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国子监学生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青年, 被沈亦初的气场唬住,立马接过药碗,一口将药灌进肚。
汤药的黄连浓度超标, 苦得学生当场便哭出声,身子一抽一抽的, 又不敢吐出来,委屈极了。
他若能活着回家,定要将此事告诉爹爹,让爹爹治这人的罪!
太欺负人了!
ε(┬┬﹏┬┬)3
“也不知你的老师教没教过你, 要尊重他人,张口闭口就说女子的命比自己低贱, 你的母亲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歧视女子,会不会气得拿藤条抽你。”沈亦初将学生按回被窝里,将被子给拽上去,差点没把学生憋死在被窝里。
国子监学生不服气,还想辩解几句, 但药效来的快, 困顿感扑面而来,只能睡前撂下一句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狠话:
“你给我等着, 迟早我爹会替我收拾你的!走着瞧!”
“行啊, 你就看我家老楚能不能收拾你爹就完事了呗。”沈亦初笑得十分恶劣,上手捏了捏国子监学生的白皙脸蛋。
都是弟弟!
国子监学生被气得晕了过去。
庄稼汉的尸体已经被两个侍卫抬了出去,沈亦初负责的病人也从五人减少到现在的两男两女。
虽然没有将庄稼汉救活,他也不能让自己难过太久, 还有更多的病患需要他。
帐篷内的四个病患已经喝过药,睡了,这边暂时没有沈亦初的事, 故而他决定去给诸位太医们帮忙。
……
太医们那边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有什么要事便扯开嗓子吆喝两声,失去了平日的沉稳持重。
外卖员们帮忙熬药、送药,也负责为大家提供每日的餐饭,而他们自己从清晨睁眼起,没喝过一口水,也永远是最后才吃饭的那群人。
侍卫们主要帮忙搬运和焚烧尸体,对每日的伤亡情况进行汇总,但自从沈亦初、太医们和外卖员们前来帮忙,侍卫们也比一开始轻松了不少。
楚锦佑做得事虽然轻松,但也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他需要将本次的伤亡人员名单记录下来,以便日后为亡者家属发放补助银子。
这些不畏危险,前来助阵的人,楚锦佑也需要考虑如何嘉奖他们。
楚锦佑控制着轮椅,慢慢朝着重症区前行,待他将轮椅控制在重症区和轻症区的交界,他眼力甚好地看到了不远处那道身姿纤瘦的白衣身影,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人累得连路都走不稳,如何还要抢着做更多事,不怕把自己累死?
他控制着轮椅,朝着重症区而去,将轮椅停在帐篷外,听着里面的青年温声细语地同病患们说着话,鼓励着他们。
“大爷,你身体恢复得非常好,如果按时吃药,明日就能转去轻症区,恭喜你啊!”
“大娘,这药是免费的,不用你掏钱,你就安心休养,病会好的,其他的就别操心了。”
“绵绵怎么不喝药啊,是不是药太苦了?哥哥这有狗尾巴草,草杆是甜的,你咬一下就好了,哥哥身上没有糖,等绵绵好了,来报社找哥哥,哥哥给你糖吃。”
“……”
沈亦初从帐篷出来,一眼便看到了楚锦佑等在帐篷外面,连忙让他后退,又惊又急,“你不要命了?谁准你只戴一层口罩就往这走?!赶紧回去,别给我找麻烦!”
“我来帮忙。”楚锦佑平淡地说道。
“你能帮什么忙,你是会做饭还是会给病患们诊治?”沈亦初扫了一眼轮椅,“你别告诉我,你是来抢外卖员的活的。”
他没有时间同楚锦佑闲聊,现在所有人都在跟时间赛跑,争取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
楚锦佑从袖中拿出一盏巴掌大小的纸宫灯,递给沈亦初,“愿你平安无恙。”
沈亦初没接,后退几步,一脸警惕,“花柳呼哨的,赶紧拿回去,万一不小心把病毒传染给你,你就老实了,我可不想在重症区的帐篷里见到你。”
想到沈亦初对病患都如此温柔,楚锦佑心中难捱,冷哼了一声,将纸宫灯收回袖中,臭着脸,“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人,别轻易死了。”
他就知道,老楚一开口准没什么好话,不过他也回怼了一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病了还会增加我的工作量,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不给对方添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他怼完楚锦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连带着疲惫感都减轻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
楚锦佑被怼得哑口无言,目送沈亦初继续辗转于各个帐篷之间,心中阴郁。
“为何你对他人便能做到和颜悦色,对我却抱有如此成见呢?”他不禁喃喃自语。
这时,同达找了过来,“殿下!此处危险,请跟奴回去吧!”
“轻症那边情况如何?”楚锦佑收敛心神,沉静地问道。
“不少病人的情况已经好转,已经有五十多个百姓病愈,并住进隔离帐篷。”同达回答完,又催促着楚锦佑离开,他苦着脸,“殿下,您身份如此尊贵,为何要来重症区涉险呢?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要回你自己回,吾在此处多坐一会。”任同达再如何着急,楚锦佑依旧不为所动。
“这……”同达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能陪着主子待在重症区。
同达战战兢兢地待着,他感觉自己只要待在重症区附近,吸入体内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有毒的。
多待一刻便多几分危险,他不知道殿下为何要坐在如此危险的地方看风景。
城郊的风景不都是一个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同达捏紧戴在脸上的口罩,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楚锦佑的身后动也不敢动。
临近傍晚,楚锦佑才回到自己的帐篷内,和衣而眠。
而不远处的重症区,依旧灯火通明,热闹得很,沈亦初更是忙到了后半夜才躺下休息。
他累得几乎是躺下便睡着,因习惯使然,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缚着的匕首上,无意识得警惕着周围有无异动。
这也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习惯,沈亦初改不了,也不想改,省得万一哪天睡熟后,无防备地被人抹了脖子。
算是个被动防御吧,挺好用的。
沈亦初操劳了半个多月,重症病患的数量被有效地控制住,痊愈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是他却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都看着憔悴了不少,甚至年纪轻轻的,头上就多了两根白发。
熬夜、不规律吃饭、过度疲劳……多重deboff被加诸于沈亦初身上,令其他人担忧不已。
太医们眼见着沈亦初还在为病人操劳着,但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眼下还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他们不忍心,便想着去规劝他注意身体。
没曾想,沈亦初先一步累倒在其中一顶重症帐篷内,吓坏了其他人。
小沈大人可不能出事啊,毕竟整个营地全靠小沈大人的医术撑着,若小沈大人出了事,那他们剩下的这群病还没好全的人该如何是好啊?!
沈亦初被其他尚有余力的人抬到他自己的帐篷,好几个太医围着他,把脉的把脉,抓药的抓药,照顾地极为精细。
就像保护濒危物种似的。
诊断的结果让众太医松了口气,同时也对沈亦初更加钦佩。
沈亦初是太过操劳,累晕过去的,只要多睡一觉便能恢复过来,他们没想到沈亦初一个年轻人,居然为了百姓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为之汗颜。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大顺后继有人啊!
“我去为小沈大人熬一碗安神汤,此处需留一人看顾小沈大人,其他人便回去忙吧。”李太医扫了一眼太医院的同僚们,问道:“你们谁愿意留下来看顾小沈大人?”
王太医抢先道:“便由我来照顾他吧。”如此,小沈大人若是醒了,说不定能多教他一招半式。
“那好吧,小沈大人便由王太医看顾,其他人便回去做事吧。”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首席,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李太医说完,其他太医便回到自己负责的区域,照顾其他生病的百姓。
“诸位大人都是顶尖的医者,应前去医治百姓,吾自己的人,便由吾自己照顾。”楚锦佑进了帐篷,神色复杂地凝视了一眼昏迷的沈亦初,便将照顾人的活揽了下来。
这几日,沈亦初究竟如何拼命地救人,他都看在眼里,单凭沈亦初的这一股拼劲,他便能预料到有这么一天。
何苦啊,沈亦初,为了救人,把自己累成这幅模样,值得吗?
太医们也颇为为难,沈亦初在他们的眼中已经不是‘重要’二字可以简单形容的,沈亦初的医术水准完全可以充当太医院新一任的台柱子。
五殿下真的能把人照顾好吗?
他们对此十分怀疑。
“五殿下,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太医院的一位稍微年轻点的太医贸然开口,问出了诸位太医心中的疑惑,“您贵为皇室子弟,会照顾人吗?现在营地可全仰仗小沈大人撑着啊,小沈大人不能有半点损伤,您确定要亲自照顾?”
总体就是,太医们嫌弃楚锦佑不会照顾人,不想把太医院未来的台柱子小沈大人交到五殿下手里。
也省的五殿下因照顾有误而辣手摧花,让小沈大人遭了罪。
楚锦佑黑线,“在你们的眼中,吾还没有小沈大人重要?”
第72章
眼见着五殿下要发怒, 李太医瞪了一眼方才贸然讲话的后生,又为同僚们找补:
“殿下,此言差矣, 小沈大人的医术水准诸位都有目共睹,能轻松医好患有疫病此等绝症的百姓, 说小沈大人是神医在世也是使得的,这样的年轻人就应当保护起来。”
“您也知道咱们大顺的医术水准已经停滞不前许久,也该让嫩叶茁壮成长,为大顺的医者后辈们铺垫前路。”
“诸位太医院的同僚只是护苗心切, 并没有嫌弃殿下的意思,殿下金尊玉贵的, 这种伺候人的活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太医院的老骨头去做吧。”
楚锦佑叹了口气,对太医们说出一番感人肺腑之言:
“都是为了大顺朝,吾观诸位大人已经忙碌数日不曾休息,吾感念诸位大人为百姓做出的贡献,不忍再让此等小事烦扰到大人们的心神, 才提出帮忙, 若大人们连此等小事都不肯放心交付于吾,倒真是让吾感到难过。”
太医们惊呆了, 谁敢相信如此感性之言是从五殿下这么一个性情寡淡之人口中说了出来!
也是, 小沈大人如此优秀,想来没有谁会不喜欢小沈大人的,只是他们没想到,就连五殿下也愿意亲自照顾小沈大人。
不愧是小沈大人!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受到他人的欢迎。
“既然五殿下都这般说, 那小沈大人便拜托五殿下多加上心,如此,我等便退下了。”李太医协同其他太医对楚锦佑行了一礼。
楚锦佑微微颔首, 太医们便一同离开沈亦初的帐篷。
他转动轮椅来到沈亦初的榻前,伸手试了试沈亦初额头的温度,发觉体温正常,又仔细地给人掩好被角。
榻上之人的呼吸均匀,落在鬓角的碎发被呼出的气息吹得一起一落,因睡得过香,还打起了细微的呼噜声。
楚锦佑看了一会沈亦初有些不安分的睡姿,便命侍卫将自己未批完的卷宗搬到沈亦初的帐篷内,如此,打理公务之余还能抽空看顾到太医院的心肝宝贝,也算是不负众望。
现如今,有谁人还记得,沈亦初是他的暗卫?
一介暗卫,活得竟比他一个皇子还要潇洒肆意,身后有了旁人撑腰,脾气也越发见长。
反倒是他这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对沈亦初有一丝不好,都得遭人唾骂。
有哪家皇子的暗卫混得如此风生水起,又有哪位皇兄皇弟能像他一样,被自家暗卫怼得连重话都说不出,受了气也得顺着人家。
他看起来很像冤种吗?
“楚锦佑,你大爷的……”沈亦初砸吧两下嘴,说了一句梦话,翻了个身,差点没从榻上掉下去。
楚锦佑:“……”
他拿沈亦初一点办法都没有,刚打开的卷宗被合上,坐着轮椅再次回到沈亦初的榻旁,将沈亦初卷进被子里。
乍一看,榻上躺着的更像是一只大型的毛毛虫,时不时地蛄蛹两下,看得楚锦佑青筋直跳。
这也不像是疲惫至极之态,睡着后还知道骂人呢。
可偏偏他又不能对沈亦初如何,有气也只能暂时憋着,等人什么时候醒了才有机会秋后算账。
……
梦境中,沈亦初竟不知怎的,出现在大顺的皇宫,周围的宫女、太监都视他于无物。
宫女太监们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着。
“你们知道吗,陛下要将冷妃娘娘关进冷宫中去,这消息可是今日在陛下寝殿外执勤的张侍卫告诉我的,消息保真!”
“啊?怎么会这样,陛下不是向来疼惜冷妃娘娘的吗?”
“据说是冷妃娘娘惹了陛下不快,陛下要降罪于冷妃娘娘,冷妃娘娘性子烈,不从,便拿刀刺了陛下的胳膊,流了好多血呢!”
“天哪!这种事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吗,冷妃娘娘怎么敢的啊?”
“因为陛下要将五殿下送去皇陵侍奉先祖,冷妃娘娘不忍心自己的儿子这么小就离开自己,遂才会跟陛下起了争执,我当时正好要去给陛下送点心,还没进殿,便听到了这些。”
“五殿下才不到六岁啊,这……怎会如此?!”
沈亦初将宫女太监们的话听了个明白,他心中迟疑,这不是梦吗,为何他会梦到这些东西?
看周围,必定是大顺的皇宫,而方才宫女、太监口中的冷妃娘娘和五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古书简还没有离开,这些梦境是古书简刻意让他看到的?
