果人跟石头似的,没打动一点,怎么都不愿意学。

    一开始没问她为什么,想着那姑娘特听他的话,又特别好哄,他总能劝动的。

    是在后来发现实在哄不动,没办法的时候,才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学。

    林清竹多气人啊!

    在饭桌上,大口吃着他做饭菜,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梁成舟,我不学做饭,吃你做的就行。”

    “现在是可以我做给你吃,以后怎么办?”

    “以后也有你啊!”

    “我也不是什么都在。”

    “你不在,我去找你不就成了。”林清竹说得很肯定,“你做饭好吃,我只吃得惯你做的。”

    他无奈叹气:“你都十八岁了,总不能吃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她放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一刻,梁成舟清楚地瞧见了她眼里汹涌的情绪,也不知是他捕捉得太快,还是她根本没想隐藏。但想说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其实……好像……也没找到反驳她的话。

    是啊?为什么不可以?

    他确实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他们不会分开,会一直在一起生活。

    林清竹追问:“梁成舟,你觉得不可以吗?”

    她问这话时,神情已不似上一句那般自然,也没了那股自信。

    梁成舟读得懂,她眼里除了有期待,还有一丝极力想要隐藏的紧张和害怕。

    “你觉得可以就行。”他说。

    只要她觉得可以,那他就可以。

    那时的梁成舟,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可以,也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在窥见林清竹眼里的紧张时,心揪了下。

    好像就是这么理所应当。

    林清竹不就应该一直在他身边吗?在他身边又为什么要学做饭?

    他会就可以了,她泡¥沫¥独¥家不用学。

    那之后,梁成舟再没提过让林清竹学做饭,一次都没有。

    第62章 裂痕 那是真黏人啊!

    林清竹在梁成舟家照顾了他整整五天, 照顾到他身体逐渐恢复,消失的味觉也回来后,第六天早上就去了陈逸家。

    陈逸和他舅妈也中招了。

    陈逸比梁成舟早一天, 也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舅妈是前晚上才开始的, 她已经步入中年, 不比年轻人, 情况严重些,恢复得也慢些。

    林清竹头天晚上给陈逸打电话问陈祥兰情况时, 知道舅妈也中招后,当即就决定第二天去帮忙。

    陈逸一个人, 要照看陈祥兰, 又要照顾舅妈, 肯定忙不过来。且他一个异性晚辈, 照顾两个女性长辈定有诸多不便。

    林清竹说要走, 某病号不高兴是肯定的。

    这不?还没走多远,也就出门到地下车库这么点距离, 五分钟都没有,梁成舟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去,期间唇角按耐不住地翘起。

    这次梁成舟生病,真是让林清竹开眼了。

    别的男人生病时是哪种状态?黏不黏人?她不知道。但梁成舟生病时, 跟平时简直是大变样, 那叫一个黏人。

    就不说某病号生病这几天老是没事找事,一会儿喊要喝水,一会儿又喊要喝水。

    人理由给得也正当,反正无从反驳——网上专家说的,要多喝热水。

    最开始的前一两天看他确实难受, 林清竹还处处惯着,没成想人得寸进尺,这两天明明都好差不多了,用起她来还是那么自然。

    只要林清竹没出现在卧室,没出现在梁成舟看得见的地方,十分钟里,起码得喊她三次。

    比故意找茬儿还故意找茬儿。

    最常用的借口就是喝水,把她叫到卧室就不让走,陪他聊天,陪他吃饭,还得哄他睡觉。

    人小动作可多了,一会儿要拉拉小手,没一会儿又要拉拉小手,跟没拉过姑娘手似的,烦死个人。

    最值得一说的是今天早上,那是真黏人啊……

    因为要去陈逸家,林清竹起得很早,在厨房把粥煮好后端到房间跟某病号一块吃,吃到一半跟他说今天要走的事。

    至于原因什么的,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意外之中,梁成舟立马就不高兴了。

    手里的勺子一丢,粥不喝了,绷起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里和面上均透着委屈的意味。也不说装一下,表现得非常明显。

    林清竹没见过梁成舟脸上出现这种表情,觉着新奇,也觉着惊喜。

    翻涌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心口一下变得满满胀胀,又异常柔软。她喜欢梁成舟舍不得她走的表情和神态,因为那让她强烈地感受到——梁成舟需要林清竹。

    从他们认识以来,一直都是她舍不得他,她需要他。

    因为太喜欢,所以她一直处在下方和被动方。

    他这次生病,是第一次,她和他调换位置。

    林清竹几步走到床边儿,将梁成舟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处,柔声安慰了一阵儿,就像以前他安慰难过哭泣的她时,那般温柔耐心。

    竟还主动许下承诺,答应过几天就回来看他,要是没被传染的话。

    陈阿姨的病又严重了,已经到了生命的尾声。林清竹打算这几天就直接住在陈逸家,不来回折腾了。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怕陈阿姨也会像爷爷那样,在半夜无人时走。

    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是她永远的遗憾,她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

    林清竹最后句话梁成舟不喜欢,一下又变回到那个不黏人的梁成舟,语气凶凶的,让她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皱着眉头严肃地教育批评,加威胁恐吓:“林清竹,都几次了?你那嘴没个把门的?让别说非就记不住?要再说一次,我找东西把你嘴给沾上,让你张嘴说话都困难。”

    姑娘被凶了一点没生气,反而笑弯了眉眼。没忍住,双手捧起男人的脸,俯身欲在有些干裂的唇瓣落下一吻。

    梁成舟罕见地稍稍偏头躲开了,而后目光投向她,轻声解释:“还没好。”

    懂他的意思,他还没完全好,怕病毒传染给她。

    “不会的。”林清竹强硬地掰过他的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自那个主动的吻后,某人身体里的黏人属性直接一整个大爆发。

    从林清竹说走,到出门,梁成舟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走哪跟哪。就连去卫生间上厕所,都要在等在门外候着。

    真是烦死了,又可爱死了。

    梁成舟不同寻常怪异的行为,弄的林清竹出门时也不舍起来。

    她让身后的男人低下头,伸手摸他的头,像摸狗狗那样,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随即当没看见某人幽怨的眼神,好心情地关上门走了。

    生病的梁成舟,很像那种长得很凶,性情却又很温顺的——大狗狗。

    “干嘛?”林清竹对电话那头说道,话语虽不耐烦,眉眼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梁成舟这两天咳嗽得厉害,说话嗓音很哑:“你给我煮的那个甜水,怎么弄?”

    他问的是苹果橙子雪梨水。

    林清竹听闻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心说:这借口找挺好,一点儿不假模假样,反而像模像样的。

    倒是比她会找。

    梁成舟还真是没费心思,就随便找的。

    虽然询问的借口是假的,但想念是真的。

    姑娘一走出家门,门还关上,他心里霎时就空落落的。不对,是知道她要走开始,就浑身不得劲,哪哪都难受。

    林清竹打开免提,将手机仍在中控台,拉安全带系上,随后教人煮甜水,“冰箱里的苹果,雪梨,橙子,你先一样拿一个出来。”

    “然后呢?”梁成舟问。

    “削皮,切片。别切太碎,要大片大片的,从横截面切。”林清竹一边开车,一边教梁成舟怎么煮。

    这个水怎么煮其实简单,且网上有更详细的教程。

    林清竹大可以直接甩一句:自己上网查。

    然后挂断电话,专心开车。但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很耐心地在教他。

    再怎么简单,也得煮一阵儿不是?

    “梨要切成一片一片的哦!”她强调这句,带着玩味。

    林清竹是故意说的这话,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趣事,关于梁成舟的。

    前天她在厨房给梁成舟煮甜水,削水果皮时没注意多削了一个雪梨,雪梨糖分多,多煮一个会过甜。就想着跟梁成舟分着吃,一人一半,刚好。

    甜水煮上后,她将多出的雪梨切成两半,去了心蒂,拿去卧室。

    却没想到,愣是没想到一点儿。

    某人居然冷着脸来了句:“不吃。”

    他不吃就算了,还不让她吃。

    直接抢走她手里拿着的两瓣梨,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生这病还会影响人的脑子?

    见她一脸问号,某人脸色不自然地解释:“不要分梨吃。”

    林清竹回过味来后,一下就乐了,憋着笑着问:“梁成舟,你还信这个?”

    “不信。”梁成舟摇头,死不承认。

    “不信为什么不吃?”

    “太凉了,吃了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让我吃?”

    “都说太凉了。”

    “梁成舟,你真可爱。”林清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一屁股坐到床边,歪着脑袋问:“我去削个整的,不切块,你吃吗?”

    说话的同时没忍住,上手摸他的脸,捏来挼去。

    男生脸上的胶原蛋白没姑娘家的多,虽然手感还挺软乎,但捏起来没什么肉,全是骨头。

    “不吃。”梁成舟也捏她的,脸上浮起一点儿没隐藏住的笑意。

    林清竹皱起鼻子做生气状,眼底却浮着笑意,少见的强势对他说:“你必须吃。”

    “就不吃。”

    林清竹现在回想起那天的事都觉得好笑,梁成舟当时的语气,有点儿……娇。

    梁成舟能跟“矫”这个字扯上联系?

    她当时就在想,要是说给别人听,特别是大院的哥哥姐姐们,怕是没人会相信,可能还会说她造谣。

    一场病,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梁成舟那边刚煮好甜水,林清竹这边也到陈逸家门口了。

    她没着急敲门进屋,懒散地倚在身后的门版上,不自觉放低声线,柔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梁成舟,不可以洗澡,不可以抽烟,记得吗?”

    梁成舟低低地“嗯”了声。

    都知道是要挂断电话的前兆。

    两人都没再说话,又都默契地选择不先说再见语。通话一直这么保持着,寂静的,长久的,沉默。

    是较劲,也是不舍。

    想念藏在无声的呼吸里。

    一呼一吸,都是——我在想你。

    “我挂了。”最终还是林清竹先败下阵来。

    要再不挂电话,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开车回去找他。

    “清竹。”梁成舟急忙叫住她。

    林清竹等了好一阵儿,结果对方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突觉好笑,就这么自然地笑出声来:“梁成舟,你到底想说什么?吞吞吐吐可不是你风格啊!”

    某人迟迟说不出口,觉得太矫情了。

    也不知道前几次怎么说得那般自然,张口就来的。

    是隔着电话的缘故?还是见不到人对着空气说的感觉不一样?

    一般正常的情况下,林清竹在梁成舟面前,属于占不到便宜,嘴笨吃亏的一方。

    可如果要在不那么正常的情况下,就比如梁成舟害羞了。那她,可就大胆了。

    既然某人不好意思说,那就她来好了。

    “梁成舟,我有点儿……”林清竹嗓音轻柔地喊他名字,说到一半又故意止住话头,隔了好几秒后,拖长尾音道:“想你了。”

    不止是有点儿。

    这句话被某个害羞的人说了出来,“我不是有点儿。”

    林清竹轻笑一声,心说:呵,刚才死憋着不说,她说了,他才来补话。

    真是……好可爱。

    ……

    林清竹说是去陈逸家帮忙,结果陈逸什么事都抢在她前头,什么事都不让她做。最多让她去陈祥兰房间,用棉签沾水润一润陈祥兰完全没有血色的嘴唇。

    不知不觉,距离林清竹回国已经快三个月了。

    陈祥兰从一开始还能正常吃饭下地走路,到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意识,或是说神智不清。有时睁着眼睛,好几个小时一句话不说,有时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嚷嚷地念叨些人听不懂的话。喂不进任何食物,最多一点点水,拉撒也只能靠成人纸尿裤。

    人更是瘦得身上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一张皮包着,真正的皮包骨。

    陈逸跟林清竹交了底,说是舅妈经历多,见过人要死了是什么个模样。陈祥兰这样的,用俗话说,就是阳气散去,大势已去。

    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林清竹再有心里准备,也免不了难受。

    陈祥兰于她,真的是像妈妈一样的人。这个世上,只有陈祥兰,给过她妈妈一样的温暖。

    陈逸看在眼里,不知如何安慰她。况且他自己也难受,安慰的话无从谈起。

    见她偷偷抹眼泪,很想抱抱她,但他没有上前。

    他一直都知道,林清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拥抱。

    且这次隔了几天再见,她整个人都变了,状态跟之前完全不同。

    阴郁沉闷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鲜活和神气,就跟她出国前一样,阳光开朗,像明媚的太阳。

    陈逸知道是什么原因。

    五天前林清竹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里说:“陈逸,梁成舟生病了,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

    语气是着急的,理所应当的。专属于梁成舟的着急和理所应当。

    嫉妒吗?肯定是嫉妒的。

    可除了接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有时老天也不是完全不眷顾自己。

    下午的时候,林清竹居然跟他商量能不能这几天在他家住下。她说有点儿怕他妈在哪个深夜就静悄悄地走了,没见上最后一面,不想有这样的遗憾。

    他当然同意了,正好家里有多余的房间,立即给她收拾了一间出来。

    就算没有多余的房间,陈逸也会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住。

    他很怀念跟林清竹一起住的那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但足够让他记一辈子。

    一八年末,陈祥兰被确诊乳腺癌三期,左胸伴随腋下淋巴细胞转移。

    林清竹当时在英国,听到消息立马从伦敦赶回来,跟陈逸一起陪着陈祥兰做手术。

    她回国没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她小叔。但林宴又是专管林氏集团旗下酒店那块的,所以林清竹不敢开酒店,加之年关将至,小的宾馆招待所不营业,以至于住的的地方就成了大问题。

    陈逸心思一起,鼓起勇气提出让她去他家住。

    其实一开始是羞于启齿的,因为他当时还没正式开始工作,没钱买房子,住的是租来的房子,不宽敞还很老旧,怕林清竹嫌弃。

    后来转念一想,她不是那样的姑娘。

    确实,林清竹不仅没嫌弃,还一个劲儿地跟他道谢,感谢他收留她。

    他们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半个月,他数了日子,刚好十五天。很美好的一段时间时光,他们每天同进同去,白天一起出门去医院看他妈,晚上一起回家睡觉。林清竹住的他妈妈那间房,就在他隔壁,是他离她最短的距离。

    他们还一起过了年,在医院过的。

    那是他第一次跟林清竹过年,也是唯一一次,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年。

    他的认知里,只有家人才会在一起过年。

    那十五天,真的很像他偷来的。

    不属于自己的人,早晚会离开。多美好的时光,都有结束的一天。再多舍不得,也无能为力。

    林清竹在他妈妈出院后的第二天,就回了英国。

    她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适应,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可明明不需要适应,因为他生命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里,都没有那个姑娘。

    但他又很想要……

    所以当林清竹再一次提出住家里,陈逸怎么可能不同意?

    他简直太高兴了。

    哪怕林清竹只住一天,他也只会觉得——老天对自己太好了。

    第63章 裂痕 先让我抱抱。

    晚上梁成舟给林清竹打视频电话, 发现她小脸儿上没有一点儿笑的模样,整个人丧气得都蔫了,不似早上走时那般精神。

    很轻易能猜出是什么原因, 除了她在意的陈阿姨, 再不会是别的。

    可能因为家里有人是医生的缘故, 梁成舟打小在医院看多了, 懂得生死由天这句话。同时也知道,在意的人离开人世, 是多大的痛苦。

    不想招她更伤心,一点儿没问陈祥兰的事, 聊了些日常。

    还没聊几句, 见视频里的姑娘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好笑地问:“困了?”

    “没。”林清竹摇头, 她缩在被窝里, 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里的人, 真好看。

    她以前就感叹过,许阿姨和梁叔叔的基因太好了,生的儿女们个个都又美又帅还优秀,非常的那种。

    自己会迷恋梁成舟这么多年,怎么都放不下, 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也是一部分原因。

    梁成舟见镜头里的姑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得意,嘴角一勾,故意诱惑,“林清竹, 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林清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舔了舔嘴唇,扬着眉毛挑衅,“脱,裤子也一起脱了。”

    谁怕谁啊!

