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可敦同意的话本王就……
袄娜一身妩媚的紫裙, 短而贴身的上衣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腰肢,紫色轻纱堆叠出下裙,随着她缓步行来, 轻盈的裙摆如同湖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来, 完美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光是这般身
段便是美人之姿, 偏她脸上戴着紫色薄纱遮挡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媚眼, 平添神秘诱惑,引人无限遐想妄图探究, 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她身上。
“袄娜愿为鲜卑王献上一支舞。”她这么说。
在场先安静了瞬, 下一秒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尤其是那些男人, 他们的眼睛都要黏在袄娜身上了。
面纱下, 袄娜的唇一勾, 她身后的乐师奏起节奏激昂的乐声,她便宛如一只灵动的孔雀舞了起来。
她舞得热烈大胆, 舞姿优美自信,腰肢软而有韧性,或扭或折,手腕和脚腕上的金玲跟着响起富有节奏的悦耳铃音, 姜从珚她们先前随便跳着玩儿的舞根本没法比。
她成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袄娜感觉到了四面八方的惊艳眼神,十分得意, 她柔然明珠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她朝拓跋骁抛去媚眼, 见男人也盯着自己,得意地笑了。
她是柔然明珠,柔然最耀眼的女人, 要嫁就要嫁天下第一的男人,族里那些男人要不是不够勇武,要不就地位太低,要不太丑太老,她根本看不上。
她主动来鲜卑就是听了拓跋骁的名声,想看看这个新任鲜卑王是不是真像传言里那样骁勇无敌。
经过白日的观察,她发现传言并没有夸大,这个男人年轻、英勇、位高权重,完全满足她的要求,今夜才特意献上一支舞。
兰珠本就觉得这袄娜公主主动献舞没安好心,又见她一直向拓跋骁抛媚眼,眼神黏得都要拉丝了,气得不行,凑到姜从珚耳边,“这个公主真不要脸,她分明就是在勾引王。”
姜从珚失笑,“别人想做什么又不是我们能阻止的,最终还是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而已。”
兰珠觉得她这话有道理,想了想,又摇头,“不对不对,阿珚姐姐,我觉得不对。”
“嗯?”姜从珚偏头看着小姑娘,等她说出她自己的道理。
兰珠认真地说,“就像弥加喜欢吃糖,如果面前一堆糖,他肯定忍不住天天吃,但丘力居把糖锁起来,不让他看见也不给他吃的话,他当然就没得吃了。”
“同样的,这些女人要是不出现在王面前,王当然就不会喜欢她们,可要是一直在王面前晃悠,说不定就忍不住诱惑了呢。”
姜从珚没想到小姑娘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们想办法把这袄娜公主赶走吧。”兰珠下一句说。
姜从珚忍不住笑了,揉揉小姑娘的脸,“你别胡闹,袄娜公主不仅仅是她自己,还代表了柔然使者。”
兰珠双手撑着下巴,失望地叹了口气。
姜从珚瞧她这么可爱,没忍住又掐掐她脸蛋。
兰珠刚刚举弥加的例子,不能说错,但很有局限,弥加现在还是小孩,没有大人的权力,丘力居才能完全掌控他,换成拓跋勿希就不成立了。
同样,拓跋骁是个权势滔天的王,不是她下属,她并没有约束他的权力。
两人坐在篝火旁地毯上说着悄悄话,不知何时乐声竟然停了,抬头看去,袄娜正站在拓跋骁面前。
她一步步朝他走进,抬起玉臂,缓缓揭开了面纱,露出绝美妖娆的容颜,肤如雪,唇如火。
“袄娜仰慕王的英姿,愿嫁王为妻,修成两族之好。”
四周一片惊叹,袄娜公主这是当众示爱呀。
一个绝色美人儿为自己献舞示爱,能最大程度满足男人的面子,尤其是在春季大会这样特殊的日子,成为这年最受姑娘追捧的勇士是他们最大的荣耀,许多围观的男人只恨不能让自己变成王来享受这艳福。
“王,您接不接受袄娜公主的示爱呀?”有大胆的人喊了出来。
“要是我我肯定接受。”
“你想得太美了,就你,袄娜公主看得上你?”
拓跋骁没说话,周身的气势一下沉了。
他刚要拒绝,视线越过袄娜落到她身后的姜从珚身上,她在跟兰珠小声说着什么,脸上竟然还挂着笑,从袄娜跳舞到现在,她就一直没朝自己看过。
他忽就觉得这笑太扎眼,又想起去年那个宫女,她当时居然还提议他纳了宫女,这事虽然过去了,每次想起他还是气得不行。
此刻她也一副不关心的模样,还有心情去安慰兰珠,难道她一点也不担心?还是根本不在意?
拓跋骁有股说不出的憋闷感,将要出口的拒绝也咽了回去。
“可敦同意的话本王就娶。”他话是对袄娜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姜从珚。
话题一下引到姜从珚身上。
姜从珚刚安抚好炸毛的小姑娘,恍惚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只见男人的碧眸在夜色和火光中的映衬中显得格外幽深。
袄娜公主先是一脸错愕,立马转身看向姜从珚,眼神愤然。
这算什么事儿?她能不能嫁给拓跋骁还要这个女人来决定?她感觉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羞辱了。
“漠北王,我是柔然公主,我们的联姻关乎到两族的友谊,只凭她一句话决定不合适吧。”袄娜说。
这个女人肯定不会同意的。袄娜想。
她怎么也没想到拓跋骁会拒绝自己,没看到旁边那些男人痴迷的目光吗?她柔然明珠的称号不能给男人面子吗?谁娶了她,谁就能成为草原上最有面子的男人。
已经被点到,姜从珚不能像先前那样当观众看热闹了。
“阿珚姐姐,你一定要拒绝这个女人。”兰珠小声说。
姜从珚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从地毯上站起,自然地整理了下裙摆,缓步走过来。
袄娜眼睁睁看这女人从自己身边经过,以主人的姿态走到拓跋骁身边,跟他站在一起,自己反而立在这里成了任人挑拣的货品,恨得几要呕血。
姜从珚站定,转身,面向袄娜。
拓跋骁余光瞥向她,想知道她怎么说,要是她敢说出让自己娶了这女人的话,那他就真娶回来。
姜从珚不知道男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当然不会同意袄娜嫁给拓跋骁,不说袄娜身后有一整个部族的支持,真嫁过来势必影响到她的权力,单说睡觉这一件事,想想他去睡了别人又来睡自己,她就觉得恶心,她才不想给自己添堵。
现在男人把决定权交给她,她扫了眼四周的情况,柔然大王子已经露出强烈的不满,其余鲜卑人也都皱起眉有些不赞同,王为什么要让可敦帮他决定娶不娶?
姜从珚收回目光,笑道:“袄娜公主是柔然贵使,联姻更是两族大事,一切还要看最终商谈的结果,到时才能决定公主的去留。”
鲜卑人一听,是哦,鲜卑跟柔然还没结盟,他们刚才被氛围冲昏了头脑,都忘了这事儿了。
袄娜和大王子的脸色也好转不少,这汉女还算有分寸没敢直接拒绝。
拓跋骁低头瞥了眼姜从珚。
一场热闹的夜宴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中收尾,众人各自回帐,春季大会持续整整半个多月,接下来一段时间族人们还能自由相看。
拓跋骁早上兴致勃勃,晚上却显得过于沉默。
“你怎么了?不高兴?谁又惹到你了?”姜从珚故意掐了点音调,用哄人的语气问。
男人突然钳住她胳膊,举到胸前,“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柔然公主?”
姜从珚:“人家是来使,我这不想着给他们留点面子。”
拓跋骁冷声道:“她都当众向我示爱了你还给她面子?”
换位想一想,要有人敢对她表白,他一定第一时间拔刀砍过去。
姜从珚察觉到男人的激动,只好先软着声音安抚几句,她看出来了,男人大概想看她表现出吃醋在乎的模样。
可从内心来讲,她并不愿自己变成这样,太过在乎他的感情,为他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刚开始吃醋或许
是种情趣,可时间久了之后,如果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不安,他那时还觉得这样的她可爱吗?不会觉得厌烦吗?
第二日,柔然大王子正式来拜见拓跋骁,说想细谈两族之事。
谈了两日,大王子给出的条件根本算不上有诚意,大多只是口头上的承诺,说以后愿以鲜卑为主,和鲜卑共同抵御匈奴,谈到具体的金银粮草等财物时却推三阻四,只说族中艰难。
进度暂时僵持住了,柔然使者不得不滞留在鲜卑。
那日袄娜献舞表白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王庭都知道了,都在猜袄娜最后会不会嫁给王。
负责服侍柔然使者的侍女们伺候了这公主几天后,私底下也难免议论几句。
“我看王最好别娶这袄娜公主,她脾气一点儿也不好。”
“琥珀只是不小心弄洒了点水就被这公主打了一鞭,现在胳膊还肿着,真可怜,这公主什么时候走啊。”
“不知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跟阿榧姑娘说说琥珀的事啊?”
“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正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责问,均吓了一跳,连忙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们在诅咒公主赶紧离开鲜卑,还想去告状,你们竟敢对公主不敬,我要告诉公主狠狠惩治你们。”
这柔然女奴说完就进帐了,二人立在原地慌了神,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公主要惩罚我们,会不会打得比琥珀还重?”
“不行,快去找力图侍卫,让他帮忙。”
……
“可敦,不好了,灵霄跟袄娜公主打起来了。”一个鲜卑侍卫来报。
姜从珚:“嗯?”
第122章 第 122 章 “本王想要她的命。”……
“灵霄和袄娜公主?”
姜从珚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问了一遍,确定就这是俩。
“怎么回事?”她说着,一边整理衣摆起身, 她刚在外面见完铁弗部的人, 才回来坐下喝了口水, 又来事儿了。
她让人去通知拓跋骁,毕竟涉及柔然使者, 又命侍女牵来自己的玉狮子,带上亲卫, 打算先去看看情况。
鲜卑侍卫也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大概说了下情况。
起因就是两个侍女在那儿议论袄娜公主被她的女奴抓了个正着, 女奴将此事捅给了袄娜公主。
袄娜公主本就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心气不顺, 大王子那边的谈判也很不顺利, 拓跋骁更是对她不闻不问, 她在鲜卑完全失去了柔然明珠的光环,心中早憋了火, 这不正好撞她枪口上了。
两个女奴而已,竟敢对她不敬,肯定是那梁国女人授意的,袄娜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命自己的人绑了这两人到帐中, 抽出鞭子狠狠打了过去,两个侍女顿时惨叫出声, 连忙求饶。
她们越是痛哭求饶, 袄娜越是兴奋,她甚至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感,她现在鞭打的是姜从珚的人。
不远处巡逻的卫队见情况不对本想阻止, 可帐门被袄娜公主的侍卫拦着,她是柔然公主,还是柔然使者,卫队不敢硬闯,忙叫人去通知了阿榧。
阿榧一开始并不知事情这么严重,女郎最近在忙,她不能所有事都找女郎,便自己先过去调解。
她以为先赔礼道歉,再摆出拓跋骁的名头,刚柔并济之下袄娜公主会放人,结果她不仅不放,还把人拎出来当着她的面继续鞭打她们。
“我是柔然公主,你的女奴对我不敬,你不仅不给我赔罪,竟然还敢阻止我?鲜卑就是这样对待柔然使者的?”袄娜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阿榧明知她在找茬,只按下心里的不满,道:“若这两名侍女当真犯了错,也该由王和可敦来发落,您受的委屈我会如实禀告给王和可敦,由他们定夺。”
袄娜更加恼怒了,眼睛一眯,鞭子一甩,指着她,“你想在漠北王面前说我的坏话?”
阿榧:“公主误会了,我只是如实禀告。”
袄娜才不相信,这汉女是那梁国女人身边的人,她肯定会趁机在拓跋骁面前诋毁自己。
阿榧又请她放人,袄娜偏不,她再次朝那两个鲜卑侍女挥起鞭子,阿榧如何能忍。
“我敬公主是柔然来使,公主太过分的话,我也不客气了。”
这话越发刺激到了袄娜,她不打鲜卑侍女了,转过来打阿榧。
阿榧忙躲开,她带来的亲卫上前阻止,袄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双方起了冲突,袄娜一直挥舞着鞭子,鲜卑卫队不敢对她下狠手,却在这时,灵霄突然俯冲下来,对着袄娜的胳膊就是一爪子,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
谁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只大鸟。
袄娜愣了下,然后尖叫一声,叫嚣着要杀了这只扁毛畜牲。
她竟然被只畜牲伤了。
阿榧也愣了片刻。
灵霄颇有灵性,从没故意伤人,女郎平时也不管它任它四处游荡,只定时给吃给喝。
灵霄对阿榧虽不如姜从珚亲近,可阿榧经常给它喂饭,也知她是自己人,见袄娜要伤她,立刻从空中俯冲下来,狠狠地挠了袄娜一爪子。
灵霄能飞到天上,袄娜的鞭子碰不到它,便叫人拿弓箭射它,阿榧忙阻止,袄娜根本听不进去,她现在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阿榧又叫灵霄快走,而灵霄呢,它明明能飞走,就不走,不仅不走,还时不时冲下来,想再挠这个女人一爪子。
它感受到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恶意。
阿榧怕灵霄真被袄娜的人射中有个什么闪失,忙叫人去找姜从珚。
姜从珚骑马抵达柔然营地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混乱场景,鸡飞狗跳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双方侍卫不停推桑,袄娜公主一边流着血一边怒声尖叫,“射它,把它给我射下来!”