那么让他看到这一幕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亦初还在思索,面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布满枯藤的宫苑,墙角都长满了杂草,屋顶的破瓦躺在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一位身穿粗布的美妇艰难地拿着木枝翻着地,刨出一个坑便往里面埋不知是何植物的种子。
也许是养尊处优久了,美妇还没干多少活,细嫩的手心便被粗糙的木枝磨破了皮,流了点血。
她不气馁,将伤口凑到嘴边,吮吸着手心的血液,直到不再流血,才接着翻地。
过长的秀发影响她干活,她便从墙角拽一根长长的狗尾草草杆,用狗尾草草杆将长发绑在脑后。
“冷妃娘娘,吃饭了!”院门外一个送饭的小太监在说话,态度恶劣。
美妇瞥了一眼院门,只见两个发霉的馒头从门上的小洞里滚进来,沾了些土。
她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净,走到那两个馒头那,捡起来,将馒头外面已经沾了土、发了霉的外皮剥开,露出馒头的内芯,一口一口将馒头心吃掉。
吃完馒头,她又接着回去种地、修补房顶、收拾院里杂草……没有一刻是歇着的。
她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做完活还会坐在院中观赏漫天星辰,听着虫鸣鸟叫,把艰苦的日子愣是过成了诗。
而她的惊人美貌便能构成一幅上好的画卷。
柔弱的她终究撑不住终日的劳作,只过了一个月艰苦的生活,她便累倒在新发芽的麦苗地旁。
当花即将枯萎之时,就连天公都在垂泪。
豆粒大的雨点砸在她的身上,好不容易洗干净的粗布被泥水弄脏,但她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浆洗衣裳,只能任由雨水淋了她一夜。
次日,她从泥地里醒来,踉踉跄跄地爬起,看着一夜之内土里开出的花,她笑了,笑得很绝望。
她像是看清了什么,除了种地之外,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
终于有一天,院墙外传来一声稚童的声音,她才猛然惊醒,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到皇儿了?
“母妃,母妃,您在里面吗母妃?!”
也许是怕引起其他人注意,稚童的声音像猫一样小,但还是被美妇听到。
美妇心中难掩激动,想立刻冲到门外抱一抱稚童,却被封锁在院子内,不得外出。
长期没说过话,她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哽咽着,“佑儿,娘亲一切安好,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便好,等着娘。”
“娘亲,佑儿害怕,佑儿不敢睡。”稚童委屈,带着微末的哭腔说道。
“皇儿乖,娘亲给你折了一盏纸宫灯,有纸宫灯陪着,任何不好的东西都不会伤害到皇儿。”美妇折返回屋,拿了一盏巴掌大小的纸宫灯,从门洞塞出去。
“真的吗,娘亲?他们都说娘亲是因为佑儿才会被父皇关在这里,佑儿去试着跟父皇道歉,若是父皇不允,佑儿便跟娘亲一同住在这。”还不等美妇反应过来,稚童便捧着纸宫灯跑远。
“佑儿!不要!”
场景再次发生转变。
稚童捧着纸宫灯去找大顺天子为母妃求情,结果求情不成,反被大顺天子罚跪了三天三夜。
娇小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但手中的纸宫灯依旧完好如初。
稚童遭不住罪,还是病了,病得很严重,再加上宫中的妃嫔总是找由头将太医支走,稚童得不到医治,险些丧命。
也幸而路过的一个小暗卫对他心存怜悯,将自己的风寒药偷偷舍给了稚童,稚童才逃过一劫。
……
沈亦初旁观了许久,对稚童和美妇的身份早有猜测,但后面出现的这个小暗卫,他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就像是他在镜子迷宫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然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暗卫出现,令沈亦初长久以来的疑问得到了解释。
……
“逢春,你不该如此的,陛下若是知道了,会降罪于你,你会死的!”年纪稍大的暗卫指责逢春。
“枯木哥哥,可是他真的很可怜,我想帮帮他,我,我大不了行事再隐蔽一些就是了。”逢春揪着枯木的袖子,明亮的眼睛渴求地望着枯木。
“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的暗卫,效忠于何人?”枯木木着脸,问道。
逢春低着头,失落回答:“我知道,我效忠于陛下。”
“知道便好,以后离五殿下远点,对你,对他,都好。”枯木说道。
……
沈亦初看到枯木的脸后,呆愣在原地。
原来,五皇子府的逢春不是逢春,是枯木用‘逢春’为名,混进五皇子府,来找他的。
而他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才是效忠于大顺先帝的逢春。
他明白了,他一切都明白了!
暗十原来是大顺天子的暗卫逢春,潜进五皇子府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大顺天子的命令,也幸亏大顺天子已经死了。
如若不然,他不就和楚锦佑成对立面了吗?
第73章
幼年的楚锦佑没了母妃的庇佑, 也不受父皇的疼爱,在宫中处处碰壁,卑微地就算是最底层的宫人也能上去欺负他一番。
本该是玩乐的年纪, 又是皇子,却活得战战兢兢的, 也不能随意去找自己的母妃诉苦。
楚锦佑的童年一片昏暗,所有受过的挫折打击都成了一道道催命符,迫使幼小的孩子升起自尽的心理。
趁着夜色,小楚锦佑自觉去宫中人迹罕至的湖边, 打算溺死自己。
在幼小的身躯坠入湖中的那一刻,逢春跳入湖中, 将小楚锦佑捞出水面,救了他一命。
“你为何想不开呢?”逢春在宫中观察他许久,对他的行为分外不解,遂问道。
小楚锦佑没说话,见寻死不成, 便拍了拍湿透的衣裳, 打算返回自己的住处,择日再寻找机会。
逢春歪了歪头, 有些不解, 但也没有去追,只是接下来的几日,他在有意无意地盯梢小楚锦佑。
每当小楚锦佑找到新的死法,逢春便非常及时地上前阻拦, 小楚锦佑躲不开逢春这个烦人精,便暂时放弃寻死。
小楚锦佑忍不住,不耐烦地对逢春警告道:
“你为何屡次都阻止我?你很烦!离我远点, 别让我再看见你!”
逢春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何想不开。”
“与你何干?”小楚锦佑扭头便走,脸色很臭。
逢春跟在小楚锦佑的身后,“人可真的奇怪,总是会因为外界的纷扰而干扰自己内心的宁静,你如果是因为别人不喜欢你,你就要寻短见,那么你这辈子也就如此了,我不是在鄙视你。”
“冷妃娘娘若是知道你想不开,会伤心的吧?”
小楚锦佑停下脚步,耐住性子问道:“你究竟是谁,接近我有何目的?”
逢春淡笑不语,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飞身跃上房顶,消失在小楚锦佑的面前。
逢春的这一番做派委实挑动着小楚锦佑的细腻敏感的内心,气得小楚锦佑捡起一块石头便朝着逢春离开的方向砸了过去。
“哼!”
小楚锦佑寻死了无数次,都没死成,便也不在执着死亡,再加上逢春时不时过来骚扰他,已经将内心锻炼得如石头一般坚硬。
他不知道的是,生他养他的母妃——冷妃娘娘已经经不住苦日子的侵蚀,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冷妃仅剩的一口气便是想见皇儿一面,但冷宫就是冷宫,宫中无人在意的角落,连野猫也吝啬过来,更别提薄情寡义的天子,以及被限制住人身自由的小楚锦佑。
她终究还是偷偷死在了种满稻米的小院里,连一口棺材都没有,只是用草席卷了草草了事。
她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在宫中掀起一丁点的水花。
等小楚锦佑满怀欣喜地溜过来找母妃时,等到他的只是满院子的枯稻,和破破烂烂的门扉。
知道自己母妃的下场后,小楚锦佑对大顺天子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也许,他应该蛰伏起来,如毒蛇一般寻找一击毙命的机会,他决不能这般便宜地便放过天子。
小楚锦佑的心境在一夜之间得到了成长,从前那个一燃就炸的炮仗性子一去不复返,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沉稳。
……
梦境到此结束,沈亦初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莫名想哭。
大顺天子死得好,昏君欺负女人和孩子,还对朝政特别不负责,差点把大顺朝带到沟里去。
该死!
小楚锦佑就是想见自己的母亲一面,这点要求都不答应,看得他真的好生气!
憋屈!
“楚锦佑,你大爷的……”太可怜了,若是他知道老楚以前过得那么苦,他就不会怼的那么厉害。
实在是罪过,罪过。
沈亦初泪眼汪汪地醒来,一眼便看到楚锦佑坐在不远处处理着公务,他一直盯着楚锦佑,盯得楚锦佑有些发毛。
“看来你恢复不错,做梦都要骂我一通。”楚锦佑似笑非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老楚,你是个好人,我以前错怪你了,以后我会对你更好一些,不会再怼你了!”沈亦初诚恳道歉,这下子把楚锦佑整不会了。
楚锦佑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睡傻了,为何同我说这些?”
沈亦初当然不可能告诉楚锦佑梦境的内容,他笑着糊弄过去,“没什么,只是刚醒来看到你在旁边照顾我,有点感动。”
“感觉如何,身子可还有不适之处?”楚锦佑脸色好看了些,破天荒地关心道。
沈亦初坐在榻上,伸了个懒腰,姿态慵懒,吐出一口浊气,“还好,歇过来了。”紧接着他又关心起正事,“营地的情况怎么样?”
“太医们处理得很好,不必担心。”楚锦佑说道。
“那你累吗?”沈亦初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从小到大都被人排挤欺辱,这么一路走来,满是荆棘。
从来没有人停下来问过楚锦佑一句‘累不累’,也没有人在小楚锦佑受欺负的时候替他出头。
如此年幼的孩子只能缩在宫中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这样的日子当然会累,他这是问了什么蠢问题?
楚锦佑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累不累,我早已习惯,公文不多,我稍后便能忙完。”
“哦。”
二人之间没了话题,帐篷内的气氛越来越尴尬。
帐篷内的桌案上还堆积着小山一般的公务,楚锦佑默不吭声地继续处理着各项事务,任由沈亦初独自在榻上尴尬得脚趾扣地。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病人,沈亦初坐了一会,便开始穿戴口罩和手套之类的护具,打算出去。
“你的事情已经被太医们全权接手,分配至你手中的病人也已经转至轻症区,你刚醒,身子还很虚弱,最好再多躺一会。”楚锦佑的语气突然变得格外温和,吓得沈亦初汗毛直立。
沈亦初记得,楚锦佑去六皇子府捞他的那一晚,老楚也是如此温声细语的,便将刀子送进六皇子的腹部。
太吓人了!
“老楚,我没得罪你吧?”沈亦初吓得往榻的内侧缩了缩,警惕问道。
“何出此言?”楚锦佑感到莫名其妙。
“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些不习惯,要不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绷着脸吧,那样我还能安心一些。”沈亦初小心地观察着楚锦佑的微表情,一旦楚锦佑有发怒的迹象,他便能及时逃走。
楚锦佑:“……”他有那么可怕吗?
也罢,来日方长,他不急于一时,慢慢来便是。
知道自己又成了闲人,沈亦初还是出了帐篷,这回楚锦佑并没有出言阻止。
重症区的帐篷数量已经减少了大半,太医们的压力大大减轻,死得人少了,侍卫们也能趁着空闲,去林子里打打野味,改善一下营地里的伙食。
外卖员们成日琢磨着更多花样的菜式,病人们眼见着都被喂胖了许多。
沈亦初走在帐篷之间,任谁见到他都会笑着同他打招呼,重症区的氛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
“小沈大人,您来啦,感谢您冒着危险为大家诊治,日后您去我家铺子买肉,我不收您的银子!”
“真是神医降世啊,感谢沈恩公救我们一家老小一命,便是让我们给您当牛做马也是使得的!”
“漂亮哥哥,这是小蝶送你的花花,谢谢你,小蝶已经不痛了。”
“……”
沈亦初很欣慰,“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名声而做这些事,只要你们能病愈,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报答我。”
听到这番话,众人对沈亦初更敬重。
沈亦初每进入一顶帐篷,便能听见病人之间互相谈笑,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希望,除了不能擅自离开重症区,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不辞辛劳地慰问着病人们的身体情况,逐渐掌握了重症区的最新情况。
通过现有的重症帐篷数量,沈亦初算了算重症区病人的人数只剩下二百多人。
比起刚开始的人间炼狱,现在的状况简直好太多了。
相信再过不到半个月,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便会消失,百姓们的生活会逐渐步入正轨。
扪心自问,他应该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医生了吧?
看到营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沈亦初发自内心地笑了。
“小沈大人,快躲开!”有人惊呼一声。
一柄羽箭朝着沈亦初射去,沈亦初眼前恍惚了一瞬,想躲箭却因一时分神没躲过去,那柄羽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他因惯性被一箭钉在身后的树上,巨大的痛意席卷而来,令他的大脑越发昏沉。
糟了!箭上可能被涂了药!
沈亦初晕了过去,周围人连忙上前将钉在树上的箭尖削断,把沈亦初从树干解救出来。
“小沈大人遇刺!速速封锁现场!排查周围异动!”侍卫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方才他就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小沈大人的身边,免得小沈大人在他们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侍卫们立即行动起来,他们顺着林中的脚印,不出一刻,便找到了放冷箭的人。
太医们还在抢救沈亦初,沈亦初身上的伤虽不致命,但若是处理不好,也是会落下炎症的。
他们用了麻沸散,仔细将穿透沈亦初肩膀的箭取下来,给伤口止了血,再包扎好伤口,才作罢。
太医们这边进展得很顺利,但楚锦佑倒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气,气得险些破功从轮椅上站起来。
望着跪在地上的刺客,楚锦佑拔出挂在帐篷上的剑,刚想一剑了结刺客的性命,便被同达拉住。
“殿下,不如先留他性命,等底下人将此人的身份盘问出来,再处置也不迟啊,您冷静啊!”
