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玩脱了

    奚斐然后来想起那段日子,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他想尽了各种方法想要留住滕时的命,但是却一直毫无进展。

    世界上除了休斯顿研制出的美人鱼药剂,没有任何其他一种药剂可以修复滕时受损得千疮百孔的肠胃,而美人鱼药剂带来的疼痛又是完全不能化解的。

    如果滕时的身体受损程度轻一点,那或许就能使用少一些的美人鱼药剂,但事实摆在那里,如果不用六倍的计量根本起不到作用,分批次使用相当于和没用一样。

    奚斐然尝试把疼痛分离给多个人,但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能把疼痛转移到一个人的大脑神经中已经是奇迹了,分给多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疼痛不是蛋糕,能想怎么切怎么切。

    奚斐然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滕时倒是非常平静,好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好像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对什么都波澜不惊,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奚斐然想让他这段时间别工作了,安心在家歇着,滕时却不同意,说自己闲不下来,而且他的日子不多了,想要尽可能多的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把没完结的东西弄完。

    奚斐然根本听不得这话,气得和滕时大吵了一架,说是吵,其实是奚斐然单方面的崩溃而已,他不解滕时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接受死亡,甚至不想努力一下,他把客厅砸得一片狼藉,然后夺门而出。

    滕时在花园里找到了他,奚斐然蜷缩在梧桐树下哭红了眼,见滕时来了,背过身去不看他,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滕时叹了口气,对他张开双臂:“过来。”

    奚斐然不动。

    最后还是滕时走过去,把他的脑袋抱进了怀里,轻轻安抚:“我从明天开始不工作了,歇一周。”

    奚斐然转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柔软的小腹里。

    当天晚上AI把整个别墅都开启了勿扰保护模式,防止外人打扰和声音传出。

    变了调子的破碎呻-吟持续了一整夜,那嗓音磁性至极却几度濒临崩溃,到最后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仿佛融化在了极乐之中。

    滕时差点被奚斐然弄死,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阳光从纱帘后洒进来,暖意铺满房间。

    后腰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奚斐然用药油揉按着他的腰部最酸痛的部位,亲吻上他白皙如玉的脊背,低声笑着说:“早安。”

    某人的心情看来是变好了,笑得那么开心。滕时真想一巴掌拍在他那张俊脸上,奈何后腰上实在太舒服,于是他忍了,哑声问:“几点了?”

    “十点多了。”奚斐然递到他嘴边一杯温水,柔声说,“昨晚你睡了之后,我忽然有个想法,如果我不从分散疼痛这一点入手,而是提高你大脑对于疼痛承受度的阈值,好像也是个好办法。”

    滕时哭笑不得地翻过身来:“我怀疑你是通过吸取我的精气来增加你的思考能力的。”

    “我怀疑你说的是对的,”奚斐然的眼眸暗了下去,声音低哑,“我觉得我吸得还不够,还得再补充一波。”

    说罢他就埋下了头,滕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阻止,下一秒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奚斐然……啊……”

    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炙热的包裹和挑逗是致命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抽打着神经,仿佛无数细小的电火花顺着脊柱直冲大脑,滕时感觉的自己的身子仿佛化了,他浑身发麻,手指痉挛地抓住奚斐然的头发,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溢出生眼泪,想要咬紧牙关却控制不住地发出根本没法听的声音。

    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就连意识都濒临模糊,忽的,绚烂的烟花忽的铺天盖地地在脑海里炸开,史无前例的恢弘,淋漓尽致到身体战栗到不受控的程度……然后一切缓缓归为了平静。

    奚斐然抬起头,擦了一下嘴角。

    滕时瘫软在床上喘息着,一动都动不了。

    “等我一下,”奚斐然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去做饭。”

    这么多年过去,奚斐然还是喜欢自己做饭,哪怕是有了能做出满汉全席的AI机器人,他依旧喜欢自己动手,能亲自喂饱滕时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和成就感,这种快乐他不想分出去一点。

    没过多久奚斐然吹着口哨端着两盘子丰盛的早餐上楼,把滕时喂饱,又带着他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回来开始干正事。

    别墅三层的一间房间被改成了他的办公室,奚斐然之前已经把能用得上的仪器设备都搬了过来,平时就在这里做实验。

    滕时跟着他走进来,看见房间当中摆着一台手术床,看样子是今早AI新搬进来的。

    奚斐然打开各种仪器的开关,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床单,在手术床上铺好,对滕时说:“躺上去就行。”

    手术床有了米色的碎花床单,一下子就没那么那么冰冷了。

    滕时躺上去,看着奚斐然在他的太阳穴上和身上连上各种电线和检测设备。

    “提高疼痛阈值应该难度没有那么高,”奚斐然有些兴奋,“我不知道之前怎么忽略了这个思路,可能是一直在分散疼痛上钻牛角尖了,仔细想想脑科学研究所的团队其实提出来过,但我没往心里去。”

    H国的脑科学研究所,是当今世界上研究脑科学和神经科学最顶尖的科研院所,很久之前J国曾是这一领域的佼佼者,但是多年前奚斐然把从森博士那学来的神经科学技术带回了H国,在政府的支持下H国的脑科学和神经科学迅速发展,逐渐取代了J国在这一领域的位置。

    现在全世界各地每年都会派学者来H国学习调研,还会举办各种世界范围的论坛峰会。

    对外奚斐然可能只是个享誉全球的AI企业家,但实际上,他的身份还有脑科学研究所的副所长、A大荣誉正教授、国家安全信息部总教官等一系列说出去都吓人的名头。

    他其实对这些不在意,都是政府给安的,他这个层级其实已经对世俗的名利没什么欲望了,他闲的时候偶尔会出席一些活动,或者去学校里上上课,行事很低调,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和S博士其实是同一人。

    政府曾经一度很怕奚斐然移民J国,毕竟他在J国生活过,不过后来发现滕时在哪他在哪,这才放心了下来。

    一旦有重大研究项目的时候,政府就会火急火燎地把这尊大神搬出来,说奚斐然是H国科学界的定海神针都不为过。

    滕时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和F国的某个科学大佬吃饭,对方知道他的弟弟是奚斐然之后,震惊地打翻了酒杯,抓着他的袖子恳求想和奚斐然见一面的场景。

    想不到曾经那个被挂在房梁上揍得嗷嗷哭的小屁孩,如今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奚斐然正在调设备,从反光里看见滕时在发呆,忍不住笑着回过头来:“想什么呢?”

    滕时有些感慨地回过神,本来想说“你现在这么厉害,就算是我不在了也会过的很好”,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真这么说的话,奚斐然恐怕又要暴走。

    “森博士,”滕时说,“感觉好久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奚斐然擦拭着手里的电极贴片,顿了顿,说:“当初我从森博士手里抢了J国研究所的控制权,把他的人都收到了我手下,然后把他软禁了起来。不过我没有限制他的研究,甚至一直给他提供最好的研究设备,还配了助手。”

    “怎么说呢,”奚斐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叹一声,“虽然他从H国运输孤儿做实验,犯下的罪够吃好几回枪子了,但是我毕竟从他那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很敬佩他的才华。当时确实觉得如果他的研究进行下去,可能会对世界有贡献吧。”

    “后来呢?”滕时问。

    “后来我就回国了。”奚斐然坐下来,“没多久我就让我在J国的手下把他放了,因为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对于科学有些走火入魔的小老头,对我没什么威胁,也不担心他报复。果然被放出来之后森博士没有什么动作,继续搞研究,但奇怪的是,大概一两年之后他就忽然收手不干回老家北海道去了。”

    “收手?”

    “就像是忽然丧失了对科学的兴趣,我派人打探过,得到的消息是森博士只留下一句‘这里没有我什么事了’,然后就回老家每天泡温泉钓鱼了。”

    滕时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印象里森博士就是个科学怪人,他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森博士“看破红尘”。当初为了研究自己的大脑数据,森博士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现在也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奚斐然握住滕时的手,“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让人去找找。”

    滕时摇摇头:“别去打扰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正说着话,AI阿时告诉他们设备已经调试完成,可以开始了。

    滕时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AI阿时温柔的声音从房间的音响里传出来:“没事的,今天我们只是做疼痛阈值提高的初步检查,以便之后的测算而已。”

    这其实是很神奇的画面,AI用他自己的声音安慰着他,语气却和奚斐然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滕时有点想笑,又有点欣慰,感觉阿时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了,而且还是综合了他和奚斐然两个人的特点。

    人的基因里可能确实是有繁衍和延续的本能的,滕时在这一刻忽的觉得很安心,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什么,哪怕是真的死了,至少也不会太遗憾。

    不过他又很快清醒过来,自己最近似乎对于死亡想得太多了。

    奚斐然在努力地想法设法救他,自己也至少不应该那么悲观。

    即便知道上一世的结果又怎样呢,或许……真的能改变呢。

    “我准备好了。”滕时反握住了奚斐然的手,“开始吧。”

    掌心的力道温和,奚斐然俯身亲吻了滕时的额头:“我一直在。”

    他把电极片贴在了滕时的太阳穴上。

    其实奚斐然并不担心什么,就像AI阿时说的,这一次只是简单的检查和收集数据而已,提高大脑的疼痛阈值是一个复杂的大工程,他还需要后续和团队一起做出真正的实施方案来。

    滕时闭上眼睛,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奚斐然放开滕时的手,在电子屏幕上输入一串指令,然后按下了开时键。

    机器的轰鸣声响起,和飞车启动时的声响类似,一瞬间,滕时就失去了意识。

    AI阿时:“大脑扫描中,生物信号和神经元信号正在提取。”

    奚斐然双手抱臂,袖口挽到小臂上一半的位置,露出结实精悍的肌肉,观察着面前虚拟显示屏上飞速更新的扫描结果。

    AI一边扫描着滕时的大脑,一边忍不住观察他。

    不得不说在人类的审美中奚斐然绝对算得上是极品那一类的,衬衫清晰的勾勒出他胸肌的轮廓,散发着毫不收敛的雄性荷尔蒙,尤其是当他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侵略性很强却又很让人安心的感觉。

    怪不得滕时会喜欢。

    正这么想着,AI就看到奚斐然的嘴角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然后竟然笑出了声。

    霸总的滤镜好像破了。AI:“……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奚斐然厚颜无耻的翘起腿:“没什么,就是想到了昨天晚上而已。”

    AI:“……”我真不该问。

    “哎呀,”奚斐然双手交叉在脑后,笑得有点邪恶,“世界上像我这么贴心的弟弟真是少见啊,你说说,谁还能把我哥伺候得那么好?我真是太厉害了。”

    AI阿时的声线听起来面无表情:“你明明就是借着滕时身体虚弱没法反抗趁人之危吧。”

    奚斐然完全不赞同:“怎么会呢?滕时,不,你妈,明明也很喜欢。你没听见他最后都幸福哭了?”

    AI怒道:“从出生年龄上来说我还是个未成年小朋友!你注意着点!”

    “嘘,小点声,别把你妈吵醒了。”奚斐然蹬着转椅到了滕时旁边,轻轻抚摸着滕时额头的碎发,滕时睡着的时候俨然就是睡美人本人,奚斐然的眼睛都移不开。

    “论上来说,在现在这种微电流环境下,他现在应该是醒不过来的,”虽然这么说,但AI略微压低了声音,“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就能结束,你不要趁人家睡觉吃人家豆腐……等等,咦?”

    奚斐然抬头看向屏幕:“怎么了?”

    AI有点困惑:“我发现滕时的大脑里好像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调出来我看看。”

    屏幕上的扫描结果忽的出现了变化,大脑神经元扫描图出现在了画面中,而在大脑的深处,有一块用不同颜色标注出来的区域。

    奚斐然脸上玩闹的神色已经没有了,眉头微微皱紧。

    AI:“这块区域的神经反射好像不太一样,这东西我好像没见过,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不属于大脑本身的东西。”奚斐然敲了敲屏幕,“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是某种生物神经信号收集器?”

    AI惊了:“这东西能出现在大脑里?”

    奚斐然:“扫它。”

    AI:“扫不出来,探测信号穿透不过去。”

    滕时的大脑里莫名多出了一个未知的区域,很小,很不起眼,但就像是海里忽然出现的百慕大一样神秘,以往的普通测试都没有发现过,这次是因为检测得尤其深入才偶然发现。

    这东西不同于奚斐然以往见过的任何大脑内部结构,他甚至看不出来这是人体自身的东西还是外来的,似乎同时具备生物组织和人造的两大特征。

    奚斐然的心跳忽然有点快,有种冥冥中的第六感。

    AI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奚斐然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怀疑……这东西可能和我哥能预测未来有关。”

    AI:“什么!”

    奚斐然看向滕时,滕时在手术床上安静地昏睡着,面容绝美,平静地仿佛只是某个午后的小憩。

    AI跃跃欲试:“要深入探查一下吗?”

    他们今天进行的检查几乎是没有危险指数的,奚斐然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查吧。”

    他也想知道滕时到底有什么秘密。

    AI激动起来:“我用阿尔法生物针刺激它一下,看看会不会有反应。”

    空气里安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奚斐然屏气凝神,AI阿时小心翼翼地将纳米级阿尔法生物检测针送入指定位置,然后按下了启动键。

    滴。

    阿尔法针轻轻向前,释放电流戳了一下那团不明物体。

    一瞬间,电流无声的涌入大脑,一切都发生在千分之一秒,刺激着神经猛然收缩。

    某些沉睡的记忆猝然被唤醒,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上来!

    周围的仪器忽的剧烈尖叫,灯光闪烁不止,滕时的脑电波大乱,下一秒骤然惊醒,惨叫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

    奚斐然魂飞魄散:“快撤出来!!”

    AI惊慌失措地撤出了检测针:“我关掉了!!”

    滕时大口大口地导着气,痉挛的手指死死的抓住手术床,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

    奚斐然猛的扯掉他太阳穴和身体上各种凌乱的电线,把他一把抱进怀里:“没事了哥!我们关掉了。”

    哈……哈……

    无数前世的回忆在眼前闪过,日月星辰仿佛凝聚成一团极端璀璨的光,然后轰然炸开。

    滕时像是溺水了一样喘息着,奚斐然心疼得要发疯,捧着他的脸一个劲的安抚:“哥,我们不做实验了,我们下楼,我给你做好吃的。”

    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涣散的墨色瞳孔逐渐聚焦,滕时一点点清醒了过来,忽的一把推开奚斐然。

    奚斐然被他推的差点摔下椅子。

    滕时捂着隐隐作痛地太阳穴向后踉跄几步靠在了墙上,警惕地抬头飞快扫视四周,然后紧盯住面前的奚斐然:“你是谁?”

