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快上车老婆

    “你从哪儿找的自行车?”沈意欢有些惊讶地看着靳延从院墙根推出了一辆二八大杠。

    “找隔壁那家人借的。”靳延兴致勃勃地迈腿上了车, 两条长腿稳稳当当立在地上,“这会儿骑车可凉快了。”

    他将车子往沈意欢这边倾斜了一点,语气里的兴奋都快溢出来, “老婆, 快上车。”

    不怪靳延,他们认识这么久, 确实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沈意欢见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弯了弯唇, 故意表现得迟疑,“你能行吗?没见过你骑车。”

    “我从小就会骑, 绝不会摔着你的。”夜色模糊, 靳延看不清沈意欢的神态,以为她当真害怕,赶紧信誓旦旦地作保。

    再耽误下去表姑一家就要出来了,沈意欢不逗他了。在靳延充满期待的眼神里,斜着坐上了他的后座,“我坐好了,走吧。”

    见她只扶着后座, 靳延眸光微闪, 伸手捉住她的细腕,按上自己的腰,“先系安全带再出发。”

    沈意欢眉眼弯弯,任他作为。

    靳延这才觉得满意, 长腿轻轻一蹬, 自行车就遛出了好远。

    初夏的晚风确实凉爽而舒适,沈意欢一手按着自己的裙摆,一手抱着靳延的腰, 觉得心神都因此放松了。

    而靳延呢,在他三十一岁的前一个月,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本该属于十七岁的少年意气——载着心爱的姑娘骑车。

    她的手就扶在自己腰侧,存在感十足。柔软的身躯若即若离,每一次因为颠沛的靠近都会在心头激起一道涟漪。

    两人默契地安静着,只有夜风穿梭在两人之间,将一个人身上的香味传递到另一人鼻尖。

    “吱啦——”车子稳稳停在了院子里,沈意欢轻巧地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她刚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想判断一下女儿是否已经入睡。带着热意的大掌就钳在了她的腰上,她被靳延抱在了怀里,像抱靳灿那样。

    沈意欢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被另一个人吞进了喉咙里。

    景色开始倒退,目之所及只有他放大的五官,却能奇妙地通过他的动作判断出两人现在处于什么位置。

    沈意欢的心高高悬着,即使到家时看见的屋里灯光全熄的景象也无法让她心安,只能勾着他的脖子,徒劳地往他怀里藏,祈祷家里不要有人在此刻出来。

    黑暗放大了听觉,沈意欢听不见靳延的脚步声,却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一声一声,都像是敲在了她的心口。

    走过二楼以后,靳延忽然拍了拍沈意欢的腿侧,沈意欢几乎是立马明白了靳延想做什么。

    但她有点怕。她知道孕期那个温柔的靳延不会出现了,她今晚要面对的,是一头饿了近一年的猛兽。

    似乎是因为她迟迟不愿意配合,靳延停下了步子。

    后背已经抵上了卧室那道厚重的木门,沈意欢潜意识察觉到了危险。她讨好似的去勾靳延的腰,如他刚刚想要的那样。

    “晚了。”靳延的声音压得很低,笼罩着两人的黑暗似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下巴被靳延挑起,一股有些熟悉的暖香跟着萦上了沈意欢的鼻尖,似乎在向她控告这只手刚刚做了什么坏事。

    可惜沈意欢没有主持公道的能力,在这种时刻,她不再只属于自己。

    唇齿也跟着沦、陷,沈意欢被逼得闭上了眼睛,靳延却看得很专注。

    借着训练出的夜视能力,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她因为自己颤、抖。

    领口系带凌乱地四散,她瘦削美丽的肩膀抵在深色的木门上,整个人都在细细地颤。

    靳延越看越着迷,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自己身体里一样,他吻得越来越用力,手下的力道也跟着加重。

    钳在她下巴的手可以很好地防止她逃开,靳延好整以暇地逡巡自己的领地,蛮横地要求城池里的公主与自己共舞。

    沈意欢再一次领略到久违的缺氧,即将窒息的痛感本就难以承受,自他指尖迸发的灼、热和酥、麻却还要来添乱。

    沈意欢只好收回抵在他胸口的手,讨好地勾上他的脖颈,轻、抚着求、饶。

    也许是她的态度终于让靳延满意了,沈意欢终于摆脱了下巴上那只仿若铁掌般的大手,她将脑袋无力地搭上他的肩,感受到自己滚烫鼻息的同时也听见他的。

    即使很好听,沈意欢却不敢再招惹靳延。好不容易才换来他的怜惜和休止,沈意欢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惜,这从来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沈意欢敏锐地察觉到那只被靳延收回了的手又移动了起来,这一次,是奔着她的裙摆去的。

    像是一个信号,一切都开始脱离轨道

    沈意欢搂着靳延肩膀的手一点点失去力气,她还是落进了足够耐心的猎人手里。

    “别急。”靳延侧首亲了亲沈意欢的颊侧,手肘下压的同时膝盖施力,打开了卧室门。

    关门之前,靳延颇为遗憾地看了眼木门前的地面。突然兴起的坏处就在这里,哪怕枪已经上、膛,准备不够的话还是得乖乖偃旗息鼓。

    不过他已经等了一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靳延低头吻了吻沈意欢的唇,迈步进了门口的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声在身后响起,沈意欢从失、神里重新醒了过来,她想起了新婚那天,靳延也是用这个声音当的战前曲。

    沈意欢的小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酸了,那铺天盖地的感受即使隔着记忆也依旧清晰。

    没等她做出反应,水声停了。靳延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几息过后,沈意欢又靠上了那道木门。靳延还是不甘心。

    被仔细清洗过的手指还没染上他们的体温,冰冰凉凉的,边、缘被磨、开,他熟练地找到了位置,一点点寻、一点点挪,漫长得难捱、也迅、猛得难以承、受。

    沈意欢的声音都是嘶、哑的,带着被刺、激出来的媚。

    他像是在做检查,细细扫过每一处娇、嫩,与预想不同的轻、缓勾得她不自主开始迎、合。

    像是被惊到了,靳延的动作停了,他的视线终于重新落回了她的脸上,像是在判断她的意图。

    “是我的失职,竟然让宝宝自己出力了。”沈意欢听见靳延的声音,低低地盘旋在她的耳侧。

    他掐在她腰间的手开始下、按,配合着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身体、里制造狂风和骤雨。

    这会儿的他很是野蛮。沈意欢招架不住了,木门也开始发出闷响。像是在提醒他们,这里还是门口,夜还没深。

    安逸太久的花园被夏雨冲刷了个透彻,沈意欢差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她后仰靠在木门上,嘴角微张,细细的呜、咽从中溢、了出来,但她其实是想尖叫。

    她整个人斜着,所以几乎能看清他所有的罪行。

    他用顶在门上的膝盖换了横在她腰间的手的自由,可他这会儿要的自由就是她的另一个维度的濒、死。

    可沈意欢不仅逃不掉,她还不得不看。看他将长裙堆在她的腰间,看他用那只手拨、开阻碍,重重按上那可怜的地方。

    铺天盖地的酥、侵、袭着沈意欢全身的感官,她彻底没了力气,只能被他掌、着。

    可即使这样,沈意欢竟然还有心力借着窗外的月光去看此刻的靳延。

    他好认真的样子。眉头微蹙,唇紧抿着,下颌也紧紧绷着,专注得完全看不出来正在做这样的事。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靳延忽地抬眸望了过来。

    视线相接的一瞬,被把玩了个够的水蜜桃猛地破了,汁、水、飞、溅、开、来,调皮地挂上他的下颌转角。

    这一幕的冲击对彼此来说都很大,一切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先醒神的还是靳延,但他也没说话,偏头凑过来衔住了沈意欢的唇,沉默地撬、开她的齿、关,直、直地深、入。

    沈意欢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但此刻已经不需要她再以此阻止他,他已经再难挪动一点。

    他也不准备再有什么动作,他还记得她会在这种时刻羞恼,所以早就准备好安慰的话。

    但出乎他意料的,沈意欢这一次竟然没有再哭。靳延也不管她是终于适应了,还是迷糊到没有分清,赶紧抱着人往里走。

    沈意欢其实是还没有醒神,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极、致了,以至于再回神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床边地上凌乱堆叠的衣物。

    而让她如此的罪魁祸首呢,已经重新在她心口蓄起了酥、麻。

    沈意欢受不了了,她不得不提醒靳延,“早就没有了。”

    啧啧声停了一瞬,沈意欢听见靳延好像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哭笑不得,正准备说话,他忽然又低头亲了起来。

    一路移动,濡、湿落到了她正在抖、颤的小腹上。虽然已经平坦了下去,但沈意欢还是有些不适应,毕竟以前落在这上面的吻都是温情的。

    不像此刻,这样的、这样的让她双腿发、软。

    沈意欢微微支起身子,想要让靳延不要再这样了。他却像是算计好了,在她的视线里开始继续往下。

    沈意欢根本看不得这个景象,她忽然想起了那颗溅到他下巴的晶、莹。她猛地摔了回去,却还记得拒绝,“不”

    靳延停了下来,他今晚特别有耐心,解释,“这样也可以的老婆,和手是不一样的,我想让你试试。”

    沈意欢重重摇头,一想到刚刚的画面就心跳停止。

    靳延看她眼神飘忽,福至心灵,探手进床边的衣物里,精准抽出自己的蓝色领带。

    今天正好有例会,打了领带。靳延只觉得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低头亲了亲沈意欢的唇,难掩兴奋,“这样就好了。”

    说着,他用光滑的那面覆上了沈意欢的眼睛,又在她还没来得拒绝的时候将领带系好。

    黑暗再一次笼罩了沈意欢,她失去了靳延的动向,越来越不安。

    靳延却以为看不见就万事大吉,他开始继续推行自己的原计划

    “靳延。”沈意欢急促地唤他,可丝毫没有作用。

    她试着去适应,可怎么也适应不了,只能被迫地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视野的缺失放大了其他感官,沈意欢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靳延抽出吞噬掉,她忍了又忍,还是被本能打败了。

    甚至来不及提醒他。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像是世界都在和她一起颤抖,沈意欢徒劳地挽回,声音低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不行的,不行”

    领带终于被摘了下来,沈意欢看着靳延就这么用它随意地擦了擦脸,竟在这样不该的时刻感受到了他的不羁。

    他还跪在床尾,身体每一处的肌肉线条都堪称完美,沈意欢的泪眼里一点点涌上了着迷。

    靳延很得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自得,知道她一定嫌弃,便俯身亲她的耳后,“怎么样,老公是不是很厉、害。第一次,就让我的宝宝快要、死、了。”

    沈意欢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她的鬓发完全汗湿了,贴在颊侧,凌乱出一种涩、情的美。

    靳延哪里抵抗得住,他探身从床头柜摸出一个东西,不算熟练地套,动作粗鲁。

    “靠。”靳延有些无语地看着露、头的地方,又一把撸、下来扔掉。

    沈意欢就看他又摸上了床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破了。”靳延顶腮,又撕开了一个。

    沈意欢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整个人还被刚刚的余韵蒸着,浑身绵、软。

    她好奇地看着靳延的动作,即使没有明亮的灯光辨别颜色,但只看那紧紧绷着的圆环就觉得有问题,“你这样会痛吧?”

    靳延其实已经分不出来了,真要说痛,从进了卧室就没有不痛的时候。

    但他也觉得不对,他就算现在小心,这东西必然也撑不了多久的吧?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靳延顾不上还赤、着的根,握着就要往上探。

    “唔。”沈意欢咬紧了下唇,知道他也不好受,忍着让他一点点推、进。

    她已经很熟悉靳延了,最开始是最难的,但只要忍过了,就会顺利很多。嗯,只要他不非要完全挨着她的话。

    靳延大概也知道分寸,他不仅没有靠得太近,甚至还又退开了。也不是退开,因为他很快又重新靠了上来。

    沈意欢便以为他是不小心,攥着床单任他再一次作为。

    “呼——”沈意欢松的那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就又感受到了靳延的离开。

    这肯定就不是不小心了,她气恼,“你在干嘛呀。”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因为该死的靳延又在试图进城,他的声音带笑,但更多的是隐、忍,“我在干什么,不明显吗?”

    沈意欢已经没有力气再指责他,她的眼尾已经有泪流了出来,“别这样。”

    靳延的额上其实也都是汗,但他今晚做的一切都是预计好的,除了这该死的劣质产品外。

    他解释,“先这样,一点点来。”

    沈意欢不知道这算什么体贴,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构、造吗?她呜咽着和他讲道理,“不好受。”

    真得不好受,极致的胀、极致的空,沈意欢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靳延却固执极了,他始终只肯进圭头一处,硬生生只用这里将沈意欢所有的拒绝都阻了回去

    “喝点水再睡,宝宝。”靳延怜惜地亲了亲沈意欢干涸的唇角,将早就预备好的保温水杯打开,小心翼翼地递到沈意欢唇边。

    沈意欢已经给不了他太多的反应,她微微张开了点唇,才喝了几口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怕她呛到,靳延只能把杯子放回去。他用手掌遮着沈意欢的眼睛,按开了灯。

    他第一时间还是去看沈意欢的状态,见只是红着才安了心。

    将卧室的狼藉收拾好,靳延去卫生间准备接热水。路过门口的时候,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看着那滩水痕,靳延轻啧了一声,又开门看了看外面,然后果断转身,重新将沈意欢半抱在怀里,“老婆,再喝点儿水。”

    沈意欢皱着眉往他怀里缩了缩,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靳延没有办法,只能将水杯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预备着她半夜渴醒。

    他的预计是正确的,靳延刚躺上床没多久,本来乖乖埋在他怀里的沈意欢就迷蒙着挣扎起来。

    “是要这个?”靳延的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困,长臂却已经探着将床头的水杯拿了过来,熟练地递到她唇边。

    温热的水汽扑面,沈意欢蹙着的眉舒展开来,顿顿顿地连喝了好几口,就将头一偏,埋在靳延颈窝重新睡熟了过去。全程下来,一句话没说、一眼没睁。

    靳延看得是又心软又好笑,低头将她唇边的水珠吮走当作报酬,又将她往怀里拢紧了几分,才终于心无挂念地入睡。

    第82章 第 82 章 无人的周末

    听见院子里吉普离开的声音, 靳延立马睁开了眼睛。这实在是太难得了,一个家里无人的周末。

    他心中的兴奋都快要溢出来,但一看在他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妻子, 又有些不忍心打扰她的安眠。

    算了, 还早。靳延短暂纠结了一下,还是重新合上了眼睛。

    沈意欢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格外香, 一切思绪都远走了,除了能感受到身侧熟悉而安心的温度外, 整个世界都再无其他。

    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后腰隐隐还有酸意, 她正想伸手按按, 一只大手就先她一步搭了上去。

    沈意欢本来是想笑的,但昨晚的记忆及时复现,提醒她还有账没算。

    于是本来抚上去的手变成一个轻轻的拍,她轻哼一声,“不要你假好心。”

    靳延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冤,她最后也很快乐不是么?但他知道这时候较真这个就等于作死, 便只是耍赖皮。

    下巴新冒出的胡茬是武器, 靳延仰着下巴在她的颈窝胡乱地蹭,“老婆辛苦了。”

    沈意欢被他逗笑了,生理性的。她颈窝本就敏感,更何况他故意作弄。

    她一边躲他一边笑, 咯咯的笑声一下就戳破了她故意营造的气氛。

    算账是没得算了, 沈意欢推了推靳延,“起床吧,我饿了。女儿呢, 你也才醒么。”

    以前周末的时候,靳延确实都会把靳灿抱到他们床上来,但那不是因为他还什么都不能做么?

    他是傻了才会在今天自己找个电灯泡,更何况今天可是他故意算计出来的二人世界。

    靳延摸摸鼻子,“爷爷想看灿灿,爸怕灿灿热到,一早就去老宅那边了,估计要下午太阳下山了才回来。”

    沈意欢仰头看靳延,果然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心虚,她忍住笑意,猜到他想独处的心思。

    沈意欢其实也是想的,这三个月她初做母亲,又挂心恢复的事,确实忽略了他。

    想到这里,沈意欢主动亲了亲靳延的下巴,“那我们今天可以一直黏在一起了。”

    沈意欢保证,她说的黏只是指呆在一起。但可惜,靳延不是这么想的。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完全兴奋了起来,一脸真诚的感谢,“真的吗老婆。你真好。”

    沈意欢赶紧探手下去按住他的蓄势待发,“靳延,我饿了。”

    靳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我喂你吃吧。”

    “唔。”沈意欢难受地直哼,气急败坏地推他,“不是这个。”

    “是这个。”靳延牢牢掌着她的后腰,不让她往后躲,又从枕下摸出代表自己预谋已久的证据,塞到沈意欢手里,“宝宝帮我好不好?”