“你说的有理,是吾没考虑周全,此事交由暗七去办,势必要审出此人的身份!”楚锦佑提着剑抵在刺客的脖颈上,剑太过锋利,使得刺客的脖颈上被划出一道血线。
刺客一言不发,口中溢出鲜血,下一刻便倒在地上。
“殿下,此人欲咬舌自尽,被疼晕过去了……这还真是……”同达上前试探了一下刺客的鼻息,顿感无语。
楚锦佑扔下剑,冷声说道:“将人拖下去,定好好好伺候着,别让人轻易死了。”
“是。”
侍卫们将刺客拖了下去,楚锦佑阖上眼帘,沉静道:“推吾去到暗十那边。”
同达照做。
……
沈亦初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上半身光着,只在伤口上绑着厚厚的绷带。
精瘦的身躯一览无余,小腹的肌肉线条更是漂亮,如人鱼一般,像是艺术品。
楚锦佑见到的便是如此诱人的一幕,但他的关注点并不在此,而是将视线落在缠在肩膀的绷带上。
他转头问太医,“他情况如何?”
李太医摸着胡须,安抚道:“回殿下,此箭凶险,幸好小沈大人机敏,身子偏了一寸,这才避过了心脏,只是箭上还涂了点迷药,小沈大人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
“但我敢保证,小沈大人性命无虞。”
“便多谢李太医了!等回京城,吾便将诊金送到诸位大人的府上,有劳诸位大人费心照顾他。”楚锦佑卸下了皇子的架子,朝太医们鞠了一躬。
“不敢当,不敢当,小沈大人是治理疫病的中流砥柱,李某不敢居功,若是小沈大人出了事,也是大顺的一大损失,殿下不必如此。”李大人哪敢受皇子的礼,连忙将楚锦佑扶了一把。
“小沈大人还需要旁人照顾,一事不烦二主,不知殿下还愿不愿意继续照顾小沈大人?”李太医问道。
“他是我的人,理应由吾照顾。”楚锦佑点头又接下了照顾人的差事。
“既然此处有殿下在,我等便放心了,百姓那边还需要我等继续诊治,我们便告退了。”李太医协同其他太医对楚锦佑行了一礼,干脆利索地离开。
楚锦佑给了同达一个眼神,同达也知趣地退下,帐篷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躺在榻上,另一个坐在轮椅上。
妥妥的伤残二人组。
面对仍旧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沈亦初,楚锦佑眼神复杂,才短短不到两日,这人便已经倒霉得晕了两次。
一次是累得,一次是被伤的。
树大招风,看来沈亦初的名声已经压不住,这才遭到了某些人的算计利用,不然营地中若干人,为何受伤的偏偏是沈亦初?
楚锦佑眼中划过一道厉色,随即来到榻前,沾湿了帕子,仔细地将沈亦初额头上冒的汗擦拭掉,将卷在一旁的被子摊开,盖在他的身上。
榻上之人的脸色依旧苍白,唇色都显得暗淡几分,若不是胸膛尚且在平稳地起伏着,还以为躺着的是一具尸体呢。
“听不到你骂我,竟还感觉有些不习惯。”楚锦佑抚摸着沈亦初的眉,轻笑了一下。
平日里,沈亦初对他永远都是张牙舞爪的模样,一逗便容易炸毛,好玩得紧。
可性子乖张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楚锦佑却感觉到内心的一阵虚无,做何事都提不起劲头。
“累了。”楚锦佑盯了一会榻上的空位,“你若是不介意,我便与你同塌而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楚锦佑毫不避讳地躺在榻的内侧,偏头观察着沈亦初的睡颜。
长着一张婴儿肥的嫩脸,比女子的肤色还要白上几分,眉头蹙着,痛苦的表情惹人怜惜,丰唇微抿,漂亮的锁骨半遮半露,引起旁人无限遐思。
“咳咳……”沈亦初咳嗽了两声,因轻微气喘,脸上逐渐带上红霞。
楚锦佑替他往上拉了拉被子,防止人受寒。
中途一位太医过来送了一碗药,愣是看到了平日不苟言笑的五殿下跟他们认定的太医院的未来台柱子躺在一起。
还盖了一床被子……
等等,他见到了这一幕,不会被五殿下灭口吧?!
太医惊恐,躲瘟神似的,将药放下就跑,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殿下,臣什么都没看见!”太医边跑边大声嚷嚷,生怕其他人听不见似的。
楚锦佑倒不是很在乎这些,被人发现了又如何,他又没做亏心事,而帐篷中只有一个榻,他一介皇子,难不成还要睡地上?
他起身给沈亦初喂药,也不知药里加了些什么,光是闻着便让人有一种想吐的欲望。
若是形容一下此药的味道,恐怕只有现代的鲱鱼罐头能与其较量一二。
楚锦佑:“……”这真是人能熬出来的药吗?
也幸亏此时躺在榻上的人不是他。
他忍着恶心,侧身坐在榻沿,捏开沈亦初的唇,将药一勺一勺地塞进沈亦初的嘴。
“呕……”药喂进沈亦初的口中,又被吐了出来,瞧着精神都萎靡了些。
沈亦初不肯喝,难不成还要让他一介皇子口口相传吗?
荒谬!
沈亦初若是喜欢病着,便让他继续病着吧,既然不肯喝药,他又能如何?
楚锦佑将药碗往旁边一搁,动作随意地用帕子将残留在沈亦初嘴角的药汁一通乱擦,帕子用完往沈亦初的身上扔,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哪位大能熬出来的泔水,他自己尝过吗?”
空气中充满了难闻的药味,楚锦佑禁受不住,躲了出去,直到闻见清新的草木香,他内心的戾气才减轻几分。
“来人!”楚锦佑面色不虞。
同达随叫随到,“殿下,您有何事吩咐?”
“把帐篷内的药倒掉,让太医重新熬。”楚锦佑冷声说道,眼中的嫌弃是半点都不掩饰。
“呃,是,殿下。”同达进了帐篷,闻到了帐篷里的浓浓药味。
这种味道直冲他的天灵盖,差点熏得他灵魂出窍,也难怪殿下会发那么大的火气。
只是闻着便能让人难以忍受,更别说喝进肚了,真是苦了小沈大人,昏迷了还要喝这种腌臜东西。
同达没有将汤药倒掉,而是打算将汤药留给伤害沈亦初的刺客,让刺客清醒着将此药喝进肚才是一种折磨呢。
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可别浪费。
“殿下,此药适合交到暗七手中,您意下如何?”同达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请示楚锦佑。
暗七是专门负责刑讯和培训的暗卫首领,此药味道如此独特,想来暗七不会拒绝。
“你随意,别让吾再闻到任何异味。”楚锦佑说道。
“是,殿下。”同达捏着鼻子,将药端了下去。
……
两日后,暗七来报,说刺客已经咬舌自尽,而刺客身上也没带任何代表身份的物件,很难说是何人指使的。
楚锦佑微微点头,“知道了,你暂且退下吧。”
暗七大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发现主子一脸疲惫之色,脑子里竟浮现出荒唐的想法。
“殿下……您金尊玉贵之躯,定要注意休养,保重身体啊。”暗七犹豫了一下,好心规劝道。
“吾知道分寸,下去吧。”楚锦佑只感觉暗七的眼神有些古怪,但碍于面子,并无多言。
之后李太医亲自送了一次药,顺便当着楚锦佑的面,给沈亦初把了一下脉,把完脉,李太医面露喜悦。
李太医说,“回殿下,不出意外的话,小沈大人今日便能清醒过来,五殿下不必担心。”
“这些天,有劳诸位太医支援此地,百姓们才能安然病愈,也多亏你们,吾的门客才能安然无恙,多谢!”楚锦佑坐在轮椅上,郑重地对太医道谢。
“殿下言重了,京城出了此等祸事,太医院本就该出这份力,当不得谢。”李太医受宠若惊。
“李太医过谦了。”楚锦佑说道。
他刚目送李太医离去,帐篷内便有了动静。
……
沈亦初醒来感到浑身酸痛,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稍微挪动身子,肩膀那块剧痛无比。
他痛得表情扭曲,抽了一口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肩膀被绷带缠得密不透风,仔细一闻,还能闻到一股独属于草药的苦味。
“有人吗?我想喝水。”沈亦初气力不足地说了一句,也不知帐篷外面的人究竟能不能听到。
话音刚落,楚锦佑便进了帐篷,倒了一杯水,来到榻前,将人上半身扶起,“自己喝。”他把茶杯递到沈亦初的面前。
沈亦初倚靠在楚锦佑的身上,轮椅的扶手戳得他腰疼,但好在他还不至于连拿杯子的力气都没有。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杯子,眼一闭心一横,杯子往嘴边送,‘哗啦’一声,给自己洗了一把脸。
沈亦初:“……”有时候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楚锦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打湿的衣领,沉默了片刻,“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再去倒一杯给你。”
方才,沈亦初倚靠在他的怀中,头一次才知道,一个人的身躯竟可以这般单薄。
楚锦佑又重新倒了一杯水,这次他打算亲自喂,只是他的手刚抚上沈亦初的背部,沈亦初身子一抖,又缩了回去。
“你干什么?!”沈亦初触电似的往后缩,剧烈的反应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绷带处又开始渗血。
楚锦佑抬了抬杯子,“你连杯子都端不住,又如何能喝到水?不如我来帮你,你也不必有如此大的反应。”他扫了一眼绑在沈亦初身上染血的绷带,又道:
“一会我再帮你换一次药。”
沈亦初这才放松了警惕,知道自己受着伤,没办法自己换药,便同意了,“可以,不过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碰我的后背,我后背很敏感,真的会应激的!”
这次是知道身边的人是楚锦佑,但若是不知道,他恐怕会直接掏刀子刺过去。
并非是他能控制的,应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有的防卫手段。
他可是一个骨科大夫,在现代可没有这种后背敏感的癖好,也就是来这边做了暗卫之后,才会有的身体反应。
楚锦佑微微点头,“事急从权,你应该理解。”他若是不上手帮忙,就凭沈亦初这种状态,真的会把自己渴死。
“行吧,这次就原谅你了。”沈亦初又艰难地挪了回去,就着楚锦佑的手,将水喝进肚。
“对了,忘了问了,刺客的身份有眉目了吗?究竟是谁要对我下手?”沈亦初喝完水,问道。
“刺客不堪受辱,自尽了。”楚锦佑罕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
沈亦初惊奇,“啊?你们到底对刺客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楚锦佑眼神飘忽,把那难闻的汤药送过去之前,刺客还活得好好的,药一送过去,刺客便立即咬舌自尽。
他们什么都没问出来,也没查出刺客的身份,也委实可惜。
“那好吧,查不出来就算了,大不了以后我谨慎点。”沈亦初说道。
“不够。”楚锦佑顿了顿,“仅凭你自己谨慎尚不能够,你应该明白自己对大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此次回去,你不得擅自行动,尽量待在我身边。”
沈亦初迟疑,“那我的工资都被你扣光了,我没钱怎么吃饭?”
等日后,他们去了边境,他名下的产业带都带不走,银子肯定也不能带太多,他挣不了银子,又该如何?
钻石楚老五有考虑过他们这些底层人缺钱的问题吗?
楚锦佑无语,“命都被人盯上,还想着银子,我库房中有些存银,你若缺银子,自取即可。”
沈亦初: !!!∑(Дノ)ノ
“你认真的?你的银子我可以随便用?!”沈亦初震惊,“不用我还吗?”
“不用还,你用便是了。”楚锦佑笑了笑,“其实你箱子中的那些书籍,其价值远远超过我库房所有的银钱。”
“哦,说的也是。”沈亦初心中的骄傲感油然而生,等等,不对,他一把抓住楚锦佑的衣袖,追问道:
“咱们出来这么长时间,地窖里的那些书不能被人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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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药啊!这可是他跨越两个时空带过来的书本,里面的知识是无法用价格衡量的!
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家当都忘了!