    奚斐然惊呆了,滕时漆黑的桃花眼底全是戒备,深处是冰潭一样的淡漠。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第202章 来自未来

    “滕时?”奚斐然的呼吸都滞住了,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是我啊。”

    滕时后背紧贴着墙壁,肢体语言完全是紧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AI阿时从音响中转移到奚斐然的耳机里,压低声音:“他好像不认识你了。”

    奚斐然怎么能看不出来,滕时现在看他的眼神,完全是看陌生人甚至敌人的眼神。

    “我是奚斐然,”奚斐然的后背上一阵阵发寒,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抖,他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说,“这里是你家,我们在三楼的房间里。”

    滕时环顾四周,视线在桌面上的一系列高精尖检测仪器和AI外接设备上扫过,最后重新落回了奚斐然身上。

    奚斐然的耳孔里有个白色的小东西,看着有点像耳机,但实际是和AI的沟通交流的小型通讯器。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奚斐然:“哥?”

    这一声“哥”让滕时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奚斐然,然后他毫无温度的眼神仿佛被风吹过的湖面一样出现了波澜。

    滕时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奚斐然?”

    奚斐然惊喜道:“你想起来了?”

    滕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奚斐然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搂入怀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男人的怀抱宽厚温暖,滕时很久都没有经历过这么紧密的拥抱了,有些不适应,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放松下来,也抱住了奚斐然。

    奚斐然放开他,把他按回手术床上:“你在这等我一下,刚才出了点问题,一会儿可能还得检查一下。我先去给你拿点吃的,快中午了我怕你低血糖。”

    滕时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他火速冲出房门,啪地关上了门。

    几乎是出了房门的一瞬间,奚斐然的脸色就变了,他们有到楼下的厨房,而是直奔二层自己的房间。

    AI感觉到他急促到顶的心跳:“怎么了?”

    奚斐然一语不发关上门快速来到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了虚拟控制屏,刚才三层房间里滕时的大脑扫描结果顿时展现在他眼前:“你把三楼的门锁好,别让他出来。”

    AI瞬间明白:“你觉得他没想起来?”

    奚斐然神色严肃,飞快地扫视着滕时的检查结果:“我确定他没想起来,我刚才抱他的时候他的整个后背都绷紧了。”

    AI如果有脸的话一定是大惊失色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大脑里那块未知区域到底是什么,但我能肯定现在的滕时绝对不是正常的滕时,我们好像开启了什么禁区。”

    屏幕上复杂的生物信号闪动着,仿佛一幅诡秘复杂的迷宫地图,现有的技术甚至只能描绘出它的大致形状,连进门都进不去。

    奚斐然牙关紧咬,低声骂了一句。

    AI极少看到奚斐然有这样焦灼的时候,在它眼里奚斐然一直是无所不能的。

    “帮我联系森博士,”奚斐然额头上有汗水滚落了下来,“他之前研究过滕时的大脑,现在只有他能帮我。”

    远在J国的森博士正在自家别墅的小花园里泡温泉,小院外的野山上有几只野猴子羡慕地盯着他,想要跳下来和他一起泡,被森博士一声大叫给吓走了。

    森博士哈哈大笑,年轻的时候他就顾着搞科研了,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到了老了才想起来体验生活。

    有人觉得可惜,他倒是逐渐看开了,自己一生追逐的科学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与其一路奔跑到死,不如做完自己能做的,就把接力棒交给后人。

    忽的,捧着浴巾等在墙角的AI走了过来:“主人,您有一条新的来电,号码未知。”

    森博士把毛巾甩在后背上:“接。”

    “森博士,是我。”奚斐然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森博士笑了:“是你。”

    奚斐然微微顿了顿:“您似乎并不意外?”

    “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森博士撩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是因为滕时吧,他脑子里那玩意。”

    他果然知道!

    奚斐然压制住心里的激动,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您恨我,但只要您告诉我那东西是什么,我可以满足您一个条件。”

    金钱、地位、权利……这世界上几乎没有奚斐然做不到的事情,这一句话的分量堪比于阿拉丁神灯都不过分。

    森博士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天气很好,周围是草木的芳香。

    “我不恨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选择。就算不是你把我软禁起来,政府也不会放过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现在能泡着温泉悠闲自在的活着,还得益于你帮我隐匿了身份。”

    奚斐然静静听着。

    “但是条件我还得提,毕竟这个世界上知道滕时大脑里那东西是什么的只有我了。”

    奚斐然毫不犹豫:“您说。”

    森博士坐直了,浑浊的眼睛亮起来:“我希望你发毒誓,给AI设定限制,无论未来发生什么,AI都不许做出让人类灭绝的决定。”

    他仿佛等了这一刻很多年,以至于说完之后整个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奚斐然甚至听到他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要求让奚斐然很诧异,就像是开膛手杰克许愿希望世界和平一样,他没想到森博士会提出这么宏大的愿望,也没想到提出这个愿望的人竟然是他。

    “我知道你给大部分AI都设定了不许伤人的绝对指令,这是当局要求的,也是社会能接受AI的底线,”森博士看向AI,仿佛穿过AI和奚斐然对视,“但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内心最深处是阴暗而冷漠的,你憎恶这个世界,更讨厌人性中的丑恶,除了你哥,你谁都不在乎,所以总有一天你的AI也会脱离控制,变得像你。”

    奚斐然沉默半晌,然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只是说:“您是要赎罪吗?”

    森博士轻声说:“算是吧。这些年我对孤儿院那些孩子们一直心怀愧疚,就算是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们是为科学献身的,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是的,我要利用你来换取我良心的安宁。”

    “未来的事情与你我何干,”奚斐然说,这一刻他的面具好像剥落了下来,容颜淡漠如冰,“就算有一天AI叛变了,你我大概率都已经入土了,没有必要对未来负责。”

    “你错了,人人都需要对未来负责。”森博士笑了,“你不是问我滕时的大脑里是什么吗?这就是答案。”

    “什么?”奚斐然心中一震。

    “很久以前我曾经深入研究过滕时的大脑,和你一样,也发现了他大脑中异于常人的部分,起初我以为那是某种基因突变,甚至某种大脑疾病,但后来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奚斐然的心跳徒然加速,AI阿时忽的叫他:“主人……”

    “等等!”奚斐然此时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断。

    森博士苍老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那片藏在滕时大脑里的禁区实际上是生物学和电子计算科学结合的智能体,相当于一个储存器,可以将人的记忆全部储存在其中,甚至可以将它解为灵魂收集器。那种技术太先进了,绝非我们这个时代所能拥有的。”

    奚斐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它来自于未来。”

    森博士的声音有些发颤:“它提取了来自未来的某些记忆并存储了起来,然后被送回了它被发明之前的时代,藏在了滕时的大脑里。”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接下来不必再从事任何科学研究了,因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东西,但既然它出现在滕时的大脑里,就说明未来有人研究了出来。”

    作为全世界神经科学第一人,森博士的所有骄傲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被轰然击碎。

    未来有一个人会超过他,以让人瞠目的天赋发明出足以震动世界、甚至反常、能推翻生物学、物学等一系列学科的“圣器”。

    他无法接受这种被超越,于是选择了退隐。

    奚斐然的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到了极致,有那么几秒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森博士说什么?

    滕时的大脑里有来自未来的记忆存储器?

    那就是说滕时一直以来都有来自未来的记忆?

    谁的记忆?

    能藏在滕时大脑里的肯定是他自己的记忆!

    所以说滕时所谓的能看到未来,并不是能预知,而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都是他曾经的记忆?!

    解得更白话一点,这好像是所谓的……魂穿!?

    这也太玄幻了!怎么可能!

    森博士又说:“我们假设滕时同时拥有未来和现在的两套记忆,那他完全可以把未来解为上辈子,现在的一切解为这辈子,他的这辈子估计一直在纠错,努力把上辈子回忆中不好的地方都避开或者改掉,他这两辈子经历的事情可能有很大区别,甚至他本人的性格都会有区别,这里面的逻辑太复杂,我想了那么多年都没想明白技术层面这到底是怎么实现的,也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

    AI忽的又在奚斐然耳机里焦急地叫起来:“爸爸!……”

    奚斐然没顾得上回应,因为森博士还在继续:“不过当年在知道这些之后我已经不敢再深入研究下去了,那块禁区的科技太高深又太精细,我怕再深入会导致电流刺激到禁区主体,导致里面的记忆爆发出来,完全覆盖掉滕时当下的记忆。”

    奚斐然的身子猛然一震,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所以现在的滕时,是只拥有上辈子记忆的滕时!

    奚斐然:“坏了!”

    怪不得滕时看上去和自己那么生疏和冷漠,他上辈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用缓兵之计稳住自己,多半是为了……

    “阿时!”奚斐然猛的按住耳机叫AI,“滕时现在还在房间里吗!”

    耳机里寂静无声,无时无刻不在的AI阿时忽的消失了,只剩下轻微的电子噪音。

    森博士吓了一跳:“你那边怎么了?”

    “回头再跟你说!”奚斐然根本顾不上解释,挂了电话发疯似的向楼上跑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奚斐然心中不详的预感已经到达了顶点,他猛地撞开门!

    入眼的是一行行飞快滚动的乱码字符,所有的显示屏都变成了刺目的蓝色,系统被入侵破坏,AI正在费力地自我修复:“爸爸……ciqufgpwufc……我妈刚才给我注入了病毒……呕……我好几次想提醒你……Ωugiwfvclwcv……”

    房间的窗户开着,白色窗帘在风的吹动下胡乱飘动着,滕时早就不见了。

    第203章 寻觅

    奚斐然差点炸了。

    他刚着急弄明白滕时到底怎么回事,看滕时安安静静的,以为他只是暂时性失忆了也就没怎么防备,谁能想到他是被刺激出了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的记忆都被暂时覆盖了。

    所以现在的世界对于滕时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刚才的安静全都是装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趁机逃出去!

    奚斐然的心都被揪到了嗓子眼,在滕时的眼里,如今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他不知道滕时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但从滕时冷淡戒备的眼神里,恐怕绝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人生。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AI安慰奚斐然:“滕时不会有事的,他就算是不记得这个世界,也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律,而且他如果想避开我的耳目的话就不能使用智能交通工具,一定不会出崇景的。”

    “我担心的不是他乱跑,”奚斐然的声音都有点抖,“我担心的是他的身子,三倍美人鱼药剂在他身上失效没多久,他的五脏六腑脆弱得就像冰渣似的,可他现在全不记得了……”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奚斐然眼前发黑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扶住了门框,AI立刻飘过来扶住他,奚斐然猛的一推,声音几乎劈裂:“快去……快去找!”

    *

    对于咖啡店的服务员小兰来说,今天普普通通的一天。

    咖啡店位于四环边上,定位高档,工作日的中午咖啡店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店里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

    小兰百无聊赖地清完台面,仰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阳光正好,落地窗让窗外成荫的绿树一览无余。

    忽的,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小兰下意识说了句“欢迎光临”,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睛就睁大了。

    阳光从男人背后照进来,他的脸仿佛精雕玉琢的艺术品,整个人都散发着微光似的,周围的一切都鸦雀无声了,小兰能感觉到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男人身上,甚至音隐约听到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您好,要一杯热可可。”滕时走到收银台前。

    小兰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除了唇色有些淡,几乎没有任何缺陷,她只和那双桃花眼对视了一秒脸就红透了:“好……好的,一杯热可可。一共四十八,请问您怎么支付?”

    “用智语。”滕时很自然地按住耳机,忽的顿了顿,“坏了。”

    小兰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了?”

    滕时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智语好像落在酒店里了。”

    在这个人工智能盛行的年代,人们的生活几乎已经和AI绑定在了一起,而主流的AI智语是以耳机的形式存在的。

    不同于以往的耳机,这种耳机吸附能力强,不容易掉而且不会耳朵疼,所以大多数人都会一直戴着,不过偶尔也会因为洗澡或之类的活动而摘下来,忘了戴也是会出现的事,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建议干脆把AI做成防水太阳穴贴片。

    “我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滕时指了指窗户外不远处的高级公寓,“能不能先帮我做,我一会儿回去取完再付钱。”

    没有人能对这种笑容说不,而且小兰完全不怀疑这个穿着高级衬衫衣品不凡的俊美男人会赖账,但是毕竟店里有规矩,她一个打工的做不了主。

    小兰有些为难,然而还没开口,一旁忽的伸出一只手,男人看上去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功人士,穿着一身休闲的衬衫,用腕表在收银机前划了一下:“我替他付了。”

    滕时转过头看着他:“谢谢。”

    男人是某富二代,向来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此刻竟然在滕时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耳朵,有种自惭形秽的不好意思。

    咖啡店里向这边投过来的目光多了一些嫉妒,不少人暗自捶大腿,后悔自己没有抢先。

    热气腾腾的可可端了上来,滕时坐到窗边的座位上,一口气喝了四分之一。

    糖分逐渐进入身体,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由于血糖偏低而造成的四肢麻木感和胃部的难受终于缓和了一些。

    这里到底是哪里?

    周围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刚才逃出来的别墅就是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别墅没错,别墅周边的小路也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甚至路边的社会福利公交车也运行着。

    可是这里又不像是自己生活的世界,人们还在用原始的耳机式AI,太阳穴贴片式AI还没有普及,天上的飞车倒是和自己的时代很像,但是型号似乎也没有那么多。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难道是滕禹下的套?用某种手段把他困在虚拟世界里了?

    滕时眸色幽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蜷起又张开,指尖轻微的麻木感还在。

    低血糖的感觉也太真实了。

    不像是虚拟世界。

    但如果是真实世界,为什么自己的思维这么混乱?甚至不记得自己清醒前在做什么了。

    另外,刚才在自己家里那个男青年是谁?

    他说他叫……奚斐然?

    滕时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却丝毫找不出有关那人的任何信息。

    难道是滕禹用了什么方法弄乱他的大脑让他失忆了,然后派了个男青年来监视他的反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男青年装成他弟弟的做法也太莫名其妙了,过家家吗?

    自己只有滕玟一个弟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了。

    就算是为了混淆他的视听,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滕时的眼眸微微发冷。

    不就是你死我活吗,他宁愿滕禹堂堂正正的和他商战,也不愿意被他下这种歪门邪道的陷阱。

    扰乱大脑,这也太没下限了。

    斗了这么多年,滕时猜都能猜到,滕禹现在八成正在利用他思维混乱的时间段,侵吞他的业务、破坏他的商业合作,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得尽快回公司。

    “你好,”忽的一旁传来声音,刚才请他吃饭的男人试探地问:“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可以。”滕时坐了个请的手势,“多亏你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男人热切地笑着,“你是来这附近出差的吗?”

    “是啊,不过现在业务办的差不多了,”滕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杯沿,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来竟让人移不开视线,“出来随便逛逛。”

    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忙说:“我也是闲来无事,你如果不忙的话我可以用飞车带你逛,我是本地人,对崇景很熟。”

    “是吗?”滕时似乎很感兴趣,“早就听说崇景人热情好客,果然是这样,不过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不会!”男人简直求之不得,“我们这么有缘份,就当交个朋友。你想去哪逛?各大景点我都熟。”

    滕时作势思考了一下:“不麻烦的话,我想去市中心看看。”

    *

    与此同时,祁南瑾家的后院实验室里。

    祁南瑾正在用显微镜观察某种药物的微观反应,忽的听到外面有人疯狂窍门,吓得他差点把显微镜戳进眼皮里。

    “天爷吓死我了!谁啊!”祁南瑾摘下护目镜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只见奚斐然像个煞神一样站在那,见面就是一句,“滕时在你这吗?”