地上甚至已经落下好几支箭羽。
“住手!”姜从珚厉声喝止,翻身下马。
袄娜看到姜从珚,顿了下,接着就把所有火力集中在了她身上,“你来得正好,你的畜牲伤了我,我要它偿命!我是柔然来使,你敢这么对待我,是想破坏两族结盟吗?我要告诉那些鲜卑人,这个梁国女人根本就是包藏祸心,你就是怕柔然和鲜卑结盟威胁你的地位你才故意放出这只畜牲来伤我,我要去告诉漠北王。”
姜从珚第一时间望向袄娜的胳膊,灵霄的爪子实在厉害,这两条血痕深得都快见骨了,整只袖子都被涌出的鲜血洇湿,地上还零星滴落着血滴,然而袄娜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只叫嚣要杀了灵霄,要去讨个公道。
阿榧走过来,十分愧疚,她是来处理事情的,没想到闹得更不可收拾了,“我给女郎闯祸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伤了袄娜公主就失了理,至于是袄娜公主先鞭打那两个侍女引发的,她们身份天差地别,在别人眼里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
姜从珚安抚地看她一眼,“没事儿。”
她拨开侍卫走到袄娜面前,“公主不用急,事已至此,关乎两族邦交,非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已命人去通知王和大王子,到时自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但现在,胆敢再有闹事的,一律拿下。”她话音一转,语气陡然严厉。
鲜卑卫
队第一时间收起了刀,恭敬地侍立在旁,姜从珚的视线从柔然侍卫身上扫过,对方犹豫着要不要听命,这时姜从珚带来的亲卫上前一步,拔出半截刀刃,整齐划一的兵刃声压迫感拉满,柔然侍卫们被他们强悍气势所慑,不由都放下了手。
袄娜见她一来就镇住了场,更窝火了。
姜从珚道:“公主的胳膊流了不少血,先去处理伤口吧。”
袄娜本就怒火冲天,被姜从珚这么一提醒,再看她满是挑衅的眼神,脑子“嘭”地炸了下,气血上涌,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打花这个女人的脸,狠狠一鞭甩了过去。
姜从珚下意识抬手护住脸,又在第一时间后退,堪堪躲过,却还是被尾稍扫到了手背。
她只感觉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起先是麻,继而冒出火辣辣的灼痛。
她放下手,看着上面刺目的一道红痕,已经破了皮,正在往外渗出细小的血珠,明明是痛的,她却无声勾起了唇角。
袄娜打了一鞭没能打到她的脸,还想打第二鞭,刚扬起手,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钳住。
“谁敢拦我?”
她转过头,却发现是……拓跋骁。
他刚从远处过来,正好瞧见袄娜的鞭子落到姜从珚身上那一幕,要不是没带弓箭,她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拓跋骁脸色铁青,碧眸中似有嗜血杀意,他五指一收,钳着袄娜的胳膊狠狠一甩,袄娜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你受伤了?”拓跋骁一步跨到姜从珚面前,执起她的手,只见她雪白的手背上一道鲜红的血痕,又扫视她身后的亲卫,杀意暴涨,“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叫可敦受了伤!”
亲卫们不敢辩驳,齐刷刷下跪请罪。
拓跋骁暂时没理会他们,又转过身,看着地上的袄娜,一脚踢起她掉落的鞭子抓到手里,就要狠狠抽过去。
姜从珚赶紧按住男人的胳膊,“别打她。”
“她伤了你,我要让她百倍偿还回来。”拓跋骁不为所动,仍要继续,握鞭的手青筋臌胀,几要爆裂。
男人此刻像头暴怒的雄狮,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姜从珚怕他被愤怒冲昏头真下手杀了袄娜,只好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讲道理他是听不进去的,她只好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背,软着声音,“我手好疼,先带我回去上药吧。”
拓跋骁听她喊疼,这双闪着血芒的碧眸才动了动,重新看向她疼得苍白的小脸。
犹豫了瞬,终究还是心疼占据了上风。
男人丢掉鞭子,一手将她横抱起来,飞身跨上了骊鹰,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一大片人,冷冷命令道:“将她绑了带过来。”
姜从珚刚想说“不行”,却又知男人在气头上只怕不会同意,只好朝阿榧使了个眼色。
阿榧点点头,心领神会。
姜从珚又仰头朝空中喊了句“灵霄”,大鸟便听话地跟她一起飞走了。
快马回到寝帐,拓跋骁立马让人去传张复,
“只是一点小伤,上点药就是,不用传唤他。”姜从珚道。
拓跋骁还是坚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没命了呢。
张复很快带着医女过来,一见到拓跋骁心头就发憷。
直到现在,男人的眸中依旧凝着一团悚人的血光戾气,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他盯着拓跋骁的眼神,胆战心惊地来到姜从珚身边,让她伸出手。
嚯,一点小小的皮外伤。但他不敢说,只能装哑巴,默默地为姜从珚处理伤口。
头一步,清理消毒。
他用浸了酒精的棉球轻轻擦拭姜从珚的伤口,但就算再轻,酒精刺激带来的疼痛仍让她吸了口凉气,手背一绷差点想缩回来。
真疼啊。姜从珚咬着牙。
“你轻点!”拓跋骁怒喝,声音大得像炸开的惊雷。
张复被这突如其来的的一声巨响吓得手都差点抖了下,只能告诉自己这是能掌管自己生死的漠北王,才默默咽下心中的吐槽。
姜从珚忍着疼,用没受伤的左手按住男人,细声说:“你别添乱了。”
男人现在活脱脱一副熊家长的模样,她都要为张复委屈了。
“既然这么疼,刚刚为什么还要拦我?一个柔然公主,她敢对你动手,我杀了就杀了,难道还怕他不成。”拓跋骁当然看出她刚才叫疼只是为了阻止自己,他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从珚垂眸,她当然知道柔然不足为惧,但两族盟约未定,不管最后成还是不成,都不能因为她给对方落下把柄。
袄娜鞭打侍女,本是她失理在先,结果灵霄冲出来伤了她,她摇身一变成了受害人,但袄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出手,形势再次逆转,袄娜再也不能以受害者的姿态提出要求。
她不能把这段心思说给拓跋骁,不然他只怕更生气,于是道:“我们当然不用怕柔然,只是两族还在商谈结盟,她也算使者之一。”
“结盟?这狗屁盟约我才不稀罕。”
熬过最开始的消毒,张复给她涂了层药膏,清凉的药膏暂时抚平了她的灼痛感,最后缠上一层薄薄的纱布便算处理好了。
张复迫不及待溜了。
拓跋骁在她面前焦躁地踱了几步,忽然朝外喊,“那女人呢,怎么还没绑过来?”
阿榧赶来禀告,“王,柔然大王子带着袄娜公主过来了。”
大王子起先得知袄娜被灵霄伤了十分生气,紧接着听到袄娜竟然挥着鞭子打回去时,顿时恨铁不成钢,“我们本来可以趁机向拓跋骁提要求的,都被你毁了。”
袄娜一脸不服气,“我被她的畜牲伤了,还不能打回去吗?”
大王子重重哼了一声,懒得跟她掰扯,让人包扎好她的伤口后就赶紧过来了。
一见到拓跋骁,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道歉,反而问,“袄娜和可敦发生了冲突,不知漠北王准备如何处置。”
拓跋骁坐在椅子上,正用一块兽皮拭他的佩刀,闻言,他站起身,抬起手臂,将刀尖对准了袄娜,声音冰冷:“本王想要她的命。”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大王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漠北王说要杀、杀了袄娜?
他脸皮扯起一个僵硬的笑,“漠北王是在开玩笑吧?”然后抬起下巴,也露出不高兴的态度, “袄娜被可敦养的鸟抓伤了胳膊, 漠北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还是说这就是鲜卑对待使者的态度?”
拓跋骁闻言, 冷笑一声,手腕一转, 原本对着袄娜的长刀倏地架到大王子脖子上,锋利的刃口紧贴皮肉, 他都能感觉到铁刃散发着的冰冷寒意, 还有……拓跋骁身上的杀意。
“交代?你要本王给你什么交代?袄娜对本王的可敦动了手, 仅这一件本王便能杀了她。”
“可袄娜也受伤了。”大王子反驳。
拓跋骁冷哼, “那是她自找的。”
大王子本以为自己能占上风, 袄娜伤得比姜从珚重多了, 再不济双方都有错,这事就扯平了, 没想到拓跋骁竟然如此霸道。
他身为柔然尊贵的大王子,何曾受过这种气,拓跋骁现在简直把他的面子狠狠踩在了脚下,大王子愤懑不已却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触怒拓跋骁他一气之下杀了自己, 到时后悔也晚了。他的命可只有一条。
他想先忍一忍,再劝劝拓跋骁, 袄娜却不愿意了。
她在柔然同样是尊贵的公主, 因为出众的美貌,围在她身边恭维她的人甚至比大王子还多,上至贵族王子, 下到平民奴隶,见了她无不捧着敬着,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时梳头的女奴扯疼她头发都要被狠狠发落,更别说被只畜牲伤得这么重,就算好了也会留疤,心中岂能不恨。
现在,拓跋骁竟然说她是自找的,积压许久的怒火瞬间就炸了。
“漠北王为了偏袒梁国公主,连两族结盟的事都不顾了吗?”她高声质问。
拓跋骁视线移过去,“你以为本王非要与柔然结盟不可?”
“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本王。”
大王子察觉拓跋骁态度不善,又知道袄娜冲动任性的性格,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可惜还没来得及劝,袄娜已经再次开口了。
“漠北王,我们来鲜卑确实是想请你跟我们一起共同对付匈奴,但单于说了,这趟鲜卑之行要是不顺利的话柔然就
会向匈奴求和,共同对付鲜卑。”
拓跋骁眯起碧眸,视线终于完全落到她脸上,认真审视打量她,似在判断她刚才的话有没有说谎。
从他们进来姜从珚就一直没说话,听袄娜这么说,心中着实惊讶,柔然竟打算未战先败?
难怪先前商谈的时候大王子一直不肯给出诚意,原来是打算当墙头草。
真是一出好算计啊。
大王子更是瞪大了眼,这一瞬间他甚至顾不上架在脖子上的刀会不会划伤自己,转过头,目眦欲裂地盯着袄娜。
“住嘴!”
蠢货蠢货蠢货!
他心中狂骂,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去看拓跋骁又不敢,不用看都知道他脸色有多阴沉。
袄娜被吼了一句,不仅没安分,反起了叛逆心,他们是柔然尊贵的大王子和公主,凭什么到了鲜卑就要处处卑躬屈膝,她继续朝拓跋骁说:“柔然可不是那些弱小的部族,我们同样拥有十万骑兵,要是真跟匈奴联手的话,对您来说应该也是一场不小的麻烦吧,您真要与柔然为敌吗?”
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袄娜本以为这么说了拓跋骁会转变态度,没想到他竟半点不为所动,相反,他身上的气息更危险了。
姜从珚都担心他一怒之下会杀了大王子,主动靠近他握住他的手。
“好,既然柔然决定跟鲜卑为敌,那本王正好杀了你们祭旗。”拓跋骁声音阴冷。
刺骨的寒意从脚心升起,蔓延到脊背,大王子一瞬间被冻住了,浑身打了个颤。
袄娜一脸不可置信,拓跋骁竟然真的不怕匈奴和柔然联手,还说要杀了她,看拓跋骁这副表情,不像是随便说说……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惹的祸。
她无助地看向大王子,大王子只恨不得吃了她。
他当初是怎么同意带上这个蠢货的,现在好了,他的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来人,将他们带下去,所有柔然人给本王拿下,敢有反抗的,杀!”
“遵令!”
阿隆令了命,立马带上亲卫去了。
柔然营地里,留守的柔然人此刻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心里妄想着大王子能不能给柔然出口气。
乍见到鱼贯涌入的鲜卑亲卫时,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干什么?”
“我们是柔然使者,是大王子的人,你们想与柔然交恶吗?你们不顾我们现在正在谈盟约吗?”
“你们大王子早成阶下囚了。”阿隆懒得跟他们废话,一挥手,“拿下!”
本就在鲜卑地盘上,柔然人又毫无准备,阿隆放话“王有令,反抗者杀”,众人一听,更没斗志了,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一个个全被捆成了粽子堆到一起。
拓跋骁毫无征兆地对柔然下手,消息传遍王庭,无人不惊,拓跋怀、贺然干、阿史那兀鹫、兰堤虎、段其真等人纷纷赶过来询问情况。
拓跋骁只道狡猾的柔然人根本不是真心跟鲜卑联盟,他们早串通好了匈奴,准备联合匈奴一起攻打鲜卑。
“啊!?”众人惊讶又愤怒。
先前没这事儿啊?
“我怎么听说是可敦的人先跟袄娜公主起了冲突所以才……”
“段其真!”