“除了暗七在这边,其余的暗卫都留守府中,他们都是经历过尸山血海之辈,你应该信得过他们才是。”早在离开太子府之前,楚锦佑便已经做好万全之策。
那些书籍不但被封存进地窖中,并且周围至少有五名暗卫守着,再加上平日里他和沈亦初在房间中看书,行为并不扎眼,任谁也不会想到地窖中的书都写着什么。
“守地窖的人会不会有点少?”沈亦初有些不放心。
“过犹不及,重兵把守反而会遭人惦记,如此便好。”楚锦佑说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尽早回京城为好,不能总是在城郊待着,我感觉自己都快成野人了。”沈亦初吐槽道。
楚锦佑淡笑,“且再等等,等京城的浑水清澈些再回。”
……
京城内,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皆因疫病闭门不出,他们都以为五殿下带出去的人都已经凶多吉少。
在他们看来,只要被兵卒查出身患疫病,便等于直接宣判了死刑。
谁都不想死,谁也不想在活着的时候跟血亲分隔两地,所以一旦感觉到身体有所不适,第一反应便是将自身的异常情况隐瞒下来。
如此一来,京城内部的伤亡反而要比城郊的营地还要严重得多,只不过城内的病人瞒的好,没被人发现罢了。
就算是病死了,其亲属也会秘而不宣,将尸体藏在家中,用各种手段隐藏尸臭味。
疫病的影响力在京城内不断发酵,任谁也不知,西戎使节图力格早已混出城,朝着西戎的方向逃远。
至今无人察觉。
七日后,皇子中只有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尚未成年的七皇子至十二皇子一直安分待在府中,身子还算康健。
但二皇子和六皇子却分别躺在自己府中,病得人事不知。
起因是他们二人皆对此次疫病不以为意,二皇子依旧去找姑娘们吃酒、玩乐,而六皇子依旧热爱接触文人墨客,甚至慷慨到主动让文人学子到自己的府上休憩。
直到他们二人病了,才悔不当初,太医们都已经去五皇子那边,城外的情况到底如何,他们并不知晓。
无法,只能躺在病榻上,生生地熬着,但只是自己熬病也不是办法,二皇子想赌一把,让侍卫将自己送出城,找五皇弟。
六皇子楚锦玉对五皇子楚锦佑积怨已深,不愿出城,但自己生病的消息终究还是没瞒住,大臣们传信,好言规劝六皇子去城郊休养,这才被迫选择出城。
京城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无人张灯结彩,亦无人在屋外挂白。
一切都静悄悄的。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不满四岁的长宁公主病逝于宫中,疫病才得到了京城之人的重视。
皇亲国戚扛不住压力,不知怎的,长宁公主病逝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得知后,死亡的恐惧终究战胜了阶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百姓们不再担忧达官显贵会降罪于自己,他们走出家门,聚集在权贵们的府邸门口,想强闯进去,拿些银两和药材救命。
百姓将权贵们的府邸大门强行破开,涌入权贵世家的府库,化身为强盗,掠夺着各种东西。
凡是曾经那些对百姓颇为傲慢无礼的权贵皆是此等下场,反之,平日里接济过百姓的好官、大善人,皆安然无恙。
京城彻底乱了,之前诡异的宁静被百姓们的疯狂所打破,无良的权贵们不但要提防疫病的侵害,还要为自家府邸的大门担惊受怕着。
驻扎在京城的士兵也阻挡过一阵,但也只能算是螳臂挡车,并无太大的用处。
二皇子和六皇子一出京城,楚锦佑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主动出现在城门外,让守城的将士打开城门。
“五殿下,末将并没有接到让您回京的命令,这城门不能开,请恕罪。”守城的将领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楚锦佑淡然一笑,扬声问道:“吾已将城外的疫病控制住,所有城外百姓皆已痊愈,为何不能进城,你受何人指示?”
守城将领心中怀疑,痊愈了,怎么可能,别是五殿下撑不住,想回来避难吧?
“若城外的疫病被您控制住,末将自当将此事对上面之人通禀,您贵为皇子,断然是没有不能归家的道理。”守城将士依旧不肯开门。
楚锦佑也没有过多为难一个小卒,“那便有劳你前去将此事告知于他人。”城外的粮食带的不多,仔细算算,应该最多还能撑上七日。
但既然他的好二哥、好六弟如此尊贵之人,都被撵出城,恐怕城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吧。
他有药,但缺粮;城内有粮,但缺药。
就看谁熬不住了。
但说实在话,他们这些待在城外的人恐怕还真的很难被饿死,若是粮食没了,还可以去打点野味,钓钓鱼。
也可以挖点野菜,再不济也能啃树皮。
楚锦佑实在想不到这场持久战该怎么输。
“五殿下请等末将一日,末将需要将此事告知于文武大臣以及其他殿下,不论是否有结果,末将一日之后都会在此将商议情况告知于您,请您稍安勿躁。”守城将士说道。
“好,吾等你消息。”楚锦佑说完,便又回到营地。
二皇子和六皇子被他安排到重症区,为了节省资源,楚锦佑将他们俩安排在同一顶帐篷内。
不但如此,他还将一位年纪尚轻的小太医安排进帐篷内,专门负责照顾两位病得不省人事的皇子。
随后便不再管了,若是死了,也只是他们的命数不好,怨不得旁人。
若是之后有人怪罪下来,也不能拿他如何。
但是他的傻暗卫好像并不打算放弃救治两位倒霉皇兄弟的命,知道重症区来了新人,还带着伤过来看诊呢。
楚锦佑为此感到不悦,可偏偏傻暗卫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
哪怕带着伤,也要为他们诊治疫病。
第74章
两位皇子的病症并没有到病入膏肓的阶段, 如果肯下猛药,应该还有的救。
沈亦初按照流程,先给二人做了一个青霉素过敏测试, 幸好,两位皇子并没有过敏。
所以他只需要分别将两位皇子的药方微调一下即可,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难兄难弟的病应该不到一个月便能痊愈。
现如今,整个重症病区也只剩下这两位皇子了,其他百姓早就转至轻症区休养, 再过两日,城郊外的百姓便可以随时准备归家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京, 有消息了吗?”沈亦初还是挺想念城里的故人的,特别是川川还待在府中。
这次他出来的急,也没跟川川打声招呼,到时候这孩子肯定会跟他闹别扭的,他还是想想怎么哄孩子吧。
脑壳疼。
“不急, 再等两日, 会有人请我们进城。”楚锦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沈亦初点了点头。
天塌了, 有大佬在前面顶着, 他这种小卡拉米就不用瞎操心了,左右疫病应该要结束了。
“但愿吧,总在城外待着,每天重复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也挺无聊的,如果可以,我想进城吃喝玩乐, 放松一下,这段时间我都快累死了。”沈亦初说道。
楚锦佑淡笑,“哦?你很无聊?需不需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也正好他缺个磨墨的丫鬟,沈亦初虽然是男子,但也能凑合着用。
“你又在憋什么坏点子?说来听听。”沈亦初打心底抗拒给楚锦佑干活,但他又好奇楚锦佑到底想让他做些什么。
“我让你做的事不难,帐篷内有八十二册卷宗,我想让你……”楚锦佑还没说完,便被沈亦初打断。
“我,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做,我先离开一下。”沈亦初直接开溜。
这是让他帮忙批阅卷宗的意思啊,八十二册啊!这得批到什么时候去?
他不干,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暗七,跟着他。”楚锦佑话音刚落,暗七便出现在他面前,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朝沈亦初离开的方向追去。
……
城郊的树林密集,沈亦初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记路,七绕八拐地便找到了一处清澈的小河。
他在河边坐下,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河面上丢去,听着水花声,处在这种环境下,他久违地感到一阵轻松。
“七哥,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我附近,陪我坐一会吧,这里风景不错。”沈亦初盯着水面,却留意着右后方的动静。
在府中当暗卫的那段日子,他跟暗七待得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能分辨出暗七的动静。
就像是上学的时候,独属于同桌之间的那种默契,错不了。
一阵风吹过,暗七一下子出现在沈亦初的右手边,也跟着沈亦初坐了下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围观沈亦初拿石子打水漂。
一圈圈涟漪在河面上绽开,惊扰了河水中的鱼虾,空中的飞鸟盘旋在河面上,找准时机,俯冲下来,一条鱼被飞鸟衔在口中,飞鸟得胜远去。
“七哥,最近我总感觉殿下有点异常,以前他对我很凶,而现在仿佛像是受了刺激,竟对我这么好。”沈亦初总感觉老楚有病,趁着四周无人,便跟暗七蛐蛐老楚两句。
暗七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措辞,谨慎试探道:“那殿下是何时才对你转变态度的呢?”
沈亦初沉思片刻,“大概是他半夜进我房间的时候吧,自从那晚以后,殿下便不像从前那样处处针对我了。”
那一晚,正好是老楚第一次当他的书搭子,老楚看书入了迷,便一整宿没走。
但此话进了暗七的耳朵,便被扭曲成了另一种意思。
暗七以一种看勇士的目光盯着沈亦初,暗十能被殿下这般器重,他是不是可以把暗十看做半个主子?
毕竟,暗十都跟殿下同塌而眠过了……
“小十,殿下显然已经对你用了心,以前殿下可从来没主动触碰任何人,更别提同塌而眠了,殿下的这份情谊,你要好好珍惜,不得让殿下真心错付才是。”暗七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亦初:???
七哥说的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怎么跟嫁闺女的说辞这般像?
感觉怪怪的。
“只要他不欺负我,我其实都无所谓的,我们之间也没发生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前几日我昏迷,可都是他照顾的我,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你放心吧,七哥,我知道分寸。”沈亦初说道。
暗七微微点头,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今日这些话也是出于对沈亦初的关心,平日里是万万不会说这种过分掏心窝子的话的。
全是肺腑之言。
他希望小十和殿下能过得幸福。
“七哥,我知道暗卫的生活很危险,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希望你们出事,我现在也在很努力地将大顺变得更好,若是将来时局稳定,我会给所有做暗卫的弟兄们开一家武馆,你们也就不用外出搏命了。”沈亦初并不是在画饼,而是真的想这么做。
奈何大顺未来的皇帝还不知是谁,他也怕忙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便一直没说。
现在气氛到位,情绪到位,机会也合适,沈亦初才将未来的打算描绘给暗七听。
暗七摇了摇头,拒绝了沈亦初,“小十,你的好意,七哥心领了,但七哥想一辈子效忠殿下,并不想出去做武师傅,七哥也想让身边的人好好活着,但京城的情况太过复杂,必要的时候我们这些做暗卫的,得冲在最前面替殿下当垫脚石才是正理。”
“小十,殿下这些年,太难了。”
暗七的想法根深蒂固,不是沈亦初三言两语便能说服的,沈亦初已经料到暗七会拒绝,但还是被暗七的献祭思维吓到了。
按七哥的意思是,只要老楚让七哥去死,七哥也会毫不迟疑地自刎。
这也太……老楚应该不至于那么丧良心吧。
沈亦初心中有些难过,做暗卫的确是这样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想离职的原因啊。
他没有七哥这么彻底的觉悟,生命还是很珍贵的,他不想为某个人牺牲自己的命。
就是这么简单。
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未来还很长,他可以慢慢规划,不急于一时。
稍微emo了一下,也该重新振作起来。
“七哥,咱们俩开个小灶吧?”沈亦初对天空中肥嘟嘟的大鸟,看直了眼,“就那只。”他还挑上了。
暗七‘嗯’了一声,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翻转手腕,将石子砸了过去。
石子砸得很有水准,大鸟被砸进水中,半晌,二人将大鸟处理了一下,烤熟吃进肚。
两人身上的衣衫满是烧烤味,嘴上都沾着油渍,很是满足,剩下的鸟骨头也散落一地。
二人稍微把一地的鸟骨头和焚烧殆尽的柴火堆埋进土里,简单处理了一番才准备回营地。
……
经过沈亦初诊治,两日后,二皇子和六皇子很快便醒了过来。
两位皇子在得知救下自己命的人是沈亦初时,二皇子楚锦翎惊艳于沈亦初的美貌,对他笑脸相迎。
而六皇子楚锦玉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看到诊治自己的人是沈亦初后,顿时感觉像是吞了一口苍蝇般的难受。
“两位,今日感觉身体如何?”沈亦初语气平淡,就像是在例行公事。
楚锦翎不在乎美人的冷淡态度,配合地将今日的身体情况告知沈亦初,其视线都没从沈亦初的身上挪开过。
“不错,一会我把你的药方调整一下,照着这种势头,大概还需要七日,你便可以转去轻症区了。”沈亦初对楚锦翎温和地笑着。
“那便多谢小沈大人了。”楚锦翎语调颇为妩媚,尾音微微上扬,可以看出来,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沈亦初又转而看向六皇子楚锦玉,想起之前楚锦玉想要杀了自己,他便没给楚锦玉丝毫的好脸色。
“六殿下,真的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如何?”沈亦初一拍脑门,懊恼道:“您瞧瞧,我又在说什么混账话,若是您最近过得顺,又怎会被人从城里撵出来,我这嘴该罚!”
楚锦玉眼中闪过一道微茫,仿佛没听出沈亦初话里话外的嘲讽一般,他竟也对沈亦初笑了。
“小沈大人说笑了,现在您的名声正盛,就算是说错了一两句,又有何人敢罚您,倒是小沈大人,身上的伤恢复得够快啊。”
沈亦初凝眸,冷声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楚锦玉笑得越发灿烂,“怎么会,只不过我的消息比较灵通,知道的比较多罢了。”
沈亦初腹诽,刚醒就知道消息,这消息传播得可真灵通,这老六就胡扯吧,反正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小沈大人受伤了?!严重吗?”楚锦翎大惊,“何人如此狠心,竟连小沈大人这般天人之姿之人也舍得下手!可恨!”
“谁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狗,冷不丁地咬了我一口。”沈亦初重点强调了‘狗’一字,飞快地瞥了楚锦玉一眼。
听到美人被狗咬,楚锦翎更是心疼,“被狗咬啊,这可是要得疯狗病的,小沈大人你没事吧?”
“有吾在,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楚锦佑坐着轮椅,掀开帐篷帘子,钻了进来。
“至于狗主子,吾也不会轻易放过。”
楚锦佑看向自己六皇弟的眼神冻如寒潭,言语中意有所指。
第75章
楚锦玉又恢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温言道:“这狗主子的确该罚,不过没有证据,五皇兄可不能随意罚人啊。”
沈亦初看得牙痒痒, 罪魁祸首明明就在眼前,他还不能出手制裁, 而且现在罪魁祸首还是他的病人。
他还得将人的病治好!
行啊,那就治呗,他会让楚锦玉这辈子不想喝药的!
什么毒蛇皮、癞蛤蟆脚、蟑螂须之类的东西,他一定要加进药方当中, 反正怎么难喝怎么来。
他若还能让皇家老六再继续嘚瑟下去,以后他的名字倒着写!