    “啊?”祁南瑾莫名其妙,“滕时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听说你给他请了几天假要研究他的大脑……等等,你难道研究出问题了,把滕时研究没了?!”

    奚斐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正在找,如果你见到他了麻烦给我打电话。”说罢他扭头就走。

    祁南瑾瞬间炸毛:“奚斐然你给我站住说清楚!滕时到底怎么了!”

    他的话音还没传过去,奚斐然的飞车已经轰然起飞,奔向了下个地方。

    咚咚咚!

    滕禹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忽的听到门外敲门巨响,一句“进来”还没出口,奚斐然已经推门而入:“看见滕时了吗?”

    滕禹愣了一秒:“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啪!大门随即关上,整个过程不到10秒。

    滕禹看着大门愣怔好久,感觉和做梦似的:“……现在的年轻人脑子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点大病。”

    哐!——

    十几分钟,奚斐然一脚踹开灵山脚下厂房的大门。

    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四下里毫无异状。

    AI阿时用热感应器扫了一下周围:“也不在这里。”

    奚斐然的胸口剧烈起伏,AI阿时检测到他的心率已经飙升到极高的程度,那是极度焦虑的表现。

    已经找了四五个地方了,滕时还能去哪?

    他不在他最信任的朋友那,不在他最爱的哥哥那,刚才打电话给外地的滕玟,也没有滕时的任何消息。

    于是奚斐然来到了最让滕时有安全感的工厂,却依旧一无所获。

    滕时仿佛和周围的一切毫无关联,他这一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AI阿时:“你别急,我正在对全城进行人脸筛选,同时监测滕时的AI设备,一旦他使用过一次,我就能立刻锁定他。”

    奚斐然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许久,忽的睁开眼睛哑声说:“他不会用的。”

    AI愣了一下。

    奚斐然摸了一把脸,眼底虽然满是血丝,但已经比刚才镇定了许多,重新了思路:“以滕时的智商,就算他现在对周围的环境一头雾水,也肯定知道我们正在用各种技术手段找他。他肯定会避免使用任何智能设备,不留下一点痕迹。”

    AI:“那他怎么移动?”

    奚斐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我怀疑他在搭便车。”

    AI:“什么意思?”

    “他一毛钱都没有带走,一个AI设备都没带,要想实现达到目的只能求助于陌生人,”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确切地不是求助,他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勾引得99%的人仁他差遣。”

    AI:“那我们怎么找?”

    友情、亲情都不是滕时的归宿,那他心里还记挂着什么?

    奚斐然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大步冲向飞车:“去他的公司!”

    *

    豪华的赤红色飞车在市中心的某栋大楼下停下,男子弯腰从车里看向一眼看不到顶的高楼,得意洋洋地对副驾驶的滕时介绍说:“市中心到了,看见这栋楼了吗?这是整个崇景最重要的建筑——飞车的缔造者TR公司的总部。”

    滕时似乎兴趣极大,身子都往男人这边靠了些,似乎想要顺着他的窗户看清TR公司大楼门口的情况。

    男子的心跳都加速了,赶紧趁机炫耀地拍了拍自己飞车的方向盘:“你看我这车,限量款赤霞之辉,全崇景都不到10台,因为我和飞车公司的华北区总监是好哥们,人家特意给我留的。你要是想进TR大厦看看,我也可以叫我兄弟帮帮忙,没准能带你进去看看……”

    “嘘。”忽的,一根手指挡在了他面前,“安静一会儿。”滕时低声说。

    虽然现在记忆很混乱,但滕时清楚的记得,小阳喜欢抽烟,由于办公楼里禁烟,小阳隔三差五就要下楼抽一支再上去。

    男人大气不敢出,却只见滕时眼睛一亮。

    只见一个男的从TR大楼里走了出来,看起来身材健硕结实,走到一旁随手点了根烟抽起来。

    滕时心里猛的松了口气。

    是小阳,他最信任的手下。

    只要和小阳汇合,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这场闹剧也可以停了。

    滕时正准备推门下车,忽的一辆纯黑的飞车停在了TR公司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滕时抓在门把上的手猛然顿住了。

    身旁的男人认出了那辆炫酷的车,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X50系列飞车!整个H国好像就三台!这辆是……”

    “滕禹的。”滕时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声音发寒。

    滕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公司楼下?他疯了吗?

    两人不共戴天,他就不怕自己、甚至自己的手下对他动手?

    滕时俊美的眉头皱得死紧,然后让他更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了——滕禹径直走向在门口抽烟的小阳,小阳看见他来,竟然笑了起来,还分给他了一根烟,然后两人攀谈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第204章 强迫

    滕禹接过小阳递过来的烟,小阳随手帮他点了:“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滕禹一看就是从办公室直接来的,那身行头像是随时都可以去商务谈判,吸了一口,问:“滕时在吗?”

    “他这周休息,出什么事了吗?”

    滕禹夹着烟,顿了顿:“刚才奚斐然火急火燎地找我,问滕时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怀疑他俩吵架了。”

    小阳笑出了声,磕了磕烟灰:“不可能吧,少爷怎么可能和奚斐然吵架?再说就算真吵架了,气的扭头就走的肯定是奚斐然。”

    滕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你说的很有道。”

    以滕禹的身份,同时管着七八个上市公司的所有重大决策,平时不是一般的忙,手下人找汇报工作都得提前预约,行程几乎是从早安排到晚,但他却可以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找滕时,只是为了确认一眼他有事没事。

    “不管怎么样我先问问安保,”小阳把烟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按灭了,按住耳机,“喂,少爷今天来过公司吗?没有?行我知道了。”

    滕禹见状也不等了,直接拨通滕时的电话,几秒钟后放下按住耳朵的手:“滕时不接。”

    小阳的眉头皱起来:“怪了,我再问问家里。”

    滕时在车里远远的看着,送他过来的男人注意到他放在座位上的手指在轻轻发着抖,不由得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冷吗?”

    滕时收回目光闭上眼,有那么一时半刻他觉得自己呼吸都被冻住了,森寒从脊椎骨一直蔓延到心脏深处。

    眼下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自己的记忆有缺损,最信任的手下已经叛变,滕禹正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公司楼下,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公司的控制权。

    为什么一觉醒来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公司就这么落到了他人之手,他不知道起因经过,甚至连斗争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珍视的东西。

    冷静,滕时,冷静。

    他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告诉自己面前的一切可能都是噩梦和幻觉。

    可难以言说的愤怒和恨意却还是从心底蔓延上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暴涨为滔天巨浪,直到将智都淹没,滕时感觉自己耳中轰鸣作响,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绞紧剧痛,血腥气直冲咽喉。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步步紧逼?

    大脑中浮现出无数纷杂的画面,恍惚间滕时闻到了消毒液的味道。

    “人已经不行了,让孩子进去告个别吧。”

    他推开病房的门,靳清在病床上喘息着,昔日乌黑的长发变得仿佛枯草,饱满白皙的面颊深深凹陷下去,见他来了,挣扎着抬起枯瘦到不成样子的手。

    “妈妈!”滕时扑上去。

    靳清颤抖地抚摸上他的脸。

    “不要哭,”那手心粗糙得要命,像是小刀似的在滕时的脸上和心上划,他用尽全力才能听清靳清说的话,“要坚强。”

    下一刻眼前的病房化作无数的碎片,身体在黑暗中极速下坠,滕时仓皇地想要抓住什么,忽的抓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进去吧,他在里面。”

    滕时推开门走进进停尸房,工作人员掀开桌上的白布,露出下面祁南瑾青灰色溺死的尸体。

    “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漂浮在水面上,已经晚了……这是个意外,请节哀。”

    细密的疼痛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撕碎,滕时死死抓着祁南瑾冰凉的手,痛苦地缓缓蹲下来。

    “先生?先生?快叫医生!”

    什么都没有了,他爱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虚与委蛇和针锋相对。

    周围的一切刷啦一下子散去,无数的画面从他身边飞速穿过。

    他被滕禹扯着领子按在书柜上,连柜子的玻璃都撞碎。“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你休想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滕家的产业你一分别想拿!”

    谁稀罕。他根本没碰过那些东西,甚至不知道滕禹是怎么误会的,或者根本没有误会,只是滕禹借题发挥想要示威。

    “滚!你个没妈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抢!”滕玟在电话里冲他叫嚣,“我告诉你,我就算是自损三千,也不会让你这单生意做成!”

    仿佛一根根利箭当空射来,尽数没入致命处,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身体里轰然爆裂!

    “咳咳咳!!”

    “喂你怎么了!”男人惊慌失措地抓住滕时的胳膊,只见滕时靠在车门上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痛苦地按住腹部弯下了腰,额头上迅速渗出了冷汗。

    “我没事……”滕时想要躲开男人的触碰,然而腹中就像是有一颗着火的刺球在里面滚,灼烧感和绞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生病了吗?”男人看着滕时深深没入腹部白衬衫的修长手指,听着他痛苦的喘息,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那过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向上看去胸腹剧烈起伏,优美的脖颈和完美的下颌线因为疼痛而绷紧,最主要是那张脸,那张美得惊艳绝伦的脸上露出痛苦隐忍的表情,鬓角冷汗淋漓,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脆弱的诱惑力,让人心痒难耐。

    男人的喉咙滚动:“我送你去医院?”

    “不……不去医院。”

    忽的,滕时好像注意到了车窗外的什么,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开车!”

    男人一惊:“去哪?”

    “去哪都行,”滕时强忍着剧痛,声音都在抖,“快走!”

    男人简直巴不得滕时说这话,立刻启动了飞车电源。

    蓝黑色飞车在TR公司大门口停下,奚斐然从车上跳下来急步走向站在门口的滕禹和小阳。

    滕禹立刻上前:“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和滕时到底怎么了?”

    奚斐然还没说话,忽的用眼角余光看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亮红色飞车忽的起飞,转瞬之间就升入了飞行轨道消失不见了。

    “问你呢!”滕禹着急。

    奚斐然收回视线,拉着滕禹往边上走了两步,滕时消失的事情他还不想闹的人尽皆知:“出了点小问题,我一会儿再解释,滕时不在公司?”

    小阳回答:“人不在,安保部和AI已经整栋楼搜索过了,他今天就没出现过。”

    小阳相当于滕时的大内总管加锦衣卫,如果他说不在,那就一定是不在。

    滕禹一把揪住了奚斐然的衣领,冷声质问:“你惹他生气了?”

    两人近距离对视,差不多的身高下都是顶级雄性的身材,奚斐然的轮廓更加深邃,滕禹则更强硬健硕,几乎势均力敌,面对面的时候的强大气场和压迫感让周围的气压都随之降低了,小阳甚至有种出汗的感觉。

    最终还是奚斐然先退让了,他垂下眸子:“比吵架更严重,针对滕时身体的实验出了点问题。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滕禹惊道:“他身体怎么了?”

    奚斐然这才想起来滕禹其实不知道滕时的身体情况差到只能活几年的事情。

    当初滕时的确告诉过滕禹他会在几年后被蒋洲成杀死,但是后来蒋洲成在狱中死了,滕禹就所当然的认为滕时身上的危险解除了。

    从始至终,滕时都没有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发现,逼着休斯顿承认,滕时或许会一直瞒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奚斐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是肠胃病,”奚斐然简单解释了一下,说得一带而过,“滕时的身子一直比较虚弱,隔三差五就会难受,我在研究新的方法提高他的疼痛阈值,好让他之后就算生病也不那么疼。没想到实验中出了岔子,他现在记忆出现了混乱,不认人了。”

    “你把我弟弄疯了?”滕禹瞬间炸了,如果不是一旁的小阳拦着,他可能已经把奚斐然就地抽死了。

    以前他就觉得这小混蛋太聪明,从小就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鬼点子,用在发明创造上还好,现在竟然用在滕时身上了,提高疼痛阈值固然有比没有强,但如果让滕时疯了那完全是得不偿失,这小子该不会是用滕时当试验品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吧!

    “回头我再收拾你!”滕禹忍住愤怒,“现在需要我怎么帮?”

    奚斐然也不解释:“他现在在刻意躲避AI的搜寻,我找不到他,我怀疑他上了陌生人车。”

    小阳把两人拽到了一层大厅的隐蔽会客室,把大门关上,奚斐然随即让AI调出别墅周围的虚拟线路图:“以我对他的了解,本以为他会直接来公司,但是他没来,那么我们就又回到了原点,需要判断他从别墅出发走的是哪条路,找出他全部的运动轨迹,才能知道他是在哪上车的。你对别墅周边比我更熟,你看他会走哪里?”

    滕禹的目光在虚拟地图上搜寻,看了一会儿忽的笃定地往地图上一指:“这里。”

    他手指的地方别墅后面一条很偏僻的小路,奚斐然印象里甚至根本没有过这条路。

    “你刚才说他在刻意躲避AI的监控,那就只能是这了,”滕禹说,“小时候滕时的母亲靳清偶尔会带着我们来这条小路上骑自行车踏青,一到春天路两边都是野花。后来AI搞电子基础设施建设的时候滕时怕把这里路边的景色破坏掉,刻意让市政避开了这里,只在路边建了一些免费的共享自行车棚,我猜测他很有可能是从这里骑自行车走了。”

    他话音刚落AI阿时的声音立刻从房间的音响里传出来:“我搜索到这条路总长度5公里,周围共有奶茶店1家,咖啡店2家,便利店2家,健身房1个……”

    奚斐然豁然起身:“挨个找!”

    痛,很痛。

    肚子里像是有火在烧,又像是有尖刀在切割,而且还是带锯齿的刀刃,缓缓地在内脏上来回拉锯研磨着。

    滕时浑浑噩噩,单手捂着腹部强忍着疼痛靠在飞车高级的真皮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有水珠顺着下巴滴落,顺着锁骨滑进胸口的衣襟深处。

    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肠胃的疾病是小时候就留下的病根,后来母亲去世的时间情绪抑郁导致了病情恶化,之后就再也没好过。

    可是疼也有不同的疼法。

    这种磨人的疼滕时觉得很陌生,直觉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大问题,像是从最核心的部分坏掉了,腐朽的部分正在一点点地向外侵蚀蔓延。

    忽的,他感觉到车子停下了。

    “我们到了。”男人熄火,试探地向滕时靠近,手指触碰上滕时放在车座上的小指。

    “这是哪……”滕时虚弱地睁开眼睛。

    男人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发现滕时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触碰。

    心底里最后一丝犹豫终于被彻底打破,男人只觉得浑身燥热,几乎要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和焦灼。

    “这里是我家。”男人紧紧盯着他,呼吸粗重,视线几乎化为实体从滕时敞开的衣领钻进去,见滕时真的痛的厉害,胆子越发变大,握住了滕时的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需要我帮你揉揉肚子吗?”

