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田潼曦选择的歌曲,催眠效果杠杠的!
高松然认为, 既然已经通知了治安部,那么治安部能接触到的信息,以及他们的专业人士对于信息的检索能力, 肯定远超王宇, 估计过不了多久,治安部就能给出调查结果了。
就在这个周末,王宇竟然破天荒地回了趟家。
要知道, 王宇家位于小超市二楼,周围还有菜市场, 吵得不行。为了专心学习, 上高中以来, 王宇只要能呆在学校, 就尽量不回家。
有时候,即使父母想他了,召唤他回家一趟,王宇也只待一天。星期五从学校离开, 在家里呆一天两夜,星期天一大早就返回学校。
这个周末,王宇把不少课本留在学校, 只带了要写的作业回家。而且,直到星期天傍晚才“姗姗来迟”返校。
不消说,肯定是走火入魔了!自己限制了他使用电脑上小蓝鸟调查的时间,而王宇家里有电脑, 回去就能继续自己的调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高松然总觉得, 自从换上了田潼曦推荐的午休催眠铃声后,效果奇佳。
接手3班的英语教学任务后, 高松然和3班班主任贾芳老师逐渐熟络起来。
贾老师今年45岁。从外表看,就是个扔进人堆里找不到的中年妇女,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贾老师的作息习惯和常人迥异。
高中班主任的工作主打一个责任重,钱少事多,早七晚九、甚至晚十,非常辛苦。像高松然和其他班主任一样,他们回到住处后都抓紧时间睡觉,以免第二天起不来。
贾老师却是个例外。晚间,她的精力格外充沛,不管白天多么疲惫,哪怕扛了二十袋大米跑上十层楼,不到半夜两三点钟,她都绝对无法入睡。
但是,除了少数天才,绝大多数成年人对睡眠时间还是有要求的。夜里满足不了七小时的睡眠,就要放在白天补充。
同样,无论前一天晚上睡得多好,贾老师到午饭时间必然犯困。如果中午不睡觉,下午别说正常讲课、开会、备课、改作业了,夸张点说,连站都站不稳。
因为这个特殊“习性”,尽管贾老师在教学方面很有一套,但在她来到三中之前,奇怪的睡眠习惯常为其他学校的校领导所不容。
毕竟,在一些领导眼中,老师也是牛马。
贾老师是在编教师,无法轻易辞退,但打入冷宫、穿小鞋、乱找茬,人精校领导们玩得比谁都溜。接连遭受了多次不公正待遇后,贾老师愤而转投三中。
她离职后不久,原先学校一位和她关系要好的老师,将校领导在工作群里的抱怨转发给了她:
“给她排了下午第一节课,能早点回家,还敢跟我提意见?不想上下午第一节?去她的吧!”
三中一直秉持着素质教育和应试两手并重的理念,招聘教师时更具包容性。像贾老师这样教学水平优异,却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怪癖的老师,三中来者不拒。
为了让贾老师在三中教书教得舒心,三中教务处甚至特地为她更改了排课规则。下午第一、第二节,绝对不排贾老师的课,让她能一觉睡个舒心。
也正是贾老师,前些日子一直在和熟悉的同事抱怨,她觉得随着随着年龄增长,午休越来越难以入眠了。
一定是自己更年期到了!
却没想过,实际上是午休的铃声,扰乱了她的心神,影响睡眠。
午休铃声换成田潼曦所推荐歌曲的第一个中午,贾老师还有些不习惯。
躺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她向路过的高松然发起了牢骚:“音乐组搞什么呀,又换歌?好不容易刚听习惯了那段大提琴曲,怎么又换成这首了?真是的,本来就在更年期,心里烦躁,睡眠不好。唉,真羡慕你们小年轻,到我这个年纪,到底还是不中用了,想睡觉都不容易睡着……”
一句话没说完,贾老师忽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拽着她的眼皮,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而在清醒时说出的每一个字,贾老师觉得,都是自己在用意志强行对抗那股力量,把眼皮撑开,强行保持清醒的结果。
两分钟后,平稳的呼吸从贾老师的折叠床上传来。两分钟前还在抱怨自己睡眠质量越来越差的贾老师,已然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当同样的情况连续发生了三天,贾老师终于意识到,肯定是某些方面发生了变化!
在办公室里,她兴奋地对高松然说:“小高老师。你别说,前些天午休总是难以入睡,睡眠时间透支,身体大约是觉得累了,自行调节呢。这几天中午,我的睡眠质量特别高,午休也不再失眠了。哈哈,看来我还没有那么老呢!”
高松然笑一笑,深藏功与名:“是啊,咱们这一行,每天和朝气蓬勃的孩子打交道,怎么可能老!”
高松然原以为,当田潼曦建议更换乐曲时,她也只是随便在网上找了几首没有添加那些令人不安的次声波的歌。
前几天,当田潼曦打电话给他提到什么“次声波”时,高松然就在想,田潼曦的特殊天赋“躺平”,莫非是她懂得什么样的歌曲最能助人入眠?
如果说,此前在对大提琴曲里次声波的感知方面,田潼曦已经从负面角度展示了这方面的能力,那么这一次再次更换铃声后贾老师等人感受到的变化,就是田潼曦从正面展示能力了。
田潼曦选择的歌曲,催眠效果杠杠的!
找了个机会,高松然叫来田潼曦。
听说老班找自己谈话,田潼曦的第一反应是:什么?难道王宇调查的“幽灵DJ”身份终于水落石出了?
但当她听到高松然找她聊的东西分明和“幽灵DJ”毫无关联时,田潼曦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觉察出田潼曦的态度变化,高松然笑着说:“在我心里,你们这群孩子的未来可比什么‘幽灵’重要多了!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你有一点比别人都强!”
田潼曦不假思索地接话:“什么?是我睡得比别人都香吗?哎呀,高老师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承认有的人的确睡不着,他们会羡慕我。可是,我时时刻刻都在睡,该睡的时候睡,不该睡觉的时候也犯困。我也不想这样啊!”
高松然都无语了,这群孩子怎么一上来都把老师的良苦用心往坏处想?
黄莹莹、曹毅、王宇,再到今天的田潼曦,一个个都爱凭空猜测自己这个老师的用意,关键是预测的还不对。
他到底还是没有理会田潼曦的态度,接着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两天,同学们的睡眠质量都有所提高?”
“之前那什么次声波大提琴曲,总是搅得人心神不宁。我就说吧,得早点换掉。”田潼曦淡淡道。
“在换成次声波歌曲之前,同学们也没睡得那么香呢。”
田潼曦终于感受到了一些成就感,嘿嘿一笑:“老师,你是说,我找的新曲子好用?”
“可不是嘛。”高松然道。
“嘿,班长也跟我这么说!啊,我说的是‘拧头’……是赵华枫,不是王宇。”之所以要特意补充一句,是因为田潼曦觉得,最近因为调查“幽灵DJ”的事情,她和王宇走得比较近。
她担心高老师会误解。
连对郑子叶和范高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高松然哪会想那么多。他直接给田潼曦下达命令:“要不,你再给上下课铃声、午休结束的铃声、放学铃声……全部重选一套音乐吧!只要符合氛围就行。”
不出所料,田潼曦再次苦着脸,说道:“可是,高老师,我对音乐一窍不通啊。就别说唱歌五音不全的毛病了,我连五线谱都不太认识。我问过班长,还有其他同学了,每个月的铃声,都是由一些专业社团选择的,什么摇滚社、广播社、流行文化社……这些社团里一堆搞音乐的艺术特长生,我哪有那么大脸去跟他们竞争啊?”
高松然一脸云淡风轻,同时却又戴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好像在说“我就让你这么做了,你能把我怎么办”。
“但是你选的歌效果好啊。你放心,只要你选歌,我就能帮你送到音乐组去!音乐组那个岳老师,是我姑父的表姐的儿媳的妹妹的妯娌,我在他面前还是能说上点话的嘛!”
那一串亲戚名称称呼,听得田潼曦一脸懵,就好像被某种扰乱精神的魔法攻击了一般,她恍惚之间就点了头,接下了高松然的任务。
回到座位上,盯着作业本,头一点一点地正在犯困的田潼曦,琢磨着高松然和他说的话,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高老师刚才说,岳老师是他什么什么什么亲戚的妯娌?
妯娌……应该是女的吧?
可是……音乐组唯一一位姓岳的老师,是个身高体重双180、留了一脸的络腮胡的高仿帕瓦罗蒂啊!
相信这个世界还没到那么开放的地步,田潼曦暗暗地记下了:好你个高老道,敢瞎扯淡,诓我!
不过,田潼曦也是个言而有信的好孩子。答应老班做的事,老班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而已,不能就这么无视了吧?
于是,她决定认真完成高松然交给她的任务。
依照高松然的指示,田潼曦又精心挑选了一整套歌曲,用于校园铃声系统,其中包括一首午休铃声。
按照田潼曦的说法,这首午休铃声,比她先前推荐的、学校正在使用的那一首还要有效十倍,特别催眠。
把歌单交给高松然之前,田潼曦已经私下里发给了同桌赵华枫一份,让她先行试听、验货。
说起赵华枫,近日来她头还真有点秃——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因为她正在为一篇新的调查报道收集、整理素材。
第122章 如果同时播放两首歌,效果如何?
大约两年前, 运夏市曾爆发过一次不小的舆论风波。一家制作不粘锅涂层的工厂,被爆出违规朝河里倾倒废水。
当时有人提出,在不粘锅涂层的制作过程中, 会产生某种微塑料颗粒。如果人体与这些颗粒长期接触, 或者长期摄入体内,会对健康有着严重的不良影响,甚至有可能致癌。
倾倒的废水未经无害化处理, 会对周边居民的健康产生影响。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 这件事到后来也基本不了了之, 淡出了公众视野。
揭发不粘锅涂层工厂随意倾倒废水的人, 大抵是获得了利益相关方的一笔不菲的封口费, 又或者遭遇到了别的什么不测,总之,人们再也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了。
此外,两年前发生的事, 按理说时间并不久远。但和那场风波相关的报道,很多已经在网络上成为了“404”,无法访问。
上一次, 通过撰写文章揭露体育生选拔的种种黑幕,赵华枫感到自己履行了一个新闻人的责任,践行了自己良知,这让她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这一次, 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两年前的这条消息,再次激发了她深入挖掘的兴趣。
但与上一次不同, 这一次的调查中,她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调查体育生选拔黑幕时, 受访对象相对容易寻找。光是她所在的10班,就有朱家荣和潘梦影两个同学主动提供素材。三中校友“海豚学长”海森等受访对象,也都给予了赵华枫力所能及的帮助,对她的问题有问必答。
但这次,废水排放事件的最早揭露者,已经无从寻觅。很关键的一点原因是,此人姓王名伟,想在网上搜点蛛丝马迹,简直难上加难。
除了王伟之外,其余利益相关者就是材料厂和政//府部门了,赵华枫可没有这个本事获取他们的联系方式采访。
除了网页时光机上能找到的几篇“404”文章之外,她的调查进度一时陷入了僵局。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调查还遭到了家长的反对。听说女儿要调查两年前那件事,专业影评人赵勇,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的,脸顿时就时板了下来。
“这种事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是我们家唯一的宝贝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爸爸妈妈怎么活呀?”
她是个明事理的女孩,明白父母的阻挠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关爱。但赵华枫心有不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就在这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滋滋”振动了两下。解锁屏幕一看,却发现了一条令人惊悚的事情。
倒不是消息内容有多吓人,而是消息的发送人——“小田不甜”???
都十一点半了,这个“睡神”还醒着?!赵华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该不是最近用脑过度,眼睛花了吧?定睛一看,还真没看错,就是同桌田潼曦发来的消息。
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几首歌的链接。田潼曦写道:“班班,你睡了吗?可以帮我测试一下吗?标号01-04的你不用管,标号05的是催眠用的歌曲,你现在听听。千万别听06,06是让人清醒的,可以设置成早晨的闹钟铃声。”
赵华枫正愁今天睡不着呢,也不去深究为什么田潼曦这个点还醒着了。她随手点开田潼曦给她发的链接,选择标号‘05’的歌曲,将音量调到较低,点击播放。
仅仅一分多钟后,赵华枫就感到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今晚受到轻微失眠的困扰,此时感受到一丝困意,就连忙放下手机,任由手机上的音乐继续低声播放。
很快,她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睡,连房间里的灯都没关。
赵华枫的妈妈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又过了半小时,夫妇两人准备睡觉,赵妈妈却忽然发现,女儿房间里还亮着灯。
“小枫,还没睡呢?”赵妈妈轻轻敲了敲半掩的门,试探着问道。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却隐隐传来音乐声。
赵妈妈心想,女儿多半是一边玩手机,一边睡着了。她决定,以后晚上不能让她带着手机上床!
房间里,赵华枫睡得香甜。她侧着身子,两只耳朵都被卷起的羽绒枕头包裹住,外界半点声音都传不进她的耳朵。
赵妈妈看到,女儿手机上正在播放的歌曲,歌名叫《06》,听起来好像几只鸟在森林里乱叫。
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赵妈妈摇摇头,想把手机上的音乐关掉,但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赵华枫的解锁图案。
试了几次不同图案都是错误答案,赵妈妈又担心,自己继续这么做,会把女儿的手机永久锁住,变成一块砖。
折腾了好半天无果,她只好把手机静音,又贴心地将手机插上充电器。否则,后台播放一晚上的歌曲,明天早上肯定没电了。
随后,她又帮赵华枫关了小房间里的灯。一切准备做足,赵妈妈也打算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然而,不知为何,今天的赵妈妈似乎特别兴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耳朵里不时响起百鸟争鸣的奇怪声音,半晌都没睡着。
她感到很奇怪,今天也没喝咖啡或者别的提神饮料呀,居然如此清醒?还幻听了?
第二天早晨,赵华枫在《06》的闹钟声响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昨晚睡得太舒服了!昨晚睡得那么晚,今天早晨居然醒得这么顺利,毫无起床气!
她来到厨房,想陪妈妈一起做早餐,却发现妈妈眼睛下方,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给自己的面包涂了酱,赵华枫关心地问:“妈,黑眼圈挺重,昨天没睡好吧?”
赵妈妈乜斜着眼,看了女儿一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没错,我昨晚,不,或者说今天凌晨四点才勉强睡着。刚睡着了没多久,你爸又起夜上厕所,这下可好,把我好不容易积攒一整夜的一点点睡意全给搅和没了……”
神清气爽的赵华枫给妈妈推荐:“我同桌给我发了段音乐,据说能催眠,超好用!妈,马上我就发给你试试!”
赵妈妈将信将疑。她想说,就是听了女儿手机里那首叫《06》的古怪曲子,她才睡不着的,好像脑子里随时随地都有无数只鸟在叫,跟百鸟朝凤似的。
不过,女儿难得起床后没有暴躁,赵妈妈选择了按捺不言。
在班里闲聊,赵华枫便也把这件趣事告诉了田潼曦。
田潼曦大叫不妙:“班班,你说你妈尝试解锁你手机的时候,把《06》听了好几分钟?!”
赵华枫懵懂地点点头,田潼曦的表情,好像赵妈妈在睡前听了这首歌后,天都要塌了一样。
“《06》是我准备放在午休结束铃的曲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也就是普通的鸟叫,我第一遍听完了,浑身亢奋,好像就在森林里听鸟叫一样。也是因为这个,我昨晚一直没睡着,这才给你发短信,让你帮忙测试一下这几首歌的。”
“真这么神奇?”赵华枫问题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草率了。放了几十秒的《05》,她自己就陷入熟睡状态,催眠功效杠杠的!
所以,《06》的反催眠功效,很有可能也不逊于《05》的效果!
田潼曦回答:“因人而异吧,反正我听完《06》,整个人都不困了,幸好《05》也很好用……”
赵华枫忽然联想到了“自相矛盾”的典故:如果在一个人的两耳边同时播放05、06,人是会困倦到倒头就睡,还是亢奋到根本不知瞌睡为何物呢?
对于这个问题,田潼曦也没有答案,只是猜测:“大概要看哪边耳朵耳屎少了吧。”
高松然把田潼曦推荐的歌单上交给了音乐组,那位大胡子岳老师当然不可能真是他的什么亲戚的“妯娌”,也就是个相熟悉的老师而已。
不到一个月后,全校铃声系统——从上下课铃到午休提示音,再到晚自习的上下课铃声,就将从头换到尾全面更换。
至于到时候效果如何,高松然拭目以待。
最先对新铃声系统做出反应的,是爱午休的贾芳老师。
平时,由于下午一二两节都没课,贾老师一觉能睡到两小时后自然醒,午休结束的铃声也无法将她唤醒。
然而,换了全套铃声的第一天,贾老师居然在午休结束时准时醒了。
而且,精神充沛,活力四射。与贾老师要好的程老师笑着调侃:“小芳,难得见你这个点这么开心。晚上一起去跳广场舞啊?”
按照贾老师自己的描述,那种感觉就像睡到一半,有个天使在她耳际吹气,又酥又麻,又有点痒,却没有半分不舒适感。
醒来后,耳边仿佛听见千百只鸟儿正欢快地鸣叫,贾老师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原始森林,神清气爽。
接下来几天也是如此。贾老师欣喜不已,尽管年龄已经到了更年期,但身体和心态还是很年轻嘛!
这些日子,高松然一直在等待治安部给他回话。
三天、一星期、半个月,他将“幽灵DJ”、“幽灵邪典”、“分发记录”这些账号上报给治安部后,就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拿着回执号,高松然再次致电附近的治安部办公室。
负责接电话的大哥,先是积极热情地把高松然的回执号码输入电脑查询,看到里面的内容,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语气立马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在电话另一头的高松然,仿佛能看见对面大哥一张脸突然垮了下来。
“你是这位高松然先生是吧?哦,你是老师啊。你今年才23岁,真是年轻有为!是第一年当老师吗?教什么学科?”
第123章 “幽灵邪典”在国内的网络平台上也有号
本来打电话是为了查询治安部的处理进度, 却没料到遭到了大哥的反问,一连串的问题还跟查户口一样。
高松然以为这些问题都是治安部的例行公事,便老实的一一作答。
到底还是年轻, 高松然不光有问必答, 甚至还主动告诉对面的大哥,他是高中班级的班主任,那天和他一起打电话的就是班里的学生。
听到这里, 对面的大哥也不装了,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小孩子没见过世面, 看到点小事都觉得天要塌了。你作为老师, 好歹也是在大城市上过大学的, 怎么也跟着孩子胡闹呢?”
高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自己以实相告, 怎么还挨了治安队大哥的一顿冲?
听出了高松然的迷茫,对面大哥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小孩子瞎胡闹,你可以把他搪塞回去呀!你跟他说, 他还是孩子,老师晚一点再报告治安部,不用非要当着孩子的面报告不可的。你瞧, 你今天来给我们打电话,肯定是你班里的学生许久没收到回音,又来催促你了吧?你这才想起来再给我们打一通电话的。当老师的,怎么能被学生轻易拿捏住呢?”
大哥一边说着, 电话那一头传来鼠标点击的“咔哒咔哒”声。紧接着,隐约传来蜘蛛纸牌游戏胜利时的音效。
高松然猜出七八分了, 一边打游戏一边接电话的大哥,根本没把自己上报的情况当回事。这大哥以为, 从首次报告治安部到今天跟进,完全都是班里一个学生的要求。
高松然认真起来:“兄弟,不是这回事。我们汇报的问题真的挺严重的。首先,这个叫‘幽灵邪典’的人,多半没有正规的出版书籍的资质,就自行装订画作。这个行为,本身就有可能违反出版法了,涉嫌私自印刷并分发无出版资质的书籍。其次,他们把恐怖吓人的图片夹在看似人畜无害的绘本里,专门给我们的下一代看,简直用心险恶!就算找不到对应的法条……”
发现高松软油盐不进,对面的大哥可算失望了,当下,他就用冷漠的语气打断:“那你要问的案子现在还没有进展,接着等消息吧。烦请像您这样的市民珍惜警力,不要报一些没必要报的警。”
“这怎么就算没必要的?”高松然心头不悦,当即反驳。
对面依然一副慢条斯理的架势:“对了,既然你还不太明白,我提醒你一句吧。整个运夏市治安部,负责网络安全相关的专家人数有限。每天排查舆情、帮助解决各大公司遭受的网络攻击问题、市民上网遭受网暴的情况,这些已经够累人的了。你报的是什么情况?一个人,还不知道跟咱们运夏市有没有关系,在外网发了几条帖子,图片真的假的都还不确定呢,这也要耽误运夏市治安部的时间吗?”
得!说了这么半天,对面拐弯抹角的,又是查户口,又是责怪自己对学生太过放任,总而言之,就是觉得这条警情不重要,他们不打算处理了。
高松然知道,再和接电话的大哥扯皮下去也根本没用。
第一,虽然年纪不小,但此人在前台接电话,还能一边打游戏,估计也不会身居要职。什么案件重要、什么不重要,也没有太多话语权;其次,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治安部里觉得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调查的人,估计也不在少数。
也就在这通电话打完的当天下午,王宇就找到了高松然。
距离他们一起上小蓝鸟搜索信息、一起报告治安部,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
严格限制了王宇借用笔记本电脑的时间,而学校机房又不能上小蓝鸟。高松然心想:这三个星期,王宇并没有什么机会继续深究下去吧。
然而,王宇并没有忘了这件事。他好奇地问:“高老师,治安部的调查有没有什么进展?”
十几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并没有深刻的理解。高松然并不想过早戳破孩子们对于现实的幻梦,不想让王宇就此对治安部产生什么负面看法。
他借用接电话大哥的话,打圆场道:“运夏市治安部负责网络安全的专家人数很少,每天都很忙。我猜,他们并没有把咱们报告的这件事当成需要优先处理的紧急事项。我打电话过去询问,他们只告诉我说,这件事仍在取证调查,让我耐心等待。”
原以为王宇会很失望。谁知,一向不苟言笑的王宇,却难得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哈哈,看来我比治安部还快呢!”
高松然讶然:“什么?难道你已经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高松然的惊讶并不是装出来的。要说根据某人在网上留下的蛛丝马迹,寻找他的身份信息,对治安部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根本算不上挑战。
但是王宇一个人,每周上网时间极其有限,他也能查出来?
王宇并没有在乎高松然的惊讶,直接说起来:“此人还有一个小号,给‘分发记录’的两条动态点过赞。这个小号叫……哎呀,高老师,我上小蓝鸟亲自找给你看吧!”
高松然心想:你小子要是拿不出什么有力的发现,就别怪我觉得你在骗取用我笔记本电脑上小蓝鸟时间了!