    他要敢脱,她就敢看。

    结果某人也就嘴巴厉害。

    “算了。”梁成舟一点没不好意思,坦然承认自己怂了,“万一待会儿网|警找上门,说我搞|黄就不好了。”

    林清竹本来情绪不高,被他这么一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梁成舟,原来你也会怕,还以为……”

    “清竹。”梁成舟打断她,敛了笑意,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是神,会怕很多东西。”

    他的意思林清竹听懂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良久,林清竹嗓音闷闷地喊他的名字:“梁成舟。”

    “嗯?”

    “我有点儿……害怕。”

    梁成舟不自觉放低声线,柔声问道:“怕什么?”

    “怕陈阿姨死了,所有人都说她快死了,没有几天了。”林清竹一张口就红了眼眶,眼底氲起大片水光,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流出,“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接受。心里好难受,我不想她死,我舍不得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意的人,一个一个都要离开我?外公外婆走了,爷爷也走了,现在就连陈阿姨也要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多陪我几年?”

    梁成舟没有说话安慰她,只安静地看着她哭。

    他知道,林清竹不是想寻求安慰,只是想说给他听,将心里的难受说给他听。

    其实是高兴的,高兴她终于愿意像五年前那样,信任他,相信他,什么事都说给他听。

    同时伴随的,又很心疼。

    视频里的姑娘哭得泣不成声,让梁成舟一下联想到五年前,她爷爷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哭得像现在这般伤心。

    听林宴说,林爷爷火化那天,林清竹哭得昏倒被送进了医院,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林爷爷已经入土了。

    而自己那时,远在京市。不仅没陪在她身边,还没接到她打来向他求救的电话。

    林清竹打了一百多个,他一个都没接到,可想而知这姑娘心里得有多绝望。

    她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姑娘,得多信任他,才会在无助时,第一时间找他。

    ……

    隔天晚上。

    林清竹跟陈逸吃完晚饭后,抢着要去厨房洗碗。

    她觉着饭是陈逸做的,早中晚都是。且人都累一天了,照顾两个人病人真不是一般的累,疲惫两字直接写脸上,想藏都藏不住。

    所以洗碗这种小事,必须留给她。

    但陈逸不让,跟早上和中午一样,把她往厨房外赶,“几个碗而已,累不着。”

    一开始林清竹还好声好气地跟他打商量,“你都累一天了,快去休息。”

    又说:“你也不说了,就几个碗,累不着你难不成还把我累着了?”

    陈逸这人那叫一个犟,比她还犟,“真不用,你去外面坐会儿。”

    “陈逸,我洗怎么就不行了?”林清竹板起面孔,洋装生气,“你不让我洗,我可不敢吃你做的饭。”

    陈逸完全不为所动,转身打开水龙头,将洗洁精挤在洗碗布上,背对着林清竹说:“没不让你洗,明天你再洗啊!”

    要是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最后那个字尾调带着点哄的意味。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林清竹语气无奈。

    每次她要帮他做点什么,他不是不让,就是抢在前头。

    陈逸没说话,垂眸看着手上沾着白色泡沫的碗筷,无声笑了笑。

    他听见身后的姑娘轻微地叹了口气,“陈逸,你干嘛总这么客气?”

    陈逸拿着碗冲水的那只手一顿,隔了几秒后,嗓音细微道:“是你在跟我客气。”

    她在梁成舟家,会抢着洗碗吗?

    因为见外才会客气。

    他是舍不得让她做,而她是在跟他见外。

    陈逸的声音太小了,水龙头又开着,哗哗的水流声盖住了他本就不大的音量。

    所以林清竹没听见,“什么?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陈逸隐藏好眼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情绪,回身看着她,扬扬下巴指厨房外面,“你手机响了。”

    人态度这么坚持,且碗都已经洗上了,林清竹只能无奈作罢,转身去客厅外面接电话。

    姑娘看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是谁的那一刻,就不自觉扬起嘴角。

    说某人黏人还真没冤枉他,这不?一天得打七八个电话。

    接通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磁性好听的男性嗓音传出:“清竹,下楼。”

    话音还没落下,接着又说:“多穿点。”

    “你……你在……楼下?”林清竹惊讶到说话都磕巴了。

    “嗯。”

    林清竹的心跳那叫一个快,就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傲娇发问:“你来干什么?”

    “你说我来干什么?”梁成舟催促她:“快点。”

    林清竹快速回卧室换衣服,准备穿好看点再下楼,结果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洗头,油到只能扎丸子头掩盖。

    转念一想,算了,她什么样梁成舟没见过?没必要讲究。

    她之前看过国内的一部小众网剧,青春群像类。

    里面的主角五人全都是一个大院一起长大的,男女主是青梅竹马,女主感情没开窍前,见男主时有句话叫:见狗不必讲究。

    此刻的林清竹就是:见梁成舟不必讲究。

    随便找了件长款羽绒服裹在睡衣外面,再将有些凌乱松垮的丸子头重新扎好,在镜子前检查看眼角有没有眼屎,确定没有后,走到客厅跟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陈逸说她要出去的事,“陈逸,我下楼一趟。”

    说着又习惯性嘱咐道:“别忙了,舅妈和阿姨都睡了,你早点休息。”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陈逸疑惑地看向她,却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下眼,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阖了阖眼皮,语气随意地问:“梁总在下面?”

    林清竹眉眼一弯,抿唇“嗯”了声,随即转身去玄关换鞋。

    陈逸看着快步走远的背影,眼中眸光逐渐暗淡。

    *

    林清竹坐电梯下楼,一路走一路看,一直走到小区大门外才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X7。不对,应该说才看见立在车门外的男人。

    真奇怪,他们也就两天没见,怎么感觉像有一年没见那么久?

    而且每天都有打电话和视频啊!

    从看见人起,林清竹的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她想起以前,高中到大学的三四年间,梁成舟曾无数次像现在这样,站在开着门的家门口,站在车门旁,站在校门口,等着她,等着她出现。

    时间走得太快了,转眼就过了好多年。

    梁成舟早就看见她了,不自觉勾起嘴角,大步向不远处的姑娘走去。

    林清竹回神见人向自己靠近,也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只是……

    看着走在寒风中的男人,几秒钟的时间,某个姑娘从微微笑着到不高兴地皱眉。

    他怎么回事?病才刚好就跑出来吹冷风?嫌命太长是吧?

    梁成舟在距离林清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胳膊都伸出去了,想将人楼进怀里抱抱。

    两天没抱了,想念得紧。

    结果被姑娘一掌给推开了,无情得不行。???

    梁成舟人都傻了。

    难道是他没提前打声招呼,就这么冒然跑来,吓到她了?

    “先上车。”林清竹一脸严肃地扯着梁成舟手腕往前走,直到把人送进车后座才缓和了脸色。

    随即自己也坐上车,关上车门后,回身看着已经蒙圈的男人,一本正经地批评他:“梁成舟,外面这么大的风不知道坐车里等?你彻底好完了吗就敢这么跑出来?”

    说话间不经意瞥见他蓬松干净的头发,顿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洗头了?不是跟你说不能洗吗?怎么……”

    “好了,别说我了。”梁成舟一把抱住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姑娘,下巴抵在她头顶,嗓音低沉地哄着,“先让我抱抱。”

    也不知怎么的,林清竹突然害羞起来,用手挡了下,语气娇嗔道:“抱个屁。”

    不让抱?那他偏要。

    “就抱。”某男人强势地将人搂得紧紧的,不肯放开一点。

    林清竹止了声,手臂环上他精瘦有力的腰,也回抱他。

    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涌上来,是属于见到梁成舟才会有的那种莫名情绪。

    顿觉怀念,在他怀里拱了拱,小声开口:“梁成舟,你来干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你,”梁成舟低头亲了下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右手又在她后脑勺轻轻地揉了揉。

    车内只开了蓝色的氛围灯,光线并不明亮,黑暗加上静谧无声的空间,很用来适合拥抱。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阵儿,谁也没说话,感受彼此那久违的气息和温度。

    再熟悉不过得味道萦绕在鼻尖,林清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了梁成舟的,好像都有点……快。

    顺便狠狠鄙视了自己两秒钟:真没出息,一个拥抱而已,心跳这么快干什么?

    等抱够了,林清竹仰头去看上方的男人,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说话时鼻子皱起接连嗅了好几下,“梁成舟,你是不是买花了?”

    刚车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坐进车里那股香味就更加扑鼻,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味。不像香水,像新鲜的百合花的味道,花的品种应该不只一种,还有其他的。

    梁成舟垂眸瞧着怀里的姑娘,夹着淡淡的笑意“嗯”了声。

    原本想给她惊喜,学网上的招数浪漫一把。

    结果……惊喜不了一下,浪漫不了一点。

    “在哪?”林清竹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歪着脑袋伸长脖子朝前面副驾的位置看,没有,驾驶座也没有,脚下的地方更没有。

    花在哪?车就这么大点,能藏在哪?

    梁成舟勾起嘴角好笑地看着她,心道这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捧起她的脸先亲了下红润柔软的小嘴,随即下巴一抬,给出答案,“在后备箱。”

    林清竹立马朝后看去,后备箱黑咕隆咚的,只隐约能看到铺满了鲜花,但看不完全,也看不太清花的品种。

    “我要下车看。”她话音还没落下就推开车门下去了。

    梁成舟跟在她后面,走到车尾把后备箱打开。

    车厢门开启的瞬间,突然想到缠绕在花上的那些装饰灯还没打开,伸出一只手覆盖在林清竹的眼睛上,“等一下,马上。”

    “别折腾了。”林清竹扒拉他的手,“我都看见了,有什么好挡的?”

    梁成舟听闻轻笑一声,执意要彻底弄好后才放下手。

    林清竹重获光明,看着满后备箱的花笑弯了眉眼,又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毫不吝啬地夸奖他:“梁成舟,审美不错嘛!”

    因为林清竹喜欢白色,所以梁成舟准备的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花。

    白玫、百合、白色蝴蝶兰、白绣球、马蹄莲,还有绿色的洋桔梗和乒乓菊点缀丰富,不至于太素白。

    真好看。

    梁成舟牵起姑娘的手,与之十指紧扣,柔声问:“喜欢吗?”

    他本身不是浪漫之人,也不太知道一般女生在恋爱中会喜欢男生给些什么样的惊喜?更何况还是林清竹这样,心思没那么容易猜到的姑娘。

    就这还是在网上搜了一大推,选了个看起来林清竹可能会喜欢的。

    到底喜不喜欢,来之前他还拿不太准,但现在见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想来是喜欢的。

    “嗯。”林清竹肯定地点头,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保持着唇贴着唇的姿势,慢慢说给他听:“我很喜欢。”

    哪个姑娘不喜欢花?

    梁成舟不仅能听见,还能感受到。

    她嘴唇的温度贴着他,说话时唇瓣一张一合,每动一下他都能感受到。

    手掌托起林清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第64章 裂痕 你很介意林书殊?

    梁成舟不只准备了花, 还买了林清竹喜欢的芒果千层。

    他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去大学城买的,林清竹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店倒是在城中心,但不知为何没营业, 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她第二喜欢的。

    “鲜花加蛋糕。”林清竹嘴里含着蛋糕, 口齿不清地说:“梁成舟, 你挺会嘛!”

    她很好奇, “谁教你的?”

    “这用得着找人教?”梁成舟下巴微微抬起,颇有些得意。

    人常常因为一丁点儿的小事, 例如一句话,算是夸奖的话, 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某人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厉害。

    暗自心说:网上那么多恋爱教学, 还都教得那般详细。他又不是傻子, 随便看两页就知道怎么哄姑娘高兴了。

    况且他俩一起住过好几年, 拥有先天优势, 知道林清竹喜欢什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全都知道。

    就算这姑娘现在的心思再难猜,他也能知道一二。即使一二都没有,真心对待,用心对待,总会被看见的。

    林清竹见他那副得意的表情, 顿时笑得不行, 咯咯乐出声来。

    这人经不得夸,夸一句就飘了。

    梁成舟见姑娘笑得乐呵呵,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十分愉悦。

    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句:这样的时刻,真好。

    奶油不小心沾在了林清竹唇峰的位置,她自然地伸出舌尖舔舐, 不经意扫到梁成舟眸光幽暗。

    男人眼神暗暗的,又藏着一点星火。

    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怔愣两三秒后,把手里的蛋糕纸盘递到他面前,傻傻地问:“你想吃?”

    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蛋糕里面有芒果,而梁成舟芒果过敏。

    那他直勾勾地盯着蛋糕干什么?

    她又把举着的手收回来,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给忘了,你不能吃。”

    “也不是不能。”梁成舟低低的声线传出。???

    林清竹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不能”是什么意思,眼前猛地砸下一道黑影。

    梁成舟上半身探过去,在距离林清竹脸颊很近的位置停下,垂眼看了她几秒后,一只手捏着姑娘的下巴微微托起,唇缓慢贴上去,吮了下沾着零星奶油的柔软唇瓣。

    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尖轻舔,从上唇研碾至下唇。

    难怪她喜欢吃甜食,确实挺甜的。

    男人想顺势加深这个吻,姑娘不让,胳膊抵在硬实的胸膛用力推他,红着小脸说:“我吃了芒果。”

    “应该没事。”梁成舟被招得不上不下,心痒难耐。

    眼前的姑娘太诱人了,他宁愿过敏也想一亲芳泽,最多也就痒一阵儿加一颗过敏药的事。

    林清竹坚决不让,小脑袋瓜扭来躲去,还威胁人要再亲一下,包生气的。

    某人没办法,只能亲下晕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做罢。

    心道:她那么喜欢芒果,自己怎么能对芒果过敏?怎么就这么不巧?

    那块蛋糕最后被林清竹全部吃完了,找纸巾擦嘴时,被某人突然伸到嘴角的拇指抢了先。人擦完她嘴角的残留物,居然伸回到自己的嘴边舔了下。

    林清竹面颊的红晕就一直没下去过,见状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小脸快皱成废纸“咦”了一声:“你好恶心。”

    梁成舟:……???

    这就被嫌弃上了?

    伸手把人捞过来搂怀里抱着,无奈又好笑道:“林清竹,你嫌弃我。”

    林清竹哈哈大笑,点头“嗯”了一声:“嫌弃你。”

    她突然想起件事,下巴搭在梁成舟胸口,仰头去看他,先是“诶”了声,随后才说出在心中疑惑了很久的问题:“梁成舟,你跟林书殊在一起过吗?”

    林清竹问这话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突发奇想随便问问,顺便确定确定。

    其实心里有答案,算不上多确定,但起码有百分之八十。梁成舟跟林书殊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没在一起过,以林书殊的性格,谈恋爱不可能不发朋友圈。

    梁成舟听见这话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脸一下就黑了,长睫一垂,意味不明地看着怀里的姑娘,良久没说话。

    见人脸色不对,林清竹也变得忐忑起来。

    说中了?真谈过?什么时候谈的?她出国前还是出国后?

    应该是出国后,出国前她很确定梁成舟没有谈恋爱,要是谈了,她不会做那些蠢事。

    他和林书殊谈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分的手?为什么……分手?

    梁成舟快气死了,这姑娘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想不清楚都不行,毕竟全写脸上了。

    林清竹会问这话,说明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里埋很久了。

    所以这个疑问也是这些年她不肯原谅他的原因之一?

    他想过各种各样林清竹这些年不肯原谅他的原因,什么原因他都认,毕竟是自己混蛋做错事。

    但这种莫须有的,她臆想出来的,算得上是冤枉的,他不认。

    他跟林书殊清清白白,暧昧都没有过,何谈在一起?

    真就是普通朋友。

    不过梁成舟倒是很好奇,林清竹为什么会怀疑他和林书殊在一起过?她哪来的错觉?