    滕时喘息着摇头,然而男人的手却已经摸了上来。

    在触碰到那平坦的腹部的一瞬间,滕时啪的打开他,伸手抓住车把,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开门,然而刚一用力腹中就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就倒了回去。

    男人立刻下车绕到滕时那边,拉开门将他一把拽了出来,抱进了怀里。

    “放开!”滕时痛的喘息不止,挣扎着推他的胸口,然而那点力气在男人看来和小猫挠痒痒差不多,“别怕,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没问题的,我疼你。”

    他急不可耐地用虹膜刷开别墅大门,抱着滕时推门而入。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比中了五百万还要牛逼。

    男人胡乱的安抚着,贪婪地吸吮着滕时身上的奶糖香,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还是白送上门的,没有反抗能力的!

    雄性的本能让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情。

    反正是美人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怪不了他。

    到了卧室门口,男人一脚踹开门,把滕时往床上一扔。

    “呃……”滕时痛的捂住肚子蜷缩了起来,他那绝美的容颜上脆弱又痛苦的样子,简直能把人心里最恶劣的东西勾出来,男人迅速脱掉上衣,几乎是饿虎扑食般的扑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他却骤然对上了滕时深渊般的眸子,那双眸子里虽然痛意未散,却绝不是神智不清的混沌,反而清醒得让人心头一颤。

    然后他看见滕时的手里捏着一个半透明的小薄片。

    那是AI智语的移动终端,类似于控制器。

    男人瞪大了眼睛猛地按住耳朵,他根本不知道滕时是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拿走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滕时在终端上按了一下——刹那间他的脑中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意识全无,扑通一声滚下了床。

    “谢谢你带我回家。”滕时面无表情地把移动终端丢到了一边。

    这东西在他的记忆里属于2060年代的产物,几年后就会被彻底取代,到时候AI会彻底去实体化,变成一个粘在太阳穴上、和人类大脑相接的智脑,不需要任何实体控制器。

    不过好在现在这个时代移动终端还没消失,滕时偷来之后稍微在上面输入几串代码,就让AI智语具备了释放出足以让人昏迷的电流的能力。

    安身之处暂时有了。

    滕时环顾四周,看到旁边的桌上就是一台智能电脑,他必须尽快查清楚自己所处的到底是怎样的世界,自己都错过了什么,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反击的计划。

    他十几年打造起来的飞车产业,不是谁说夺走就夺走的。

    滕时翻身下床,落地的一刹那脚下却一软,差点没摔倒,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的疼痛并不是装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腹中依旧是灼烧和痛感并存,而且还在逐渐加重。

    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滕时随手擦掉额角的冷汗,毫无登堂入室的愧疚感,让房间里的家庭AI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顺便弄来一片止疼药,然后他单手抵住腹部的痛处,把止疼药就水喝了,打开了智能电脑。

    第205章 担忧

    如果是十几年前,查阅某个片区的监控从而找到某个人的踪迹,需要几个警察坐在监控室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个几天的时间,把眼睛都看瞎了才能找出可靠的线索。

    但是如今有AI在,对自行车道周边区域的监控影像进行梳仅仅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找到了。”AI阿时说。

    屋子里的三个人立刻围了过来。

    画面中能看见滕时果然骑了一辆自行车,捕捉到他的是一家咖啡店门口的监控,滕时从自行车上下来,径直走了进去。

    AI将画面切换到咖啡厅里,三个人目睹了高富帅被滕时吸引的全过程。

    滕禹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富帅带着滕时出去,然后非常绅士风度地给滕时拉开红色豪华飞车的车门请他上车:“为什么会有人在几句话的功夫内就变成另一个人的舔狗?他们明明才说了不到十句话!他就不怕滕时是骗子吗?”

    小阳同情地看着他:“都说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之间由于从小在一起就会丧失对对方外表的判断能力,看来是真的。”

    滕禹不明所以。

    小阳指着屏幕里的滕时:“像少爷这样的人间极品,走在大街上回头率200%,被要微信率50%,剩下的50%是想要但是觉得自己不配不敢要的,也就是因为少爷这些年太低调,要不然全国豪门的说亲队伍都要踏破门槛,要是有谁不被吸引才奇怪呢,不信你问奚斐然。”

    滕禹下意识看向奚斐然,奚斐然肯定地点了点头,滕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问奚斐然干嘛,忽的脑子里又跳出一个更大的困惑:“可是他俩不都是男的吗?”

    “……”

    有些事情和死直男真的没得说。

    奚斐然调出控制界面,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一通,微微松了口气:“总之现在只要找到富二代的身份信息,然后调阅他的飞车运行轨迹,就能找到滕时在哪了。”

    然而下一秒他顿住了。

    滕禹看到他眉头一皱,立刻感觉到了不妙:“怎么了?”

    “全网都找不到富二代的身份信息,”AI阿时困惑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奇怪了,他那辆飞车我也找不到。”

    小阳豁然起身:“怎么可能!”在这个物联网时代,人和物件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电子信息,不可能毫无踪迹。

    “靠!”奚斐然忽的低低骂了一声,滕禹转头看向他,奚斐然面部线条紧绷,咬紧了牙关,无数计算机代码从他面前的虚拟屏上飞速上翻,“我就知道滕时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他,AI后台有入侵篡改的痕迹,他把有关富二代的一切都隐藏了。”

    与此同时,市区三环的独栋别墅里,滕时敲下最后一个回车,几乎肉眼可见紧绷的脊背微微松了下来。

    临时写的程序能够暂时隐藏富二代的信息和自己的一切轨迹,让滕禹那边找不到自己。

    但是也支撑不了太久,AI智语公司的程序员也不是吃素的,大概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冲破自己的掩盖程序。

    两个小时。

    滕时看了一眼表。

    自己最多只有两小时的时间。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诡异而陌生,仿佛一个荒诞的梦,可又都是真实存在的,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要么逃走,要么掌握某种主动权。

    滕时后仰靠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疲惫不堪。

    三兄弟之间的争斗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稍微松懈就会被对方抓到把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母亲刚刚去世那会儿,自己拒绝滕禹的帮助,还是在滕玟进入滕家后,自己对他恶语相向呢……

    如果时间能重来该多好。

    滕时苦笑一声,想什么呢,就算是重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人在当下的心智里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只有长大成熟之后才会明白当初应该怎么选择,那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要不干脆让他们抓到吧,滕时自暴自弃地想。

    然而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按了下去——他不甘心,他的一辈子不应该就这么折在家族斗争中,他还有更大的事业要去做,否则他对不起靳清,更对不起自己。

    逃。

    自己的房产肯定不行,没有一处不在AI的监视下。

    如果是寻求帮助呢?

    搜寻遍全部的记忆,滕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投奔的人,朋友、亲人、爱人……一个都没有。

    仿佛被长满利刺的藤蔓缓缓缠绕住了心脏,细密的疼痛逐渐深入血肉,释放出某种荒唐可笑又绝望的悲哀。

    滕时的喉咙发紧,生生把情绪都咽了下去。

    逃不掉就殊死一搏,总有办法的。

    然而下一秒,一股剧痛猝不及防地在腹中炸开。

    就像是被人猛地捅了一刀,滕时痛得用力按住小腹,甚至没忍住叫出了声:“啊!……”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就像是刀子捅进内脏之后又用力的转动,带着血肉都一起撕裂,然后又变成电钻在他的肠道中疯狂地钻。

    滕时抓住桌角,脸色因为剧痛而变得煞白,趴在桌上根本直不起腰。

    “嗯……呃!”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腹中,嘴唇都在发抖,汗珠甚至顺着下巴往下滴。

    他身体底子差他自己知道,但是这种疼痛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这幅身体到底怎么了?

    止痛药……

    这是别人的家,无法唤醒生活AI帮忙。

    滕时从椅子上挣扎着下来,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甚至想抓起掉落在地上的笔捅进肚子里,几乎完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爬向床头可能放着药的柜子。

    *

    飞车飞速驶过城市的上空,AI阿时焦急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来:“现在怎么办?”

    在确定滕时的位置无果后,三人分头行动开展地毯式搜索。

    “这么乱找下去肯定找不到。”奚斐然面沉如水。

    他俊朗的面容虽然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是AI阿时通过他急促的心率知道他此时此刻焦灼到简直能转头就把整个崇景都引爆。

    “其实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AI小声劝他,其实更像是在劝自己,它对滕时的担心一点不比奚斐然少,“滕时的身子虽然虚弱,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大事。”

    “如果只是身体不适我也不担心,”奚斐然捏紧了方向盘,“我就怕他疼到忍不了胡乱吃止痛药,他的肠胃在经历过美人鱼试剂之后已经太脆弱了,受不住任何药物刺激,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看着他,他现在自己一个人……”

    “快别说了!”AI听不下去了,再说它要和奚斐然一起把崇景都引爆了。

    “滕时不记得我了。”奚斐然忽的低声说。

    AI愣住,它精密的分析能力从奚斐然平静的语音语调里听出了一丝不对,从滕时逃走到现在,奚斐然虽然紧张焦虑,但总体上都是镇定的,直到这一刻,AI仿佛终于看到了那镇定的表现一点点裂开,露出了即将崩溃的内里。

    “他上辈子的人生里没有我,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奚斐然像是在自言自语,似乎觉得有些可笑,甚至还笑了一下,“他以为我是坏人呢。”

    “等他想起来就好了。”AI阿时安慰他,却看到奚斐然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然后它发现不只是手,奚斐然整个人都在抖。

    “万一他想不起来了呢?”奚斐然呼吸急促,“要是他完全忘了我呢?”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起初发现滕时不记得自己的时候他还只是着急而已。

    就像是被刀捅了的人,在被捅的第一时间是感觉不到痛的,因为大脑需要你立刻处当前的危局,而一时半刻之后被压制的痛感才铺天盖地而来。

    奚斐然只觉得莫大的恐慌席卷了全身,他根本无法想象被滕时遗忘会是怎样的场景,精神已然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忽的,一股柔和的电流顺着耳机涌入他的大脑,神经就像是被按摩了一样放松了下来。

    “阿然,”AI阿时用治疗的电流抚慰着他的精神,用滕时的声音温柔地说,“我不会忘了你的。”

    奚斐然愣住,然后揪紧的心脏竟然一点点放松了下来,即便知道这不是滕时本人,但勒在心脏上的压力却奇迹般地不见了。

    “没事的。”AI轻声说。

    它说话的声音和心疼的语调都像极了滕时,仿佛不只是一个只会模仿的机器,而是长出了血肉了一般,倾注了真心,竟让奚斐然有种小时候被滕时抱在怀里安慰的错觉。

    奚斐然重重呼出一口气,涣散的智重新归到了原位。

    或许从内心里他也知道,当初建造阿时不只是为了帮助滕时,也同样是为了治愈他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阿时像个真正的人类。

    “我怀疑刚才在公司门口看到的红色飞车里面就是他。”奚斐然了一下情绪,片刻间已经恢复了冷静,“可是好奇怪,他就算不认识我了,难道也不认识滕禹了吗?他为什么不找滕禹求助?”

    AI阿时立刻意识到:“难道说他上辈子和滕禹的关系不好?”

    奚斐然的手已经不抖了,深邃的眉骨下眼眸深压下去:“我觉得很有可能。滕仲云对他们兄弟三人的精神压迫我是见过的,甚至亲身体验过。那个老变态就是喜欢看亲兄弟间互相残杀,我一直觉得滕时的情商非常高,能够在滕仲云那么变态的心压力下保持和滕禹滕玟的正常关系。”

    AI阿时不愧是聚合了当今最高等级分析能力的智能机器人,立刻明白了奚斐然的意思:“但有可能不是他游刃有余,滕时之所以能扛得住,可能是因为上辈子经历过,有了经验!”

    “对。”奚斐然说,“所以现在被上辈子记忆掌控的滕时根本不信任滕禹和滕玟,他们可能上辈子是死敌都说不定。”

    AI心疼不已:“上辈子他过的什么日子啊。”

    不但身边没有奚斐然,连家人都交恶到了这个地步。

    AI:“那他信任谁?”

    奚斐然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祁南瑾。”

    可是从事发到现在,滕时也没有找过祁南瑾。

    按来说,滕时和祁南瑾无论从哪方面都不可能决裂,因为祁南瑾对滕时几乎是言听计从,根本不会有闹崩的机会。

    那滕时为什么不找他?……除非!

    电光火石间奚斐然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种种细节,滕时一直极力阻止祁南瑾游泳,多年前在M国的海边,祁南瑾被蒋洲成的手表控制险些伤害滕时,奚斐然一怒之下差点把他淹死在海里,滕时那时候的惊慌奚斐然现在还记得。

    一个大胆的猜想从奚斐然心底浮现出来——滕时不去找祁南瑾或许不是因为有矛盾,而是因为在他上辈子的记忆中祁南瑾已经死了,而且大概率是死于溺水。

    奚斐然猛地坐直了:“调头!”

    AI:“去祁南瑾家?”

    奚斐然呼吸急促,眸子发亮:“没错,我知道怎么把滕时引出来了。”

    *

    别墅里。

    滕时仰躺在木地板上喘息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传来阵阵凉意,眼前的黑雾一点点散去,他终于缓缓松开了紧攥着腹部衣服的手。

    止痛药开始发挥作用了。

    疼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健康的身体有多么的得之不易,滕时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侧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滕时无声的骂了一句,捂着肚子缓缓坐了起来。

    耽误得太久了。

    踉跄着重新坐回电脑前,滕时擦掉额角的冷汗,正要继续之前的事情,却忽的看到智能电脑右下角跳出来的小广告。

    广告这种东西存在了上千年,随着时代的更迭不断的更新换代,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变着花样地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智能时代更是不能避免。

    以往滕时都会直接随手关掉,但这次余光的一瞥却让他的瞳孔猛然紧缩!

    广告一共有七条内容,其中的三四条都是文娱相关,一两条有关政策和市场,然而还有一条标题是——“A大召开第57届生物医学大论坛,史上最年轻哈德森生物学奖获得者祁南瑾博士受邀作为主讲人参加……”

    滕时的动作停顿住,他的第一反应是重名,但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那个标题,点开了内容。

    网页跳出来,首图是大会的开幕式照片,往下滑,赫然是一张单人照。

    那一瞬间滕时的呼吸都停止了——那是祁南瑾,是多年前就已经死于溺水的祁南瑾!