这一次,王宇轻车熟路地,点开了“分发记录”这个账号。
就在过去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幽灵邪典”居然又走访了两家小学,并把他那些邪典漫画,分发给了这两家小学的孩子。
王宇怀疑,这些“分发记录”是相对实时的,因为其中一张新照片的背景里,孩子穿着大棉袄,与当下的季节相符。
看到这里,高松然又想:就算治安不愿意深究下去,肯定也可以通过此人的行动轨迹,至少也是大致的行程,来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可惜,治安部不愿配合,只把整件事当成自己这个年轻老师陪学生胡闹的结果。
王宇所发掘的内容还要再深一层。
“分发记录”这个账号没有关注任何人,少数几个粉丝中,除了“幽灵邪典”之外,也都是广告号、骗子号,没什么真人。
这种账号在小蓝鸟平台算不上高质量账号,不会被平台的推荐算法所青睐,更不至于被平台“自来水”式推荐到其他用户的时间线上。
那么,在最近这条去丰南乡实验小学的“分发记录”里,有三个点赞的用户,都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身份呢?
小蓝鸟账号并没有办法隐藏点赞用户。丰南乡实验小学这条记录下,其中两个点赞人都是明显的机器账号,随机点赞,吸引发动态的用户好奇心,进而在主页发广告的。
剩下一个,用户账号是一串乱码,乍一看,似乎也是发广告的机器号。
可是,点进去之后,就发现这个账号大有乾坤!
这个账号的用户名叫“查理Z”,看起来是个爱旅游的华国人,隔几天就发布几张旅游照片,记录下他游历过的华国名山大川——还有不那么有名的山、不那么大的川。
如果说专业的风光摄影师还会招来几个野生粉丝,这位“查理Z”的照片就完全像是手机乱拍的,不光在光影效果、取景镜头方面没有考究,有的照片甚至还是糊的。
见王宇指着这个“查理Z”的账号,高松然疑惑不解:“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用户吗?难道你怀疑他和‘幽灵邪典’有关?”
王宇斜过眼,意味深长地瞥了高松然一眼。在某一瞬间,高松然甚至感觉到王宇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怜悯,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高老师居然没看出来?
王宇点开一个新的标签页,将“查理Z”和“分发记录”两个账号的内容左右并排放置。
“六天前,‘分发记录’发了他在丰南乡实验小学门口分发邪典绘本的记录;四天前,‘查理Z’发表了七张旅游照片。注意这第三张,背景里有半个入镜的饭店招牌,招牌上还有订餐电话。”王宇指着一张照片,说道,“我把这个订餐电话放到搜索引擎里一查——湖中省育港市,而丰南乡正是育港市这个地级市下辖的乡级行政单位。”
“再看这个。‘分发记录’中的第二条动态,显示他十五天前拜访了一所叫‘东古峡小学’的学校。而在此前一天,“查理Z”发表了五张旅游照片。看起来只是几张野外游山玩水随手拍的。”
但是,王宇再次展示他的搜索技巧,将“东谷峡”三个字放入搜索引擎,选取“图片搜索”——搜索结果中的不少图片,和“查理Z”拍的图,很明显就是同一个地方!
平时的教学过程中,高松然经常鼓励学生要举一反三,他自己这方面的能力自然也不弱。
何况,王宇都举了两个明显的例子了。
由此,高松然提出了自己的猜想:“也就是说,只要‘分发记录’这条账号发一条新的动态,在这条动态的前后几天,你都能在‘查理Z’的账户中找到他在附近旅游的照片?”
王宇点了点头。
“这说明,‘查理Z’和‘分发记录’、‘幽灵邪典’要么是同一个人,要么有着密切的联系。”
第124章 连真名都能扒出来
王宇忙不迭点头, 又补充解释道:“当然,我一一对比过了。‘查理Z’和‘分发记录’的动态,并不是每一条都完美对应的。有时候, ‘查理Z’发表了几张旅游照片, 但同一时间,却找不到‘分发记录’在附近城市或者下辖乡村的踪迹。反过来也是一样,有时‘分发记录’的动态表明, 他去拜访了一座学校,但‘查理Z’的账户中却找不到蛛丝马迹。”
“那么两者重合率大概多高?”
像是早就料到高松然会提出这个问题, 王宇掏出裤兜里的小本本, 胸有成竹地念着上面的数字:“‘分发记录’目前一共72条动态, 而‘查理Z’发了78条。其中有56条是对应的, 在两个账户中,时间与地理位置都高度重合。剩下还有6条,因为‘分发记录’给出的信息不够详细,类似‘雏鹰幼儿园’、‘市立三小’这样大众化的名字, 我不能打包票。”
听到这里,高松然也不得不感慨:王宇此人,学习起来一丝不苟, 调查起这些信息来更是把“缜密”二字做到了极致。
坚定秉持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原则,他连这种非常规数据都算了出来。
顺着“查理Z”的足迹,王宇也成功找到了更多线索,将缺失的拼图碎片补齐。
之前, 在他和高松然刚发现“分发记录”这个账号的时候,里面提及一家“雏鹰幼儿园”。
但叫这个名字的幼儿园, 全国没有几百家也有几十家,根本不知道去的究竟是哪一家。
有了“查理Z”作参照, 王宇还发现,“雏鹰幼儿园”这条动态发布的两天前,“查理Z”也发布了几张旅游照片。
王宇翻到“查理Z”账号中对应雏鹰幼儿园的旅游照,九张。
第七张加载完毕,高松然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这张照片,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的母校,林河省师范大学!
“所以,这家我们不确定位置的‘雏鹰幼儿园’,就是我们运夏市的?”高松然问出这句话时,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一个在精神上毒害儿童的变态,居然在一个多月前就来过自己的城市,还在自己的母校门前拍照留念!
为王宇发现了如此多的秘密感到高兴的同时,高松然想起不久之前给治安部打电话的不愉快经历,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治安部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但就在本地治安部辖下,一家幼儿园的孩子,很可能已经被这些邪典绘本祸害。
犹豫了一下,高松然还是选择不再瞒着王宇,把自己给治安部打电话的经过告诉了王宇。
果不其然,王宇也很失望,叹了一口气。
虽然王宇自己很享受顺藤摸瓜、一步一步接近“查理Z”身份的过程,但是王宇自己既没有合法调查他人隐私的资格,更没有对此人进行惩处的手段。
想了想,高松然只能说:“这样,下午备完课,我会再给治安部那里打个电话的。这一次,我会严肃地告诉他们,此人连咱们运夏市的幼儿园都祸祸过了。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会觉得疼,希望这一点,能让他们重视起来!”
岂料,没等高松然找着空闲时间再给治安部打一个电话,王宇又找到他了。
这一次的王宇,比以往表现的更加兴奋。
“高老师,我查到‘查理Z’、‘幽灵DJ’,或者‘幽灵邪典’的真实姓名了!”
什么?!
短短一下午,也就够王宇去一趟学校机房,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王宇却说,他连机房都没去。
原来,是午休过后,10班几个班委开的短暂班委会议,激发了王宇的灵感。
为了培养学生自主管理的意识,三中要求每个班的班委、主课课代表每周都要开一次班委例会,讨论过去一周班级学风、班风建设情况,提出改良意见。
班主任不得在场,并且班委们在会后要提交一份会议报告。
所有同学和一线教师都认为,这种管理方式多少有些流于表面的作秀成分,因为每个班级具体的学习文化建设,还是要靠班主任拍板做决定。班委有什么好的建议,完全可以直接向班主任反馈。
把班委召集在一起,每周来这么一次例会,除了折腾学生、浪费大家的时间之外,就没有哪个班的学生班委觉得每周的班委例会真有什么用。
10班更不会例外。所以,每次班委例会,班委们基本都在吐槽各科老师,最后,由几个班委轮流糊弄一篇例会报告,交到学校应付了事。
这一次遭到10班班委和主课课代表集体吐槽的,是一个叫秦磊的语文老师。
10班语文老师徐扬帆的父亲病情反复,冬天又是心脑血管病高发季,徐老师被迫请假两天。上个星期给他们代了两天语文课的,便是这位秦磊老师。
包括语文课代表温云茵在内,10班班委都觉得这位秦老师讲课实在用力过猛,语调、动作都过于夸张。
“上课的时候,他让第三组同学每人念一段课文,第一个就是杜寒。我们都知道他说话口条不顺顺的毛病,课文读得的确慢了些。可是,杜寒明明态度很好,也在认真读嘛,谁知道读到一半,这秦老师什么都没说明,就直接给他打断了!也没给杜寒道歉!”
在场的班委们,只要认真听课的,都还记得这件事。秦老师打断杜寒后,就接着杜寒停下的地方往下读,仿佛杜寒是空气一般。
而杜寒被打断后,就愣愣地站在教室里,同学们无不替他尴尬。
教室后方甚至传来一声轻微的“傻叉”,不知这位秦老师有没有听见。但10班同学都听出来了,声音的来源是他们暴躁的班长赵华枫。
王宇较少参与班级事务,平时也基本独来独往。他在班上关系最好的就是杜寒了,同桌遭遇如此对待,王宇自是愤愤不平。
卢浩攥紧拳头,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哒咔哒”响:“是啊,我当时恨不得给他那张脸上来一拳!”
生活委员季满月是管班费收支的。这姑娘向来很低调,此时也忍不住出声:“在课堂上抢风头就算了,到底是老师,他是课堂的主角。可是他有必要无止境地自我宣传吗?差三分考上华清,一节课说了至少五次!”
赵华枫冷笑一声:“是,他当年差三分考上华清大学,的确牛叉。可这人都四十七八岁了吧,难不成,这么多年来,履历上唯一能吹的还是只有高考离华清分数线差三分这一点吗?”
班长喷人一直都这么一针见血。
丁悦讽刺道:“不止不止,你们记得吗?他还吹了自己和华清失之交臂后,上了民大,并在民大民族舞蹈社团发光发热,拿了个团体舞蹈第一名的成就呢!牛不牛叉?”
“不是牛叉,是装叉。”卢浩此时也放松了些,接话道。
众人嬉笑一阵,团支书华薇开口:“他的言辞动作那么夸张,主导讨论却随意打断他人的讨论,我感觉,这些都是为了确保他自己成为课堂中的唯一的焦点。应该是个表演欲很强的人,对外界认可他有着强烈的需求。”
华薇此人成绩一般,最大的爱好是分析人,这一点,各个班委都不陌生。
然而,华薇从表演欲的角度分析秦老师,却让王宇也有机会从一个新的角度剖析“幽灵邪典”或者“查理Z”的心理。
每画一幅诡异漫画,都要发在“幽灵邪典”上;每分发一本他那诡异的童话绘本,都要老老实实发表在“分发记录”上;每次解锁一个新地点,也都要发在“查理Z”的小蓝鸟账户上。
这个人的表演欲还挺强的。
然而,他还有些理智,知道他喜欢做的事情“很刑”,不能在华国的实名平台上随意炫耀。
小蓝鸟上,“幽灵邪典”的画作有受众,却极其有限,几十个活人粉丝,多半也是被他的画风吸引过去的外国人。
然而,绘制恐怖漫画给此人带来的快感有限。王宇觉得,将其分发给无辜的孩子、祸害祖国的花朵这个过程,却是“查理Z”更为享受的环节。
而且,无论是作为“幽灵DJ”上传扰人心烦的歌单,还是作为“幽灵邪典”分发恐怖绘本,这些事情都是在华国做的。
如果不通过某种隐秘的方式在华国人面前表演,“查理Z”多半不会满足。
带着这个猜测,王宇在手机上继续他的搜索。
现今华国人最常用的社交软件,无非是围脖、颤音、小地瓜三种。
王宇先是按照“查理Z”这个名字去搜索——不行,重名的太多了。
但他没有泄气。记得就在不久前,“查理Z”曾访问过西部山区里的一座希望小学,在那里分发他的邪典绘本,还抱怨了那里的山很难爬,自得地说,校长以为他是什么“好心人”。
那所山区小学所在地叫虎山县清水乡。王宇压根没听说过,查了一下才发现,这“虎山县”,两年前刚刚摘掉全国贫困县的帽子。
当地山地崎岖,不宜大规模种植农作物;土壤盐碱化严重,连山区常见的果树、茶树都不好种。迫于生计,许多当地年轻人初中毕业,甚至初连中都上不完,就外出打工了。
没有学历,只能找勉强糊口的工作,年纪再大点就回老家结婚生娃……由此恶性循环。
而清水乡,更是虎山县治下经济倒数第二的乡,一个字——穷!
因为穷,虎山县也无法发展旅游业。全县除了县城中心有几家破旧旅社,连稍微像样的宾馆都搜不到。前些年的新闻报道称,扶贫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探访情况,都要借住在老乡家。
所以,在小蓝鸟用户“查理Z”发表清水乡旅游照的后一天,颤音平台上连续三条“清水乡旅游”短视频,便引起了王宇的关注。
【用户名:ZTC用脚丈量大地】
【个人简介:我还是个画家。】
第125章 治安部终于有人想查这件案子了
当王宇将他找到“查理Z”真实身份的整个过程, 在高松然面前呈现的时候,高老师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个叫做“ZTC用脚丈量大地”的账号,和“查理Z”在小蓝鸟上的表现如出一辙, 区别仅有一点, 颤音平台上都是短视频,比小蓝鸟上的旅游照片更加鲜活。
让王宇惊喜的是,在其中一个仅有13秒的短视频中, “查理Z”,或者说这位“ZTC”, 居然面部出镜了!
只有短短一瞬, 似乎是他在自拍镜头和后置镜头间切换。但是王宇成功截图, 并看见了他的脸。
长相不帅也不丑, 面相不超过三十五岁。若是走在路上碰见,王宇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
这条动态,也是他的所有短视频中人气最高的,有14条评论。其中四条评论都在说:“哇, 博主难得露一次脸,兴奋!”
按照此人既骚包、又谨慎的性格来看,这两条评论他不可能看不见,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视频中露了脸。但是距离视频和评论发表过去了挺久的时间,他依然把视频和评论保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公开场合。
王宇推断,“查理Z”一定是百密一疏, 以为他的颤音账号和小蓝鸟账号切割得很彻底——毕竟,从用户名到昵称, 没有一个相似的,在小蓝鸟上, 他也从来没有露过脸。
但他却忽略了有人可以通过追踪他的足迹,尤其是非旅游目的地的足迹,将他的颤音账号和小蓝鸟账号联系在一起。
“ZTC”发表了上百条短视频,王宇没有傻到一条条挨个搜索,而是挑中了那些有评论、点赞数比较高的。其中有一条短视频,拍的是十分常见的城市街景,只有三个点赞,却有足足七条评论。
点开评论区,里面发生的情况和王宇预料的一点不差:“查理Z”和一个明显是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在评论区聊了起来。
和他对话的网友网名叫“一卡车面包人”。
“面包人”的第一条评论:“从通讯录导入了所有联系人,不知道你是哪位?”
“ZTC”没有无视这个上来就询问他身份的“一卡车面包人”。
通过“面包人”主页的四条视频,“ZTC”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友好地打起了招呼:“你是柏波吧,我是ZTC啊。”
“面包人”默认了“柏波”的身份,却没想起来ZTC是谁。
把这三个字母在评论区重新打了一遍,又在后面加上一个问号,然后,没等“ZTC”再次回应,柏波似乎反应过来了:“哦,你是周太辰吧?”
紧接着,“ZTC”也嘿嘿笑了两声。两人在评论区的对话到此结束。
王宇收获满满。如果没撒谎,这个人的真名极有可能叫周太辰!
这个名字不算非常罕见,但也足够常见。当王宇将“周太辰”和“柏波”两个名字同时输入搜索引擎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同龙省艺术学校XX届校友名单,周太辰和柏波都是影视动画专业的毕业生。
无怪乎“幽灵邪典”擅长画画呢。
掌握了这些额外信息之后,王宇再次找到高松然。
在这段时间里,高松然也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他认为,治安部对这件事不重视,自己再打三十个电话催促都没用。举报快一个月了,说不定到现在,治安部连“幽灵邪典”的小蓝鸟账号都没打开过。
必须将手边的证据提交到他们眼前,他们才有可能认真对待这件事。
王宇补充的情报,给高松然打了一针强心剂。将班里同学安顿好,拜托卢浩管晚自习纪律,高松然陪着王宇,怀揣着好几十页的网页打印稿,去往最近的治安部办公室。
说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办公室,两人坐公交也坐了20分钟。
今天哎治安部门口值班的,并不是接电话时不耐烦的那位大哥,换成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小姐姐。
听说高老师要举报一个外网账号,小姐姐起初也有些例行公事般地不耐烦。但是,当高松然将一页页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时,她震惊了。
“幽灵邪典”账号上那些恐怖的画作、从眼睛里滴血的人像、被撕得粉碎的毛绒小动物、张着血盆大口的小仙子……所有意象都足以让一个孩子担惊受怕,整晚睡不着。
治安部小姐姐看到最后,拿着高松然打印出来的材料,手都在抖。
“我孩子今年5岁,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他看到了这种东西,心灵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呀!给孩子看不该看的东西,这种人我见过不少,可专门跑去全国各地的学校分发,心理扭曲成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瞥了一眼她工号牌,高松然知道,她的名字叫宋冰。
“宋警官,第一眼看到这些图片,我也很是震惊,也很后怕。虽然我还没有孩子,虽然我教的是十多岁、已经对不良信息有部分分辨和抵抗能力的高中生,但是,此人祸害祖国的花朵,这一点依然让我气愤不已,无法容忍!”
王宇也在一旁气愤地附和:“是啊,这人简直就是个变态!警官姐姐你看,这一页的动态显示,他连幼儿园都去过!那么点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是何居心?哦,对,还有这一页——特地跋山涉水,跑去虎山县清水乡的希望小学,给贫困县的孩子送这种恐怖绘本?”
宋警官只觉得虎山县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对了,两年前刚摘掉贫困县的帽子,虎山县还有三个治安部队员来运夏市交流呢。宋冰当时刚加入运夏市治安部做行政,还负责接待来着。
“天哪,连那种穷地方的孩子都要祸害!他们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很多人连九年义务教育都完不成。而难得可以获得上学机会的孩子,却还会收到这个人故意分发的恐怖绘本,危害他们的心理健康!”
师生两人刚进治安部办公室大门时,宋警官因为值晚班带来的疲惫,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愤,是恨不得立即将“幽灵邪典”绳之以法的决心。
这时,王宇不慌不忙地掏出了另一大叠文件。
“姐姐,我还发现了这个。”他将自己在颤音平台“ZTC用脚丈量土地”账号下的一切发现都一一汇报,宋冰忙不迭地做记录。
她感激地对王宇说:“王同学,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侦破这起案件会非常重要的,你真是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好公民、好孩子!”
嘴上这么说,但宋警官也只是客套一下。
毕竟,三中作为一所重点中学,高中生能有多少时间上网?家长会允许孩子花这么长时间刷颤音么?
多半是旁边这位班主任布置的社会作业,最终由家长和孩子一起完成的吧。
对,一定是这样!家长主要负责检索信息,孩子嘛,让他来上报治安部,锻炼沟通能力,就够了。
心里这么想,宋警官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尽管她很气愤,想要立即确认周太辰和“查理Z”、“幽灵邪典”、“幽灵DJ”几个账户的关系,但她只是个一切负责行政工作的治安部队员,权限不高,只能查查户口本、身//份//证号码之类的基本信息,正式调查还要等到明天同事上班之后。
王宇和高松然心满意足地回了教室。
本以为第二天坐等治安部给自己回信就好,没想到,班里同学,或者10班的某些家长,又给高松然整了个大的。
第二天清早,高松然来到班上,看同学们交作业、热火朝天地“参考”作业。
早读预备铃声打响,班里还有几个人没到。在讲台前维持秩序的赵华枫恨恨地双手抱在胸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唉,这群人,又要给10班扣纪律分了。”
迟到的几位同学,也都是迟到名单上的熟面孔——黄莹莹、钱增增、李运鸿、顾青丽……
早读课正式开始的铃声打响20秒前,薛恒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教室。见高松然和赵华枫都站在讲台前,板着脸严肃地盯着他,薛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报告:“报,报告!不好意思,起晚了,差点迟到……”
回到座位时,薛恒还被同桌卢浩狠狠瞪了一眼,纪律委员的眼神仿佛要在薛恒身上剜出一片肉来。
“耗子哥,别那么凶啊……”薛恒委屈巴巴。
“打游戏又打晚了?”卢浩白了他一眼,小声问道。
“没有,又做数学题做到了一点半。说来也怪,大概两个月前就有过这么一次……”
“先别说了,检查纪律的同学来了。”见远处走来两个高二学生,手里捧着打分用的文件板夹,卢浩无情地打断了薛恒。
扫视台下几个空荡荡的座位,高松然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体育委员潘梦影,从来没有迟到习惯的,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来?
登记迟到同学名单时,看见潘梦影、顾青丽这对同桌一个都没到,赵华枫也皱起了眉头。
顾青丽她知道,和黄莹莹一个德性,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外面逛店。可潘梦影,她是体育特长生不假,可她身高突然猛窜,不是已经放弃了体育特长生这条道路了吗?再说,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一大早去练体操吧?
心中疑惑,赵华枫还是想向高松然确认一下,但高松然也一头雾水,因为潘梦影没有提前向他请假。
潘梦影平时骑自行车上学,该不会大冬天的路上结冰,滑倒了、摔伤了吧?
念及至此,高松然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将电话拨给潘梦影父亲。
第126章 “啊!老师救命,我爸打我!”
“潘梦影爸爸你好, 我是高老师。”
“哦,什么事?”电话对面,潘梦影爸爸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又带着一些冷漠。
高松然没有对潘爸爸的反应感到意外。毕竟, 大多数成年人的早晨都很匆忙,忙着准备早饭、用餐、换衣服、上班。
急匆匆的时候,被一通电话耽搁, 心情焦躁一些也在所难免。
于是高松然开门见山询问道:“潘梦影爸爸。补课已经开始了,潘梦影还没来学……”
话没说完, 潘爸爸就打断了他:“哦, 高老师, 不好意思, 今天潘梦影不去学校了。”
潘爸爸语焉不详。
在高松然的印象中,过去几天,也没见潘梦影有任何身体不适的迹象啊。
而且,不知是高松然的心理预设还是真的, 潘爸爸打断高松然说话时,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不快。
这种不快,似乎并不只是早间匆忙的行程被打断的怒意。
高松然坚持问道:“潘先生, 请问您可以告诉我潘梦影是什么情况吗?她生病了?因为她都是骑车上学,平时也从不迟到,今天迟了这么久没来学校,我都担心了。”
这一次。潘爸爸倒是让高松然把话讲完。
尽管如此, 他也没有给高松然多少面子,急匆匆地说:“没什么, 我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了,谢谢高老师关心。”
高松然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潘爸爸既没有说女儿身体不舒服, 也没有透露任何具体原因。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松然回想起自己刚接手10班时,潘梦影被高二年级叫戴博超的的学长追求、纠缠。当时,高松然的第一反应便是建议她和家长求助,而潘梦影一听这个提议,就拒绝得非常彻底。
她曾告诉高松然,她的家人对她非常严格,严格到了有些变态的程度。
潘梦影还在上初二时,学校里就有情窦初开的男生喜欢她。尽管潘梦影没有给过任何回应,但家长就觉得是潘梦影招惹了别人。
家长随意翻她的书包,找到了初二小男生给他写的告白小纸条,然后,这对夫妇连夜带着潘梦影去理发店,把一头马尾辫剪成短发。
潘梦影对高松然倾诉这件往事时,高松然还气愤不已:分明是男生追她,而且也只写了一封情书而已,父母也要把潘梦影骂得狗血淋头,还带她剪头发,好像她故意勾引别人一样。
想到这里,高松然决定打一打感情牌。
对孩子的控制欲强到变态的程度,并不代表家长的手段多么高明,相反,这很有可能表示,家人是他们唯一可以发泄情绪的对象。
这样的人,大概率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很多时候只敢对家人重拳出击,对外人反倒卑躬屈膝。
“潘先生,是这样的。现今是冬季,传染病高发,学校规定,只要班里有孩子没来学校,我们做班主任的都要上报。还是麻烦您告诉一下孩子请假的具体原因,要不然,我这里难办……”
听出高松然的声音中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潘爸爸语气稍稍放软,态度却依然无可置疑:“哦,她身体不舒服,今天在家休息一……”
就在这时,电话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老师救命,我爸打我!”