    人一直不说话,什么意思林清竹懂,默认的意思。

    周身血液一点一点变凉,蔓延至心脏。

    她没什么想法,只一个——下车。

    梁成舟和林书殊谈过这事,她接受不了,一点都不行。

    同时在心里懊恼自己那天晚上问了他那么多问题,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明明最不该忘的。

    掌心撑着男人胸膛就要坐起身,力还没使上,就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禁锢得动弹不得。

    林清竹已经换了副面孔,笑意不见,只剩冷漠和陌生,就连语调也变得冰冷,“放开。”

    “梁成舟,我让你放开。”她用力挣扎着,垂下眼,脑袋一个劲地往下耷,连再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我还没说话,你就在心里给我判刑了是吗?”梁成舟腾出一只手掐人下巴,非要她看着自己,被气到直喘粗气,“林清竹,你不能每次都这样,不仅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连辩驳的话都不让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林清竹不喜欢听什么解释,也不想听他跟林书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要听什么细节。

    “你冤枉我。”梁成舟觉得自己可委屈了,被人冤枉了还得耐心跟冤枉他的人解释,语气还不能有一点不好,“我没跟林书殊没在一起过,从来没有。在乌山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跟她就只是普通朋友,除了公事,平时压根儿不联系。不只是她,我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姑娘都没联系。”

    说完想起忘掉了一个人,又立马补充:“问夏也除外。”

    林清竹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

    那他刚才半天不说话?有毛病?

    她本来也觉得没多大可能,是他非要做出一副被她说中的表情。

    怪他,都怪他。

    “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半天不说话不就是默认的意思?”林清竹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脸上雨过天晴,没笑,但也没再冷着脸。

    梁成舟不服气反驳:“一分钟不到就半天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越说越气不过,伸手捏她脸,轻轻扯着,“你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对。”林清竹拔高音量应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气人,我气人你别抱着我不放呀!找不气你的去。”

    “不放。”梁成舟低头亲姑娘的额头,鼻尖,脸颊,嘴唇,逮哪亲哪,胡乱亲一通后,眉眼宠溺地看着怀里的人儿,笑着说:“我谁都不找,就找你,谁都没你好。”

    “刚是谁说我气人?”

    “再气人我也喜欢。”

    行吧!

    林清竹立着的毛勉为其难地顺了,勉为其难地让他抱一会儿。

    她是不是太好哄了?

    梁成舟在她头顶轻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清竹。”

    “嗯?”

    “你很介意林书殊?”梁成舟吞咽下口水,喉结跟着滚了滚,说话间手指不自觉蜷缩。

    林清竹对他这话很是困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没懂他的意思,“你指哪方面?”

    “没什么。”梁成舟止住这个话题不再继续往下说,怕再说下去,收不了场。

    毕竟他有事瞒着。

    俗话说就是——心虚。

    林清竹如此介意林书殊,到让梁成舟觉得,五年前的事,他没解释是对的。

    庆幸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强烈的后怕。

    林清竹越想越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想刨根问底。他俩现在的关系,她可以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但某人没给她机会。

    梁成舟把寸进尺这四个大字,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明白。

    嫌现在这样抱不够舒服,一下两下三下,利索又迅速地把姑娘一翻,一抬,一放,让人坐在他大腿上,方才满意。

    实则是方便他占便宜。当然,只能占点手上便宜。

    嘴上占不了,林清竹吃了芒果,不能亲嘴。

    好笑的是,还没占上就被打了。

    “啪”一声,林清竹一巴掌用力拍在某人欲往她衣服里钻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捏他耳朵,“梁成舟,你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全是废料?在外面也敢乱来?”

    “放心,看不见。我不干什么,就……”后面几个字,梁成舟用讲悄悄话的音量告诉她。

    姑娘红着脸,语调上扬,态度不怎么强硬,“那也不行。”

    梁成舟才不会放弃,见她担心,直接把车里仅剩的那点光亮也关掉。

    动作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手指那叫一个灵活敏捷,不到一分钟就得偿所愿。且过程中,是先在前面占够了便宜,才绕到后背解开阻碍物。

    掌心贴上几秒后,某人嘴唇贴在林清竹耳边,用气音说了两个字,后面又补了两个字。

    林清竹脸色瞬间爆红,在心里一个劲地骂他: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溜烟儿就飞走了。

    两人在车里呆到凌晨十二点多,也没干什么,就说了会儿话,抱了抱,亲了两小口。

    当然,没伸舌头的那种,某个红温后一直下不去的姑娘不让,态度坚决得很。

    某人一直不提走的事,想着能多呆一分钟就多腻歪一阵儿。

    还是林清竹看时间不早了,催促他快回家,“你明天不是得去公司吗?”

    梁成舟一个星期没去公司了,积压了很多事情没处理。倒也不只他一个人,最近公司都没什么人上班,生病的人太多了,大家都请假在家办工。

    梁成舟舍不得人走,一开始说只送到小区门口,不自觉就送进了小区,后来送到陈逸家楼底下都不愿放开牵着的手。

    他以前还不相信,原来人谈起念爱来真的会一秒钟都不想跟心爱的姑娘分开。

    再舍不得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吃陈阿姨的醋吧!

    梁成舟无奈地笑了笑,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抱一下。”

    林清竹“噗嗤”一下笑出声:“都抱一晚上了,还没抱够啊?”

    话是这么说,人却没有一点犹豫地扑进温柔宽阔的怀抱。

    “你说今年怎么还下雪?”某男人在她耳边叹气,语气幽幽。

    林清竹听闻嘴角按耐不住地翘起,故意发问:“你很期待下雪?”

    “很期待。”梁成舟偏头亲了亲她发烫的耳廓,极轻地叹了口气。

    话音落下又立马反问:“你不期待?”

    “不期待啊!”林清竹睫毛一眨,回得理所当然,”我又没答应你。”

    几秒过后,梁成舟捧起她的脸,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语调放得很轻,“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答应我?”

    林清竹拖长尾音“嗯”了好长一声,假意做认真思考状,“我想想啊~”

    姑娘一直笑眯眯的,思考了一阵儿后,语气轻快地说:“下辈子吧!”

    说完咯咯笑个不停,挣脱开某人的怀抱,大步跑走了。

    ——林清竹没答应梁成舟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某人因为生病疼得受不了哭的那天晚上。

    林清竹抱着他哭得比他还厉害,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时,梁成舟在她耳边提了一个特别不合时宜,特别不要脸的要求:“清竹,如果今年渝市下雪的话,我跟你求婚好不好?”

    她当时情绪波动较大,脑子发蒙,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非要说点什么,就是既觉惊讶,又觉奇怪。

    梁成舟这提的什么要求?想法也太奇怪了吧?比把戒指放在快递盒里送人还要奇怪。

    求婚还带提前跟人商量的?不都是以惊喜的方式出现吗?

    还有啊!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他说的今年,是以中国的农历,还是阳历区分?

    农历的话,只剩十几天就是新年了。那要是阳历的话,还有近一年的时间,说太早了。

    林清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要是没下雪呢?”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

    渝市是著名的火城,冬天很少下雪,主城区降雪更为罕见,通常只在极端天气条件下才会出现。不过任何情况都不是绝对的,主城区也有极少数下雪的情况。

    但也强调了,是极少数。

    林清竹不知道,她出国的这五年,其实渝市下过好几场大雪。

    近几年全球气温气候变化大,渝市已经不似以往好几年才会下一次雪,现在几乎隔一年就会下一场,有两年还连着下过。

    主城区下雪,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梁成舟思考几秒后,又换了个更奇怪的,“如果今年没下雪,那就明年下第一场春雨的时候。”

    某个偷笑的姑娘默默在心里“哦”了一声。

    原来是以农历划分,那今年就只剩下十几天了,主城区能下雪吗?

    “好不好?”梁成舟没听见人回答,紧追着问。

    “不好。”林清竹本能拒绝,但语气并不强硬,软糯傲娇,“梁成舟,我没答应你。”

    她确实没答应。

    不答应的点在于——答不答应有那么重要吗?

    第65章 裂痕 跟梁成舟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第二天。

    林清竹在陈逸家吃过早饭后, 回了趟自己的公寓。洗澡洗头,精心打扮一番,还认真地化了妆, 卷了头发。

    她毕业典礼那天, 都这么郑重其事过。

    姑娘将自己全都收拾满意后, 找出柜子里多年前在港城买的那对情侣对戒里的女戒, 将户口本和戒指盒一并放进包里,随后就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她要干一件大事——跟梁成舟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嫁给梁成舟, 跟他有个家,是她多年前就有的心愿。且昨晚他说很期待下雪, 那说明他也想跟她更近一步。

    不管进几步, 最后那步都是结婚。

    那就一步到位好了。

    仪式有没有不重要, 人是那个人就行。

    她喜欢的不是那些俗套繁琐的仪式, 喜欢的是梁成舟那个人。

    当然, 该有的也不能少,等开年天气热起来再补吧!

    现在这个天太冷了, 室外穿不了漂亮裙子。

    林清竹都想好了,求婚和婚礼都必须在室外,还得是天气阳光明媚的时候。因为这样在天上的爷爷和外公外婆都能看见,看见她幸福的样子。

    还有一点,也是让她这么快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林清竹想将自己结婚的消息说給陈祥兰听, 再把结婚证拿给她看。

    即使她已经听不见, 也看不到。

    陈祥兰是林清竹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在意的一个长辈。林清竹把她当亲人,当她像妈妈一样的亲人。

    她就要走了,林清竹想让她知道,自己找到幸福了, 她在天上不要担心。

    等领完证,林清竹还打算去一趟墓园。

    她要去告诉爷爷,她结婚了,有家了,以后会有人疼她爱她护着她,让爷爷在天上不要再担心。他的孙女过的很好,很幸福。

    驱车去梁成舟公司的路上,林清竹想了很多领证后要做的事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难过。

    高兴的是,自己多年心愿,本以为全然没可能的事,居然奇迹般地要实现了。难过的是,爷爷和陈阿姨都看不到她出嫁了。

    同一时间。

    桦誉广告三十三楼,梁成舟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极度烦躁地应付着跟疯了似的林书殊。

    梁成舟康复后第一天上班,到公司时间比较早,九点不到。

    王深请了病假,他只能自己去一楼咖啡厅买咖啡。

    刚走出电梯,脚步稍顿了顿,一时不太习惯眼前看到的画面。

    以往人多热闹的早高峰不见踪影,整个大堂能见到的人不超过十个,就连地下停车场的空位都空前之多。

    不习惯是肯定的,毕竟就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梁成舟买好咖啡坐电梯上楼,出电梯后还没走到几步,隔老远就看见自己办公室门口蹲着个人,女的。

    人看过来的瞬间,眉头一蹙。

    林书殊听见脚步声,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自己等的人终于出现,眉稍一扬,“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身,快步朝人走去。

    “梁成舟,我有话问你。”林书殊走到男人面前停下。

    因为大病初愈,又喝了一夜酒,没梳洗没打扮就来这里等人,致使她此刻模样挺狼狈,人也不太舒服。

    但她顾不上这些了,她今天一定要亲口问清楚,梁成舟跟林清竹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天在乌山,他司机说他和林清竹是男女朋友,她不信。接着爸爸也打电话来,说梁成舟亲口承认,他爱的姑娘是林清竹,她还是没办法相信。

    疯了似的跟梁成舟打电话,想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答案,结果他不接她电话。又给林清竹打,林清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没礼貌地怼了她一句后,就把她拖黑了。

    她又气又急,当即就从乌山开车回城要去找梁成舟,结果人在路上就开始不舒服,在家躺了十多天,前天才彻底好完。

    梁成舟一眼看出她不对劲,不想应付,也没心思,“林书殊,如果你找我是公事,就拿着方案进办公室聊。但如果是私事,我很忙。”

    林书殊听着从他口中吐出的冰冷字眼,不自觉红了眼眶。她受不了他总是这样,总是对她冷言冷语,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么对年了,除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她爸爸去世时,他短暂地温柔过那么几天,其余时候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关心,没有在意,没有回应。

    只有冷漠寒凉。

    以前林书殊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底气,她知道自己等得起,确定自己等得到。

    一直以来,喜欢梁成舟的姑娘很多,但都没能将他这块寒冰融化。不是接触不到,没机会靠近,就是被多次拒绝,心灰意冷放弃。

    只有她,拥有跟他青梅竹马的先天优势,还有从不遮掩的满腔爱意。

    只是她没想到,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和梁成舟之间,会突然横插进来一个从来都不是威胁的林清竹?

    毕竟,她从来没把林清竹放在眼里过。

    最想不通的是——梁成舟选林清竹都不选她。

    这太可笑了。

    所以不管梁成舟那种态度,林书殊都必须得知道为什么?

    她要问的问题很多,第一个是确定他们现在的关系,“你跟林清竹是男女朋友?”

    “对。”梁成舟瞥向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林书殊听闻瞳孔微涨,心脏像是由高空坠落。她没时间难过,很快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与你无关。”梁成舟没有将私事告诉别人的习惯。

    “刚在一起对吗?”林书殊讽刺地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梁成舟,你喜欢林清竹什么?”

    男人原本严肃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一字一句,说得真诚坦然,“我爱她。”

    他的语气是那般认真,那般坚定,那般理所应当。

    一字一句砸落在林书殊心上,如同千万根利刺在几秒钟内先后刺进她的心脏,刺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你爱她?”林书殊不相信,也没办法相信,相信不了一个字。

    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毫无预兆地流出眼泪,“梁成舟,你会爱人吗?懂什么是爱吗?”

    “你不懂。”林书殊又哭又笑,自问自答:“你根本不爱林清竹,只是觉得跟她睡过,看她可怜,想负责任而已。”

    “你这样冷心冷血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她昨晚特意去找了唐贺森,问他关于梁成舟和林清竹的事。

    梁成舟和唐贺森是大学同学加同寝室友,她在外地上大学的那几年间,梁成舟的事情,只有唐贺森最了解。

    林书殊不傻,知道唐贺森有分寸,又跟梁成舟关系极好,轻易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借着两家公司谈合作的名义,把人约到会所,灌醉后问的。

    虽然唐贺森吐露的话语不多,但凭他说的那些,即使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也能大致猜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俗套狗血的暗恋故事。

    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女生暗恋优秀如天之骄子的邻家哥哥,且还是自己讨厌的继姐也喜欢的男生。

    林清竹会用什么招,不用猜都知道。

    装可怜博同情,利用梁成舟的同情心靠近他,勾引他,最后发现梁成舟不上当,本性暴露加颜面丧失,自尊心受不了,只能灰溜溜地跑出国。

    至于梁成舟,一个没有心又不懂爱的男人。

    大概是觉得睡了人姑娘,不负责道德上过不去,加之又是一个大院的妹妹,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到长辈那不好。娶了也没什么,反正娶谁都一样。

    林书殊昨晚就暗自心惊,她竟一直没看出来,那个表面看着什么都不争不抢,任何时候都安静乖巧的林清竹,暗地里一直藏着这样的心思,会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真不要脸。

    “而且你爱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你……”她还要继续说。

    “够了。”梁成舟听不下去,拧眉冷声打断:“林书殊,我爱不爱清竹,不由你来定义。我是什么样的人,更与你无关。”

    直接下逐客令,“请你离开。”

    他说完立马就走,大清早被弄这么一出,再好的心情都全跑没了。

    林书殊走到这一步,早已把骄傲和自尊踩在脚底下,伸手拉住要走的男人,拽住胳膊不放,语气急切,“你不许走。”

    “放开。”梁成舟一向没耐心,真没一点精力继续看眼前人无理取闹。

    直接用力抽出胳膊,管不了会不会弄疼人。

    林书殊转而去拉他衣服,委屈地哭了起来:“梁成舟,我们大学毕业那年,如果没有林清竹横插一杠,你是打算回应我的对吗?”

    梁成舟疑惑地看着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大二寒假,我们一群人出去玩,你单单给我买热饮。我送你的表,从大三到大四,你戴了两年没换过。”她哭得太厉害,说得断断续续,“还有那年我爸爸去世,你一直陪着我。我生病住院,整整一个星期,你每天都来看我。”

    “我们在京市时明明那么好,回渝市后你就变了,再也不理我了。我知道,因为林清竹非要插一脚进来,你跟她发生了关系,对她有愧疚,所以就放弃了跟我在一起的想法。”

    林书殊越说越激动,梁成舟的衣摆被她的五根手指攥出了明显的褶皱,“梁成舟,你别跟林清竹在一起。”

    “我受不了,我喜欢了你十几年,等了你十几年,你凭什么转身跟她在一起?她又凭什么?”