“看来六殿下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如您回城休养?”沈亦初推着楚锦佑,作势要走。
楚锦玉闭上嘴,缩回被窝,把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挺翘的发尾都耷拉下去, 没了方才的乖张。
眼角的余光扫过楚锦玉, 见到楚锦玉被拿捏后连话都不敢说的样子,沈亦初顿时感觉气血都畅通了。
这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三种人:做饭的厨子、救人的医者和自己的老娘。
而沈亦初明显是营地中最不能得罪的人, 偏偏老六心高气傲, 一来便将他得罪了。
沈亦初推着楚锦佑出了两位皇子的帐篷。
“老楚,我需要一些蟑螂须、毒蛇皮、□□脚和山鸡粪,最快多久能收集到?”沈亦初咬牙切齿地说道。
楚锦佑挑了挑眉,轻笑, “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要点砒霜?”
“啊?我只是想捉弄一下老六,可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命,砒霜就算了吧。”沈亦初被吓到了。
“我这六皇弟几次三番想让你死, 你却只想捉弄他?现在可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就算六皇弟死在这,那也是病逝,跟你可扯不上关系。”楚锦佑再次暗叹,这小暗卫可真真有一颗菩萨心肠。
沈亦初摇了摇头,“我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我不能辜负老师对我的栽培。”
“他拿着刀刺向你,你也不还手?”楚锦佑问道。
“这怎么能不还手?就算伤了他,我也算是正当防卫。”沈亦初的确不想辱没自己一身的医术。
但倘若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胁,那他必定要以自保为首要选择进行反击的,可不会傻乎乎地等刀子戳到自己身上。
楚锦佑满意地点点头,“还没有傻到家,不错。”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呢。”沈亦初举起拳头,作势要锤他。
楚锦佑瞥了一眼举在半空中的拳头,笑得满不在乎,“需要我帮你回忆一番,你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吗?”
沈亦初:“……”他真的谢谢了。
(╬ ̄皿 ̄)
沈亦初收回拳头,气鼓鼓地推着楚锦佑回去,进了他和楚锦佑共寝的帐篷,他直接来到榻前,将自己的被子抱走,打算另寻一处单间帐篷。
“你的身子还未恢复,不要动怒,方才是我错了,不该气你。”见沈亦初气鼓鼓的样子,楚锦佑还觉得可爱,但人都要被气走了,面子也就不重要了,他率先服软。
沈亦初满脸惊奇,“你竟也会道歉?”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若是气出病来,受累的还是我。”楚锦佑抢过他的被子,又给他扔了回去,“你哪都不准去,就在此处住着。”
“哦。”说得好像他求着楚锦佑照顾似的。
虽然沈亦初还闹着别扭,但也没再想着搬出去住,而且说实在的,楚锦佑的服务的确很到位。
他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此,就先原谅老楚吧。
……
沈亦初终究还是没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加入进楚锦玉的汤药中,只是多加了一些黄连,给老六清清口。
知道楚锦佑去城门外同守军交涉进城之事,他便老老实实地和太医们凑在一处,讨论着药方。
到了饭点,他便和其他人一起用饭,等楚锦佑的消息。
沈亦初用完饭,便看到楚锦佑和侍卫们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
“来人,清点人数,准备归城!”
楚锦佑一声令下,已经痊愈的百姓们着急见到亲人,无一不兴高采烈的。
百姓们笑着抱作一团,感叹终于苦尽甘来,但他们哪里知道城内也已经沦为炼狱,死伤无数。
沈亦初凝神一看,楚锦佑身后跟着的不就是上次在乔迁宴中,见到的文武大臣们吗?
怎么都出来了呢?
还未等他多想,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开始收营整顿,准备进城回家。
然而楚锦佑的一番话,令百姓们惊恐不已。
“吾知你们已然病愈,想要归家,但城内的疫病比城外更甚,且死伤更为严重,若你们执意还要进城,那便跟随于吾,若想求自保,便可继续留在此处,吾已将情况告知与你们,如何抉择看你们自己。”
文武大臣掩面流涕,氛围变得沉重起来。
百姓们纷纷都看了一眼沈亦初,朝楚锦佑询问。
“敢问五殿下,小沈大人可会回城?若小沈大人回,我们也一同回去!”
“对!小沈大人在何处,我们便在何处!”
“我们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帮上小沈大人了,我们不会给小沈大人添麻烦的。”
“老夫虽然半截身子埋入土,但还是有把子力气的,到时候全凭小沈大人差遣。”
“我们不要银子。”
“……”
百姓们已经把沈亦初当做神医再世,连疫病这种程度的病都能医好,他们怎能不愿跟随其左右呢?
沈亦初被夸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尴尬地脚趾扣地,“都是大顺的子民,理应互帮互助,大家过誉了。”
他话音一转,态度严肃起来,“不过,我好不容易把你们治好,可不能让你们再蹚一趟浑水,年过五十的和不足十八岁的人便在城外安歇着吧,你们身体抵抗力弱,再生一次病会扛不住的,还是不要冒风险了。”
百姓们听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坚毅的表情,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们要与小沈大人共进退,命都是小沈大人救的,便是死了又如何?
况且,小沈大人遇到危险,永远冲到最前面保护他们,他们又怎能在小沈大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
沈亦初心中滚烫,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但他还是凭借这些天对百姓们的了解,精准地把十八岁以下和五十岁以上的人筛选出来,身子羸弱的孩子他娘这种弱势群体也被筛选出来。
“张伯,您都快六十的人了,回帐篷歇着吧,回了京是要干很多体力活的,你身子受不住。”
“李姐姐,你五日之前刚生完孩子,需要坐月子,就留在城外吧。”
“小弟弟,你不是才十五岁吗?也没成年,别去了,听话。”
沈亦初一一劝说,但百姓们一口咬定自己正当年,可以回京帮忙。
他求助地看向楚锦佑,希望楚锦佑帮他劝劝这些倔驴,将人留在城外营地。
“其中利害,吾都已言明,若各位执意如此,便都跟上来吧。”楚锦佑知道沈亦初是什么意思,但倔驴就是倔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他该如何劝呢?
“老楚!你怎么这样?这里面可还有孕妇呢,怎么能让孕妇也跟着我们冒险?”
沈亦初急了,他恨不得这些人都留在城外,怎的楚锦佑在这种情况下还在跟他唱反调?
楚锦佑无奈,开口解释,“回京是要将侍卫全部带走,若是留下这些人在城外,没了侍卫们的保护,他们是扛不住野猪和猛虎的袭杀的。”
“太医们也是要回去为城内百姓诊治,若城外之人稍微有个头疼脑热,又没医者看顾,岂不是更糟?”
“城内并非没有安全之处,可以让身子羸弱之人随我回府,如此也能解燃眉之急。”
这个解释听起来还算合理,沈亦初勉强接受,“那就照你说的去做吧。”
决定好后,众人齐心协力地将营地拆了,包括二皇子和六皇子的帐篷。
可怜两位得了疫病的皇子,只在城外待了不到七日,又要被迫撵回了城。
不但如此,两位皇子是被侍卫们抬进城的,期间还要忍受同行百姓的注目礼。
可以说里子面子都没了。
“六皇弟,你何时得罪过小沈大人了,按理说你我贵为皇子,也应该被人用步撵接着,怎会如此寒颤啊?”楚锦翎躺在担架上,双手捂脸,实在是太丢人了。
自从被人抬上担架,楚锦玉全程黑着脸,听见二皇兄满是嫌弃的话语,心中更为烦躁,不想搭理楚锦翎。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京城,并选择在旧街安营扎寨。
其一,旧街的百姓死伤惨重,整个旧街的人几乎都已经死光,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还在垂死挣扎。
其二,旧街的房屋都是现成的,足以容纳下几百人,无论做些什么,都是能施展开的。
其三,之前在城外帮忙的外卖员,他们的家便是在旧街,不能让外卖员们寒心,也是优先为旧街百姓诊治的原因。
至于两个带病的皇子,则被侍卫们送回各自的府邸,还附赠了沈亦初特别定制的药方,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一行人到了旧街,便开始将已经无人居住的房屋清理出来,死在屋内的百姓统一抬到一处空地,房间内的物品也被收拢起来,等待日后有人认领,若无人认领便只能充公。
旧街共有七百多个房间,沈亦初大概转了一圈,将旧街依旧分为隔离区、轻症区和重症区三个部分。
还特别将两处最大的屋子分配给太医们使用,又在一处空地上搭了五十多顶帐篷,方便让那些身体并未受到疫病侵蚀的侍卫、外卖员、五皇子居住。
沈亦初则跟太医们住在一处。
虽然都已经分配好各项事务,但直到第二日,他们才真正知道京城中的惨状。
第76章
也许是知道百姓们不敢对家中的病情有所声张, 沈亦初面色沉重地跟楚锦佑提议,要采取强硬措施,把百姓家中的尸体抢出来。
再把尸体全部烧掉。
火焰灼烧着一个又一个柴火堆, 噼里啪啦的燃烧木头的声音几乎都没断过,烤肉的焦糊味刺激着人们嗅觉。
城中百姓们的哭嚎声响彻一片, 他们情绪激动地要冲进柴火堆里,将亲人的遗体抢出来,但被兵卒们挡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融化成一堆焦炭。
沈亦初不忍心再看, 背过身去,听着不远处人们的哀嚎。
没办法, 他也不想这么做,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得下猛药,否则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就越会不容乐观。
人虽死了, 但尸体内的病菌还活着, 要想彻底根治这一隐患,便只能一把火烧掉。
若是百姓们气不过, 要骂他, 那他就受着吧,这种时候跟一群已经失去理智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一场大火烧了两天半,京城的所有百姓的尸骨都已经燃烧殆尽, 接下来,就该把得了疫病的百姓安排进旧街照顾了。
若是地方不够住,那便再多安排一些帐篷。
草药不够用, 那便想办法找隔壁城调。
这一场硬仗,他们是一定要赢的。
不惜一切代价!
沈亦初找到楚锦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百姓们对我们的逆反心理很严重,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们需要将患有疫病的百姓带到我们这边隔离起来,必要时要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缓解他们心中的压力。”
“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老百姓,面对这一场硬仗,我们都要一视同仁,手段必须要强硬,若谁不配合,便重罚谁。”
“这种做法虽然看起来很不近人情,但确实是最有用、最有效率的办法。”
“就是很容易挨骂。”
沈亦初刚说完,楚锦佑想都没想便同意,“好,便依你所言。”
“感谢你的信任,废话不多说,行动吧。”沈亦初心情沉重地拍了拍楚锦佑的肩膀,转头便去找太医。
他要和太医们一起,研制出更多的青霉素药剂,还要晒更多的草药,将药材一份接一份地打包好。
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他又要开始忙起来了。
沈亦初和太医们制作药剂的过程不多加赘述,但百姓们那边情绪激愤,无论是谁来让他们做某些事,他们概不配合。
说什么都要要回亲人的尸体才肯罢休,为此,他们连已经熬好的药都摔了好几碗。
“说什么为了我们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我们亲人的遗体抢走,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吗?!”
“还我老母亲!要不然就一起死,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我们家妞妞还没有成亲,现如今想配个阴婚都不成,日后去了阎罗殿,岂不是羞于见人?”
“把我们亲人的遗体还给我们!快还给我们!”
百姓们的吵闹声越来越大,由于他们的人数过多,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沈亦初得知此事,只能出来安抚百姓们的情绪,以防止事态再进一步严重。
他来到百姓们面前,大声说道:
“我知道大家失去亲人之后,都很痛苦,我也很难过,疫病带走了无数人的性命,让数个家庭支离破碎,我深表痛心。”
“实不相瞒,我们身体内部存在着肉眼难见的菌群,这些菌群在人死之后会逐渐产生病变,这就是人死之后需要妥善处理尸体的原因。”
“疫病对人体菌群的影响更大,人若死于疫病,那么尸体上沾染的带病菌群会传染给活人,若不及时处理掉尸体,那么死的人只会更多。”
“要想彻底解决死于疫病之人的尸体,就必须火葬,只有火葬才能烧毁尸体内残留的病变菌群。”
“请原谅我们之前没有对大家说明原因,因为每耽搁一刻,那么由疫病造成的损失也就更甚,我们在抢时间救人,所以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保护其他还活着的人,逝者已逝,我们其他的人还要负重前行。”
“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我们都是大顺的同胞,我们怎么会做出伤害同胞的事情呢?”
“焚烧尸体和隔离百姓的决定皆是我一人之言,跟其他人没有一点关系,若是大家仍旧心存怨念,便冲着我来吧,我一力承担。”
百姓们对沈亦初吐唾沫,对沈亦初指指点点,愤怒的眼神像刀子似的,直直地刺进沈亦初的心。
他们对沈亦初用尽了所有辱骂意义的词汇,辱骂声一浪比一浪高。
沈亦初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心中的委屈令一双温柔如秋水的眸子落下了泪。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支羽箭‘嗖’的一下将抛掷到空中的酒瓶射碎,瓦罐的破裂声令百姓们停止辱骂,转头看向声源。
“放肆!你们当此处是何地?若是不想活了,便滚回家去。”楚锦佑放声斥责,眼神冰冷,将第二支羽箭搭上弓,对准方才对沈亦初无礼的百姓们。
百姓们缩了缩身子,畏惧地看着羽箭和捏着羽箭的五殿下,一时间安静如鸡。
之前在城外营地住过的百姓们听到这边的动静,停下手中的活,围观着这一场闹剧。
他们听了一会,直到听见救他们命的小沈大人被骂了,才绷不住,打算过来为小沈大人讨个公道。
但是他们一直插不上话,幸好有五殿下出手,他们才有了为小沈大人辩解的机会。
一个老汉拄着拐杖,气势很足地上前一步,怒瞪着这群人,“嚷嚷什么?你们在嚷嚷什么!你们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吗?容老朽多两句嘴,为大家介绍一下被你们臭骂的人。”
“此人是故事汇报社的老板,也是‘吃了么’外卖的东家,更是你们这群丧良心的救命恩人——小沈大人!”