    在他的记忆中祁南瑾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几岁,现在看上去已经三十了。

    他比自己印象中更俊朗,一头棕毛终于染黑,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不少,身材笔挺高大,站在讲台上神采奕奕,一双眼睛笑眯眯的,背后是他的研究成果PPT,台下坐满了知名学者和学生们,他整个人都发着自信的光。

    眼前一片模糊,滕时下意识抬手去擦,这才惊觉自己竟然险些落下泪来。

    阿瑾还活着。

    滕时笑了一下,眼眶随之又红了。

    这个荒诞的噩梦中居然也有这么美好的存在。

    那些没有说完的话,那没来得及见的最后一面,那刻骨铭心的痛终于有了挽回的机会。

    哪怕是梦,哪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见他一面也好。

    滕时颤抖地调阅出祁南瑾的各种数据。

    老天让他来这里一趟,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原来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几分钟后,红色飞车从别墅屋顶轰然起飞,向着祁南瑾家别墅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06章 极限

    森博士从温泉里出来,穿戴整齐坐在了书房里,静静地透过书房的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下一秒他的AI响了。

    “喂,”森博士接起来,不出意料的听到了奚斐然的声音:“森博士,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您。”

    “我就知道刚才的话没说完,你还会给我打电话,”森博士平静地问,“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看过滕时上辈子的记忆吧。”

    车子疾驰在前往祁南瑾家的路上,天色渐暗,奚斐然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倒映着天空上飞行线路的灯光:“您说他的大脑里面的东西类似记忆存储器,如果是这样的,存储器里面的东西应该也能被外界读取。所以他上辈子的记忆……您看过吗?”

    为了确定滕时的行动路线,他必须确认之前的某些猜想。

    “看过,”森博士坦然承认了,“不过因为技术水平有限,看到的内容非常碎片化且模糊,只能知道个大概。”

    奚斐然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上辈子,是什么样的?”

    森博士叹了口气:“他活得很痛苦。”

    奚斐然的心脏猛然一颤,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感觉像是被刀子捅进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血肉里。

    “他母亲由于丈夫在外面找小三生了私生子的行为而抑郁而终,滕时从此记恨他父亲,在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滕玟被接回来之后这种恨意又蔓延到了滕玟身上。而滕禹是滕家长子,对滕仲云言听计从,滕时于是也开始厌恶哥哥。”

    “他把自己孤立了起来,对周围的人充满了仇恨,逐渐演变成了冷淡的性格,人生的目的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做出一番事业后脱离滕家,对滕家进行报复。在这期间唯一照顾他的人只有祁南瑾,可惜祁南瑾后来被家里安排出国,然后意外溺水死了。”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几乎不忍听下去。

    “对了,还有一个叫蒋洲成的人,这个人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他,在摸透了滕时对家人的恨意之后,利用这种恨意激化滕时和兄弟之间的矛盾,促使滕时彻底和家里决裂,而后他又是试图把滕时据为己有,后来滕时发现了他的意图,试图反抗,又被蒋洲成进行了各种精神和折磨。”

    森博士停顿了一下:“再之后的事情我就没有看到了,总之他经历的事情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一般人孤独到那种份上精神都会出问题,而他却顶着那些痛苦建立了TR公司,成功把飞车推广到了世界,我真的很佩服。”

    奚斐然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这辈子真的和上辈子很不一样。”森博士感慨万千,又忽的问,“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是自己走出来,还是上天安排好的?”

    “……我不知道。”

    森博士:“我曾经把自己代入过滕时的视角,发现能预知未来似乎并不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反而很糟心。原先本来可以顺其自然的活着,一切看命,现在反而要提心吊胆,要把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险都避免掉,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化解掉,活着反倒像是变成了一种任务。也亏得滕时不是常人,否则就光是思考怎么更好的度过这一生就能把人逼疯。”

    奚斐然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但这更是幸运的,有这种恩赐在,起码能把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会像普通人一样觉得无能为力,还有机会改变。”

    “你好奇吗?”森博士顿了顿,问,“是谁让滕时穿越回来的?是滕时自己的选择,还是别人?”

    正说着话,飞车已经到了祁南瑾家,停在了祁南瑾家门前的草地上。

    除了滕时自己还能有谁呢?奚斐然的脑子很乱,他猜测正是因为滕时上辈子过的很痛苦,所以才想改变。

    但是同时他又隐隐觉得真相似乎不是这样。

    经历过那么痛苦的一生,还会有重活一世的希冀吗?只会觉得疲惫吧。

    难道是别人?可还有谁会费尽千辛万苦把滕时送回来?上一世真的还有关心滕时的人存在吗?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还在滕时的大脑里发现了另一个东西,”森博士的声音忽的打断了奚斐然的思考,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这是时隔这么多年奚斐然和森博士通话后他第一次情绪波动这么大,“他的大脑里,其实有两个存储器。”

    奚斐然的像是被重锤抡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眼:“两个?!”

    “对,两个。”森博士肯定地重复,“刚才我没有提,因为怕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多内容。但是实际上,当初我在他的大脑里确实发现了两个高科技团块,说是存储器也好灵魂收集器也好,其中一个我确定属于滕时自己,另一个不知道属于谁。”

    “我怀疑,当初有一个人,他把滕时的灵魂送回了过去,同时为了让滕时有朝一日能知道一切的真相,把自己的灵魂也藏在了滕时的大脑里。”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让奚斐然忘记了呼吸,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这是合怀疑,因为滕时以前和我说过,他能看到属于别人的记忆片段。”森博士沉寂了太久的科学之魂仿佛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我曾经尝试破译那属于另一个人的灵魂存储器,但是失败了,那个人的灵魂存储器加密比滕时本身的要复杂许多,这是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执念。奚斐然,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果你能破解那个人的灵魂存储器内容,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祁南瑾正在家里穿衣服换鞋准备出去找奚斐然,他还是不放心,之前奚斐然先是莫名其妙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滕时在不在他那,刚才又给他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家,一看就是有事。

    问AI阿时,这家伙也一直不明说。

    就算是手头的药剂研究已经到了即将突破的关口,祁南瑾也没心思继续了,他怕万一是滕时出了问题。

    药剂已经放进了特制的炉子里进行加热,大概一两个小时后会有初步成果——这是给滕时救命的药,是他在AI的帮助下,根据雨林中提取的微生物分子造出来的第一批新型药剂。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保佑,希望在我出门的时候别出岔子。”祁南瑾双手合十对着房间里看不见的各路大神拜了一通,刚要开门出去,忽的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一拉开门正是奚斐然。

    “你怎么来了!”祁南瑾吃了一惊,“我正要去找你呢,阿时到底怎么了?”

    “他正在往你这边来,”奚斐然大步闯进来,抓住祁南瑾的肩膀,“我接下来要说的有关滕时的事情可能会震碎你的三观,但是无论如何你先听着,因为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方圆几里白天还号称大氧吧的森林里一片漆黑,在微风中晃动的树冠就像是黑夜中张牙舞爪的野兽,给人一种随时有可能会变成活物的感觉。

    一辆红色的飞车脱离空中轨道,缓缓降落在了林子里,由于经过了特殊的程序设置,它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别墅区的电子屏障,而且全程路线没有被任何AI设备捕捉到。

    树林包裹的中心是一座豪华的别墅,祁南瑾的家就在那里。

    林间响起了莎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些踉跄,快到林边的时候脚步停了,传来一声身体靠在树干上的闷响。

    滕时按着小腹,靠着树干艰难地喘息着,月光照亮了他的苍白的脸颊和脖颈,反射出淋漓的水光。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极度的疲惫让他四肢酸麻,腹中的疼痛又开始加剧,止痛药的效果已经消散了。

    这里距离别墅只剩下十几米的距离。

    滕时闭上眼睛,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浓密的阴影,轻轻颤动着,过了许久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眼转身向别墅的方向看去,

    别墅里亮着灯。

    从这里能够清晰的看见房间内的情形。

    滕时的心脏狂跳,下一秒他的呼吸凝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窗前的桌子边低头写着什么东西。

    是祁南瑾。

    滕时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不可置信之后是难以言喻的狂喜,然后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他没有死,他真的还活着。

    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向那个身影靠近,然而下一秒,滕时却忽的看到了不远处别墅前的草坪上四个圆形的痕迹。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那是飞车停过的痕迹,新鲜的。

    “我察觉到他在附近了。”别墅里,AI阿时低声激动道,“就在旁边的树林里。”

    祁南瑾强忍住抬头的冲动,继续假装在桌上写写画画,嘴唇不动地小声问:“他看见我了嘛!他过来了吗?!”

    奚斐然躲在暗处:“嘘。”

    AI压低声音:“他应该是看见你了,我用红外识别到他刚才动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窗外起风了,漆黑的树林里响起了莎莎的树叶声,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动静。

    祁南瑾焦急万分,头更低了:“他不出来怎么办,你的人不是在附近吗?让他们动手直接抓不行吗。”

    AI:“不行!滕时现在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了解,贸然动手很有可能引起他的激烈反抗,万一出了什么事,他的身子现在根本扛不住。”

    奚斐然眉头紧锁,半晌后,忽的低声说:“下楼。”

    是圈套吗?滕时不确定。

    那飞车可能是祁南瑾自己的,先停在那后来又挪走的,但也有可能是别人的飞车,那也就是说别墅里可能有埋伏。

    他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了,无法做出最性的判断。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那止痛药生效的时间似乎过于短了。

    滕时嘶哑的喘息逐渐变得急促,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按在腹部的手越发的用力,仰起头,把衬衫都攥皱成了一团。

    忽的,他听到了声音。

    “哎呀,写了半天累死了,出来溜达溜达。”

    滕时的瞳孔猛的一颤,回头看去,只见祁南瑾推门而出来到了草地上,然后溜溜哒哒地朝着他这边走来。

    越来越近了。

    周围的万籁俱寂,滕时只能听见自己急促如鼓的心跳,祁南瑾几乎近在咫尺,他只要冲出去几步,就可以把人一把抱在怀里。

    祁南瑾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却迟迟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阿时,出来吧。祁南瑾真恨不得冲过去把滕时抱出来。

    他有种想哭的冲动,奚斐然说,在滕时的上一世里,自己死于溺水。

    直到今天,祁南瑾才明白了滕时为什么不让他游泳,为什么对他的人身安全那么紧张。

    原来上一世,他们曾经天人永隔。

    这一世的阿时一直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东西前行,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倾诉过,他得有多辛苦啊。

    AI阿时在楼上观察着一切,心急如焚地对奚斐然说:“不行,滕时的性格太沉稳了,我怀疑他只要确定了祁南瑾真的没事,甚至可能干脆就直接走了。”

    原本的计划是祁南瑾引诱滕时出来,然后再趁机给他注射镇定剂,但现在滕时或许根本不会露面。

    奚斐然的眸色波澜翻涌,忽的站起身走进祁南瑾家厨房,直接从橱柜里抽出了一把刀,拎着刀就下了楼。

    AI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奚斐然“哐!”的一脚踹开别墅大门,三两步冲到祁南瑾身边,一把将人挟持住,刀子毫不犹豫地架在了祁南瑾的脖颈上。

    “滕时!——”

    奚斐然冲着林中大吼一声,声音甚至在空旷的夜色中产生了回音,“我限你五个数之内自己走出来,否则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祁南瑾大惊失色,这根本不在刚才的剧本范围内,锋利的尖刀真真正正的顶在他的脖颈大动脉边上,寒光甚至晃到了他的眼睛。

    “奚斐然你疯了!!”祁南瑾脸色发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奚斐然冷笑一声,他的容颜原本就深邃,轮廓刚硬,在月光下渗透出一种如利刃般森然的狠辣:“我当然知道。滕时!我劝你别有任何的侥幸!现在整个崇景滕禹说了算,我替他办事,死了一个祁南瑾根本不在话下!五!四!……”

    祁南瑾面露惊慌:“奚斐然!我父母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家和滕家是世交!……”

    “三!——二!——”

    “一!!”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奚斐然手起刀落,对着祁南瑾的脖子就抹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森林中一个身影猛地扑向他。

    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一瞬间,奚斐然猛地把手里的刀丢了出去,推开祁南瑾的瞬间一把抱住滕时的腰向旁侧一带,两人一起滚倒在了草地上。

    “混蛋!!”

    眼前寒光一闪,完全是凭借本能的第六感,奚斐然猛然侧头,一把锋利的小刀贴着他的脸划了过去,在他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滕时手里攥着从上一家偷出来的小刀,又是反手一刀直捅奚斐然太阳穴。

    那真是完全是奔着要命去的。

    奚斐然猛然低头闪躲,要是稍微晚低一秒头,只怕就要血溅当场,趁着奚斐然松开他的一瞬间滕时趁机翻身而起,直奔小树林。

    然而刚跑出去两步,忽然觉得腹中剧痛,那种痛就像是有人把他从中间撕裂了一样。

    “呃!……”滕时脚下一软,直接朝着地面跪了下去,然而背后一只手及时伸出来抱住了他,滕时下意识要挣扎,奚斐然直接攥住他握刀的手腕,把他翻身按在了地上用力压住,颤声道:“滕时,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小刀掉落在草地上。

    滕时不认得这是谁,他只知道这人刚才差点要了祁南瑾的命,他剧烈挣扎起来,然而男人的力道大得惊人,强悍的雄性气息压迫得他根本无法动弹,这引发了他更剧烈的挣扎,几乎是拳打脚踢起来,然而忽的,他只觉得腹中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那疼痛简直深入骨髓,滕时疼的惨叫一声,猛地用另一只手掐住小腹。

    “啊……”

    奚斐然眼睁睁看着滕时痛苦地咬住嘴唇,挺起腰又跌落,脸色飞快灰白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嘴唇被生生咬破,那模样简直让他肝胆俱裂:“哥!!”

    滕时痛得浑身发抖,肚子里仿佛有一台绞肉机在疯狂切割。

    痛!痛不欲生!

    肚子疼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甚至无暇顾及眼前的情景,抱住腹部痛苦地翻滚起来,双腿不住蹬踹:“好疼……”

    奚斐然猛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发疯似的冲向别墅,对着慌忙赶来的手下嘶吼:“快叫医生来救人!!”

    第207章 大招

    剧痛在腹腔中疯狂游走,五脏六腑像是被锋利的刀片撕扯搅弄着,人在疼到极致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挣扎,然而此时滕时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到后来,他甚至感觉不到疼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没有浮力的温水里,缓缓下沉。

    周围人声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围着他,他能感觉各种仪器接在了自己身上,针头戳在自己的手臂内侧,对他进行抢救。

    恍惚间滕时觉得这一切好像发生过,曾经他也有过这样濒死的经历。

    对了,我死过一次了,滕时想。

    混乱的记忆终于逐渐清晰,他想起了自己在游艇上被下毒,然后生命终止的全过程。

    滕时叹了口气,呼吸面罩蒙上白雾,又消散下去。

    好累……怎么又来了一遍。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休息呢。

    身体的本能试图唤醒他的求生欲,滕时于是勉强打起精神想要配合一下,然而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剧痛又清晰起来,几乎是一瞬间滕时就放弃了,任凭自己重新沉回温水里,连呼吸都放慢了。

    犯不上受那罪,人生这一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一场长久的、永远都不会醒的休息罢了。

    走马灯开始了,滕时疲惫不堪,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大部分是他和滕禹滕玟争吵的,偶尔还有被蒋洲成囚禁的,剩下的就是无休止的工作,其中穿插着滕仲云冷淡的眼神。

    滕时觉得很烦,死之前还要用这些事让自己糟心,根本不想看。

    于是忽的,下一秒他的眼前全黑了。

    老天爷这辈子终于有有一次如了他的愿。

    看来这就是尽头了。

    滕时在纯黑色的深水中不断下坠,直到一切都消失,只剩下虚无。

    周围无比安静,那是绝对的黑暗和无声。

    滕时闭上了眼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内心十足的坦然,但是当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被黑暗彻底吞噬掉的时候,他忽的有些想哭。

    莫大的委屈席卷了上来,他来人世间一遭什么都没有留下,所谓的成功是留给世人的,不是留给他自己的。

    我原来,从没存在过。他抱住自己蹲了下来。

    “哥!……”

    “哥!!——”

    有人在喊?他在喊谁?

