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越洋在不思考里仿佛参悟到了生长的秘密,人生不过相遇与别离,少时渴望学习世界的规则,成为一个复杂的人,以获得社会生活的掌控感,长大后又愁恼化繁为简,成为一个诚实的人,以找到纯粹的爱。
年轻时,爱情的纯粹是不求回报,但固守着思考,好像亲密,又永远遥远,黎越洋开始明白那些离开她的人所说的亲密关系里的孤独。
一个优秀的投资人应当永远保持清醒冷静,评估风险,适时进退,可在卓曼这里,黎越洋放弃了以上三个助力她走到如今的特点,可以冲动,不必评估,一直向前。
黎越洋自小跟在爷爷身边学习,是个彻底的商人,万事利益为先,以励荣集团的积累,利益增加与减少其实并不影响大局,但黎越洋觉得,利益减少是对她能力的侮辱,她要的是每一个胜仗背后的成就感与不可逾越战绩下轻松的从容。
曾有一个女孩与她分开时说过:“你适合一个120分的爱人,只有你对她的爱大于100,大于爱你自己,你才会好好地爱别人,否则你永远在自私地爱自己,被你将就的爱人要忍受很多委屈。”
黎越洋的前几段感情里,她觉得自己是喜欢的,但应当没有所谓超过100分的喜欢,而对于女孩们而言,和一个你喜欢,但不那么喜欢你的人在一起,只要是一个爱自己、自尊心重的人,便会感到煎熬的委屈,便会想要逃离,然而因为她不爱你,你的委屈便也一文不值,你的逃离便也成为一种隐秘而悲哀的解脱。
黎越洋留不住任何一个生命里美好的人,她不配也不值得那些纯粹的爱,而惩罚她的,便是遥遥无期的漂泊,疲惫痛苦地困在爱情的课题里。
从与卓曼竞购远舶开始,黎越洋开始理解“自私地爱自己”指的是什么,她明明有很多下手的机会,最终都犹豫又放弃了,她在一次次脱离深思熟虑的放弃与妥协里确认了自己对卓曼绝无仅有的感情,哪怕会减少利益,哪怕显得她很不聪明,哪怕会失去对目标的掌控。
她想,她爱卓曼,虽然没办法归纳为什么。
权衡利弊在他们这样的人里实在是太基础的本能,在理性解构感情的都市社会里也并不稀奇,黎越洋承认,思考与权衡是对纯粹爱情的亵渎。
她爱卓曼,大于100分,有没有120分她还不确定,但超过了爱自己。
她爱的人就在眼前,卓曼的唇只要轻轻向前就可以吻到,亲吻的间隙里,这个从少女时期便霸道的不得了的女人已经把手伸进了黎越洋的衣服里。
两人从玄关一路磕磕绊绊到卧室,直躺倒床上,黎越洋才抽出空,睁眼垂头看了一下某人的爪子,只觉又可爱又好笑:“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吗?”
卓曼大脑还宕机了一下,想着哪来的上次,随即想到大概是黎越洋起床的那一次走光,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理所当然地又是一顿摸,根本不承认:“什么上次?哪来的上次?”
黎越洋只笑,一手按住不规矩的手,一边又是凑上前亲,把人亲迷糊了才分开,疑惑道:“亲起来软软的呀,嘴也不硬呀?”
卓大小姐又宕机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当即就是一脚踹过去。
黎越洋吃到苦头,不再逗人,只摸了摸卓曼的耳朵:“先洗澡,一起?”
卓曼安静了会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一改刚刚摸人吃豆腐的样子:“不要,你去外面卫生间。”
她说这话时,眼神都有点躲闪,卓曼的性格,在这些方面时而胆大,时而别扭,黎越洋只笑,不想让她不自在,便亲了亲人的额头,先行出了卧室,好给人留些缓和的空间。
情之一事,人之常情。
黎越洋与卓曼都不是犹犹豫豫的人,确认爱,相信爱,滋养爱,一切水到渠成。
卓曼在情事上没什么经验,期冀将节奏交由黎越洋主导以缓解紧张,她沉溺其中,又保持警惕,越到起点,眉头越紧,黎越洋注意到了,心也揪起来:“怎么了?”