段其真狠抖了下肩,抬眼对上拓跋骁阴沉的眼神,下意识闭上嘴。
拓跋怀道:“柔然或许在摇摆不定,但他们既派了使者过来向王求助,说明他们也不想跟匈奴合作,柔然不足为惧,但跟匈奴联合的话对鲜卑确实是个不小的威胁,匈奴兵强马壮,已经控制西域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再把势力伸到柔然。或许柔然王子做了什么事让王不高兴,但关乎到大事,我希望王能重新考虑一下。而且经过这件事,柔然失了先机,肯定不敢再违背王的命令了,要是将柔然拉拢过来,或许就是完全打败匈奴的机会。”
拓跋骁冷眼睨他,“你是在指责本王意气用事?”
拓跋怀:“不敢,我只是分析利弊而已。”
贺然干、段其真几人也纷纷劝,“拓跋怀说得有道理,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匈奴,要是匈奴控制了柔然,对我们是件大麻烦啊。”
柔然是邻近的北方草原上仅次于鲜卑和匈奴的第三大部族,比羌族的势力更大,更不是小小羯族能比的,十万骑兵真不是夸张,大王子和袄娜先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也是依仗于此。
拓跋骁的利目将在场人扫视一遍,“柔然从一开始就是墙头草,就算拉拢过来,你们敢保证他们不会背叛?”
拓跋怀几人又劝了一阵,拓跋骁依旧不为所动,场面僵持在了这里,众人只能暂时退下。
大王子被关起来后担心自己真就这么丢了性命,连忙求饶,天天高呼说柔然愿意臣服鲜卑,以后鲜卑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敢背叛。
一些人见此,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顺势收了柔然岂不正好?
“……王要是能原谅大王子,我们就可以支使柔然去攻打匈奴了。”
相比起多个敌人,当然是利用柔然去制衡匈奴更划算,拓跋骁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柔然惹怒了他。
接下来几日,所有人轮番上阵劝说,拓跋骁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相反,他还召集了叱干拔列、莫多娄等人,开始调动兵力布防,俨然一副要单挑匈奴和柔然的架势。
众人见劝说他不动,甚至找到了姜从珚,请她帮忙劝劝拓跋骁。
“王一向看重可敦,可敦说的话总比我们管用,为了鲜卑,我请可敦暂时放下与袄娜公主的恩怨,劝一劝王与柔然结盟的事。”
姜从珚面上挂着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
他们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不去劝,就是她心胸狭因为袄娜不肯顾全大局了。
她一开始本不想掺和这件事,因为她梁国人的身份,不管说什么都怕都有人认为她别有用心,既如此,闭嘴才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们现在把她架到了这里,她便如他们所愿,去“劝一劝”。
晚上,两人吃完饭,姜从珚对拓跋骁道:“今日大人们找到了我,说希望我能劝劝王。”
“不用理他们。”拓跋骁有些愤怒,他们竟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那你是真不考虑跟柔然结盟的事了?”姜从珚抬起眼睛看他。
“嗯。”拓跋骁颔首,“就算他们联手,我也不怕。”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都支持你。”
姜从珚想,大概天才都是骄傲的,尤其对拓跋骁这样领兵打战的人来说,以他的能力,一对二并不是没胜算。
拉扯了许久,众人原本都被迫屈服拓跋骁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慕容部叛变的消息,王庭又炸开了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去年,慕容部的首领慕容铁死了,那时拓跋骁正好去了梁国,后面慕容部来报说慕容铁的侄子慕容鳍被推举成了新首领。
以往各部都是自己内部选出新首领,只有拓跋骁登上王位后才杀了不少人换成听话的,所以众人也不觉奇怪,没当回事。拓跋骁当时才回王庭正忙着,加上后面攻打羯族的事,一直没空料理慕容部,慕容鳍表现得十分听令的样子,拓跋骁就暂时放到脑后去了,没想到在这时炸出一个雷。
慕容部的领地在燕山那边,不同于西边一马平川的草原,燕山虽不如中原王朝那么多关口,比起鲜卑其余大部分地区也算山林交错,把守好口子,割地自立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形,外加现在动荡外部局势,慕容鳍才在这时宣布叛变……
“王,现在族内出了叛乱,我们绝对不能以一对二,再加上南面还有个背叛盟约的梁国呢,要是他们一起动手,会让鲜卑重复五年前的惨状……”
“原先的情况我们鲜卑一对二也不是没胜算,但现在出了慕容鳍的事,我们更该把柔然拉拢过来,至少不能让他们倒到匈奴那边去。”
众人不断来劝,有人甚至还
提出让拓跋骁娶了袄娜公主,正好袄娜公主也说要嫁给他。
收个美人拉拢一个势力,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可拓跋骁却一直沉着脸没表态。
不管怎么样,平叛是头件大事,要是以前拓跋骁肯定亲自带兵碾压过去,但现在匈奴和柔然局势未明,需要他亲自坐镇鲜卑,于是命叱干拔列率领两万兵马,拓跋怀负责后续军需粮草,三日后开拔。
王庭气氛瞬间紧张万分。
大军开拔需要处理的琐事尤其多,拓跋骁晚上都没时间回来吃饭,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帐。
他以为这么晚了姜从珚应该已经睡下了,进来后却见她坐在书桌前,披着件月白色的丝绸外衫,一只细腕支着额,烛光照出她孤零零的背影,那么纤细脆弱,惹人怜爱。
他缓缓靠近,正想抱一抱她,却瞧见她目光虚虚地看着某处,脸上浓浓的忧伤和落寞,整个人好似倒映在水中的月亮,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拓跋骁一惊,“怎么了?”
姜从珚想得入神,都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他出声才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手一收,偏过脖子看着男人,“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拓跋骁不信,他钳住她瘦削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到底什么事?我一进来就看你这副样子。”
姜从珚仍说没事。
拓跋骁又追问了几句,她仍不肯说。
拓跋骁想想最近的事,灵光一现,道:“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个柔然女人,你放心,我不会娶她的,现在这局势也算不得什么,再坏也不能比我当初刚登上王位的时候坏,他们有胆量来犯我就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男人狂傲自信,眼神睥睨。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娶她。”姜从珚扯起一抹笑。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会娶袄娜,她并不担心这,只是由这件事想到了别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伤心?”拓跋骁将她抱到自己怀里,两人坐到榻上。
说伤心也不太准确,他就是感觉她有某种心事,很压抑,很难受。
姜从珚怔然地看着他,男人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五官虽冷硬,可这双幽邃的碧眸却满含关心,好像只看得见她一个人。
“你告诉我。”男人命令道。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姜从珚仿佛被某种魔力施了法,缓缓开口,“如果以后,局势更复杂,而你只需要联姻拉拢一下对方就能轻易解决,你会这么做吗?”
“不会。”男人想也不想就答。
他回答得太过干脆,反让姜从珚生出些错愕,再仔细一看,他眸色认真,确实不像随口敷衍。
“我要娶只会娶我喜欢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我的眼。”拓跋骁又说。
“那……你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呢?”她顺着他的话问。
拓跋骁听她这么问,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一改先前的凝重,表情扬了起来,捧起她的脸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姜从珚被他这么问,有点不好意思,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吃醋,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确实像吃醋。
拓跋骁认定了她在吃醋,一下兴奋起来,她在乎自己的模样让他无比满足。
见他这般欣喜,姜从珚忽然生出股冲动,她抿了抿唇,抬起一双黑眸,“是,我吃醋,我醋性可大了,我不希望我夫君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第124章 第 124 章 “夫君”。
姜从珚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冲动地问出这句话, 问完她就后悔了。
她这要求着实“过分”了,别说作为最顶层的掌权者,就是一般贵族男人都忍不住要纳上几个女人, 世情如此。
她也知道这不现实, 成婚前那段时日, 她从没生出这个妄想,诏书下达后她决定嫁给他那一刻, 她甚至还设想过自己以后会使手段跟别的女人争宠稳固地位,结果十分出乎她意料, 拓跋骁竟从没有过女人, 她是第一个。
理智告诉自己, 以前没有不代表今后不会有, 尤其体验过那滋味后,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尝个新鲜呢, 男人的天性就是更想四处散播基因。
可成亲到现在将近一年,他从没主动提过要找别的女人, 就算她不身上不方便他忍得极憋火时也只狠狠揉她。
平心而论,他对她基本算得上千依百顺了,甚至到了迷恋的地步,许是他表现得这般在乎她, 让她一时也有些沉浸其中暂时忘了理智, 所以问出了这句话。
姜从珚一点点垂下眼皮,正想说这只是句玩笑话, 却没发现男人的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拓跋骁看着她, 脑子里满是“夫君”两个字。
成婚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不是生疏的“漠北王”, 也不是人人都喊的“王”,也不同于她有时或甜蜜或恼怒的“拓跋骁”,这个称呼代表的是他的身份,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这么叫。
按汉人的习俗,她确实该这么叫自己。
草原风俗十分不同,他鲜少听到这样的称呼,就是丘力居提起拓跋勿希时也是直接叫他名字,或者叫他六王子,就算说到“丈夫”这个称呼,发音也跟“夫君”两字完全不同,他之前便没注意到称呼上的问题。
“你再叫一声给我听听。”拓跋骁喉咙发紧,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从珚疑惑地看他,不知他脑回路拐到哪儿去了。
拓跋骁:“你再叫我声夫君。”
他关注点竟然在这?姜从珚满脸错愕,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刚刚她没多想自然而然就叫出了这个称呼,可现在被他专门提出来,她莫名生出股淡淡的羞赧,尤其他眼神还这么火热,烧得她脸颊都在发烫。
“你再这样叫我一声。”拓跋骁粗硬的指节已经捏上她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不容躲避。
姜从珚眨巴下眼。看男人这架势,她不顺着他是不会罢休了。
算了,一句称呼而已,两人本就是夫妻,这么叫也正常。她这般说服自己,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她定下心神,再次张口,才从紧绷的喉中吐出涩涩的两个字:“夫君。”
男人的表情瞬间亮了,似有烟花在他碧眸绽放,亮得近乎灼人。
接着她就被男人灼烫的气息包裹住了,唇瓣被他完全含住,不断添吻啃噬,凶狠地探入,卷走她的馨香和甜津。
气血顺着升高的体温上涌到了脸上,女孩儿面颊绯红,男人同样一脸红赤,不断从额间冒出热气。
男人就像饿了许久的野狼不知疲倦地进食着鲜美的猎物,怎么亲都不够,直到姜从珚感觉唇舌都被他吮得有些疼了,终于忍不住推开他。
拓跋骁只停了一瞬就又挨过来,不能亲嘴,他就去亲她腮的软肉,又香又软,简直叫人忍不住想吞下去。
察觉到男人扶在她腰间的手想扯她衣带,姜从珚忙按住他。
拓跋骁就懂了。
姜从珚以为他会去洗漱,男人却又把她搂到怀里。
“我只要你一个,不娶别人。”他说。
姜从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话。
她以为他注意力全在那句称呼上,再加上中间闹了这么久早把她先前问的话忘了,她也不想再提,没想他竟还记得,还回应了她。
好像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放在了心上,就算再激动上头都不会忽视,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出来,却实实在在体现了男人的重视和在乎。
“我说的‘只有我一个’不仅指联姻,是指所有女人,包括那些没名分的女奴,你都不能跟她们亲近。”
“这样,你还同意吗?”
“我说了只要你一个就只要你一个,我不要别的女人。”拓跋骁焦躁地掐着她的肩,低吼。
姜从珚听到他的承诺,明明是自己想听的,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她相信他此刻的真心,相信他对自己
真挚的喜爱,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呀,她已经亲自体验过一次了。
不,不能这么悲观,过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激情褪去之前男人应该不会违背承诺,就当杜绝外来势力的可能、稳固了自己的权力吧,到时就算他真违背了诺言她也有足够的底气了。姜从珚这么劝自己。
她主动伸手环住男人的腰背,将脸贴到他滚烫的脖颈上,“好,你答应我的,以后你要是敢碰别的女人,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听到女孩儿软软的嗓音说出这霸道又极具占有欲的话,拓跋骁却笑了,唇角一直上扬,甚至都显得有些傻气了。
抱了会儿,初春的清凉夜晚被男人温暖的体温包裹,姜从珚渐渐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不早了,睡吧。”
男人倏地撩起眼皮,泄出一丝精光,“你竟打算就这么睡了?”