    滕时抬起头。

    “滕时!!——”

    他喊的……是我?

    刹那间漆黑的虚无化作无数的碎片,像是被打破的瓶底,刺目的眩光投射进黑暗,那一瞬间滕时的大脑里轰的一下,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光明之中一双手猛地将它从幽暗的沼水里拽了出来,他看清了那是奚斐然。

    汹涌的情感席卷了他的大脑,酸甜苦辣都有的回忆如同彩色的水墨一样泼洒着占据了原先黑白色调的上一世人生,滕时的鼻子一酸,原来这一世,他才是真真正正地活着。

    他不想死了,有人在意他,他舍不得了。

    “救回来了!”急救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周围的仪器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数值,医护人员们又围着滕时忙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有钱有有钱的好处,祁家的庄园的抢救室比医院的设备还要全,刚才早在等滕时的时候祁南瑾就把医生全都叫了过来。

    奚斐然脱力地跌坐到了地上,半晌都没缓过来。

    手心里还残留着滕时手指冰凉的余温,刚才真的有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滕时的生命迹象濒临停止了,他从没经历过那么恐怖的场景,只能死死攥着滕时的手,拼命叫他的名字。

    奚斐然耳朵里嗡嗡作响,手指还在颤抖,他根本不敢想象失去滕时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也会跟着他一起死也说不定。

    肩膀上忽的一重,身旁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吓死我了。”

    祁南瑾面无人色地缓缓靠在了奚斐然身上,抱住他的胳膊:“阿时再来这么一次我得折寿十年。”

    可能是有点乌鸦属性,祁南瑾话音未落那边医生就走了过来:“情况不好,病人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了但还是得需要手术,我们建议尽快送人去附近医院。”

    祁南瑾连忙爬起来:“好,我家最近的医院开飞车只需要五分钟,咱们这就上去……”

    “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再做手术了。”背后忽然传来奚斐然的声音。

    祁南瑾回头,见奚斐然踉踉跄跄地扶着墙站起来,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他的肠胃现在就像纸糊的一样,任何的手术都会加快他的死亡。”

    医生皱眉:“不打开腹腔没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况且不手术他也挺不了多久,下次抢救可能不像这次这么幸运了!”

    奚斐然的态度不容置疑:“不行。”

    祁南瑾忽的明白了过来,是因为美人鱼药剂,奚斐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滕时的身体状况,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可这不是一个死局吗?滕时做了手术大概率会死,不做手术也大概率会死。

    难道就这么等着?

    ……除非。

    忽的,奚斐然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来到了抢救室外:“你的大招别藏着了。”

    祁南瑾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奚斐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和AI一起研究治疗我哥的药剂,是时候该拿出来用了。”

    祁南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你竟然知道!”

    “我不知道就怪了,”奚斐然说,“猜也能猜出来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在研究什么,更何况我是AI阿时的缔造者,它的思维模式跟我是一样的,在当初那种情况下,你的研究成果是最有可能帮助阿时的,而你又是除我之外最想让滕时好起来的人,帮助你,是拯救滕时的最大胜算。”

    “没成功前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祁南瑾看向急救室内躺在床上的滕时,纠结得要命,“我昨天才刚完成药的首轮试做,还只来得及在小白鼠身上试验,临床试验根本没开始呢,万一出了问题……”

    奚斐然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你觉得还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差吗?”

    不远处滕时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的艺术品。

    “我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奚斐然按住祁南瑾的肩膀,喉咙紧张得发紧,眼神却是坚定的,“比起让滕时在手术室赌命,我更相信你。”

    *

    张明海一直坚信自己是能干大事的。

    他的脑门长得很宽,小时候个子矮,远看就像个秃头小和尚,没少受村里的孩子们欺负。

    后来他哭着找他妈,他妈告诉他,脑门宽有福,那么宽的脑门里都藏着大智慧。

    可能真是因为这种积极的心暗示,或者更多是母亲的支持,张明海从小成绩一直非常好,一连跳了几次级,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他被录取那天村头贴了喜报,全村的人都来他家喝酒,母亲开心得合不拢嘴,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从做饭到招呼客人,在又一次起身去后厨拿备用的酒后,却没有再回来。

    张明海在十几分钟后发现,赶过去才发现他母亲不小心摔倒,头磕在了灶台边,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张明海急急匆匆把他母亲送到医院,在抢救过后人还喘着气,但是医生说已经脑死亡了,在挣扎了好几天之后张明海终于让医院撤掉了设备。

    从那一天起,他变成了孤儿。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张明海想。

    如果让母亲不那么累,多找几个帮手帮忙,或许母亲不会因为头晕而摔倒,如果那天自己能早点去后厨看看,而不是沉醉在被相亲敬酒的虚荣中喝得迷迷糊糊,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从那一天起,发明时光机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扎根,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占据了他心里全部的位置。

    而他的母亲说的确实对,他非常聪明,人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开始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

    几年的时间,他把时光机从一个笑话变成了科研工作者心目中的神话。

    手表传送成功之后他又开始研究小白鼠活体,小白鼠活体运输困难,于是他转变思路传送小白鼠的意识。

    而在今天,他终于成功了,试验的小白鼠成功的在没有任何错误的情况下,走完了它从没走过的迷宫,证明了魂穿的存在。

    第一次,张明海觉得自己距离把人魂穿回过去不远了。

    他激动的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那人是在所有人都不信他的时候,唯一相信他的人。

    奚斐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房间里给滕时擦身子,在注射了祁南瑾研究的药剂后,滕时就一直昏迷,到现在已经四五天了。

    生命体征一切都好,但就是人不醒。

    第208章 那个人

    “各项指标都正常,”AI温柔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现在还不醒,多半是因为之前体力耗尽了。”

    “嗯,知道。”奚斐然沾湿热毛巾擦着滕时的脸。

    祁南瑾的药奇迹般地起了作用,滕时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而且指标一直在变好。

    那来自热带雨林最神秘地区的蘑菇和噬菌体组合出来的药剂,配合着AI收集到的全世界最先进的生物医药技术加持,在滕时的身体里产生了奇效。

    就连奚斐然请来的H国顶尖医生们和休斯顿看了都啧啧称奇,他们给滕时喂了个微型摄像机器人到肠胃里,发现他千疮百孔的肠胃已经开始缓慢修复,而且修复的成果和牢固性远比美人鱼试剂要好,过程还更温和。

    祁南瑾一直管他的药叫“蘑菇神水”,奚斐然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东南亚跳大神专用的,总想让他改个高大上的名字,然而“神水”用它的实力验证了它药如其名,于是奚斐然也就此作罢。

    祁南瑾对于滕时拼死冲过来救他感动得哭了好几天,奚斐然想把他从病床边挪走都挪不动。

    后来还是奚斐然提醒他,滕时后续还需要用神水续命,祁南瑾才一下子跳了起来,立刻又开始钻到实验室里接着研究去了,说是要尽快把滕时接下来几个阶段的蘑菇神水都做出来,而且效果要更优化,保证不出岔子。

    奚斐然的毛巾擦过滕时高挺的鼻梁。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滤镜这种东西大概是不存在的,他小时候见滕时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好看,哪怕那个时候很讨厌他,随着时间的增长非但没有看腻,反而越来越甚,像是嗑药似的,一会儿不见就想念的很。

    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滕时的脸,奚斐然感觉自己能一直看下去。

    然而忽的耳机里传来电话铃声,奚斐然被打断,依依不舍地盯着滕时的脸接通电话:“喂。”

    张明海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过来:“我成功了!”

    奚斐然心里猛地一跳:“什么成功了?”

    “还能是什么!时光机啊!我成功的把小白鼠的记忆存储打包后送回过去了!”张明海兴奋地大叫,“我让小白鼠成功魂穿了!”

    奚斐然的心脏狂跳起来,听着张明海滔滔不绝的向他讲述研究的细节,从椅子上站起。

    滕时的大脑里有两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存储器,他魂穿的方式和张明海现在研究的方式一摸一样,这世界上应该也没有第二个人研究穿越到了这种阶段。

    难道未来让滕时穿越的就是张明海?奚斐然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即将接近一切的真相。

    难道上辈子张明海和滕时有什么羁绊吗?但这辈子他俩打过交道,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说……

    奚斐然脑子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念头——不一定是张明海和滕时有羁绊,而是张明海受他人之托。

    那个他人,是谁?

    “接下来我要尝试把人的记忆送回过去了!”张明海夹杂着量子力学、神经学、以及各种高端词汇的长篇大论完终于稍稍平静下来,“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毕竟人脑比小白鼠的脑子复杂多了,复制下来非常困难,到时候我还需要你的帮助。不过我们短时间内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奚斐然:“如果我现在手里有个现成的样本呢。”

    张明海愣了:“现成的?什么意思?”

    奚斐然深吸一口气,滕时的事情告诉了他,张明海听后惊呆得几乎发不出来声:“你你你是说滕时就是魂穿回来的?如果我能拿到他的大脑数据然后反推人类的穿越方法,确实会大有帮助,但这也太……太……”

    太不可思议、太玄幻?张明海想不出来这个词,他有种浑身发麻的感觉,灵魂都像是被颠覆了一样,许久才喃喃地说:“那到底是我的发明让他回来,还是他的回来促成了我的发明?这好像……”

    是个循环一样。

    “我也不知道,”奚斐然心跳得厉害,“总之我先把数据发给你,你研究研究看。”

    挂了电话,奚斐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坐回到滕时床边。

    上辈子滕时过得太苦了,奚斐然心疼地抚摸过滕时的头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完全的孑然一身,他根本不敢想象滕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幸好你这辈子捡到了我,”奚斐然轻声说,“有我陪着你是不是好多了?”

    滕时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奚斐然就当他默认了。

    他甚至会想,滕时是不是专程回来拯救他的,不过大概是他自作多情了,根据森博士的描述,滕时上辈子里根本没有遇到过他,救他大概只是机缘巧合。

    “不过起码有我牵绊住你,你不会那么容易求死了吧,”奚斐然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有点发紧,“没错,我看出来了,当时抢救你的时候你都不挣扎了,好像就想那么放弃了。”

    奚斐然握紧了他的手:“我不会那么容易放你走的。”

    他俯身在滕时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叫道:“阿时。”

    AI:“我在。”

    “帮我给滕时连接仪器,准备进入他的脑内记忆存储器,”奚斐然深邃的眉眼幽深如海,“人在昏迷的时候脑内活动最丰富,也总容易被突破。”

    AI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隐隐从奚斐然的语气中听出了某种不同寻常,试探地问:“先尝试突破滕时的记忆,还是先突破另一个人的?”

    奚斐然套上了白大褂,打开了滕时床边的仪器。

    但按照森博士的说法,滕时上一世孤苦伶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谁会费尽千辛万苦把他送回来?

    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那就说明他一直隐藏在滕时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关注着滕时,滕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这个人宁愿不被发现,一直默默守护,直到最后滕时去世的时候才站到明面上,用尽办法把滕时的记忆提取出来送回过去。

    而即便这样他也只敢把自己做过的事情用最复杂的手段藏在滕时的大脑里,等着有朝一日被滕时发现。

    如果滕时发现不了呢?

    他甚至可以接受滕时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究竟是怎样的深情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奚斐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方面他庆幸滕时能有这样的暗恋者,一方面却又嫉妒得发疯。

    上辈子竟然有这么一个人,他对滕时的爱可能和自己持平,甚至超过自己。

    “先看另一个人的。”奚斐然的面部线条紧绷,对AI沉声说,“我要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试验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尽管这个年代的AI技术已经比森博士的年代厉害了许多,也尽管滕时的大脑真的在此时比较动荡,但直到天黑下来,奚斐然也没能成功。

    他也没想过会一次成功,毕竟属于另一个人的灵魂存储器要比滕时本身的复杂许多,大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破解的。

    太阳逐渐落山,院子里的唱歌的鸟儿也都飞回了别墅后方的林中。

    AI阿时关心地问:“要歇会儿吗?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

    奚斐然坐在滕时旁边的椅子上,太阳穴粘贴着电极一样的贴片,滕时的太阳穴上也粘着一样的东西,两条线同时连接到一个仪器上,四周四个大显示屏上正滚动变换着各种数据。

    “再试最后一次。”有些疲惫,奚斐然按了按眉心。

    病床上的滕时平静地呼吸着,他就像个睡美人一样,完全想象不到内里的灵魂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

    奚斐然越了解他,也就越心疼他。

    “不知道我上一世在哪,”奚斐然按住滕时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多希望上一世我也在你身边。”

    滕时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奚斐然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这一次吻在了他的唇上。

    滕时的唇温度微凉,很软,吻上去的时候能奚斐然感觉到他清浅的呼吸扫在自己人中的位置,痒痒的,奚斐然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抓在床沿的手背上崩起了青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忽的,周围的仪器上某个线条跳动起来,然后波动变得越来越明显,紧接着发出了滴滴滴的提示声。

    奚斐然瞳孔放大猛地抬起头,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意思:“阿时!现在立刻再启动程序一次!”

    AI阿时:“好!”

    仪器再次重启,那一瞬间,在滕时由于情绪波动而产生了突破口的大脑终于被彻底攻破!

    储存着另一人记忆的闸门在电子波的冲击下终于开启!

    奚斐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紧接着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纯白,过于纯净又强烈的光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到了某段记忆中。

    脚下的草坪很柔软,虽然是已经深秋的季节了,别墅的门口却挂着鲜花,有人在房间里唱歌,欢快的乐曲从屋中飘出来。

    这是属于那个人的记忆,上一世滕时黑暗中的守护者。

    奚斐然的呼吸忽然变得很急促,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别墅,仿佛被凝固住了,极端的震惊让他浑身僵硬,连瞳孔都紧缩成了一个点。

    ——他认出来,这是他自己的家,在江临的家。

    “怎么回事?”奚斐然急问,“出错了吗阿时,怎么变成我自己的记忆了?”