    思绪已经混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竟然提出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无理要求,“跟她分手,和我在一起。”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不爱我。”

    “既然你谁不都不爱,那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至少我比林清竹更喜欢你,更爱你,而且我手上还有林家,你选她不如选我。”

    梁成舟觉得她真的疯了,“林书殊,别再无理取闹,你现在这样,很不体面。”

    其实他没必要跟她解释,说再多都是废话,但也还是说了,“如果以前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产生误会,我很抱歉。”

    “我不记得有单独给你买过热饮这件事。你爸爸去世,我安慰你,去医院看你,只是出于朋友间的普通关心。至于你说的那块表,前几年就跟你说过,不知道是你送的,如果知道,我不会戴。”

    “你从来不是我的选项,我的选项自始至终都是清竹,我很爱她。”

    林书殊终于放开手,身体难受到站不住,缓慢地蹲下身,抱住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这还是梁成舟第一次,除了在工作时间,这么耐心地跟她说话,说这么多话。结果全都是拒绝她的话,和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告白。

    他很爱林清竹?那自己这些年的等待算什么?为什么啊?又凭什么?

    整个楼道都回荡着林书殊撕心裂肺的哭声……

    再怎么样,梁成舟骨子里的教养,也不允许他放任一个姑娘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却转身走了,不管不问。

    皱着眉头掏手机给王思打电话,嗓音很淡,“上来一趟。”

    “梁总,我在外面。”王思解释:“给合作公司送资料,大概四十分钟后到公司。”

    梁成舟原本打算让王思开车把林书殊送回她自己家去,现下看来只能让她哭够再做打算。

    林书殊哭了将二十分钟 ,才渐渐止住哭声。

    人逐渐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些,随之而来的,是肚子传来的剧痛。

    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立在墙边的高大男人,开口求救:“梁成舟,我肚子疼。”

    没骗他,是真的疼,疼到想死的那种疼。

    她刚哭得那么大声,梁成舟听着心烦,就走远了些。

    隔着一段距离,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走近了问:“你说什么?”

    “肚子……疼。”林书殊不仅肚子疼,还腿麻头昏,根本站不起来。

    伸出一条手臂,示意梁成舟扶她起来。

    见她表情隐忍,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应该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拉扯着把人扶起来,发现她疼得站都站不直,问:“去医院?”

    林书殊闭着眼睛点了下头。

    梁成舟搀着她胳膊带着她往前走,又给王思打电话,“到哪了?快点。”

    每走一步林书殊都疼得受不了,她感觉自己快死了。

    不走了,蹲下身又开始哭,边哭边说:“我走不动,你帮我叫救护车来。”

    梁成舟简直无语。

    现在这种特殊时期,救护车拉尸体都拉不完,哪可能来拉还没死的大活人?

    *

    到了梁成舟公司楼下,林清竹原本打算直接打电话叫他下楼。后来转念一想,还没见过他办公的样子,上去看看好了,顺便给某人一个惊喜。

    反正时间还早,民政局要下午五点半才下班,怎么都来得及。

    车开进B2层的地下停车场,林清竹停好车后掏出包里的镜子补妆,确定妆容完美后,拿着包下车。

    姑娘满脸笑意地走在路上,还不自觉轻哼了两句英文歌歌词。

    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她心情极好,极其愉快时。

    快乐总是极其短暂,老天似乎总是不够眷顾她。

    林清竹刚走到电梯口就僵住脚步,星眸里的笑意一点一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夹着寒意的煞白小脸。

    她看见了怎么都不会想到的一幕——梁成舟抱着林书殊从电梯里走出来。

    第66章 裂痕 大冬天被人浇了盆冷水。

    眼前的画面太过刺眼, 林清竹感觉自己像大冬天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寒意直直侵进血液和四肢百骸, 再从周身蔓延至心脏。

    好心情已不复存在, 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 比五年前还可笑。

    她今天不该来的, 来错了。

    错了一次,以为不会再有第二次, 但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

    勇气耗尽就再也没有了。

    梁成舟皱着眉头抱着林书殊走出电梯,脚刚踏出来, 视线扫到外面站着的姑娘, 眉心一跳, 脚步猛地顿住。

    嘴唇无声张了张, 一阵心慌袭来。

    清竹怎么会在这儿?来找他的?

    上前两步, 走到她面前,下意识喊她的名字, 带着某中难以言喻的迟疑:“清竹。”

    林书殊在听见梁成舟喊“清竹”的下一秒,在他怀里艰难地睁了下眼,抬眸见男人一脸呆愣且紧张地看向前方,也寻着他的视线看去。

    见是林清竹,几乎是立马闭上双眼, 抿唇拧眉, 十分之恼怒。

    心道:人倒霉的时候真是什么事情都会遇到。

    但很快,一个想法在脑中飘过,只一瞬也被准确抓住。

    头靠回去埋进男人胸膛蹭了蹭,挂在梁成舟脖子上的手臂也收紧,心底滑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希望林清竹误会, 误会得越深越好。

    “我……”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不知道说什么,此刻的梁成舟就是,很少紧张,以至于处理的经验不够,“你来找我?”

    林清竹听见声音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表情已经麻木到恍惚,看人的眼神也似乎没有焦距。

    她没有回答,只摇了下头。

    继而目光下移,看着他怀里抱着的林书殊,睫毛轻闪,淡声问:“她怎么了?”

    林书殊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是生病了。

    脸颊和嘴唇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且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还有一股不算浓烈的淡淡酒气。看她闭着眼隐忍的表情,人还完全失去意识,但疼得厉害。

    梁成舟心慌得厉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简单解释现在这个场面产生的原因,“她突然肚子疼。”

    话音刚落下,又立马补上:“王深请假在家,王思去合作公司送文件,公司没人。医院也是,特殊时期,救护车来不了,只能先她送去医院。”

    林清竹听闻还是没什么反应,表情始终淡淡的,侧身朝一边让开点距离,垂着眼帘看地面,嗓音很淡,“你们去快去吧!”

    人命关天,能理解。

    “一起。”梁成舟条件反射,腾出一只手想拉林清竹手腕。

    很可惜,慢了一步,姑娘已经转身朝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她转身前,眼里闪过的失望和泪水,他看见了。应该说,从见到的第一眼,她眼里就盛满了失望和泪水。

    梁成舟下意识跟了两步,意识到不对,快速把林书殊放进车后座,又急忙跑回来,拉开林清竹的车门,将人拽下车,“清竹,跟我一起去。”

    他管不了林清竹愿不愿意,十分强硬地将人塞进自己车里。

    即使知道她肯定会生气,可就算再生气,梁成舟也不敢放人走。

    这种时候,她走了他就彻底完了。

    他太知道林清竹是怎样一个人。

    林清竹整个人都是懵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处在无意识的状态,等反应过来时,车子已经启动了。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三人谁也没说话。

    林书殊蜷缩着侧躺在后座,疼得说不了话。

    林清竹一直偏着脑袋看车窗外面,嘴唇抿得紧紧的,摆明一句话不想说。

    梁成舟开着车,时不时瞟一眼副驾驶的姑娘,想跟她说句话,人一副不想听,也不想跟他说话的态度。

    接连喊了她好几声,林清竹跟没听见似的,愣是没回一下头,不肯看他一眼。

    梁成舟知道,她不是生气,也不是赌气,更不是闹脾气。

    是单纯的不想理他,不想跟他说话。

    没办法,不管她想不想听,他只能自顾自地将自己为什么会抱着林书殊从电梯出来的原因解释一遍。

    林清竹没听进几个字,人是木然的,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她集中不了自己的注意力听他说话,思绪早已经飘远了。

    她在想,昨天晚上梁成舟问她的那句:“你很介意林书殊?”

    是的,她很介意林书殊。不只是哪一个方面,是所有,方方面面。

    包括梁成舟和林书殊的关系。

    从喜欢梁成舟起,林清竹从来没吃过他跟哪个姑娘的醋。她知道梁成舟受欢迎,招姑娘喜欢,但那些姑娘她不介意,只除了林书殊。

    不知道算不算吃醋,反正只要知道他俩一起去干了什么,听梁成舟提一次林书殊的名字,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林书殊太特别了,是她不喜欢的继姐,是梁成舟从出生起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且林书殊性格好,是所有长辈都喜欢的外向姑娘。

    她听过不少人说,梁成舟适合像小太阳一样,热情直爽的姑娘。就连她自己的潜意识里都有一丝认同,梁成舟确实应该跟同样家庭幸福、势均力敌的姑娘在一起。

    自己这样敏感缺爱,性格不好的,其实并不适合他。双方不对等,付出多的人会很累。

    因为这一丝认同,林清竹在国外的五年多时间里,每次想起梁成舟不喜欢她这件事,会在极度难受里找到一丝安慰。

    她能理解,理解梁成舟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确实,不合适的人,不应该在一起。

    再想勉强,也不行。

    想到这儿,林清竹确定,自己今天贸然跑来找梁成舟,要跟他结婚的决定是错的。

    老天都在阻止她继续犯错。

    算了,她再也不奢求了。

    梁成舟瞥见林清竹缓慢地闭上双眼,像是睡着般再也没睁开。

    明明没有流泪,可不知道为何,她周身笼罩的气息,给他的感觉,比哭了还要悲伤。像一个胀鼓鼓的圆形大气球,正在一点一点地泄出体气。

    心脏传来阵痛,梁成舟猜测林清竹今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将自己收拾得如此漂亮,还化了妆,应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却撞见那样的场面。

    任谁看了都会误会,会不舒服的场面。

    梁成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不再说话,猛踩油门加快车速,期间给林书殊的妈妈陶舒给打了个电话,告知情况。

    到了医院,林书殊一直由梁成舟搀扶着,林清竹走在他俩前面。

    一楼大厅人非常多,到处都在排队,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让林书殊坐下,梁成舟让她把身份证找出来,他去挂号。

    林清竹见状,直接提出,“我去。”

    她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刚才下车的时候就想走,梁成舟扯着她手腕不让。

    她脸上带着口罩,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且一直垂着眼睫看地面,跟梁成舟说话都不肯对视,一眼都不。

    “一起。”梁成舟去拉她伸出来要身份证的手。

    林清竹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就朝旁边避开,收回手揣进兜里,嗓音很淡:“那你去吧!”

    余光瞥见人立在原地没走,下巴点了下坐在椅子上疼得腰都直不起的林书殊,“总得有人看着她。”

    梁成舟执意要去拉她,林清竹歪了下身子不让碰,嗓音冷冽道:“你自己去。”

    她很少用这种直硬的语气跟人说话,特别是眼前的男人。

    心里有一股极力压抑着的怒火,压得她快爆炸了,刚下车被他拦着不准走时没发作,是看林书殊疼得像是快死了。毕竟人命关天,浪费时间她良心过不去。

    知她不想跟自己在一起,现下已经是很排斥的态度。梁成舟把到嘴边的话咽进喉咙,不再勉强,转身去挂号。

    只要人不走就行,况且医院也不是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今天这事,他得好好解释,彻底解释清楚才行。

    梁成舟走了不到半分钟,林书殊就从坐着的椅子下滑,用手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她实在太疼了,想通过蹲着减缓疼痛。

    林清竹全程双手插兜站在座椅旁边,一句话没说,只冷眼旁观。

    从小到大,她几乎对所有事情都会进行划分。

    例如重要的,没那么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人也是。

    对在意的人,会关心会心疼。对没那么在意也不讨厌的,正常交往和礼数对待。对不喜欢的人,没什么同情心。

    所以对此刻生病的林书殊,她没有一点照顾和安慰的心思。

    但到底不够冷血。

    后来见人实在疼得厉害,梁成舟又迟迟没回来,好心去接了杯温水递给林书殊,让她喝了看能不能缓缓。

    结果人不领情,直接推开她的手,纸杯打翻在地,水打湿了林清竹右手手背和衣服袖口。

    “谁要你假惺惺?”林书殊蹲在地上,仰着头,猩红含泪的眼睛望向站着林清竹,嗓音哽咽带着哭腔,“林清竹,看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清竹觉得她真的有病,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疼死了也与她无关,又不是她造成的。

    越想越觉着自己也是蠢,费功夫看着她干什么?人都在医院了,死不死是医生的事。

    不带一点犹豫,转身就走。

    “因为我抢了你爸爸,所以你就要抢走我爱的人?”林书殊大声叫住她,“林清竹,我以前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会装,这么有手段。真让人恶心。”

    抢?装?恶心?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还要被人骂?

    谁他妈平白无故受人气不骂回去?难不成憋回家气死自己?

    林清竹脚步顿住,又转回身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一字一句:“林书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稀罕抢你的任何东西,你就没一点儿能让我瞧上眼的。我会不会装,有没有手段关你屁事。”

    “恶心的人是你不是我。”她说着突然轻嗤一声:“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她一直的直觉都没错,这人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性格好的姑娘,全是装的。

    真正的小太阳,是像许知意和蓝禾那样的。

    “你不稀罕?”林书殊仰着头大声质问:“不稀罕为什么非要在我跟梁成舟中间横插一脚进来?”

    林清竹听闻觉得好笑,“我在你和梁成舟中间横插一脚?你们在一起过?他喜欢你?你们是情侣?还是夫妻?”

    “如果五年前不是你设计他跟你上床,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林书殊急了眼,将话说得斩钉截铁,且带着浓浓的恨意。

    “五年前”,“设计”,“上床”。这些字眼,狠狠地刺中了林清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林书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见林清竹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林书殊默认她被说中心事,恨意更浓,“我和梁成舟原本大学毕业就要在一起,就因为你,你不要脸勾引他,你们睡了,他要对你负责,所以放弃了跟我在一起。”

    谁都不是傻子。

    林清竹既不傻,也不是无知孩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林书殊说的那些话,她原本是不信的,甚者觉得可笑。

    她一直很确定,自己和梁成舟住在一起的那些年,梁成舟没有喜欢的姑娘,也没有正在交往的。

    直到听见林书殊说:“梁成舟二十岁生日那年,我送了他一块儿表,他戴了整整两年,大三到大四。”

    林清竹记得那块表,梁成舟的腕表很多,经常换不同地戴。但大三大四那两年,却一直带着一块黑水鬼,从来没换过。

    因为好奇,她有问过他:“你很喜欢这块表?”

    戴着都舍不得换,想来是很喜欢的,只是那块表款式一般,也没多特别。

    梁成舟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看着她笑了下,笑容特别好看,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很喜欢。”

    那样不轻易说喜欢的人,会说出“很喜欢”三个字,得有多喜欢?

    原来喜欢的不是那块表,是送表的人。

    那时觉得晃眼好看的笑容,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般刺眼。

    林清竹陷在回忆里的思绪转回来,听见林书殊还在说,说得越发起劲,“我们在京市时,他对我那么好,每天都陪着我,去医院看我。自从你把他骗回渝市,他就变了,再……”

    京市?

    捕捉到重点,林清竹出声打断,“梁成舟毕业答辩结束,第……”

    朝她走近一步,想听得更清楚,“第二天去了京市,是跟你在一起?”

    “对。”

    ……

    梁成舟挂完号回来,没看见林清竹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听见陶舒说她几分钟前走了,彻底慌了。

    追出去怎么都找不到人,车里也没有,只有她的包还在他车上。

    打电话给她,第一个被摁断,接着打第二个,关机了。

    听着电话里一直不停重复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梁成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林清竹之间,好不容易才重新系上的那根线,又断了。

    他们,彻底完了。

    林清竹的手机从来不关机,永远二十四小时开着,为梁成舟开着。

    她独自在伦敦的那五年,即使从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会关机,任何时候都能打进去。

    不关机是他们之间一直的一个默契,林清竹知道他会担心,所以永远开着手机,让他知道她是安全的。

    第67章 裂痕 是啊!下雪了。

    出了医院, 林清竹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一直一直朝前走。

    没走多远梁成舟就打来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接电话”三个字, 心像被什么凿了一下, 特别疼。

    手指颤抖地摁下挂断键, 随后关机放进兜里,又继续走。

    除了心脏的位置又闷又疼, 还有无法形容的难受被锁在身体里,怎么都出不来。

    她心想:我为什么又在因为梁成舟难过?