“……”就知道以男人的德性不会轻易罢休。
姜从珚闭上眼,“那你快去洗洗吧,都快子时了。”
拓跋骁将她抱到宽大的床上,转身去了浴室。
姜从珚坐在床边靠着床柱,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儿,纷纷杂杂乱七八糟的,最后却莫名冒出男人那句“只要你一个”。
刚想到男人的承诺,她便听到撩帘的声音。
拓跋骁披着巾帕一边走一边擦水,等到她身边,早一把将巾帕丢开了,修长的双臂一捞,她便跟只小猫似的被他捉到了怀里,接着整个人就压下来。
男人今晚格外兴奋,甚至急迫了,没亲多久就想进,姜从珚实在受不住喝住他。
男人不得不按捺住,将脸俯过来亲她,只是一边亲还一边不断诱哄她,“你再像刚才那样叫我一声。”
姜从珚闭上眼偏过头。
她越是不理,拓跋骁越是不肯放弃,不停去亲咬她敏感的耳垂、后颈。
姜从珚被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低低含糊着叫了声“夫君”。
刚唤完,她眉头一拧,闷闷地哼了声。
她伸手去掐这狗男人。
……
“现在天气暖和了。”
进展到一半,两人还紧紧贴在一起,拓跋骁忽然开口说。
姜从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什么意思,男人已经起身,捞过床尾衣架上挂着的披风,又扶着她坐起给她披上。
直到姜从珚被他抱着下了床,她才反应过来男人想干什么。
她浑身上下瞬间就烧起来了,忙挣扎着要下去,可腰腿却被男人有力的臂膀箍着动不了分毫。
她中途还不停想下去,可当男人故意松了点手捉弄她时,她又被突来的失重感吓得紧绷,下意识攀着男人肩膀。
夜深人静,暖黄的烛光铺满卧室,照出两道紧紧依偎的人影,人影轻轻上下起伏,在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她被无耻的男人逼着唤了好多句“夫君”,他才终于肯将她放回床上。
“以后你都要这么叫我。”
“……”
“你不应我,那我们再试试……”
“应,应你,总行了吧。”姜从珚有气无力地说。她将脸埋在枕头里,耳垂早红得要滴出血。
拓跋骁瞧着只觉她这般模样美得不行,忍不住再亲了一遍-
鲜卑内部至今还在争吵柔然的事,拓跋骁一口回绝了结盟的可能,只是其余人不甘心,还不停想劝。
叱干拔列和拓跋怀带着大军开拔,拓跋骁亲自出面鼓舞士气,又开始抽调其余部族的兵力,准备加强匈奴和柔然边境线的布防。
要是局势真到了那一步,还需他亲自去坐镇。
大王子和袄娜还被关着,拓跋骁派了人去柔然,告诉他们,两族一旦开战,他必先杀了这两人祭旗。
大王子在柔然地位不低,他年纪最长,早笼络了不少人,母族又是柔然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大王子要是被杀,绝对会影响到他们今后的利益,于是铆足了劲儿去劝柔然单于一定要想办法把大王子救回去,其余王子却在一旁煽风点火,巴不得大王子在鲜卑丢了性命。
柔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究竟是倒向匈奴还是倒向鲜卑,至今没个定论。
外部局势让人焦灼担心,但姜从珚收到了个消息,这个消息带来的喜悦足以扫空这些日子的愁闷——凉州来人了。
早在去年产业和势力发展起来后她的人手就不够用了,尽管招了些鲜卑人,他们只能干些没技术的活儿,涉及到专业方面着实起不了大作用。
她便给凉州的外祖母外祖父写了信,希望开春之后能派一批人过来帮自己。
在凉州那些年她也没闲着,挣了钱之后,她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培养一批寒门庶族的子弟识字和学习技艺,有了这两样基础,后面的产业才能发展起来。
姜从珚得知他们抵达的时间,这一日,早早洗漱穿戴好带人去迎接,不知带队的是谁,信上也没说。
拓跋骁见她肉眼可见的开心,问,“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别,您可是堂堂的王,他们哪儿有资格让您亲自去接啊,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她这么一说,他还非要跟她一起,“大体都安排好了,不差这半日。”
他既要去,姜从珚也不拦着。
两人骑马来到王庭西南面等候,不到两刻钟,远处果然行来一支庞大的队伍。
姜从珚主动迎了上去,待看清领队打头的人是谁后,满脸惊喜。
“三哥,怎么是你?你也没提前跟我说。”
张徇挑眉一笑,“打算给你个惊喜。”
“怎么样,惊喜吗?”
“嗯。”姜从珚重重点头,“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拓跋骁从没见她情绪这般外露过,目光顺势落到张徇脸上,只觉这张长得人模狗样脸有些刺眼。
第125章 第 125 章 “你今晚这样,是不是……
姜从珚主动为二人介绍, “王,这是我外祖家的三表兄张徇;三哥,这就是名震天下的漠北王。”
说到“名震天下”, 她语气俏皮起来。
张徇看去, 这就是漠北王, 身高八尺,体格威武, 眉眼间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摄人气势,确实如传说中那般天纵英才、威势赫赫;模样也还算得上英俊, 且他竟没蓄须, 比起他以往见过的胡人少了粗鲁和野蛮, 显得端正起来, 除了过于健壮, 跟长生奴看着还算相配, 至少从外在看到的情况来讲是这样。
见着人,回去跟祖母勉强算有个交代了, 至少漠北王不像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也不像祖母想的那般一朵娇花被头蛮兽糟蹋。
张徇注意到拓跋骁略带审视的视线,主动下马见礼:“在下张徇,凉州张侯之孙, 现任凉州别驾, 见过漠北王。”
他腰一弯,行了个揖礼。
长身玉立, 君子如松。
姜从珚赶紧下马扶起兄长胳膊, 笑着道:“三哥不用多礼,王也不是看重繁文缛节的性格。”
拓跋骁也跟着下了马,看到她的动作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 但她只轻扶了下就松开手,若特意点出来反而显得他很小气似的,便忍下这股不悦,淡淡道了句:“请起。”
张徇顺势直起身,眼神微不可觉地在二人间流转。
从长生奴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在拓跋骁面前很能说得上话,拓跋骁竟没觉得她抢在他面前让自己起身有冒犯到他的威严。
这样看长生奴在信中确实没有只报喜不报忧,她跟拓跋骁的关系还行。
见完礼,他没空多关注拓跋骁,直直望向姜从珚,见她气色看着还不错,五官比去年又长开了些,不知是不是嫁了人,周身的气质也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看着虽是少女模样,却又多了份动人的意韵。
张徇抬手量了量她的身高,平移到自己面前,“都到我下巴了,比去年离开凉州时又长高了。”
“我身量本就长得晚,再长长也不稀奇,说不定我今年还能再长一点点呢。”姜从珚笑着道。
她自己没发现,见到表哥之后她脸上就一直挂着笑,跟他说话时语气里更是不自觉带上了幼时撒娇的意味,跟之前清冷理智的模样截然不同,平添了分少女的软糯。这般活泼乖巧,是只有在亲近的家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
隔了一年多未见,兄妹间倒半点不见生疏,瞧她这般可爱,张徇下意识揉揉她的头。
“我们长生奴当然会长得高高的。”张徇也习惯性说出这句话。
七八年前,姜从珚身体不好一直不长个儿,她
总忧心自己长不高,张家的家人们便总这么安慰她。
两人聊得正起劲儿,旁边突然插来一句男声,“回去再聊吧。”
两人齐齐看向拓跋骁,姜从珚道:“你说得对,一直站在这儿也不像话,队伍还要时间安顿,三哥,我们进王庭吧。”
三人便再次上马。
姜从珚原本想挨着三哥骑,两人还能继续说话,拓跋骁却挤到了中间。
他是王,这里他最大,走中间也应该,可张徇却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不喜,似故意的。
难道吃醋了?
见面到现在他总共没说过几句话,张徇还注意到,大半时间里他眼神一直落在长生奴脸上。
张徇心里轻笑一声,漠北王确实在意长生奴,但转念一想,长生奴不仅模样生得好,身份尊贵,性情、才学、能力更是无一不出众,翻遍梁国都找不出这般好的女孩儿了,被拓跋骁强娶了去,要是还不好好待她,他都恨不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中间隔了个人没那么方便,但说话还是能听见的,姜从珚向三哥问起外祖母外祖父的情况。
“二老身体都还康健着,尤其是祖父,每日还要去军营练兵、巡查,今年刚开春就往瓜州、肃州巡边去了,只是祖母听说你远嫁,见不着你人有些担心,现在看你跟漠北王感情这么好,我回去跟她说,老太太这下就能放心了。”
“祖母教养我这么多年,为我劳心劳力,我长大了却不能留在她身边尽孝,还要她为我忧心……”提起外祖母,姜从珚很是愧疚。
“只要你过得好,对她老人家来说就算尽孝了。”张徇听她语气低下来,宽慰了句,忙转移话题,“你不知道,有一次老爷子回来,见着你的信太激动,没洗手就抓上去,留了个乌漆嘛黑的指印,被祖母骂了好久……”
姜从珚听他讲这些趣事,想象当时的情景,尤其是那句“抓过马粪的爪子”,也忍不住笑了。
“我以为会派张岭或者秋平来带队,怎么是三哥你亲自来的?刚开春正是要防备周边胡人的时候,事务繁忙,你这时来鲜卑,走得开吗?”
张徇:“你别操心这些,我既然来,肯定是安排好了的。”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十分融洽,拓跋骁夹在两人中间,却好似完全没了存在感,他们谈的都是关于凉州的事,他竟插不上话。
一路骑马慢行,不知不觉就抵达了王庭内部,回到寝帐,姜从珚让阿椿带人去安顿凉州队伍,想到三哥。
“我先前不知是三哥你来,没额外准备屋子,要不我让人在这附近腾间帐篷出来给你休息吧。”说着她叫来阿榧就要去安排。
张徇道:“不用特意麻烦,按你先前安排的来就行。”
姜从珚:“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我兄长。”
人总是会有亲疏远近之分的。
她还想坚持,却忽听拓跋骁开口:“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兄长肯定累了,先让他休息,这些事过后再说吧。”
姜从珚觑男人一眼。
被她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拓跋骁忽有些不自在,面上却故作自然不叫她看出来,好像刚才那句话当真是发自内心,没有一点点别的意思。
张徇也隐秘地看了拓跋骁一眼,从一见面他就感受到这男人对自己那微妙的敌意了,尽管没成过亲,但善于揣摩人心的他早猜到了这敌意的来源。
张徇心中一笑,一本正经道:“漠北王说得对,不过是个暂时的住处而已。”
行吧,都这么说,姜从珚便不坚持了,只让阿榧带人再去仔细收拾一遍,添置些东西。
她命人上茶,又让朱大娘准备丰盛的饭食,一定要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三哥。
这一年来她跟凉州的通信不曾断过,但路途遥远,通信频率并不高,信中能说的话有限,总不及见着了人亲自问来得详尽。
兄妹二人有说不完的话。
姜从珚见拓跋骁孤零零地杵在这儿,“王,我跟三哥说这些家常话,也无甚要紧的,你要是有事去忙就是,我自己招待三哥就行。”
她本意是怕男人待在这里无聊,不想他听了这话反而道:“你的兄长当然也是我兄长,我当好好陪陪三舅兄。”
姜从珚瞅了他好几眼,怪里怪气的,连“三舅兄”这样的称呼都冒出来了。
算了,不管他。
姜从珚跟三哥说了会儿话,灵霄忽然进来了。
它站到张徇面前,伸着脖子盯着他看,似在辨认这是谁,看了会儿,它想起什么了,扭头朝姜从珚委屈巴巴地“哟”了一声,告状似的。
“灵霄在凉州发生什么了,怎么一见着三哥就跟我告状,你欺负它了?”姜从珚笑道。
张徇连忙讨饶,“知道它鬼精鬼精的,我哪儿敢欺负它呀。不过,确实有个人不待见它。”
“谁呀。”她摸着灵霄蹭过来的脑袋,随口问。
“还能有谁,不就那一个。”
姜从珚一下明白了。
张徇继续说:“当初它啄了你就跑,把祖母气得不行,去年跟着你的队伍抵挡凉州后,老太太一见着它,听说这只大鸟就是几年前那只小坏蛋,当即抄起拐杖就要打它,当时的场面,岂是一个鸡飞狗跳能形容的,我们想拦根本拦不住,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打起架来还颇有年轻时的风采……”
张徇口才不错,描述起场景来十分生动,简直像当着她面重演了一遍。
姜从珚“噗嗤”一下就笑了,笑得险些直不起腰,不得不一手支在桌上。
“难怪灵霄冒着大雪也要偷偷跑回来。”
至于为什么说是偷偷,出发前她就说过年前不用回来,再看灵霄腿上也没信筒,显然不是传递紧急消息,那就只能是它自己回来的了。
张徇:“灵霄不见了后,罗七他们还急了好一阵呢。”
姜从珚轻轻敲了敲灵霄的头,“看你做的好事。”
灵霄:“哟~”
两人聊了许久,一直到下午姜从珚才放他去歇息整理,等待晚上的接风宴。
严格来讲,张徇也算朝廷命官,若无皇帝旨意是不能随便离境的,他来时十分低调,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晚上的接风宴也未大办,只请了张铮、何舟、甘萝等人,可惜若澜不在,但过几日她应该会回来一趟。
她去年被派去土默川,中途只回来过两次。土默川是姜从珚最看重的发展,甚至超过了铁,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有了粮食才能发展其余产业,她不允许今年发生任何意外,并且要竭尽全力种下更多的粮食。
没有时间了。
见到凉州熟人,众人无不高兴,姜从珚特意拿出了好酒,张铮等人便对张徇道:“属下今日可是沾了公子的光了,能喝到女郎的好酒。”
张徇笑道:“听说你干得不错,已经有大将风范了。”
张铮:“都是女郎给我这
个机会。”
张徇见拓跋骁独自喝酒,举杯起身,朝拓跋骁道:“不瞒漠北王,今次我来鲜卑,家中长辈命我好好看看阿珚有没有受委屈,如今见了面,我才知道漠北王待她乃用了十分真心,我敬漠北王,祝您与阿珚岁岁如今朝。”
拓跋骁听他这么说,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同样举起酒樽,在空中虚虚碰了下,“那就借你吉言。”
热闹了一阵,眼见夜色渐深,张徇赶路多日也需好好休息一番,酒过三巡夜宴便散了。
姜从珚亲自将人送出一段路,又调拨自己的侍女过去伺候,有什么缺的要的只管提,务必好生招待好三哥。
吩咐好这些,姜从珚转身去浴室洗漱,刚洗完脸褪下衣服跨进桶中,帐帘忽被掀开。
姜从珚抬眸看去,只见拓跋骁高大的身影堵在那儿,高挺的眉弓下一双深邃狭长的碧眸正沉沉地看着自己。
姜从珚莫名嗅到了丝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将肩膀往下沉了沉,移开视线:
“你进来干什么?”