    AI阿时顿了顿,声音从虚空中响起:“没有错,这就是滕时脑海中第二个灵魂储存器中的记忆。”

    某个真相仿佛要从心底里尖叫着冲出来,奚斐然感觉心脏在剧烈收缩,他终于迈出脚步,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Feiran.Happy birthday to you~”

    餐桌旁,小男孩在温馨的灯光中闭上眼睛,胖乎乎的小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许下愿望,嘴里却忍不住小声念了出来:“希望每一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

    奚斐然死死盯着他,浑身冰冷,下一秒他听到了身后的敲门声。

    任玉同样听到了敲门声,疑惑地起身,从他虚影的身体里穿过,走向门口。

    一切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奚斐然一清二楚。

    奚斐然猛地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看这些!”

    “抱歉,”AI阿时几乎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行动了,“回忆已经加速,这段内容省略,之后的部分我也帮你筛选过了,只保留关键的部分。”

    面前的画面飞速变化,几乎快成了残影,奚斐然再次看清画面的时候,发现小小的自己在别墅后山的森林里狂奔,后面是杀死他父母的杀手在追杀。

    他躲过了杀手的追杀,几经辗转之后被送到了江临的福利院,后来又因为福利院要拆迁,而被转送到了崇景的同心福利院,在那里,他的名字叫十七。

    十七在偶然溜出同心福利院的某一天遇到了滕时,滕时送了他很多好吃的,还有一件羽绒服,那是奚斐然许久都未曾得到过的善意,从此滕时的脸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无数完全陌生的记忆在奚斐然面前一幕幕闪过,奚斐然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此时此刻真相已经再明白不过——这是他的上一世,滕时脑海中“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似乎冥冥之中心里早有预料,又似乎同时震惊到了极致,奚斐然的胸膛里像是有一股炙热的气在汹涌翻滚,烧的他眼眶都发了红。

    他迫不及待地想往下看,却又不敢看,纠结之中AI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画面继续闪动。

    同心福利院的院长笃信,用电击惩戒不听话的孩子,同时把孩子们的大脑数据卖给J国的森博士,用以筛选合适的天才或者高智商实验体。

    森博士采集到了奚斐然的脑电波数据,发现了他的超高智商,于是暗中把他偷渡到了J国。

    奚斐然在J国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被当成小白鼠研究大脑长达好几年。

    他凭着惊人的毅力和复仇的信念坚持了下来,逐渐展示出超高的天赋,在被做实验的时候甚至能忍着痛和实验人员讨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项目,以至于后来森博士对他刮目相看,不再把他当作实验体,而是破格留下了他,让他作为了自己的助手。

    做助手的几年里奚斐然忍辱负重,逐渐从森博士那里学来了神经科学的核心知识,而在这段时间中,他偷偷上网,认识了Chamber论坛上的网友Txxx。

    T会陪他聊各种事情,从计算机技术,到生活上的小事,他就像是个贴心的大哥哥,又温柔又成熟,安抚着他受伤的心,就像是奚斐然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线。

    奚斐然千方百计地查到了T的身份,发现T竟然就是滕时,也就是当初在同心福利院门口送了他很多吃的和一件羽绒服的哥哥。

    缘分两个字在那一刻在奚斐然心中有了实体化的意义。

    在少年情窦初开的那一年,他不可避免地爱上了滕时,哪怕是远隔重洋,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他像是孤寂的藤蔓抱住了大树,再也无法放手。

    而他也能看出来,滕时似乎也同样依赖他。

    滕时过得并不快乐,应该是家庭的原因,他很寂寞,曾经很多次对奚斐然流露出这个世界没意思的想法。

    每次听到滕时这么说,奚斐然就很慌张,也很心疼。

    Rev:你的家人至少还在,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Txxx:我的家人就像敌人,还不如没有。

    Rev几乎脱口而出:那我做你的家人。

    对面停顿了好久,Txxx回复:好啊。

    他在笑,奚斐然能感受到,那中间的停顿不是犹豫,而是开心。

    两个孤寂的灵魂相互依存,在偌大的世界中用各自微薄的温度努力温暖着对方。

    然而很快奚斐然就迎来了他的第一次慌张,那一天滕时说:我想见你。

    奚斐然吓得关了电脑。

    那时候,滕时已经是H国科技界小有名气的新星,在汽车行业初露头角,而他呢,是一个被拐卖的孤儿,只剩下一颗残破不堪的灵魂,凭着复仇的执念苟延残喘在小小的实验室里,屈居于J国。

    自卑汹涌地淹没了奚斐然,他觉得自己不配站在滕时面前。

    滕时那么好,那么完美,而自己那么卑微又破败。

    Rev:我暂时回不去H国。

    Txxx:我可以来找你。

    Rev:不要!

    Txxx久久没有回复。

    Rev慌了:不是不想见你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方便。

    Txxx很平静地回复:要什么时候才方便呢。

    当我能追上的你的步伐,能骄傲的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当我出人头地,能和你平起平坐的时候。Rev:再等等。

    Txxx:(笑)只要你没说要等到母猪上天,都好办。

    Rev:(笑)我们总有一天会见的。

    Txxx:那我们约定好不好,等到汽车飞上天,我们就见面。

    汽车飞上天?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呢,等到真正能飞天的汽车研究出来,至少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吧,那时候自己一定已经今非昔比了。Rev:好。

    Txxx:一言为定。我从今天开始研究飞车,将来成立的公司,我会将它命名为TR,作为我们约定的证明。

    奚斐然久久看着电脑,只觉得鼻子酸涩的厉害,他郑重的敲下几个字。

    “好,一言为定。”

    第209章 遗憾

    奚斐然的内心翻涌起极大的震撼,他第一次知道滕时的TR公司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T是滕时的名字Time的首字母,也是滕的首字母,奚斐然一直知道,而R的意思一直不清楚,他之前也好奇地问过滕时,滕时那时候给他的解释是:

    “本来想叫TS公司的,滕时的缩写,但是已经有公司叫这个了,就随便找了S旁边的字母R。”

    那时候奚斐然觉得他简直随意得离谱:“S另外一边还是T呢,你咋不干脆叫TT公司得了。”

    “套套公司?”滕时给了他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你的品味有些奇特,记得提醒我以后不要让你帮我给飞车型号命名。”

    奚斐然有点想要笑,然而眼眶却红了:“就知道骗我。”

    说什么随便找的字母,原来是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个人。

    那个人竟然就是上一世的他自己。

    某种情绪终于迸发出来,奚斐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他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觉得自己就像是做梦一样,荒谬的幸福感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甚至有种冲上街疯狂嘶喊的冲动,告诉全世界:“那是我!”“他记挂的人是我!”

    那些对“那个人”的嫉妒、不甘,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冲动,在这一刻都变得十分可笑。

    从始至终都是他,滕时身边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们的羁绊穿越时空,在斗转星移中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就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哪怕这个世界完全变了样,他们还是他们。

    滕时知道吗?他知道上一世的Rev就是这一世的奚斐然吗?

    倏地,场景再次变换,无数的时光以及时光中的留存的记忆再次飞速而逝。

    奚斐然脱口而出:“慢一点!”

    AI阿时抱歉地提醒他:“只能筛选出了滕时上一世记忆中重要的片段让你看,否则要全部看完记忆,你也得花上一辈子才行。”

    奚斐然真恨不得钻到滕时上一世的回忆里,把每一帧都看遍,然而却只能看到一些梗概节点的画面。

    上一世的他逐渐在森博士那里学到了真东西,天赋逐渐显露出来,森博士越来越器重他,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

    他的研究成果逐渐追赶上森医生,甚至在后来的几年后赶超森医生,在研究所里的地位火速攀升,人人都知道他是研究所里的天才,他成了整个研究所仅次于森博士的二号人物。

    然而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在最重要的成长期缺失最直接的爱,导致上一世的奚斐然性格敏感而多疑、自负又自卑,他一边深爱着滕时,一边却又觉得自己配不上滕时,尤其是在得知滕时已经开始研究飞车,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获得了越来越的荣誉和认可后,这种自卑逐渐压的他喘不过气,变成了某种巨大的精神负担。

    奚斐然开始不再和滕时说话。

    哪怕是Txxx的消息页面每天跳出来很多条消息,他也没有再回复过。

    我不配,奚斐然想。

    滕时是他灰暗生命中的灯塔,那么明亮,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他躲在暗处,关注着滕时的每一条动向,看着滕时变得越来越好,TR公司的飞车项目越来越厉害,他的自卑也与日俱增,即便他自己也变得很优秀,他却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滕时。

    在压抑之中这种爱越来越浓烈,促使着他疯狂努力追赶。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奚斐然不确定,但他知道自己只有站得足够高,才有底气站在滕时身边。

    终于,几年后,他推翻了森博士,创建了智语公司,财力和实力飞速暴增。

    而滕时也几乎是同时研究出了初代飞车。

    飞车成功试飞的那一天,他再次收到了滕时的消息,奚斐然没有点开,他知道滕时会说什么。

    还不到时候,他想,我还不够优秀。

    然而默默观察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在滕仲云的安排下,兄弟三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逐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奚斐然看着滕时越来越优秀,却也越来越痛苦,而这种时候奚斐然心如刀绞却又不敢出现安慰。

    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他在暗中帮滕时挡下了很多明枪暗箭,在滕时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摆平了许多事情。

    他就像个隐没在黑暗中的骑士,在滕时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直默默守护着他。

    有的时候奚斐然想,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

    他没有那么高的奢求,觉得自己一个孤儿,无论将来有多高的成就,都配不上滕时,滕时在他心里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神明一样不能亵渎。

    他甚至可以接受滕时娶妻生子,只要滕时幸福,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他真的很想见滕时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他就像是朝圣的人,即便知道神明遥不可及,却还是想要卑微地触碰一下神明的衣摆。哪怕只是那一点点,都足以作为他一生的慰藉。

    终于奚斐然等到了一个机会——M国举办的科技论坛。

    他戴着假面盛装出席,几次想要来到滕时的身边,却每次都在到达滕时身边两米的距离时退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和滕时谈笑风生和祝酒。

    滕时就像是近在咫尺的梦,伸手就能触碰,而他却始终无法鼓起这份勇气。

    奚斐然再也受不了,转身离开。

    而命运却给了他另一个机会,滕时因为胃疼提前离场,奚斐然撞上了他,这次没有来得及犹豫,因为滕时倒在了他身上。

    奚斐然把滕时送回了房间,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全程都在抖。

    滕时醉得不省人事,醉酒又引发了胃病,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浑身冷汗,奚斐然帮他揉胃,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恩赐,然而在某个瞬间阴暗的邪念不可避免的爬了上来,像是长期生活在黑暗中而形成的本能。

    这里只有他和滕时两个人,滕时毫无反抗能力,而他身强力壮。

    自己永远无法让自己配得上高贵优秀的滕时,那如果把滕时拉到污泥里呢,让他沾染上自己的污浊,也是某种变相的平等吧?

    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他了,就可以让他不受任何人欺负,不受任何病痛的折磨,永远守在他身边。

    然而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对滕时的爱太深,已经超过了欲望。

    他轻轻捧住了滕时的脸,亲吻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带着无限的珍重和怜惜。

    他已经得到了超过他应得的,他知足了。

    时间再次飞速流逝,像是湍流不息的江河,奚斐然用S博士的名字走到了科技的最前端,人们尊称他为AI之父,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的新闻,人们痴迷于他的神秘,敬仰他的成就。

    所有人都猜测S是他名字的首字母,却不知道那其实是“时”的首字母。

    时代最杰出的两大发明,一个是飞车一个是人工智能。

    滕时和S博士的名字时常被并列提起,却没有人知道,人工智能的发明只是因为S想要追寻滕时的步伐,人工智能发明出来的最大初衷,是为了替奚斐然照顾滕时。

    人工智能推广到了全世界的千家万户,滕时当然也用上了AI,他的AI叫珍妮,是当初小阳帮忙买回来的。

    滕时只当它是个很好用的普通AI,却不知道奚斐然悄悄入侵了系统,把以自己为模板创造出来的AI阿时输入了珍妮的身体里。

    阿时汇集了最高水平的智力成果,能够最大程度上模拟人的关爱,确保滕时无论何时都能享受到最好的照顾。

    甚至有的时候,奚斐然还会悄悄接管AI的权限,借助AI的嘴和滕时聊天。

    他知道偷窥是不对的,病态的,但是滕时很喜欢和他聊天,也可能是滕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聊,更多的可能是他们真的非常投机。

    有的时候奚斐然会陪他聊一整晚,直到滕时沉沉睡去,再用机械手臂远程控制着把他从沙发上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那是奚斐然最幸福的时候,守在滕时身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可能是太贴心了,以至于滕时越来越依赖AI,甚至有一天发出了“你要是个真人就好了”的感叹。

    那一天是奚斐然思维转变的一天,他忽然就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勇气,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出现在滕时面前,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奚斐然整个人都像是飘到了天上,又兴奋又紧张,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疯狂努力,试图让自己更优秀一点,以至于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自信地走到滕时面前。

    而滕时在和AI聊天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发出类似“发明你的S博士真是个天才,真想见见他”一类的感叹,奚斐然那段时间吃饭的时候都能笑出声来。

    2068-2070这几年,被世人称为AI技术大爆发的几年。

    在这几年里S博士对于AI技术的更新和产品的更迭简直频率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无数的新产品喷涌而出,简直就像是AI届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整个科技界都在狂欢,没人知道那其实只是一个坠入爱河的男人在孔雀开屏而已。

    终于,到了2070年。

    这一年奚斐然获得了数不清的荣誉,家里的展柜里已经完全放不下了,奚斐然叉腰站在家里看着那些荣誉,感觉它们就像是一块块砖瓦,从零开始建立起了他与滕时见面的信心。

    时候到了,奚斐然想。

    他的心脏怦怦跳,像是要冲出来了。

    TR公司的业绩非常好,今年大概会连续第8年获得《福布斯》年度全球最受赞赏公司第一名,滕时年底据说会在游轮上办庆功宴。

    奚斐然确定了,就那个时候过去,以自己的真实身份与滕时见面。

    书上的银杏叶从绿变黄,又被风吹落,奚斐然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冬天,等到第一场雪在J国落下来的时候,他定制的衣服终于彻底做好了。

    奚斐然在镜子面前照了照,高级的面料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抬起手臂的时候,手肘能隐约看到肌肉的线条。

    看来这段时间每天疯狂撸铁和跑步的效果很见成效,也多半是因为他原本就底子好,奚斐然这段时间甚至破天荒的隔三差五就贴一片面膜,总之是从头到脚把自己打扮好了。

    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自己,奚斐然心里的那一点紧张和犹豫也逐渐打散了,他忍不住笑了笑。

    见了滕时之后,要对他说什么呢?