    刚才在医院, 林书殊说的那些话, 在林清竹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跳动。

    还有五年前, 她和梁成舟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清晨, 他在窗边打的那通电话, 也在她脑子里自动来回播放。

    “就因为你,你不要脸勾引他。”

    “我爸爸去世, 他陪着我,安慰我。我生病住院,他每天都来医院看我。”

    “如果不是你,我和梁成舟五年前就在一起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又不喜欢她。”

    “很烦。”

    “……”

    这些话始终回荡在林清竹耳边。

    她一直单纯地以为,自己和梁成舟之间, 只是她喜欢他, 他不喜欢她,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没曾想,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这里面还夹着林书殊。

    原来梁成舟大学期间和林书殊相互喜欢。

    他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 只是喜欢的姑娘不在渝市上大学,她不知道而已。

    难怪他会那般烦躁,难怪他要去京市,难怪他不接电话,难怪她发消息说想见他一面,却始终等不到他出现。

    难怪昨晚问他有没有跟林书殊在一起过,他闭口不谈,沉默那么长的时间。

    是在徘徊挣扎,逼迫自己说否定答案给她听吗?

    那为什么要去伦敦找她?为什么五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买很多东西放在她公寓门口?为什么她回国后,明明不想跟他有什么,却非要来招惹她?为什么要说爱她?为什么要带她去他的婚房?为什么要在他家里布置她的房间?为什么要说那些戒指是买给她的?

    为什么要骗她?

    假的骗她是真的,还要她相信。

    她居然真的……信了。

    林清竹一直都没有哭,其实是想哭出来的,哭完心里就不难受了。但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发达的泪腺今天好像失灵了,她哭不出来。

    走了很久,走到双腿酸软,上天桥的石梯每一步都抬得艰难。

    下天桥走到一半,闻到空气中有烤红薯的味道,突然就感觉肚子饿了。

    停下脚步,向桥下望去,桥底下停着一辆挂着“烤蜜薯”招牌的小推车。生意还不错,排着一小串队伍,人买好走了又有新的顾客接上。

    天气冷,人都喜欢吃口热乎的,特别是姑娘家,就喜欢这种舔糯软乎的。

    林清竹下了桥,走到队伍最后头排队。她想买个烤红薯吃,肚子饿,身上也有点冷。

    摸兜里发现没有钱,只有手机和一张卡,不想开机,就四处张望看附近有没有银行。

    运气不错,马路对面有一家,她又重新朝天桥上走去,取了钱,回来发现买烤红薯的队伍变长了。

    刚还只有七八个人,这会已经是大排长龙。

    好不容易排到林清竹,却被告知这一炉已经卖完了。

    卖烤红薯的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阿姨,操着一口渝市话对她说:“妹儿,等一哈儿哈,最多几分钟就好嘞。”

    林清竹朝她笑了笑,轻微摇头:“我不要了,谢谢阿姨。”

    她讨厌等待。

    说完就转身走了,没走多远,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羽绒服衣袖。

    低头一看,是刚才排在她前面的一家三口中的小姑娘,小姑娘应该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把手里拿着的烤红薯递给她,嗓音清甜:“姐姐,这个给你。”

    林清竹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你……”

    “姐姐,你快吃。”小姑娘直接把烫烫的烤红薯塞进林清竹手心,手指了下还在红薯摊那的父母,“爸爸妈妈多买了一个,这个本来就该是你买的。”

    林清竹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见她的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微笑,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眼里满是爱意。

    林清竹在兜里掏出一张纸巾,蹲下身,将钱递给面前的小姑娘,“谢谢你给姐姐红薯,也谢谢你爸爸妈妈。”

    小姑娘两只手摆起来做拒绝状,小脑袋瓜摇得更拨浪鼓似的,“我不能收,爸爸妈妈只叫我给你烤红薯,没让我收钱。”

    “这是姐姐买的。”林清竹将钱卷起来,塞进小姑娘的衣服口袋,“你爸爸妈妈买烤红薯也花了钱的。”

    话音刚落,有白色的颗粒物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林清竹白皙的手背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白色的雪花,它太轻了,几乎是落在手上的下一秒,就化成水消失了。

    林清竹仰头看向天空,确实有雪花轻洒下来,但雪量很小,只有零星几粒。不似伦敦,初雪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小姑娘兴奋地大喊,然后就转身跑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跑的过程中想起还没跟林清竹打招呼,又回身朝林清竹大声喊:“姐姐,再见。”

    林清竹扬起嘴角,朝小姑娘招手,“再见。”

    她一直蹲在地上,看着小姑娘跑向她爸爸妈妈,扑进她爸爸妈妈的怀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朝天空伸出掌心,比雪花最先落在谁的手心;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走远的幸福背影。

    雪比之前下大了些,林清竹冒雪走在街上,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眼泪无声滑落。

    失灵的泪腺,又恢复了。

    一路都有人在说:快看!下雪了。

    某个因为吃到烤红薯而觉得幸福的姑娘,也在心里说:是啊!下雪了。

    路边坐着个乞讨的残疾流浪汉,两条臂膀都没有,右裤腿也是空的,鞋子和裤子上全是破洞和长时间没洗累积起来的黑泥,光看着就感觉他很冷。

    林清竹擦干眼泪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他左腿边放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着:几天没吃饭了,求好心人给口吃的。

    轻叹口气,将兜里之前在银行取的现金全都放进那张纸旁边的铁盆里。

    她放下的那一刻,流浪汉突然抬起头来,他的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很瘦,脸上布满皱纹且很脏,眼睛很空洞。

    “谢谢。”他说,嗓音哑得不像人的声线。

    林清竹眨了下酸涩泛红的眼睛,轻声说道:“天气冷,快回家去吧!”

    等走远了才想起,她不该说:快回家去吧!

    万一他没有家,听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流浪汉之所以叫流浪汉,是因为无家可归。

    ……

    梁成舟找了一天的人。

    每一找一个地方心就更慌一分,那种心慌就跟五年前他从京市赶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一样。

    五年前也像现在这样,家里没人,大院没人,学校没人,手机关机。

    林清竹可能会去的地方,她的公寓、她爷爷留给她的别墅、她爷爷的墓地、陈逸家。她可能会找的人,林宴、许知意、蓝禾、问夏。

    能找的地方,能问的人,全都找了问了个遍,却怎么都找不到。

    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谁都不知道她在哪。

    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谁都打不通,大家都在找她。

    梁成舟再怎么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心里劝自己冷静,想有没有可能漏掉的地方。

    一直到傍晚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找到人。

    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不是办法,梁成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快断了,掏出手机打电话。

    打给一个平时很少联系的朋友:“找你借几个人用,找人,照片你有,不是伦敦,就主城区,一小时内,最晚十二点之前,麻烦了。”

    电话刚挂,立马又有来电进来,是林宴。

    他人没在渝市,在沪市出差,中午接到梁成舟的电话问大侄女有没有联系自己,一听就知道两人之间出问题了。但他当时忙,客户也在旁边,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

    忙到这会儿才得空,想着都好几个小时都过了,人肯定早就找着了,结果打大侄女手机却还是关机。

    以为是忘了开,就给梁成舟打,“梁成舟,让我大侄女接电话。”

    “……还没找到。”梁成舟指尖捏了捏眉心,喉咙苦涩。

    “还没……”林宴脾气本就没多好,这会儿气急了,语气就更难听了,“都他妈一天了,你他妈找个人找不到?”

    梁成舟沉默半晌,没说话。

    林宴冷静下来后,喘着粗气问:“为的什么事?你又干了什么?”

    梁成舟无声张了张嘴,话说不出口,只能选择沉默。

    为的什么事?

    为的什么都没有的事。

    他又干什么了?

    干了件有嘴也说不清的倒霉事。

    梁成舟觉着自己除了冤,也是真他妈的有毛病。

    就是再不耐烦,也不能去抱林书殊啊!

    但他怎么知道林书殊会突然跑去公司发疯?又怎么料得到清竹去突然跑去找他?更不知道因为嫌林书殊麻烦,想着抱她走快点的画面,怎么就会这么不巧地被清竹撞见?

    他要知道今天这么倒霉,去那破公司上什么破班?在家待着哪来的现在这些破事?

    可这事还真有嘴也解释不清了。

    他现在说什么,就是把嘴皮说破了,清竹都不会信一个字。

    她好不容易才愿意重新相信他,这个过程多难他简直不要太清楚。

    现在好了,林书殊发一次疯,他犯一次蠢,什么什么都完了,全完了。

    “你他妈哑巴了?”林宴本就一肚火,见梁成舟一直不说话火气瞬间烧到天灵盖。

    心想:大侄女到底喜欢梁成舟什么?换个人喜欢不行吗?非就这人不可了?

    林宴就比林清竹大四岁,看着她长大,他这个大侄女的心性他一直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梁成舟惹她伤心了,不是心头难过到受不了,是绝不会不搭理她喜欢的梁成舟。

    “什么也没干。”梁成舟脾气也上来了,大声回吼了句。

    随后缓了声线,简单解释:“闹了点误会,林书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跑去公司大哭大闹,又突然肚子疼,我送她去医院被清竹看见了。”

    “你跟林书殊扯什么?清竹不喜欢她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清竹会突然出现?”昨天以前他还真不知道清竹不喜欢林书殊,从来没听她提过。以为顶多就是不亲近,不联系的关系。

    “你这意思还是我大侄女的错?”

    “不是,我……”

    “梁成舟,以后离我大侄女远点,她不愿意你别去招她心烦。”林宴说完重重地吐了气。

    “不……”梁成舟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

    林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他妈凭什么说不?她都被你伤多少次了?要不是因为你,她会跑去伦敦五六年不回来?”

    越说越气,想起五年前大侄女哭着跟他说想出国读书的事就气得火冒三丈,“如果不是她非要喜欢你,不是爸对你还算满意,这些年老子压根儿不会支持你去找她。”

    “以清竹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不行?就非得耗你身上?都多少年了?你珍惜过她的真心吗?她哪次哭不是因为你?你招她伤心让她失望的次数少了吗?”

    “梁成舟,你要敢再伤害我大侄女,老子一定揍死你。”

    “我……”梁成舟有口难言,也确实找不到辩驳的话。

    当然,林宴给没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挂了电话。

    自己打电话托渝市的朋友找人。

    看着挂断的电话,梁成舟滚了滚喉结,嗓音落寞,“我从来没想伤害她。”

    是在某一个瞬间,脑子突然闪过什么,非常突然。

    梁成舟突然就知道林清竹去哪了。

    想到瞬间就很确定,不会错,她一定是去那了。

    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黑透,无限黑暗笼罩。

    梁成舟将车停在大学城的幸福苑小区门口,果真瞧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坐在小区内的花坛左边的座椅那,座椅旁边还有一盏路灯。

    昏暗的浅黄-色灯光打在她身上,映得她小小一个,身上落满孤寂。

    她看着的方向,跟那年除夕夜一样,是他们一起住过的三楼六号。

    梁成舟看着那抹小小的白色身影,心紧了一下,也疼了一下,眼眶热了,眼角有滚烫的泪珠滚下来。

    手背随意抹了下,再掏出手机给许知意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大家别找了,他找到人了。

    挂了电话立马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去,不经意瞥见副驾驶座椅上放着的女士包,包口处露出一截白色的羊绒围巾。

    梁成舟伸手将包拿过来,想着待会儿先把围巾给林清竹围上。这天这么冷,中午的时候还下了一阵雪,她在外面冻一天了,怕是早就冻坏了。

    想到中午的那阵雪,心口痛感又深了几分。

    围巾全部抽出的瞬间,包口大开,梁成舟本就低着头,一眼就看见里面暗红色的方形小本,手顿在那里,很久都没敢动。

    原本在担心待会儿见到人,她会以哪种态度对待他的忐忑心情,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聚集在心脏的位置,酸酸的,涨涨的,很疼,很空。

    拿出户口本,下面还压着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银色的女士戒指。

    梁成舟一眼就认出,跟他手上戴着的这枚,是一对,是情侣对戒。

    男人一直甭着的那根神经一下就断了,猛地一下抬头透过车窗玻璃看向小区里的那个姑娘,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嘴唇无声张了张,看口型喊的是:“清竹……”

    林清竹的包里出现户口本和戒指这两样东西,就是再迟钝再傻的人,也知道她今天打算要干什么。

    谁会没事把户口本随身带身上?

    难怪她今天会突然出现在公司,难怪她化了妆,难怪她会出现那样难过的表情。

    她欢欢喜喜地来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还打算去民政局跟他领证结婚,结果却撞见他抱着别的女人出现,还是她讨厌的继姐。

    心里得多难过?对他得有失望?

    林宴一点没骂错,他真的……总是惹林清竹伤心,让她失望。

    总在她每一次鼓起所有勇气走向他的时候,一掌将她推开,推开前还要在她心上捅一刀。

    梁成舟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那么爱林清竹,爱得要命。为什么却总让她失望,让她伤心难过,让她痛苦。

    现在是,五年前也是。

    第68章 林梁 我又不喜欢她,很烦。……

    一七年, 六月底。

    梁成舟一夜没睡,细算起来应该是两天没睡了。

    前一天因为毕业答辩熬了个通宵,昨天晚上又跟林清竹喝酒喝到凌晨, 后来更是……胡闹到几近天亮。

    不知道是胡思乱想导致失眠, 还是失眠才胡思乱想。

    他在想什么?

    在想原本单纯地喝酒, 怎么变得不单纯的?就喝个酒, 居然能喝到探索人性快乐的奥秘这事上去?

    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怎么失控的, 更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亲在一起,抱在一处, 滚成一团的。

    男人睁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回想事情发展的全过程。

    起因是清竹买了酒回来, 庆祝他答辩结束。

    从她进门他就发现她今天很不一样, 有点太漂亮了, 穿得有点太少了。姑娘穿着酒红色的吊带短裙,那裙子又短又紧, 堪堪遮住大腿根,把她的身材曲线勾勒得近无完美。

    其实在打开门的瞬间,他就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某些不可言说的细胞在叫嚣。

    姑娘的行为也有点奇怪,老是离他很近, 身体有接触的那种近。

    手臂不小心挨上他的, 他不主动撤开她似感觉不到。手指碰到他的手背,不是直接拿开,而是往下慢慢滑走。脑袋凑到他面前,嘴唇贴着他耳朵讲话。而且他们的大腿和膝盖,总是会不经意碰在一起。

    梁成舟虽觉出林清竹不对劲, 却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更不对劲,姑娘每次靠近时,他除了头皮一紧,心乱如麻,还很想让她再近些。

    比如想她直接贴上来。比如伸手抱住她,揉进身体里。比如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压向沙发,撕烂她的衣服……。

    但意识在强烈地阻止梁成舟,告诉他:不可以,这是林清竹,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爱护的姑娘。

    同时也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梁成舟,你他妈趁早把那些肮脏龌龊的思想收起来,在梦里亵-渎人已经很不是东西了,居然还敢在人姑娘面前臆-想,你他妈还是人吗?

    梁成舟是个各方面都正常的男人。

    从青春期开始就会做那种梦,他的梦里一直是同一个姑娘。姑娘很白,嗓音很甜,头发很长,身子很软,但就是没有脸。

    总是像妖精一样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声喊他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直到他从梦中清醒才停止。

    那声音他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听过。

    姑娘没有脸不吓人,毕竟梁成舟没有喜欢的姑娘,幻想不了。

    但姑娘的脸变成林清竹就吓人了,除了脸,其余什么又都没变,还是那个姑娘,那些动作,那些场景。

    当然,梦里倒没觉得吓人,甚至很兴奋,是醒了后觉得吓人。

    梁成舟原以为林清竹只会来他的梦里一次,没想到来了就不走了,次数还越来越频繁。

    且没做梦的时候也是她,手刚握住,眼睛一闭就是她的脸,她的身影,她的笑容。

    林清竹第一次来他的梦里,是不久前有天晚上下暴雨,去她学校接她回家,等她下楼的过程中,唐贺森问他喜不喜欢清竹的那个晚上。

    他被唐贺森问的那些没谱的问题弄得很烦。

    什么叫清竹日后谈恋爱?又什么叫清竹跟男生牵手?还什么亲嘴?结婚?