拓跋骁先在她脸上停留了瞬,视线渐渐下移,看她露出水面的一截修长玉颈上缠着两丝乌发,白腻如瓷的肩头挂着一颗颗莹珠,被灯台上暖白的烛火辉映出微光,衬得她愈发如珠粉润,再往下,看到半隐在薄雾和水面中的两只玉团,他身体就开始发紧了。
“今天开心吗?”
闯进来就只为了问这句话?怪怪的。
姜从珚清清嗓子,“当然开心。”
想了想,她补充道:“当然,这也要多谢……夫君特意迁就我。”
一整日下来,想想自己只顾跟三哥说话,让他一个人待在旁边,确实有点委屈他了。
虽她说过不用他陪自己,但他这番表现确实叫三哥放心不少。
“你开心了,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让我开心开心。”拓跋骁已经站到了浴桶边缘。
“……”
姜从珚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发现今晚男人疯狂程度比前几月都厉害。
水面溅起一圈又一圈波浪,地面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渍连绵不断。
好不容易水凉下来,她被他抱回床上,男人依旧饿狼似地扑过来,还差点把她撞到了床头木板上,幸好男人眼疾手快护住了她头。
“你今晚这样,是不是……吃醋了?”姜从珚终于找到喘息的机会问了句。
第126章 第 126 章 “你喜欢他吗?”……
拓跋骁顿住往前动作, 不曾离开,只搂紧她纤薄的后背,四肢紧紧交缠到一起, 牢牢缚着怀里的人, 一时没说话。
姜从珚被他勒得太紧, 费了十分力气才将脖子往后抻开少许距离,柔软掌心捧起他骨骼突出的下巴, 眨巴眨巴眼,眸中水雾散去, 认真观察男人的神色。
“你真吃醋呀?”女孩儿略带沙哑的柔软嗓音轻轻问。
姜从珚原想着男人有点醋意也正常, 他占有欲那么强, 只是没想到他醋得这么厉害, 而且一醋起来就死命折腾她, 要不想办法制止, 她都担心自己明天起不来床。三哥刚到王庭,她不露面难免引起怀疑。
不过看他吃醋她又有点小小的开心, 想想前不久袄娜公主的事,他虽然没想娶她,也从没表现出过一丁点儿喜欢,可那么多人都在劝他娶, 甚至还让自己去劝, 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是不开心的, 说不上吃醋, 只是生气男人可以名正言顺纳那么多女人,从道德层面来讲还没有让人谴责的理由,真是不公平。
现在, 让男人为自己醋一醋,也算扯平了。
姜从珚见他脸色仍僵着,难道真醋得这么厉害。
她轻轻捧着他的脸,柔声解释,“三哥虽是我表兄,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在我心里已经和亲兄长无异了,我和他只是兄妹之情,你这醋飞得有点太厉害了吧。”
“我承认,今天光顾着根三哥说话忽略你了,但我们隔了一年多未见,你就体谅下我见到亲人的心情,好不好?”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早已缠在一起,眼前便是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那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姜从珚见他眸色似有松动,乘胜追击,软着嗓音唤了句:“夫君。”
拓跋骁猛地一抬眼,几乎要迷失在这句“夫君”中点头应好,还好在紧急关头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我从没见你这般开心过。”他沉声说。
他当然看得出她和张徇只是兄妹之情,他确实为此产生醋意,但更叫他不得劲的是她今日表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活泼和外露的飞扬神采,他以前竟不知她还有这一面。
无从比较也就罢了,如今见到其中的差距,便如一只钩子轻轻拨动了某根神经。
拓跋骁不能清晰地分析出这种感觉,只是直觉让他焦躁不安,让他忍不住想狠狠地要她,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确信她是属于自己的。
“你在王庭从来不这样。”他又说。
不想他竟这么敏锐。姜从珚回想自己今日的行状,情绪确实外露许多,她真的是太高兴了克制不住。
“因为三哥是我家人我才这样,王庭中除了你我并没有这么亲近的人,你自然看不见我这般。”姜从珚解释道,又抬起清凌凌的黑眸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直直对上男人深沉的碧眸,忍着脸颊冒出的热意,“你瞧,我在你面前也跟平日不大相同,对你说的这些话,我也从不会跟别人讲,更别说像现在这样……”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垂下长睫,半阖眼眸,眼尾一抹羞红,整个人带着欲语还休的娇怯,又好似沾湿晨露轻轻摇曳风中的花瓣,乖得人心都软了。
拓跋骁心情瞬间舒畅了。
她说得也对,王庭里的人自然无法跟她家人比,只要自己是她最重要最特别的那个就行了。
想通这点,胸中郁气散去,刚才中断的兴致又冒起了头。
姜从珚察觉到他身体变化,连忙好声讨饶,“你别那么用力折腾我了,万一明天起不来,我都没脸见三哥了。”
拓跋骁却想,真这样才好呢,欺负得你下不来床-
第二日,姜从珚忍着身体的疲惫早早起了床。
昨晚在她“警告”下,男人虽没继续发疯了,可头先那两回还是叫她累得不行,尤其是腰处还有男人掐着她上下时留下的指印,走路时腿心也有点疼,还好没到动不了的地步。
歇息过一夜,张徇的精气神也完全恢复过来了,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仔细修整过面容,比起昨日更添矜贵。
他今日一身宝蓝圆领窄袖袍,腰系玉带,配玉珏,头带黄金冠,五官俊挺,行走之间风姿绰绰,乍一看不像边塞武将,反像中原富贵乡培养出的世家公子,然他一双亮眸看似端正,仔细一看却是狡黠的狐狸眼,要真信了他是个温润君子,恐怕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一大早,用过早饭,他揣着一本名册去找姜从珚。
拓跋骁最近忙着调兵布防、探听边境情况、征调今年新入伍的兵士和战马,还要关注慕容部那边的情况,后续的粮草调配都是烦杂之事,昨日耽搁一天,今天本该早早去军营,却还特意留了会儿,见了张徇陪着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姜从珚注意到男人在看到三哥的瞬间变了表情,虽极细微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是叫她捕捉到了,心里不由好笑,借着袖子遮掩轻轻挠了下他手心。男人浑身一绷。
拓跋骁离开后,兄妹二人终于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了。
姜从珚挥退身边的侍女,与张徇各坐在高桌两边的椅子上。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拓跋骁的关系怎么样?”
没想到三哥问的第一句话还是这,姜从珚失笑,支着下巴:“难不成三哥以为我们昨日都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张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喜欢他吗?”
姜从珚一怔,眸中的笑轻轻凝固住了。
喜欢?
她喜欢他吗?
她好像从来没去想这个问题,或是潜意识里逃避吧。
“你不喜欢他?”张徇眯起眼。
姜从珚摇头。眼中慢慢浮出思索之色,“他待我很好,比我一开始预计得还要好很多,他不像一般男人妻妾成群,到现在为止也只娶了我一个,前不久柔然派了公主过来想要联姻,他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平日里也几乎事事顺着我,我能在
不到一年时间里将势力发展起来,全赖他支持……”
姜从珚说起过往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拓跋骁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
“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的男子,恐怕世间都找不出第二个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张徇盯着她,再问:“你喜欢他吗?”
姜从珚呆呆地看着三哥。
他不在乎拓跋骁对她究竟有多好,只问她喜不喜欢。
她张了张唇,却回答不上来。
张徇继续说:“你知道祖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开心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希望你嫁个自己喜欢的郎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幸福。要不是你送回凉州的那封信,祖母是真打算被皇帝安上造反罪名也要接你回来的。”
眼眶忽又感到热了,姜从珚努力抑制不断冒出的酸意,涩着声音道:“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就算除去那些‘大事’,只单独说跟他在一起的感受,我有时也会很开心。要是这般过一辈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尽管男人总做出些让她恼怒又无语的事,但不可否认,更深层的情绪中她是愉悦的,甚至让她平静的内心鲜活起来,感觉自己真切地活在这世上,不是一道轻飘飘的灵魂,偶尔与他置气拌嘴,看似生气,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趣。
张徇的五官终于柔和下来,长生奴没明说,但他感觉到她应该也是有点喜欢的,不然不会说出愿意过一辈子这样的话。
这样就好。
她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小小年纪遭逢大难,这些年又拖着病体,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被皇帝一旨诏书赐给了个陌生男人。
上苍终于肯垂怜她一次,让她运气好了一回。
“既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只愿时移世易后,他们两人的感情能永续长存,岁岁如今。
接下来张徇终于说起此次前来鲜卑的正事,他从怀中取出名册递给她看。
姜从珚飞快扫了一遍,抬起头,“怎么这么多?都调来了凉州怎么办?”
她昨日已经得知了队伍人数,将近五百人,但不知具体是哪些,还以为大部分是学徒,没想到竟都是老师傅、战场医护和各处管事,更不要说派来的识字先生,几乎把她这几年教出的寒门子弟囊括一空。
“这些人本就是你这些年培养出来的,现在你需要人手,调到你这来也合情合理。”
“这……”
“你别只顾担心凉州,以前你没来时不也过来了吗?而且,基本体系已经建成,后面再按这个流程招人,学个三四年也能把人手补上了。”
人已经到了,再送回去好像也不现实。
如三哥所说,凉州的医疗、教育、各项技艺的培养体系已在逐步完善,不拘出身,甚至还出钱补贴一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培养出人才只是时间问题。
“好,那我就多谢三哥了。”
姜从珚再次认真看了遍名单,按她要求的,冶炼、农耕、教育、医疗、造纸印刷等几项的人才占了大头,还有一项勘探,人数虽少,却极为重要。
要知道,原本羯族所在的地盘可是一个大宝库啊,煤矿、铁矿不仅储量大质量好,还容易开采,真开发出来,鲜卑的实力起码成倍增长。
姜从珚有预感,鲜卑与梁国的盟约维持不了多久了,贸易随时会中断。
去年打下羯族后,将大半男丁迁到了土默川种地,剩下一些女人和半大少年,还有少数被羯族奴役的汉人,拓跋骁将苏里留在那里坐镇,姜从珚后续也派了些人过去安抚,目前还算安分。
尤其那些汉人,更是迫不及待表忠心,漠北王的可敦是汉人公主,听她的命令总强于被胡人压榨强。
名单上有些人是她以前就熟悉的,有些是近两三年才培养起来的,听张徇细细介绍名单情况,姜从珚对整体情况更清晰了。
说完这些,张徇喝了口茶润喉,忽然问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如果拓跋骁不满足于现状决定举兵南下,你到时要怎么办?”
第127章 第 127 章 “所谓的血脉当真如此……
“三哥是担心我会与大梁为敌吗?”姜从珚垂下眸, 目光虚虚地看着手上的名单。
“你知道的,从前朝起张氏世代牧民凉州,没有一天不在跟胡人厮杀, 半数儿郎的归宿都是战场, 凉州大地都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况祖爷爷受太-祖恩泽,祖父也曾誓死追随昭文太子立志守护汉人江山, 不管现在的梁帝多无能,他也绝不允许胡人把屠刀举向汉人。”
“祖父忠的不是君, 是他的义, 我只是怕到时拓跋骁真这么做, 你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张徇叹了一声。
姜从珚虚散的眸光一点点凝起, 最终聚成一道明亮而坚定的眼神, 她抬起长睫, 定定地看着他:“三哥,时移世易, 变幻莫测,我也不知道今后的路会走向何方,但我能跟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 就不会允许拓跋骁随意屠杀汉人。”
以后?她其实也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但事情发展到何种局面并非她能控制的,甚至, 她也不知道, 两年后拓跋骁原本命定的轨迹会不会被她改变。正是这份不确定,让她至今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只能摸索着走一步看一步。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 一个人的升与陨,能对这个世界的格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张徇道。
这是他此前最担心的问题,若拓跋骁率军直攻梁国,以祖父的性格绝不会坐视不理,届时双方厮杀起来的话,长生奴又该怎么办呢?