高松然对对此毫无防备。听到这声呼救,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那是潘梦影带着哭腔的声音!
没等高松然反应过来要说什么,只听到潘爸爸一声粗重的喘息,仿佛斗牛场里愤怒的公牛。
电话那头什么也没说,直接按掉了电话。
按掉电话,大概是潘爸爸发怒前最后的理智行为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高松然有些措手不及。
他直愣愣地站在10班外的走廊上,任由寒风吹过。还放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高频次的“嘟嘟嘟”断线声。
网上的键盘侠经常怪罪受害人:歹徒都到你面前了,为什么不跑?
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动物遇到危险时,通常有三个反应:第一,迎战;第二,逃跑;第三,装死。如果动物断定,敌人比自己强太多,自己已经在劫难逃时,大脑就会自动做出第三种选择。
这种本能是生物为了生存而进化出的策略,但放在人的身上,看起来就变成了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时刻,高松然似乎忽然理解了那些受害人为什么不跑,因为他也陷入了同样的状态——
电话里急促的嘟嘟声,好像正在抽走他浑身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
接手10班以来,高松然遇到的问题不少,但大多都在可控制范围内。
何珊燕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堵在一间教室里欺负,严重且紧急,但事情发生在学校里,只要高松然想,随时可以叫到援军帮忙;
杜寒在运动会上被骂,虽然事发突然,杜寒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陷入自我怀疑。但社长对杜寒造成的是精神上的伤害,高松然通过一点小聪明,临场化解了这次危机。
但是潘梦影这次遭遇到的事情就不同了。听电话里的情形,她家里人不仅不让她上学,还动手打人!
而且,事发地在潘梦影家,高松然想干什么都是客场作战,没有地利。
以往的事件中,和高松然直接起冲突的是霸凌者、说话不过脑子的广播社社长等人,高松然和他们没有直接利益关系,不怕得罪人。而这次,他要面对的却是自己班里的学生家长,潘梦影爸爸,有可能还有妈妈。
如果处理不好,潘梦影爸爸极有可能对孩子变本加厉,或者干脆记恨上自己这个当老师的。
今后的两年半,无论潘梦影干什么,他都要提心吊胆。
正在高松然绞尽脑汁思考对策之时,远处,黄莹莹和顾青丽两个姑娘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朝10班走来,好像根本不在意早读课开始,她们已经迟到了。
发现高松然在门口站着,而且面色不豫,她俩互相看了一眼,尴尬一笑,装模作样地加速往前跑了两步。
高松然很少在门外等迟到的人,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冬天。今天是例外,因为迟到的人太多了吗?
以为会遭到高老师的警告和训斥,但预料中的训斥没有来到,高松然只是板着脸,目送她们往教室走去。
走到门口,黄莹莹小声对顾青丽说:“唉,你看老班今天摆了一张臭脸。是不是心情不好?”
顾青丽摇摇头,刚想跟在黄莹莹身后低调地走进教室,却被高松然抬手拦下了。
独自走进教室的黄莹莹见顾青丽被拦下,虽然不是幸灾乐祸,心中却莫名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最近逃课不多,作业每天也能按时交上一半,老班这才不找自己麻烦的。对了,她和温云茵合作拍摄的短剧,她也在认真筹备中。
顾青丽啊顾青丽,你自求多福吧!
高松然此时并没有工夫猜测黄莹莹和顾青丽的心思。他找顾青丽,出发点纯粹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心理。
作为潘梦影的同桌,高松然相信,也许顾青丽曾注意到一些别人都忽略了的细节。在自己正式与潘爸爸对峙之前,多掌握一些信息,辩驳起来可以更有底气。
“高,高老师……”顾青丽结结巴巴的,不敢抬眼看老师。
虽然她和黄莹莹经常一起出校门闲逛,但黄莹莹家境优越,家里拥有好几栋住宅楼。说难听些,黄莹莹长大了什么都不干,当个街溜子每月收房租,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顾青丽可不一样。普通小康家庭,刚还完房贷。
虽然暂时可保一家人未来十年有吃有穿,但将来,父母退休后,她依然需要自力更生,才能养活自己。
家长会后,顾青丽妈妈曾经找高松然私下里问过。她觉得,班里有些孩子正在带坏顾青丽,一天到晚心思只往外飞,无心看书学习。
从某种意义上说,哪怕黄莹莹没有故意害顾青丽的恶意,但顾妈妈说黄莹莹“带坏”自家女儿,也是有些道理的。
孩子,尤其是顾青丽这样温室里的花朵,并不懂得现实的残酷,交朋友时只在乎“开心”两个字。
别人的家庭条件优越,可以给朋友带去超宽加大带敞篷的容错空间,自己家却不行——能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意识到这一点的孩子,都算心理早熟的了。
顾青丽在家,她的家人大概也没少就这件事说她。所以,高松然叫住顾青丽的第一时间,她就在揣测高松然的用意。
也正因为家庭条件没有黄莹莹那么好,顾青丽面对老师的诘问时,态度没有黄莹莹那样无所谓。
顾青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老师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迟到的。但是,今天是我主动约莹莹去吃一家早餐铺子的。不是她带我去……”
很明显,顾青丽的家长在她面前也经常说黄莹莹的不少坏话,让她不要再和黄莹莹这样的孩子一起玩。否则没道理,顾青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帮助好朋友脱罪,而不是帮自己找借口。
不过,潘梦影的事态紧急,高松然现在可没有心思分辨顾青丽和黄莹莹谁对谁错。
“放心,我把你拦下来,跟你今天迟到没有关系,和黄莹莹更没有关系。”高松然先安抚有些慌乱的顾青丽。
“是这样的,你同桌潘梦影,她现在还没来学校。我打电话给她家里,她爸爸遮遮掩掩的,没有说清楚,却好像对潘梦影很愤怒的样子。你作为潘梦影的同桌,这几天有没有觉察到某些异样?”
听见“她爸爸”三个字,顾青丽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似乎潘梦影爸爸的威力也传播到了顾青丽这儿。
哪怕像顾青丽这样经常违反校规逃学、成绩也不好的所谓“差生”,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只要在老师面前显得“有用”,态度就会变得很积极。
顾青丽仔细思索一番,答道:“这几天我没有留意到,不过,梦影爸妈对她确实好凶的……”
第127章 潘梦影郑重地吐出三个字:“我没错。”
高松然语气温和, 不希望引起顾青丽的任何抵触,问道:“她跟你说过些什么吗?别误会,我不想探听你们女生之间的秘密, 要是你觉得涉及到她不想外传的隐私, 不告诉我也没事。”
顾青丽表现得还挺坦率:“这应该算不上机密,有些事情她也不止跟我一个人吐槽过。就说她长高这件事吧,初三那年突然长高, 不就练不了体操了吗?结果潘梦影妈妈还总骂她没用,该长个的时候不长, 不该长的时候狂长。我寻思着, 这玩意又不是梦影能控制的, 我初一就长现在这么高, 然后再也没变过。谁知道她到快16岁的时候还能长那么多?”
“是啊,这也太离谱了,”高松然附和道,“就算她长个子, 也是按照爸妈给的基因来长的,凭什么骂她废物?”
顾青丽又联系上了自己的情况:“要说我,成天不好好学习, 就是控制不住出去闲逛的心,他们说我废物,我没有理由反驳。”
知道高松然此时最关心的是同桌,顾青丽连忙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绕开:“对了, 梦影不是咱们班体育委员吗?运动会的时候她很忙,经常留下来训练, 安排团体项目。就这,她家里好像也不太高兴, 说她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家多看书,体育本来就废了,怎么还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呢?”
高松然无奈地长叹一声。
潘梦影的家人对她实施打压式教育,严格控制孩子的一举一动。当上体育委员后,看得出来,潘梦影组织运动会训练井井有条,传达体育老师的信息也及时到位,从身边的人处收获了许多肯定。
运动会期间,潘梦影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和面对戴博超纠缠时那个唯唯诺诺、局促不安的姑娘判若两人。
但这些“身边的人”里,却不包括她的父母。
孩子有了自信,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就不再那么容易控制了。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潘梦影的家人反对她当体育委员。
高松然又问顾青丽:“你听说过潘梦影抱怨她家人打她吗?”
顾青丽一脸震惊的样子:“打她?不不至于吧。我感觉,她家人也就是对她进行言语打压,肢体上的冲突没听她说过。我都怀疑,梦影爸妈是不是生活不如意,有点风吹草动都推到女儿身上?”
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没等高松然开口,顾青丽连忙又问:“高老师,难道她被爸妈打了?”
高松然摇摇头,微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痛苦:“我也不太确定,但是她家人今天没让她来上学,我打电话去问,他们说的也不清楚。所以,我这才特地拦下你,想问问你,她最近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地方,或者和你抱怨过家里人有没有突然因为某件事对她急转直下?”
潘梦影今天没来学校,还是家长不让她来,想到这一点,顾青丽也很意外。她苦恼地说:“高老师,我记得的就这些了。梦影经常和我们吐槽她家里人对他的高压,还有无论大事小事,哪怕不是她的责任,家里人也要因为她左脚踏入家门骂她。梦影逆来顺受,早就习惯了,这几天我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高松然点点头,用手轻轻在顾青丽书包上拍了两下。应该是在外面逛得开心,一片枯黄的落叶还挂在顾青丽的书包上。
“好了,你快点进教室吧。万一想到有什么和潘梦影有关的事,记得尽早告诉我。”
顾青丽点点头,面色凝重。显然,她也很担忧:潘梦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是这种不确定感,才让她惶惑不安。
没有了更多的线索,高松然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把电话拨给潘梦影家。
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不知道潘爸爸是忙着打孩子无暇接听,还是正在骂孩子所以听不见,亦或者是故意无视自己。
给潘梦影妈妈打电话,结果也是一样。这让高松然感到极度不安。
在他的印象里,潘梦影父母都是有全职工作的上班族,朝九晚六。而现在,为了打孩子,两口子都不去工作了,简直匪夷所思啊!
无奈之下,高松然编辑了一条短信,给潘梦影父母同时发过去。他知道,如果现在直接对他们说“不能打孩子,打孩子是违法的”,两人肯定听不进去。
于是,他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潘梦影爸爸妈妈,我现在真的很着急,需要跟进孩子的情况,麻烦您有空时拨冗回个电话吧。”
高松然心里盘算,要是半个小时之内仍没有任何回应,他就要考虑自己直接去潘梦影家了解情况了。
按照潘梦影以往的描述,她骑车上学大约需要15分钟,高松然如果打车去的话,也花不了太久。
幸运的是,作为班主任,高松然收集了每个同学的具体家庭住址。
他决定,如果真到了要去潘梦影家家访的地步,到了门口,听见里面的情况太过惨烈,有任何虐待孩子的迹象,他不介意与孩子家长彻底翻脸,打电话给治安部处理。
做好最坏打算的高松然,在15分钟后接到了电话。
潘爸爸打来的,声音里的暴躁尚未褪去,却透出一丝无可奈何:“高老师,这孩子翅膀硬了,我们管不住了。两分钟前,她带上书包就去学校了。”
一看时间,早读课已经结束,第一节课的预备铃都打响了。
高松然连忙问:“她一个人来学校?依然是骑车来的吗?”
能听出潘爸爸挂掉电话的欲望极其强烈,但到底是孩子的班主任,他还是耐着性子,对高松然做着表面文章;“是骑车上学的。”
对于刚才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潘爸爸半句都不愿解释。
一方面,高松然松了一口气。如果潘梦影已经在来学校的路上,至少说明现在的她没有再挨打了。另一方面,高松然担忧起另一种可能性来:如果潘梦影被打得太惨,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借着骑车上学的借口离家出走?
“高老师没有别的事情,我先挂……”潘爸爸有些急切。
高松然难得打断别人说话:“潘梦影已经出门了吗?”
“是啊,背着书包就走了。高老师,你就在学校等她就行了,我要上班去了。要是有什么事,您再给我打电话啊。”
这一次,潘爸爸没有给高松然插话的机会。
他的态度让高松然感到困惑。也不知该说潘爸爸心大呢,还是根本不在意孩子的安全。不管有没有对孩子动手,把孩子困在家里辱骂到她会在电话里尖叫求助的程度,事后却如此轻描淡写,说孩子已经上学去了。
似乎丝毫不担心孩子会离家出走,甚至做出更可怕、更危险的冲动之举。
想起之前管理班级需要家长配合时,家长都会全力配合自己教育孩子。尽管有葛希瑶爸爸那样,对高松然的教育理念略有微词的,也有黄莹莹家这种不想合作。
但即使是黄莹莹家长,也只是懒得配合罢了,没有谁会故意跟高松然唱反调。
高松然有预感,自己的教育理念与潘梦影父母存在严重分歧,走向两个极端。遇到事端,他们很可能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予配合。
15分钟后,学校后门的门卫打来电话:“高老师,门口有个自称是高一10班的女学生,叫潘梦影。她刚来学校,请你确认一下她的身份。”
这是三中的管理政策之一:上午和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后,任何迟到的学生在进入学校时,都会被暂时留在门卫室。门卫打电话通知班主任,一方面班主任需要记录考勤,第二方面也让孩子潜移默化有些迟到的羞耻心。
所以,像黄莹莹和顾青丽这样的同学,一旦跑出校园,就会至少待到午休时分,或者等放学后再回班拿东西——这段时间,学生出入校门相对自由。
“对,潘梦影是我们班学生。麻烦杨师傅放个行。”高松然回答。
保安室的杨师傅随即招呼潘梦影:“好了,小潘同学,你快回班上吧!”
但他并没有挂掉高松然的电话。等潘梦影走得稍远一些,杨师傅又拿起电话,小声试探着问:“高老师,高老师,你还在吗?”
高松然应声。
杨师傅语气中带着担忧:“刚才这个叫潘什么的同学,脸上还有两个红红的巴掌印子,哎哟,看的可吓人了!她是被谁打了吗?趁她还没到班里,我先提醒你一下,巴掌印子太明显了,都打出血丝来了。女娃娃面皮薄,给班上同学看到,怕是要被笑话。最好能带他去医务室先处理一下,消消肿也好。”
高松然感谢了粗中有细的杨师傅。
当潘梦影走近10班门外的走廊时,高松然在半路将她拦了下来。
天哪,一看才发现,她的脸比杨师傅描述得更加触目惊心!左右两边脸颊各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很明显,脸颊里一些脆弱的毛细血管都破裂了,留下几条难以消除的血痕。
潘梦影两个眼泡都是肿的,不知刚才哭得有多伤心。
看到高松然,原本一边低头向前走,一边还在默默抽泣的潘梦影,却忽然止住了哭泣。
她望向高松然,眼神同时带有迷惘和坚定两种奇怪的色彩:“高老师,在爸妈联手打我的时候,我一直记着这学期刚开始时,您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学期刚开始?高松然想,肯定指的是帮潘梦影摆脱高二的追求者戴博超这件事吧。可当时自己具体对潘梦影说了哪些,他的印象并不太深了。
潘梦影郑重地吐出三个字:“我没错。”
第128章 “让同学知道我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挺好。”
高松然依稀记得, 受到戴博超有些疯狂的纠缠后,潘梦影与自己谈话时,一直在自责、内疚、反思。
是不是要把脚上这双干干净净的白鞋换掉, 穿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要不要把粉色的皮筋换成黑色的?
再低调一点、再不显眼一点, 这样才能摆脱戴博超呢……
就在她陷入无止境的自责和内耗时,高松然适时提醒她——“你没错”。
潘梦影至今都记得,上一次坐在这间办公室里, 高松然看着她的眼睛,让她跟着自己重复这三个字。
随着这三个字从唇齿间落下, 她的心也坚定了一些。
又坐进了办公室, 潘梦影脸上敷着刚从医务室借到的冰袋, 开始娓娓道来。
就在昨天晚上放学后, 潘梦影回到家。父母应当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她便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像往常一样摊开书本。
父母比往常稍早了些到家。没想到,连房门都没敲, 两人直接推开她房间半掩的门。
潘梦影闻声回头,就见两人满脸怒容地望过来。
这不是第一次。小到在下班路上被人别车,大到在单位被领导骂, 只要她的父母想,总能找到心情不好的理由。
这一次,潘爸爸的神情却格外严肃,让她捉摸不定。
“给我出来!”
跟在一脸严肃的父亲后面, 父女俩走出房门。潘梦影发现,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 手里拿着几份打印稿,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
“跪下!”潘爸爸猛地一声大喝。
潘梦影眼神呆滞, 下意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并无任何缓冲的地板上,硬邦邦的,强烈的疼痛传至大脑,让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来自父亲下跪的命令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不能忤逆父母,已经成了她的条件反射,如果还不赶快跪下,随之而来的就是后脑勺上挨一记重击。
那可比膝盖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
“你胆子肥了,什么话都敢随便往外捅!”潘爸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潘梦影垂着头,用余光瞥见妈妈手上的那叠打印稿,心中顿时了然——那是赵华枫的文章!
潘妈妈附和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羞耻,还说什么看到教练性侵你的队友。你以为队友会感激你?笑话!人家只会嫌你曝光了她们不忍回首的黑历史!就算不这么想,别人也会以为,你也在同一个训练队,也遭了那些教练的毒手!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的,都说咱潘家练体操的闺女,十来岁就被体操队的教练祸害了,以后还怎么找对象啊?”
赵华枫的文章发表一月有余,终于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舆论。
不知是潘梦影父母单位的哪位好事者,将这篇文章分享到了两人所在的工作群里,还说,“你们家梦影同届的同学写的,好厉害呢”!
潘妈妈好奇地点开文章,就发现作者是赵华枫。女儿班里的班长呢!
本想利用这个契机教育女儿好好学习,争取像班长一样,也写出如此有影响力的报道。结果,这一看不要紧——
里面那位受访的女体育生“小Y”,怎么越看越像……小影?
潘妈妈就算是猜也能猜到半分。和赵华枫同班,名字里有个“Y”字的女体育特长生,练习的项目还与形体姿态身材息息相关。
办公室里的潘妈妈,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心里不服气地骂着父母都是“老古板”,潘梦影没有放弃为自己辩解:“现在国家体育总局都有行动了,正在整治体育生选拔过程中的吃拿卡要现象,我的观察也为这件事出了力!而且,我又没真受过什么祸害,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同学而已!”
父母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殷切,但潘梦影知道,绝不是因为他们期待她即将讲的故事,而是抱着“看你怎么狡辩”的心态。
潘妈妈冷笑道:“你就扯吧。我们知道,你没被祸害过,可这件事传的全国都人尽皆知了,别人怎么会编排你?说你13岁就不要脸,主动勾引成年的教练?说你14岁就被教练……”
这话太难听,潘梦影没等妈妈说完,便再次反驳:“你胡说什么呀?我亲眼见到和我朝夕相处的队友被这么对待,我自己又没经历过!”
“你妈说话,也轮到你顶嘴了?!”潘梦影嘴上反驳,膝盖还跪在地上,一时不察,被潘爸爸从身后踹了一脚。
这一脚踢在她的背后,直接让她趴倒在地,疼痛和恐惧让她心有余悸。
这一天晚上,潘梦影不知挨了父亲多少脚踹,也不知母亲脑补了多少件根本没发生的事,用了多少句粗俗的语言对她进行羞辱。
每一次言语和行动暴力之间,潘梦影却依然在据理力争,因为她的心里一直还记着高松然对她说过的那三个字:“你没错。”
在整件事之中,潘梦影的确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尽管身上挨了不少痛楚,她却依然没有屈服。
客厅里的争执和暴力持续了两个小时,眼见潘梦影的父母都累了,双方谁也没能够说服谁。
由于前一晚的不愉快,第二天早晨,潘梦影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希望能在不遇见父母的情况下,自己把早饭弄好,然后直接挎上书包早早骑车去学校。
虽然潘梦影并不是老师人人夸赞的好学生,但此刻的学校对她而言,更像是个避风港,是物理意义上,更是精神意义上的避难所。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离开家之前,潘梦影爸爸正好起床。
想起昨晚发生的不愉快,又想到女儿马上就要去学校,而学校里所有同学、老师可能都知道那篇文章里的“小Y”是谁了,他再度火起。
昨晚夫妻两个谁都没睡好。
潘爸爸心里一直在幻想:单位同事都知道了,那篇已经火爆全国的文章里,女生“小Y”是他的女儿!同事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女儿不检点。最终,潘爸爸获得了一个升职机会,但却被领导告知,他在单位的风评不佳,升职请求被拒绝了。
潘妈妈同样想着很多有的没的。
她想象:女儿二十多岁经人介绍,和一个相亲对象在一起了。处了两年,感情融洽的相亲对象却忽然听说了这篇文章。尽管文章中的“小Y”声称自己并没有受害,只是目睹了其他孩子的遭遇,但感情很好的相亲对象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他们的女儿有了成见。
最终芥蒂难消,感情破裂,说好的婚也不结了,还把退婚的缘由告诉介绍人。在介绍人那里,女儿潘梦影更是多了不检点的名声。
从此,再也没有人愿意给她介绍对象了。女儿孤独终老……
多悲惨啊!
尽管这些都是根本没有发生过、将来也大概率不会发生的的事,但谁也无法阻碍他们这样去幻想。
最主要的是,事业不如意、升职失败、同事八卦什么的,都可以迁怒到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身上!
潘爸爸又喝住了潘梦影。越想越气,他终于忍不住,在孩子脸上来了一下。
……
高松然此时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唯有默默安慰潘梦影,告诉她:“如果需要,今天可以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不用勉强去班里,免得被同学好奇的目光打量、审视。”
潘梦影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什么关系吗?他们都已经嫌我丢脸丢大发了,是潘家之耻。我带上这样一个巴掌印去班里,也给他们造成不了更多损失,不是吗?反正我无所谓,让同学知道我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好。”
这样做,不得不说,潘梦影是存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报复心思的。
但这无可厚非。她的父母在外受了委屈,就往孩子身上发泄;孩子在家受了如此委屈,也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
父母连朝女儿脸上招呼的行为都做的出来,女儿把这件事和班主任、和同学分享,高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的。
如果潘梦影爸妈觉得她过分,给他们丢脸了,那也只是他们自己把双标践行到极致的表现。
现在的高松然最担心的是:放学之后该怎么办?