    沈意欢的手都是软的,哪里能帮他?摇头,颤声拒绝,“我没力气了。”

    靳延只能遗憾地自己来,但就在他松开沈意欢的一瞬间,沈意欢忽然就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靳延假装失策地收回装模作样逮她的手,任沈意欢穿上睡裙去了卫生间。

    “啊。”以为自己成功避险的沈意欢正弯腰洗脸,身后忽然贴上了一道滚烫。

    与之同时地,她双腿一软,差点直直跪下去。

    “靳延!”沈意欢受不了了,“你怎么能这样?”

    这样软绵绵的责怪能换来什么不言而喻,两人齐齐闷哼出声,都带着痛意。

    刚刚做的准备不够了,靳延判断出现在的情况,果断地和妻子道歉,“宝宝,要等会儿才能带你下楼吃饭了。”

    沈意欢当时还不知道靳延这句话的意思,但终于离开洗手台却被抱出了卧室的时候,她忽然福至心灵,“不可以下楼。”

    靳延能听她的吗?不能。这件事他从结婚以前想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实施的条件,他能甘心半途放弃才怪。

    他垂头吻了吻沈意欢的唇,清新的薄荷味在两人的唇、齿间交换,昭示靳延的坏心思绝不止像刚刚那样帮她洗漱一个。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但再慢也是在下楼梯,沈意欢几乎每一个台阶都要挣扎,是那种恨不得从他身上跳下来的挣扎。

    靳延被她、咬、得难受,额间都是汗,要不是心里的执念太重,几乎要立马放弃吃早饭的计划,将人抵在墙上来个痛、快才好。

    平时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今天硬生生翻了十几倍。迈下最后一道台阶的时候,不止沈意欢,连靳延自己也松了口气。

    沈意欢早就没办法再抱着他,但靳延浑身都是力气,他单手横在沈意欢腰间,带着人去了厨房。

    早饭照常是温在锅里,靳延弯腰去拿,手还没触到餐盒,怀里的沈意欢突然猛地哭出了声。

    这一下实在是太、深、了,靳延的下颌也绷得很紧,他一鼓作气地拿出了餐盘,才赶紧去安抚沈意欢,“好了好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意欢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难受。”

    靳延双手握着她的腰,艰难地从口、子里退、出来,虽然只有一点,但只是这一点就足够沈意欢又哭了一次。

    这是意外,靳延弯腰拿菜之前确实没有预想过这个结果。

    两人结婚不久就有了靳灿,那时靳延才刚刚掌握不让沈意欢受伤的办法,在沈意欢的泪眼里,还没能狠心突破那个关卡。

    之后孕期更是不可能,靳延几乎都不敢碰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手帮她。

    靳延虽然从这个意外尝到了甜头,他还在发麻的脊椎可以证明这个,但他更怕伤到沈意欢,只能意犹未尽地离开。

    他离开了,沈意欢就好了很多。甚至因为刚刚太过突破,所以被靳延抱着坐在餐桌旁边的时候竟反而还接受良好起来。

    她闻到身后饭菜的香气,忽然觉得饿到不行,有些着急地侧首去看,“都有什么呀?”

    看她神采奕奕的,靳延立马收回了让她安心吃饭的想法,他放下筷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着人硬生生转了一圈。

    还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无敌的好借口,“老婆自己看有什么。”

    沈意欢双手撑在他的膝盖上,呼吸急促到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缓过神,也顾不上他喂到嘴边的吃食,恨恨地咬他的小臂。

    靳延见状连忙松了手上的力气,让她这口恶气能顺利发出来。

    沈意欢看见他小臂上的牙印,果然满意多了,又因为他没再胡乱动作,便支使他,“我要吃糖三角。”

    靳延任劳任怨地拿起来,喂到她嘴边,“小心烫。”

    沈意欢看着饭菜觉得饿得不行,但才吃了几口,竟觉得饱了。

    她不解,靳延却坏笑着抚上她的小腹让她自己看。

    稠制睡衣被拉紧贴在皮肤上,也完美地将答案显现。只见本该平平的小腹上,突兀地生出一道凸起,本就足够涩、情了。

    偏纯白的裙摆之下、两条纤细莹白的长腿之间,又出现了明显属于男人的麦色

    只一眼,沈意欢就下意识绷紧了小腹。

    靳延看不到沈意欢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别的,他勾唇轻笑,意有所指,“看来老婆还没吃饱,都馋、得流口水了。”

    话音刚落,红意就攀上了沈意欢的耳后,透露着主人的心思。

    靳延更想笑了,但他不敢,他怕沈意欢羞恼过了不肯再配合他。

    他在梦里也做过这样的想象,但实际的滋味远比梦里还好一百倍。

    靳延不知道下一次能这样抱着老婆“喂”她吃早餐的日子在何时,便更珍惜今天。

    他探身握住了妻子的腰,下巴支在她的肩上,“老婆吃饱了,该我了。”

    沈意欢咬着下唇,艰难应付着靳延的花招,但手里却被塞上一双筷子,低低的男声响在耳后,“老婆,我还没吃呢,喂我,我也想吃糖三角。”

    沈意欢不想理他,但靳延有的是办法让她配合。他只将脚跟踩实,再将人抛几下,沈意欢立马就服了软,“别我给你夹。”

    靳延放慢了动作,可沈意欢夹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把糖三角夹起来,靳延只能自己拿。

    沈小妹被他放了假,于婶要照顾女儿,糖三角应该是警卫员从食堂买回来的,里面包着的红糖很充足,靳延刚一咬开,化了的糖汁就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糖汁已经温了很多,靳延眉梢微挑。

    他的视线忽然落到了沈意欢的肩上,从后看,那精致锁骨蕴出的小窝更加动人了。

    靳延将东西从嘴里拿了出来,找准位置,微微倾斜,“呀,老婆,不好意思,我手软了。”

    说着,他已经追了上去,语音含糊,“可不能浪费了。”

    靳延将妻子从浴缸里捞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她专属的宽大浴巾包住,一点点拭去她身上的水珠。

    雪白的浴巾、莹白的肌肤将她身上的红痕衬得更加惊心,靳延舔舔唇角,心里满足得快要溢出蜜来。

    他俯身亲她微蹙的眉头,“睡吧宝宝,我在呢。”

    沈意欢半梦半醒,听见靳延的声音小腹就开始发酸,她下意识往他怀里藏,轻声嘟囔,“不要了,求你了。”

    靳延听得心里发虚,将沈意欢抱到床上,又等她彻底睡熟了,才小心翼翼放开她起了身。

    虽然不困,虽然也想抱着老婆睡觉,但他自己造出来的狼藉还没收拾呢。

    靳延先到了一楼餐厅,将除了糖三角其余都没动过的餐盒收进厨房橱柜,又洗了毛巾回到餐桌,擦拭桌子椅子上的红糖和水。

    将桌子椅子复原,靳延又洗了拖把,任劳任怨地拖地。

    厨房的煤炉前是重灾区,靳延只看着脊椎尾就开始发麻。他舔了舔牙尖,劝自己不要心急。

    等队里的申请过了,沈意欢的恢复期大概也过了,他再无顾忌,才好续上这个体验。

    一路拖到餐桌,两人坐的位置下已经不能看了,靳延仔仔细细地拖干净,却还不放心,将餐厅的窗子大开通气。

    然后是楼梯,靳延一边拖一边觉得震惊,他老婆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怎么能有这么多水?

    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别的,将拖把放在一边,重新去了厨房兑了温水,回到卧室。

    沈意欢睡得正香,整个人陷在粉色的棉织物里,看着可爱极了。靳延实在不忍心叫醒她,轻轻地在她颊侧落了一个吻,将杯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又重新出了卧室收拾残局。

    靳延全程几乎都是哼着小曲进行的,虽然只是五六分饱,但他觉得自己这两顿饭吃得太好太尽兴了。

    况且,靳延看了眼表,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早着呢。

    ————

    沈意欢是被香醒的,她梦见自己面前摆了一桌子她爱吃的饭菜,一看就是天福出品的。

    她馋得不行,却始终夹不起来菜,连稳住身子都不能够。

    眼见着酿豆腐都快被她戳破完了,沈意欢气急败坏,“不要再丁页了!靳延!”

    随着这一声,沈意欢睁开了眼睛,她心里还有怒气,所以看见坐在床沿的罪魁祸首的背影就张口咬了上去。

    “嘶——”靳延被咬得倒吸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腰侧还睡意朦胧的妻子的发顶,“醒了?先别咬,吃饭了。”

    沈意欢这才看见他面前的东西,眼睛一亮,“天福的?”

    “嗯。”靳延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掏了出来,给自己邀功,“我就猜到你想吃了,专门去打包的。”

    自从孕后期开始,于婶就接管了沈意欢的餐食,吃的东西都要检查。沈意欢又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更没有机会改改口味。

    靳延看得心疼,就会专门去各大饭店给她打包饭菜回来。可这些于婶也不允许沈意欢多吃,只挑着给她尝尝味道。所以沈意欢是真得馋了,馋到都忘了靳延昨晚今早的过分。

    她的眉梢全是幸福的笑,扶着靳延的肩膀去亲他,“谢谢老公,你真好。”

    记吃不记打。靳延的眼底也都是笑,“我抱你吃?”

    沈意欢立马抵上了他的胸口,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有余悸,“不要不要,我自己吃就好了。”

    靳延是逗她玩的,见好就收,将她抱到椅子上坐下,又拿过抱枕垫在她腰后,才将筷子递到她手里,“吃吧。”

    沈意欢立马开动,她是真得饿了。昨天下午本就吃得不算多,又连着被靳延折腾了两场,早上也没吃多少,这会儿几乎是一筷接一筷。

    看靳延替她剥完虾又开始挑鱼刺,沈意欢有些不好意思了,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你自己也吃呀。”

    靳延侧首看了她一眼,将鱼肉放进她的碟子里,笑得怪怪的,“我会吃的。”

    沈意欢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但看他已经动了筷,便不再刨根问底,开开心心享受起美食来。

    吃完饭,靳延也没劳动沈意欢,将一切都打理好,才端着杯热水回来,喂她,“再喝点。”

    沈意欢喝了两口就摇头,“太撑了,喝不下去了。”

    靳延便收回手自己喝,又装作不经意地问,“还困吗?”

    沈意欢其实还想睡,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想躺着,但吃得太饱又睡不着,便摇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太撑了。”

    靳延探手摸她的肚子,笑着开口,“怎么和灿灿一样,圆鼓鼓的。”

    沈意欢有点羞,又觉得这是正常的,“吃太多了就会这样,你难道不会吗?”

    靳延垂眸掩去眼底深色,回答,“我不会啊,吃再多也看不出来。”

    沈意欢不信,靳延刚刚吃得不比她少,怎么会一点都没区别呢?

    靳延见她不信,干脆撩起家居服的衣摆,“你自己看嘛。”

    沈意欢侧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身上的几道红痕,她清清嗓子,故意忽略,专心看他胃的位置。

    沈意欢仔细打量,看着看着视线就偏移了,手也摸到了他的腹肌上,“真得诶。”

    靳延笑看着沈意欢趴在自己身边,脸颊红红地看着他的小腹,明明已经摸过很多次了,却还是只敢虚虚地碰。

    他心中好笑,装作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任她作为。

    一块、两块沈意欢在心底默数,数完又去琢磨他的人鱼线,好像比以前还清晰了点诶

    她一边看一边用指尖虚虚地勾勒,靳延一直安静地任她作为,直到再也忍不住。

    他的低、喘就是信号,沈意欢立马侧首去看,果然就见到了更加危险的信号。

    她赶紧撑起身子,想逃离“案发现场”,却被人拦腰抱住了。

    “宝宝去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意欢紧张极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喂饱了这只狼,便转头和他打商量,“我去练功房,你先自己冷静冷静。”

    靳延已经将她抱回了怀里,“我陪你一起去。”

    沈意欢不懂他的意思,挣扎着要下地,“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待在卧室比较好。”

    靳延置之不理,当他刚刚去洗手间做什么?当他刚刚忍、着让她为所欲为做什么?

    自然是不安好心啊。

    靳延推开练功房的门,视线在沙发对面的镜墙转了一圈。很不错,光线很好、镜子很清晰。

    至于沙发?那自然不会有问题,这张和卧室那一张都是靳延精心挑选的。

    沈意欢已经猜到靳延想做什么了,她看了眼没有遮挡的窗户,即使离自己有距离、即使对着的家属楼也很远,但还是紧张得收紧了浑身肌肉。

    她觉得靳延应该也会在意的,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很强,上次新来的警卫员差点撞上她练功,他都很生气。

    于是她赶紧和他打商量,“靳延,这里没窗帘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靳延被迫忍着的时候,早就把这一天设想过很多遍了,他怎么会没考虑这个。

    他没说这里是死角看不到,只好整以暇地拉了拉她的裙摆,“遮着呢,看不出来的。”

    说完,他就不再给沈意欢讨价还价的机会,衔上她的唇,夺取她的理智。

    沈意欢刚开始还在抵抗,但很快就只能软软跪、在沙发上,双手后撑,任靳延在她的肩颈、心口作乱。

    细细的呻、吟一点点充斥在练功房里,沈意欢自己都听得害羞。

    靳延也听见了,他一边啄一边和沈意欢讲起了往事,“你还记得在以前的家里,你是怎么愿意和我去我房间的吗?”

    他慢条斯理地将双手都探、进沈意欢的裙摆,微微施力。

    布料被撕烂的声音爽、得靳延的头皮发麻,被压着的地方也兴奋地鼓、动。

    他抬起沈意欢的臀,把着她的腿、根,往上拉,“我那时抓住你偷看我小腹好几次,尤其是我穿礼服的时候,我就猜,欢欢大概是很喜欢的。”

    往下推,“那天我忽然就想试试,结果你真的同意了。”

    他一点点加、快、速、度,“后来我就一直在想,只是看一看、摸一摸,欢欢就能给我那么大的惊喜。”

    他注视着面色潮、红的爱人,“那如果我这样的话,欢欢又会带给我什么呢?”

    沈意欢回答不了他,她的心跳快到要从喉咙蹦出来。她几乎挪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样的画面呢?

    他被他紧紧握着腰律、动,雪白的裙摆覆盖在他麦色的肌肤之上,时不时漏、出的画面却那样惊心动魄。

    她的女乔、嫩紧贴在他那一块块鼓、动的腹肌上,放、肆地墨。

    他的腹肌是那样的硬,又是那样的沟、壑、分、明,很轻易就能激、起她的苏,一、股、股、热从她体、内、流、出,涂、在他的小、腹上

    沈意欢气、喘、吁、吁,这已经够难招架了,他还不肯放过她。

    肩带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她被他拉到最高处,就悬在他的唇边,被他口刁、住。

    他还看着自己。他怎么能看着自己呢?他知不知道他那冷峻的眉骨在此刻有多涩、情啊?

    沈意欢又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不想看了,却挪不开眼。

    她不再满足于这个,她无意识地往下挪,可他似乎在掌控着力道,让她只能向上,不能接近他那里。

    甚至在她挣扎着想、要、更多的时候,他还越发起劲了,薄、唇紧紧贴着她的脆、弱,口允得越发得凶。

    沈意欢的呼吸急促到盖过他的,心跳恍然擂鼓,她紧、咬着下唇,只觉得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了。

    “啪——”腰下软肉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沈意欢听见了靳延的声音。

    他在说,在指、令,“出声。”

    他的声音好冷好低,冷到沈意欢模糊想到了认识那一年的集训,他站在台上发号施令的时候就是这个音色、这个语气

    沈意欢没办法不听此刻的靳延的话,她乖乖松开了唇,“靳延,我要了啊。”

    她在提醒他避开,可是他却笑了,他笑得好坏好坏,他说他想看。

    他想看?沈意欢漂亮的脖颈猛地后仰,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其脆弱,也极其诱、人。

    靳延松了口,他追着这道纤弱而去,手指也追上去。

    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腕表因为她自身的滚、烫而显得冰凉,她颤、着后退,他不容拒绝地追、逐。

    腕表的出现是预料之外,但在此刻,这支腕表的意义简直是浇在火上的油。

    这是她给他选的第一个礼物,她说看见的第一眼就觉得适合他,她当时看自己戴表的时候都挪不开眼。

    她当时有想到吗,精挑出来的防水功能会用在此刻?