“实际上,拓跋骁并不是个弑杀的人。”姜从珚又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去年攻伐羯族那场战役,他只杀了参战的士卒和贵族男人,剩下的平民并未动他们性命,只被迁离原地去土默川种地而已。三哥,你常年跟关外匈奴、羌胡接触,你也知他们手段有多残忍,便是汉人自己内部斗争起来,流起血来又何止千万,相比他们,拓跋骁或许已经算得上仁慈了。”
张徇摇头:“长生奴,你还是不懂,就算汉人间厮杀得再惨烈,于他们而言也是自己人之间的斗争,一旦外人想介入,他们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姜从珚皱眉:“所谓的血脉当真如此重要吗?”
“是!”张徇毫不犹豫地答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是绝大多数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姜从珚卸了丝力,脊背往后靠在椅子上。
或许她早已习惯了后世多民族融合的国家,她并不那么在乎血脉,在她看来,一个君主的性格、能力、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远比所谓的血脉更重要,但时人不会这么认为,尤其是那些高傲的士族,他们绝不允许看不上的野蛮胡人骑在自己头上。
并且,他们还会真心的认为这是为了大义。这种观念,短时间内是无法凭借人力扭转的。
张徇见她有些低落,想了想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我把曲姚给你带来了。”
姜从珚眼神一下亮了,直起身,“那你快让他过来。”
“行,我就叫人去传话。”张徇当即招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两句,又问她:“你只说有桩大生
意要跟他谈,到底是什么,现在总能说了吧?”
姜从珚微微一笑,看着他,“三哥急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曲姚,右扶风人。
六年前,曲姚之妻带着他儿子回家奔丧,路遇匪徒险些丧命,被姜从珚的人所救。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骨血,简直看得比眼珠子还精细,姜从珚救下他们的性命无疑是个天大恩情,曲姚找到她,痛哭流涕说要报恩,姜从珚顺势提出让他替自己购粮之事。
凉州也有商队,但来往于大梁之间的并不多,尤其规模太大的话还会被梁帝盯上,加上交通不够发达,许多地方十分排斥外来人口,只愿跟熟悉的人行商,多有掣肘。
曲家世代行商,根深叶茂,人手遍布大梁,粮、茶、酒、丝绸等都是他们交易的大头,同其余豪商一样,曲家也背靠着几个士族,早跟各处打好了关系。
凉州土地荒凉,能产出的粮食并不多,便是军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只有战时才能供应饱饭,姜从珚一直在想办法搞粮食。
选中曲姚,不为别的,只是她正好看过一篇细碎的资料,他中年丧妻丧子,族人也沦丧在匈奴的铁蹄下,后随朝廷南迁,他散尽家财为谢绍招募人手抵抗匈奴,成为当时广受称赞的义商。
这样的义事很多,只是能被流传下去的只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更多的人和事都消散在了历史的尘烟中。
既然知道曲姚会丧子,姜从珚便早早命人去打听,一直暗中关注着,直到听说他妻子要带着儿子回家奔丧,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就是那个节点,加派了人手。
果然,她的人从山匪手中救下了两人性命。
曲姚一开始想以丰厚的金银来报答她的恩情,但她不要,她只请他用自己的人手帮她暗中购粮,所有粮资、车马费全由她付。
他当然不愿意,这太危险了。
“凉州地处胡人与大梁之咽喉,若无足够的粮草,战士们岂有战力,凉州儿郎为了大梁江山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你忍心他们因为粮食不够而丢了性命吗?况,凉州有失的话,大梁江山又能在胡人的马蹄下坚持多久呢?国土飘摇,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又岂有宁日?”
曲家能成为一方豪商,自不会不懂政治,他很清楚凉州尴尬而艰难的处境。
姜从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曲姚心中存着一份大义,终究还是同意了。
这几年合作中,每年都替凉州购了三万石以上的粮食,很是出了力气。
不到两刻钟,曲姚就过来了。
这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身半旧的细麻长袍,身材微微发福,五官生得圆润,看起来就是个和气的人,谁都愿意多跟他说两句话。
他一见着两人,眼睛就弯了起来,连忙躬身行礼,“小人见过公子、女郎,哦不,小人现在该唤公主。”
张徇见惯这张笑面虎般的老脸,眼皮都没抬,“行了,别耍宝了。”
姜从珚道:“你还唤我女郎就行。”
曲姚直起身,“几年未见,女郎大不相同了,要不是公子在这儿,小人都不敢认。”
简单续了会儿旧,主要是曲姚在说,最后转回正题。
“不知女郎信中所说的生意究竟是何?”曲姚问。
姜从珚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糖。”
“糖?”
二人异口同声,齐齐望向她。
“准确来说是石蜜和红糖。”
石蜜,也就是蔗糖,远比饴糖麦芽糖更受欢迎,这种糖最开始是从西域传进来的,现今西域商道被匈奴截断,石蜜更是千金难求。
“女郎是想另辟商路?”曲姚问。
姜从珚摇头,“非也。”
“那要如何……”曲姚不解了。
“我有制糖技艺,欲在岭南栽种蔗苗,到时无需通过西域也能产出石蜜,这难道不是一条光明的商路。”
“女郎远在鲜卑,如何能隔着几千里距离插手岭南之事?”
“我自有我的办法,无需你操心,你只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做这桩生意。”
曲姚原以为女郎小小年纪能做出这番事情已是不凡,到现在他才惊觉,他看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恐怕还蕴藏着他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
曲姚定下心神,抬起眼,问:“女郎有什么条件,需要我做什么?”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和气神态消失了,五官还是那般圆润,却在这一刻展现出作为一方豪商当家人的气势。
“还是那一件事,粮食。”
曲姚的气势没维持几秒,表情就垮了下来,为难地看着她。
“女郎,这两年天气越来越冷,尤其去年,听说南边都遭了雪灾,那些大户肯定更不愿卖出粮食了。”
“所以我让你用糖去跟他们交易。”
想要买糖,就用粮食来换。
姜从珚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大户选择囤粮,他们深知乱世里粮食是比黄金还重要的东西。
但能囤一点是一点吧。
她在南边确实没有多少人手,但有桓均呀。姜从珚相信,他会配合自己做好这件事的,她也早给他去了信。
他去年去了南方,大半年过去,应该初步站稳脚跟了吧,现在正是施展拳脚的时候。
“不知女郎能产多少糖?”
“比你想的还要多得多。”姜从珚道。
曲姚思索许久,最终还是应下姜从珚的要求了。
糖可以去换粮食,同样也能换别的,拥有独家贩糖的渠道本身就是一种隐形的资源和利益。
曲姚同意后,姜从珚才跟他说起自己的安排。
竟是朝廷里的人!
连张徇都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两眼-
晚上,拓跋骁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见她坐在堂屋,桌上放着一叠纸,走过来问,十分自然地亲了口她的脸,“在看什么?”
现在天气暖和了不少,姜从珚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嫌弃地推推男人的胸膛。
“我在想,为了防止再发生像慕容部那样的叛乱,我们应该加强对各部的统治能力,你觉得呢。”
“嗯,你说得有道理,那要怎么做?”男人坐到旁边,不安分地把玩着她的手。
姜从珚瞪他一眼,狠狠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拿起桌上一张文书给他看。
“不如像中原朝廷一样,给每个部族的重要首领和将军派发任令,但凡要更换首领,全都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派下新的委任书才算合法,若不从,便均视为谋反。”
拓跋骁碧眸亮起,却道:“鲜卑没有文书。”
“那用汉文可以吗?”
第128章 第 128 章 “谢谢你,夫君。”……
“汉文?”
“嗯。”姜从珚点头, “你随我来。”
她站起身,朝书房走去,男人听话地跟过来。
姜从珚扫了眼书架, 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 足足取了七八本。
她将这些书摊到桌上, 一册册翻开,示意他看。
“这一册, 是去年大雪后统计的王庭人口和受灾情况,这一册是若澜编好送回来的土默川的户口册, 这本, 是制糖作坊的账册, 还有……”姜从珚一一给他介绍。
拓跋骁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起来, 发现上面不仅内容齐全, 还有许多图表, 一眼望去十分清楚。他之前见过这表格,是她和她手下记账的方式, 她还用一种简化的符号来代替原本的数字,让数据看上去更加简洁明晰。
“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摊子铺大后,光凭脑子的记忆难免会出差错, 涉及到人口这些庞大的数据, 不用文字记下的话没有人能理清其中的细节,更别说各级命令等, 若无文书明确指令, 只靠人来传信,一来中间容易传错话让人会错意,二则, 若底下人怀有私心或有心怀不轨之徒假传命令,极有可能误了大事,有了规范的文书就能大大避免这种情况。用文
字专门记录下土地、人口、经济、税收等情况,更能加深我们对各处实际情况的了解和掌控力,底下的人也不必非要当面回来禀告,可以用传信的方式交流……”
姜从珚一口气说了许多使用文字的好处,拓跋骁的视线再次落回手心的账册上,看了会儿,复又看着她的脸,“你说的很对,文字确实很重要,但鲜卑没有这么复杂的文字,至于你说的汉字,鲜卑没有人认识汉字,把你那套方法用到鲜卑行不通。”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教他们识汉字。”姜从珚暗自吸了口气,抬起眸,直直对上男人的眼睛。
拓跋骁眉头一紧。
姜从珚不躲也不避。
这件事她考虑很久了。
汉字是中华文明的载体,是中华文化的结晶,更是民族创造力和凝聚力的重要标志。
习字是件大事,甚至算得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意识形态和思想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时的鲜卑人未必能认识到这点,但他们的直觉会让他们排斥外来文化。
去年她刚到鲜卑,立足未稳,人手不足,自然不会一上来就提这个得罪所有人的建议,与此同时,她也在暗暗观察拓跋骁。
史书上说他改革汉化,可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看到汉化的苗头。
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将近两千年的王朝跌宕中流传不绝,那当时的情况应当十分轰动,不可能只是一纸空文,他必定是做了某些行动才能留下这么深远的影响。
她也发现,除了某些过于冗杂的繁文缛节,拓跋骁不排斥汉文化,他很喜欢自己念书给他听,但,仅此而已,他目前透露出的思想中,并未想要主动改革汉化。
她原本还想等一等的,三哥今天那句话提醒了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有一天拓跋骁南下,若最后当真是他击败了所有对手统一南北大地,那时该用什么手段来维持统治呢?
像乌达鞮侯那样只靠蛮横的军事力量镇压各处,天下终有一日会再乱起来,神州大地最后还是会陷入四分五裂的战火中。
除非他能改革汉化,让汉人接受他的统治。
拓跋骁身上有一半汉人血脉,这算他一个优势,再将汉文化作为正统,中原汉人或许便不会那么排斥了。
当然,这都是她美好的想象。
拓跋骁看了她许久,合上掌心的书册,道:“这恐怕很难。”
他只是说这很难,并没有说不行,更没有因此怀疑她的用心。
“我知道。”姜从珚朝他扬起一抹笑,“但我仍觉得该这么做。”
“语言或许会消失,文字却会留下痕迹,能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使历史得以传承,生活得以记录。古往今来,三皇五帝、王侯将相,他们的肉身早已化作黄土,可后人却永远记得他们。我们也终有归于大地的一天,因为有文字,说不定后世也会传唱出属于我们的歌谣。”
拓跋骁不自觉想象起她话里描绘的那个场景,世人会说他是英勇的王,她是美丽聪慧的公主,他们是天作地合的一对夫妻。
“你是汉人,这件事不该你来提,族里的人会怀疑你,我来说。”拓跋骁道。
姜从珚瞳孔微缩,怔怔地看着男人,他连这都替她考虑到了。
只要提出习汉字,不管是谁都会遭受猛烈的攻击,便是王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落泪。
她从座上起身,站到男人面前,顾不上嫌弃他的汗,主动伸出胳膊环住他脖子,侧脸贴着他下颌,闭上眼,在他耳边轻声道:
“谢谢你,夫君。”
拓跋骁听得这么一句话,感受她说话的气息拂过脸颊和耳廓,骨头都酥了,只觉刚才答应下来的事都不算事儿了。
他重重地回抱她,扭过头,还想去亲她的唇。
姜从珚不干了,皱着鼻子往后仰。
他在外奔波一天,又是灰又是汗,她能接受抱抱,却不喜欢他这么亲自己。
拓跋骁的眼睛都冒火了,灼灼地看着她,姜从珚就是不肯。
“我去洗!”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嗯好。”女孩儿娇笑着应声。
很好,现在不用她提醒他也有这个意识了。
拓跋骁火急火燎地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她不在卧室也不在书房,最后在饭厅找到她。
她坐在餐桌前,面前已摆上今晚的饭食。
听到声音,她侧过腰,仰头朝他看过来,“洗好啦,吃饭吧。”
拓跋骁:“……”
“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说。
拓跋骁就说不出话了。
他沉着脸重重地坐到她旁边,也不说话,大口咬起了面。
姜从珚知道男人郁闷,只在心里憋笑,不敢再惹他,低头安静吃自己的面。
忽然,她碗里多出一大片叉烧。
抬头看过去,拓跋骁干的。
今晚的饭比较简单,主食是羊汤面,奶白醇厚的羊汤加上筋道的面条,缀上几片这时节才冒出头的鲜嫩野菜,已是十分鲜美。
因他喜欢肉,每顿饭都要特意给他做两个大肉菜。
“我不吃。”叉烧是按男人的口味做的,肥瘦相间,偏咸香,她不爱吃。
她想将肉夹回他碗里,男人却不许。
“你比冬天时又瘦了,该多吃点肉。”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姜从珚却觉得他是故意“报复”自己。
她争不过他,又一直被盯着,只好慢慢啃了起来。
朱大娘手艺很好,叉烧味道其实很不错,但太腻了,她好不容易吃了一半,感觉再吃就要反胃了,便把剩下的塞到他碗里。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拓跋骁见她当真十分勉强,也不逼她了。
被她咬过,他半点儿不嫌弃,还十分乐意,一口就把剩下半片肉吞进去了。
饭后,姜从珚足足喝了两杯茶才将这股油腻感压下去,然后——
她撑着了。
拓跋骁原打算一吃完饭就把她拐到床上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难受?”