潘梦影不是住校生,放学之后无处可去,只能回家。但她的父母把那篇报道想的太重要了,隔了一夜还耿耿于怀。
在父母消气之前回家,潘梦影极有可能继续遭受更加严重的家庭暴力。
果然,放学后,潘梦影根本不愿回家。为了防止家人来学校找她,她还借了班上一位同学的手机,给父母发了短信:“今天在学校吃晚饭、上晚自习,晚上临时睡在学生宿舍。别来学校找我。”
“借宿学生宿舍”只是潘梦影不想让父母来学校接他回家而随口瞎编的借口。
实际上,她也知道三中宿舍管理严格,非登记住校生连大楼都进不去。
于是,重担又来到了高松然肩上。
放学后,正准备找潘梦影问她放学后有什么计划时,潘梦影就主动来找他,说道:“我不想回家,想在学校住上几天。高老师,有什么办法让我在学校住几天吗?”
第129章 10班第五个住校女生
此事棘手, 高松然心急如焚。
上报学校,学校或许会临时允许潘梦影住上几天,但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再往上, 就是报告治安部了。
但治安部什么尿性, 尤其是处理家庭内部纠纷的态度,稍微有些社会经验的人都懂——治安部能调解则调解,能劝和就劝和, 很少给予恶人以合理的处罚。
尤其涉及潘梦影这样的未成年人的事件。
最近,高松然看过一系列报道, 某贫困地区的未成年小姑娘, 和10班这些孩子一般年纪, 就被父母卖给她们根本不愿嫁的“丈夫”家, 只为换取一笔彩礼。
即使瞅准机会跑路,父母、“丈夫”还能通过治安部的网络找人,将她扭送回所谓的“丈夫”身边。
谨慎起见,高松然还是给潘家父母打了电话, 同时在心中祈祷:潘爸爸可千万要冷静,别再逼女儿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了。
本以为潘爸爸余怒未消,没想到, 因为潘梦影提前借用同学的手机,给他打了预防针,潘爸爸赌气似地告诉高松然:“我已经知道了。孩子翅膀硬了,敢做出忤逆父母、让父母丢大脸的事, 这几天干脆也不要回家了。我倒要看看,小东西翅膀到底有多硬?”
话里话外, 潘爸爸根本不相信潘梦影能坚持几天。
当然,态度冷漠的潘爸爸依然在乎女儿的人身安全。
他叮嘱高松然, 希望他能帮忙看管潘梦影,保证她不随便离开学校就行。
经历了这一天发生的种种,高松然都难以判断,潘爸爸这么说,究竟是纯粹出于对女儿安全的担忧,还是害怕女儿离开学校,可能做出什么更让他们丢脸的事呢?
大概因为10班同学晚自习经常请假的缘故,无论是高松然还是10班同学,与男女生宿舍楼的两位管理老师混得都挺熟。
不过,让一位走读生临时住宿,宿管老师并没有决定权,也没有放人进宿舍的权利。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责任可都是她们的。
必须得到学工处特批的文件,宿管老师才能放人。
曾因为赵华枫的文章,和高松然有过些许龃龉的学工处处长张燕菲已经下班了。今晚在学工处值班的袁艳彬老师,是个相对好说话的老好人。
高松然去学工处,向袁老师把情况一一阐明,得到批准的速度比他预料中快很多。
原来,在三中,走读生临时要住校这件事并非没有先例。
五年前,三中就给一位高三走读生开过先例。
这位学长的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个体户。由于仓库管理不当,加上天干物燥,仓库起了火。
当时,孩子爸爸在仓库里理货,对外间的大火浑然不知。孩子妈妈救丈夫心切,也冲入了火场,却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幸运的是,周围人发现及时,报了火警和急救。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夫妻二人双双脱离生命危险,但身上皮肤严重烧伤,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回家了。
这家人是外地来的,孩子还是全村头一个考进运夏市三中的,如果不是突遭变故,也极有可能成为全村第一个考进重本的大学生。
这家人的亲戚没有人在临河省。父母双双重度烧伤,即将迎来高考的孩子遭受了重大打击。
从他的老师,到病床上的父母,都希望能够减少他高考中的变数。
于是,三中临时批准这位走读生的住校申请。
在老师、同学们的关怀之下,一个月后的高考,这位同学发挥总体稳定,最终成功达到了某所211院校的录取分数线。
将这件事告诉了高松然,袁老师还表示,她理解潘梦影家庭的突发变故,学校愿意保护她;但未成年人的监护人终究只有父母,根据潘梦影的情况,学校只能允许她临时住一个星期。
再往后,如果还需要接着住校,必须由家长签署《住宿申请表》,转为正式的住校生。
听说了潘梦影在家的遭遇,10班四个住校女生都很讲义气。
10班四个女生住6人间,本来就多出两张床,四人用来放东西。
秦添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的夏天的轻薄被子,可以垫在木板上,潘梦影至少不用直接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了;
葛希瑶多出一床夏季薄被,这样,潘梦影床垫有了,盖的被子也有了;
郑子叶是搞绘画的,颇有审美情趣。她购置了好几套牙刷牙膏等日用品,平时五颜六色地摆在柜子里,可好看了。为了帮助潘梦影渡过难关,郑子叶也大方地将这些日用品贡献了出来,还说:“不用担心,你用就是了!这些东西,网上随便都能买!”
丁悦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弄那么复杂干嘛?把我特制的躺椅搬到宿舍不就行了,放平了也能当一张床睡,何必让梦影盖你们夏天的薄被子,睡在硬木板上呢?”
班主任高老师上下奔波张罗、学工处袁老师的通情达理、同班同学的热情襄助,让潘梦影感动不已。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都是她在父母那里一辈子感受不到的温情。
父母给她吃穿,供她读书,在物质上并没有亏待过她。
但与此同时,她的父母从未给过她一星半点的精神上的支持,反而总是打压她,没有理由也要绞尽脑汁编一个借口来责备她。
久而久之,潘梦影一回到家,就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在家里,潘梦影是父母生活不如意后用来发泄的出气筒;在学校,她是10班同学眼中组织能力强的体委,是甘愿冒着被八卦、名誉受损的风险,也要为曾经的队友发声的正义人士。
学校里有高老师这样善解人意的好老师,努力发掘每个学生的闪光点。还有这群可爱的同学,用她们一颗颗并不成熟的心,温暖着潘梦影自我怀疑的心。
在学工处袁老师和女生宿舍今日值班宿管韩老师的共同见证下,高松然再次给潘爸爸打电话。确认家长知情并同意后,学校批准潘梦影在宿舍临时住七天。
于是,潘梦影变成了10班第五个住校女生。
每天早晚,潘梦影都借用一位同学的手机给父母报平安。她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父母很有可能来学校找她。
而她此时并不想见到那两个人。
到了周末,郑子叶要回家了。
郑爸爸和郑妈妈有些奇怪地发现,这个周末,女儿似乎和往常不一样了:既不吵着闹着要去训练基地看狗,也不总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妈妈做了郑子叶最讨厌的苦瓜,都被她一言不发地咽了下去;每顿饭吃完,娇生惯养的郑子叶还主动跑去厨房,接下了洗碗的活计。
两口子谁也没琢磨出个道理来。难不成,这个星期学校开展了“亲情·孝心”有关的主题班会活动,女儿大受鼓舞,因此回家后特地表现一番?
又或者,通过一周末的表现,把两口子哄好了,就能迫使让他们无法拒绝女儿接下来某个非常超级十分极其无理的要求?
郑子叶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周末回家,总感觉爸爸妈妈在从各个角度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心里不停打鼓:难道他们发现自己与范高谦之间的小小暧昧了?可是,上次传纸条被邵老师没收以后,他们明明已经很低调了好吗?
难道是范高谦在训练基地吹牛,不小心说漏嘴,被爸爸听见了?这混球,看我回学校怎么教训他!
终于,星期天晚上,郑爸爸开车准备送郑子叶回学校住宿时,郑妈妈憋不住了。
“姑娘啊,你这次回来怎么变化这么大?以前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次回来居然主动洗碗、主动晒衣服。对了,连我做的苦瓜炒蛋都吃了一满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爸爸妈妈?”
原来是这个原因!郑子叶恍然大悟,心里那块大石头放了下来,回学校之后教训无辜的范高谦的冲动也得以化解。
她这才对妈妈解释道:“这个星期,我们宿舍搬进来了一位新同学,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潘梦影。听了她在家里的遭遇,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啊!有你们这样在物质上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在精神上也支持我的爸爸妈妈,真好啊!”
郑子叶的父母认不看好美术行业,希望郑子叶走风险较小的道路
他们时常严厉地督促女儿好好学习,告诉她画画终归不是正途,但与此同时,他们花在培训班、绘画用具上的开销从来没少过一分,就连刚过去不久的16岁生日,郑子叶收到的礼物,都是她梦寐以求的电子画板。
投胎是门技术活,郑子叶显然投了个好胎。
想到这里,她又朝妈妈看了一眼,看见妈妈眼角遮不住的鱼尾纹,忽然心头一热,落下泪来。
郑妈妈43岁,郑子叶16岁,正是青春期遇上更年期的火星撞地球。
突如其来被女儿这一番表白,郑妈妈也被现场气氛感染,泪珠不由自主地从脸上滚落下来。
坐在驾驶室里的郑爸爸已经发动了汽车,忽见平时小吵不断的母女俩,居然唱起了母女情深的戏码。
他不知所措,在旁边愣了许久。
过了十几分钟,母女两人哭够了,擦擦眼睛,这才依依不舍地挥别。
深有感触的除了郑子叶,还有秦添。
从前,她羡慕班里每一个独生女,觉得只要家里没有哥哥弟弟,每一个女孩都能得到父母全部的爱。听了潘梦影的家庭故事,秦添只觉得唏嘘不已。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苦恼。
秦添的父母虽然极度偏心弟弟,但至少不会刻意打压她。相反,家里人还是希望她和妹妹出人头地、能挣钱,哪怕他们的初衷,只是让自己挣了钱反哺弟弟。
潘梦影这个周末没有回家,只保持着每日早晚各给家里报个平安的传统。同时,她早就填好了一份长期住宿申请表。
作为体育生,潘梦影很多时候比较大大咧咧。刚搬进宿舍,就在卫生习惯上和郑子叶、丁悦这样娇生惯养的姑娘产生了少许摩擦。
不过,10班的孩子们在高松然的带领下,学会了敞开心怀沟通。
同样是刷牙后溅了些牙膏沫在镜子上,没有及时清理,潘妈妈只会劈头盖脸一顿责备,丁悦则温言软语地提出意见;
同样是在外穿的鞋子摆放不整齐,潘爸爸只会冲进她的房间,威胁她说“下次再这么放就把你鞋扔了”,郑子叶则会把鞋架整理好,再走到潘梦影面前,耐心沟通。
比起无比压抑的家庭,她更愿意待在宿舍——吵吵闹闹,但她在宿舍里,活得更像个人。
第130章 史明升家的餐馆停业整改,高诗静心情颇好
就这样, 潘梦影在学校住着,反而为她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带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星期二晚上放学后,潘梦影的学校临时住宿许可即将到期。王笛、温云茵两位同学住得近, 主动陪同潘梦影在小区楼下约见了父母。
潘梦影的妈妈给她带了好几个包裹, 看起来体积很大,却不重,松松软软的。
潘妈妈难得用柔和的语气念叨:“这里是被子, 这里是你在家睡觉用的枕套,这是被套……”
潘爸爸则一言不发, 在住宿申请表上迅速签了字。从头到尾, 潘爸爸脸上毫无波澜, 没有和女儿说半个字。
心情复杂地目送父母重新上楼, 王笛和温云茵两个小伙伴将包裹分开放在各自的自行车篓子里,骑回学校。
幸好有她们同行,否则,若是潘梦影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包裹骑车, 肯定不安全。
确认潘梦影父母已经走远,王笛忍不住抱怨:“我的天哪,你爸铁青着脸, 一句话都不说。把你的脸打成这样,都一星期了,还有印子没消下去,他居然都没说一声道歉的?”
“道歉?”潘梦影诧异地看了王笛一眼。父母对孩子道歉, 潘梦影闻所未闻。
王笛不再说话。
她想,幸好现在是冬天, 自己手臂上的纹身被厚重的羽绒服遮挡得严严实实。否则,就潘梦影爸妈这样离谱的育儿理念, 说不定连自己脸上都要挨两巴掌!
顺便再“送货上门”,让潘梦影父母白捡一个继续骂孩子的理由:“你怎么可能跟这种纹身的坏女孩混一起”云云。
温云茵则趁着另外两人分配包裹,悄悄在手机上做着笔记。
最喜欢从性格多样又复杂的人身上汲取灵感了!刚才,惜字如金的潘家父母,就是很好的例子。
有了一套简单的床品,潘梦影终于可以把10班室友们的被子、枕头还回去了。她成了10班第五个正式住校生,也是这届高一年级住校生中,家离学校最近的住校生。
高松然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即使像秦添那样,一个学期顶多回家三次,孩子终究还是要和父母见面的。
听王笛简要讲述了她们三人在小区里遇见潘梦影父母的情形,高松然心里思忖:一个星期过去,潘家父母的气也许消了。
或许他们已经隐约意识到,那天对女儿的辱骂、殴打过于严厉,完全是气血上涌的结果。然而,多年来养成的PUA孩子的习惯,让他们根本无法拉下脸来,向自己的孩子正式道歉。
毕竟,按照他们的认知,孩子只是发泄不良情绪的工具和渠道罢了。在他们的语言体系和世界观里,哪会有“对不起孩子,是爸爸妈妈错了”这种话语出现呢?
从法律角度看,父母对孩子家庭暴力是违法的。但说到底,这种事就算上报了治安部,也不会有人管的。
甚至,不光没人管,很可能因为报警,让家里更丢脸了,而让潘梦影遭到变本加厉的殴打。
作为老师,高松然也只能尽量去调解矛盾。他不是法官,无法判定家暴的父母有罪。
冯仁杰的父母都是律师,听说了潘梦影的遭遇,颇为义愤填膺。
“潘梦影,要是你成年之后想告你爸妈,跟我说就好了!我爸妈都是律师,虽然不做未成年人或者家庭方面的案子,但他们肯定认识这方面的熟人!”
潘梦影闻言,有些感动。
她知道,冯仁杰的父母一心想让他学法律,而冯仁杰自己却喜欢乱涂乱画,有志当一名艺术生。如果不是下了很大决心,冯仁杰根本不会主动向父母提及任何有关法律的话题,白挨一顿唠叨。
高松然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不必再担心10班有个学生,每天早晨都顶着一张被打了巴掌的脸来学校了。
平时的班务已经够杂乱无章了,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3班的教学任务也愈加繁重。高松然深刻地体会到,再年轻,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就在潘梦影遭父母殴打的风波逐渐平息之时,运夏市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街头巷尾引发了热议。
和三中关系不大,但对10班个别学生、高二高三个别学生来说,却是件天大的好事——
全市最大的高档餐厅之一“珍馐贵庭”因为卫生不达标,停业整改15天。
这条消息爆出的前几天,就有不少人私下里收到了风声。作为整个城市的美食风向标,珍馐贵庭忽然临场取消了不少客人的预约。
好几对新人的婚宴,也都被转移到了珍馐贵庭所在集团下属的其它酒店。
这些新人气坏了。珍馐贵庭是高档餐厅,凉菜都没有低于一百的,随便吃顿简餐就能达到人均六七百的消费档次。
能在这里订得起婚宴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
哪有婚礼前三天通知新人改地方的?
查封停业前三天,有网友就在网上发问,珍馐贵庭临时取消宴席,是不是要破产重组了?
直到三天后,一切疑问水落石出——顶级中餐馆珍馐贵庭,被查出多项卫生指标不合格,遭到查封。
上级有关部门勒令限期半个月整改。
要不是接手了10班,高松然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这家顶级餐馆和自己有何关联。
但现在他知道了,珍馐贵庭所在集团的最大股东,正是“10班同学的老冤家”史明升的父母。
学校里的杂事总是纷至沓来,哪怕才过去不到两个月,就久远得好像过去了两年。不知为何,高松然突然想起了两个月前打过的一通电话。
电话的对面是高诗静的继母张颖女士,声线平稳冷静,好似不带任何感情的客服一样。
高诗静曾遭受史明升的纠缠,甚至被史明升威胁,“你不来见我,我就报复你”。
当时,高松然劝她通知家长。但因为面子问题,高诗静实在拉不下脸,不愿去求继母帮忙。于是,她请班主任老师介入,从中斡旋。
听说高诗静被家里有权有势的高三男生纠缠,继母张女士特地打听了史明升家开的餐馆叫什么名字。
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下文,但因为高诗静也再没有遇到史明升的过分纠缠,高松然也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如今,珍馐贵庭忽然遭遇重创,不由得让他想起高诗静继母那天打听的消息。
依稀记得,张女士还说过,哪怕高松然不清楚史明升家的餐馆叫什么,她也能托朋友查到,只是稍费些工夫。
珍馐贵庭是运夏市的税收大户,史明升家在这里不说手眼通天,也算颇有影响力。能让这样一家餐馆停业整改长达半个月之久,背后与史家作对的神秘力量深不可测。
这几天,高诗静的心情肉眼可见轻松了不少。或许是讨厌的人遭遇不幸,给她带来了一丝安慰。
珍馐贵庭老板史杰,最近半年心情极度郁闷。
他那位在学校飞扬跋扈惯了的独生子,刚升入高三没多久,就在学校被人打了,回来找自己哭诉。
三中有人敢打自己儿子史明升?史杰一听就坐不住了,赶忙去学校打听,却打听到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消息:他儿子身边的小跟班在社团报名时,骚扰了高一女生。
另一个女生看不惯,便把小跟班揍了一顿。
史明升想维护他在跟班眼中的“好大哥”形象,替跟班出头,也被那女生在暴怒之下揍了。
哪家姑娘武德这么充沛啊!
史杰刚听到这件事,脸都气歪了。过一会儿,又气笑了。
不是气儿子被打,而是因为他们夫妇俩好歹是运夏市知名企业家,这小子也不做个好榜样,怎么整天在学校惹事?
每次惹事,还要靠自己和老婆往学校送钱,才能摆平。幸好这一次,被女生打了,也没受什么伤,而且对面高一年级的学生也给了处分。
史杰当场就劝儿子,别计较了。
儿子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自己的餐馆里又出了问题。省食品安全厅在珍馐贵庭打突击战,店里刚开门,午饭时间都没到,就有几个监察人员上门,说要检查卫生。
监察人员来得急,店长都没来得及给史杰通个电话,就见他们自来熟一般闯入后厨。
只要出示了合法证件,餐馆是无权阻拦食品卫生部门相关工作人员的。
自己店里有多处卫生不合规现象,史杰早就知道。要知道,他在市食品卫生局,熟人不少。以前市里省里来人检查,都会有人提前通知。
到时候,他再按照检察人员的喜好,端茶倒水、突击整改——完美蒙混过关。天可怜见,史杰从来没预料会遇上省里的突击检查。
奇怪,省里来了“钦差大臣”,自己在市局的熟人,怎么一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不过,史杰能在运夏市餐饮业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混得风生水起,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几个监察队员吓到慌不择路。
他奉行“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有钱,也能让自诩正义的监察队员,放下那一分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做派。
等他们检查完了,每个人手里塞几千块红包,你好我好大家好。什么,几千块不够,要一两万?嗯,也不是不可以嘛……
就这样,史杰放宽了心,先给慌了神的值班店长打了个电话,让她不用着急,一切尽在掌握。
接着,他又给值班店长转了10万块钱,告诉她:“这10万放在你账上,你觉得多少钱能把省里来的人搞定,就给他们。剩下的,都归你了。”
“当然啦,我是个好老板,要是10万块钱搞不定他们,你就先垫着,事后拿转账记录跟我补。不过,要是10万块都搞不定的话,你这个月也就没奖金了。”
10万巨款攥在手里,哦不,手机里,可这一次,店长却觉得心里一股强烈的不安,无法消退。
倒不是她害怕给官员贿赂会受到惩罚。往食品安全监察队员手里塞红包这种行为,一向与史杰沆瀣一气的店长驾轻就熟。
不知怎么,店长总有一种预感:今天这红包,想送,还不一定送得出去。
原因是,今天这些“钦差大臣”的做派,和往常那些脑满肠肥的市局监察队员相比,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质。
不过,跟了老板那么多年,10万块钱在手,心里虽然不安,也总不能有好处就上,有责任就跑吧?
店长前前后后,跟着监察队员,等待着他们中任何一人落单的机会。
能被运夏市餐饮巨头看重,店长察言观色的本事少不了。
收受贿赂这种事,讲究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道理,塞红包可不能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做。
有第三个人在场,所有贪官都会摇身一变,变成拒红包于千里之外的包青天。
可是,一共四名卫生监察队员,四人从头到尾一直集体行动,没有人落单,也就没能给店长任何营私舞弊的机会。
铁面无私的样子,店长从来没在市里来的卫生监察队员脸上见过。
最终,监察队员前前后后拍摄了大量的证据。没等史杰驱车赶到,便离开了现场。
就像店长所预料的那样,史杰准备的10万块钱,一分都没能给出去。
当史杰火急火燎地来到店里时,只收到了停业整改15天的决定。
第131章 该让史明升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迁就他、包庇他。
“他大爷的, 肯定是翡翠雅苑的人搞我吧!”史杰气急败坏地痛骂道。
翡翠雅苑是运夏市另一家高档餐厅,因为剧院的老灯光师被何珊燕的才能感到惊异,身为班主任的高松然有幸在翡翠雅苑吃过一顿。
珍馐贵庭暂时停业第五天。在史杰一家人的努力下, 不少自媒体删掉了相关的□□, 舆论压力也随之有所减轻。
看样子,再熬过九天,这家运夏市的饮食巨头, 又能重新开门迎客了。
史杰和老婆黎晶商议决定,只要熬过了这阵风头, 就派几个得力干将去翡翠雅苑消费, 顺便暗中也拍一点翡翠雅苑的卫生状况, 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家的卫生不达标证据。
到时候, 是选择把证据放在翡翠雅苑老板面前,让他花钱息事宁人,还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把证据送到卫生部门,让翡翠雅苑也尝尝被查封的滋味——
这就不由得翡翠雅苑做主了!
直到现在,史杰依然坚信, 自己店里突遭横祸,是竞争对手翡翠雅苑买通了省里的人,在背后给自己来的一招下马威。
然而,就在停业整顿第六天, 几家在运夏市本地影响力颇大的自媒体,纷纷爆出了新的消息:
“震惊!省食品安全厅暗访珍馐贵庭的拍摄资料泄露!赶快保存, 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删了!”