    梁成舟觉得唐贺森脑子有毛病,有大毛病。

    清竹才多大?刚成年几天?十九岁谈什么恋爱?结什么婚?

    梁成舟心里的那股烦躁还没下去,接到清竹后人不似往日见到他那般开心,整个人闷闷的,也不跟他说话,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理,他就更烦了。

    带着烦躁入睡,没多久就开始做梦,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对那个姑娘做尽了各种事情,第二天早晨清醒后,见到真的姑娘的那一刻,他头都没敢抬起来,眼神都是飘的。

    就像昨晚,他们在客厅的沙发聊天喝酒,心虚加躁热,梁成舟全程没敢往林清竹脸以下的部位扫过一眼,可姑娘的脸也好看得让人心动。

    昨晚他俩也不知道是真的高兴他毕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反正不自觉都喝得有点多。

    后来清竹说想吐,要去卫生间,起身时没站稳,一下跌在他身上,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扶她起来。

    梁成舟愣住的那几秒,不是因为酒精迷惑神经致使反应慢,是因为林清竹身上太香了,而且她跌下来的瞬间,他看见了点不该看的。

    真不是故意要看,实在是姑娘身上的裙子太短,领口又开得特太,加之左边肩带滑落,他一下就……看见了。

    他克制着不正常的心跳,屏住呼吸,双手分别握住林清竹两条白皙纤细的臂膀,忽略掌心下的滑-腻触感,正打算将她扶起来。

    结果姑娘顺势一滑,直接就坐在了他腿上,手臂很快速地抬起勾住他脖子。

    林清竹今晚一直不对劲,现下又喝醉了,这突如其来的更不对劲梁成舟根本不想管为什么。

    只希望在事情在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不继续错下去。

    他还没来及说话,一道黑影夹着馨香袭来。

    林清竹居然凑近来亲他,梁成舟都快吓死了,不敢不躲。躲了一次,还得躲第二次,第三次。

    其实心里压根儿不想躲,他该死地在期待,想让她得逞,想她再大胆些,想她再强势些。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期待那般,林清竹得逞了,柔软的唇瓣强势地撞了上来,湿热的舌尖在他唇上游离磨碾。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像在吃橘子味的果冻。

    人在有些事情上有本能的天赋,即使从未吃过这样的果冻,却知道该如何品尝它的香甜。

    理智和欲望在打架。

    梁成舟觉得自己卑鄙。

    林清竹每喊一次他的名字,他的理智就消失一分,欲望增加一分。

    他只是敷衍地躲了她几次,一点没用力地推了她几下。面上装作在拒绝她的靠近,其实压抑的渴望早就冒出头,内心深处甚至已经将人生吞活剥了。

    林清竹要他抱她,要他亲她。他满嘴仁义道德,说了很多拒绝的话,行动上却一点不含糊地抱着人猛一顿亲。

    真就是话没少说,便宜没少占。

    可当姑娘往他手里塞小方块时,他是真的慌了。

    能抱抱她,亲亲她,他已经很满足了。

    更过分的事他是只敢想,怎么都不敢做的。

    毕竟人姑娘喝醉了,他在趁人之危。

    可林清竹哭了,哭得特别伤心,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让他不要生气的话。

    他生什么气?气她太胡闹,气她居然连避孕套这种东西都准备了。如果今晚跟她喝酒的人不是他,她也要对别的男人做同样的事?那怎么可以?

    除开那一点,语气不好,态度恶劣,话语严厉,那都是欲盖弥彰,是为了掩饰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的肮脏心思。

    他也怕。怕她生气,怕她后悔,怕她恨他,怕她以后都不理他。

    梁成舟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林清竹在自己面前哭。

    她一哭,他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全然消失了。

    “清竹。”吻停在白皙修长的颈侧,梁成舟轻声喊她的名字,忐忑地问:“为什么?”

    林清竹不回答,偏过头来吻他。

    梁成舟把人压向皮质沙发,手上揉捏使坏,嘴上却问:“会不会恨我?”

    “不会。”林清竹摇头。

    亲她的耳朵,柔声诱哄:“不要后悔好不好?”

    “好。”姑娘很乖地答应了。

    “可以吗?”

    “嗯。”

    他还想再吃颗定心丸,“真的可以吗?”

    “真的……”林清竹把话递到他唇边,衔进他嘴里,“可以。”

    梁成舟一听,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不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然后就开始了胡闹,像他梦中那般胡闹。

    想到这,梁成舟一直睁着的眼睛总算是闭上了。

    按理说闹腾了一夜,身体又舒爽又疲惫,四肢百骸都残留着快感后的倦怠,困到极致本应很好入睡,结果却怎么都睡不着,反而更精神。

    脑子里所有的神经,全部被拧成一股弦从两端使劲拉扯,一闭上眼睛,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就跟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晃个不停,赶都赶不走。

    林清竹脸红娇羞的样子,汗水打湿头发的样子,受不住喊他名字的样子,到达后闭着眼睛喘气的样子。

    她说。

    梁成舟。

    你抱抱我。

    我疼。

    可以了。

    你别亲我耳朵。

    你慢一点。

    梁成舟,梁成舟,梁成舟……

    梁成舟脑子快炸了,身体某-处也快炸了。天快亮时好不容易浅浅眯了会儿,就快要睡着了,又突然清醒过来。

    睡在旁边儿的姑娘手脚都缠了上来,跟八抓鱼似的缠在他身上。

    最后在浴室那次,完事后林清竹无力到站不稳。

    简单清洗后把人抱出来放床上,梁成舟从柜子里随便找了件他的T恤给她套上,姑娘眯着眼睛小声说困,想睡觉。

    见她头发还湿着,给她吹头发,结果吹一半人就软绵绵地趴伏在他肩头睡着了。

    原本是有打算把人抱回她自己卧室睡的想法,但一抱起来就舍不得放手。

    姑娘香香的,软软的,睡着的样子又乖的不行。所以梁成舟把人从他卧室抱去她卧室溜达了一圈,又抱回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一直乖乖睡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了,缠他身上后抱得特别紧。

    姑娘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嘤咛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人并没醒,睡得很香甜。

    卧室空调开到18度,梁成舟还是觉得热。毕竟林清竹身上只裹了件白色的棉质T恤,其余什么都没有。

    做梦会上瘾,接吻会上瘾,抚摸会上瘾,做-爱会上瘾。

    所有上瘾全部来源于一个人,他对林清竹上瘾。

    晨光熹微,一缕光亮从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钻进来,映在木纹砖地板上,在空中似形成一道彩虹的颜色。

    男人滚了滚喉结,手臂伸出去,手悬在空中林清竹腰际上方一点的位置,顿在那没动。

    抱住她?不敢,推开她?不想。

    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好像什么都变了。好像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又好像做什么都不够理直气壮 。

    确实是理不直,气不状,主要他凭什么?

    既不是人男朋友,也不是在人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更可怕的是,林清竹心里怕是都没把他当异性。

    梁成舟也想过,昨晚清竹为什么会主动亲他?

    得出的结果是:能为什么?人姑娘喝醉了,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人又没谈过恋爱,感情都还没开窍。可能只是觉得好玩,想试试。

    总不能因为喜欢你吧?要喜欢你就不会跟你说要做一辈子的家人了。

    一辈子的家人。

    他对她做了这种事,她还能愿意跟他做家人吗?

    梁成舟长叹一口气,心想:怎么办?

    待会儿人醒了,他该怎么办?说什么?怎么说?

    要不先认错?或者先让她揍他一顿?揍到出气为止?

    她想怎么样都行,就是拿把刀把他捅了都可以,只要她能消气。

    可要是林清竹觉得他恶心,怎么都不肯原谅,怎么办?

    这毕竟是姑娘家的清白,一辈子的大事啊!

    某人叹气的同时还在心里骂自己:梁成舟,你他妈干的是人事吗?她喝醉了,你他妈又没醉,她不懂事,你他妈也不懂事?

    这可是林清竹,你欺负谁也不能欺负她啊!肮脏的梦里是她就算了,怎么还把梦变成现实了?

    把人吃干抹净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第三次,你他妈还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还能找借口怪酒精的原因,姑娘主动亲他,他没经得住诱惑。

    第二次也能怪她非要用嘴喂他喝水,他没这样喝过水,觉得稀奇,就多喝了几口,喝出了问题。

    那三次怪什么?人去浴室洗澡,你听看水流声怎么就心痒难耐了?怎么就不要脸地溜进去抱着人亲个不停了?怎么就把人摁墙上了?

    人第一次,你他妈没轻没重地折腾了一夜,还是人吗?人把你当哥哥,当家人,你他妈居然干这种畜生才会做的事。

    你他妈到底哪来的胆子?怎么敢的?

    梁成舟又烦又忧还很愁,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收拾满屋的残局,每打扫一个地方,就在心里骂自己一句。

    却又时不时勾一下嘴角,平日冰冷的眉眼今日甚是柔和。

    打扫完又去厨房准备早餐,做的全是卧室里睡着的那个姑娘爱吃的。

    弄完早餐进卧室看一眼姑娘醒没醒,人侧趴着睡得很香,没有一点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梁成舟伸手将林清竹睡得凌乱的头发从脸上拨开,露出半边白皙俏丽的小脸,好看的姑娘任何时候都好看,睡着也不列外。

    坐在床沿的男人不自觉蹲下身去,盯着人看,看了好一阵儿。梁成舟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林清竹睡觉,但从没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带着情-欲,占-有,侵-略的眼神。

    经过昨晚,或者说早一点,从那个梦开始,每次一看见她,心就很……痒。

    从林清竹出现在梦里,到昨晚把梦变成现实,这中间只有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太忙,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梁成舟抽不出一点多余的时间,去理清为什么梦里的姑娘会变成林清竹的原因。

    想肯定是想过,但想不明白,没有答案。

    一边想不明白,一边又每天做梦。

    累到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没停止过做梦。

    梁成舟每天早晨阴着一张冷脸在卫生间洗内-裤时,心情都极其微妙。除了在心里骂自己畜生,心底深处有种念头在蠢蠢欲动,似要破壳而出。

    他没敢让“它”出来,有关林清竹的一切,他一直都很小心,就怕伤害到她一点。

    所有想着先等这阵子忙完,彻底理清楚了再来解决“它”。

    经过昨晚的事,梁成舟好像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了,不算清晰,但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去,食指指腹小心翼翼落在姑娘脸颊,轻轻地摩挲滑嫩的肌肤。

    满脸柔情的男人滚了滚喉结,极轻地喊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迟疑,“清竹,如果……”

    如果我们换种身份相处,你会愿意吗?

    话梁成舟没说出来,想着等人醒了再说,先认真道歉,好好认错,看人姑娘的态度是什么,再聊后面的事。

    下一秒,卧室响起一道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是梁成舟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瞥见床上的姑娘眉间皱了下,怕把人吵醒,他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接电话,音量放得很低,“有事?”

    “哥们,你搁哪呢?赶紧来……”唐贺森打来的,他那边闹哄哄的,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酒吧或是KTV那种场所。

    梁成舟正疑惑这个点,他怎么还在酒吧?

    电话那头就有另一道女性声音插进来,林书殊似乎喝醉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梁成……舟,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等了你……一晚上,你……”

    唐贺森一边把醉得神智不清的人扶到沙发,一边举着手机对梁成舟说:“这祖宗在我这闹一晚上了,你赶紧来把人弄走。”

    林书殊前天回的渝市,她的学校毕业答辩早,在月中。她回来就直奔渝大找梁成舟,知道他昨天毕业答辩就提出结束后晚上为他庆祝,地点就定在唐贺森的酒吧。

    她等了一晚上,没等人不说,电话也没人接。

    心里难受就只能借酒消愁,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得越多心里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喝,不自觉就喝到天亮,喝到现在。

    “没空。”梁成舟直言拒绝。

    唐贺森“嘿”了声:“不是,人姑娘好歹等你一晚上了,又喝醉了,你就当……”

    “跟我没关系,我没答应她。”梁成舟眉间微微皱起,体内躁意升腾。

    他确实没答应林书殊,在她提出的时候就拒绝了。

    再说了,有人为他庆祝。

    梁成舟侧了下身,远远瞧了眼床上拱起的小小一团,眉眼又瞬间变得柔和。

    唐赫森突然问:“你声音怎么这么奇怪?身边有人啊?”

    没往深处想,只是开玩笑,随意调侃了句:”大清早的,该不会是哪个姑娘睡在旁边吧?”

    梁成舟没说话。

    对方居然没否认,这太罕见了。

    唐赫森眉心一跳,霎时觉得很可疑,立马追问:“真有啊?谁啊?”

    “清竹。”梁成舟没打算说的,可也不知怎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听筒又传出林书殊的声音,她抢了唐贺森的手机,抱在胸前大声吼道:“梁成舟,你……王八蛋,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喜欢你这么对年,我这么喜欢……”

    梁成舟听不下去,一个字都不想听,直接就要挂电话。

    “怎么办?这祖宗对你的喜欢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你不来,她不肯走。”电话那头又换成唐贺森在讲话。

    梁成舟被弄烦了,眉间拧紧,压着火低吼回去:“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又不喜欢她。”

    “很烦。”他真觉得很烦。

    第69章 林梁 我喜欢她,很明显吗?

    梁成舟挂了电话意识到自己音量有些大, 担心吵醒睡着的姑娘,回身看了眼床的位置,见林清竹还是之前那个睡姿没变过, 又放下心来。

    手机显示低电量警告, 怕唐贺森再打来烦人, 就拿着手机出卧室去外面充电。

    梁成舟不知道, 他以为还睡得很香的姑娘,其实已经醒了。在他说出“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这句话之前, 就醒了。

    林清竹是被梁成舟的说话声吵醒的,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窗边有人说话。不想醒, 艰难地睁了下眼, 发现周围的环境虽然很熟悉, 但不是自己房间, 困意瞬间跑走, 脑子一下清醒大半。

    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梁成舟高大的身影立在落地窗眼前, 周身的轮廓被日光晕染开,是模糊的身形而又真实的存在。

    他在跟人打电话,还说了她的名字。

    昨晚发生的事情如潮水涌来,姑娘的小脸隐隐烧了起来,抿嘴闷笑。

    林清竹当然高兴, 把梁成舟睡了这件事, 就是值得高兴啊!

    腿在被子里扑腾下,腿根处传来轻微酸麻感,怔愣几秒,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

    昨晚的画面在脑子晃的同时,心里也有一道声音:原来他也没她想的那般清心寡欲。

    昨晚好几次林清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梁成舟太会折腾人了,一会温柔一会又很凶,一会顺从她慢一点的要求一会又很强势。

    她也不差,看得懂他脸上陌生的隐忍,听得懂他喉间压抑的难-耐,他会折磨人,她也会。腿勾住他劲瘦的腰,手臂缠上他肩膀,脸颊埋进他颈窝,一下一下蹭着他的皮肤,让他失控得更彻底。

    只是后来体力不支,跟不上他的节奏,被撞得视野不清,颠得意识溃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抓不住,手臂虚虚挂在他脖子上,攀-附着他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地喊他的名字。

    回味起来,是喜欢的,难怪寝室的姑娘们聊起这个话题老是脸红害羞。

    最开始确实疼,疼过之后就是舒服。不正常的心跳,喘不上的呼吸,蚀骨的麻,极致的痒,耳边粗重的喘息,体温传递的灼热,纠缠厮磨的身体,想逃离又想继续。

    是会上瘾,想上瘾的快乐。

    林清竹迫不及待要从床上爬起来跟梁成舟摊牌。

    没错,她最晚就是故意的,故意灌醉他,故意引诱他,故意把他……睡了。

    且是蓄谋已久。

    从半个月前那个雨夜,林清竹意外听见梁成舟跟唐贺森说不喜欢她,把她当亲妹妹开始。她就很不开心,每天都哭,心情糟糕透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梁成舟不喜欢她?梁成舟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她感受到的那些例外,那些不同,那些偏爱,还有他答应她的事,他的承诺,和她的约定,难道都是假的?