“若不是有小沈大人在,恐怕老朽的这身老骨头便遭不住了!小沈大人主动去城外为我们这帮人看病,这得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啊,轮得着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在此辱骂他?我呸!祖上冒黑烟的混账东西,忘恩负义之辈!”
“你们也配!就跟五殿下说的一样,你们这些端起饭碗骂厨子的东西,若是不服气,趁早滚回家等死,大顺不需要你等这些无情无义之辈!”
“哼!”小老头一顿输出,不屑地斜了这群人一眼,又退到后面,让其他想给沈亦初出一口恶气的人继续发挥。
其他被沈亦初温柔对待过的百姓纷纷挤上前,化身为喷子,喷的对面哑口无言。
沈亦初看呆了,本来感觉被人骂之后很委屈,但看到这么多人在帮他出气,心中熨帖,也不哭了。
忽然间,他感到衣袖被人拽了一下,偏头一看,便看到楚锦佑担忧地看着他。
眼角的泪珠被人温柔地擦拭干净,沈亦初愣愣地望着轮椅上的人,感觉心脏像触电一样,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事不用你管。”楚锦佑拉着沈亦初的手腕,带着他挤出人群。
沈亦初顺着楚锦佑的力道,默默地跟着,这是他第一次没跟楚锦佑吵嘴。
远离人群,楚锦佑温和地开解他,“我记得你那些书里面有一句话是如此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因为他人的责难而过分苛责自己,每个人都有不被理解之时,遇到此般情况,也不必太钻牛角尖。”
“老楚……”沈亦初感动地泪眼汪汪,“你人真好,我之前错怪你了,抱抱。”他猝不及防地弯腰抱住楚锦佑,将脸埋在楚锦佑的肩膀上,将鼻涕眼泪蹭人家一身。
被温热的身躯扑到身上,楚锦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也一时忘记了该做出何等反应。
小暗卫温热的呼吸使他的脖颈感到痒痒的,细微的抽泣声令他的心也软成一片。
楚锦佑回抱住他,像哄孩子睡觉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沈亦初蹭了蹭他的脖颈,像小动物似的轻轻嗅了嗅,一股犹如雪松一般的冷香钻入他的鼻腔内。
他忍不住又多嗅了嗅,顺便多吃几口‘豆腐’,“老楚,你平日里用的什么香膏,味道真好闻,我也想要。”
“我平日不喜用香。”楚锦佑感觉到小暗卫的动作越来越放肆,克制地将人推开,“你身上热,别贴我。”
沈亦初感受着初冬的寒意,拽紧衣领,就这种温度,还能热?
他以为楚锦佑身体不舒服,便观察了一番楚锦佑的脸色,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健康。
沈亦初又伸出手朝着楚锦佑的额头探去,这一动作太过突兀,楚锦佑躲了过去。
“你又想如何?”楚锦佑只感觉身体又燥热了几分,绷着脸问道。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病了。”沈亦初耿直道。
楚锦佑:“……?”
第77章
本来沈亦初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但看到楚锦佑默不作声地直盯着他,才感觉出自己话中的歧义。
“那个,我不是骂你的意思, 单纯只是觉得你的身体出了一点毛病,需要诊断一番, 别生气。”沈亦初尴尬地脚趾扣地,天哪,他刚才在干什么?!
他一个男的,居然趴在另一个男的身上嗅着味道!
这么变态的人, 一定不是他,肯定是身体自己动的, 跟他没有关系!
但是,老楚身上的味道确实很好闻……
接收到小暗卫慌乱的眼神,楚锦佑就像是找到了乐子,淡笑道:“诊断有结果了吗?”
“还,还没, 照理说现在的气温已经降到大概十摄氏度以下, 可是你怎么还能说热呢?”沈亦初神情古怪。
老楚又不像他,有内力傍身, 这种天气怎么会热?
“我并未感到不适, 想来应是体质特殊,不畏寒罢了。”楚锦佑面不改色地将话圆了回来,心脏却在剧烈跳动着,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哦, 没生病就好。”沈亦初将此事揭了过去,不再过多纠结。
他敏锐地感觉到,老楚对待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 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就像他被大型猛兽盯上了似得,感觉毛毛的。
危险又刺激。
有楚锦佑的开导,沈亦初的情绪也不再低落,既然百姓们怨恨他,那么他便老老实实地缩在大后方,跟太医们熬制汤药吧。
前面的一干杂事,他也不敢管了。
就如方才楚锦佑所说的:但做好事,莫问前程。
他做好分内就行了,稳住心态,不精神内耗即可。
……
沈亦初离开之后,两方百姓们依旧在唇枪舌剑地骂着,谁也不让谁,骂急了眼,甚至还想动手。
兵卒们拉着架,险些没把自己给伤了,被各持一方意见的百姓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方百姓歌颂小沈大人是多么的大公无私、舍己为人。
另一方百姓认死理,就想让小沈大人将自己亲人的遗体还给他们,对此,他们骂得格外难听。
兵卒们生无可恋地被夹在中间,被迫听着两方的骂战,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还伴有耳鸣的症状。
两边百姓情绪激动,开始动手动脚,部分兵卒比较倒霉,不小心被误伤,脸上多了几个五指山。
“砰”
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上还打着哆嗦。
兵卒们挤开人群,熟练地将人抬到担架上,朝旧街深处走去。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百姓们一见有人晕倒、被抬走,恐慌的情绪再一次占据心头。
一个身穿棕黑粗布短衣的男子惊恐地坐在地上,无助地看着担架被抬走的方向,“不会的,他说的应该不是真的,事情不该如此……”
旁边不禁有人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惊恐。
棕黑粗布短衣男子明显是被方才的一幕吓到,精神有些错乱,但通过此人口中断断续续的话,众人勉强拼凑出其中缘由。
方才被抬走的男子姓刘,是棕黑粗布短衣男子的兄长,疫病蔓延京城之后,他们兄弟二人的共妻病死了。
兄弟二人不想因此事而被兵卒撵出城外自生自灭,便将共妻的尸身藏在三人曾经睡觉的床底下。
本来以为如此便可以相安无事,可谁知共妻的尸身竟被兵卒们翻找出来,两兄弟气不过,才来找小沈大人理论,想要回共妻的尸身。
没想到小沈大人说人体内有病菌,尸体的病气也会过给健康人,小沈大人刚讲完、离开没多久,此人的哥哥便犯了病。
而此人心思多,很难不将此事与小沈大人所说的串联起来,以为兄长是被共妻的尸身过了病气。
在对比他自己,便很容易想到了自己会不会也因此受牵连。
“大顺律法言明实行一夫一妻制,兄弟共妻之法不符合大顺律例,来人,将他押入大牢,容后听审!”两个兵卒毫不客气地将此男子羁押归案。
刘姓兄弟二人,一人晕倒被兵卒抬走,另一人受到惊吓,口不择言,被兵卒押入大牢。
看完这场热闹,两方各执一词的百姓诡异地安静下来,神色惶惶。
难道小沈大人说的是对的?
得疫病死了的尸身也会将病症过给活人?!
若当真如此的话,他们可真的错怪小沈大人了!
刚才骂得最凶的那一群百姓脸色红成猪肝,神色懊恼。
“没想到是我等误会小沈大人了,不知小沈大人还愿不愿意见到我等,合该对人家赔礼道歉才是。”
“这,也不一定吧,我观刚才那人的病症,看起来也不像是被过了疫病啊,是不是弄错了?”
有侥幸心理的人等了半天,都没看到被抬进旧街的刘姓男子被人送出来,顿时都慌了。
他们这些人里面,可有不少人将亲人的尸身藏在家,为了不让人发现,甚至还近距离接触尸身,让尸身腐烂得慢一些的……
若小沈大人说的是真的,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完了?
人群中当即炸开了锅,纷纷回家收拾细软,想要搬到离小沈大人最近的房子住下。
方才骂得最凶的是这波人,变脸最快的也是这波人,在城外受到过沈亦初恩惠的百姓就是看不起这些墙头草。
他们羞于与这些人为伍。
一想到一会要跟这些墙头草要在自己附近住下,城外百姓便像是咽了一口粑粑,哪都不得劲。
……
制药房中,沈亦初沉下心,摒弃杂念,和太医们一同将药草按部就班地处理好。
他们在房间连续待了不知多久,饿了只吃一点粗面糊糊,渴了便喝一杯茶水。
生活一切从简。
他们处理好的药材被源源不断地送往旧街重症病区,未曾有一刻停歇。
连年纪最长,资历最老的李太医也是如此。
一位位医者连轴转了好几日,才勉强将现有的药材处理妥当,有了一丝丝喘息的时间。
沈亦初走出制药房,摘下手套和口罩,神色困倦,他要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太累了!
他记得老楚给太医们分配的地方是西边那块吧,那么他的房间应该也在那边。
如此想着,沈亦初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西边那一小片房子前行着。
“小沈大人,你留步。”
沈亦初回头一看,是同达叫住了他,随即温和地对同达笑了一下,问道:“同达兄找我有什么事?我现在很累,着急回去补觉。”
潜台词是,讲话讲重点,没重要的事他就要先告辞了。
同达哪敢跟沈亦初称兄道弟,吓得连忙摆摆手,“小沈大人,今时不同往日,您还是唤我同达吧。”
“我知道您累了,要去休息,但殿下给您安排的房间不在西侧,殿下说了,让我在制药房门口候着,待您一出来,我便带您过去。”
沈亦初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同达兄带路了。”
同达对沈亦初躬了躬腰,连忙上前带路,没走两步便侧身观察沈亦初有没有跟上来,态度十分恭敬。
走了一会,同达便将人带到了隔离区的一顶最大的白帐篷门口,他脸上堆砌着笑,客客气气地对沈亦初说道:
“小沈大人,殿下所说的地方便是此处,殿下说了,您是此次抗疫的大功臣,理应住在最好的地方,我不打扰您休息,您请便。”说着,同达替沈亦初掀开了帐篷入口的门帘。
“谢谢你,那我就进去了。”沈亦初笑着跟同达打了声招呼,便迫不及待地钻入帐篷。
他一进帐篷,便看到帐篷内的布局,床榻、矮机、沐浴桶、水盆……凡是生活中能用得上的东西,帐篷内应有尽有。
沐浴桶中还散发着热气,明显是有人提前将桶中灌好了热水。
干净的衣裳挂在一旁,从尺寸上来看,也正好是他的身量。
帐篷内的被褥都是蓬松柔软的,一看就特别好睡。
老楚可真是贴心,竟给他准备得这么齐全。
沈亦初拉好门帘,解下衣裳,跨坐进浴桶,将自己身上的脏污搓洗得干干净净。
他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懒洋洋得泡着热水澡,眯起双眼,昏昏欲睡。
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小心滑入水面,呛了一口洗澡水,猛然惊醒。
水温已然冷却,他囫囵着搓了两下身子,便钻出水面,纤瘦匀称的身躯光影映在帐篷上,若隐若现,令帐篷外的人浮想联翩。
沈亦初随手扯下挂在架子上的里衣,里衣半披半露地挂在身上,才终于扑向柔软的被窝,把自己卷成一条大型‘毛毛虫’。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便从床榻上响起,帐篷外之人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慢慢地来到床榻前,从轮椅上站起身,凝视着百姓敬仰的小沈大人。
楚锦佑将衣裳解开,鞋袜脱掉,从沈亦初的腿上迈过去,轻轻地躺在床榻内侧,还扯了一个被子角给自己盖。
他的视线贪婪地描摹过沈亦初的眉眼,最终停留在略微丰满的唇角上,不断压制着心底里的欲望,却在手指触碰到沈亦初唇角之时土崩瓦解。
他慢慢靠近沈亦初的唇,感受着对方匀称的呼吸,脸上的温度迅速上升,张开嘴,牙齿在沈亦初的唇上轻轻摩擦,留下一点点暧昧的痕迹。
吻了不知多久,楚锦佑才放过他,将被子再扯过来一些,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他将沈亦初轻揽入怀。
第78章
这一觉, 沈亦初睡得非常有安全感,就是感觉他的身上压着一个大型的玩偶,令人窒息。
他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腰, 想要挣脱腰间的桎梏,却被越缠越紧, 折腾了两下,累了,又放弃挣扎,继续睡。
沈亦初闹出来的这点动静瞬间让楚锦佑清醒过来, 他观察着沈亦初的动态,察觉到怀中的人即将醒来, 便又悄悄地松开手,离开床榻,轻手轻脚地将衣裳穿戴整齐。
楚锦佑简单收拾好自己,便重新坐上轮椅,悄悄地离开帐篷。
期间, 他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像一只偷腥的猛兽,而心中的空缺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
沈亦初睡了一个极为充实的好觉, 梦中的他仿佛化身为树袋熊, 抱着一根又粗又硬的大树一整宿,身上酸酸麻麻的。
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梦游的毛病,指不定以为自己外出当野人去了呢。
经过了一夜的休养,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因惦记着今日制药的活,随便将自己收拾一下,便离开帐篷, 朝着制药房走去。
路上遇见骂他的百姓,他选择绕过去,目不斜视,尽量避免惹麻烦,争取早日将疫病之难度过去,好尽早陪老楚去大顺边境解决西戎那边带来的隐患。
他心里还是有点在意百姓们对他的态度的,虽然绕着路,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侧后方。
只看了两眼,他便离开此处,照往常一般在制药房熬汤药,无暇顾忌其他。
……
本来百姓们看到小沈大人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还有些忐忑,想当面跟小沈大人道歉。
然而小沈大人却连正眼都没往他们这边瞧,想来应该是气还未消。
小沈大人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他们也不好叫住人家,省得惹了人家生气不成,还要耽搁人家做事。
既然他们跟小沈大人搭不上话,那他们定然要听从小沈大人所说的,按时喝药,保重身子,尽量不给小沈大人添麻烦。
尚有行动力的百姓闲着的时候,变得勤快了些,帮着打扫打扫卫生,多做一些细枝末节的活计减轻大人们的压力。
而那些病得神志不清的百姓,也愿意配合着多喝一些药,争取早日康复,等日后找机会报答小沈大人的救命之恩。
他们将心中的愧疚转化为动力,尽可能多做一些活,让小沈大人不那么厌恶他们,至少之后再在路上遇到,也不至于连个招呼都没机会跟人家打。
旧街诡异地热闹起来,街边小巷到处都能看到蒙着口鼻来回穿梭的百姓,有的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有的背上背着一大筐新鲜的药材,甚至还有些人拎着大包小包地来回窜着。
“老张家的,你的药熬好了,赶紧趁热喝完,我还赶着去下一处地方送药呢。”
“王婶子,你想把这筐菜饽饽送到谁那,我帮你跑一趟,不要银子。”
“哎,小心着点!小沈大人那边还需要这些草药呢,你可别把我给撞了!”