    可他每天上链的时候,都在想她。

    靳延勾起食指,如那些混乱的梦境里一样,给她致命一击

    怎么能这么美呢,他的宝贝。

    第83章 第 83 章 生气的母女

    “灿灿, 来,爸爸抱。”靳延对着靳希文怀里的女儿拍了拍手,大半天没见, 他也挺想女儿的。

    小靳灿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 特别爱笑,也不认生。以往靳延下班回家, 只要这样对着她拍拍手,她就会笑着对靳延张开手臂。

    她似乎知道自己是被很多人爱着宠着的, 从不忍心让任何一个人失望,很愿意配合大人的互动。但今天, 靳延没能等到女儿软乎乎扑过来的小身子。

    看见父亲的动作, 小靳灿眨了眨她那双漂亮得像葡萄似的大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几息过后,她忽地回身,藏到了靳希文怀里,只用肉乎乎的小屁股对着自己的爸爸。

    靳延见状有些惊讶,“不会吧,一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作为被孙女选择的对象, 靳希文很高兴也很得意, 故意当着靳延的面亲了亲孙女肉乎乎的小胳膊,“我们灿灿聪明着呢,这是不想理你了。”

    靳延闻言摸了摸鼻背,不死心地绕到靳希文身后, 还没来得及和女儿再做些什么互动, 趴在靳希文肩上的靳灿就又扭身躲过了他。

    还真是生气了,靳延这下信了靳希文的话。怎么办呢?靳延看着始终不愿意让他抱的女儿,冥思苦想应对之策。

    见女儿一直转着头像是在找人, 靳延福至心灵,对着靳灿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灿灿,爸爸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想起还在睡的沈意欢,靳延面不改色地替自己找补,“妈妈还在练舞呢,我们去叫她下楼吃饭。”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给靳灿听的,她还听不懂那样复杂的语句。但也许是靳延提到了“妈妈”,又或者靳延身上有沈意欢的味道,靳灿终于对靳延张开了双手。

    把女儿的小肉身子抱进怀里,靳延这才觉得松了口气。但看着女儿好似还气鼓鼓的小脸,他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靳延,下半辈子在这个家里,除了哄老婆以外,估计还要多一个哄女儿的“常态化任务”。

    想到这儿,靳延不自禁弯了弯唇。这样甜蜜的负担,他不介意多背几个。可这显然只能想想了,因为靳延已经向队里申请要做结扎手术了。

    是的,作为正当年轻的现役空军,靳延做结扎手术是要申请报备的。结扎手术的创口虽然非常小,但它本质依旧是手术,靳延并不能私自做决定。

    靳延在有靳灿以前就决定结扎了,等昨晚见识过从医院领到的节育套质量有多差、使用起来有多难受后,他只恨自己报告打晚了

    沈意欢睡得正香,就感觉脸上痒痒的,她还以为又是靳延在作怪,正想侧头埋进他怀里躲开,却不想扑了个空。她一惊,赶紧睁开了眼睛。

    沈意欢看见了一个圆乎乎的小肉脸,小肉脸的主人小肉团正坚持不懈地在她脸上留下湿乎乎的口水,见她睁开眼睛,立马对着她咧嘴笑得露出粉嫩的牙床。

    而扶着小肉团的,则是一个英俊的、满眼温柔宠溺的年轻男人。是她的宝贝女儿和丈夫,笑意一瞬间就爬上了沈意欢的眉梢。

    她的声音还很哑,抱女儿的手也软绵绵的,但不妨碍她将女儿搂进怀里亲热,“妈妈的小灿灿,今天去祖祖家玩得高兴吗?”

    沈意欢身上已经被靳延换了一身睡衣,这件吊带睡裙的领口有一圈彩线缝制的藤蔓和花朵,很是精致。小靳灿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夺走了,伸出小手就要扒拉。

    她人小力气也不大,按理说这一扯是没什么关系的,可是不巧的是,她有一个坏爸爸。而这个坏爸爸,今天刚在这里犯下了不小的罪行

    沈意欢呼痛出声,只见雪地之上全是散落的红梅,枝头仅剩一朵梅花在风中颤巍巍的,还是含、苞的姿态。

    被迫看见这个画面的沈意欢羞得不行,她想就回自己的领口,可靳灿抓得太紧,她根本不敢使劲,怕弄痛女儿。正进退两难呢,余光又看见靳延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沈意欢彻底恼了。

    “靳延!”沈意欢捂着领口,声音里的羞恼都快要溢出来,“你还不帮忙?”

    靳延遗憾地收回视线,用靳灿留在他们卧室的玩具从女儿的手里换回了沈意欢的睡衣领口。

    怕女儿等下又被刺绣吸引走注意力,获得自由的沈意欢赶紧拿过床边的开衫披在睡衣外面。也是这一动作,沈意欢才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哪一处不是软绵绵的。

    她答应靳延周末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他憋了这么多坏主意,沈意欢咬咬下唇,抬眸去看罪魁祸首。就见穿着家居服的靳延正半靠在床头,伸手逗女儿玩,神采奕奕的,眉眼都是餍足。

    对比之下,沈意欢更觉气恼。她小心翼翼把女儿重新抱紧怀里,这才瞪他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今晚要和灿灿一起睡。”

    听见这话,靳延暗道不好,却只做不知,插诨打科,“好啊,咱们一家三口还没一起睡过呢”

    沈意欢可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她还记得今天下午自己在练功房有多狼狈,那时靳延也没放过她。她故意冷着脸,“不行,两个人独处才能培养感情。”

    这是靳延今天众多胡言乱语里的其中一句。沈意欢在靳延抱着她下楼的时候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他的坏心思,他是故意把家里人都支走的,目的就是想要以这样的姿态去餐厅。

    靳延没否认她的推测,只说独处才能培养感情,说完还更放肆了起来。

    沈意欢现在把这话回敬给了他。靳延轻咳一声,知道沈意欢是羞到了,女儿虽然什么也不懂,但被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了。

    他没应这句话,他怎么可能和沈意欢分房睡?况且靳灿晚上还要喝夜奶、要换尿布、哭了也要哄,他也不可能让沈意欢受这个累。

    他想起昨晚得知的沈小妹的事,决定戴罪立功,“我去和爸商量一下宝珠和表姑的事,等于婶把饭做好了,我再来接你下楼。”

    沈意欢眸光微动,却没搭理他,只专心陪着女儿玩。

    靳延摸摸鼻子,习惯性地在离开前探身去吻她,又想起她还在生气,害怕火上浇油,脑袋一转,薄唇就落在了靳灿的小身子上。

    靳灿被他吓了一跳,要不是性子好估计能立马哭出来,沈意欢见状又瞪了靳延一眼。

    沈意欢瞪人的时候那双桃花眼会变得格外圆,偏她眼睛水汪汪的,眼尾还有残存的倦意和媚意。

    这一眼就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猫,气鼓鼓地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想要挠人。偏又被剪了指甲,挠出来的力道不轻不重的,不仅伤不到人,反而还勾得人心痒痒的

    靳延只觉得心尖都因此变得酥酥麻麻的,他飞快地探身从沈意欢唇上偷了个香,又趁她没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我先走了。”

    靳希文看儿子一个人下楼还有些奇怪,按他的性子,应该要等于婶做好饭后才磨磨蹭蹭跟着欢欢一起下楼来才对。

    等听见他说的话就更惊讶了,“欢欢不和我们一起商量吗?”

    “灿灿一天没见着她妈妈,缠着她妈妈一起玩呢。”靳延面不改色地甩锅,又转移话题,“我记得方卫红就在军医院当护士是吗?她当时是怎么进去的,现在医院招工还和以前一样吗?”

    靳延一向不太关心除了公事、家事以外的事,不像靳希文这个大家长,照顾的人多,啥都了解一些。

    果然,即使是沈宝珠的情况,靳希文也很了解,“当医生最好还是像夏川那样,由医学院正儿八经地培养。”

    “但现在没法考,这个就不提了。我了解过宝珠的成绩,不算好到突出的那种。她又乖,基本没有什么组织活动的经历,想要走推荐去读大学很难很难。”

    “卫红当时是读了中专,后来去医院跟着学了两三年,通过了医院的考核后才转的正。”

    靳希文想了想,“但是宝珠想当的是医生,医生对文化水平的要求可不低。先让她试试医科大专吧,今年推荐不上的话,就去考军医院护士。那个对专业性的要求不高,她性子沉稳、心思细腻,应该没问题。至于别的,她还小,一步步走吧。”

    这和靳延想的差不多,“行,明天让欢欢去和她说。宝珠是个踏实聪明的,应该不会好高骛远。”

    说完这个,他又和靳希文说起了沈宝珠在沈小妹和冯文书关系上做的事。靳希文一直很关注这件事、很关注沈小妹一家的生活,靳延自然不会瞒着他。

    靳希文听得很认真,他对沈宝珠的评价也很高,“这么听起来,宝珠倒有几分她姐姐的样子。小妹有这样的女儿,也算是有所依靠了。”

    说完正事的靳延又不着调起来,提醒靳希文,“这下冯文书兄弟和您倒是同辈了。”

    沈小妹和沈建中以兄妹相称,沈建中是靳希文的好友兼亲家。冯文书要是和沈小妹结了婚,确实一下子就从晚辈变成了同辈。

    靳希文一愣,转头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呢,小冯那天怎么一脸愧疚又心虚,原来症结在这里。”

    靳延其实也有点尴尬,冯文书可没比他大多少,但因着沈小妹的关系,他这下要叫人表姑父了。

    靳延当然可以不叫,毕竟沈小妹和沈建中之间并没有真的血缘关系。但沈小妹是照顾沈意欢长大的人,沈意欢对她很尊敬也很亲近,他不尊重沈小妹的丈夫,就是不尊重沈小妹

    靳延越想越牙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切入口,他还记得自己今晚的危机呢。

    于是等到了晚上,沈意欢刚抱着女儿上了床,就见卧室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靳延站在门口,一脸做作的委屈,“老婆,我突然想起来个事,你得补偿我。”

    沈意欢掩去眼中的笑意,毫不意外他会出现,便想听听看他找的什么借口,“怎么?”

    靳延往里走了几步,谨慎地坐在床边,“我下个月就三十了,却忽然多了个三十一岁的表姑父”

    冯文书的生平背景靳希文早就调查过,刚刚吃完晚饭,靳延也拿给沈意欢看了,和冯家两兄弟说的没有出入。

    背景干净、为人踏实,又和沈小妹有前缘,这两三年在靳家帮忙的时候也一直守礼,确实是个没什么问题的选择。沈小妹母女又都接受了他,那冯文书的转正也只是时间问题。

    沈意欢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昨晚他们和沈小妹冯文书聊天的时候,靳延和冯文书都表现得有点尴尬了。

    她调侃,“冯文书估计也不想要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侄女婿。”

    靳延本来是想借此示弱的,见沈意欢这样,也懒得演了,仰倒在沈意欢腿上,“我不管,反正你要补偿我。”

    沈意欢睨他,“补偿你今晚一个人独享客房那张一米五的大床。去吧,允许你带上你自己的枕头。”

    靳延不想她又提这事,赶紧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打起了鼾,“我睡着了,听不见你说什么。”

    他平常哪里打过鼾的?沈意欢被他气笑了,把精神得不行、又跃跃欲试想要抓她领口的女儿往他怀里一放,“快哄你女儿睡觉,都九点多了。”

    拿到赦免,靳延立马坐起身,紧挨着沈意欢的肩膀靠在床头,不甚熟练地哄起女儿来,“得令,老婆大人!”

    第84章 第 84 章 何修霜回京

    七月底的时候, 沈意欢就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于婶也从每顿都给她特制餐食变成了每三天给她加餐一次不知道叫什么的汤水。

    沈意欢本来想立马回团里销假的,但是一想到靳延的生日就要到了, 今年又是整生, 还是决定等给他过完生日再说。

    因为靳延出生那天正好是建军节,所以他这些年一直过的都是阳历生日, 而不像绝大多数人那样过农历生辰。

    今年靳延就要满三十岁了,逢十的生日对国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更何况三年前的这一天靳延和沈意欢还互通心意了。那个月光特别明亮的夜晚,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靳延其实是想单独和沈意欢过生日的, 他还念念不忘那个只有他们俩的周六, 但亲人朋友的心意也不可辜负,所以靳延除了按惯例去姥爷家用午餐外,还邀请了他在京的朋友战友一起去外面聚餐。

    即使靳延没说,但沈意欢也知晓自己丈夫的小心思。这三年靳延生日都是先去看她的演出,再带着她单独在外面吃午饭,晚饭才会留给家人或者朋友。

    但照今年这个安排,两人是没时间独处了, 他肯定会觉得遗憾的。沈意欢窝在靳延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她忽地想起了去年许给靳延、却因为靳灿的到来而未兑现的承诺, 既然她还没销假,那要不要重提这个当作给他的补偿和礼物之一呢?

    “在想什么?”靳延合上手上的笔记本,脸上的沉肃在看向沈意欢的瞬间悉数化成温柔。

    沈意欢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方便和他对视的舒适位置, 小声回答, “我在想今年我没有演出,是不是就可以陪你去看金山岭的日出了。”

    “想看日出了?”靳延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看见妻子嗔怪的眼神才福至心灵地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忘了的福利。

    靳延几乎脱口而出应答下来, 但还好理智尚存。他侧头在沈意欢鬓角落下一个带着感动的吻,“谢谢老婆。”

    “但还是算了。”靳延不是很有信心自己能克制住,尤其是在他已经没有顾虑的情况下。

    他解释,“咱们没给灿灿办满月,姥爷舅舅们那边还好,我朋友好些还没见过灿灿,肯定会先提前来家里,都是拖家带口的,我怕你累到。”

    说完,靳延笑着看了还面带犹豫的妻子一眼,“你是知道的,去了那,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沈意欢的脸更红了,因为靳延的动作。她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医生说了,你现在还不能那个。”

    “可以的,早就过了恢复期了。”靳延已经探手拿出了柜子里的东西,“后天去不了金山岭,今晚总要补偿补偿我吧。”

    沈意欢顿住,抿唇回忆起靳延做手术的时间来。她实在有点不敢信靳延了,在这件事上。

    可还没等她算出答案,靳延已经扑了上来,“你放心,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我还是懂的。”

    自从何韵离开以后,靳延的姥爷姥姥就承包了靳延每年的生日。

    他们往往会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势必要在生日当天给外孙做一大桌好吃的爱吃的。

    除此之外,两个老人还会要求家里的每个人都出席,热热闹闹给靳延庆生。

    对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个老人来说,这不仅是他们对于外孙的疼爱,更是一种慰藉。

    女儿早早离开,一定很挂念丈夫儿子,她还那么心软善良,心里说不定有多愧疚。他们替女儿把缺的那份补给靳延,女儿在天上看着儿子幸福就不用受急了

    靳延和靳希文都很理解他们的心思,所以他们每年都很配合,处理完工作后一定会按时到何家去,何永兄弟两家人也是如此。

    何永今年还是把八一早上的的致辞、慰问活动都拜托给了自己的搭档,周五一下班就回了北城。

    还没到家门口,何永就听见了院子里的热闹,要不是八一这个数字特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

    是来了客人?何永想着,却在辨认出小女儿的声音时猛地顿住了步子。

    修霜回来了,那她也回来了吗?何永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但他的脚却像是被钉住了,完全挪动不了一点儿。

    他仔仔细细地辨别起屋内的声音来。没了电流的干扰,修霜和明宇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了好多,但依旧精神。真好。

    两道陌生的男童大概是他的两个外孙,听起来都很乖呢,和他们爸爸妈妈小时候一样。何永弯了弯唇。

    女儿在信里常说她和明宇的工作都很忙,那两个孩子应该是他们奶奶教养长大的吧?也难怪了,只有她那样知书达理又温和的性子,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孩子

    何永的脑海里思绪纷呈,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沉寂了下来。

    他没有听见苏文珂的声音。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了。

    自从他送她和明宇修霜离开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在自己的世界里,通电不曾、通信也不曾。何永的喉咙泛起一股腥味,心口也泛起针扎似的痛。

    “姥爷。”林凌从卫生间出来,见何永捂着胸口靠在院墙上,吓了一跳,“姥爷你哪里难受?我去”

    “我没事。”何永赶紧制止外孙女,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当作安慰,“姥爷就是前些天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筋”

    但屋里的人已经被惊动了,林凌的声音清脆,两人的位置也不远,屋里众人清晰听见了她的问话。

    “爸,爸怎么了?”何修霜冲在第一个,脚步慌乱。李明宇紧跟在她身后,脸上也有明显的着急。

    夫妻两人身上虽都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一点儿受罪或者受困的迹象也无,行动间也能看出甜蜜。何永刺痛着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这就足够了。

    他笑着开口,将刚刚的解释又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何修霜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

    何修霜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着,她颤着手去抚摸何永完全白了的鬓发,哽咽,“爸、爸、您怎么”

    怎么长了这样多的白发?怎么看起来比记忆里老了那样多?又是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重的川字纹?