“有点,让我歇会儿。”她声音都虚了两分。
拓跋骁用手去摸她肚子,果然微微胀起。
歇了一个时辰,直到快要入睡,姜从珚仍有些不舒服,就算拓跋骁真想干什么也不能这么禽兽。
他朝床上一倒,表情显见地十分郁闷。
这算不上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姜从珚实在想笑,只是一笑就肚子疼。
“……”-
学习汉字不是一件小事,前期准备工作诸如造纸、印刷课本、修健教室等就需要不少时间。
姜从珚大概列了计划表,见了刚到王庭的队伍,先把各项杂事安排下去,又着手安排勘探的事,继续扩大各个作坊的规模,尤其是冶炼作坊。
王庭土地有限,她已把部分产业安排到了土默川,那边能种地,人口多劳动力足,交通也方便,还有若澜照管着,再合适不过。
张徇偶尔过来跟她交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他便自己骑着马在王庭闲逛。
一路上,他看到放牧的牧民,游戏的儿童,勤练弓马的少年,热火朝天的作坊,还有大队的鲜卑骑兵在训练……整个王庭生机勃勃,几乎看不出遭受暴雪的痕迹,跟羌族、匈奴那边的情况截然不同。
为了防备边境上的胡人,还没开春大哥就带人出关暗中察看胡人的情况,结果是他们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冻死了许多人口和牛羊。
张徇在心中默默比较,此消彼长之下,鲜卑必定会再次扩张自己的势力。
他正思索着,忽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个骑马的鲜卑女郎,看着衣着不凡,十分年轻。
张徇礼节性地朝她点了点头,正想继续前行,对方驾着马过来。
“你好。”
对方说的竟还是汉语,张徇惊讶
挑眉,对这女郎生出两分好奇。
第129章 第 129 章 这一天天的,除了打架……
“你好, 在下张徇,是你们可敦的兄长。”张徇道。
只是对方好像还不太熟悉汉语,听完他的话, 凝神思索分辨了会儿, 然后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语说:“哦, 我知道了,你是阿珚姐姐的阿干。”
“你真好看长得, 跟阿珚姐姐像。”女孩儿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张徇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夸自己好看,眼神更是十分直白地盯着自己, 但她眼睛清澈, 只有单纯的好奇和赞美, 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阿珚的好朋友吗?”张徇主动问, 特意放慢了语速。
她听懂了“名字”、“阿珚”、“朋友”几个词。
“我是兰珠, 是好朋友,我们。”兰珠回忆着前段时间会学的词汇, 努力将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成完整的话。
张徇并不介意她说话不利索,反而对这个鲜卑姑娘很好奇,她看着不像混血,身份应该也不低, 竟然会主动学汉语。
“你的汉话是跟阿珚学的吗?”
“啊?”
见她好像没听懂, 张徇耐心地放慢语速重复了遍,“汉话, 阿珚, 学习。”
兰珠大概明白他在问什么,点点头,“嗯嗯, 阿珚姐姐,兕子、阿椿、阿榧,学习。”
头一次跟人这么说话,张徇觉得还怪有意思的,继续问。
兰珠的汉语不利索,但只要说出几个特定的词汇,她意会到意思,竟也能回应。
张徇问了些她跟姜从珚的事,侧面打听出两人关系确实亲密,阿珚在王庭经营得很好,他还不动声色地问了拓跋骁,得知他正重用张铮帮他训练军械兵,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兰珠对张徇也很好奇。
除了姜从珚带来的,她还没见过别的汉人,尤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公子。
阿珚姐姐是从中原来的,她带来好多她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还送了自己好看的胭脂,香香的香膏,精美的首饰,漂亮的丝绸,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食物。
在她的想象中,中原应该是个丰富多彩的国家,听说那里有高大精美的宫殿,让人眼花缭乱的街市,温柔如水的漂亮姑娘,端正温雅的郎君,他们跟鲜卑人很不同。
兰珠从没去过,实在很难想象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
阿珚姐姐让她对中原姑娘有了认识,见到张徇才明白汉人称赞的郎君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骑着马慢悠悠地在草地上闲逛,兰珠还热情地给他介绍王庭的情况,尤其是姜从珚来了之后建起的作坊。
遇到实在听不懂的,用手比划比划,竟也能继续说下去。
张徇脾气温和,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微笑回应,兰珠想,果然是阿珚姐姐的阿干,比何舟他们好相处多了。
有时她去找他们聊天,他们一个个都躲着自己走,因为一两句话意思不对还跟她急,哼!-
离春季大会已经过去十多日,各部陆续有人离开王庭。
这一次大会,姜从珚的糖名声大噪,许多人都等不及要跟她换,但她库存实在不多,还要预留先前约定好给各家贵族的,每部只换到了一点点,实在不过瘾,跟她约定过几个月还要来换糖。
各部首领则被拓跋骁要求多留些时日,说后面有事要宣布。
众人一开始以为拓跋骁要说柔然的事,没想到这一日上午,拓跋骁把大家聚到王帐,问,“慕容部叛乱,你们怎么看?”
底下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无一例外全都在谴责慕容鳍,同时还不忘表忠心,说自己绝不会像慕容鳍那样背叛王的。
“这几日本王考虑了许久,为了防止再发生慕容部那样的事情,本王决定对你们每个部族的首领和将军进行任命。”拓跋骁说。
“啊?”
“这要怎么做?”
众人目露疑惑,不懂这个“任命”要怎么进行。
拓跋骁扬手击掌,便有一列亲卫端着托盘而入,上面盖着绸缎,看不见具体的东西。
几十双眼睛眼睛向日葵追太阳似地跟着那托盘转,最后看亲卫把东西放到了拓跋骁面前的桌案上。
拓跋骁掀开遮盖的绸缎,最先吸引人视线的是一盘金光闪闪的金印,金印还分了几种,有大有小,印首上系着不同颜色的绶带。
他又掀开另一个托盘,似乎是一种特别的硬纸,堆放在一起,外用薄木板做封皮,绘了彩漆,好像还画了他们不认识的符号,众人更疑惑了。
拓跋骁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山岳带着极其强势的压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下首的人,沉声道:“本王以为,慕容部叛乱,最根本在于慕容鳍有不臣之心,任由他没经过本王同意就取代了慕容铁的首领位置,才使他野心膨胀以为自己能跟本王作对。”
“今后,本王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
诸部首领点头附和,“王英明。”
他们以为王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要借慕容鳍的事对自己下警告,他们可不敢像慕容鳍那样,他们人少的部落总共才几千人,人口多的倒是有十几万,但能组织起来的军队最多也就一两万,还没那么多武器和铠甲,跟王对着干简直就是找死。
“鉴于先前的情况,本王决定像中原王朝那样,对你们派发文书和印信,以后只有经由本王同意收到文书和印信才能当上首领,若没有这两样东西,就不能调动底下的人,再敢有动作,就视为谋反,全部杀之。”
“这……”
“怎么,你们有意见?”拓跋骁一道眼锋压过来。
“不敢。”那人忙道。
拓跋骁这番话听着倒是没问题,他们现在的位置和权力也没变,众人却莫名感觉脖子多了根绳子套着自己,好像一举一动都被束缚了。
拓跋塔统领鲜卑时,从来不会这么要求,他们各部首领向来都是自己族内推举的,他们只需按时缴纳牛羊,听从拓跋塔的命令跟他一起打仗就可以了。
但拓跋骁现在手握数万直系精锐骑兵,众人都不是他对手,加上他刚登上王位不久就把各部都揍了一遍,现在的首领本就是被他选出来的,不管是出于追随的情感还是迫于他的威慑,明面上都不敢表现出反对,只是心里仍有一丝不得劲儿。
拓跋骁不再跟他们废话,从前到后,亲自将任命书和印信派发给众人。
最先拿到手的人翻开一看,懵了——这上面的字,他们一个也不认识啊。
宽大的王帐内又响起嘈杂的声音,他们还跟旁边的人相互看,嗯……仔细对比,上面画的符号确实不太一样,但他们也记不住啊,倒是对手里的金印十分感兴趣,忍不住把玩观赏起来。
金印外表虽是金色,实际是用铜和银铸成的,以龟、驼为扭,造型精巧别致,很是考验铸造技艺,在场的部族几乎没有这么高的技艺水平,很是稀奇。
他们并不觉得这是自己身份的象征,反像小孩子得到了新奇的玩具。
待所有人都领到属于自己的任书和金印后,终于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了。
“王,我们不认识上面的字。”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拓跋骁道。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本王要在鲜卑中推行汉字。”拓跋骁说。
因为过于震惊,众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说要推行什么?汉字?
汉字?那不是汉人的玩意儿吗?哦,对,他们手上拿的这两样东西也是汉人的玩意儿。
春日的阳光通过穹顶上的天窗在室内落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正好照见拓跋骁上半张脸,一双碧眸锐利到不可直视,带着某种十分尖锐的攻击力和气势,以至于竟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声。
“我同意王的决定。”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看过去,是兰珠,她从座上站起身,突出地立在众人中间。
有人皱了皱眉。拓跋勿希被打个半死后,他意识浑浑噩噩,手下的军队就被兰珠接管了,哦,听说丘力居也帮忙了,这几月兰珠总跟他们一起议事,每次王说什么,她总是第一个迎合的。
兰珠又一向跟汉人可敦走得近,听说她还在学汉话,前天还有人看到她跟一个汉人说了半天话,她是不是完全投靠王了?六王子是不是再也不能翻身了?
贺兰部的首领贺兰诨见状,朝她使了个眼神,她却好似完全没感觉到,贺兰诨
急得不行,要不是中间隔着几个人,他恨不能把她拽下来。
“兰珠。”他严厉地斥了一句,还不等说什么,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我也同意王的决定。”莫多娄说。
接着,又有零星几人站出来,仔细一看,都是拓跋骁的死忠,更多的人却沉默着。
拓跋骁寒眸扫视一圈,“其余人呢,你们同意吗?”
面对这般高压氛围,那些小部首领都不敢冒头,最终还是贺兰诨开口:
“王,您让我们学汉字,鲜卑不就变成汉人的天下了?”
拓跋骁:“汉人的天下?在场的谁是汉人?就算学了汉字,鲜卑不还是你们在做首领?你们手下的人不还是鲜卑子民?”
“这……这不一样。”贺兰诨急得满头汗,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鲜卑人还是鲜卑人,是这样没错,可他总觉得不对。只有汉人才会学汉人的东西啊,他们鲜卑不该跟汉人一样。
“不用再说,本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族中推行汉字,你们现在可以表态,不同意的举手。”拓跋骁长臂一挥。
拓跋骁态度如此强势,那些原本不愿意的,在他的威吓下也不敢冒头了,谁知道这时候跳出来会不会被王记恨上从而撤了自己的位置。
小部落不敢冒头,像独孤和宇文两部,在土默川北压制得死死的也不敢反对,莫多娄等直系手下更是无条件追随王,最终举起手的只有零星几人。
拓跋骁的视线在这几人身上停留了几秒,看得其中两人忍不住把手放了下去。
最终坚持着不肯同意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好,你们大部分都同意,推行汉字的事就这么定了。”拓跋骁一锤定音。
众人:“……”
他们敢说不吗?
议事完毕,待众人走出王帐,贺兰诨拉住兰珠,“你为什么要同意拓跋骁,你难道忘了你的立场了吗?”
兰珠板起脸:“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部族今后,跟王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贺兰阿爷,你该早点看清现状。”
贺兰诨没能教训她,反倒被她说了一顿,气得咬牙,冷哼了声,“我跟你一个女娃说什么,我去找拓跋勿希,军队交到女娃手上就是不行。”
这话戳到兰珠心窝子了,“女娃怎么了?去年大雪,他一件事也不管,都是我去找可敦帮的忙,我也是阿摩敦的孩子,你们只认可他不认可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娃他是个男人。”
贺兰诨被说得挂不住脸,从她身边走过去,“我懒得跟你说。”
兰珠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跺了跺脚,捏起拳,“哼,阿珚姐姐跟我说了,女人不比男人差,他们能干的,我也能干,我就是要做得比你们都好。”
看到怀里抱着任命书和精致的金印,她的气才消了不少。
翻开书,看着上面“拓跋兰珠”四个大字,这是她的名字,她认得,阿珚姐姐亲自教她写过,她慢慢抚摸上去,低头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以后也有名正言顺的职位了,是被王承认的将军-
推行汉字是件浩大的工程,便是拓跋骁用强势的姿态宣布了这件事,他们一时迫于无奈不得不应下,等到真正实行的时候肯定推三阻四,搞各种小动作。
这些,姜从珚都早有预料。
甚至还没开始动作呢,这些日子王庭中又传起关于她的流言了,说肯定是她蛊惑了王才让王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想把鲜卑变成第二个梁国。
众人正议论纷纷,这时,大巫传出消息,说昨日彩云出现,铺满鲜卑的天空,彩云是仙人的坐骑,说明有仙人经过,是大大的吉兆啊,她趁机向天神求卦,天神降下旨意,说鲜卑王、后和鸣,会让鲜卑一直繁荣强盛下去的。
大家被这卜词吸引注意力,又想起姜从珚曾经铸金人,她是被天神选中的人,天神眷顾鲜卑,天神认可的人怎么会对鲜卑不利呢,尤其是亲眼见证过那神圣场面的人,更是心怀敬畏,再不敢胡乱传谣。
谣言风波过去,姜从珚正着手准备推行汉字的各项事宜,却见兕子急急闯进来。
“女郎,不好了。”
姜从珚手一顿,头皮发麻,一听这句话,她也要不好了。
“又怎么了?”