视频中,拍摄者似乎将针孔摄像机夹在了腰间或者胸口, 画面晃晃悠悠的,但丝毫不影响拍摄细节。
从金碧辉煌的前厅步入后厨,简直天上地下。
后厨的地面,除了沾染上一些油污,倒还算干净,但是操作台上杂乱无章。有几位带着厨师帽的工作人员,连口罩都没戴上,就一边揉着面,一边大声谈笑起来。
弹幕中有人评论:“这是把多少唾沫星子揉进面里了呀?”
视频里另外一个角落,一位厨师负责油炸裹了面包糠的食材。炸好东西后,又沥干了油,厨师竟然直接伸手从盘子里捞了一根出来,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掀开口罩,把东西直接塞进嘴里。
“不懂就问,厨师可以在后厨直接吃东西的吗?”
另一个网友回应:“这没什么的吧,尝尝火候而已。我在家自己做饭,经常这样呀。”
很快便有人反驳:“你在家都是做给家人吃,他们又不会嫌弃你的口水,可是这是珍馐贵庭啊!这么大的餐馆,做菜都没有标准流程吗?多大的油炸物裹多少克面包糠、放在油里炸几分钟,都有标准的,哪还需要厨师自己品尝?”
“关键是,这位厨师把这玩意塞进嘴里之后,也没有换手套,就开始给下一批食材裹面包糠了!把他的口水也裹进去了怎么办?”
“楼上别说,还真有点吓人。万一举办个大型宴会啥的,这厨师要有个传染病,那真是全村吃席了。”
“咱们运夏市最大的中餐馆都这样了,咱老百姓还能在哪里吃到放心菜?有没有知情人告诉我,翡翠雅苑是不是也这样?”
楼下立刻有人回复:“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大舅哥家,几个月前给外甥举办的升学宴就在翡翠雅苑,结果从蛋包饭里吃出了好几根头发!”
……
史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不只是翡翠雅苑在后面捣鬼。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翡翠雅苑主导的,那么,在珍馐贵庭名声受损之后,翡翠雅苑肯定会不遗余力加大宣传力度。
然而,现在网上也出现了不少有关翡翠雅苑卫生方面的负面爆料,而且翡翠雅苑的社交媒体一如往常,看起来并没有实时跟进自己这里的动向。
这几天,由于最大的店面无法正常营业,连不少婚礼都要临时改换地点,甚至改期举办。光是违约金,珍馐贵庭都亏了不少钱了。
更别提无法开业时,员工的工资要照发,还要往市里上下打点、在网上压下舆论……史杰头大如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几年前,珍馐贵庭的经营工作主要由他的妻子黎晶,也就是史明升的母亲在管。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珍馐贵庭开了几家分店,黎晶便去照管分店,而珍馐贵庭这个相对成熟的业务都是史杰负责。
高诗静听说了珍馐贵庭的变故,也知道史家便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内心幸灾乐祸地窃喜着。
史明升有一阵子没来纠缠自己了,她也猜测,要么史明升高三学业压力大,无暇他顾,要么他早就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无论如何,少了个纠缠的人总是好事。
史明升的班主任老师也知道,班里一向有几个特别难管的学生,以史明升为首,不写作业、拉帮结派、欺凌同学。可最近,他们似乎都低调了一些,不再惹是生非。
和高三年级组长刘老师交流一番,史明升的班主任才知道,哦,原来是珍馐贵庭出事了。
说实话,当班主任的也有些幸灾乐祸。
以往,史明升领着他那群跟班在班里、在年级里,甚至在整个学校里欺负弱势群体。每次被叫到德育处、校长室,最终来处理事情的,都是史明升他爸史杰。
史杰把钱给了,好处全落住了副校长、德育处那群人的口袋里,他这个当班主任的处理起这些事件,根本没有话语权,也自然没有拿到任何好处的机会。
只有背不完的黑锅。
毕竟,每次“史明升和小伙伴欺负同学”的消息传出去,别人都会说,是他这个班主任班上的学生欺负人。
不知是哪家大好人举报了珍馐贵庭,还顺便掀起了一阵席卷整个运夏市餐饮行业的卫生监督风暴。
十五天的整改结束,史杰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每天都呆在店里。
一旦有任何看起来行迹可疑的顾客进店,他都要围着人家嘘寒问暖,生怕又是食品卫生厅,或者消防监督部门的人来找麻烦。
在三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史明升也低调了不少。倒不是他的本性有所改变,只是在又一次的欺凌同学事件后,他那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老爸,居然终于忍不住了,在儿子有一次惹事之后,破天荒地没有去三中德育处说好话。
相反,史杰狠狠训斥了儿子一顿。
“家里事情那么多,你小子不光不能帮忙分担一星半点,还不好好学习,净给我惹事。这一次在学校里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给我自己扛!”
史杰知道,史明升在学校里惹出的那些事,无非就是威胁同学、对人进行言语上的欺凌侮辱,身体上的冲突则顶多来到推搡的级别。打架这种事几乎没有,或者说,只有史明升自己挨打过,挨的还是高一一个女生的打,说出来都丢人。
史家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史杰决定放手不管的,偏偏是史明升惹出的最大一件事。
珍馐贵庭恢复营业以来,经营流水依然没有恢复到停业整顿前的样子。许多消费者还处在观望,尤其是有意举办大型宴会的客户,生怕自己预定的宴席也被临场取消。
可是史明升,身为珍馐贵庭所谓“少东家”,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家里遭遇的危机。
店面重新开张了,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前些日子在学校很低调,史明升很憋屈,不仅被老爸勒令低调行事,以前和自己混的同学,都对自己爱答不理。特别是其中两个对自己说一不二的跟班,竟敢公然无视他的指令,不帮他去食堂买饭。
秉着“叛徒比敌人更可恶”的原则,趁着家里店面重新开张,忍了很久的史明升带着几个依然忠于自己的小弟,将这两个叛徒堵在厕所里。
他们不光扇了对方巴掌,还逼着他们脱裤子,甚至拍摄羞辱视频。
那两个曾经是史明升跟班的同学心想:既然都做出“背叛”的事情,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史明升家的势力也不如往常……
他们决定反抗!
就这样,史明升带着他的两个人,和这两个所谓的“叛徒”,在学校厕所里公然打起了群架。
打群架,搁任何学校都是需要严惩的行为。
这一次,五个人来到了熟悉的德育处。史明升像没事人那样吹着口哨哼着小曲,指望自己老爹像以往一样,早就跟德育处通过气了。
意料之外,这一次他得到的却不是不痛不痒的记过,而是留校察看,离被开除仅差一步之遥。
这还是学校考虑到,他已经高三了,还有半年不到就得高考。这时候开除,相当于毁了他的一生。
珍馐贵庭出事后,史杰终于意识到,自己过去几年有些飘了。
他在运夏市的地位并不是以前想的那样坚不可摧,省厅随便来一个神秘领导,查一查店里的卫生、消防,就能弄得自己焦头烂额。
同样,自己家里这混小子,也不能永远这样罩着了。
也该让史明升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父亲一样迁就他、包庇他。
留校察看意味着,只要在察看期间,史明升再做出任何违反校规的事情,迎接他的就是自动开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跟着史明升一起打群架的两个人吓傻了。以往他们跟这史明升闯祸,史杰都会替他们一起说好话,保住儿子只受记过处分的同时,也保一下他的小弟。
只有这样,分明知道自己干的事情违反校规,这些家里没有太多背景的孩子,才愿意继续跟着史明升捣乱。
这一次,学校不光没有“只除首恶,余党不论”,就连他们两个帮忙打架的,也给予了同等的留校察看处分,太不可思议了!
经此一役,这两个小弟也收到了家长的严正警告。已经高三了,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人家史明升,虽然这一次家里没管,但后台还没倒下,随时都可以发力。相较而言,跟班们只是普通小康家庭,没有史明升家那么大的权势,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被开除,就完全没有了斡旋的余地。
至于在厕所里被打伤那两人,也彻底和史明升所在的势力撕破了脸。
这一次,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的两人,没有像曾经他们手下的受害者那样,对一切默默忍受,而是瞅准这次机会,从史杰那里弄了一笔赔偿款。
同时,这两人的遭遇,也让许多曾被史明升的权势威慑的学生,对这个世界重新建立了少许信心——正义偶尔还是存在的。
他们盯着恍如丧家之犬的史明升,只要史明升敢再犯一次事,他们就敢再举报一次,让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被开除!
好不容易想把生意重新带上正轨的史杰,自然巴不得破财消灾。
就这样,一场看上去是食品安全厅突击检查的小事件,客观意义上,还间接帮三中除了一害。
直到半年后,史明升高考结束,三中内部才渐渐有传闻称,半年前对珍馐贵庭的突击检查,是省食品安全厅一位高层亲自下达的决定。
第132章 吃瓜吃到继母头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哪怕自己什么都没做, 心里也暗藏着报复的快感,高诗静展开了自己的调查。
她的八卦才能某种程度上和王宇的调查能力异曲同工,只不过王宇是在网上搜索, 而高诗静则是依靠她自己的人脉。
只不过……
谁能想到, 兴致勃勃查一件八卦,最后查到自己继母头上的感受?
谁能想到,自己一直以为, 继母是公务员不假,却只是个普通机关小科员。结果, 她四十岁不到, 居然就在省级部门有了话语权, 还跟着一批忠诚正直的下属?
谁能想到, 珍馐贵庭出事的时间,就在史明升最后一次纠缠、约见之后不久?
问题是,这个不爱自己的后妈,怎么会愿意为了自己, 去得罪运夏市颇有地位的纳税大户史杰呢?
如果自己的推测是错的,那么后妈这些年对自己做出的一些自相矛盾的举动,又该怎么解释?
高诗静依然犹豫不决, 不愿主动向继母提起此事。毕竟,珍馐贵庭这件事如果真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有意为之,她不至于不跑到自己面前邀功吧?
高诗静再次找到班主任答疑解惑,但高松然也毫无头绪。
处理史明升和高诗静之间的破事, 还涉及到三中,他这个班主任需要与史明升班上的老师合作斡旋, 那么,一个“母亲”愿意为女儿付出什么, 就纯粹是家庭内部事务了。
作为班主任,主动去问高诗静的继母在此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未免有手伸得太长之嫌。
直到将近一年后,高二年级第一学期的家长会上,高诗静的继母张颖女士才主动和高松然提起了这件事,也解释了高松然心中一直存在的不少疑虑。
单身未婚女子嫁给丧偶的高诗静爸爸,实际上是张颖有些难以言说的自毁行为。
彼时,张颖29岁,在省食品安全厅当上了一名普通科员,工资不高,但工作稳定。她心思单纯,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十多年爱情长跑的男友成家。
张颖和男友高中时就开始早恋,但张颖多次暗示结婚,男友却坚称,他还在读博,未来还不确定去哪里任职。
要等他博士毕业后,才能给心上人一个稳定的家。
不得不说,张颖没有经历过太多风浪,居然也就信了男人那张嘴。
结果不难猜,故事很老套。男友拿到博士学位的第二天,现实就给了她沉重一击——他果断地向张颖提出分手,并与实验室的师妹双宿双飞。
毕业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就这样,心灰意冷、封心锁爱一段时间之后,张颖成了亲朋好友眼中的“大龄剩女”。从上高中开始,她只接触过负心前男友这一个同龄异性。恋爱期间,张颖和陌生人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们,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并且感情稳定,是奔着结婚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把所有可能的追求者早早拒于千里之外,自然没有人再敢对张颖示好。
在家里,张颖成天被父母亲戚灌输的理念,都是如此这般:
“你都30岁了,根本不再会有好男人要你。”
“你已经过了女人的黄金择偶期,只能将就一把了。”
……
她以不想结婚为名,一直拒绝着父母介绍对象。最终,是工作单位里的一位前辈大叔一句话点醒了她:“你不打算结婚,是想给你死去的爱情守一辈子寡么?”
恍如初生的小马驹第一眼看见草原,她小心谨慎地试探着、接触着亲人介绍的相亲对象。
三十岁以上年龄段的相亲,大多是一群最搞不懂女人的男人,遇上一群最难搞懂的女人。在相亲市场上,张颖屡屡碰壁。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上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岁、事业有成的准丧偶男子。男子姓高,有一独生女,妻子得了绝症,已经没几个月好活了。
在该男子的悉心追求下,张颖沦陷了。
她曾在内心挣扎:自己还没生过孩子,真的做好了当一个小学生的后妈的准备了吗?
也曾扪心自问:追她的这个男人,妻子虽然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但毕竟还活着。自己现在就和他谈恋爱,是否不道德?
但在父母亲戚催婚的狂轰滥炸之下,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念头,压倒了一切疑虑。
而且,这个男人不嫌弃自己年龄大,也不在乎自己曾有过一段长达十多年的感情经历。他在各方面都展现了对她的温情。
前妻去世后,为了让张颖不活在前妻的阴影下,这男人把家里不少属于前妻的东西都卖了。
当时,张颖只觉得,这也是那男人对自己好的证明。
她甚至还有意在亲朋好友间炫耀过:“别看我嫁了个丧偶的二婚男人,他对我可好了!”
回想起当年的心态,张颖都忍不住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别出来了。
“家里那些亲戚,不知安了什么心呢,恐怕还在一边笑我傻吧。”和高松然说起往事,张颖自嘲地笑了。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男人的这些行为,也伤害了家里的另外一个成员时,为时已晚。
面对高诗静,张颖度过了高度矛盾的阶段。
一方面,她知道这是丈夫高先生唯一的女儿。孩子幼年丧母,非常可怜;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可怕:这个孩子分走了高先生对她的关心。
所以,刚刚搬入高家时,张颖对高诗静的态度反复无常:一会儿感到小姑娘可怜又可爱,请她吃一顿肯德基,就能让小姑娘重展笑颜;换一天,她又看不惯这小姑娘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和充满防备的眼神,对她便也冷言冷语。
过了几年,高诗静上了高中,张颖对丈夫的恋爱脑滤镜也慢慢消退。
她后悔过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三十出头并不晚,没有必要将就自己,委身下嫁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
再比如,父母说的很多所谓人生道理,都不尽然。什么叫“女人只有结婚才能体现价值”?她张颖工作能力强,短短几年就在单位受到领导重用,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决策者,根本不用依靠男人就能养活自己。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张颖也认了。想通这些道理之时,却又遇上高诗静上初中,和老爸闹起了矛盾。
高先生觉得这个女儿废了。他既不愿听从女儿内心的想法,也懒得去沟通,直接对张颖表示,她还年轻,没必要一辈子就指着这个不孝女过活。
“十几岁就不听话,以后很可能不愿意帮他们养老,这样的孩子要了有什么用?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这是高诗静亲爹对张颖说的原话。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段对话被高诗静不小心听见,又在高诗静心中扬起一阵滔天巨浪。要不是班主任老师及时劝阻,高诗静甚至对张颖,以及还没来到张颖肚子里的孩子,产生过可怕的念头。
高松然自然不可能对张颖以实相告。
跳出了恋爱脑的牢笼,张颖这才第一次有机会站在相对客观的角度,审视被自己过得一团糟的人生。
以及那些出于冲动做出的决定,为自己究竟带来了什么影响。
最显著的一个影响,就是自己从没进过产房,却有了个名义上以及法律上的“女儿”。丈夫总说,高诗静不尊重后妈也就算了,连对父亲都是爱搭不理的样——这个女儿废了。
张颖觉得,自己刚进高家时,对这个孩子也不够善良。
丈夫卖掉她母亲的遗物,自己不仅没有劝阻,还当件美事到处炫耀,估计也被小姑娘听去了不少。从某种程度上说,张颖很自责,高诗静和父亲的关系僵成现在这样,对父亲都爱搭不理,自己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在准备好迎接亲生孩子之前,张颖还是想尽可能弥补高诗静内心受到的伤害。
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有了孩子,已经对女儿失望的高先生怕是会更不把这个姑娘当回事。自己的精力也有限,肯定只能优先照顾亲生的孩子。
然而,高诗静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张颖再也不能像自己初见她时那样,靠一顿肯德基就能买通她,就能换得小姑娘一整天的开心笑颜。
就在张颖苦思冥想如何才能修复与高诗静的关系时,高诗静班主任的电话,把一个机会硬生生摆在了她面前。
高诗静被史明升纠缠,而史明升又是珍馐贵庭的少东家……
在食品卫生厅工作十多年,张颖深知,无论是运夏市还是临河省,都没几家清正廉洁的模范单位。能混到运夏市餐饮行业龙头位置,珍馐贵庭在市里肯定有人。
但同样,有人包庇不代表问题就不存在了。账本、卫生、消防,只要想挑毛病,带个放大镜肯定找得出来。
张颖暗忖:要查的店本身就有问题,她要做的,应该不算公报私仇吧?
由于工作能力出众,不到四十岁,张颖已经能在省厅做决策了。
和几个信得过的下属开了一场小会,讨论对珍馐贵庭进行突击检查一事,下属均没有表示异议。对于张颖的决定,没有任何人会往张颖的家庭关系方面去想。
最近,全国不少地方纷纷爆出“地沟油当食用油用”的舆情,引发了老百姓对食品安全的高度关注。运夏市虽然未受地沟油事件波及,但网上的舆论依然充满了焦虑紧张的情绪。
下属们纷纷猜测,张颖要么是想树个典型,平息运夏市市民对食品安全的担忧,要么,便是杀鸡儆猴,拿珍馐贵庭开刀,以此警告市里的其他餐饮从业者注意卫生。
甚至警告运夏市食品安全局,不要因为某些单位是税收大户,就毫无底线去包庇。
省厅里就有从市局升上来的人,市局的监察人员收受几家餐饮巨头的好处,为这几家企业大开绿灯,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聊到这里,高松然斗胆问了一句:“张女士,你在私下里为了帮高诗静,做了调查珍馐贵庭的决定,可她却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你没告诉她吗?”
高松然不明白,既然张颖的出发点是修补母女关系,如果不告诉高诗静,该怎么消除她对继母的仇恨呢?
张颖摇了摇头,解释说:“我不打算直接告诉她。我知道,这孩子想的多,直接告诉她,也许她会觉得我在故意邀功。放心,她喜欢到处打听事,闲不住的。没准我做的这一切,她终有一天能自己打听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我倒是挺好奇她的反应呢!”
说到这儿,张颖居然笑了出来。
经过这番解释,高松然也理解了张颖的想法。
高诗静的心思重,自以为聪明,若是张颖直接把自己在珍馐贵庭整改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告诉她,高诗静铁定多想,反而会更加提防自己这位继母。
等高诗静自己打听出来真相,她会迷茫,会不解,会震惊,也会花很长时间去揣测继母这么做的动机。
比起说教式的“告诉你真相”,这样才能让高诗静更愿意主动站在张颖的角度换位思考。
第133章 大事小事,重要不过期末考试
张颖也没想到, 自己居然对继女的班主任老师敞开心扉,聊了这么多。
高松然收获颇丰。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高诗静]的家长对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 获得春雨点100点。】
当然, 高二年级的家长会,都是后话了。
回到高一上学期最后一个月。
大事小事,重要不过期末考试。一如往常, 三中对于高一10班的考试成绩并没有寄予厚望。
不过,在高级版“齐头并进喷雾液”时长一星期的加持下, 无论是学新课还是复习, 10班同学的学习效率都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这一次的英语考试, 10班再次有同学的作文登上了英语角的范文墙。
不像段考有卢浩和秦添的两篇文章, 这一次,10班只有杨陶璐一个人的作文上榜。
说起10班的英语作文,还在阅卷老师们那里引发了一阵小小风波。两位参与批改10班作文的老师差点以为10班出现了严重考场舞弊现象。
原因是,期末考试英语作文题, 要求同学们介绍一部自己最喜欢的影视作品,或者一本书,并写出自己从中学到了什么道理。
10班和6班的试卷被分成两沓, 随机分发给两位阅卷老师分别审阅。
翻开面前一沓试卷的作文部分:嚯,这个学生推荐的是一部美剧?《Joyous Rides》是什么剧?
两个阅卷老师交流一番。年纪大的那位说:“没听过,嗨,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改了几张卷子, 第一位老师又翻到一张,写的居然还是这部叫《Joyous Rides》的美剧。
而且, 写了这部剧的几篇文章有不少共性:语法乱用、最简单的词都拼错,高一最重要的知识点从句, 这几个孩子也半点都没体现。
高一年级任课老师中,传扬着一句并不好听的习惯用语:“一眼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本作业、这张试卷是否来自10班,通常用以形容作答质量极差。
连着批改三份卷子,写的都是《Joyous Rides》,阅卷老师这下不信邪了。又翻开第四张卷子。
还是《Joyous Rides》。
在手机上一搜,阅卷老师发现,《Joyous Rides》是一部很不出名的美剧。在国外的电影评分网站上,评分人数不超过1000,而且分数并不高。
连做中文字幕的字幕组都没有,根本无人问津。
幸好,得益于10班某位同学的不学无术,阅卷老师好歹有了个猜测的线索。
该同学兴致勃勃下笔后发现,自己连英文剧名都忘了,只好直接用拼音写出“qi qu bao xian”四个词。加之其他同学在作文中透露,这部剧好像和保险公司、摩托车等元素有关——
崎岖保险?奇趣保险?骑去保险?
英语老师使用课外材料教学时,经常给孩子们推荐歌曲和电影,较少推荐剧集。就算老师有心推荐剧集,推荐的也多半是《老友记》、《越狱》这类经过时间考验的高质量作品。
难不成,哪个老师在班里推荐了《Joyous Rides》这部“烂剧”?
想到刚才得出的结论“一眼十”,这位阅卷老师反倒心下了然:一看就是高松然的手笔!
小高老师经常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当改到第五篇推荐《Joyous Rides》这部剧的作文时,阅卷老师的心境已经很平和了。看样子,小高老师不光在班里推荐了这部剧,还鼓励同学写观后感,甚至排练剧中的经典场景。
10班的教学进度这么慢的原因找到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阅卷老师从一篇篇文笔稚嫩的作文中,看出了这些孩子的诚意。
写观后感、推荐词这样的题材,不少同学都只会一个套路:这本书讲了什么什么故事,教导我们这些那些道理。
分是拿了,却严重缺乏真情实感,别说同学写得烦,老师看了几篇就厌倦了。然而10班同学们推荐《Joyous Rides》虽然拼写错误一大堆,但不管哪篇好的差的,都有相当的诚意,大多数同学都推荐了同一部剧,但选取的角度却很新奇。
有的同学中规中矩,说自己从这部剧里学到了一些地道的口语用法;
也有同学说,这部剧让他们认识到,曾被许多人认为是天堂的米国,钱也不是飞来的,年轻人也要通过辛苦的奋斗才能获得收入;
还有两三位同学更加真实,直接在文章中诚实地表示,从这部剧里并没有学到什么深刻的人生哲理,但剧集很好笑,他们从中收获了许多欢乐。
到最后,连阅卷老师居然读得津津有味,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张卷子,想看看下一位学生又从什么角度切入。
被成功调动起了兴趣,改卷结束,阅卷老师撕开密封条。
果然,他批改的是高一10班的卷子!