    林清竹不相信,她需要求证。想了很久,也计划了很久,上床是最直接的方式。

    从昨晚发生的一切来看,她的不相信是对的。

    嘴唇微张,刚要喊他的名字,梁字已经到嘴边了,又硬生生止住。

    梁成舟异常烦躁的嗓音传来,音量不大,但足够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举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又不喜欢她,很烦。”

    那一刻,林清竹感觉自己如坠冰窖,周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凉。

    梁成舟说的人……是她?

    只可能是她了。

    清竹。怎么办。不喜欢。很烦。

    除了她叫清竹,他身边好像也没别的叫清竹的姑娘。

    察觉到窗边的男人挂了电话,林清竹下意识紧闭上双眼,装作没有醒来的样子。

    她不敢醒了。怕面对梁成舟,怕看见他眼里的厌烦,对她的厌烦。

    很怕很怕。

    听着他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身体止不住地轻微颤抖。

    林清竹在心里不断祈求他千万不要过来,直到听见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卧室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安静得再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声响,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缓慢地睁开眼,眼泪一下涌了出来,难受如鲠在喉。

    梁成舟说的那些话,像千万根刺密密麻麻地扎进林清竹的心脏,让她每呼吸一下都很疼,疼得受不了,疼得想死去。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止不住地掉。紧闭上双眼,泪水也会从眼角眼尾溢出,肆意流淌在脸颊,更多的是顺着太阳穴滑进头发里,消失不见。

    她不想哭,可又忍不住。不敢哭出声来,极力压抑着,头埋进枕头里,让泪水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闷在里面。

    林清竹太难过了。

    梁成舟说她很烦,比他说不喜欢她,还要让她难过。

    客厅的梁成舟并不知道卧室的姑娘哭了,并且误会了。还在满心想着一会儿等人醒了,该怎么赔礼道歉的事。

    他一直在等林清竹醒来,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姑娘也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中途进去看过两次,林清竹整个脑袋都埋在枕头里,两条手臂死死地抱着枕头,睡得很熟。

    梁成舟在床边轻声喊了一声,人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任何反应。没办法,只能让她继续睡。

    毕竟他昨晚不做人,确实把人给累着了,还累得够呛。

    只是……她这睡姿怎么这么奇怪?不闷吗?

    林清竹一直在装睡,每次梁成舟一开门进来,她就止住哭泣,头埋进枕头里,一动不动。

    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她总不能睡到晚上还不醒,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不想醒,不想面对,也不敢醒,不敢面对。

    太难堪了,太害怕了。

    她怕一醒过来,就会看见梁成舟厌恶的眼神,怕他说出更多她听了会受不了的话,怕他让她立马从他家搬走,怕他以后再也不搭理她。

    一想到这些,林清竹哭得更凶,恐惧席卷了她。

    近三点的时候,梁成舟接到妹妹问夏打来的电话,语气着急带着哭腔,“哥,大哥出事了。”

    梁成舟听闻眉心拧紧,镇定询问:“你别慌,大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梁问夏人现在京市,正开车从京大往军-区大院赶。

    她也不知道梁亦枫具体出了什么事,只是外婆刚给她打电话,说梁亦枫的直系领导突然来家里,在书房跟外公说了好半天的话,外婆偷听到大哥一个多月前去越国出任务,一队人还没落地就消失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听口气大概率是出事了。

    外婆电话里哭得很厉害,让她赶紧回去。

    梁问夏心里特别慌,脚下油门一脚又一脚踩得很勤,“哥,怎么办?大哥会不会真出……,我……我害怕。”

    “应该没事,大哥哪次出任务不消失十天半个月,别自己吓自己。”梁成舟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朝卧室走,“问夏,这事还没确定,你先别跟爸妈说,我马上买机票过来。”

    “好,我知道了。”梁问夏那边挂了电话。

    梁成舟进卧室叫林清竹起床,想带她一起去京市。

    喊了两声人没醒,又去推她肩膀,人扭着身子躲开,头都没抬一下,似很烦被人打扰。

    林清竹有轻微起床气这事,梁成舟是知道的。

    转念一想,不叫了,让她睡。

    带着她去京市只会让她跟着担心,事情具体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

    林清竹在犹豫是不是该“醒”了,毕竟梁成舟都来叫她三次了。本来就烦她,不能再招他烦了。

    梁成舟坐床边定机票时。林清竹在心里打腹稿,想待会儿醒了跟他说的话。

    她打算好好跟梁成舟道歉,说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让他不要烦她,不要讨厌她,也不要赶她走。

    她可以保证的。

    以后只默默地喜欢,把所有心思都藏起来,绝对不跟他开口,不让他看出一点。

    林清竹腹稿刚打了一半,梁成舟已经起身走了,很快就传来外面大门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他出门了?

    她擦干眼泪急忙爬起来追出去,客厅没人,厨房客人,打开门查看,楼道也没人,梁成舟真的走了。

    虽然失落,但暗自松了口气。林清竹觉得梁成舟走了也好,她暂时不用面对了。

    以为梁成舟只是短暂地出门有事,怕他回来碰上尴尬,林清竹回自己房间快速换了身衣服,然后就顶着大太阳回了学校寝室。

    快放暑假了,寝室只有一个平时话不多的姑娘在,林清竹跟她打了声招呼后,爬上二层木床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躲进密闭的空间。

    全身心都不能平静,不受控地想起跟梁成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美好的相处时光,很难受,很想哭。

    不想打扰到别人,牙齿紧咬住唇壁内侧,颤抖着肩膀,无声无息掉眼泪。直到寝室的另一个姑娘出去吃晚饭,房间才响起一道很小的哭泣声,很快,哭声如同被撕裂的丝绸,在空气中回荡。

    林清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才睁开酸胀湿润的眼睛拿起手机查看。

    是梁成舟发来消息:[清竹,我有急事去趟京市。]

    消息是梁成舟起飞前发的,删删改改了很多遍,第一次跟她发条消息都如此忐忑。

    想解释去京市的原因,怕她跟着担心。想提一下昨晚的事,可在短信里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像提了裤子不负责的渣男。

    打了一大段话没发出去就全部删掉。反反复复,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关机前只发了这么句话。

    他俩都还没聊过,林清竹到底是何种态度,他还真拿不准。

    只能等他从京市回来,再好好跟她道歉。

    看着梁成舟发来的消息,林清竹心里一下更难过了。

    一般梁成舟去哪都会带上她一块,即使时间错不开不能一起去,也会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却只说了个地方。

    看来是真的烦透了她。

    林清竹默认梁成舟去京市,是不想看见她,躲她的借口。

    因为从她上高中后,每年放寒暑假,梁成舟去京市看外公外婆,都会带着她一块去。

    *

    梁成舟一落地,就接到梁问夏打来报平安的电话,他刚上飞机梁亦枫那边就有消息传来,人没事,只是受了点伤,现在军-区医院。

    原来是外婆听话只听了半截,听岔了。梁亦枫的上级领导来家里是跟外公会报工作,顺便带来了好消息。

    梁亦枫一队人消失的信号前天晚上在越国边境出现,顺利完成任务且全部安全归队,正在回国的专机上,今日就能到。

    “既然没事,那我回渝市了。”梁成舟松了口气,当即打算重新买机票打道回府。

    “哥,你别着急走。”梁问夏急忙叫住他,“大哥后背被弹-片划伤了,右腿要做个小手术。”

    随后又解释道:“我下周毕业答辩,快忙吐了,你留下照顾几天。”

    梁成舟思索后答应下来,“行。”

    “清竹是不是跟你一块来了?”梁问夏口吻虽在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你把她借我用两天,我这有个展要弄。”

    “……她没来。”梁成舟隔了两秒才说。

    “嗯?”梁问夏很是不解。

    她哥这两年走哪都带着清竹,就是去领市比个赛,隔天就回的那种都带着,这次居然没把人带来,也太奇怪了。

    梁成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心虚解释:“怕她担心,没跟她说这事。”

    理由给的正当,梁问夏也没多想,“哦”了声就挂了电话。

    外公的警卫员在机场面外等着,梁成舟坐上车后,第一时间掏手机看有没有林清竹的回信。

    没有,一条都没有。

    还没醒?

    天都黑了,十几个小时了,再能睡也睡不了这么久吧?

    看来是真生他气了。

    梁成舟极轻地叹了口,迫切地想给她打个电话,打开拨号键盘,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拇指悬空放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却又迟迟按不下去。

    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打。

    转而给她发消息,又是删删改改一大段话。

    等红灯的间隙,前头的警卫员转头过来跟梁成舟说话:“成舟,毕业了吧?”

    “对。”梁成舟听见声音抬了下头,“温叔,好久不见。”

    车子重新启动,温秉林笑着问:“听问夏说,你昨天刚答辩结束?”

    梁成舟低头打字,情绪不明地“嗯”了一声。

    温秉林一边开车,一边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们这群娃娃,一眨眼,就全都长大了。”

    继而又说:“书殊也毕业了,前天她还给我打电话,说过两天要来京市看我。”

    温秉林是林书殊的生父,梁成舟跟林书殊会打小认识,就是因为温秉林是梁成舟外公的警卫员这层关系。

    梁成舟没心思跟他谈论林书殊,敷衍着回应了几句。

    专心打字,一字一句地斟酌,好不容易编辑完,检查了不下十遍,自认为认错态度诚恳,语言真诚,却又不太敢发。

    纠结了一路,一直到车停在医院门口,那条信息也没发出去。

    他为林清竹没回他消息这事找了个借口。说是林清竹找的,其实是为他自己找的。

    那姑娘性子跟别的姑娘不同,格外没有安全感,遇事第一时间总是逃避。遇到不想面对的人和事,她一贯的处理方式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更何况是酒后乱-性这样的大事。

    跟自己当成哥哥一样的人上床,或者说被自己当成哥哥一样的人欺负了,心里的冲击力不知道有多大,怕是都要恨死他了。

    先给她点时间冷静,不能逼太紧。

    再说了,梁成舟自己也没彻底冷静下来,昨晚的事发生得突然了,毫无预兆地情况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也需要时间理清楚。

    当然,也是真的怂了。

    梁成舟不得不承认,他活了二十二年,就只怂过这一次。

    一直怂到第二天傍晚,林清竹始终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出发前发去的那条消息也石沉大海。不管刷新多少遍,没消息就是没消息。

    梁成舟心里那叫一个烦躁,那叫一个忐忑,那叫一个不知所错。

    精神紧绷到只要听见手机响一下,立马就要拿起来查看。

    不是,都不是,林清竹那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某人一系列的不正常举动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外公外婆在背后猜测,宝贝外孙是不是谈念爱了,不然怎么一天二十四小时抱着手机看,吃饭洗澡都带着。

    但那状态看着又不像,每次手机一响,孩子一副很期待,但又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总是叹气。

    还有更奇怪的,算得上是诡异。

    一张俊脸,一会儿苦大仇深,一会儿又抿着唇傻乐,耳根子还特红。

    两老人越发看不懂,毕竟他们的宝贝外孙从小到大都是个正常孩子。

    所以到底是谈念爱了?还是失恋了?

    一家人在医院病房吃晚饭的时候,外婆问了,问得很小心:“成舟啊!怎么心情不好吗?”

    “没。”某人食不知味,咬着筷子摇头。

    老太太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失恋了?”

    “外婆,我还没谈。”梁成舟无精打采地回答。

    林清竹那边已经一天一夜没消息了,他们俩从来没有这么久不联系过,而且林清竹从来不会不回他的消息,他的消息她几乎都是秒回。就算当时没看见,也会在看见后第一时间给他回话。

    “那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外婆又问。

    梁成舟不说话了。

    喜欢的姑娘?好像是有了。可喜欢的姑娘,好像不喜欢自己。

    外公在旁边粗眉一拧,用鼻腔“哼”了声,嗓门忒大:“有喜欢的姑娘就去追,别成天唉声叹气,老子的外孙可做不了怂包,招人笑话不是?”

    “你外公说的对,喜欢就勇敢去追,你不追,就被别人追走了。”外婆眉梢染上惊喜,手中的筷子一丢,连连点头附和。

    后又开始教外孙怎么追姑娘,聊年轻时外公是怎么追她的,“追姑娘心要真诚,脸皮要厚,花样要多,想当初我和你外公那个年代……”

    外婆说了一大堆,梁成舟却没听进几个字。

    “她能答应吗?”某人说得特没底气。

    这话一出,大家惊讶极了,齐齐看向梁成舟。连一直没说话,安静吃饭的梁亦枫都抬眸看了过来。

    梁问夏学校忙,刚到病房,一进门就听见了关键信息。眉梢扬起,一屁股坐在梁成舟旁边的位置,戏谑地“哟”了声:“怎么着?”

    在她哥耳边用讲悄悄话的音量,很小声道:“终于坐不住啦?打算跟清竹表白啊?”

    某人被妹妹的话惊到,惊起一片惊涛骇浪,刚要发问,被外婆打断。

    外婆夸张地“哎哟”一声,双手捧着梁成舟的脸,又去摸他脑袋瓜,“乖乖耶!我宝贝外孙长得这么精神,又高又帅的大小伙子,哪有小姑娘不喜欢的?”

    梁成舟耳根红得彻底,把妹妹扯出病房,紧张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你,为什么说,我……我打算跟清竹表白?”

    “不跟清竹表白?”梁问夏笑眯眯地反问:“那你打算跟谁表白?”

    梁成舟抓住重点问:“为什么是清竹?”

    “你问我为什么?我哪知道你为什么?”梁问夏觉得好笑,斜着眼睨她哥。

    “不是你说我要跟清竹表白的吗?”

    “那你就说是不是吧?”

    “……” 梁成舟不说话了。

    梁问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哥,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清竹?”

    喜欢?他一直很喜欢她。只是……

    梁成舟又问了:“我喜欢她,很明显吗?”

    “你还不明显?那简直不要太明显。”说到这事梁问夏可太激动了,终于可以一吐为快的爽感,“你眼睛都快长人身上了知道吗?只要清竹出现在你视线范围内,你有一秒钟不看她吗?人喝水你要看,人吃饭你要看,人去上厕所你都要盯着厕所门看半天,跟变态……”

    梁问夏话没说完就看见他哥脸红了,虽然不明显,但就是脸红了。

    这太稀罕了。

    脑袋瓜凑到梁成舟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哥的眼睛看,幽幽吐出一句:“你这是……害羞了?”

    “没有。”梁成舟才不会承认,大手推开妹妹光溜的脑门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那你觉得,清竹她……”

    眼神闪烁着,面部表情和话语都极其不自然,“会……会喜欢我吗?”

    梁问夏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踮起脚尖捏她哥发红的耳朵,“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跟没脑子似的?清竹每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你俩每天都在一起,她喜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梁成舟最会抓重点了,一张俊脸要笑不笑的,不确定地问:“你是说,清竹也喜欢我?”

    说话的同时,那天晚上林清竹主动亲他,主动将滑软的舌尖递进他口中,主动将腿缠在他腰上,还有用嘴喂他喝水的画面,像幻灯片在他脑子闪个不停。

    “我不知道。”梁问夏撇嘴耸肩,下巴一抬,甩着高马尾走了。

    边走边小声嘀咕了句:“两个傻子。”

    梁成舟独自在走廊风中凌乱了一阵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这次一点没犹豫,掏出手机直接拨了出去。

    “嘟……嘟……嘟……”

    听筒里每“嘟”一声,某人的心就跟着紧一下。

    结果……没人接。

    自我安慰可能是没听见,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梁成舟这下想骗自己都找不到借口了,真确定了——林清竹生气了,生他气了。

    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就跑没了,忐忑地发了两只字过去:[在忙?]

    十分钟没消息,半小时没消息,一小时没消息,两小时还是没消息。

    梁成舟等不下去了,当即就要机票回去。

    机票刚买好,脚还没踏出医院大门,意外来了……

    第70章 林梁 清竹去哪了?