    何修霜几乎泣不成声,何永却依旧笑着,拍了拍小女儿的肩,“爸都快六十了,长白发很正常。好了修霜,不哭了,孩子们看着呢。”

    何修霜却依旧泪流不止,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懂了爸妈的苦心和牺牲。

    她和哥哥越幸福,就越显得爸妈有多孤独、有多无私,而他们做子女的又有多自私、多不孝。

    李明宇是最懂妻子心情的人,他赶紧上前将何修霜揽进怀里,和她一起向何永鞠躬,艰涩开口,“爸,我们回来了。”

    他们的孩子最大的那个已经十三岁了,见父母这样,也牵着五岁的弟弟上前鞠躬,“姥爷好。”

    何永一手扶起小两口,一手拉两个外孙,常年沉郁的脸此时斥满了喜气,“都好都好,回家了就好。”

    又伸手去掏上衣口袋,“姥爷不知道你们来,没准备礼物,先给你们补个红包,等明天再带你们去百货商场买玩具买零食”

    何修霞站在门口,深色莫测地看着院中一家人重逢的热闹景象。时隔多年再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她难得不再觉得刺眼、也不再心生嫉妒,她甚至希望何永此刻能再多疼爱那家人点儿。

    “大伯,奶奶让您赶紧带着二姐一家进来,院子里蚊子多!”何修雯从何修霞旁边探出半边身子,调侃难得失了分寸的大爸。

    刚刚也就是何修霜和李明宇关心则乱,其余人都紧跟着听见了何永的解释,所以刚起身又坐了回去,没和一个离家快十四年的女儿抢父亲。

    何永这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弯腰将小外孙抱了起来,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香味,何永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他努力压住心中情绪,再抬眸,就对上了何修霞晦暗的眼神。

    何永眉心微蹙。自从去年何修霞在家宴明晃晃地针对沈意欢后,他就对何修霞彻底失了望。他不再寄希望能改变何修霞,但她做错了事,竟也就这样破罐子破摔,连道歉都不肯去。

    何永是真想把这个坏了心的女儿狠狠抽一顿,但又怕惊动了两个老人,年龄大的人就追求一个家庭和睦。晚辈们心照不宣地瞒着,何家两个老人至今都不知道何修霞做过什么。

    何永也想放任何修霞自生自灭,但何修霞的不定性和破坏性太大了。他作为何修霞的父亲,不仅不能不管,还要用心管,才能避免何修霞再给家里惹出什么无法解决的大祸来。

    何修霞死活不肯去道歉,威胁去了也只会说出更难听的话,何永只能带着林元赫去靳家道歉。

    靳延和靳希文见着只有他们俩来也没多说什么,但从那次起,除了春节那段时间来拜访两个老人,他们再也没主动来过何家一次。他们甚至再也没有带沈意欢来过,虽然用的理由是下雪天不敢让她出门走动。

    但他们都很清楚,这就是靳家的态度:他们不管何家内部是怎么决定的,但他们父子要且已经和何修霞断了交。

    何永收回视线,带着小女儿一家进了屋。

    主位的两个老人都一脸喜气,何老太太的眼尾还有哭过的痕迹,一见他进来就催他,“你赶紧把你的车叫回来,等下我们去裕华,给霜霜接风。”

    又安排何修雯,“再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今天一定别加班。”

    “都安排好啦,奶奶您放心好了。”何修雯笑着回答,又主动补充,“姑父二哥那里我也联系过了,他们说等下接了欢欢和灿灿就过来。”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人声,何修霜眼睛一亮,赶紧转头去看。

    走在最前面的是姑父靳希文,他看起来还如记忆里那般儒雅,岁月沉淀了他的气质,即使一身没有装饰的常服,也难掩如珪如璋的风华。

    何修霜想起老态的父亲,很难不把两人放在一起对比。父亲现在看起来像是和姑父差了辈,何修霜的心口闷痛,一时竟没心情再留意其他人。

    直到一道稚嫩的童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是何修安的小儿子小川,“妹妹!咦,妹妹呢?小爸爸抱川川,川川要妹妹”

    “妹妹在家睡觉呢。”熟悉的声音响起,何修霜顺着望过去,就见表弟靳延笑得灿然,隐隐还是记忆里那个飞扬少年的模样,“二姐、明宇哥,好久不见啊!”

    第85章 第 85 章 我永远爱你

    分开十四年的家人重逢, 这一场接风宴自然是无比热闹,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一直到了八点多才散场。

    何老爷子难得被允许喝了几杯酒, 他被何修安搀着上了车, 还不忘摇下车窗叮嘱靳延,“靳延, 明天早点来家里啊,我和你姥姥都想欢欢和灿灿了。”

    沈意欢并没有出席这场接风宴, 倒不是因为何修霞的原因,她一直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耿耿于怀的是靳延。

    毕竟对于靳延来说, 是他的亲表姐先伤了他父亲的心,又恶意地诅咒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

    被嫡亲这样对待,靳延怎么可能不失望不愤怒?

    更何况何修霞还和他多了一层。何韵身体还没出问题的时候常常接何修霞来家里照顾,一众表亲里,靳延和何修霞相处最多。

    靳延可以忍受何修霞性格的缺陷,可以忍受她势利自私, 可以忍受她利用他家的地位捧高踩低、谋取好处, 但靳延无法忍受她伤害自己的父亲、妻子和孩子。

    要是可以,靳延都想直接和何修霞断交,但他又不忍让姥爷姥姥为此伤心,便强忍着装作一切正常, 只不过坚持隔开何修霞, 不让她有机会和自己妻子女儿接触。

    沈意欢不在乎何修霞、更不怕她,但她在乎自己的丈夫,便欣然接受了靳延的保护, 非必要不和何修霞相处。

    不过她今天没出席确实是意外,何修霜一家回来之前没通知任何人,所以等电话打到家里来的时候,沈意欢已经出门了。

    她出门也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作为沈小妹的娘家侄女去和冯文书的兄弟姐妹见面。

    冯文书是家里的老大,因为父亲身体的原因,很早就扛起了家庭的重担。他读书时成绩其实很好,但他家根本供养不起五个孩子。

    他要继续读书的话,就意味着弟弟妹妹们要挨饿,意味着父亲要忍着腿上的伤痛干更多的活。

    为了弟弟妹妹的未来,冯文书主动选择了牺牲自己。由亲戚介绍来了首军区家属院食堂打杂,从一个打杂的到现在掌管后厨,他吃过的苦可想而知。

    但他也确实把四个弟弟妹妹都供出来了,连最小的冯文宝目前也已经是北城军区的连长了,其他弟妹虽不如冯文宝这样出息,但也都出了头。

    冯文书的弟弟妹妹谨记着大哥的恩情,自从长大以后,就特别关心冯文书的工作生活。

    工作倒还好,冯文书稳扎稳打,目前已经是陆军家属院食堂后厨的总管。

    但他在婚姻上属实不算顺利,早年他负担重,根本无心婚姻,一直到了二十五岁还是单身。

    最后还是他的领导看他这样耽误下去不是事儿,才主动介绍了同单位的一个女孩儿给他。

    在领导的安排下,冯文书和对方见了几次面。女方很喜欢冯文书,冯文书对对方也有些好感,便由介绍人主持着顺理成章结了婚。

    可婚后不过半年,对方就开始嫌弃冯文书情绪太淡了起来,他给的回应远不及对方想要的。

    对方能给冯文书的耐心也不过半年,时间一久,女方就开始觉得疲累、觉得委屈。

    冯文书也曾努力改过,可惜他性子就是这样,不善言辞、更别说表达感情。

    他喜欢沈小妹这么多年,从沈小妹四年前偶然帮了他一次开始。但要不是沈宝珠和冯文宝推了他们一把,两人怕也是要错过的。

    于是,婚后不过一年,冯文书就又重新成了单身。他对外只说感情不合,但他的弟妹都知道,是女方不顾还在婚内就喜欢上了别人。

    所以冯文书的弟弟妹妹一从五弟冯文宝那里打听到了大哥的新感情后,即使有冯文宝作保,即使有冯文书暗恋在先,他们还是不放心,一起来了北城,想替自己大哥把把关。

    冯文书对此很是抱歉,他怕沈小妹因此觉得他的弟妹不信任她,从而觉得委屈。可即使有这样的担心,他也选择了和沈小妹坦白,并承诺不会让弟弟妹妹来打扰她。

    但沈小妹听了她的话却只觉得高兴,高兴冯文书的付出得到了善报,高兴他们兄弟姐妹团结。

    为了不让冯文书为难,一向畏生的沈小妹还主动提出了想和他的弟弟妹妹见面。

    两方要见面,沈建中夫妻又不在京里,沈意欢作为沈小妹唯一在京的亲属,自然是要出席的。

    其实靳延本也要去的,但沈意欢考虑到他的职位和靳希文与冯文宝的上下级关系可能会给冯家弟妹压力,便拒绝了。

    也幸好他没去。不然何修霜一家专门赶在他的生日回京,他却连接风宴也不曾出席,那就太过失礼了。但要是从冯家宴席离开去为何修霜接风,又会显得不尊重这边。

    沈意欢还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替靳延免去了一场为难,她这会儿刚和沈小妹母女离开冯文书所在的家属院。

    见过冯文书的弟妹后,沈意欢对冯文书就更满意了。

    他的弟妹很知恩,却也不是一味护着冯文书,对大哥的对象也很尊敬亲近。在知道沈小妹还有两个女儿后,他们每人还都特意准备了适合宝珠姐妹的礼物,足以见用心。

    但沈意欢最满意的还是冯文书本人,不说他对沈小妹体贴入微,就只看一开始明显不太高兴的沈宝华只一月就亲近起了冯文书,就该知道他在这上面付出了多少心血。

    况且,沈小妹还明显很喜欢冯文书,两人的感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好。

    PMDUJIA沈意欢太懂拥有一段好的感情的人是什么状态了,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幸福和满足,是装不出来的。

    沈意欢为沈小妹高兴的同时,也开始为沈小妹的离开做准备。

    这二十年,沈小妹将大半的心血和精力都给了她,作为被爱的那个,沈意欢自然是幸福的。

    但沈意欢也不想沈小妹的人生只围着自己转。宝珠的未来已经规化好了,她也很懂事,知道保护妈妈。有她在,沈意欢不担心沈小妹受委屈。

    宝华却还小,她在八岁时就只有母亲了,却还要把母亲大方地分给姐姐、表姐、甚至表姐的女儿,她怎么会不委屈呢?

    只看她在冯文书出现时表现出的敌对,以及那一句哭着喊出的“你是坏人,你是来和我抢妈妈的,你快离开我家”就知道,她其实一直很伤心妈妈“被很多人抢走”。

    小孩子是不懂什么恩情、什么生活的,她只知道妈妈整天分给她的时间很少很少,只知道比起别的小孩,她没有爸爸、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

    沈意欢也是在那一刻才决定了要放沈小妹离开,她也意识到沈小妹必然会离开她。

    她有了真正的爱人,她的爱人是值得依靠的,他们感情很好即将步入婚姻,她的小女儿很渴望母亲的陪伴

    沈小妹早就不是孑然一身来到北城的那个少女了,她那时候全心全意爱着怀里的小生命,是这个小生命改写了她的人生。

    她现在也依旧爱着沈意欢,毫不逊于沈意欢亲生父母的爱。但她也有了更多牵挂的人,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不分走这个的爱,就要分走那个的。

    沈意欢不想沈小妹为难,她希望沈小妹幸福,她会是主动退让的那一个。

    她牵着沈小妹的手,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最开始的时候,是沈小妹包着她的手、弯着腰,迁就她的步子。后来是两人双手交握,似姑侄又似姐妹的嬉笑陪伴。而现在,已经是沈意欢要迁就沈小妹的步子了。

    沈意欢半垂着眸子,装作无意地说,“表姑,要是哪天你想回家了,别顾虑太多,直接和我说就好。”

    沈小妹却只以为沈意欢说的是她的老家,连连摇头,“我不回去,哥哥嫂嫂不想回去的话,我是肯定不会回到那里的。”

    见她此时还想着父母,沈意欢弯了弯唇,没再往下说。

    沈宝珠听见身侧的表姐和母亲的对话,脚步一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却又为自己妈妈感到开心。真好,她的爱和付出没有被忽视、更没有被辜负。

    靳延回到卧室见到的就是侧躺着的沈意欢,她没关灯,表情是明显的恹恹。

    靳延的酒一下就醒了,他最最最见不得沈意欢委屈伤心。

    每当沈意欢伤心落泪的时候,他都会觉得那泪滴像是砸到了他的心上,又从上至下地穿透他的心脏,威力完全不逊于子弹。

    沈意欢这会儿没哭,但身上透露出的悲伤却一点儿也不少,靳延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连忙走到床边,半蹲着抚摸沈意欢的脸颊,“宝宝,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

    沈意欢却像是才发现他回来了,看了他一眼,就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将脸紧紧贴在他的颈侧,“你回来了。”

    “嗯,先送了小舅他们,所以回来的有点晚。”他伸手探进被子里,找准沈意欢的腿窝,将她横抱进怀里坐到床边沙发上,才问,“你呢,回来多久了?”

    沈意欢伏在丈夫的肩上,鼻息都被他的气息斥着,心中却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她抬起下巴,循着靳延的脖颈细细地亲,语音含糊,“也没多久,刚洗漱完。”

    她的指尖已经寻到了那颗碍事的纽扣,难得有些急切地要去解。

    靳延被她的动作惊到了,沈意欢在这件事上很少主动,更别提这样急切了。

    他觉得一定还是因为她的情绪出了问题,便一边顺着她任她为所欲为,一边努力思考让她这样反常的原因。

    “嘶——”喉结被重重咬了一口,靳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意欢却很是不高兴地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低头看向她,质问,“你为什么走神?”

    靳延没想到沈意欢这么敏锐,他拿不准沈意欢现在的心境,便想要低头吻她,夺走她的注意力。

    沈意欢没有躲,她高高仰着头,接受着他带着酒气的吻,甚至催着他再吻得重一些。

    靳延一边觉得纳闷一边满足她,他本就有些醉,仅剩的清明用来思考她情绪的出处都不算够,却还要分神注意不被她察觉。

    靳延的额头很快就生出了细密的汗,他难得觉得艰难。

    沈意欢却还不肯放过他,她生疏地按开了他的皮带,鲁莽地在他腰间寻出口。

    指尖一次次滑过又离开,柔软的手心时轻时重地按,靳延苦不堪言,干脆握上她的手腕帮她。

    他不知道沈意欢怎么了,但不妨碍他顺着沈意欢的心意,他总是不吝啬给她她想要的。

    沈意欢主动松开了唇,她不想再亲,靳延也就乖乖离开了。

    靳延大概也猜到沈意欢异常情绪的出处,要是见面不顺利,沈意欢只会想办法解决。她这样难过、这样反常,也许反而是事情是太顺利了?