“苏里将军跟三公子打起来了,说要杀了公子。”
“……”
不是,这一天天的,除了打架就没别的事了吗?
第130章 第 130 章 “我在一天,她就只能……
姜从珚再头疼, 涉及到三哥,也只能放下手头的事立马赶去处理。
她对张岭几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去处理点急事。”
又让人去通知拓跋骁。
苏里性格桀骜, 仅凭自己不一定能制止得住, 当然, 她还要讨个说法。
以三哥的为人肯定不会主动找麻烦,只能是苏里不知抽什么风了,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是他随便打人的理由。
…
凉州队伍驻扎的营帐前, 只见周围围着一大群人, 几要把帐篷间的缝隙挤得一丝不剩, 偏中心空了一圈出来, 正好看清打得你来我往的两个人。
张徇虽也从小练武, 还上战场杀过敌, 但他主职是文官,武艺自然比不得苏里这样一直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将军, 更别说苏里怒火冲天、脖颈青筋暴起,胀得通红,犹如一头狂怒的雄狮,下手又狠又重, 真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张徇凭借技巧和灵活的动作躲了几下, 脸上却还是不小心挂了彩,对方好像特别喜欢打他的脸。
“我是你们可敦的客人, 你无故打上门要我性命, 不怕事后被责罚吗?”张徇好不容易躲开一拳,见缝插针地问。
苏里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从语气中感受到对方的不满, 咬着牙:“打的就是你这中原小白脸。”
张徇随行的亲卫想上前解救公子,却被苏里的人拦着,对方都拿着兵器杀上门来了,万一公子有个闪失他们回去可怎么交代,亲卫们本想不管不顾杀开这些鲜卑人,公子却不准他们动兵刃,只让人去请姜从珚和拓跋骁。
随着时间拉长,张徇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已完全落入下风。
苏里得意地笑了笑,扬起胳膊正要狠狠一拳朝他脸上砸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姜从珚骑马赶来看到这一幕,心底不由冒出巨大的怒火。
“苏里,你给我住手!”
姜从珚完全沉下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里,一挥手,她身后带来的鲜卑亲卫蜂拥而上,掀开苏里的人,强势介入两人的战局。
苏里被迫中断,仿佛困兽。
“这是我与他的事,可敦不要插手。”苏里梗着脖子。
“他是我的客人,你未经过我允许便对他喊打喊杀,是不把我这个鲜卑可敦放在眼里吗?”
苏里说不出话,瞪着棕色的大眼。
姜从珚懒得跟他掰扯,下马去看张徇,只见他身上沾了好些灰,发冠歪了,英俊的脸被打出几块红肿,唇角还破了,流了些血。
即便如此狼狈,却也似块美玉,并不折损他的风度。
“三哥,你伤得怎么样?我让人请张复给你看看。”
张徇摆摆手,“不妨事,只是点皮外伤。”
姜从珚还想说点什么,人群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拓跋骁来了。
他飞奔而来,及至人前猛地勒起缰绳,利落跳下马来到姜从珚面前,“怎么回事?我听说打起来了。”
姜从珚刚要回答,张徇抢先她一步,“漠北王,这位将军今日无缘无故找上门来,一句话不说就对我动手,也不听我解释,只一心要杀我。我受点小伤无所谓,可大家都知道我是阿珚的客人,他这么做,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完全没把阿珚这个可敦放在眼里。”
说了一长段话,似牵扯到了伤口,他不得不停顿下,咳嗽了两声。
姜从珚担心地看着他。
张徇继续:“前些日子我看您对阿珚颇为爱护,还以为您会敬她爱她,护她一辈子不受伤害,现在看来,却是未必了。如果真是这样,不如让阿珚跟我回凉州去,至少不必受这种闲气。”
姜从珚眉头微蹙,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说这种刺激男人的话。
拓跋骁听到这儿,已然面色铁青,双拳捏出骨节躁动的声响,他扯了扯嘴角,一双异色的双瞳冰冷地看着张徇,“回去?”
“我在一天,她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他声音几欲刻骨。
他并非不知张徇是故意说这话来激自己的,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激到了。
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便是说说也不行。
拓跋骁不再理会他,转身看向苏里,大步跨过去。
“是你主动打架的?”
苏里并不比拓跋骁矮多少,可面对逼至身前的王,尤其还携着一身凝沉如乌云的气势,他后脊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可他不肯露怯,抬起脖子,敢作敢当,“是,是我主动找他麻烦。”
话音落下瞬间,一道黑影急速逼近,苏里还没看清,脸上就遭到一股巨力袭击,整个人也飞了出去,凭借多年养成的身手才及时稳住身体没摔成狗啃泥。
苏里还在蒙着,拓跋骁扭扭手腕,拳头已经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
苏里对张徇喊打喊杀,对拓跋骁却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姜从珚便见他跟个沙包似地被拓跋骁揍来扁去,很快鼻青脸肿,状况比张徇惨了双倍不止。
张徇看到这一幕,眸光闪了下。
姜从珚正好瞧见,张徇对她并不掩饰,反而递给她个“不错”的眼神。
她就知道三哥不是吃亏的性格,张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中,就他心眼最多,连大哥都吃过他的亏。
这也是苏里自找的,惹谁不好。
“你真不知道苏里为什么找你麻烦?”姜从珚小声问。
张徇摇摇头:“不知道。”
“真的?”
“你不相信三哥?”
呵呵。姜从珚给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张徇“嘶”了一声,“唉,世风日下啊,连家人间的信任都没有了。”
姜从珚:“……”
张徇仰脸看天,转了转眼睛,“哦,我好像想起了件事,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有关。”
“什么?”
“我前天闲逛时遇到了个姑娘,跟她说了几句话,哦,她说她叫兰珠。”
好,破案了。
但姜从珚还有些怀疑,“只是因为你跟兰珠说了会儿话,苏里就吃醋成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徇摊摊手,语气无辜。
刚说到兰珠,兰珠就到了。
她身边跟着个人,可能是给她报信的。
“阿珚姐姐,听说苏里来找麻烦了,没……”看到张徇脸上明晃晃的伤,她把最后半句话咽回去了,沉默了好几秒。
“对不起。”她用汉语朝张徇说出这三个字。
张徇温和一笑:“不关你的事,你不用道歉。”
几步之隔的苏里也头一时间注意到了兰珠,见她一来就奔向那小白脸,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睛都红了,气喘如牛,险些忘记自己还在挨打,就要去揍张徇,刚抬起脸,又挨了拓跋骁一拳,嘴里的血溢了出来。
“兰珠。”苏里大喊了声,显见的气急败坏。
兰珠看过去,苏里现在惨得不成样子了,尤其是嘴里吐出来的血。
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
苏里不讲道理就来找张徇麻烦,现在被王教训也是应该的,可,说实话,见他这么惨,她还是担心的。
“阿珚姐姐……”兰珠羞愧地叫了声。
姜从珚看她还是在乎苏里的,便明白了,握握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苏里被狠狠揍了顿,也算是报了三哥的仇了。
姜从珚上前两步,“王,停手吧,苏里也受到了教训,想必他今后不敢再犯了。”
拓跋骁便收了手,“满意了?”
姜从珚朝他浅浅一笑。
“以后不许你三哥再说那些话了。”
姜从珚失笑,哼,小心眼的男人。
但顶着男人灼灼的目光,她不应声他就一直这样看着她,姜从珚只好“嗯”了声。
苏里第一时间蹿到兰珠身边,“兰珠,你别跟这个中原小白脸说话了。”
兰珠见他外表虽然凄惨,但还能行动,想来没什么危险,放下心来,表情却很冷,“你是我什么人,我要跟谁做朋友关你什么事?”
“兰珠!我们不是说好……”苏里急了,“我昨天跟你求婚,你突然就说不嫁给我了,难道你真不喜欢我了去喜欢这个中原小白脸?”
哇哦!
周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兰珠气红了脸,“你再乱说,信不信我就真的再不理你了。”
她现在只觉他被打得还不够惨,早知道就不该这么快替他求情。
姜从珚和张徇却听出意思来了。
苏里求婚被拒受挫,又听说兰珠跟张徇走得近,就以为他是情敌,兰珠是因为他才拒绝自己的,情绪上头就来找麻烦了。
这些是姜从珚的猜测,当然,实际情况也差不多。
先前苏里被派去羯族坐镇,一去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得到拓跋骁的允许赶在春季大会的尾巴回来一趟,昨夜约了她去胭脂湖边约会。
两人许久未见,自然十分高兴,有说不完的话。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活泼矫健,得了姜从珚送给她的脂膏,原本微黑的脸蛋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健康红润的肤色,肌肤也细腻了许多,在月光和湖水的鳞光中显得那样美丽。
苏里只觉口干舌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
兰珠愣住了。
苏里只觉刚才亲到的脸又香又软,目光移到她红红的嘴巴上,见她好像没反对,便亲了上去。
“兰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今年就结婚吧。”两人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苏里对她说。
兰珠砰砰狂跳的心刚平复下来,听到他说的话,一时沉默了。
苏里见她不出声,坐起身看她,“你不肯吗?”
“之前六王子不同意,可他现在管不了你了,你为什么还不答应我?”
兰珠说不出来,她原先是挺喜欢苏里的,也愿意跟他结婚,但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还是喜欢的,可她却不一定非要跟他结婚了。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她除了跟小姐妹们玩耍,便只有跟苏里待在一起时有种特别的开心,但现在,她每天会做很多事,这些事占据了她的精力,却也让她收获了别的快乐,当然,苏里在她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只是没有那么独一无二,缺了他就过不下去了。
“我们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之前答应过我,说要嫁给我的!”
“那我现在没那么想了不行吗?”兰珠鼓起脸。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别人了?”苏里忽然冷下声音。
“你乱说什么?”
“我都听说了,你跟一个中原来的小白脸说了半天的话,还开心得不行,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中原人最狡诈了,他肯定是故意接近你来骗你的。”
兰珠简直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我没有喜欢他,我只是有点好奇才跟他聊了会儿天。”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了?”
“我有我的原因,不关他的事。”
苏里冷哼,他才不信,他认定了,肯定是那个中原小白脸说了什么话来哄骗她,才让拒绝了自己的求婚。
难得一次约会,两人不欢而散。
兰珠本以为他只是回去生气,没想到他竟打上门来了。
“你现在,给张徇道歉。”兰珠叉着
腰,命令苏里。
苏里不仅挨了顿揍,还要给个汉人小白脸道歉,心里都要憋屈死了,可一个她,一个王,都虎视眈眈,只好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张徇眉毛都没抬一下,对拓跋骁道:“不好意思,我不懂鲜卑语,不知这位将军说了什么。”
拓跋骁朝苏里道:“你用汉语给他道歉。”
苏里“腾”地一下伸起脖子,气得都要哭了,“我不会说汉语!”
兰珠:“我教你。”
“对、不、起,学会了吗?”兰珠一字一顿地说。
苏里扭过头,很想说学不会,可只有三个音调,这么简单的话,小孩子都能学会。
再看兰珠一直盯着自己,大有“你不道歉我就更不原谅你了”的意思。
他将头偏回来,看着张徇,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满脸憋屈愤懑,从牙缝逼出这句道歉:“对、不、起。”
张徇微笑:“不妨事,将军太客气了。”
一场风波终于落下帷幕。
姜从珚找张复仔细给张徇看了伤,张徇打架经验也十分丰富,护住了要害,挨的几下都是皮肉伤,不妨事。
兰珠冷冷看了苏里一眼骑马走了,苏里忙想追上去,可他被揍得不轻,拓跋骁下手没要他命,却故意哪儿疼往哪儿揍,他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根本追不上。
又过了两天,苏里一直想办法讨好兰珠,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物,可兰珠一看他就走,根本不理他。
苏里实在没办法了,去问好兄弟段目乞:“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要怎么才能让兰珠原谅我。”
段目乞挠头:“我怎么知道?”
苏里不管,“你就当帮帮兄弟我,给我想想。”
段目乞也头秃啊。
“欸,有了,我听说兰珠跟可敦关系很好,她很听可敦的话,你要不去求可敦帮忙?”
苏里:“……你想我死就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