神奇之处在于,那么多优秀学生写“八股文”,推荐经典名著,正能量满满,也没有让阅卷老师产生丝毫兴趣。而10班这么些“鬼才”,写出的语言运用极差、也根本没有正能量的作文,却让老师不住地在手机上搜索这部《Joyous Rides》的信息。
这才是卖安利的最高境界啊!
期末考试结束,地理老师王雨姗也很惊喜。
作为九门高考学科中地位最低的一门课,哪怕在学风优良实验班上地理课,至少四分之一的同学不认真听都是常事。
而在10班,王老师已经放弃希望了。作为一个年轻教师,她依然怀有对教学的一腔热忱。
学期初,她还尝试着管管纪律,比如试图叫醒上课睡觉的田潼曦、制止上课玩手机的曹毅等。
过了一个月,王老师便觉得自己这些举动幼稚到了极点。
一个半月后,王老师已经知道,连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黄巍都管不住10班,自己一个副科老师去管纪律,纯粹吃力不讨好。
每节课照着课纲念ppt就完事了。
要说10班没人听地理课,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地理作业本来就不多,却根本收不上来,而且原因和别的课不太一样,颇有些奇葩。
别的主课副科选课代表,老师都参照了中考成绩。吴震寰物理好、杨陶璐英语好、丁悦数学好,就当上了相应科目的课代表。
可是地理这门学科,中考成绩的区分度并不大。
于是,王老师选课代表有个惯例——开学第一堂课,让班里所有不是班委、不是别的课代表的同学报上名字,她用Excel随机数,随机挑一个。
结果随机到了顾青丽。
别的老师收不上来10班的作业,是因为实在也就十几个人写。
王老师布置的地理作业,虽然写的人也不多,但即使偶尔有同学完成了,结果发现课代表不在学校,跑出去溜达了。
小组长收了地理作业,也不知道往哪里交。王老师上哪儿说理去?
就这样,一个学期下来,王老师已经对10班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期末地理考试成绩出来,10班虽然依旧傲然屹立于全年级倒数第一的位置,但各科成绩都有进步,包括最不受重视的地理,离倒数第二并没有老师们预想的那么远。
更令人惊喜的是,课代表顾青丽在这次地理期末考试中发挥优异,斩获了87分的好成绩,在全班排名第二——仅次于学霸王宇。
虽然其他科目还是一样糟糕,但这不妨碍王老师为课代表顾青丽感到骄傲。
她心里美滋滋的:课代表一定是受到了自己强大的个人魅力感染,这才发奋图强,勇考87分的。
“顾青丽同学,身为课代表,你为10班同学做出了极好的表率!不如这样,学期最后一节地理课,你给同学们说说学习心得吧!”
顾青丽傻眼了。她甚至考虑过,要不然直接跟黄莹莹一起跑路,把最后一节地理课给翘了吧。
不过最终,善良的念头还是在顾青丽脑海中占了上风。
王雨珊老师平时温婉可人,虽然成天对老公——即10班物理老师“大嗓门”林鹏——没有耐心,但她对学生极尽温柔,每届都有男生把王老师当成女神。
况且,顾青丽想,王老师让自己分享心得,本意肯定不是让自己丢脸,而是鼓励孩子们好好学习。
只不过顾青丽真的毫无心得,不知在课上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有一天好端端坐在教室里,忽然心血来潮想学地理了,然后就抱着课本从头看到尾,不管是上课已经讲过的,还是没讲到的,亦或是因为逃课而没听到的知识,全都扎实地刻印在了脑海里。
现在回想起来,连顾青丽本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呢。
最关键的还不在这里。
在学校里,冲动学地理也就算了,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所发生的一切,才让顾青丽真正怀疑起自己的精神状态。
想起不久之前,潘梦影被家里人打,高老师问自己,有没有发现潘梦影的一举一动有何异常之处。
虽然自己提供的信息似乎没什么用,但顾青丽执着地相信,潘梦影最后成功住校,即使没有解决问题,也暂时避免了家庭矛盾进一步升级,自己与高老师的对话还是做了一些微小的贡献吧。
这学习心得该怎么讲,不如再去请教一下高松然。
相比高老师发现自己的地理成绩突飞猛进,也会很欣慰,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134章 方向感好,也是天赋?
听说了顾青丽的来意, 高松然心里窃笑。
是啊,这该死的突如其来的学习动力,受到影响的同学们自己都还没搞懂呢, 怎么在课上当众分享?
对于喷雾液特效的存在, 高松然本来就遵循着尽可能低调的原则。
否则,葛希瑶多次询问他教室里的喷雾液从哪儿买的,高松然也不至于一直三缄其口, 选择沉默以对了。
如果真的让顾青丽在课上老实说“只是突然有了学习地理的冲动”,其他同样受到喷雾液特效影响的同学, 原本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类似的异样。
听了顾青丽的公开分享, 万一他们恍然大悟, 联系起自己几乎相同的经历怎么办?
到时候, 几个孩子聚在一块讨论,控制变量,讨论出“教室里的喷雾液有古怪”,全都跑来问提供了这些喷雾液的高松然, 让高老师怎么应对?
高松然沉思片刻,问顾青丽:“你平时不是经常跟黄莹莹一起出去闲逛吗?”
顾青丽的脸登时一片通红。
不是,自己分明是来找高老师求建议的, 难不成变成上赶着挨批评了?
高松然继续说:“我听黄莹莹说过,你们有时候甚至会跑去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就为了探索一家在网上并不出名的小店。”
“是,大多数是黄莹莹推荐的, 有时候我也在网上搜别人的推荐,和她一起去。”
“我发现, 如果你们上午跑出去玩,总是能在中午校门开放的短短半小时内回到学校;你们下午溜出去的时候, 也总能在放学校门一开时,就及时赶回来。在我印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们下午上课迟到,被关在门卫室要我去接的情况。下午五点二十放学,学校门打开,你爸五点四十五来学校门口接你,而你总能赶在五点半之前回到学校,收拾完书包,再装出刚放学的样子,从校门口出去。”
顾青丽不知高松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高老师究竟是在帮她解决学习心得的问题,还是借机讽刺她逃学出去玩?
她只得低着头,唯唯诺诺:“高老师,我错了。”
高松然没有理会顾青丽,继续自说自话:“……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对时间和行程的把握能力非常强。你想想,虽然现在的导航软件技术已经很先进了,但是你们返程的时间恰好是中午和下午的下班高峰期,导航软件的预测往往不准确。然而,你们却从来没有迟到过。”
顾青丽不发一言。高老师说的却是有些道理。她急忙解释说:“一般快到回学校的时间,我们都会回到学校附近,然后从学校附近的那些小巷子里走回学校,避免被堵在路上。高老师,这也算才能吗?”
顾青丽有些不太相信,刚问出这句话,她的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自己每次出门时,脑中好像都有一张地图一样。
尤其是这次,当她忽然对地理书产生了奇怪的兴趣之后,更离谱。那天和爸爸一起骑车回家,她骑车骑的仿佛不是车道,而是一张张地图上抽象的道路图案。
主干道最粗,填充成了黄色;小区里的小路有一段步行街,禁止机动车出入,在她眼里就像涂上了一道道斑马线的图案……
顾青丽眼前出现的不是街道两边风景,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城市地图。每条街道好像都被不同的文字覆盖。比如他们正骑在湖滨路上,“湖滨路”这三个字就好像喷漆喷在了沥青道路的表面。
尽管顾青丽也知道,这些喷漆文字都是自己大脑里幻想出来的,路中央除了一道道辅助开车之外的实线、虚线、黄线,并没有任何汉字。
“所以,你那天在学校忽然对地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放学之后就这样了?这种情况持续多久,现在有变化吗?”
高松然问道,忽然自己像个精神科医生。说真的,被系统的特效缠上,搁谁身上谁不疯?
顾青丽使劲挠了挠头,努力回忆:“好像一个星期左右?高老师,说实话,要不是一个星期之后这种情况消失了,我肯定要让爸妈带我去看医生!”
要不是高松然提醒她,不会迷路也可能是一种天赋,顾青丽都意识不到,她的方向感似乎的确特别好。
高松然饶有兴致地听下去。他有一种预感,就像面对卢浩时那样,自己根本没有开天眼,只靠三言两语的对话,就触发了卢浩摆脱迷惘的特效,获得一次免费“天眼”。
而且,卢浩摆脱迷惘时,尚未被开过天眼,于是,系统还赠送了高松然一次打折券,50点数就能购买原价100点天眼。
高松然暗自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顾青丽的天赋挖掘出来。50点换取两个天眼,是个不小的诱惑。
运动会之前,卢浩的领队才能,是被自己的商业吹捧和鼓励激发出来的。
但卢浩和顾青丽的情况又不一样。因为刚接手10班时,高松然对卢浩,这个别人眼中的“武疯子”,表现出了关怀和信任。
自然,卢浩对高松然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顾青丽就不一样了。自己尚未完全取信于她,光靠商业吹捧,恐怕达不到卢浩那样的效果。
他想起,询问顾青丽有关她同桌潘梦影的异常表现时,顾青丽表现出的跃跃欲试,似乎很愿意帮上忙,却又因为实在观察不到什么异样而有些懊恼。
“别人,包括我妈在内,都说女性天生没有方向感。我妈开车出门,五分钟的路都需要开导航。和莹莹还有我的其他朋友出门游玩,她们也总是找不到路。有一个周末,我和莹莹约好,在荣华商城负一楼的美食广场见面。结果你猜怎么着,不是我说莹莹的坏话,但她太离谱了,站在一楼转了半天,连下到负一层的扶梯都找不着!”
顾青丽一直以为,像她妈妈、黄莹莹这样的人会迷路,印证了人们对于女生“路痴”的刻板印象,而她自己只是极少数不符合这个印象的女生而已。
高松然希望引导顾青丽自我探索,发现自己的能力。
“哦,你就是传说中的活地图吗?跟我详细说说!想当年,你高老师上大学的时候,一学期结束,还经常找不到自己宿舍楼在哪儿呢!经常等我进了楼层才发现,宿舍楼大厅里,本宿舍楼优秀成员名单里,找不到半个熟悉的人!”
顾青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一学期?高老师,你糊弄我呢?”
说一学期的确有些夸张,但高松然找到自己宿舍楼,的确花了很长时间。
高松然考入临河省师范大学那一年,学校刚刚翻修了宿舍区。
住宿区一共六栋楼,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因为都是刚建成的新楼,也不存在“这栋楼缺一块砖、那栋楼少一片瓦”的情况。
这六栋楼围成一圈,中间是一片广场区域,有自行车棚和花坛。最坑爹的地方在于,六栋大楼上根本没有任何标志,楼号只在进门的入口处标出来,很不显眼。很多时候,学生需要走到入口近前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进的楼。
走路回宿舍,保不齐看个手机、和同行者聊个天,或者为别的事情分心。进门时,便不会特意查看楼号,很容易走错。
耗费了一个学期的时间,高松然才慢慢搞清自己的宿舍楼。
这倒也不是高松然的功劳,因为和他一样经常走错宿舍的学生数以百计。后来,还出现了一些男生假装走错宿舍,实则故意跑到女生宿舍看美女的事件。
被宿管老师或者楼里的女生发现了,还可以借口“我只是心不在焉,跑错路了”来逃脱乱闯女生宿舍的惩罚。
客观上,这些人对学校的安全管理带来了恶劣影响。
所以,新宿舍区落成一学期后,学校就赶在寒假,对宿舍区进行了重新修葺,将六栋宿舍楼粉刷成不一样的颜色,还在大楼顶部最醒目的位置粉刷了楼号。
顾青丽一脸疑惑,问道:“虽然围成环形,但是,有的楼坐北朝南,有的楼坐南朝北。这不是很容易分辨吗?怎么还会走错?”
高松然知道,顾青丽这么说并不是在故意凡尔赛。
换成他自己,同样想不明白:英语不是很好学吗?单词不是很好背吗?为什么自己读书时的同学、现在教的孩子,都还有那么多英语不及格的?
就像丁悦。“明显、显然、再清楚不过”,看了一眼模糊的视频,就知道被靳文蕾和苗龙韵打的小流氓鼻梁骨骨折,并不是苗龙韵一脚踢上去的结果——虽然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看得懂,这“明显”、“显然”,明显在哪儿?又显然在哪儿?
“六栋楼之间都有道路,长得也一模一样。上课要去的教学楼不同,回来的时候,也会走不同的道路。有时候我们骑车外出,回来也很难找到固定的停车点,都是车棚哪里有空位就停在哪里,从车棚里出来的地方,也不一样。”
刚离校不到一年,高松然还对宿舍楼的布局记忆犹新。
“可是,假设你住的宿舍楼在北边,你朝北走不就行了吗?跟大楼的外观有什么关系?”
高松然又仔细回忆着:“我那栋楼,应该是靠东边的。哦,你是想说看太阳分辨方向是吧?可是,遇上多云天气,或者阴雨天,连太阳在哪里都看不见,不就没办法分辨了?再说,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太阳辨认方向的。”
顾青丽很奇怪地看了高松然一眼:“没明白和太阳有什么关系?比方说,我们现在在办公室里,我也能判断出,你桌上茶杯把手对着的方向是南边。”
在顾青丽的认知中,她分得清东南西北,她爸也分得清东南西北。
她妈妈和好友黄莹莹都是路痴,属于少数群体,分不清方向也不奇怪。
结果,如果高老师没有扯谎的话,饱受10班同学敬仰的班主任高老师,也没这个本事?
恰好这时,有两个3班的同学结伴来到高松然办公桌附近,想找老师答疑解惑。
两人见高松然正和顾青丽说话,便识趣地离办公桌两米远,等顾青丽完事再去提问。
高松然见状,叫过他们俩:“倪志广,周思嫣,你们两个分得清东南西北吗?”
第135章 华薇:考得很差,好丢人
高老师是英语老师, 又不教地理,他问这个干嘛?两个3班同学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摇头。
叫周思嫣的女生说:“中午太阳高挂在南方, 我看到太阳, 大概就能判断出南方是哪里了。”
叫倪志广的小胖子则依旧困惑,继续摇头:“有太阳我也分不清。地理书上一会儿说,我们在北半球, 所以太阳在南方,可从小到大学的常识又告诉我们, 太阳东升西落。所以, 我就不明白了, 早晨看到太阳时, 这太阳究竟算在东方,还是南方呢?还是45度角的东南方?我搞不懂……”
两人也就针对高松然的问话随便说说,没想到顾青丽几乎抓狂了。以前,她从来没和人深入讨论过分辨方向的问题, 此时忽然有种三观被震碎的感觉。
“真搞不懂,老师您、黄莹莹,还有3班的学霸们, 你们怎么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呢?还总扯什么‘户外’、‘太阳’。难道你们站在看不见阳光的室内,就真的感觉不出方向吗?”
这一抓狂不要紧,居然直接触发了顾青丽“摆脱迷惘”的效果。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顾青丽]摆脱对未来的迷惘, 获得春雨点50点,“天眼”一次。“天眼”限1小时内使用, 过期无效。】
【由于学生[顾青丽]此时的天赋尚未揭露,额外奖励宿主一次折扣“天眼”机会, 可使用50点春雨点,购买原价100点的“天眼”。】
二话不说,高松然立刻先将免费的限时“天眼”用在了顾青丽身上,探寻她的天赋。
做好了迎接一个类似“菩提”、“丝瓜”、“阿狸”这样奇怪的天赋名称的准备,顾青丽的天赋却并不难懂,只让高松然感到稍稍无语。
“高得”。
喂,系统,高得地图给你多少钱?我千度愿意出双倍!
3班女生周思嫣很是好学,下意识就向顾青丽请教起来:“你在室内都能分辨方向?教教我呗,以后和朋友出去露营,遇到阴天也好用!”
周思嫣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书呆子,被父母保护、照料得过于无微不至。成绩好是好,却缺乏缺乏实用的生活经验,都16岁了,连锅碗瓢盆都从没碰过,和小伙伴短途旅行,也都是靠小伙伴照顾居多。
顾青丽一通解释,周思嫣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面前这个10班女生很厉害。
她默念:哪怕我是实验班的尖子生,也不能骄傲自满,要随时牢记老孔同志“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教导!
高松然笑容温和,鼓励顾青丽道:“这不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看来,王老师抽签选课代表,还真选上了最合适的人!不会迷路本来就很厉害了,你居然还能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分清东南西北,好厉害!好好学地理,以后说不定就能去高得地图工作,成为顶尖的路线规划师呢!”
顾青丽走出办公室时,依然处在常人无法理解的震惊之中:原来,分清东西南北对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而言,是这么具有挑战性的事啊!
3班两位同学学习刻苦,缠着高松然问了不少问题。好不容易解答完了全部问题,高松然打算回10班转一转,顺便花50点,给第一个碰见的同学开一记“天眼”。
周思嫣和倪志广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带着轻松的笑容离开办公室。却见华薇手里捧着几张卷子,面色沉重地走进办公室。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高松然目光飘向了华薇。她似乎正朝自己走来,走了两步,又望向历史老师储梅、化学老师袁宁虹的方向。
她手上拿了好几张试卷,折叠在一起厚厚一沓,也许九门课的试卷都在里面。
华薇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在班上担任团支书一职,擅长调节同学们的矛盾。
吕鸥冉封闭心扉多年,不愿与人交流,但华薇却是吕鸥冉在10班唯一信任的同学。
然而,高松然也深知,华薇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尽如人意。
这次期末考试也不例外,九门课挂了四门红灯,剩下五门及格的科目中,除了思政课考了78分,也都仅仅低空飘过及格线。
和10班不少同学一样,华薇的中考成绩并未达到三中的分数线。她能够进入三中,也是她家里动用一定的人脉资源,发动“钞能力”买来的资格。
不过,与曹毅、孙志亮、钱增增这些同样家境优越的同学不同,华薇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相反,她学起来非常用功。
只是由于天赋有限,再加上学习不得法,她无论怎么刻苦,都无法取得想要的成绩。
期末考试结束,面对四门功课不及格的成绩单,华薇感到十分沮丧。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天挑灯夜战,熬夜写作业,白天认真听课,却还是这般结果。
但她没有气馁。
课堂上,老师评讲考题,她全神贯注地听讲、记笔记,回家反复咀嚼;下课后,她瞅准一切机会,上课没听懂的,就来老师办公室再问一遍。
这次的英语期末考试,满分120分的卷子,她只拿到53分。
除了靠死记硬背课本后的单词表就能拿分的“单词释义”题之外,听力、阅读、写作,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红叉叉。
见华薇举着卷子,犹疑不决的样子,高松然朝她招招手,示意自己现在有空,可以解答学生的问题。
走到高松然办公桌近前,华薇摊开卷子。高松然刚讲两题,却听办公室门口一阵说笑。
三个来自3班的男生一边走进来,一边嘻嘻哈哈。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引得几位坐在门口的老师侧目不已。
三人径直朝高松然的座位走来,显然也是来找老师答疑的。
三中实验班的高材生们以勤学好问著称。他们中的不少人养成了一个习惯:哪怕老师正在帮其他同学答疑解惑,他们也都要凑到近前旁听。
大多数老师也不会感到反感,因为其他同学的问题,未来也有可能成为他们问题,不如顺便也听了嘛!
华薇见那三人靠近,却感到一阵紧张,浑身一僵。
一学期下来,她不止一次感受过实验班同学对普通班同学的优越感。因为成绩好,被老师夸得多了,一些同学便自我感觉良好起来。
自信固然是好事,但过度的自信,很容易变成自觉高人一等的傲慢。
普通班同学在考试中取得了进步,被邀请在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时,分享自己如何从70分进步到80分的学习经验。
就有实验班的同学心高气傲,在台下不屑一顾地嘲笑:“考个80分就把你牛叉成这个样子了?我门门80分以上,怎么没人请我上台介绍经验?”
那三个3班学生靠近,华薇甚至听得到他们谈笑风生的言语。
其中一人颇为高调,讨论着班里某个同学的学习成绩,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夹杂着嘲讽:“不是吧不是吧,任博闻身为课代表,这次只考了85分!”
“是啊,看他每天吭哧吭哧地在那里写物理竞赛题,埋头苦干,努力得很呢!期末考试见真章了吧?连我这种挫人,物理都能考到88分,他才考85,真不知道平时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学期初,抄了丁悦答案的翁超,反在物理竞赛班上反咬一口,污蔑丁悦抄袭,身为3班物理课代表的任博闻还打算帮翁超兜底。
虽然在搞清事实前贸然帮翁超辩护,显得任博闻过于冲动,但也足以见得任博闻是个讲义气的孩子。但此时,他却被同学在背地里议论,还是如此充满恶意的言语,高松然也皱起了眉头,心生反感。
三人中还没开口的第三个人还算低调。
留意到办公室里老师和同学投来的几道不友善的目光,第三位同学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同行的两位同伴小声、低调。
讨论起他们班上那位物理考了85分的课代表任博闻,前两位同学快要满溢出来的傲慢,让华薇听得浑身不适。
看着刚刚在高老师办公桌上摊开的卷子上的卷子,右上角挂着鲜红的“53”两个数字,华薇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又难言的羞赧。
她担心那三个同学看到自己的分数,也会像嘲讽同班的任博闻那样,在背后取笑自己。
华薇心中生出一种冲动,想把卷子抽走,直接离开办公室。不过,这样似乎不太尊重还在讲题的高老师。
她嗫嚅起来,语速却很快:“高老师,要不……要不你先给3班同学讲吧,我问题多,可以再等等的。”
高松然知道,这三个人在3班都算得上“社牛”。别的同学问老师学业上的问题,不管这三人认不认识,肯定会“臭不要脸”地凑上来旁听。
见高松然依然没有把卷子还给自己的意思,华薇心中急了:完蛋,这次要被嘲笑了。说不定,还会成为3班同学长期的笑柄……
随即,高松然却做出了一个让华薇都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装作若无其事,假装随意地翻动试卷,恰好翻到了“单词释义题”这一页。
这是华薇整张英语试卷上正确率最高的一道题,一共20题,她答对了17个。
试卷这一页,上半部分是单词释义题,下半部分则是阅读题的文章部分,而阅读题的选项都在下一页。
不像其他页上充斥着大量的红叉,这一页看起来顺眼许多。
“53”分写在这一页的反面。
想必改卷老师在写下这个糟糕的分数时心情不太好,数字写得很是用力,如果仔细分辨,也能透过薄薄的试卷看到反过来的“53”。
华薇见高松然把卷子翻到了最好看的一页,心下感动,又见高松然左手看似随意地捏住试卷一角,正好盖住了背面那个鲜红、力透纸背的“53”。
第136章 “高老师,我选择念高中,是不是一个错误?”