    靳延正想说话,痛感却先抢走了他的心神。他几乎要忍不住制止沈意欢,她太胡来了,得好好教训教训。但一对上沈意欢红着的眼尾,靳延却又心软了。

    连阻止她都舍不得,靳延还能怎么办呢?继续顺着她呗。

    沈意欢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她这是在把不好的情绪发泄在靳延身上,是很不尊重他的行为。

    但就像在沈小妹这件事上一样,想得再清楚,也还是会无法抑制地感到伤心,她现在就控制不住想要这样做。

    过去二十年里,沈小妹就如同她的第二个母亲,可在父母离开她的生活且归期不定以后,沈小妹也突然就要离开了。

    沈意欢也无法抑制地感到不安,她的家人即将全部和她分开,她的行业还困在黑夜里,她只有靳延和女儿了。

    她是信任靳延的,她知道靳延有多爱她。但在这个夜晚,在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主卧里洗漱、入眠的时候,她还是被不安占住了心神。

    她怕靳延也会离开她,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相爱不能相守的故事、有那么多“等闲却变故人心”的故事,她怎么就能保证他们不会是其中之一呢?

    沈意欢生疏地掌、控着靳延的身体,专注地看着他被自己轻易地施加痛苦或者欢、愉,却依旧不觉得满足。

    靳延却已经招架不住了,他紧咬着后槽牙,觉得自己即将就要被今晚明显情绪异常的沈意欢玩、死、了。

    但想着产科主任交代的那句话,他还是强、忍着反抗的谷欠、望,温柔地抚摸沈意欢的后脊,轻柔地亲吻她的眼尾,颤着声安慰她的情绪。

    他越温柔,沈意欢越难受,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她怎么能莫名其妙怀疑靳延,又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伤害他呢?

    想着想着,她就松开了手,泪珠成串地落下,哑着声道歉,“对不起。”

    即使是好不容易等来的解脱,靳延也没敢闭上眼睛,所以他恰巧看到了非常震撼的一幕。

    他看见白、灼撞上晶、莹,两厢混杂却又泾渭分明,看见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污、浊、顺着她纯净的泪滴一起从沈意欢的颊侧滑落,最后挂在她精巧的下颌,要坠不坠

    太美太涩了,靳延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他终于懂了,为什么自己每次抬头的时候,沈意欢都会那样情、动了。

    但他没有时间欣赏,也没有心神能分给隐、痛的地方,他将沈意欢拥进怀里,任由她埋在自己颈侧垂泪。

    他一下一下抚摸沈意欢的后脊,像是不经意,像是没猜到沈意欢崩溃的原因。

    “我和你讲一个特别好玩的事啊,今天二姐一家回来,姥姥难得愿意让姥爷喝几杯,你没看把姥爷高兴的,假牙都要笑掉了。”

    “可他太贪心了,喝了五杯还想耍赖继续,结果被姥姥当着我们所有小辈的面臭骂了一顿。姥爷当时尴尬得脸都红了,他最好面了,就强撑着不服软。”

    沈意欢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来,听着靳延的话,她好像也看见了两个白发老人当着子孙的面斗嘴的场景。

    “但其实他一杯都没再敢喝了,我还看到他偷偷和姥姥道歉呢。可是姥姥没理他,回家的时候也不肯和他同车,估计他今晚又要睡客房了。”

    靳延侧首亲吻沈意欢的鬓角,“我当时觉得很好玩,后来却又挺羡慕姥爷的。”

    沈意欢彻底停下了哭泣,她好像猜到了靳延想要说什么。

    “年到八十,还能被老婆管,多幸福呀。”靳延的声音里带着笑,“不过欢欢你放心,我以后绝对比姥爷听话。”

    “你让我喝三杯,我绝不喝第三点五杯。要是我惹你生气了,就算灿灿在,你也可以骂我,我绝对乖乖服软。”

    靳延顿了顿,玩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像今天这样估计是不可能了,毕竟我再厉害也要服老。所以要是欢欢喜欢这样的话,可以在年轻的时候多玩玩、玩个够”

    靳延担心沈意欢回神过后会愧疚,他的老婆是个很心软很善良的姑娘。靳延喜欢看沈意欢哭,但绝不喜欢她因为委屈、愧疚或者别的情绪哭。

    “没有喜欢。”沈意欢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举起手,“我的手好痛,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靳延定睛一看,果然见她的手心红通通一片,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她那么用、力,不痛才怪。

    靳延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嗯,看起来确实很严重。你等等,我把衣服穿好就带你去医院。”

    沈意欢哪里不知道靳延在逗她,她又羞又恼,“行吧,反正是一起丢人。”

    说完,她不再给靳延开口的机会,探身去看靳延的情况,“你呢?有没有哪里难受,我记得我的指甲好像划到你了。”

    确实划到了,大概有两三处,但靳延不想沈意欢因此愧疚,“有没有出问题,你自己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马马虎虎一眼,沈意欢只看见了他的精神抖擞,便也没有怀疑,顺从地搂上靳延的肩膀。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沈意欢再也生不出什么空落落的心情,她紧紧回抱着靳延,像是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沈意欢是个很理智的姑娘,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谁能陪着另一个人一辈子,但在此刻,她却真切地希望、祈祷靳延能永远和她在一起。

    到了熟悉的位置后,靳延停了下来,他侧首想要去口勿沈意欢。他从来不缺温柔,以前的强、硬是乐趣,但这会儿他只想小心地呵护她。

    沈意欢却摇了摇头,她提出新的要求,“还、要。”

    靳延愣住,但转瞬就生出了更多的怜惜,他知道沈意欢今晚的反常都是因为不安,因为意识到沈小妹必然会逐渐远离她的人生而不安。

    他也第一次认识到了生育对沈意欢的影响,科学的指导、医疗手段的帮助确实可以让她避开一些困难和痛苦,但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帮助她抵抗体内激素变化带来的不良影响。

    如果放在以往,靳延相信,沈意欢一定会处理好情绪,而不是像今晚这样无措且慌乱,以至于只能向他求助。

    想到医生的那句“一定要注意照顾产妇的情绪,她们在生产后情绪和身体都是非常脆弱的”,想到医生科普的关于产后抑郁症的案例,靳延就觉得后怕。

    他现在都快心疼死了,他只想抱着沈意欢哄她,只恨不得把她含、进嘴里护着,哪里舍得那样做?

    可他也不敢拒绝沈意欢,好不容易才哄好她,靳延不想她再有胡思乱想的缺口。

    好在,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靳延示意沈意欢看他,解释说,“那个东西不够,剩下这、截在外面还好,都进、去了的话我怕会移位。”

    又说,“而且我也不想隔、着、它、进、去,等过了这个月我就不用带了。宝宝别急,都会给你的。”

    沈意欢被他说得越来越羞,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彻底空了,她有些恼地瞪他,“你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靳延轻笑,握、上她的腰,声音越来越低,“是我的错,老婆还饿着,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一认真起来,招架不住的就是沈意欢了。

    她今晚格外动、情,以至于靳延最后不得不用食指压、住了她的舍。家里还有人,要是现在不制止她,她清醒过来一定会羞得哭。

    靳延打了有史以来最艰难、也最狼狈的一次战,但等看见沈意欢安稳地睡在自己怀里,眉头漂亮地舒展着,又觉得很是满足。

    他亲了亲沈意欢的眉心,低声,“笨蛋,我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你,又哪里离得开你?”

    沈意欢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他这话,她弯了弯唇,声音含糊,“我知道。”

    靳延不想她还没睡,又听见了她这话,顶了顶腮,秋后算账,“还没睡?那我可要好好和你算算账了。”

    他挺、腰,“刚才差点就要被你搞、死、了,说吧,准备怎么补偿我?”

    沈意欢回忆起那时不经意看见的景象,他那么漂亮的颜色都被自己攥、成了乌、紫、色,心虚地不敢睁眼,“对不起,你说吧,我都答应你。”

    沈意欢闭着眼,就没见到靳延在听见这话时一瞬亮起的眼睛,但她听见了靳延凑到她耳边说的话。

    沈意欢瞪大了眼睛,她气急败坏,“不行不行,这个不行,靳延你、你也太不知羞了。”

    靳延眯了眯眼,忽然伸手捂着她的眼睛,探身按开了灯,“你看看它,再说行不行。”

    沈意欢后悔死自己刚刚接话了,她就该装睡的,不然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但看到甜的靳延怎么可能中途放弃,他将沈意欢抱在怀里,指出她的每一处罪证,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这里、这里、这里,是你用指甲划到的,我结扎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口子。”

    “还有这儿,你当时攥那么紧,要不是我石、更,早就被你弄断了。”

    “还有啊,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那么喜欢堵着这里。第一次就”

    沈意欢受不了了,她伸手捂住了靳延喋喋不休的嘴,有气无力,“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答应你。”

    靳延立马高兴了起来,啄她的手心,“谢谢老婆,就穿那件黑色的好不好?”

    “不行!”沈意欢连忙制止,“那件很贵的,是我最贵的芭蕾舞裙,你弄坏了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靳延恨不得起誓。

    沈意欢却根本不信他,真按他说的,她自己都要做好睡一天的准备了,更何况保全裙子?

    怕靳延霍霍她的其他宝贝,沈意欢主动退让,“那件粉色的好不好,裙摆是很多层纱的那件。”

    靳延回忆了一下,想象了下沈意欢穿着的样子,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

    看他应下,沈意欢长舒口气,连忙拉着他重新躺下,“睡吧,晚安。”

    靳延按灭了灯,将她抱进怀里,却完全没有睡意。一想到那件被严令禁止了的黑色芭蕾舞裙,靳延就觉得牙痒。

    哼,等着吧。等以后情况好了,他要自费买一二三四五六七条芭蕾舞裙,每个颜色每个款式都来一条,到时候看她怎么拒绝

    正想着,靳延的唇被软软地碰了一下,他听见了来自爱人的温柔祝福,“生日快乐,靳延,我永远爱你。”

    靳延的心霎时化成了一滩水,巨大的幸福和满足包裹着他,他哑着声回答。

    “谢谢老婆,我会一直一直一直陪着你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找到你、陪着你。”

    第86章 第 86 章 何家的噩耗

    送走妹夫一家人后, 何永毫不意外地在书房看见了自己的大女儿,何修霞。在知道小女儿一家是她特意邀请回京的以后,何永就猜到了他们之间会有这场对话。

    这十四年来, 何修霞主动去信何修霜的次数都很少, 怎么会无缘无故邀请她返京,还特意瞒了所有人?

    可即使是预料之中的事, 何永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步子不停,走到何修霞的对面坐下, “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

    听到何永这句话, 何修霞的神情僵住了, 她刻意露出的十拿九稳的得意在此刻粉碎,因气色好起来而重新美丽起来的容颜也变得狰狞。

    她这样子把何永也吓到了,他连忙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何修霞冷笑一声,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何永的眼睛。

    她恶狠狠地问,“何永, 见着了你的宝贝女儿和儿子很开心吧。你这会儿是不是更想不起来了?你还有一个孩子。”

    何永看何修霞这样, 是既感到气愤和疑惑,又觉得愧疚且心疼。

    他正想说话,心口就又是一阵绞痛,何永不得不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

    何修霞看见了何永忽然苍白了下去的脸, 却没有在意, 她已经被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脑。

    她已经看了两天了,看了两天那个家是如何和睦亲昵的,也看了两天何永是如何悄悄看着李明宇发呆的。

    何永在思念谁、又爱着谁, 何修霞早就有答案。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那个答案都不是她的母亲。

    何修霞本来还能劝慰自己,何永越在乎何修霜一家,自己的胜算就越大,但当她听见何永那句“又想要什么”,她的郁气就再也无法被压制了。

    何修霞也不懂,为什么自己想要什么都得谋算,而何修霜、甚至那个和她家毫无关系的李明宇,不仅能不劳而获,就连犯了那样大的错,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我难道不是您的女儿吗?还是您觉得,只有苏文珂的孩子才是你的子女。”

    “何修霜和她感情好、李明宇是她的亲生儿子,只有我,不认她、还和她作对,所以您就只区别对待我一个。”

    何修霞坐回长椅,嘴上说着计划好的话,心中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示弱玩苦肉计,还是在借此质问自己这许多年的困扰。

    何永有些无奈,但还是回答,“修霜,我知道你很在意我续娶之事。但是那个时候,如果我不管他们的话,他们母子就真的没活路了。”

    何永的手微微颤着,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要是他晚到一步、晚到一刻,以她的性子,怕是真的会和那人同归于尽

    何修霞却觉得这话可笑极了,她反问,“少给你自己找借口,李明宇他亲爹职位不比你低,抚恤金也不少吧,怎么就没活路了?你说,我听着。”

    在那个战乱年代,对于没有依靠的孤儿寡母来说,漂亮的容貌、大笔的财富反而是催命符。

    但何永怎么忍心揭开苏文珂的伤疤,他只能一如以前,以沉默作答。

    他的沉默也彻底让何修霞最后一点迟疑消失了,她侧开头,不愿意再看何永。

    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应该知道吧,那个消息。我想你把林元赫调到对米办公室。”

    “不可能。”何永斩钉截铁地拒绝,“这件事太重要了,关系到我们国家在世界格局的新位置,绝不容许任何私情。林元赫要是想进去,可以自己找领导争取,我绝不会帮你。”

    何永甚至惊心女儿的想法,“修霞,这是国家大事,关系到所有华国人的未来的,不是名利场,你不能在这种事上乱来”

    “够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何修霞打断了何永的话。

    她也预料到了何永的拒绝,但别的路子她都试过了,她只有何永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知道何家的人脉都在何永手里,将林元赫平调去另一个办公室,是有难处,但绝不是不可能。

    敬酒不吃吃罚酒,何修霞站起了身,“我去拿个东西,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吧。”

    何永不知道何修霞要做什么,也许是太久没喝过酒,他这会总有些难受,有些晕、还有些想吐。

    昏沉间,何永听见了小外孙的声音,“外公,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买车车呀?”

    他连忙睁开眼,摸了摸他的头,“朋朋再等外公一会儿会儿好吗?外公和你大姨还有话要说,说完就带你和哥哥去买玩具。”

    “外公果然很疼朋朋和哥哥。”朋朋开心极了,他仰着一张小脸看着何永。

    “外公,朋朋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奶奶会知道外公和哥哥一样,脖子后面有颗痣呢?她不是应该和朋朋一样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吗?”

    “嗡——”何永的世界像是忽然被清空了,他看见外孙的嘴一张一合,却只能听见尖锐的耳鸣声。

    他的心跳彻底乱了,回忆如浪潮般翻涌过来,后脖的皮肤也开始发烫。

    她的指尖最后一次抚过那里时,他们都哭了。

    她那样典雅的一个人,却都哭出了声,“都说有苦情痣的人,于情路上虽然起初辛苦艰难,但最后都会得到圆满。既然这样,那为何我们不能圆满呢?”

    “外公为什么哭了?”朋朋有些着急地去拉何永的衣摆,想要爬到他腿上替他擦眼泪。

    “外公没事,大概是风里有土,刮到外公眼睛里了。”何永借着揉眼睛的动作擦去眼角的泪。

    他现在根本无法注视朋朋那双遗传自他奶奶的眼睛,他近乎落荒而逃,“朋朋在这里等外公一会儿啊,外公去和你大姨说句话,就带你出去玩。”

    “好耶!”朋朋高兴极了,他乖乖地爬上长椅,坐得端端正正,“外公你快去吧,朋朋在这里等你。”

    何永强挤一个笑,快步往何修霞的卧室走去。临近门口,一道闷闷的膝盖着地的声音阻止了何永敲门的动作。

    “修霞,求你了,别这么做,真的没必要的。现在是米国,只要这步走得顺了,后面一点点都会好起来的。”

    “你也知道这是第一步,你见过谁记得第二名吗?你只要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就行了,那些人本也靠不住。”

    “林元赫,这也是我最后的筹码了。这件事成了以后,我大概再也不能从何永那里讨到什么好处,你要争气些。”

    “我会努力的,但是修霞,恕我实在无法接受你用骨肉至亲逼迫长辈,二妹一家已经很苦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林元赫的话,厚重的木门也随之被推开。

    何永背光站在门口,身影的边界隐约在发抖,大概是气的。

    林元赫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护着何修霞,“爸,您听我解释。”

    何永却已经看见了散落一地的信纸,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捡起那张纸的,他甚至以为自己是花了眼。

    这太荒谬了,这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他的大女儿怎么会举报他的小女儿和继兄通、奸呢?这可是在要她妹妹一家的命啊

    何永的身体猛地一晃,在何修霞和林元赫惊恐的眼神里,直直摔到了地上。

    “爸!”何修霞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听见了林元赫的惊叫,看见家里的人迅速地聚拢了过来,看着人群遮住了何永蜷缩在地的身影。

    她的眼前一遍遍重现着刚刚那一幕,她的父亲,她又恨又爱的父亲,如山岳般的父亲,就这样像山一样轰然倒塌了。

    “啪——”

    何修霞被扇倒在了地上,她呆呆看着白色的木门上血红的大字,“抢救室”、“手术中”,每一个字都血淋淋的,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你个孽畜!”何毅真是恨不得掏枪毙了这个不孝不悌的狗东西,他推开拦在身前的儿子,拽着何修霞让她对着手术室的方向跪下。

    “何修霞,你给我听好了。我哥、我爹、我娘,今天但凡有一个人没从这里面出来,我何毅拼着一条命不要,也要把你这个畜生杀了。”

    沈意欢刚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听见的就是靳延小舅的这句怒吼,待听清内容,她脚下一软,差点踩滑,被靳延一把护在了怀里。

    可她完全顾不上自己,她几乎是立马就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他们来的时候还只是听说大舅晕倒了,但怎么听着好像姥爷姥姥也出了事?