卓曼摇了摇头。
黎越洋心软,耐心地亲了亲她半皱的眉头,关心她一点点的心绪变化:“嗯?要说出来。”
素日骄傲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在对未知的突然恐惧与黎越洋的温柔里坦白:“我有点害怕。”
黎越洋聪敏,因而诧异。
她们都是成熟的成年女性,黎越洋能够在没有明确确定关系的情况下提出“不理性”,是因为她以为她们足够成熟地去看待这种水到渠成。
见卓曼显然已然陷入情欲里,黎越洋克制道:“曼曼,我们以后慢慢来。”
哪能听不出黎越洋的意思,卓大小姐气得不行,抬腿又是一脚,只这一脚软绵绵的,嘴上却是恢复了战斗力:“慢什么慢,我想睡你很久了。”
黎越洋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过渡两人眼下的进展,听到卓曼的话,也是惊讶地一怔,又觉可爱,歪头笑道:“噢?还有这事?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卓曼觉得这人可真墨迹啊,她这么一智慧聪明漂亮体贴真诚善良乐观谦虚的大美女躺在这,黎越洋还在这叭叭地烂调情,卓大小姐懒得再陪她嘚啵嘚,勾住人的脖子就上手:“废话真多。”
黎越洋笑,接住她所有的动作与情绪。
今夜,两艘巨轮行驶在是爱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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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卓曼重逢的这一段时间,黎越洋感慨过很多次睡眠,大多是起床时觉得日子有期待,生活不再无趣,这是一种中性偏正面的感受。
这一天早晨醒来,黎越洋还有了更多正面的感受。
依旧是没有开空调的一晚,晨风从阳台的薄纱窗帘吹进来,两人肌肤相贴,身上只剩薄薄的一部分毯子,黎越洋醒来时,近在眼前的便是卓曼裸露的肩头,第一反应是拉过毯子将人的肚子盖好,接着便是不顾炎热,将人揽进怀里,继续睡回笼觉。
这是她很多年都没有的满足与踏实。
黎越洋是孤独的,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入一段关系,她当然有很多机会,也有许多途径,可是她依旧没有选择去尝试、去试错、去打发时间、消遣寂寞。
六亲缘浅是要跳出轮回,她几乎没有什么亲人,身居高位自不胜寒,她也没有真正交心的挚友,而爱情,更是望尘莫及的大课题。
揽着卓曼入睡前,黎越洋庆幸,她在忍耐里找到了爱情。
真正遇到一个人的时候,会在所有充实满足时刻里庆幸,还好她没有在过去孤独的时光里虚度光阴,还好她没有在漫长的生活里耽于短暂的露水之缘,还好她在自我探索的道路上不停地进步寻觅。
“为什么不养狗呢。”卓曼裹了件浴袍坐在岛台边喝着咖啡,内里空空。
“狗狗要遛,我没办法保证每天都有空。”猜到卓曼要说什么,黎越洋也学会了先发制人,“请人遛不如不养。”
黎越洋难得“堕落”一早上,既没有运动,也没有工作,甚至还随着卓曼的习惯喝起了咖啡,靠在阳台边眯着眼睛晒太阳,整个人看起来慵懒随意了许多。
卓曼看她现在这样就挺像猫的,灵魂拷问:“猫你就有时间照顾了?”
黎越洋喜欢她精力满满怼人的样子,也不反驳,只回到桌边坐到卓曼对面,慢悠悠地放下杯子:“小猫好养。”
卓曼没说话,她清晰地感知到黎越洋在变化,变得更有温度,变得愿意去感受世界更多的侧面,但让一只小猫立刻坐享黎越洋这来之不易的变化,卓大小姐又有点不高兴:“你都没时间谈恋爱,还有时间照顾小猫?”
被含沙射影的黎总丝毫不生气,甚至还很开心:“小猫不上班不上学,只要有吃有喝,不难照顾,谈恋爱不一样。”
黎越洋这回是带着行李上门,此时终于穿回了她自己的真丝睡衣,卓曼喜欢踹人,黎越洋体面,向来以笑示人,此时坐在卓曼对面,轻轻蹭了蹭卓曼光裸的小腿:以后我会有更多时间谈恋爱的,希望卓总也能多分点时间。”
真丝冰冰凉的触感,偶尔还能碰到一点黎越洋温暖的肌肤,卓总心里乱撞,面上不动如山,淡定道:“看我心情叭。”
习惯了卓大小姐的傲娇,黎越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又借机提起她想要与卓曼分享的正事:“励荣上海办公室会帮助卓总心情变好,这样才能多分点时间给我,双赢。”
见黎越洋主动提起励荣的上海办公室,卓曼终于叹了口气:“前段时间云姐和我说了,你找了她。”
昨晚卓曼突然的质问,黎越洋已经猜到其中的缘由,恐怕是卓曼又多想了,只怪自己独断惯了,便顺势主动道歉:“对不起,应该先和你说。”
“上海办公室是你的工作计划,你可以不和我说,”卓曼认真道,“但帮助我,和我有关,你应该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