这时, 3班的三位同学来到办公桌前,只看得见高松然和华薇两人双眼盯着阅读文章,勾划出其中的长句难句。
高松然展现了极大的耐心, 逐字逐句地给华薇分析、解读这些复杂的句子。
阅读文章对华薇而言, 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但在那几个3班同学看来,这些内容根本没什么旁听的必要。
其中一人在心里案子嘲笑:真是难为高老师了, 居然还逐字逐句地给面前这个女生翻译、讲解。呵呵,想必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差生吧。
耐着性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他终于不耐烦了, 打断了高松然的讲解。
被打断时, 高松然正在解读这篇文章的第二自然段某个从句的结构。
还没说完, 这位同学直接插嘴道:“高老师,你刚才讲的第二段,农场主的哥哥不是没有真的死掉,只是被家里人藏起来装死了吗?那为什么第二题还选A?”
高松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只说:“余阳立同学,我回答问题时,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的原则。麻烦你们稍微等一下, 我先给这位女生解答完她的问题。”
被高松然点名,叫余阳立的男生还是不太服气。他并没有听话地闪到一边,而是小声嘀咕着:“我就看你讲到这段了,顺便提我的问题而已, 这又怎么了?”
另一个同行的同学也不屑地打量了华薇一眼,跟着咕哝起来:“这么简单的文章, 也要逐字逐句讲解,太浪费时间了吧。”
高松然正色道:“每位同学擅长的科目, 乃至每门科目中擅长的题型都不一样。你会做的题,别人可能还没懂,难道老师就不用教了?”
说出这些话,高松然其实也并没有赶这三人走的意思,只是他很不喜欢个别实验班同学的优越作派。好像只因为他们来自实验班,老师时间、精力、教学资源就都要优先分配给他们,给“差生”补课的时间都是他们“慷慨”分享的结果。
另一方面,高松然也明白华薇的顾虑,她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惨淡的考试分数。
可是,这三人依然紧紧挨着办公桌站着,高松然总不能一辈子只讲这一页的文章吧。
一旦试卷翻页,所有人都能看到,下一页试卷一个接一个醒目的红叉。
高松然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办公室,急中生智,说道:“如果你们急的话,也可以去那边找叶老师。”
一边说,他的手指一边指向了离他不远的另一位英语老师叶允。
两分钟前,叶老师刚送走了一波来答疑的学生。此时,他刚去茶水间泡了杯茶,刷了一会儿颤音视频,又拿出一本电影杂志准备阅读,看起来暂时没有别的学生找他辅导的样子。
高松然心里暗道:叶老师,对不住了!
打一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尽管余阳立为首的3班学生打断自己说话有些冒失,但他已经制止了他们不礼貌的行为,如果继续斥责,难免让他们心生芥蒂。
高松然不希望就此被自己的学生记恨。
趁着三人犹豫未决,尚未离开,高松然换了更加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赶你们走。凑近了听老师解答问题,防止自己犯同样的错误,这无可厚非。但你们看看,你们三个男生,把人家女生挤成什么样子了?”
“你们来之前,华薇同学站在这里。”一边说着,高松然指向自己办公桌左上角的方向,“为了给你们让路,她不得不站到这里了。”
没错,华薇现在的确站在办公桌的正左侧。
实际上,高松然纯粹瞎扯淡。他根本不记得华薇刚来时站在哪里,不过他记得,这三人中最没礼貌的余阳立同学为了早点向高松然提问,一直在往前挤。
好像每往前多挤一毫米,就能让高松然早一分钟解决他的问题一样。
三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和面前这位10班的女生离得有些过于接近。
虽然早已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但在不少人眼中,比起随便打断老师说话,和一个陌生的同龄女性靠得太近,才是更没有礼貌、更冒犯人的行为。
就连趾高气扬的余阳立都瞬间满脸通红。他朝华薇点了点头,表达歉意。
见华薇的卷子可能还有很长时间才能讲完,高松然又显然不希望他们围在这里,随时插嘴打断,3班的三位同学也不好意思继续站在华薇身边了。
终于接受了高松然的建议,去叨扰刚捧起杂志要看的叶老师。
确认三人走远,高松然这才拿开了遮住试卷一角的手。
在很多人眼里,“尊严”与“差生”这两个词,是沾不上边的。
从成为老师同学眼中的“差生”开始,就要遭受被老师言语羞辱、被同学无视的命运。他们的尊严被老师和所谓的好学生们踩在脚底践踏,读到高中,自尊心早就破碎得不成样子。
一个“差生”,除非有别的一技之长,或许才会有同学愿意亲近,
比如,要是像曾经的曹毅那样,能在《王者联盟》里打到钻石级别,身边自然少不了愿意跟他一起玩的同学。
或者像田潼曦一样,依靠极高的睡眠质量,睡出风采,睡出10班特色,也能得到老师的另眼相待,格外关注。
最怕的是华薇这样,既努力,又学不好的差生,处于最尴尬的位置。
成绩好的学生被家长教育,要远离差生,别跟他们玩,免得被带坏了。
别的“差生”,只会嫌华薇这样的学生太卷,相处起来没意思,就连差生的抱团取暖都融入不进去。
这些对华薇来说,也都是家常便饭了。
高老师护住的,不光是她惨不忍睹的分数,也是她几乎被别人遗忘的自尊心。
被高松然的细心感动到的华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听得格外认真。
但无奈的是,她的学习能力实在有限。高松然在3班同学面前一点就通的题,要给华薇讲两三遍,再留给她一些思考的时间,她才能勉强明白这题的前因后果。
尽管她学得慢,但高松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
然而,高松然的耐心却让华薇感到愈发愧疚、自责,还有些委屈。
她不明白,高老师在自己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自己也花了这么多时间去学,怎么就是学不明白呢?
自己怎么这么笨呢?
感受到华薇的沮丧,高松然想到一小时前,刚从顾青丽处获得了一次打折“天眼”的机会,还没来得及用。
他便消耗了50点,将这个打折天眼花在了华薇身上。
想着华薇的善解人意,对人性有着不同寻常的理解,高松然猜测,她的天赋可能和心理学有关。
锌粒、新历……?
高松然看到的,却是两个奇怪的字——
“酉时”。
那种熟悉的、被系统坑了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在心里把子丑寅卯念了一遍,再结合从有限的古装剧中学到的知识,酉时应该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这段时间。
难道说,华薇在这段时间里的学习效率最高?
五点到七点,是孩子们放学、吃饭的时间,多半不会用来认真学习。像三中这样崇尚素质教育的学校,有的学生吃完晚饭,还会被家长要求看半小时的《新闻播报》节目,了解国家大事。
因为没赶上学习效率最高的时间学习,所以才一直学不懂?
虽然觉得有些离谱,高松然知道,系统给的提示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今天已经讲了不少题目,高松然决定及时收手。
他对华薇说:“今天我们巩固了一些概念,比如直接引语转间接引语、宾语从句,这些都是高中英语的重要知识。我讲得可能比较快,不知道你一下能不能消化得了?这样吧,看你的笔记记得很用心,相信你已经在努力跟上了。今天咱们就到这里,放学后赶快回家,复习一下今天记下的知识。反正试卷在你那里,又不会长了腿跑掉,等你回家巩固了今天讲的内容,如果还有疑问,明天接着来找我吧。”
华薇带着一丝不安,试探地问道:“高老师,我是不是耽误你太长时间了?”
高松然根本没当回事:“哪有?期末考试结束,我们不是专门有一天让你们自由自习、找老师答疑嘛。现在又用不教新课,我不给你们答疑,也没别的事可以干。孔老夫子不是说么,学而不思则罔,如果只有知识的输入,没有思考,很难真正掌握只是。”
高松然故作轻松,但华薇的心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那三个3班的男生起先来找的是高松然,又被高老师打发到了叶老师那里。三个人轮流在叶老师那里问了所有想问的问题。问完了试卷考题,甚至还问了作业上的错题。
这三个人早就离开办公室了,一早就进入办公室的华薇却还在此逗留。相比3班的同学,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问题宝宝”。
这么一对比,华薇更难受了:她的成绩本来就不够理想,高老师给自己耐心讲解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能完全听懂。
才高一上学期就学得如此挣扎,之后两年半,还怎么学下去?
华薇忽然感到一丝绝望,对高松然哭诉道:“中考之后,我爸妈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如果我想上高中,他们能找关系把我送进三中来;如果我不想,他们也可以找一所好的职高,让我学一门技术。”
见高松然没有回答,华薇还以为,高松然正在思考如何安慰自己,于是她又补充道:“高老师,我对自己的水平很了解,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的成绩,考本科是不现实的,再努力三年,如果能上个大专,就是我祖坟冒青烟了……”
一听就知道,糟糕的考试成绩,让华薇内心的挫败感极度强烈,甚至怀疑起上高中的决定是否正确。
自从进入高中,几乎每一天,华薇都倍受打击。
偏偏三中还是全市最顶尖的一所中学。虽说在10班的竞争压力小了很多,但反映在试卷上的分数依然是客观的。
这次期末考试挂了这么多科,又遇上一个温柔的高老师,不但不骂她给10班拖后腿,反而耐心讲解、努力开导。
却让华薇的悲观情绪彻底爆发。
“别人学一遍的东西,我听了三遍都不懂。就这个智商——高老师,我选择念普通高中,是不是一个错误?”
高松然没慌,反而胸有成竹地说:“要是你没上高中,咱们10班损失可就大了!”
第137章 10班同学都忙得很
华薇心中充满疑惑。在她看来, 她的成绩,哪怕放在10班都处于中下游,是班级拖后腿的。
损失?损失一个拉低平均分的, 使得10班无法在倒数这个领域遥遥领先吗?
高松然却压根没提成绩的事。
“你同桌吕鸥冉, 成天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不主动和人说话。在班上,她信任的同学只有你一个。自从和你同桌以来, 一个学期不到,她就开始打开心扉, 和人交流了。”
这一点高松然没说错。吕鸥冉的父亲早年突发白血病去世, 她小时候年幼无知, 对父亲说过一句伤人的话。
父亲去世后, 她一直为此感到内疚。
久而久之,这件事就像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成了她无法愈合的心病。她封锁心扉,不和人说话, 连她的妈妈都拿吕鸥冉没办法。
华薇的温柔亲切,却让吕鸥冉难得愿意向她倾诉。从初中到高中,班上几乎没有同学和吕鸥冉亲近, 根本没有人能从她口中了解到她的家庭情况。
华薇不光知道她父亲去世这件事,还知道具体的细节——吕鸥冉父亲是37岁癌症去世的,和生物课上余老师说的那位研究员一模一样。
否则,面对吕鸥冉在课上情绪的突然爆发, 华薇只会觉得同桌哭得莫名其妙,不可能作出及时有效的安慰和支持。
在运动会上, 主动报名参加项目,还拿了实心球冠军, 和妈妈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
光看吕鸥冉这学期的表现,常人只会觉得她是个有些高冷的孩子,却不会想到,在过去几年内,吕鸥冉经常连续好几天都不和任何人说超过一百个字。
“那次生物课她哭过之后,我也和她谈过心。或许我和她的交流对她有帮助,但如果没有你帮我打了个良好的基础,那天,谁也不会知道她为什么在生物课上忽然情绪失控。如果不是你了解情况,及时把她带到盥洗室安慰她,余老师也许会也认为她故意扰乱课堂纪律,同学们会像看怪胎一样看待她……”
高松然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她的赞赏,但华薇被高松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从没想过,在高老师眼里,吕鸥冉这一学期的重大、积极变化,还有她的功劳。
她只隐约觉得,或许她和吕鸥冉投缘而已,这才引得吕鸥冉愿意向她倾吐心声。
因为不爱搭理人,被当成“怪胎”,也是吕鸥冉告诉过华薇的。不过,吕鸥冉本人早已习惯,并不在意。
华薇还在想吕鸥冉的事,又听高松然开口:“还有高诗静传班里张睿琦和外班男生的绯闻,张睿琦和高诗静大吵过一架。还不是有你从中斡旋,高诗静才对张睿琦道歉,两个人也算重归于好?”
“还有,舒惠静给班里不少同学起外号,惹得不少同学不开心。我听班长和卢浩说了,你身为团支书,经常为被起外号的同学做心理工作。你也劝过舒惠静,让他不要再嘲笑别人了……”
这些在华薇看来,都是班里发生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华薇做过了,也就自然而然抛到脑后,没想到,高松然却能从这些小事中洞察人心,发现她的能力。
“要我说,你是10班团支书的最好人选。如果没有你在,不说一盘散沙吧,至少我的工作会辛苦很多。”
听见高松然这样夸自己,华薇羞赧地低下了头,说道:“高老师,你过誉了。班里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班长和耗子哥——他们在做。班长‘拧个头’,耗子哥一声吼。班长有时候还叫‘雷神’来帮忙威慑不听话的同学。他们做的这些才是有用的,我不过耍耍嘴皮子而已。”
在高松然这个班主任面前,能做到毫不避讳地用卢浩和靳文蕾的外号代指他们俩,足以见得华薇和他们的关系足够亲近。
能这么说,至少说明华薇已经从“自己怎么学都学不懂”的心理漩涡中暂时走了出来。
高松然笑了,接着说:“此言差矣!华薇同学,我问你,想要打造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需要做到什么?”
华薇不明就理:不是在说10班的班级管理问题吗?怎么突然说到军队了?
哦,也不难猜,大概高老师是想用军队来类比10班的纪律管理吧!
于是,华薇回答:“战斗力强的话,首先要招募身体素质良好的军人。其次,令行禁止、纪律严明,要做到这点,还需要有公正严明的军法官。一旦士兵违反纪律,能够不徇私情,公平公正惩处。”
“说得很好。”高松然赞同道,“不过,很多时候,士兵们的生活环境比较压抑,每天的训练枯燥乏味,上了战场要面对的生死考验,也会给士兵们带来很多心理压力。士兵们思乡心切、违反纪律,都是人之常情。光靠惩处,并不能达到所有目的。”
“所以,一支军队除了军法官之外,另一个不可或缺的职位是政委。军队里需要有一个政委这样的角色,耐心倾听士兵们的苦衷,这才能避免违反纪律的人一错再错。”
听到这里,华薇感到一种奇妙的激动涌上心头。高松然的意思是,自己就是……?
“华薇,你就是10班不可或缺的‘政委’。赵华枫、卢浩,乃至靳文蕾,他们依靠自己的权威,让同学们不敢违反纪律。而你,会去和同学谈心,让违反纪律的同学学会站在他人角度思考,而不是仅仅慑于班长他们的威严,被迫服从命令。”
“这样的集体,既畏威,又怀德。”
华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在高老师眼里居然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成了10班必不可少的一份子,而不只是为班级平均分拖后腿的差生。
尽管这一通谈话依旧没能解决华薇“什么都学不进,什么都学不懂”的挫败,但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接连被糟糕的学习成绩打击到,刚过了一学期就对高中生活心灰意冷的她,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价值。
华薇还记得,她上初中时,成绩就只能排在中下。
初一那年,短暂当过她一年班主任的老师,对华薇这样的差生一肚子怨气。
她甚至直言不讳的对华薇说过:“你这成绩,就算上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初中毕业,赶紧找个职高去上吧,免得只能进厂打工!”
在那位老师眼里,从十几岁开始,孩子的未来就定型了,就分了高低贵贱。初中毕业,甚至初中都读不完就进厂打工的少男少女,是她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批评学生时,这位老师也会用“进厂打工”羞辱学生,认为这些学生过的都是没有价值的人生。
华薇觉得,相较而言,高老师的格局就大了很多。他不仅没有因为华薇的学习成绩对他有偏见,反而给予了支持、鼓励。
让华薇记忆犹新的是,第一节英语课,高老师就地取材,从黄老师车祸受伤入手,先教了同学们许多有用的词汇,又引入了《骑趣保险》这一部至今想来都令人捧腹的神剧。
别的同学喜欢这部剧,或许是因为它足够搞笑。但华薇喜欢这部剧,除了幽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它着眼于普通人的人生。
剧里没有纸醉金迷的庄园豪宅、大人小姐、明星网红,主角是一群毕业即失业的年轻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
为了省钱,几个保险评估员各自蜗居在狭窄的合租公寓里,甚至不像许多华国年轻人那样,年轻时花的钱都有家长兜底,剧里的年轻人什么都没有。
——除了高昂到多年都还不清的学生贷款。
华薇相信,即使高老师带的是10班,学校肯定也对他带的班级有成绩方面的要求。
但是,高老师依然不把学习成绩当成唯一的标准,而是鼓励同学们发现学习成绩之外的特长和兴趣。
作为或许是整个三中成绩最差的团支书,华薇很关心同学们学习和生活。
她知道,黄莹莹经常逃课跑路,温云茵上课偷看小说。别的老师想管都管不住,高松然却反其道而行之,去鼓励她们在溜号走神的过程中,注意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
如此,不仅没有引发她们的逆反心理,反而让她们成就感满满。听说,两人还要联手拍摄一部短剧?
华薇心想,高松然鼓励自己,把她比作一支军队中不可或缺的政委角色,从某种角度上,是不是也在发掘自己的能力呢?
实际上,高松然并没有弄明白华薇天赋提示词“酉时”的真正含义。
如今,面对系统给出的千奇百怪的提示词,高松然已经不再纠结于立即找出答案了。
毕竟,有围棋中的扑和提组成的“菩提”,当领队能把队员们成一股绳就是“绳艺”,“砝码”代表pharma,和制药有关,“丝瓜”又是抽丝剥茧的意思……
系统命名乱七八糟,谁也搞不清楚。
期末考试结束,同学们期待已久的寒假也终于到来,不过,对不少10班的同学而言,寒假并不只意味着放松和休息。
大家都忙得很。
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何珊燕,在剧院学习灯光师的知识;
平平无奇的范高谦在消防基地帮忙,据说他还被整个运夏市消防队当了宝;
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孙志亮在农科院,名为志愿者,实际做的是研究助理的工作;
一度沉迷游戏的曹毅,如今沉迷下围棋,取得的成绩比他在《王者联盟》里的排名还要出众,寒假期间全力备战运夏市棋院举办的业余入段考试;
……
而郑子叶却与众不同。不光没有多种多样的活动,也不跟着家里人过年走亲戚。
她被妈妈关着家里,写寒假作业。如果作业完成得好,妈妈才能奖励几个小时的画画时间。
第138章 范高谦:完了,被狗鄙视了!
郑子叶本来对学习就不那么上心, 面对难题,她时常感到无从下手。
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不会做就是不会做, 盯着两个小时也不会突然开悟, 也不会有灵感小神仙突然降临,告诉她怎么写呀!
被禁足在家出不了门,万幸的是, 她的手机没有给收走,这成了她与外界沟通的唯一工具。
郑子叶打算发短信给班里关系好的同学, 聊天解闷打发时间, 却发现几乎无人可发。
在10班, 和郑子叶关系最好的, 也就是剩下三个住校女生了。潘梦影虽然也成了住校生,但她在期末考试之前才搬进来,和郑子叶同宿舍相处的时间太短,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铁。
这个寒假, 秦添又回中央商场扮演玩偶,给家里挣钱去了。
丁悦随家人外出旅游。而且,据说丁悦的哥哥还要带女朋友第一次上门见家长, 丁悦这个做小姑子的,肯定也要好好表现一番,展现出最好相处的一面。
葛希瑶也忙得够呛。过年几天回老家,同辈的堂表兄弟姐妹一个赛一个优秀, 让她和父母压力山大。别的孩子放寒假回老家是放松心情的,葛希瑶和葛希瑶的父母回去, 放松是没有的,只是“受刑”。
“受刑”结束, 据说她还要去葡萄酒厂实习。郑子叶猜测,应该和葛希瑶的比狗还灵敏的鼻子有关。
对了,说起狗……郑子叶想起了班上那个许诺要把自己捧在手心宠的小男生,说起来,放寒假以来,他还一次都没联系过自己呢!
对,范高谦!郑子叶心里想的,就是这个狗东西!放寒假以来,就跟消失了一样!
临放寒假前,范高谦对郑子叶说过,年后,全国消防搜救犬职业技能大赛就要开始了,他几乎一整个寒假都要待在训练基地,一边写作业,一边帮汪训导员训练强子。
好些年来,运夏市消防队连一只达到报名资格的搜救犬都没练出来。运夏市好歹也是个省会城市,消防队表现那么糟糕,可把领导的脸面丢光了。
今年,强子,一只差点被放弃的犬只,不仅达到了报名资格,甚至还有在全国大赛取得名次的机会。
于是,运夏市消防队决定,集中所有优质训练资源,全力以赴将其倾注在强子和汪训导员身上。
消防队里的训练装置虽然满足了基本训练需要,但三十多年都没更新换代,比较老旧。
为了让强子尽早适应比赛中更加丰富多样的设备,经过一番协调,消防队把赛前封闭训练的地点,搬到了林河省治安部的警犬训练中心进行。
封闭训练期间,治安部的警犬得以短暂休假。汪训导员和强子,吃在训练中心,睡在训练中心旁的治安部员工宿舍,几乎将全部时间都花在了训练上。
高强度的训练,别说狗受不了,人也受不了。
寒假快要结束的一天,训练完毕,汪训导员在治安部训练中心洗了个澡。不幸的是,他因为贪凉,多吹了一会儿冷风,结果患上了感冒,嗓子彻底哑了。
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战斗精神,汪训导员原本打算继续训练。但在请示了上级领导之后,继续训练的请求被领导坚决驳回。
领导的意思是,嗓子哑了就好好休息,免得用嗓过度,在年后的正式比赛上想喊都喊不出声音。
当然,强子并没有感冒。人休息了,狗子还是可以继续训练的。
原本,汪训导员让范高谦跟着自己来到训练中心,只是想让孩子跟着观摩,在强子休息的时候,让范高谦和强子“交流”一番,为强子加油鼓劲。
但是领导既想让自己暂时休息,又希望强子能够接着训练,汪训导员似乎只剩下了一个选择——让范高谦带强子训练,直到汪训导员好转为止。
然而,让观摩了好几天训练的范高谦都惊讶不已的是,为了在全国比赛拿名次,训练强度居然如此之大。
平时的周末,跟着未来老丈——啊不,同班同学郑子叶的爸爸——来到基地训练,看到训导员们陪着狗子满场飞奔,他根本意识不到跑一圈的活动量有多大,更别提跑一整天了。
从消防队训练基地到治安部训练中心,训导员带狗子障碍跑圈的流程,范高谦观摩了没有几百也有几十遍。
加之汪训导员把跑圈顺序、动作口令都贴心地记在了小本本上,范高谦以为,自己对这些训练流程已经了如指掌,实战起来一定得心应手。
没想到,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刚带着强子跑了三圈,范高谦便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刚站定,就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好像快要蹦出来一样。
回到跑圈的起点,强子却意犹未尽。它兴致勃勃地跑到范高谦面前,尾巴狂摇,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看样子已经做好了跑第四圈的准备。
范高谦却不行了。他热得满头大汗,恨不得像狗一样吐出舌头帮忙散热,蹲在地上狼狈不堪。
强子在一旁也吐着舌头,却是兴奋地喘着气。
“完了,被狗鄙视了!”范高谦心里叫苦。
还幻想着汪训导生病无法出战,自己替补登场,利用自己卓越的职业技能,帮强子赢得全国赛冠军,走上狗生巅峰呢!