    果然,靳延的脸都是白的。沈意欢快要心疼死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前一秒还在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一秒就收到了这样的噩耗。

    “我没事。”靳延安慰沈意欢,可他的步子却已经乱了。眼前的景象和母亲躺在病床上的场景重叠在一起,他无法抑制地开始感到害怕。

    在病魔面前,任你平时再有能耐,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审判。

    靳延牵着沈意欢走到何修安身边,尽量稳住情绪,“哥,姥爷姥姥和舅舅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何修安的声音都是涩的,“奶奶看见大伯的样子,当场就被吓昏过去了。”

    “我们到了医院,医生又判断大伯这是情绪剧烈变化诱发了心脏的隐疾,情况很危险,九死一生。爷爷听到这话,呼吸立马就乱了,也被送进去抢救了。”

    沈意欢闻言立马握紧了靳延的手,她知道靳延有多在乎家人,也知道他对抢救这两个字的阴影。

    靳延的声音紧绷着,“舅舅那是谁在主治、是这儿的主任吗?”

    何家的位置离和协医院更近,何永的情况危急,何修安也顾不得去找军医院了。

    正说着,得了消息的院长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他像是没看见手术室门口跪着的人,径直走到两个青年旁边。

    虽然分不清谁是靳主任的儿子,但这不是最要紧的事,“实在不好意思,院里刚刚在开会,我已经让心外心内的主任都进去了,咱们先等等看他们怎么说。”

    这明显是看在靳希文的面上给的优待,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以何家的现状和靳延的职位,根本不至于劳动和协的院长,只看两个科主任刚刚才进去就知道。

    但这是人之常情,是心知肚明的社会规则,没人会纠结这个,靳延代表靳希文表达了感谢。

    靳希文并没有来这里,以他现在的位置,去到哪里都是兴师动众,所以他只是联系了协和的院长,便在家里等消息。

    院长也知道病人家属的心情,便没再和靳延寒暄。走廊陷入了寂静,只剩何毅明显带着烦躁的、绕着手术室门口打转的脚步声。

    “沈同志,您要的蜂蜜水。”一个小护士捧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这群人气势太强了,也是,能劳动院长和两科主任的自然不是普通家庭。

    作为北城数一数二的医院,这种病人并不算少。但小护士还真没见过抢救室门口跪着人的,尤其旁边还有个穿着制服带着枪走来走去、明显在爆发边缘的中年男人

    “给我吧,谢谢。”沈意欢看出她的忐忑,起身接过,安抚地对着人笑笑。

    心思被看透,小护士有些羞赧,也弯唇笑了笑就赶紧转身跑了,惹得坐在一边的院长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沈意欢将蜂蜜水拿给靳延,又分给何修安、何毅、李明宇,最后才拿了一份递给跪在地上的林元赫,“都解解酒吧。”

    蜂蜜是沈意欢得到消息后特意从家里拿的,今天家里的男人大多都喝了酒,要是一直这么醉醺醺下去,不利于做决定不说,还容易情绪上头起冲突。

    “坐着歇会儿。”靳延眉眼柔和了一点,借着身体的遮挡抚了抚沈意欢的手背,“谢谢。”

    自己也只能做这些,沈意欢反手握住了靳延的手。他的手一向干燥而温暖,但现在却冰得吓人,沈意欢的鼻头泛酸。

    过了一会儿,抢救室的门才终于被人打开了,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个病床,是何老爷子和何老太太。

    两个医生一左一右陪在旁边,额间有明显的汗。他们最开始就进了里面,所以见到走廊的阵仗时还吓了一跳,紧张地开始汇报病人的情况。

    “两个老人家都是气急攻心,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这次受惊受气对身体心神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的。两位老人年纪都不轻了,再经不起折腾。以后你们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再发生,不然”

    后半句消失在院长的眼神示意里,年轻医生抿了抿唇,他只是想强调严重性而已。

    这可是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啊,要不是身体还算硬朗,送来得也及时,怕是很难从抢救室里出来了。

    “劳您们费心了。”何毅挨个察看了父母的情况,郑重向医护人员道了谢,这才看向靳延和何修安两兄弟,“我送你们爷奶去病房,这边就先交给你们了。”

    说完这个,他的声音重新冷了下来,牢牢挡着何修霞看过来的视线,继续交代,“在你们大伯安全出来以前,不准让她起来。”

    何修安在心中轻叹口气,应了下来。他当时在地上看见那张实名举报信的时候,也吓得半天回不了神,也不知道大姐这次是想要达成什么。

    靳延没有说话,他目送着何毅跟着医生们离开后就重新收回了视线。他连眼睛都不想往何修霞那边撇,他不想脏了自己的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却都走得像一分钟那样漫长。时间越久,空气里不安焦躁的情绪也就越发浓烈。

    终于,一个中年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也不太好、额间都是汗,可想而知刚刚的艰难。

    中年医生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协心外科主任潘弘化,也是何永这次的主治大夫,“病人家属,病人目前的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听到这儿,所有人刚安下的心又猛地提起,什么叫只是暂时?可无论他们有多焦虑,无论他们在外是什么身份,此刻,都只有屏息等待审判的份。

    潘弘化的眉心紧蹙,神情十分严肃,“经我们诊断,病人是冠心病且冠状动脉狭窄程度不低。对于这种情况,最好的治疗方案是尽早进行冠状动脉搭桥手术。”

    “但实在抱歉,以我们医院目前的医资力量,尚且无法完成这样高难度的手术,只能先用药物保守治疗。”

    和协已经是华国数一数二的医院了,连和协的心外科主任都没把握做、做不了的话何永还有救吗?

    李明宇近乎失态地攥着潘弘化的手,眼含希冀地问,“那潘主任知道哪里的医生能治这个吗?哪里都可以的,无论哪里,我们都可以想办法。”

    即使是经历过无数次,但面对病人家属带着希望和哀求的目光,潘弘化还是觉得心头闷闷的。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国内目前尚未有成功案例。”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彻底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斩灭。

    后来赶来的何修霜和何修雯已经抱在一起痛哭起来,林元赫也紧张地唤着瘫软在地的何修霞的名字,走廊霎时乱作了一团。

    靳延紧握着拳,尽量冷静地发问,“潘主任,我想请问国内现在有哪些医生是专攻这个方向的?如果我想办法把他们请来一起给我舅舅会诊的话,能对我舅舅的情况有所帮助吗?”

    潘弘化也被靳延提醒到了,这不是一般的家庭,对方的能力底蕴显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深厚,要不绝不至于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直接的方案。

    他仔细想了想,慎重作答,“阜外医院的郭强郭医生是国内最权威的冠心病专家,他的得意弟子孟冬荣在米国留学时也曾亲身参与过搭桥手术,现在似乎是在总军医院任职。如果他们都没办法的话,其他人大概也”

    阜外医院的前身是华国人|民|解|放|军胸科医院,总军医院更不用说,隶属军|委|总|后|勤|部,都是军|方|势|力。

    靳延稍微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们寻医的难度不算太高,也意味着何永可以免去一些耽搁。

    何永还在重症监护室,家属暂时不被允许探视。靳延和院长医护们致过谢后就先离开了,他要去联系这两位医生。

    他把陪着他们来的靳希文的勤务兵留了下来,他和靳希文都不在的话,沈意欢就要作为靳家的代表留下来。

    靳希文还在家等消息,父子俩见面把信息一交换,就开始联系起人来。

    他们最先联系了阜外的郭强主任,对方很是痛快,听了何永的情况就将事情应了下来。

    “我明天上午有手术要做,耗时可能会有些久,但请靳主任放心,最晚三点之前,我就会带着我的学生们过来。”

    靳希文向郭强致谢,又提起孟冬荣,“和协的潘主任还推荐了您这位得意门生,不知孟医生是否方便?”

    电话那头顿了一瞬,似乎是在犹豫,过了几息才回答,“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年前刚从米国回来,家里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带他一起过来的。”

    因为知道这对于孟冬荣来说是个好事,郭强还是没忍住拳拳爱护之心,委婉替他争取。

    “冬荣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全力推荐他赴米进修,他在米国的时候参与过三次搭桥手术,如果您”

    靳希文自然知道对方担心的是什么,他笑着接话,完全不提孟冬荣的复杂背景,“不错,真是年少有为。那就烦请郭主任您和孟医生多费心了。”

    郭强见靳希文并没有在意,没忍住也开心地笑了。于是电话刚挂,他就催促自己的助理,“去,小艾,再去把明早病人的术前准备跟进一下,我们争取早点结束去和协。”

    又急着要给自己的爱徒打电话,不想拨过去却只听到接线员说那边正占线,郭强只好先忙工作。

    却不想孟冬荣先回了电,且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老师,谢谢您,刚刚我已经接到了靳副主任的电话。”

    郭强有些惊讶,不想自己已经应下会带上孟冬荣,靳希文还会专程致电去请自己的小弟子。

    怪不得对方的风评那样好呢,郭强不得不感慨靳希文的谦逊有礼。

    在他那个位置上,其实完全可以让他的下属联系自己的,或者越过自己直接联系医院领导,他还是会尽心配合。但靳希文却亲自和他们通了话,对他们也很尊重又亲近。

    礼贤下士,已经多久没有体会到这个词语了啊,郭强心中难免有些感慨。不过也正因如此,郭强更加想要帮孟冬荣抓住这个机会了。

    他叮嘱学生,“我明天一早有台手术,室壁瘤切除,估计没个六小时是下不来的。你要是结束得早就早些过去,和你潘师伯先讨论讨论。”

    即使知道孟冬荣不是清高执拗性格,但爱徒如子的郭强还是紧跟着劝慰了一句。

    “冬荣,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正常会诊,也不会多求什么。但你也要认识到重要性,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很好的立足机会。”

    “学生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谢谢老师。”

    对面的青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让人听之就想到了抚过湖面的春风,温暖中携着水汽,自带沉静淡然的韵味。

    郭强闻言彻底放了心,又和孟冬荣就何永的病情沟通了几句,才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第87章 第 87 章 红色娘子军

    “郭主任、孟医生。”等在楼梯转角的何修霞见两人下了楼, 有些紧张地拦住了他们。

    郭强对眼前人还有印象,刚刚他和何永的家属沟通病情的时候,对方一直站在较远的距离, 表情看着很冷淡, 但视线却一刻也没离开过自己这边。

    没再想她的特殊,郭强应声停下了步子, “您好。”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是想问问您, 如果我父亲长期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的话,他的病情能不能因此好转一些?”

    何修霞神情恳切, 用词也十分礼貌, 郭强见多了这样的家属,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何家人如果在的话,看见她这样一定会很震惊。

    听完何修霞的话,郭强第一时间表示了肯定。

    “在保守治疗阶段,这样当然是非常有益的。其实按我了解到的何师长的生活习惯和身体状况来看,他之所以会得冠心病,大概就是在情绪上出了问题。”

    既然病人家属问了, 两人又是父女, 郭强就说得很是透彻。

    “我听何师长的勤务兵讲,他常年失眠、有时候睡不着就会干脆直接起床办公,生活里除了公事就是家事,很少有放松的时刻。”郭强没再往下说。

    “总之, 如果你们最后选择了保守治疗的话, 那让患者保持心情舒畅、生活愉悦就是非常重要且关键的。”

    听完郭强的话,何修霞的神色更加复杂,她感激地对着郭强和孟冬荣鞠了一躬,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们跑这一趟。”

    孟冬荣侧身避开了她的鞠躬,却在下楼以后又往何修霞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虽还未动、身边却明显来了熟人以后才收回视线。

    “安心了?你还是老样子。”耳边传来老师的问话,孟冬荣没有否认。

    他回答,避开何修霞脸上那个显眼的巴掌印不谈,“她的状态看起来太差了,应该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这里是台阶,我怕她失神踩空。”

    郭强脚步微顿,“医院里啊,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话虽这么说,但郭强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就知道,孟冬荣是不会变的。

    无论经历了什么困难、又遭受了什么委屈,他的仁心也不会因此更改,他依旧会安静而温柔地对待世上的一切。

    这一点,也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见,所以自己也要稳住、不可心急。

    郭强定了定心神,宽慰学生、也宽慰自己,“如果何家最后没同意手术也没关系,机会总是会有的。”

    孟冬荣不疾不徐地扶着郭强上了车,应声,但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了结果,这台手术是做不成的。

    果然,何永醒来后听见关于他后续治疗的方案,没有犹豫太久就做了决定,“先吃药吧。”

    这其实也是何家人统一的答案,即使郭强承诺了六成的成功率,但相比之下依旧是一场豪赌。

    且这个手术诞生才不到五年,国内更是一例成功的案例都没有,而何永的病情又没有糟糕到危在旦夕,综合总结对比下来,大家还是都偏向了保守治疗。

    何永反而没想那么多,当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医院病房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遗憾的。

    在晕倒的那一刻,在心脏剧痛到无法呼吸的那一瞬,他其实感到了解脱。

    是的,解脱。何永在这几年里,总是会试图总结自己的人生。

    前半生,在父亲的影响下,在时局的敦促下,他自然而然地踏上了这条路,自此追随着父亲保家卫国、也暗暗较劲想要超过他。

    可年近花甲,他还只是一个师长,走出去,别人看见他时最先想到的,还是他的父亲、甚至他的妹夫。

    但这也没关系,他不怨这个。这一生,他虽然没有建立多么大的功勋,但也创造了只属于自己的价值。

    他的两段婚姻其实也都是因此产生的,他的两任妻子都是托孤。

    他的第一任妻子,林俪,是父亲的老友托孤。她在他们家长大,又在成年之时表达了对他的钦慕,母亲本就忧愁他的婚事,便直接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等他们父子三人年底从驻地回家,就发现林俪已经住进了他的房间,为此,父亲和弟弟还都发了很大脾气。

    何永其实也是不愿的,他对林俪只有兄妹之情,他早就拒绝过林俪很多次,他质问林俪为何不将实情告知母亲,但林俪只是一味地哭、甚至以死相逼。

    于是,他妥协了,他也努力尝试过回应她的感情,可是他做不到,他连和她同房都做不到。他拿林俪当妹妹,和何韵一样的妹妹。

    他无法突破道德感的禁锢,也无法在牺牲了婚姻以后,还欺骗自己的心。

    何永也后悔了,他提出了很多解决方案,可是林俪却都不答应,她还又开始用寻死逼他。林俪不是做戏,她对自己很狠,最严重的一次,搀着血的水都漫出了卧室。

    何永不可能真得看着林俪死去,所以他又一次妥协了,他们有了大女儿何修霞。

    可妥协并不等于不生怨,在完成任务后,何永开始回避归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俪,他觉得窒息。

    所以当发现苏文珂母子的处境艰难到那种地步后,何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再一次献祭自己的婚姻。反正已经有过一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至少这一次,他可以和苏文珂各过各的,而不用被逼着做那些让他打心底里抗拒的事。