“你是要去小沈大人那啊,那你帮我把平安符送过去呗,好保佑小沈大人平平安安,遇难成祥。”
“得嘞!”
百姓们愿意配合做任何事情,躺在重症区的百姓逐渐转为轻症,直到身体完全恢复健康。
城内的这场硬仗,持续了整整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京城里死了太多的人。
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本来百姓们已经很绝望了,但小沈大人的出现让百姓们看到了曙光。
一场疫病在众人的努力下,已经被完全控制住。
旧街被清理出来,百姓们各回各家,而曾经住在旧街的穷苦百姓也得到了五皇子的资助,在旧街以外之地,重新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旧街也是后来大顺第一家医院的雏形。
……
按理说,五皇子在此次疫病之难中立下如此大的功绩,理应开宴庆祝一番,然而负责监视西戎使节的兵卒来早朝上禀报,说图力格已经暗自逃离京城,不知所踪。
若是到现在都不知道疫病从何而来,那群臣就可以自刎了,他们一开始就应当知道,西戎使节孤身前来,本就不是出于好意。
西戎使节对大顺京城造成了千万银两的损失,事了便扬长而去,也实在卑鄙。
但现在去追人,也有些为时过晚,为了不让大顺边境出现动乱,三皇子和五皇子需即刻带领人手前往大顺边境。
京城的武将也会跟随两位皇子左右,文官则负责战事物资的调度,其他未去边境的皇子随时待命,若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中一位出了意外,得有人去补缺。
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角色都有了动静,为了煽动百姓们的情绪,群臣将疫病的罪魁祸首——西戎使节,供了出来。
此消息一经传播,百姓们心中憋了那么久的怒火被激发出来,他们知道了三皇子和五皇子要去大顺边境镇压无耻的西戎人,便自掏腰包,愣是将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凑了出来。
除此之外,若干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也堆砌到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府邸门口,两位皇子出府之时,险些被堆成小山的物件砸到。
沈亦初也将许久未穿的暗卫服套在身上,附上暗卫面具,跟随其他暗卫一同行动,而沈淮川则被他提前塞进楚锦佑的马车,让楚锦佑帮他带孩子。
及时准确,省时省力。
去往边境的路上,他们这四百多人的队伍里还出了好几个西戎奸细,这些西戎奸细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当时正处在半夜,随行的粮草险些被一把火烧掉,幸好沈亦初警觉,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高度敏感,凭借不寻常的脚步声将那一伙西戎奸细捉了个正着。
暗七把队伍中的奸细挨个处理之后,去往边境的行程才顺利起来。
……
队伍越往边境走,沿途见到的房子便越破旧,也没见到什么人,兴许是被他们这一队人马吓到,没敢出来。
田地里都荒着,路上连一条野狗都见不着,直到到了边境的军营,众人沉重的心情才有所缓和。
营地中的将领看到三皇子和五皇子的人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粮草过来,激动地热泪盈眶。
他们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啊!这段时日,他们可过得太不容易了。
营里没了粮草,他们便开始挖草根、啃树皮,实在撑不住,他们才忍痛将一批战马做成风干马肉。
七日前,他们连马肉都已经吃完,如今已经连续七日没米下灶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饿死的。
营地中的将领和兵卒饿着肚子,强撑着精神镇守城门,他们又冷又饿,还很疲惫,原本营地有三十万人,现在营里却只有七万兵卒。
死去的二十三万将士,大多都是因为体力不支,才会死在西戎人的刀尖之下的。
而幸存的七万将士绷着最后一股劲,压下心底的绝望,誓死也要将背后的城池守护下来。
靠着这股意念,他们才能撑到三皇子和五皇子带来的这三十万人的粮草。
不过现如今营地中也只有七万人,这粮草应该能撑更长时间,他们的胜算也能增加几分。
田将领一个一米九,接近两米的汉子,见到两位殿下之后,就像是远游的游子见到娘亲似的,豆粒大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地面上砸。
“三殿下,五殿下,田某等得你们花都谢了,幸好二位殿下及时赶来,否则您二位只能见到末将高高的小坟堆了!呜呜呜呜呜……”
他哭得真的好委屈,上气不接下气的,脸都哭红了,这副娇态若是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毫无违和,但这是一个一米九,接近两米的汉子的真情流露。
哪怕辣眼睛,楚锦锋和楚锦佑二人也得耐心地哄着田将领,安抚着田将领的情绪。
田将领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没享受过一日好日子,天天同将士们风吹雨淋的,还顶着巨大的压力指挥将士抵抗西戎。
此等人物,有被人宠爱的资本。
两位皇子一顿安抚,将田将领哄好,下一刻便让人开灶,给营地中幸存的将士们做一顿好饭。
先让大家吃饱,再考虑旁的事情。
待全营地的将士都吃饱饭,田将领及其两位副将便邀请三皇子和五皇子去主帐商议军事,其他无关人等留守帐外。
沈亦初挂念着川川,孩子这么小就已经背井离乡,跟着他们这些人吃苦受罪,心中肯定有落差,他放心不下,想去陪陪这孩子。
他跟身旁的暗七比了一个撤退的手势,暗七无奈,摆摆手让他走。
暗七扫了一眼沈亦初离开的方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不敢管也管不着。
暗十都快和他们殿下修成正果了,算是半个主子,他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暗卫统领,怎么管?
何况每日半夜,他们殿下总会偷偷摸到暗十的身侧歇着,天亮之前又偷偷钻回马车,他们这些暗卫还得装作看不见。
暗卫们想不知道殿下的心思,也是挺难的。
又不瞎。
第79章
沈亦初直接去找楚锦佑的马车, 川川在车上睡了一路,想来还没醒,他得将孩子从车上抱下来, 再将人安顿下来。
当他掀开马车帘子之后,便看到川川缩在被子里, 占据了车厢大块的空间,睡得正香。
经过了沈亦初长期投喂,川川的脸也有了些肉感,小巧微圆的脸埋在柔软的布料中, 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柿子, 轻轻一戳,便有一个肉窝窝。
太可爱了叭!
ヾ(▽)ノ
他一时手痒,又探出手,在小孩白嫩的脸上戳了戳,动作有些大, 小孩差点被闹醒。
手感不错。
沈亦初莞尔一笑, 连带着被子一起,他轻手轻脚地将川川抱出马车, 路上遇到巡营的将士, 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被安排到东侧茅草屋落脚。
本来以为茅草屋的条件会差了点,等沈亦初抱着孩子到了地方,才看到一所房屋质量不输于京城旧街的茅草屋。
看着简陋, 实则很结实,不会一吹就倒,最起码房顶是完好的, 屋子里是铺了很多干草的。
能在边境找到这么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已经很不错了。
沈亦初安慰自己,发愁地看了一眼怀中沉睡的小孩,他抱着孩子也腾不开手打扫卫生啊。
算了,入乡随俗吧,就当是他去荒野求生了。
在现代的时候,他去热带雨林玩,晚上睡觉连个屋子都没有,只能睡树上,运气好就一觉到天亮,运气不好就被蟒蛇吞。
这起码有个茅草屋可以住,他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啊?
他直接走进茅草屋,用脚将地上的干草扒拉整齐,将从马车上带过来的被子铺在干草上,才将川川放下。
沈亦初的动作算不上轻,但就是这样,川川还是没醒,可见一路上颠簸着,有多累。
孩子才七岁,就要跟着他到处漂泊,一路上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比一些成年人还要懂事得多。
大老远跟着他过来,也只是想多帮帮他,多好的孩子啊。
沈亦初心疼地看了熟睡的川川一眼,便出了屋子。
还不确定他们要在此处待多久,总不能一直让孩子睡干草,他得回马车一趟,将老楚的东西全都划拉过来,尽量给孩子一个好点的住宿条件。
老楚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沈亦初为了去搬马车上的东西,甚至用上了轻功,没一会功夫,茅草屋里便多了一张软塌,一张矮桌,一个干净的奶白色蒲团,两个装点心的小柜子,还有一盘没吃完的梅子酥。
有了软塌,屋子里的干草便没了用处,他撸起袖子,将川川挪到软塌上,而干草全都被抱出屋子。
他再找将士借了扫帚,将屋子里都清扫了一遍,最后为了除尘,他还朝地上淋了一点水。
屋子一经打扫,变得耐看多了,里面东西虽少,但什么也不缺。
一个典型的田园极简风便是如此。
好不容易忙完,沈亦初拿着木盆打了点水,趁着日头正盛,他简单洗了一个日光浴。
洗完澡,他回到屋子里,坐在榻上听着外面将士们的训练声。
……
营地主帐里侧,挂着一个硕大的舆图,舆图上插满了黄蓝两种颜色的小旗子。
帐篷中央摆着一张木质的长桌,楚锦锋和楚锦佑两位皇子各坐一边,注意力始终集中在田将领和田将领身侧的舆图上。
两位副将则各站在舆图的两侧,负责根据田将领的话,在舆图上插相应的小旗子。
“两位殿下请看,此处是我方探子探查出的西戎军队驻扎之地,而容城距离西戎驻扎地也就只有不到二十里,若是西戎军前来偷袭容城,很是方便。”田将领手指了一下舆图上的代表西戎驻扎地和容城的两个旗子。
容城,也就是大顺的边境城,一个唯一与西戎接壤的地方,也是两位皇子接下来需要长期驻扎的地方。
“西戎人狡诈,有些时候到了后半夜,便会集结人马前来偷袭,待将士们提起精神准备守城之时,他们又全军撤走,令我们大顺的兵卒们疲于奔命。”田将领气得一圈砸在厚实的木桌上,砸出一声闷响。
“卑鄙无耻!”
“此乃疲兵之计,西戎人正是料到容城将士势微,不敢出城迎战,才会如此。”楚锦锋一口道破西戎人的小把戏。
这些计谋原本都是他们大顺玩剩下的,但现如今局势逆转,大顺处于弱势,他们便是知道西戎用的阳谋,也无济于事。
“田统领,你可知现如今西戎领兵的是何人?”楚锦佑问道,他跟西戎打了多年的交道,也更熟悉部分西戎将领的出兵套路,可针对性做出决策。
田将领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对面将领是何人,只知道此人是突然冒出来的,听探子说,此人还是西戎的大功臣呢。”
楚锦佑蹙眉,“你们竟连此人一丁点底细都探不出吗?”
西戎那边向来都是勇者为将,此人又凭何得到西戎人的青眼?
田统领此言,等于什么都没说。
“呃,末将惭愧,近期西戎进犯次数过多,探子们连城门都没机会出,更别提探听消息了。”田统领苦着脸,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三殿下,五殿下,末将听闻您二位的暗卫都是探听情报的老手,不如……”
楚锦锋摇了摇头,笑着拒绝,“我手下的暗卫都不成气候,比不上五弟的人,你不妨问问五弟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三皇兄说笑了,吾府上的暗卫平日里充其量帮吾做一些小事罢了,怎么会做探子?再说了,都是被父皇和各皇兄皇弟挑剩下的暗卫,哪里能拿得出手呢?”楚锦佑绷着脸,跟楚锦锋打着太极。
要想打破现有的僵局,就必须要挑出一个人做牺牲,让那个人去西戎营地探查西戎粮草的位置。
除了粮草,还要知道对方一共有多少人马,西戎将领的行事风格之类的事情,总之,他们知道的越详细,胜算也就越大。
但前提是,谁来做这个探子?
田统领的人若是能堪大用,早就能探听出相关消息,不用让他们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但让三皇子和五皇子出人,两位皇子恐怕也是不愿意的。
谁家的暗卫不是被精心调教出来的,如此珍贵的资源,怎能轻易下决定?