还可以拿这段经历,当成在郑子叶面前吹捧的资本!
……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累趴下。
此时的范高谦,压根想不到郑子叶正一个人在家生闷气,而且,生闷气的原因,还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和郑子叶关系最好的几个女生,这个寒假都很忙,无暇与郑子叶闲聊。剩下还愿意和郑子叶闲聊的,就只剩下了关系暧昧的范高谦。
在学校里,范高谦对郑子叶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对她的消息也基本秒回。
放假了,范高谦的响应时间却明显增长。郑子叶上午十点发去一条消息,往往要等到下午四五点才会收到回复。
而且回复的内容也仅有寥寥数语,能多简短就是多简短。
郑子叶尝试了多种话题,从简单的问候,到“我刚干完螺蛳粉,你中午吃了什么”等日常生活分享,再到后来,就连请教范高谦数学作业里的题目怎么做,郑子叶都尝试过。
这样的行为让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好学到主动问数学作业的地步?居然变成了平时最看不起的恋爱脑?
心情起伏不定的郑子叶问范高谦:“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回的那么简单?”
范高谦看到短信时,已经累成狗了。又是短短几个字:“太累了。我先躺一会儿。”
虽然汪训导身体欠佳,不能亲自带强子上场训练,但他依然坐在训练基地外的看台上,密切关注着范高谦与强子的一举一动。
好小伙子,在自己无法坚持的时候,完美的接过了训练的重担,将训练流程完成得一丝不差!汪训导心中欣慰不已,涌过一股暖流。
要知道,范高谦是个普通高中生,还在长身体的阶段,根本没有经历过消防员的高强度身体素质训练。
就这样,范高谦居然也能保质保量地完成一天的训练要求。
汪训导还不知道,范高谦心里同样也感怀不已,对汪训导员佩服得五体投地。汪训导看起来是个胖乎乎的战五渣,耐力却远比他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要强很多。
正印证了高老师时常教导的那样,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千万不能在真正了解一个人之前,贸然做出判断。
当然,范高谦有一点优势,是身体素质再好、再专业的训导员拍马都赶不上的,那就是强子,还有大多数狗子,都特别听他的话。
狗子即使和训导员关系再密切、再有默契,都难免出现训练中开小差的情况。为了让狗子重新回到原有跑道,训导员难免耗费额外精力,把它们的注意力给“掰”回来。
范高谦就省去了这一步。强子跟着他时,就像奥运会赛场上的射击选手,心中唯有一个目标,心无旁骛。
反倒是范高谦,因为跑得太累,偶尔还会开个小差。
就这样,虽然疲惫不堪,但范高谦这些天过得非常充实。汪训导身体状况欠佳,强子的训练却丝毫没有耽误。
范高谦喜不自胜,却浑然不知,被禁足在家的郑子叶,已经不知生了多少回闷气了。
都说暗恋时的拉扯、试探猜疑,比表明心迹后相处更加浪漫。
许久收不到短信,收到了也只是敷衍了事般的回应,郑子叶便陷入了对范高谦的猜疑。
她很想问:谦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狗了?
若是范高谦能听见郑子叶的心声,他一定会回答:“不,我才没有别的狗,我练的自始至终只有强子这一只狗。”
大年廿九,许多人早已忙碌地迎接起了新年的到来,治安部队员依然坚守岗位。
这一天,高松然收到了一条令他振奋不已的消息——小蓝鸟上的画家“幽灵邪典”、查理Z、颤音上的旅游博主“ZTC”,被治安部控制了。
这条消息,是上一次在前台接待高松然和王宇的那位宋警官告知的。
“幽灵邪典”发给孩子们的绘本,虽然内容诡异怪诞,有较为隐晦的暴力暗示,让人看了容易做噩梦。但绘本里既没有露骨的淫//秽//色情内容,也没有直接宣扬有害观念。
宋警官在电话中告诉高松然:“正因为如此,确定真名叫周太辰的‘ZTC’和‘幽灵邪典’,可能不会因为绘本的内容而受到法律制裁,但有一点跑不掉——非法出版。”
周太辰自以为高明,以为自己的行为隐蔽,却没料到,大量证据留在了外网小蓝鸟上,而且治安部手眼通天,通过特殊渠道追查出了周太辰的手机访问记录。
在宋警官极力坚持下,治安部监控了他的手机,顺利查出了他在外网的发布记录。
可以说,如果不是宋警官在同僚们面前坚持,治安部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将周太辰的事件当一回事。
得知了这一喜讯,高松然立即给王宇发了条短信。
王宇许久没有回复,高松然也不担心。他猜测,王宇肯定是关了手机,在专心致志地赶寒假作业呢。
高松然又忽然想起王宇这次寒假回家的打算——找人调查故意在网上抹黑他家小超市的人,以确认到底是不是竞争对手所为。这件事,后来王宇没有再提过,高松然自然也记得不太清了。
这天晚上,王宇这才兴致勃勃地给高松然打了电话。尽管两人相隔甚远,但高松然一下就听出王宇声音中难以掩饰的兴奋。
“太好了,这种祸害小孩子的人,就应该关他个几年!说起来,高老师,我在咱班找了几位‘外援’,帮我调查家里超市的事情,顺便请她们来我们小县城旅游!”
第139章 小县城之旅
高松然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 忙问道:“外援?你找了杜寒吗?”
“不,不是杜寒。本来想找他的,可杜寒已经回爷爷奶奶家过年了。他还说, 想多学点照料植物的本领, 才能在开春后,把班里的阳光角种得更加生机勃勃。”
杜寒的天赋是“阳台”,也许指的就是种植阳台、院落里的植物?
高松然暂时还不知道杜寒的能力究竟能体现在什么地方。不过, 杜寒的事,以后单独找杜寒聊, 高松然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王宇这通电话。
“高老师, 我找来的帮手是田潼曦, 还有赵华枫、靳文蕾和胡小舞。”
王宇所说, 让高松然有些诧异。
他知道,不久前,王宇帮田潼曦一路追踪,找到了动听音乐网上那个放次声波催眠曲的人的身份, 帮田潼曦解开了一个心结。
他没有想到的是,酷爱睡眠的田潼曦,居然舍得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 远赴小县城给王宇帮这个忙。
赵华枫也去,高松然倒不太意外。这姑娘爱好不多,除了骂人,就爱关注世间不平之事。想必听说了王宇家超市被竞争对手在网上抹黑的经历, 也激起了赵华枫的好奇心。
至于靳文蕾嘛,肯定是寒假在家呆得无聊了, 一听说关系较好的两位后桌赵华枫和田潼曦在干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就跟着去了吧。
至于胡小舞, 倒是这群人中最让高松然感到意外的。
胡小舞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在某些方面十分特立独行。有时候,她会画上眼线,或者抹了口红来学校,她的双耳都打了耳洞,额前耳后也时常钻出一抹染成不同颜色的头发。
乍一看,胡小舞给人的印象是那类比较叛逆的“小太妹”。毕竟,无论是化妆还是染发,都与学校的规章制度相违背。
刚开学,前班主任黄巍老师就多次提醒她,注意她的行为和打扮。但胡小舞很倔强,就是不改。
对学生,黄老师虽然比高老师对学生严厉太多,但黄老师也做不出强行拉着学生去剪发、往学生头上泼水“洗脸卸妆”这样极端的行为。面对胡小舞的屡教不改,黄老师也只能在口头上说说。
黄老师没有对她采取更严厉举措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胡小舞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但态度还说得过去。
她是艺术生,加上特长加分,中考总分仅高出三中分数线两分。上了高中,学习成绩在10班勉强排到中间,在年级里就是中下游了。
她的同桌是优等生兼数学课代表丁悦。丁悦不仅成绩好,对胡小舞作业完成情况也时常敦促。
哪怕胡小舞偶尔想个偷懒,也有丁悦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唠叨。
既然学习跟得上,高松然接手10班后,便也懒得针对胡小舞化妆这点小癖好横加指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胡小舞也没有化了一脸哥特烟熏妆、顶着一头爆炸大金毛来学校,她的那点妆容,在上班族眼里,连淡妆都算不上。
只要她不得寸进尺,只要邵老师,或者德育处的领导们,不因为胡小舞化妆而找自己麻烦,高松然心想,就让孩子保留一点施展个性的空间吧。
相处一学期下来,高松然对这个女生并不算熟悉。除了对化妆、染发的热爱之外,胡小舞给人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喜欢对别人的妆容、造型评头论足。
比如《奇趣保险》里,从主角到配角,一群白人,丑的俊的都有,换什么发型好看,胡小舞都有自己的看法。
比如10班美术老师董馨,拥有一头柔顺有光泽、能给洗发水品牌做广告的长发,胡小舞却说,董老师烫个爆炸头会更好看。
……结果,10班同学就有幸见证了温柔可爱的董老师唯一一次当众发飙,胡小舞也成了董老师教学生涯中第一个去教室后排罚站的学生。
胡小舞和班上哪些同学玩的好,高松然也没有太多印象。
“人多力量大。你们已经到县城了?呆多久?有什么发现吗?”高松然问王宇。
“还没有,”王宇说,“因为即将和同班同学展开一场大冒险,我挺兴奋的,所以先给老师你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她们四个刚到,我已经把她们安顿好了。我家超市隔壁有一家酒店,开店的阿姨跟我家当了十多年邻居,看着我从小长大。听说班里同学要来小县城玩,阿姨起先说,让她们免费住。但班长不同意——哦,我是说赵华枫,不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班长——所以,阿姨就给她们打了五折,四个人住一间家庭房。”
不愧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王宇,高松然不禁笑了。
这个年纪的小男生,邀请四个女生来自己家玩,还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实属少见。王宇这个孩子开窍比较晚,十五六岁了,心里都还没什么男女之防。
这样也好。
一些学校里,男女生之间说一句话都要严防死守,食堂像厕所一样,划分了男生就餐区、女生就餐区;外出春秋游的校车,女生坐前排,男生坐后排,中间空出一排座位。
高松然的一位大学同学就出自这样的一所高中。初听闻这位同学在学校里的经历,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南非臭名昭著的种族隔离也不过如此啊!
过于严苛的管理模式,还导致这位同学对异性的了解少得令人咋舌。他根本不敢和同龄女生说话,哪怕只是做小组作业时,同组的女生约见组员,都能幻想一堆有的没的。
高松然希望自己的学生,无论性别,都能建立良好、健康的友谊。一个开放包容的环境,才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抵达小县城第一天,四个女生也很兴奋。她们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除了跟父母去乡下兜风,对小县城、小镇的风光、人情和生态并没有太多真切的感受。
不像住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中,一年到头,连邻居的面都见不上几次,姓甚名谁更是无从知晓。
小县城里,人与人的距离更近。在同一条街上做生意的个体户,相互之间都熟的很。
有人关店了、搬家了,很快又有新的商铺进来。进来的第一天,四周邻居根本不用提醒,就会主动过来打招呼。没两天,又都熟络起来。
当然,就像王宇所说的那样,熟人社会的小县城里,人也并非全部热情淳朴。就像隔了两公里开外的竞争对手,不把心思放在好好经营上,却想走歪门邪道。
上网抹黑王宇家的店铺,让王宇家的超市生意做不下去,指望以此收获更多的客流。
调查起这件事,王宇非常谨慎。他知道,友商老板认识自己,便没有和三个同学同行。
赵华枫等四人是自己坐车来到小县城的,直接入住了隔壁旅馆。她们打算在这里待两天三夜:第一天下午到达,入住并休息;第二天,去友商超市寻找证据;第三天,如果一切顺利,则由王宇带着她们在小县城里逛吃。
坐在公交车上,看见小县城街边的苍蝇馆子门口排起的小长队,赵华枫打趣道:“应该把黄莹莹也叫上的。”
靳文蕾也道:“是啊,黄莹莹跟做生意的个体户天生自来熟,要是让她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小县城里哪有好吃的、哪有好玩的,说不定她比王宇还熟悉呢!”
四人有说有笑,一路车程虽然漫长,有了彼此的陪伴,却也并不枯燥。
公交站距离酒店只有两百米,办理入住手续也十分顺利。按照王宇事前的叮嘱,隔壁旅馆老夫妻俩非常低调,并没有把王宇朋友来这里拜访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这是防了一手王宇家超市的友商提前得知风声。
此时的四个姑娘还沉浸在对小县城新鲜生活体验的向往之中,根本想不到,这场普普通通的游玩加探险,会比她们想象的更加跌宕起伏。借由这个机会,赵华枫还意外解开了困扰她一个月之久的一个谜团。
入住了302号房间,田潼曦一眼就看见了两张双人床。她顺势在床上躺成一个嚣张的“大”字。
很快,胡小舞和靳文蕾的窃窃私语声,就在田潼曦脑海里渐行渐远。
靳文蕾和胡小舞兴奋地探索着房间里的一切。
这是一家简朴而温馨的酒店,房间里两张大床、一台电视、一套书桌椅、一张沙发,几乎没有别的家具。但对她们而言,也够了。
窗户倒是正对着小县城中相对僻静的角落。窗外是一座三层小楼,楼下有个小小的院子。
这样的场景,让她们仿佛穿越回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的市区内,这样的楼并不罕见。一栋三层小楼里住四、五户人家,条件不好的楼,还得共享厨房、洗手间。
这些楼里的邻居,和如今城市公寓的合租舍友有着相似之处。区别在于,城里的上班族成家立业后,即使买不起房,多半会选择租住单独的单元,享受私密空间。而这些楼里的住户,却囿于经济条件,只能好几家人共享厨房、卫生间。
在赵华枫她们还小的时候,运夏市经历过几次大型市容整改。如今,这样的楼在城里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县城里还能觅得踪迹。
一楼有个院子,也由整栋楼的人共享。不过,想必这栋楼里的居民都没有什么打理院子的闲工夫,花坛里虽然种了些花,但四周杂草丛生。
除了田潼曦早已躺倒,赵华枫坐在了书桌前,整理起平板电脑里的调查资料。尽管信息很少,她依然执着地调查制作不粘锅涂层化工厂违规倾倒废水的事件。
胡小舞和靳文蕾站在窗前,欣赏着这番城里难以见到的风景。院子里摆了两张小凳子,让胡小舞想起了她喜欢搬个板凳下楼晒太阳的奶奶。
忽然,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闯入了她们的视线。
第140章 是偷外卖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男人拎着一袋外卖, 步履匆匆地靠近了小院。他头戴一顶棕色毡帽,脸上戴着常见的浅蓝色一次性口罩,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现在是一月份, 今天最高气温不过零上2度。在这样刺骨的寒风中,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的确不足为奇。
但不知为何,胡小舞和靳文蕾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人裹得严实, 并不只是为了抵御寒冷,而是好像在刻意隐藏自己身份, 不愿被人认出来一样。
赵华枫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眉头紧锁, 为停滞的调查进度而烦恼着。听见胡小舞和靳文蕾在窗前的议论声, 她也凑到窗前,好奇地向外张望。
“不会是小偷吧?”靳文蕾看着那个人,小声惊叫。
赵华枫刚来到窗边不久,作出压低声音的手势, 提醒靳文蕾:“你忘了吗?高老师教导我们,在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不要带着恶意去揣测人。”
“班长说的对, 我反思。我也觉得他有些行迹可疑,可说不定,人家有皮肤病,不能吹风, 所以才包得那么严实呢。”胡小舞说。
这时,男人掏出一串钥匙, 熟练地打开了三层小楼的院门。
双开铁门很重,合页轴承部位似乎很久没有人上过油了, 门一开,尖锐的“吱呀”声伴随着铁门与地面摩擦的“哐哐”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男人开门时,似乎并没有刻意掩饰他发出的动静。从背后关上门,他好像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在院子里一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打开外卖盒子。
但他吃外卖时,却并没有摘掉口罩,而是将口罩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下巴和嘴。
更不同寻常的是,这人的外卖盒子里面没有餐具,他竟然没有回几步之遥的家里取筷子,而是从外套衣兜里掏出了一双折叠筷子。
这一连串操作,就连制止同学乱下判断的赵华枫都觉得诡异了。
谁出门随身还带一双筷子啊?
若是有传染病,在外面的饭馆等公共场合,不愿用别人用过的餐具,也情有可原。离家几步路的距离,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吃外卖,还要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餐具——
太奇怪了!
“天气这么冷,他既然都包裹得这么严实了,为什么还要在门外吃?他有钥匙打开院子大门,说明他是住在这里面的呀。在家吃,暖和和的,不好吗?”靳文蕾又评论道。
在家吃,温暖舒适,显然是更好的选择。这个男人的行为,让几人都想不明白。
“你说他会不会是偷外卖的?在外面的时候就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进了铁门,外卖的原主人找不着他了,就大大咧咧地开吃,甚至都等不到回家的时候再炫耀战果!”胡小舞忽然提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赵华枫瞪了她们两人一眼。虽然她也觉得此人有些行迹可疑,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把人说成小偷,并不友善。
学习当一个新闻人一学期,实事求是的思想开始在赵华枫脑中刻下烙印。父亲赵勇也是文字工作者,但和父亲不同,赵华枫的文字不用夸张,不用拍任何人的马屁,只求将世间那些丑恶人和事公之于众。
胡小舞被赵华枫的眼神瞪得不敢说话,只好转过眼,盯着那个人看。
看了半晌,她只得出一个令剩下两人哭笑不得的结论:“这人下巴颏胡子太多了,虽然戴着帽子,但我能感觉出,他帽子底下的发际线堪忧。毛全长在下巴上,头上很少,显得并不协调。难怪他要把自己遮得这么严严实实诶!明明胡子刮得更勤快一点,就能顺眼很多!”
果然是胡小舞,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那人狼吞虎咽吃了外卖,用纸巾将折叠筷子擦了擦,又塞进了衣兜里,抖抖腿站起来,把空空如也的食盒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箱内。
他的动作迅速而熟练,好像这样的行为早已是家常便饭。
已经穿过院子,准备进入住宅楼,此人突然眼睛向上一瞟,发现了隔壁宾馆窗前的三个女生。
瞬间,他浑身一颤,又惊又惧,下意识又将推到人中处的口罩拉了下来,遮住下半张脸。
再定睛一看,窗前只是三个半大姑娘,此人才显得稍稍放心下来,轻轻拍了两下胸脯,走入三层住宅楼,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
此人的行为实在诡异。但是,说破了天,同学们也没有抓住他违法犯罪的证据。
往坏了想,最多可能只是个偷外卖的。不带恶意去揣测的话,说不定人家就是个隐居者,就有在寒风中吃暖乎乎的饭菜的习惯呢。
靳文蕾想到了各种可能,而胡小舞则对此人的穿着打扮评头论足。
赵华枫听了一会儿,见那人都走了,懒得参与她们的讨论,又坐回了书桌前,拿出平板电脑,查询自己一直在调查的案件。
过了一会儿,靳文蕾和胡小舞也聊累了。见田潼曦早已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她们离开窗口,好奇地凑到赵华枫面前。
“班班,你在看什么呢?”
“哦,是我在来的路上就想跟你们说的事,我最近在调查的一桩新闻事件。但是公交车上人太多,我不想太张扬,就没说。两年前,有人爆料称,瑞宜化工厂违规倾倒废水,将大量有害物质倾倒进咱们运夏市的母亲河。”
“这件事我有印象,”胡小舞说,“刚爆出来的时候,思政课老师还对我们说,要把这件事记住,也许中考会考有关环保、社会责任相关的知识点。这么说来,的确有些奇怪哦,过了半个月不到,好像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
赵华枫对这件事的后续更加了解,解释道:“之后,市政//府紧急发布通告和调查报告,称经过了检验,河中的有害物质浓度并未超标。随后,舆论很快被压了下去,网上的许多新闻,网页都成了‘404’。最诡异的是,最先出来爆料的那个人,却从此销声匿迹。”
举报恶性事件的人被消失?胡小舞忽然感到浑身一股寒意。
“或许……那个人真的是造谣?也许化工厂的排放并没有超标,政府方面给出了检验报告后,就把造谣的人抓起来了?”这一会儿,靳文蕾似乎记起“不要用恶意揣测人”的道理了。
赵华枫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见两人目光殷切又好奇地望向自己,她解释道:“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舆论刚刚爆发的时候,事情闹得那么大,对化工厂的影响非常糟糕。倘若此人真的是造谣,那么他被抓起来被处理的时候,政//府总该发一张蓝底白字吧?再不济,化工厂的社交网站上,也该出一条公告,告诉关心此事的大众,他们是清白的吧?毕竟,如果是造谣,那么此人的行为就对化工厂造成了重大损失,化工厂怎么应该告他吧?”
两人点点头,认同赵华枫的分析。
市政//府和化工厂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冷处理,让如今的调查变得非常困难,这件事完全没有了后续。
就好像砸了一块石头进入水塘,石头初与水面接触时,迸发出巨大的水花。往后,石头却慢慢沉底,一点声响都没有。
靳文蕾又提议:“最初的爆料人叫什么?王宇不是特别擅长查询信息吗?要是知道爆料人的身份信息,这次我们来帮他的忙,也让他回报一下我们,帮你查一查呗。”
“爆料人叫王伟。”赵华枫苦笑起来。
听了这个名字,剩下两人也禁不住笑了。
想找叫这样一个名字的人的信息,简直是大海捞针呢!
赵华枫又说:“没错,正是因为听说了王宇帮治安部揪出那什么‘幽灵邪典’的事迹,小田找我同来小县城一游,我才答应她的。这事儿我还没告诉王宇。”
“除了这人的名字,你还能找到别的任何信息吗?长相、身高、工作单位、学历……?”胡小舞问。
靳文蕾立刻打趣道:“你别是又想看人家照片,再给人家提出十条八条建议吧。‘这人把头发剪短了会更帅气’、‘他的身材适合穿修身一点的衬衫’……”
胡小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听赵华枫说:“的确有一张照片。爆料人刚开始爆料时,附上了他的身份//证照片。”
“这都行,不怕隐私泄露吗?”靳文蕾惊叫道。
赵华枫在平板电脑相册里向下翻找,翻出了一张图,的确是一张身份//证的正面。
不过,身份//证号码只露出前六位,详细地址、生日的月日部分都打了码。根据有限的信息,只能知道此人的确是个运夏市土著,今年36岁。
身份//证照片上,王伟不苟言笑。他的双眼无神,眉毛倒是又粗又浓,头发也很厚重,面颊处清清爽爽,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胡须。
看了王伟的长相,靳文蕾有些失望地说道:“全华国所有35岁的男人,哦不对,年龄可以放宽到28到40岁之间,十个人里怕是有四五个长他这样!”
赵华枫也无奈地耸耸肩,附和说:“是啊。关于这个人,除了这一张打了厚码的身份//证照片,什么信息都没有了,我想调查也不知从哪调查。”
就在这时,赵华枫的余光忽然瞥见,通常很爱对人的长相评头论足的胡小舞,居然安静得有些诡异。
只见胡小舞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盯着平板电脑上的照片,好像要用眼神把屏幕凿出一个洞来。
赵华枫和靳文蕾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