    可他没有想到,老天忽然怜悯了他。他爱上了苏文珂,他也无法不爱苏文珂。

    她是那样柔软又那样坚韧的一个女人,她能怀着同归于尽的心和入侵者殊死搏斗,也能如春雨般滋养身边每一个人的苦痛。

    相爱的那十年,是何永最幸福的日子。只有在苏文珂面前,他只是他自己,他可以随心地做任何事,而她只会温柔地支持他、认可他。

    也是在这十年,苏文珂消融了他心中压抑着的郁气和不甘,让他真正变得平和起来,让他真正懂得了何为爱、何为婚姻。

    所以在发现何修霜和李明宇的感情之后,他顺应了苏文珂的决定。如果非要有人来经受与挚爱分离的苦,他愿意陪她一起成全他们的子女。

    他不是狠不下心拆散小女儿,他只是舍不得她伤心,也不允许让那个男人重新霸占她的心神。

    他要她最爱他,连愧疚和思念,也只能给他。

    送走苏文珂他们以后,何永便也将所有精力都留给了工作和家庭。那时何修霞二十一岁,已经遇见了林元赫,对于他迟来的教导和关心,她只表现出了抗拒。

    何永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修霞,他觉得愧疚。

    每一个孩子都该诞生于父母的爱和期待里,但何修霞的来由却是她母亲划在腕间的一道道伤口,是她父亲的无奈妥协、回避埋怨。

    也因此,何永无法给何修霞她想要的陪伴,甚至连纯粹的父爱也无法给。在她一次次怒吼着“你对不起我妈妈,你对不起我”之后,对林俪的窒息就转移到了何修霞身上。

    何永觉得何修霞说得挺对的,他没有资格以父亲的姿态管教他,所以他只能将工资的大半都汇给她,想要在物质上弥补她。

    将何修霞接过来还是苏文珂提起的,那时苏文珂将何修霜照顾得很好,便有信心、有精力分给他的另一个孩子。哪怕那个孩子一直对她很抗拒,苏文珂还是想试试。

    何修霞也答应来驻地,可当何永怀揣着希望将何修霞接来以后,等待他的却是何修霞对他们不加掩饰的敌意和恶意。

    她会把苏文珂精心准备的饭菜全部摔到地上,会把他买给她的文具衣服都撕毁,会在大院里欺负他下属的孩子,更可怕的是,她一直背着长辈欺负李明宇,甚至试图骗他去离家很远的地方“玩耍”

    何永也不是没有尝试教育她,可他没法当着一个孩子说她母亲的不是,也没法让她理解自己的难处。

    而且由于亏欠,每当何修霞喊出那一句“你凭什么管我,你不配做我父亲”以后,何永就会溃不成军。

    他们的生活重新变得一团糟,两个孩子天天被姐姐吓哭,可无论是何永还是苏文珂,都说不出要送走她的那句话。

    好在妹妹何韵体恤他的艰难,主动将何修霞接去了身边,何修霞在那之后表现得也很好,除了偶有一些傲慢以外,她终于从父母的恩怨里解脱出来,活得像个正常孩子了。

    何永便也不再求别的,只希望她能健康平安的长大,所以无论何修霞要什么,只要不涉及底线,何永都会给她。

    远超同龄人数倍的零花钱,他二话不说,给;仗着家世看不起别人,他假装看不见;想要和林元赫结婚,他帮她考察,劝服家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予取予求,何修霞和他之间也有过一段和睦。

    但自从何修霞从国外回来以后,一切又都变了,她开始毫无理智地追求权力。

    她看不见家人为他们安全退回国内付出了什么,也不遵守归国人员的观察期,胡搅蛮缠地让他们为林元赫走动,让他提前回到了单位。

    可她还是不满足,不满足林元赫的岗位,不满意林元赫被昔日下属压过一头。为此,她在明知这样做会伤害靳希文、会伤害两家人感情的前提下,用姑姑的病逝逼着姑父靳希文为林元赫作保。

    何永在那时还不算彻底对何修霞绝望,因为这些事她虽然做得很过分,但林元赫工作时还是尽职尽责的,对何修霞和林凌也非常好。

    何永也就当自己也和一些昔日战友一样养了个不争气的女儿,用家里的战功、清廉的名声换一些对女儿女婿的庇佑,就当弥补她。

    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不伤害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和米国建交这种大事,是绝不容许任何私情的。

    何永不信何修霞不懂,她如果不懂这件事的重大意义,也不会舍得拿全部亲情做赌,做下这个局。

    何永闭了闭眼,看了眼围绕在他身边的家人,艰难开口,“修霞呢?让她进来。”

    何毅听见这个名字就想发火,也不愿意让何修霞再有和何永单独相处的机会,但看着何永坚定的眼神,他还是不甘不愿地回答,“在外面。”

    “让她进来,你们先出去。”何永还插着氧气管,胸口和手上也连接着各种仪器。

    他在重症监护室住了近一周,今天才被转到普通病房,他也在这一周里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他的一辈子都回忆了一遍,也将他的后半生做了安排。

    何毅听见这话,心中又急又怕,张嘴就要反驳,可想起自己签下的那份病危通知书,想起医生说的医嘱,他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只不过在病房外和何修霞错身而过的时候,何毅还是压着声音警告了一句,“你爸爸心疼你,我却只心疼我哥,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绝对会让你好看。”

    何修霞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反驳,她甚至很平静地看了何毅一眼,然后一语不发地进了病房。

    可在看清何永的情况以后,何修霞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她完全迈不开步子,甚至不敢再看何永,双手紧紧攥着衣摆,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是她在那天之后第一次看见何永,这些天,没有一个人允许她进来探视,她只能从医生护士的嘴里知道何永的情况。

    但听见和看见是不同的,如果说何永之前只是看着比同龄人老态阴郁一点的话,现在的何永,看起来就只剩可怜两个字了。

    他被各种仪器禁锢在病床上,印象里高大的身躯被空荡荡的病服衬得脆弱又佝偻,像是随便谁都能结束他的生命。

    “过来,坐。”何永的声音却很是平静,他艰难地抬手,示意何修霞过来床边。

    何修霞却反而后退了一步,她甚至转身想跑。

    看见她这样,何永反而怔愣了一下,继而弯了弯唇,“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别怕,修霞。”

    何修霞视线彻底模糊,她垂着头,让泪珠趁此坠地,等在床边小凳坐下时,她也将最后一滴泪逼了回去。

    何永半靠在床上,视线在何修霞明显憔悴了的脸上划过,又停在她尚有淤青的脸颊,“是你小叔打的吗?”

    何修霞始终没有看何永,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何永轻叹口气,“别怪他,他从小就是这么个暴脾气,总是见不得别人欺负我。”

    何修霞咽了咽口水,可喉间依旧干到发紧,她没有反驳“欺负”这个词。

    她其实很聪明也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确实在仗着何永的愧疚,欺负他。

    何永又看了她一眼,才回到正题,“出院以后,我会办病退,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你,除了那件事,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他的语速很慢,透着虚弱,“自从你爷爷退休以后,我们家就大不如以前了,前几年,为了保你小叔和元赫,你爷爷的情也用得差不多了。”

    “我能做的不多,但我好歹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现在又是这副模样退的休,也能争取一些东西。”

    “但为元赫调职那件事我依旧不想做,这是我的底线。”说的话太长,何永忍不住咳了两声。

    但他还是坚持着往下说,“我的资产以后全留给你,希望你不要再怨修霜。她那时还小,什么也不懂,不是背叛了你。”

    “你妹妹除了婚姻顺利外,其实日子并不好过。羊城气候和北方迥异,她在那边无依无靠,只能和努力工作养家,连孩子都没办法亲自教养。”

    怕说多了惹她厌烦,何永转了话题,“我知道,我还欠你很多,但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何修霞今天异常的沉默,何永说了这么多,她一直半垂着眸,一句反应也无。

    何永情不自禁开始揣测她的想法,但他的情绪刚一起伏,旁边的监护仪就先做出了警告。

    滴滴的两声警报似乎惊醒了何修霞,她立马抬头看过去,“我去叫医生。”

    “我没事。”何永制止了她,“放心,你爷爷奶奶还在,我怎么都会坚持下去的。”

    何修霞抿了抿唇,重新坐了回去,终于开口,问,“那病退以后呢,您想做什么?”

    何永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仪器,有些自嘲地笑,“去疗养院吧,我这个样子,去那儿大家都安心。”

    对于何老爷子、何永这种对国家做出过很大奉献的人,国家给的福利也很足,看病百分百医保不说,退休之后还会有专门的疗养院照顾,绝不会让他们老无所依。

    何老爷子是自己选择了在家里住,他喜欢一家子热热闹闹的,疗养院便只会每半月派人过来何家这边给老人家做检查。

    这句话过后,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何毅不放心,让何修安进来问了一句。

    何修霞其实已经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很艰难,她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说会不会影响何永,便只说,“等您出院吧,我再告诉您。”

    “那封信也只是用来吓你的,我猜你也知道。我也不会要求你替林元赫调办公室了,林元赫背着我向领导申请过了,被拒绝了,没机会了。”

    何永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何修霞之间的关系,便只想用最后的时光再弥补她一点儿。

    他现在也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出院,好送走小女儿一家,让他们早点恢复那安稳的小日子。

    再努力多活几日,争取不让父母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让家人朋友少些伤心。

    至于他自己,他已经无所谓了,他早就在这十四年的深夜里逐渐死去,如同他逐渐废掉且得不到转机的心脏一样

    自那日父女谈心后,何永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他在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办好了病退,缺迟迟没有联系好疗养院。

    出院前一天,他忍不住问外甥,“小延,今年北城疗养院的名额这么缺吗?我这马上就出院了,怎么申请还没下来啊?”

    靳延开饭盒的手顿了顿,“还没下来吗?那我下周给您问问。”

    得到这句话,何永也就安了心,他接过靳延递过来的勺子,一边吃饭一边和他闲聊,“欢欢呢,还在忙?”

    “嗯,制片厂那边进度很赶,她这段日子都是早出晚归的。”靳延轻叹口气,“去年养的那点肉,这下是彻底没了。”

    何永感慨,“拍电影原来这样辛苦?我本来还挺高兴的,欢欢长得那样漂亮、舞跳得也好,本就该让更多人看见。”

    “现在听你这么说,倒觉得心疼了。我这儿以后你少来几次,多去看看她,要是身子吃不消就让她歇歇。”

    靳延点头,难得很有谈兴,“知道了,舅舅。我去过好几次了,但欢欢也不让我常去,说我去了她会分心,我只能悄悄在外面偷看几眼。”

    “我最近正愁呢,他们拍电影的地方里里外外都围着人,连风扇也没有几个,又热又闷。他们导演要求很高,一个片段要跳好多次,特别辛苦。”

    舅甥两人聊的是北城电影制片厂监制的舞剧电影《红色娘子军》,这是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之后,近几年来第三部开拍的电影。

    因为前两部都是京剧,所以哪怕是业内也都以为上面之后会继续从八大样板戏里的京剧里选电影题材。

    而得到消息的人呢,即使想卖靳家一个好,但听说了沈意欢年初刚生产的事,怕她错失机会反而遗憾,便也没人透露。

    所以沈意欢是一点儿不知道这件事的,要是知道了她也不至于等到八月才销假。

    要知道差不多是在她刚销假第三天,北城电影制片厂就找到了总政,提出了想要他们派人参选电影女主演的想法。沈意欢是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了。

    要将舞剧《红色娘子军》拍成电影对于整个芭蕾界都是好消息,总政自然十分配合,检查过沈意欢现在的表演水平后,就连忙将她和团里另一位“琼花”打包送了过去,和来自全国的芭蕾舞演员一起竞选。

    她们俩是总政里将琼花这个角色跳得最好的两位,基本承包了所有重要节日的演出,其余人哪怕跳琼花,也只是偶尔排不过班替补而已。

    其他候选人也都是这个情况,都是各地文工团最好的“琼花”,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也幸好沈意欢哪怕怀孕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我要求,出月子以后更是一直在高强度恢复训练,她的舞蹈水平并没有因为生育而倒退。

    制片厂在她和一位来自显市的女演员里犹豫了几天,还是定下了沈意欢。

    自此,沈意欢就成了家里最忙的一个人,只能拜托靳延向何永转达关心。

    何永自然不在意这些虚的,听靳延这样说了以后还开始催他,“你去问问负责人,咱们送几台过去行吗?天这么热,太遭罪了。”

    靳延摇了摇头,“不好搞特殊的,舅舅。制片厂不是别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定下欢欢都有人闹过呢。”

    虽然现在很讲究成分,但沈意欢的背景有点太过了,被她比下去的人一打听,又知道她才休了产假,就更加不服气了,只差没有贴大字报说沈意欢以权谋私了。

    为此,导演还让沈意欢公开在所有参选人和工作人员面前跳过一次。自那以后,这种恶意揣测才少了一些。

    但还是有人虎视眈眈盯着沈意欢的,拍电影报酬不高,但没有谁不想出现在大荧幕上、也没有谁不想跳到全国各地。

    沈意欢很清楚这个,她必须一直表现得比其他人好且好数倍,才能打破那些因为她的家庭而带来的不公揣测。

    于是她几乎是住在了制片厂,除了让勤务兵接送外,也从不搞任何特殊。

    靳延看她这样辛苦,即使心疼得不行,也只能硬生生忍着,在她面前只说开心的事,只说对她的期待。

    但一等她睡了,靳延就会揪着心检查沈意欢的身体,直到没看见新添什么伤才放下心。

    第88章 第 88 章 她放过他了

    周六一早, 靳延准时赶在闹铃响起前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将没发挥过几次作用的闹钟关掉,眉眼间还带着倦意。

    沈意欢过去十多年都是跟随着军区战士的作息生活的, 这个习惯自结婚后被靳延打破, 而等他们搬到军|委家属院这边以后,更是连铃声都没得参考了。

    但好在还有靳延, 他虽然有个爱睡懒觉的小嗜好,但绝不会在工作日睡迟。沈意欢只要在前一天晚上和他提前说好起床时间, 他就能准时在那个点叫醒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保险起见, 沈意欢也会设闹钟, 但靳延总能在闹钟响起之前就及时醒来,再由他亲自叫醒沈意欢。

    虽然按靳延的说法是,怕闹钟声太刺耳吓到她,但沈意欢却觉得靳延的叫醒服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是个生命力很旺盛的人,连胡子都比一般人长得更快些。无论头一天刮得多干净,一晚过去,定然会冒出一片青色胡茬。

    而这胡茬, 也是靳延叫醒沈意欢最有力的手段。

    但最近, 靳延却越来越难以舍下心叫醒沈意欢了,看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睡得又沉又香的样子,靳延就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关在门外,任她睡个够。

    可是不行, 靳延不可能拖沈意欢的后腿, 无论初衷是什么。

    他太知道沈意欢有多珍惜这个机会了,也明白这个机会对沈意欢意味着什么。

    他还记得两人互通心意那晚,沈意欢说她的梦想之一就是跳给全国各地的人看, 跳给戍边战士、田间农汉、山中幼童看

    可她刚刚才踏上圆梦的第一步,却又被不可抗的因素绊住了脚步。想起这两年沈意欢没有伴奏的起舞,靳延就觉得心疼。

    好在转机终于来了,这部电影,就是沈意欢的事业回到正轨的第一步。

    靳延也相信,沈意欢迟早有一天会不用再借着荧幕、真真正正地跳给全国、甚至全世界看。

    想到这里,靳延低头碰了碰沈意欢的颊侧,温柔地唤她,“老婆,起床了。”

    沈意欢将头往靳延怀里埋了埋,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靳延看了眼时间,干脆把她半抱了起来,利落地拉下她的睡裙,又探身拿起了她的内衣。

    论起脱,靳延很熟练,但穿还是第一回,但两者是共通的,这一步并没有耽误靳延太久。

    他扣好扣子,长臂一扬,床头柜上的衬衣也到了手里,也是这时,他才发现沈意欢已经醒了,正睁着她那双还带着困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早安老婆。”靳延弯了弯唇,很是惊喜她今天的乖巧顺从,她很少在清醒的时候允许他这样做。

    将余下的衣物也替她穿好,靳延正准备伸手抱沈意欢,沈意欢却先一步挂到了他身上,声音懒洋洋的,“好困,不想走了,哥哥。”

    沈意欢很少叫靳延别的什么,不像靳延嘴里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又饱含爱意的称呼,她更喜欢直接叫靳延的名字,像哥哥、老公、教|官这种词都得靳延逼着哄着才肯叫一两声。

    靳延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哑声警告,“别招我。”

    沈意欢弯了弯唇,坏心眼地往下滑了滑,果然撞上了一大包,她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就招你。”

    放在以前,靳延绝对要让沈意欢为她的挑衅付出代价,但现在,靳延就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啥也不敢做。