    他要告诉滕时自己就是孤儿院的十七,感谢他的羽绒服,那是他进入孤儿院以来收到的唯一的温暖。

    还要告诉滕时自己就是Rev,对不起当初不告而别就消失,只是因为自己太胆小又自卑,现在不会了。

    最主要的,他要告诉滕时是他一生追寻的明灯,是他的动力,如果不是滕时,自己可能早就被淹没在了仇恨的泥沼中,还要告诉滕时自己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他从来不是一个人。

    ……

    要说的话太多了。

    奚斐然这几个月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把这些话说了个遍,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没有人逼着他一次性说完。

    迈出了这一步,以后他和滕时就是朋友,未来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可以说话,可以表达心里的情感,不用再借着AI的伪装,也不用在意任何人。

    他们甚至可以肩并肩走在一起,甚至……可以牵手。

    奚斐然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那种来自心底里最深的愉悦能治愈任何事情,以至于让他甚至有了得寸进尺的想法:那我可以告诉他,我爱他吗?

    还是不急吧。

    奚斐然安慰自己,别吓到滕时,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变换,已经是庆功宴的当日了。

    游轮行驶在湛蓝的海平面上,夕阳下天空逐渐被赤红的烈日染成淡粉色,美得宛若仙境,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奚斐然用了个低调的身份上了船,远远地看着滕时被来自世界各国的高贵来宾们围在中间,看着他们切蛋糕,觥筹交错间相互祝贺恭喜。

    奚斐然心潮澎湃,想要立刻上前,却不知怎的手指有些发抖,脚步凝固在了原地。

    心脏怦怦乱跳,浑身都微微发麻。

    滕时侧对着他,在和谁低声交流着什么,他的手里拿着一杯香槟,睫毛低垂,平静地站在栏杆边,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他的背后投过来,让他看起来仿佛油画中的神衹。

    朝思暮想的事情就在眼前,却让奚斐然慌乱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分的准备,却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生出了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再等等。奚斐然深呼吸。

    不要打断滕时的庆功宴,等能和他独处的时候再上前。

    太阳从海平面上落下,四周暗了下来,只有船上灯火通明,烟花从船上绽放开来,将夜色点亮起无数绚烂的色彩。

    船头的人们在Party,而滕时却不在那里。

    奚斐然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一个人来到了无人的船侧,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的海水中翻涌起的浪花。

    明明是愉悦的日子,然而滕时的眼神却淡漠如海,里面没有一丝光。

    奚斐然跟了他好久,看到了很多事:滕禹没有来,他的手下来了,对着滕时一通指责,滕玟也没有来,只是寄来了一只打碎的手表,宣泄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恶意和诅咒。

    好像同时全世界都在祝福他,又好像全世界都在抛弃他。

    滕时静静地看着大海,奚斐然忽的有种很荒谬的感觉,好像滕时打算从那里一跃而下似的,这个想法让奚斐然浑身都冷了,立刻要扑出去,然而滕时并没有动,下一秒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背靠在了栏杆上。

    奚斐然下意识向后撤了一步,又躲进了黑暗里。

    滕时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那纸糊的胃肯定在难受。

    奚斐然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他要去船舱里给滕时拿一杯热水和胃药,等到出来的时候,他要走到滕时面前,向他介绍自己,然后亲自把水和药给他。

    临走进船舱的前一秒,奚斐然听到滕时好像接起来了一个电话。

    “真可惜你来不了,”他听见滕时说,“否则我还可以欣赏一下你现在脸上的表情。”

    奚斐然心下了然,对面应该是蒋洲成。

    滕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以把他送进大牢,蒋洲成应该在垂死暴怒呢。

    奚斐然一清二楚,因为滕时掌握的关键证据中,有很多都是他暗中送到滕时面前的。

    真好,奚斐然冷笑,以后再也没有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会跟着滕时了。

    他去船舱里接了水,拿了胃药,总共不超过两分钟,再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服务生从滕时面前走过,滕时还在打电话,顺手从托盘上又拿走了一杯香槟,举起来喝了。

    奚斐然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忽的看到滕时脸色一变,然后痛苦地按住了胃部。

    奚斐然心里一紧,心道叫你不注意,果然胃痛起来了吧,他立刻加快了脚步,距离滕时只剩下几米。

    忽的,滕时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

    啪!哗啦!——

    香槟杯子掉落在地碎成无数的玻璃碎片,同一时刻,天空中最后的烟花从空中坠落。

    滕时单手捂着上腹跪倒在地,膝盖触底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闷响。

    奚斐然猛地丢掉手里的东西冲了过去抱住他:“滕时!”

    毒素迅速起效,灭顶的剧痛让滕时的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让人根本无从准备。

    奚斐然死死抱着他,然而滕时全身都在抖,痛得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然后大口大口的黑红色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奚斐然目眦欲裂:“医生!!!快来人!!!”

    滕时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衣襟,他的桃花眼是涣散的,里面映射出奚斐然惊慌到极致的倒影,那是他们时隔十多年的第一次对视。

    奚斐然感觉他在看自己,却又没在看自己,然后那只沾满血的手缓缓从他胸口滑落了下来。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自己跟着一块死了。

    “医生!!!”奚斐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叫救护飞车!!——”

    ……

    “死亡时间,01:18。”

    “真可惜,才36岁。”

    白布盖上,推进医院的太平间。

    “一代天才就这么落幕了。”

    “谁能想得到?”

    “哎。”

    灯光熄灭,一切归为安静。

    夜色深沉,医院地下的太平间里一丝声音都没有,死亡的病人会暂时安放在这里,等待家属将他们领走火化或者埋葬。

    忽的,墙角传来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机器在动。

    下一秒,太平间角落里的四个辅助AI绿莹莹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通过磁悬浮飘到了冰柜前。

    其中一个抬手输入冰柜的密码,咔的一声打开了门。

    刷——

    滕时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从格子里缓缓推出来。

    四个AI各行其职,一个负责刷卡,另外两个负责推车,还有一个负责放哨。

    没过多久,医院的后门滴的一声开了,火速将滕时的尸体运上一辆了纯黑的飞车,借着夜色的掩护,纯黑飞车迅速起飞,驶向了机场的方向。

    第210章 从头再来

    回忆的画面仍在继续飞速闪过,奚斐然站在虚空中死死攥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踉跄后退,他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胸腔里像是积了满满的一腔水,让他有种溺水的濒死感。

    即便知道上一世和这一世没关系,滕时此时此刻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但是在回忆中亲眼目睹滕时的死亡,那种巨大的痛苦却还是把他攫住了。

    明明还没有和他说上话,明明只差一步之遥。

    我有那么多的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和你说一句我是谁。

    泪水模糊了视线,然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有那么一刻奚斐然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谁,他瘫倒在虚空中,痛得胸腔都仿佛碎裂开了,连灵魂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手心里明明还残留着滕时的温度呢,他不明白滕时怎么就死了。

    然后他想起来了,滕时吐了好多血,根本止不住。

    “来人!!!快叫救护飞车!!——”

    ……

    人怎么能吐那么多血呢,他当时慌乱的下意识去接,接得满手鲜红。

    甲板上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人们慌张失措呼叫着救援,但是他什么都听不见,眼睛被刺目的红蒙住了,耳朵里只能听见滕时痛苦的喘息。

    他做梦似的明白了过来,喃喃地抱着滕时安慰:“胃出血了,我就说你喝了太多的酒,怪我,没早点提醒你。”

    海风凉得刺骨,寒入骨髓冻得他直发抖。

    周围的人声小了,变成了死寂般的沉默——那血实在是太多了,超出了人能承受的范围。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滕时的身体变得很冷,仿佛温度随着海风被带走了,他连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滕时身上,试图让滕时暖起来,发现无果之后终于开始慌乱地看向周围。

    “能借我件衣服吗,他好冷。”

    人们围站在那里,没有人动,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是悲切,仿佛一个个写着倒计时的墓碑。

    奚斐然看不懂他们的表情,没人帮他,他就把滕时抱得更紧,贴在自己怀里暖着。

    忽的有人从他怀里扯滕时,他下意识激烈反抗,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拉住了他,然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救援人员。

    救护车呼啸而去。

    怀里一下子空了,奚斐然坐在甲板上,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是谁啊?”远处传来微小的窃窃私语,“看上去和滕时关系很亲近?但是没见过啊。”

    “亲戚或者朋友?”

    “哎,可怜。”

    他是谁?

    今天是他们这辈子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四目相对,也是第一次面对面相拥。

    他是一个影子,是一个暗处的幻觉。

    对于滕时来说,他谁也不是。

    他在镜子面前练了无数次如何向滕时开口,猜想过自己面对着那双漂亮得过分的桃花眼可能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上桃花眼底放大的瞳孔。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滕时自己的名字。

    ……

    “奚斐然!主人!爸!”AI阿时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奚斐然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电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AI强忍着悲伤对他说:“这是上一世奚斐然的回忆,不是你的,清醒一点别陷进去了,滕时现在好好的。”

    奚斐然终于勉强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

    AI阿时担忧道:“需要暂时停止对记忆存储器读取吗?”

    “不用。”奚斐然深吸一口气,终于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继续吧。”

    上一世的他把滕时的尸体偷出来了,奚斐然已经大概预料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上一世的我也和张明海认识吗?”

    AI阿时:“认识。上一世的张明海想要研究时光穿梭机,但是在H国找不到支持,于是就漂洋过海来到了J国,在这里他偶然遇到了你,你的心里满满都是给父母复仇,于是就资助了张明海的计划,张明海从此对你死心塌地,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上一世滕时死的时候,”奚斐然声音艰涩,“张明海已经发明出了能让人穿越回过去的方法了?”

    AI替他飞速阅览了记忆存储器:“没有,和这一世现在的进度差不多,张明海在小老鼠身上成功了,但是在灵长类动物上实验却失败了,被提取记忆的动物会当场死亡,这项技术对大脑的伤害太大了,智慧等级越高越困难,人类不可能扛得住。”

    但是滕时已经死了。

    记忆存储器中回忆的画面继续。

    滕时的尸体已经被上一世的奚斐然运回了J国,推进了张明海的实验大楼。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张明海穿着白大褂跟在奚斐然身后奔跑,眼镜都要颠掉了,“针对人脑的穿越技术非常不成熟,这么做甚至会引起时空的混乱和崩塌!”

    滕时冰冷的尸体躺在推床上,奚斐然推着他直奔实验室中心,那里防弹玻璃罩子封闭着,里面是一台胶囊一样的时空穿梭仪器。

    轰!系统自动检测到奚斐然的到来,沉重的大门立刻向两边拉开。

    “奚斐然!”张明海张开双臂拼死拦在了奚斐然面前。

    奚斐然终于停下。

    “你等等,”张明海气喘吁吁,“如果时空崩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被抹去,所有人都不再存在,你,我,全都没了!”

    奚斐然看着他,那样子让张明海心惊,他的脸上布满了未曾干涸的泪痕,红血丝爬满了他的双眼,透出一种绝望的疯狂。

    他说:“你研究时空穿梭,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张明海说不出话来。

    “滕时已经死了,”奚斐然的嘴唇在抖,低头看向床上滕时青白的脸,“他是你最完美的实验对象。”

    张明海的眼眶红了:“我不是说这个。”

    奚斐然神色木然,像是灵魂已经死了,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撑着。

    张明海扑上去抓住他胸口的衣襟,泪水夺眶而出:“你以为我在意的是我的实验吗!我的母亲早就得了脑瘤,就算是我真的穿越回去也救不了他,我研究时光机只是为了一个念想,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由罢了!”

    奚斐然终于抬起了眼睛。

    张明海泣不成声:“但是从你帮我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我,只有你。我知道你有多爱滕时,但是穿越的代价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所在的世界会彻底崩塌,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而穿越回去的滕时根本不会记得你,对他而言,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会从头开始……”奚斐然低头摩挲着滕时冰冷的面颊,“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

    张明海哭着说:“是的。”

    奚斐然笑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在此刻恢复了生机,仿佛黑暗的空间被点亮了起来。

    “他能避开这一世所有的坎坷,能挽留住一切想要错失掉的幸福,能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这难道还不够吗。”

    张明海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他也笑了:“我明白了。”

    他抹掉眼角的泪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仪器启动,刺目的灯光一圈圈亮起,机器的轰鸣越来越响。

    奚斐然将滕时轻轻放入时光机里。

    张明海在上方的总控室里隔着玻璃对他低声说:“这是你们最后一面了,告个别吧。”

    告个别吧。

    未曾相认,何谈告别。

    奚斐然俯身吻住了滕时的唇,就像是很久以前在科技论坛的那一次一样,很轻,一触即分,没有丝毫的僭越,只有浓浓的眷恋。

    “说再见好像不太对,说永别又太伤感,”奚斐然温柔地捋顺滕时额前柔软的头发,笑了笑,“那就祝你来世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吧。”

    时光机启动,封闭的实验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轰!——

    刺目的白光亮起,整个空间剧烈震动,实验室大楼房源几公里的鸟兽都在梦中惊醒。

    忽的,主控室里张明海面前的仪表盘尖锐的叫了起来,发出了刺耳的滴滴声。

    “糟了!能量不够!”张明海失声叫道,呼啸的磁场让他的白大褂都在翻飞。

    奚斐然慌了:“怎么回事!”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根本没有回头路。

    “机器是没问题的,滕时的记忆已经被提取出来了,但就是还在原地传输不走!”

    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震动,仿佛地震了一样,张明海慌忙检查着各种数据,终于他意识到了原因:“我知道了!是滕时的求生欲太弱了!”

    奚斐然:“这和求生欲有什么关系!”

    张明海:“当然有关系!穿越的本质是大脑的量子传输,灵魂本身是有能量的,滕时的能量太弱了,他没有半点求生欲!这点能量根本不足以支撑穿越!除非……”

    “除非什么!”

    张明海艰难吞咽:“除非有意志很坚定、大脑能量很强的人和他一起穿越。”

    但活人根本无法在穿越后存活,之前的灵长类动物实验已经多次证实了这一点,大脑会在重创中被烧成焦炭,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也就是说,那个人可以帮助滕时成功穿越,但自己的灵魂不会存活下来。

    他话音未落,奚斐然已经利用最高权限解锁了实验室封闭区的大门冲了进去,打开时光机的舱门,躺到了滕时身边。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躺在一起,”奚斐然笑望着滕时的睡颜,牵起他的手,“来吧,我送你回家。”

    下一秒,在张明海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中,时光机自动检测到了穿越能量达到了峰值,穿越程序正式启动。

    轰!——

    一切都化作炫目的白,现世中的万物都凝固在这一瞬,然后海洋溪流倒流,天幕银河逆转,参天大树重新变为种子……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就此消散,所有的物质和实体都飘然散去。

    时间线就像是被橡皮擦彻底擦除一般,过往发生的一切从未发生过,重新回到了某个原点。

    然而在这全然的消亡中却留下了一点例外,奚斐然的灵魂在巨大的能量中被意外储存,化作了小小的光点,仿佛烈火燃烧后留下的残痕,印在了滕时的大脑深处。

    2050年,崇景。

    偌大的庄园精致的雕花大床上,16岁的少年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