“三皇兄,不妨吾与你各出一人,让此二人去西戎营地探听消息,如此也算公平,如何?”楚锦佑又换了个说辞。
“可以,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但愿五皇弟不要让我等太久。”楚锦锋答应下来。
“当然。”
由于田统领对西戎的情报不足,无法再深入商议更多对策,只能先把防御策略商议妥当,也算是对西戎夜袭之事有所准备。
这场战役,打得还是情报和物资消耗。
当晚,楚锦佑便把除了沈亦初以外,自己府上所有的暗卫召集到自己的军帐内,打算让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沈亦初虽为暗卫,但他的价值太高,楚锦佑没将他算进来。
得到消息的暗卫整齐地出现在军帐内,跪成一排,垂首静默,等待命令。
“你们当中需要牺牲一人,去西戎做探子,此程艰险,十死无生,谁愿去?”楚锦佑直说,将选择权交到暗卫们的手中。
暗七率先请愿,“殿下,属下感念您的栽培,愿效犬马之劳。”
暗六:“殿下,属下对打探消息一事最为精通,属下愿去!”
暗九:“殿下,属下擅长隐匿行踪,便让属下去吧。”
暗十一:“属下也愿前去。”
暗十二:“属下曾经去过西戎,算是熟手,愿请命前去。”
暗十三:“十三也愿去。”
暗卫们纷纷请命,无一人退缩,楚锦佑欣赏暗卫们勇武的精神之时,犯了难。
“什么事让大家都聚在这?也不叫我,在这整小团体孤立呢?”沈亦初钻进军帐,看着跪了一地的暗卫,困惑道。
暗卫们都跪着,沈亦初站着显得非常突兀,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随大流,蹲在暗七旁边,便听到楚锦佑说道:
“你来了?这里没你的事,去忙吧。”
越是这么说,沈亦初越是好奇,“我不能听吗?可是我也是暗卫啊。”
楚锦佑颇有些头疼,“大顺需要派人前去西戎营地探听情报,此事你就别掺和,你不是做暗卫的料。”
沈亦初微微一笑,“你别说,我还真有办法,而且这个办法还绝对安全。”
楚锦佑微愣,对啊,沈亦初那边的世界拥有各种神奇的物件,说不定真有能用得上的。
“说来听听。”楚锦佑问道。
“很简单,做一个热气球和望远镜,在空中安全地将西戎军营的布局尽收眼底,还能不费一点力气,如何?”沈亦初自信地笑出雪白的牙花子。
热气球,望远镜,又是两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新玩意儿,楚锦佑心中压力大减。
虽是新玩意儿,但他根据以往对沈亦初的了解来看,这两样东西必定能在未来大放异彩。
能让人飞在空中,究竟是何等法器才能让人飞在空中呢?
楚锦佑很是好奇。
“既然如此,热气球和望远镜便交给你了,若两件东西做不出,便由暗六去一遭吧。”楚锦佑立刻决定。
“我一会回去就将两个东西的图纸给你拿过来,到时候让你的工匠加班加点去赶制,应该能来得及。”沈亦初说完,便离开军帐。
回到他和川川一起住的茅草屋,将相关书籍从屋中木箱子里取出来。
紧接着又回到楚锦佑那边,看到六个暗卫同事还在地上跪着,便大着胆子,将同事们扶起来。
暗卫们纹丝不动。
沈亦初拗不过,便将热气球和望远镜的相关资料翻找出来,递给楚锦佑。
“相关资料都在这里了,你先研究着,川川还没吃晚饭,我得先回去了,你用完书记得还我,谢谢。”沈亦初想走,然而他才想起来他的同事们还跪着,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提醒楚锦佑,“老楚,大家长途跋涉的,都累了,让七哥他们回去休息吧。”
“好,便依你所言。”楚锦佑语气温和,对暗卫们挥了挥手,暗卫们才齐齐起身退出帐中。
“一会把孩子带过来,在此处用饭。”楚锦佑顿了顿,“有肉吃。”
闻言,沈亦初的眼睛亮了,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吃干粮,连一点荤腥都没有,没想到老楚这么有良心,肯请他和川川吃肉!
“没问题,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就带着川川过来!”
第80章
一碗咸香的肉粥入腹, 沈亦初意犹未尽,连带着川川一个孩子都喝了好几大碗。
“好喝,爱喝!老楚, 下次我还想和你拼饭,你请客, 你掏钱。”沈亦初揉了揉撑起来的小肚子,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楚哥哥,你这的饭好香,川儿也想过来蹭饭~”沈淮川眨巴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为了一顿好吃的,不惜对着楚锦佑撒娇。
楚锦佑忍俊不禁, “等哪日你们兄弟二人把我吃穷,没地方蹭饭了又该如何是好?”
“那就提前准备三个破碗,我领着你去街头要饭。”沈亦初打趣了一句。
沈淮川没听出来玩笑话,把二人的话当成真,认真思考, 保证道:“放心吧, 哥哥,楚哥哥, 川儿已经会赚银子了, 若是你们吃不上饭,川儿去做保洁养活你们。”
“倒是人小鬼大,是个好孩子,他日回京, 楚哥哥给你请了教书先生,让你读书识字可好?”楚锦佑对川川越发喜爱,已经开始为川川谋前程了。
“可哥哥说过, 要建个学校,这样川儿还可以在学校里认识很多小伙伴,也一样能读书认字。”沈淮川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做选择。
沈亦初摸了摸川川的脑袋,笑得一脸慈善,“没关系的,川川,你平时可以去学校读书,周末可以去找你楚哥哥,让你的楚哥哥给你找辅导班老师,也就是私塾先生,这样两边都不会耽误了,多好?”
他要让川川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感受一下九年义务教育的鞭策。
沈淮川没上过学,不懂学习的艰苦,只知道读书识字很花费银子,知道沈亦初打算让他读两份书,感动得泪眼汪汪。
“哥哥~川儿爱你!楚哥哥,川儿也爱你呀!”沈淮川跳下凳子,给两个人一个拥抱。
“不用谢,川川,这是让你成为大顺六边形战士的必要条件,如果你能坚持下来,以后会很厉害,能挣到很多很多的银子,也能娶到很漂亮的老婆,加油,哥哥看好你!”沈亦初大声激励道,搞得氛围既热血又很尴尬。
“什么是六边形战士?”沈淮川不懂就问。
“六边形战士啊,就是什么都会,所有人都会敬仰你,想当你的小弟,供你差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沈亦初说道。
沈淮川懵懂地点了点头,指着楚锦佑说道:“六边形战士说的是不是像楚哥哥这样的人?”
沈亦初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NO!你的楚哥哥是五边形战士,他不会武功,也只能算成五边形。”
楚锦佑无法反驳,他不会武功这是事实,小时候想练武,但没人教他,才被耽搁了。
“川儿,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必听你兄长瞎说,人的精力有限,将你擅长的天赋发挥到极致,也能得到万人敬仰。”楚锦佑将小孩子教育了一番,顺便点了一下沈亦初,又问道:
“做人要有目标,川儿,你找到自己喜欢且擅长做的事情了吗?”
沈淮川对于此问题,回答得毫不犹豫,“川儿喜欢挣银子,川儿想挣好多好多银子,用这些银子去帮助很多很多人!”
“好志向!加油,哥哥看好你!”沈亦初鼓励道。
他也喜欢钱,但不喜欢上班,川川的志向正好和他互补,他很欣慰。
楚锦佑叹了口气,“我何时短了你吃穿,你竟要坑一个孩子,停手吧,太丢脸了。”
沈亦初的心思被人戳破,他厚着脸皮说道:“这不是为了以后做打算吗?我现在还可以啃你的金库,等你落魄了,我还可以去投奔川川,三个人总不至于都去喝西北风,怎么样,我的目光是不是很长远?”
“呵,的确长远。”楚锦佑自己都不知道他何时会落魄,这姓沈的却已经惦记上了他的金库。
沈亦初对他露齿一笑,比了一个剪刀手。
“对了,反正制作热气球和望远镜也不用我帮忙,我吃完饭打算去伤兵营那边转一圈,看看情况,若是有兵卒伤得重,我可能会在伤兵营待一宿,这样的话,川川就只能拜托你继续照顾了,可以吗?”
沈亦初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但他走了,川川没人照顾,便只能继续委托楚锦佑照顾孩子。
若楚锦佑不答应,沈亦初也只能将孩子硬塞给他。
无他,只因楚锦佑这边的蜜饯果子多,他忙完之后也可以拿孩子当借口过来蹭点吃的。
好吃,爱吃。
ヽ( ̄▽ ̄)
楚锦佑答应得很爽快,没有一丝的不情愿,“好啊,川儿很乖,我可以带。”
若是川儿在这,沈亦初也会多来这边看看吧。
“谢谢你,你真好,老楚。”沈亦初笑着道谢,又转头对川川叮嘱道:“川川,你跟楚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要乖乖听话,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在你楚哥哥旁边认字,能做到吗?”
沈淮川没说话,只是依赖地抱住了沈亦初,眼中带着一丝不舍。
沈亦初摸了摸川川的头,郑重地对楚锦佑说,隐隐有种托孤的感觉,“孩子就交给你带了,别让他吃太多不消化的东西,他的胃不太好,容易闹肚子。”
“嗯,放心。”楚锦佑笑了一下,虽然他没经验,但他可以学。
……
伤兵营里的情况跟京城突发的疫病比起来,要乐观太多了,最起码能让军医有喘息的机会。
不至于太过劳累。
大多数伤兵不是骨裂,就是伤口感染,还算好处理。
至于那些伤情严重的兵卒,根本等不到及时的医治,故而也不会幸运地被接到伤兵营养伤。
沈亦初大概逛了一圈伤兵营,对伤兵的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他找到伤兵营的吴军医,说明自己医者的身份,又掏出了五皇子府的令牌,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伤兵营。
夜里,伤兵营并没有特别紧急的伤情,沈亦初便跟吴军医打了声招呼,说第二天早晨再过来帮忙。
既然已经把孩子交给楚锦佑带,时间快到后半夜,想来楚锦佑和川川已经睡了,沈亦初便没有再去打扰。
他直接回到自己的茅草屋,简单洗漱一番,打算歇息,但心底总有一种声音让他不要睡。
沈亦初便一直睁着眼睛熬到后半宿。
在他半梦半醒之间,透过窗子,看到远处的城门火光接天,心中暗道不妙,便直接起身前去城门。
应是西戎人在搞夜袭!
沈亦初施展轻功灵巧地跳上城墙,视线下意识地停留在受伤的兵卒身上,若是有兵卒失去行动能力,他便出手将伤兵背下城墙,再将人暂时安置到一处安全的视野死角。
然西戎军也只敢在城墙外放冷箭,不敢攀墙,夜色又暗,大顺兵卒看不准目标,只能被动防御。
半个时辰后,西戎军的攻势才弱了下去,俨然一副要退兵的架势,气得大顺将士牙痒痒。
每隔一阵子便要来上这么一出,西戎到底有完没完了!!!
城墙上的一个小兵解下头盔,一气之下将头盔摔在地上,骂了一句大顺粗口。
西戎军已经撤兵,大顺将士也只能憋着一口郁气,收拾城墙上的残局。
西戎这次夜袭,大顺将士牺牲了十六人,有中箭的伤兵二十人,剩下的便都是轻伤或无伤。
而西戎军可能只损失了一些箭矢,并无人员上伤亡。
沈亦初帮着将士们打扫战场,对重伤的伤员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以保证他们能活着被运送到伤兵营。
轻伤的兵卒尚且有行动能力,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需要防止伤口感染发炎便好。
沈亦初将最后一个伤兵送到伤兵营之后,便从袖口取出随身的消炎药粉,朝伤势最严重的兵卒伤口上撒去。
“哎!住手,沈医师!你要在他们伤口上撒什么?军营有规定的伤药,你可别乱来!”吴军医见到沈亦初的动作,一下子便冲了上去,阻止他使用不知底细的药粉。
沈亦初将药瓶递给吴军医,解释道:“吴军医,此药是我自己制作的,专门用于外伤的,效果极好,我们五殿下的暗卫们,现在用的都是这种伤药,不信你仔细瞧瞧。”
说完,他便取出匕首,在食指指尖处划了一刀小口子,拿过药瓶,将瓶中药粉撒在指尖伤口处。
药粉刚撒上去,效果立竿见影,伤口立马止住了血,仔细一闻,细腻的药粉还有着好闻的草药香。
“你看,我调的药是不是很管用?放心用吧,翻车了算我的。”沈亦初弯眉一笑。
吴军医观察了一番沈亦初指尖的伤口,惊叹道:“果真不流血了,沈医师,是吴某大惊小怪,不知此等好药是否能量产?”
“忙完后,我把这个药粉的制作方法写出来,只要你能备齐药材,便没有什么难的。”沈亦初边说边将药粉撒在面前伤兵的伤口上。
药粉中加了一点镇痛作用的草药,伤兵用了药,痛苦的表情渐渐消弭,转而沉睡过去。
当伤兵营兵卒的伤口被吴军医和沈亦初二人处理好之后,帐篷外的天恰好蒙蒙亮。
沈亦初出了伤兵营,便看到楚锦佑等在外边。
“里面情况如何?”楚锦佑看了一眼伤兵营,问道。
沈亦初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都处理好了,没有性命之忧,放心吧,热气球和望远镜做出来了吗?”
“我托手下的工匠连夜赶制,已将热气球做了出来,但望远镜还未曾制出。”楚锦佑眼中有一抹忧色。
“为什么做不出来呢?”沈亦初不解,他明明已经把详细的步骤交出来了啊。
“炼制温度不够。”楚锦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