    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她手里,靳延才没好气地咬了咬她的颊肉,很轻很轻的那种,连一点红痕都没留下。

    他哑着声,“你尽管作,我都给你记着呢,电影总有拍完的那一天”

    沈意欢笑着躲了躲,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宣布了一个“噩耗”,“我昨天听见团长说,制片厂让团里年终汇演不要排我的班,过年前不一定能拍得完。”

    靳延被她有恃无恐的样子气笑了,恨恨地掐了掐她的脸,“你就欺负我吧。”

    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沈意欢睁眼就从镜子里看见了身后正在刮胡子的丈夫。

    他站在自己身后,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靳延以前用这个姿势干过很多坏事,即使这会儿只专心地剃着胡须,也依旧散发着不输那些时刻的男性魅力。

    他侧仰着下巴,刮胡刀顺着他近乎完美的下颌线条滑下,发出快慢不一的沙沙细响

    沈意欢眨了眨眼睛,看着靳延将最后一点白色泡沫刮下,忽然抬手搂上了他还赤着的肩,颇具暗示意味地盯着他的薄唇。

    靳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体贴,反而拍了拍她的腰,“怎么了?小心点,别把腰扭了。”

    因为是被靳延抱到卫生间来的,所以沈意欢洗漱时是站在靳延脚背上的,这会儿姿势的确有些别扭,但对于沈意欢来说根本不算事。

    沈意欢知道靳延是故意的,他是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熟悉她身体的人,他也将她身体的柔韧利用到了极致,仗着她的柔软达成过不少坏心思。

    他这样,不过是想让她自己张口求。沈意欢才不惯着他,转移目标,猝不及防地咬了咬他的心口。

    唇下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但也晚了,沈意欢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圆圆的牙印不偏不倚地将那颗小红豆圈在正中间,很对称的美。

    正欣赏着,沈意欢忽地被人抬起了下巴,对方刚一贴上,就气势汹汹地夺走了她的全部呼吸空间,示威般地逡巡她作乱的牙尖,连舌、根也被口允得发麻

    “唔。”沈意欢本就疲惫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只能靠着靳延握在她腰侧的手勉强站立。

    几息过后,沈意欢惊慌失措地按住那只上攀的大掌,却根本无法阻止他,她差点急出泪来。

    “这里别人看不见。”察觉到她的情绪,靳延先做了解释,却也不等她的回应,就学着她的样子在她的心口也留下一圈牙印。

    靳延本也只想做到这里,小小地“警告”一下她不要太过分,但真触上她的柔、软之后,又哪里舍得离开?

    他沉迷在妻子的温软花香中,又口及又口允,但靳延也没忘正事,知道她等会儿要去上班,便伸手将她重新抱了起来,回到了梳妆台。

    沈意欢看着手心被靳延塞进来的润肤水,实在不知道他是如何看也不看就能找到这个的,就像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埋在她月匈口还能步履平稳地走到梳妆台来一样。

    一波波酉禾麻从心口涌起,沈意欢的指尖都在颤,连润肤水都打不开,又哪里能做别的?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靳延,不要了,会迟到的。”

    闻言,靳延恋恋不舍地又抿了一口,才肯停止他的报复,“那我先给你记上。”

    夏日的晨光也是明亮的,哪怕主卧的薄纱窗帘从未被拉开过,但透进来的光足以照清梳妆台前的一切。

    白皙的肌肤上红梅朵朵,秀气的花、苞被人为地催着成熟,泛着莹、莹、水、光

    沈意欢只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闭上眼睛,用还颤着的指尖开始涂护肤品。

    见靳延一直盯着不放,她羞赧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快给我穿好。”

    靳延哑着声应下,听话地替她扣着扣子,却也一直流连地啄。

    沈意欢实在受不了他了,飞快地扣好最后两颗扣子,探身穿上自己的拖鞋,迫不及待地从他腿上溜下来,“下楼了。”

    靳延没拦她,顶了顶腮,“你先下去,我等下直接送你。”

    沈意欢拿包的手一顿,了然地看了眼靳延,笑着跑到门口,调侃,“卫生间灯替你打开了,不着急,我让勤务兵送也行。”

    听见这话,靳延还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真是长本事了啊,靳延抵抵牙尖。等着,等电影拍完了,这一笔笔的账,他一定会一滴不漏地讨回来。

    见靳延踩着点下楼,沈意欢还讶异了一下,她以为今早他送不了她来着。

    但既然他没事,沈意欢当然还是情愿靳延来送了,从家里开车到制片厂差不多四十分钟,一路上还能和他聊聊天。

    见沈小妹张罗着给他装早餐,靳延制止,“不用装了表姑,我等下直接去舅舅那边,和他一起吃就行了。”

    说完,靳延去客厅亲了亲女儿的小手,“爸爸妈妈出门了,灿灿在家乖乖的哦。”

    也许是因为一直有很多人照顾的缘故,靳灿不是很黏某一个人,见靳延和沈意欢走了也不哭,趴在靳希文怀里玩得不亦乐乎。

    沈意欢和靳延也毫无负担地离开了家,他们比起自己的满分父母,真可以说是“输得彻底”。

    他们也很爱靳灿,出门工作也会想女儿,但也确实算不上对靳灿付出最多的人。

    靳灿日常是于婶和沈小妹在照顾,她还小,每天大半时间都在吃东西和睡觉,和大人之间的互动也很少,但即使这样,靳老爷子每隔一天还是会过来陪曾孙女一天。

    等下班了呢,靳灿就长在了靳希文怀里,靳希文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孙女带着,爱得不行。也因为这个,靳希文还开始主动要求他的老友同事不要在他面前抽烟。

    靳希文对这个很在乎,毕竟靳灿太脆弱了,二手烟对大人的危害都那么大,何况一个还在发育的小孩儿?

    于是,在靳延身上还是“虎父无犬子”的靳希文,因为孙女,倒成了赫赫有名的“慈祖父”。

    和两家人都熟悉的故交,还经常拿这个打趣仍在新省的沈建中,可把沈建中急得够呛,恨不得立马回京把外孙女抢走。

    有这么多人爱靳灿,靳延和沈意欢的时间自然被压缩了。但他们也没有因此就躲清闲,一天里无论再忙,都会一起陪靳灿至少一个小时。

    或是给她读靳老爷子写的启蒙书、或是陪她玩玩具、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熟睡,总之一定会有一段时间是完全属于靳灿的。

    也因此,哪怕家里人来人往,哪怕靳延和沈意欢白天都在工作,但靳灿对他们还是很亲近。

    有些时候,甚至只有靳延和沈意欢能安抚住靳灿的情绪。这一点,即使靳希文也不得不感慨,对于小孩子来说,父母确实是他人无法取代的存在。

    车里,靳延无奈地看了沈意欢一眼,“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意欢可不敢在这会儿招惹靳延,他还在开车呢。

    靳延却已经猜到了沈意欢的意思,他似笑非笑,“我才不会就这么便宜你,放心吧,都给你存着呢。”

    “咳咳——”听到靳延这话,沈意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她不再和靳延谈论这个危险话题,说起正事,“我已经和导演说好了,今天先拍我的片段,下午四点多应该就能结束了。”

    “好,到时候我去接你。”靳延叮嘱,“要是耽误了也没事,以你的事为主,舅舅会体谅的。”

    沈意欢应下,但心里却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再逼自己一把,早点拍完早点下班。

    吉普畅通无阻到了制片厂,靳延在老地方停下车,探身抚了抚她的鬓发,“辛苦了老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靳延只能送到这里,他的车进不去制片厂。虽然能步行再送一段,但沈意欢不愿意。他们俩长得都太惹眼,制片厂鱼龙混杂,沈意欢只想安安稳稳把自己的工作完成。

    沈意欢弯了弯唇,借着解安全带的动作在靳延脸上落下一个轻吻,“好,下午见。”

    目送沈意欢进了制片厂,靳延才笑着摸了摸颊侧,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沈意欢的温度和香味,持续撩拨着靳延的心。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靳延自言自语,不知第多少次感到苦恼。

    但叹完气还是得面对现实,尤其是最近还有个大事尚未处理。靳延整理好情绪,调转车头,一路往和协医院的方向驶去。

    何永今天出院,但因为现在才八点不到,所以靳延还是最早到的那个。

    何永已经起床了,正站在窗前远眺。靳延将从医院门口饭店买的早餐在床边小桌放好,“舅舅,来吃早饭了,有你很喜欢的酱肉包。”

    何永像是才发现他来了,“靳延?怎么来这么早。难得放假,多睡会儿啊。”

    “今天欢欢不放假,送她去制片厂,干脆就过来了。”靳延见何永走得虽然慢但很平稳,便歇了扶他的心思。

    “这样也好,趁着不忙的时候多陪陪她。”何永在沙发上坐下,又关心了靳延几句。

    他以前很少会说这些话,至少在靳延的印象里,大舅一直是一个有些寡言的人。这个寡言在何修霜出事前还只是单纯的不善言辞,却在这几年逐渐转换成阴郁和沉默。

    靳延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何永的状态,吃完饭后又去找了一次潘主任,将何永未来三月的药都提前领了出来。

    潘弘化见靳延眉还锁着,安慰了一句,“羊城那边郭主任已经联系好了,只要何师长按时去复查,即使无法做手术,我们也能控制他的病情不恶化。”

    “谢谢潘主任。”靳延真诚道谢,“以后我舅舅就拜托你们了。”

    潘弘化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不说以靳家的地位,他们结交靳家父子只有好处,也不考虑靳何两家人无偿捐给郭强的研究经费,只看何永本人,潘弘化也希望他和他的同行们能早日治好何永。

    这可是真正的英雄。年少随父参军,先后参与了抗|日、解|放战争,又在南边边境驻扎了十多年,说一句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国家也不为过。

    这样的英雄,潘弘化也不忍他尚未享受过安稳的新生活,就因病痛早逝。

    想到这里,潘弘化也多关心了一句,“我听院里说是下午的车?羊城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住的地方就在羊城第一医院附近,家里也通了电话,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无论是直接去医院还是联系医院来接都方便。”

    靳延将药装好,“今天中午还得麻烦潘主任注意一下家里的电话,我还是有些担心。”

    “好,放心,我家过来医院就两三分钟。”潘弘化回答,“我会让我的学生今天中午留在院里,他对何师长的情况很熟悉。等到了羊城,也可以让他多留几天,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回来。”

    感谢的话说得太多反而见外,靳延便只对着潘弘化笑了笑。

    潘弘化也接收到了靳延的未尽之言,他最近也了解了不少靳何两家的事。

    对于靳延,传闻里除了说他“虎父无犬子”之外,就是说他与靳家人风格迥异的性子。

    无论是靳阳明还是靳希文,身上都带着很浓的书香气,待人也是特别温和,虽然也没人敢真得不识好歹地招惹他们。

    靳延则不同,如果说他的父辈如玉,他就像宝石。

    从一开始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时就是光芒四射的,之后更是势如破竹,在二十七岁不到的年纪,就用让人心服口服的成绩成为了空军的团长。

    与他的成就同样出名的就是他的性格,他桀骜且不羁,却又能桀骜得理所当然。

    他似乎很厌烦那些所谓的“人之常情”,没人能逼迫他说不想说的话、或者做不想做的事,但他偏又能在需要体面的时候表现得一丝差错也无。

    这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利用规则的能力。而这一点,在他调度安排他舅舅的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自己,明明是不喜这些“特权阶级”的,但这半个多月和他相处下来,却从来没有觉得他哪里做的有不对过,也从没有感到不适过,反而很是欣赏他的直接和利落

    潘弘化努力收住发散的思维,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角进了另一个重点病房。

    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当何修安拿到最后一份检查报告时,也到了何永出院的时候。

    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何永还有些不自在,他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迫不及待地看向门口,“护士呢,怎么还不来拆我的仪器”

    话音在看到何修霞的时候突兀地断了,何永想到何修霞的那句“等出院那天就告诉你”,有些想笑。

    这孩子,说出院那天就出院那天啊?这几天都不见她,他还以为要再等等呢。

    何永正准备让何修安几人出去,却发现病房里已经只有他们父女俩了。

    他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让何修霞进来呢。既如此,何永便开门见山了,“修霞,你想好了?”

    “嗯。”何修霞今天没有再避开何永的视线,她甚至主动坐到了何永身边,视线一遍遍地在何永的面庞徘徊。

    何永被她看得有些纳闷,也有些尴尬,三个孩子里,他和何修霞最不亲密,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一层东西,而他们都没有尝试打破过。或许也有尝试过,但都失败了

    何修霞不说话,何永便也安静地躺在床上,时不时错开何修霞的视线看她一眼。

    她也老了,看起来很累,明明只比何修安和靳延大五六岁,但却长着两人都没有的皱纹。

    明明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家庭背景,她的两个弟弟还尚存着一些恣意的少年气,她看起来却只让人觉得疲惫和老态。

    何永的心口又有些痛,这都是他的错。明明是他向林俪、向命运屈服了,却害得她被迫来这个世界吃苦

    想到这里,何永的喉咙就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他艰难地问,“新房子去看了吗?喜不喜欢。”

    这是何永清醒后安排的第二件事,他把自己的全部资产都给了何修霞,包括一套在华侨公寓的房子。

    这是何永早就为大女儿找好的退路,在这两年何修霞和家里人关系逐渐恶化的时候,何永就意识到何修霞迟早有一天会无法再在老宅住下去。

    于是他层层托人,终于从一名华侨手里买到了一套三居室。

    华侨公寓建成于六二年,是北城最早的外销商品房,仅有两栋楼,但房屋设计和设施即使到现在都是北城数一数二的存在,里面的住户也非富即贵,这些年都少有转卖的情况。

    但何永想着女儿女婿带回来的照片里,他们在国外也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便还是选择了这里。

    不过因为怕何修霞误会他是在赶他们一家人走,何永即使已经拿到房子半年多了,也没找到机会和何修霞提起。

    一直到这次住院,何永听说了他晕倒后的事,才赶紧将这套房子交代了出来。

    “喜欢,谢谢爸。”何修霞有些哽咽,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得到这个消息后的感受。

    在她以为自己被父亲被家人放弃了的时候,在她计划着压榨何永最后一点父爱和愧疚的时候,何永却在殚心竭虑地替她善后。

    她去那套公寓看过,迈进主卧的时候,竟像是恍然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每次去何永的驻地,何永都会将她房间的床品换成粉色,再放三个棉花枕头,方便她睡高。而她只要看见这样的布置,就知道是出自他的手。

    所以在苏文珂闯进他们的生活后,在她因为感知到还没拥有过的父亲已经被其他人抢走而觉得不甘、觉得愤怒的时候,她选中了这些“标志”。

    她一次次拿着他准备的东西泄愤,剪碎、泼水、踩脏,再大咧咧地放在他一进屋就能看见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这个行为里获得什么。

    她不肯说、说不出自己的心思,却又希望有人能懂她,便一次又一次地闹。

    可惜了,她的父亲是那样的笨拙、又是有着那样令人讨厌的沉默。他始终没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些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拿出的、新的粉色床品、粉色书包、粉色毛巾,根本安慰不了她,反而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粉色呢?是因为很小的时候,她总是很喜欢他带回来的衣服玩具吗?

    可她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是粉色才欢喜啊,她喜欢的是“爸爸给她的礼物”,而那些礼物的颜色恰好都是粉色而已啊

    何修霞多想大喊着说出来,让他明白她的心、她的感情,可她说不出来,在何永面前,她尤其害怕索取、害怕展露真心。

    她实在太害怕记忆里那个歇斯底里的母亲了,更害怕自己成为她,可她却又好像已经成为她了

    何修霞的泪无法抑制地滚落,她终于再一次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何永的手心,即使这只手已经长满了老茧,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撑住她。

    但何修霞也只允许自己停留了一瞬,就抬眸看向了还在怔愣的何永,将一张车票放进他的手心,一字一顿,“爸,这就是我最后的要求。这次,您跟着她离开吧。”

    她还是会争、还是会想尽办法获得更多的权势,但她也决心放过他、放过自己了。

    何修霞安静地看着表弟带着她此生最厌恶的人进了病房,看着她哭着扑进父亲的怀里,看着父亲倏然亮起的脸,默默垂下了眸子。

    留住你,是我的母亲亲手在我心口种下的执念。

    但如果呆在我的身边只会让你痛苦、让你枯竭的话。

    那这一次,我亲手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