    外公回家的路上出车祸了。

    车祸发生时再过一条街就到军-区大院门口, 在岔路口转弯,一辆黑色轿车从对向失控驶来,对方速度太快, 司机猛打方向盘也避让不及, 两辆车直直撞上, 左侧车头直接撞碎。

    事故发生后, 驾驶室的温秉林伤势太重,还没来得及抢救, 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去了。外公在后座,得亏安全气囊及时弹出才幸免于难, 但两车相撞的冲力太大, 人又上了年纪, 现还在昏迷中。

    外婆第一时间接到车祸通知, 被吓得不轻, 她当时正跟问夏在商场买东西,听闻消息祖孙俩火速赶往医院。

    谁也没想到, 原本平常的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书殊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在停尸间指尖颤抖地掀开她爸爸脸上盖着的白布后,一下瘫软在地,哭着质问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车祸?撞死她爸爸的人在哪?

    她情绪太过激动, 整个人都在抖, 梁问夏急忙安抚,梁成舟则在一旁将警方调查的原因告知。

    车祸原因是对方司机酒驾且醉驾,神志不清开车还超速行驶导致的,人也是当场就没了。车上另两名同行的人员也喝了酒,坐副驾驶的那位没系安全带, 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后座的女性是肇事司机的妻子,也没系安全带,伤势同样严重,人现在重症监护室。

    林书殊在温秉林的尸体前哭得肝肠寸断,崩溃至极。梁问夏不放心,一整晚都陪在她身边,梁成舟也在一旁说了几句安抚的话。

    梁成舟回渝市的事就此作罢。除了医院的事情,还得忙着处理温秉林的葬礼事宜。

    温秉林孤身一人,近亲早已四散,跟陶舒离婚后也没有再娶,膝下就林书殊一个闺女。他在许家给外公做了三十多年的警卫员,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的,身后事自然由许家操办。

    梁成舟这边买了回渝市的机票没走成,林清竹那边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彼时已经是梁成舟给林清竹打那两通电话的第二天下午。

    林清竹浑浑噩噩在寝室待了两天,哭多了脑子昏沉,眼睛干涩酸胀,整个人都很不舒服,摸额头有点烫,像是发烧了。

    不想拖得更严重,就从床上爬起来去药店买退烧药。

    渝市的夏季就没有不热的,即使刚入夏不久,已然是连续多日高温,热得人心里发慌。

    药店旁边就是家奶茶店,林清竹进去点了杯柠檬水,后又要了杯温水吃药。吃了药就在奶茶店坐着没走,下午两三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她出门没带伞,不想出去遭受热浪侵袭的毒打。

    她现在一秒钟都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习惯性点开手机的聊天页面,看有没有梁成舟发来的新消息。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看了,每隔几秒钟,就要打开看一次。跟找虐似的,明明知道没有,但就是一定要看。

    最新显示的那条还是昨天晚他发来的那两字:[在忙?]

    昨天晚上梁成舟打的那两通电话,林清竹不是没看见,是没敢接。

    她很想接,但就是没勇气接。

    俗称——不敢。

    她不知道梁成舟在冷了她一天一夜后,突然给她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当然,最怕他打来只是为了跟她说些以后断绝来往,让她赶紧从他家搬走的话。

    结果从他挂断电话后发来的“在忙”两个字来看,她没接是对的。

    在忙?

    梁成舟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客气过?

    客气得像是刚认识,刚加上联系方式的陌生人。

    想到这,林清竹感觉眼眶又开始泛酸,长叹口气,按锁屏键将手机扣在桌上。透过奶茶店的玻璃门看向外面,思绪放空发起了呆。

    某一个瞬间,一个想法突然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去京市找梁成舟。

    去吧!去说清楚。

    要么勇敢一次,跟他告白。

    说她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想跟他在一起,还想跟他结婚。

    要么隐藏心意,跟他道歉。

    说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他能消气,她以后再也不逾矩,就只做他妹妹。

    电话里看不见摸不着,话说出来就变了个味,怎么都比不上面对面说。

    而且她真的……很想见他。

    林清竹行动力很快,当即买了最近一趟去京市的航班。

    结果——没去成。

    林清竹开车去机场的路上,不幸地出了个小事故。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追尾了。

    没有心不在焉,没有走神儿,就是伸手揉眼睛的功夫,一脚刹车踩慢了。

    她这两天哭得太多,眼睛超级不舒服,集中注意力时间一长眼睛就泛酸,一泛酸就想用手揉。

    然后……

    “砰”一声就撞上去了。

    真是好大一声响,林清竹人都快吓傻了。

    她去年暑假刚拿的驾照,人生第一次追尾,不慌是不可能的。坐车里懵了好几秒,才想起下车道歉。

    对方车不便宜,兰博基尼大牛,撞得不算严重,车屁股没凹没碎,但留下了几道明显的划痕。

    车主是个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高高帅帅的,人很不错,也很好说话。下车后的第一时间不是追责,而是询问她有没有事?

    林清竹摇头,也问他有没有事,态度良好地跟人道歉,主动承认是她的责任,她负全责。

    撞车了也没让某个姑娘放弃去京市的想法。

    林清竹双手摊平抵在脑门儿遮挡刺眼的阳光,好言好语地跟人打商量,“你好,我着急去机场,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找人来跟你过流程可以吗?”

    怕人不放心,又立马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是要跑路,真赶飞机。”

    对方听闻轻笑一声:“放心,我很放心。”

    说话间下巴点了下林清竹的车,好笑道:“你开这车,为这么点钱跑路,没必要吧?”

    “……”林清竹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随即认同点头:“对,没必要。”

    她今天开的是辆银色保时捷918,林宴送她的成年礼物。

    说着就要回车里拿手机打电话,“我马上找人来,你等……”

    “诶!”那个男生叫住她,“没多大点事,不用找人来。”

    又说:“你不是赶时间?我也赶时间,别耽误那功夫了,走吧!”

    林清竹觉得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她把人车撞了,而且这种车修起来很麻烦。刚要开口留他的联系方式,对方先开口了。

    “加个微信,有事联系。”男生嘴角一直带着一抹坏笑,但并不招人反感。

    “好。”林清竹急忙回车里把手机拿出来,加上微信后又跟人表示歉意,并保证她一定负全责,修车费用和后续随时联系她。

    男生不在意地点了下头,可能是看出她状态不佳,好心询问:“你还能开车吗?不行做我车走?”

    看林清竹没回答,又补充一句:“我也去机场,也赶飞机。”

    “我没事,能开。”林清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但因为他的善意心头一暖,“谢谢你。”

    “别逞强啊!再追尾别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男生说了句玩笑话,见她还是坚持,摆摆手走了。

    林清竹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愣住,嘴唇无声张了张。

    她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梁成舟。

    那个男生的背影,很像……梁成舟。

    应该是对方人太好了,林清竹没有撞车的阴影,没有恐惧,一点事都没有。

    重新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她给林宴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刚才追尾的事,并将被追尾车辆的车牌号告诉他。她看那个男生的态度,可能不会再联系她,但毕竟是自己撞了人车,必须负责。

    林宴听闻先问她有没有事,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放下心来,疑惑发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什么?”林清竹没听懂小叔在说什么。

    “怎么不打给梁成舟?你不是一有事,甭管大事小事,都第一时间找他的吗?”林宴嗓音带笑,细听能听出一丝调侃的意味。

    他当然看得出大侄女对梁成舟那家伙不一般,过度依赖,过于迷恋,眼里明晃晃的爱慕藏都藏不住。

    倒也不只他一个人,他爸也看出来了。

    有次梁成舟开车送林清竹回林家老宅,车停在门口半边也不见人下来,两人搁车里说了好久的话,大侄女才依依不舍地下车。下了车一步三回头,那模样比谈恋爱的小情侣还腻歪黏糊。

    那幕正巧被出来接孙女的林家老爷子和正要出门的林宴撞见。

    林宴心思一起,用肩膀撞了下他爸,语气随意地问:“老头,你觉着梁成舟这人怎么样?”

    林老爷子双手处着拐走立于身前,意味不明地斜了他一样,几秒后点头:“不错,是个好小子。”

    “那给你做孙女婿够格不?”林宴原本只是开玩笑和试探性地随便问问,压根儿没想过他老子会回答,毕竟大侄女才刚成年,谈婚论嫁为时过早。

    没成想老爷子还真给了个不算含糊的答案,“不急。”

    和一句一点儿不含糊的话,“过几年看清竹的意思。”

    林宴当即明白,梁成舟这孙女婿,他爸看上了。

    林清竹听闻小叔的话,一下就想到了梁成舟的那句“很烦”,怔愣一瞬,用了好几秒才压下心中的酸楚,随后随便扯了几句应付小叔。

    挂了电话,她感觉暂时被压制在体内的难受又开始冒头,一冒头就疯狂滋长。

    对啊!要是以前,她肯定第一时间就给梁成舟打电话,梁成舟肯定也会立马赶来。

    姑娘极轻地叹了气:也不知道以后,梁成舟还会不会管她的事情。

    林清竹没想到,会在机场候机室再次碰见被她追尾的那个男生,对方居然跟她是同一辆航班。也没想到,他们的缘分还不止如此……

    更没想到,她人都到机场了,京市还是没去成,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叫去了医院。

    爷爷死了. 。

    心脏骤停,从昏倒到去世就几分钟的时间。

    很突然,没有预兆。

    前天还在电话里说,过几天来大学城看她,等她放暑假他们爷孙一起去北欧玩一阵的,那个精神抖擞,健健康康的爷爷,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

    林清竹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她赶到医院时,爷爷的体温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握着爷爷冰凉的手,试图将闭着眼睛的老人唤醒,轻声喊他:“爷爷。”

    无论她喊多少声“爷爷”,再也没人回应她了。

    一屋子的人,大家都围在病床前哭。

    林清竹却哭不出来。

    握着爷爷的手,哭不出来。

    看着爷爷的脸,哭不出来。

    摸爷爷的眉毛,哭不出来。

    抱爷爷的身体,哭不出来。

    她怎么都哭不出来。

    林清竹不明白,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死了,为什么会哭不出来呢?

    这是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啊!不是应该失声痛哭,悲痛欲绝吗?

    直到亲眼看着爷爷的尸体被缓缓推进火化炉,才感觉到脸上好像有泪水一样的东西。

    伸手想摸脸,却眼前一黑。

    她想跟爷爷说句话:“爷爷,不要丢下清竹。”

    喉咙像被人掐住气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艰难好艰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张了张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失去意识前,林清竹看见小叔的脸出现在眼前,满脸焦急地在喊她:“清竹……清竹……清竹……”

    林清竹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爷爷没有死,一直在跟她说话,说了很多很多话,可她醒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她在医院。

    林清竹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爷爷已经出殡入葬。

    她打车去墓园,在爷爷的墓碑前坐了一天,直到天黑才离开。

    林宴来墓园接她,她跟小叔说不回林家,去大学城。

    下车时,林清竹跟林宴说了想去英国读书的事,请他帮忙办手续,越快越好。

    林宴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同意,说了很多不赞同的话,后又询问原因:“怎么突然想出国读书?”

    林清竹沉默半响,眼泪再次决堤,哭得泣不成声都要恳求他同意:“小叔,我已经决定了。”

    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梁成舟还是没回来。

    距离上次来,时隔一周,心境变了,她和梁成舟的关系也变了,很多东西都变了。

    林清竹找充电器给已经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给梁成舟发了条消息:[我有话跟你说,在家里等你,你回来一趟好吗?]

    出国前,她想见他一面,跟他道歉,再好好告别。

    林清竹想清楚了,她不该强求,也强求不来。

    她和梁成舟之间,不是两情相悦的喜欢,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上她。

    再自私地纠缠下去,对他来说,是负担,只会让他更加厌烦她。

    又一次想起梁成舟说的那句“我又不喜欢她,很烦”。

    他现在,肯定更加厌烦她了吧!

    下午在爷爷的墓碑前,林清竹心里难受,特别特别难受,想给梁成舟打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没接。

    一个可能是没听见,两个可能是没听见,三个四个可能还是在忙没听见。

    可再忙也会有忙完的时候,总会接电话的。

    林清竹心里有股劲,一个信念拧着那股劲,她一定要梁成舟接电话。

    他不接她就一直打,跟疯了似的,一直打一直打。打了多少个她没数,即使没有上百个也有几十个,打到他受不了关机,她都还在打,直到她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停止。

    手机黑屏无法开机的那一刻,林清竹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且错得离谱。

    所以林清竹没有再给梁成舟打电话,而是选择发信息。

    她没有要纠缠的意思,只是想见他一面,跟他道歉和告别。

    ……

    梁成舟是在林清竹发出消息的两天后才收到的那条短信,彼时他刚补完手机卡正在商场买新手机。

    上前天温秉林出殡,林书殊悲伤过度,出殡完下山的路上一脚没踩稳,从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坡滚了下去。头天夜里下过雨,山路滑,她滚下去的时候胳膊和右腿撞到了石头,疼得站不起来。

    梁成舟下去把人弄上来的过程中,手机不小心掉了。掉的时候不知道,是回医院摸兜里没东西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怕万一错过林清竹的消息,当即就打算去买一个新的,结果外公那边又进了抢救室。一直到今天中午外公彻底脱离危险,梁成舟才感觉自己压着的那口气喘匀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必须马上回渝市见林清竹,他太想见她了。

    上一次给她打电话还是四五天前的一个晚上,很累的时候就想听听她的声音,想跟她说句话,但打过去她还是没接。

    林清竹没接他也没再打第二个。

    知道她还生他气,就想着不烦她,等回渝市了再跟她好好道歉。哄哄她,那姑娘心软,会原谅他的。

    等哄好了,他就告白。

    一开机林清竹的短信就弹了出来,梁成舟愣了一下,心慌再次袭来。

    这几天他一直隐隐有种不安的心慌,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莫名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最近接连发生了太多事,一件接一件的,他忙到没空去细想,以为是太累了,没休息好导致的。

    林清竹这条短信乍一看没什么不对,但梁成舟就是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立马给她打电话,关机了。

    飞机上梁成舟把那条短信看了很多遍,安慰自己没事,不会出什么事。

    就一周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可林清竹的电话一直关机,他心慌得厉害。

    提着的心是在家门口看见鞋柜上摆着的那把钥匙时放下的,那把钥匙林清竹从不离身,走哪都带着。

    “清竹。”敲她卧室的门。

    敲了好几次里面都没人应,也没人来开门。

    推开门才发现,里面不仅没有人,连东西都搬空了。

    林清竹的所有东西,有关她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整间卧室空空如也,空荡得像一件样板房。

    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住了整整四年,留下过那么多痕迹,却一下就被清空了。

    打林清竹的电话,怎么打都关机。

    家里没人,学校没人,大院没人,哪里都找不到。

    林宴的电话霎时响起,“我大侄女上飞机了?”

    林清竹今天早上给他发的航班信息,他一直在忙,刚才看见。打大侄女电话结果关机了,看了航班信息发现值机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就给梁成舟打。他想着大侄女出国,那家伙一定会去送机。

    “清竹去哪了?”梁成舟说话声在抖。

    “你不知道?”林宴有些疑惑,惊讶反问:“大侄女今天的航班飞英国,她没跟你说?”

    英国?

    梁成舟梗住,很久才出声:“她去英国干什么?”

    “爸出殡那天晚上,她哭着跟我说想出国读书,求我给她办手续。”林宴语气很是无奈:“我不同意那丫头就哭,态度加决得很。走得也急,什么都还没弄就上飞机了,跟逃命似的。”

    梁成舟听见“出殡”两个字眉心一跳,嗓音迟疑:“林爷爷……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爸走得太突然,集团股票……”心领神会的事,林宴没把话说全,言简意赅,“就没对外公布。”

    说着有些疑惑,在那头问:“你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梁成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林清竹给他打过很多个电话这事,都是后来查通讯记录才知道的。

    他查通讯记录,就是不相信林清竹会不跟他告别就出国。

    后面林宴说了什么,梁成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需要马上见到林清竹。

    “知道不知道清竹去的英国哪个城市?”

    “伦敦。”

    “有没有具体地址?”

    “没有,她这会儿应该刚上飞机……”

    三小时后,梁成舟收到一条林清竹发来的短信。

    彼时林清竹在京市转机,想到自己此时跟梁成舟在同一个城市,思念的情绪难捱。

    翻出手机想给他发条消息。

    想说的话很多,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删删改改了很多遍,最后只得出这么句话。

    [梁成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