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猫玩偶 学姐学弟湖边旧情复燃冲破世……
程之遥坐在长椅的一头, 翘着二郎腿，手臂搭在椅背上，望着月光下的湖面, 有些脱力。
大笑过后, 就这么空虚啊……
不过还蛮解压的。
好久没笑成这样了。肚子都笑疼了。
她一边望着湖面缓劲, 一边心里想着李衍这孩子脾气真好。
她笑得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 结果他一点没生气, 到最后还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路边对着笑了好半天, 像两个神经病。
然后她终于笑累了，笑不出来了。
于是两人就来到湖边的长椅上歇一歇。
这几天天气回温, 傍晚的湖边也不是很冷, 风中还有微微的暖意，在这里休息一下也挺好。
她看向身侧。
李衍坐在长椅的另一头，挨着边边坐着，脸上重新戴上了墨镜, 看起来就又恢复了清冷的样子。
不过身上还是散发着麻麻辣辣的气息。
想起来自己刚刚笑得那么肆无忌惮，程之遥心里浮起了一丝愧疚。
她有意开口打开话题。
“你怎么坐得离我那么远，生我气了？”
李衍使劲摇头。
他羞赧地说：“我现在身上不太好闻，我还是坐得远一点吧……”
多好的孩子啊！
程之遥心里感叹着, 便说：“没关系, 你……可以坐近一点。咱们好说说话。”
李衍就羞答答地移过来一点，不过两人中还隔着差不多一个人的距离。
程之遥微笑着看着他。
跟他在一起, 虽然没什么话说，但是莫名就挺轻松自在的。
比方说，可以不用端着想笑就笑……
想起刚才的事，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美蛙火锅悲伤蛙之类乱七八糟的统统清出脑海。
然后她温声开口：“把你叫出来, 结果到现在，还没说正事呢。主要还是配乐的事，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李衍急忙说：“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
“不过你现在这个状态可不行，”程之遥笑道，“还是安心养病，等你感冒好了再说。”
李衍心虚地碰了碰眼睛。他这根本不是感冒呀！
“我、我已经好了！”他底气不足地说。
“那就等你眼睛消了肿再说。”
“那我这两天就能消肿！”
程之遥微笑着安抚他：“不急。配乐的进度比我预想的快多了，咱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准备。”
她语气轻松：“前几天一直没有联系你，主要是我有点抽不开身，因为……”
李衍墨镜后藏着的眼睛黯淡了。
他当然知道学姐为什么抽不开身。
学姐是去陪她回国的男朋友去了，两人这几天一定很甜蜜吧！他心里酸溜溜地想。
学姐男朋友也太幸福了点，学姐那么忙，还愿意花时间去陪他，都没工夫听音乐了……
不过学姐男朋友那么优秀，学姐被他吸引，要放下一切去陪他，也不奇怪吧。
哪像自己，这么地渺小，这么地狼狈，还一身火锅底料味……
他半秒钟的时间心思已经是百转千回卑微到尘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结果就听见学姐往下继续说：“因为我跟团队去参加创业大赛决赛了，昨天才回来。”
原来不是跟男朋友在一起吗！
李衍心里忽地轻松了一下，紧接着又觉得惭愧。
对啊，学姐创业，有那么多正经事要忙！自己帮不上忙不说，还揣测学姐是去谈恋爱去了，也太没有格局了吧！
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同时又潜藏着一丝类似庆幸的欣喜感。
于是话也多了起来。
“创业大赛，听起来好厉害呀！”
“是啊，就是用咱们正在做的那个游戏去参赛的。”
学姐跟他说“咱们”哎！
李衍心里激动了一下。然后又想到了什么。
“那个游戏还没做完，也能参加比赛吗？”
“可以啊，毕竟比赛也没时间把游戏全部内容展示出来，只要展示核心概念就可以了。”
“那也很难呀。这是决赛，一定很辛苦吧？”
“比赛嘛，也就去外地过了几天，倒没怎么觉得辛苦，就当是去旅游了，哈哈。”
程之遥这样说着，心里却补充了一句——这才哪到哪，以后有的是辛苦。
李衍却想这次比赛一定很辛苦的。因为他觉得学姐整个人好像都瘦了一圈。真的是很累了吧！
他有点心疼。
他想，应该聊点高兴的事让学姐轻松一下。
于是他问：“那，比赛结果怎么样呀？”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衍已经预设是好的结果了。他想学姐那么优秀，拿的一定是好成绩！
“还行。拿了个第一。”程之遥微笑着回答。
“真的！也太厉害了吧！”李衍又开始星星眼。学姐怎么那么厉害啊！
程之遥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李衍看着学姐。
现在天有些黑了。他戴着墨镜，看不太分明东西，只能借着长椅的路灯，隐约看见学姐的身影。
她的身形依旧清矍舒展，衣服也是笔挺整洁的。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望着湖面，是很放松悠闲的姿态。
可是李衍却莫名觉得，学姐并没有很开心……
学姐为什么不开心呀……
得了第一名，不应当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吗？
怎么才能让学姐开心起来呢？
想到学姐刚才笑得止不住的样子，他试探着把墨镜摘下。
果然，学姐一看见他的肿眼泡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就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
“抱歉，我暂时还不能看你……”她捂着肚子说。
李衍把墨镜戴回去，挺不好意思地咬着唇，心里却在暗暗高兴。
学姐被他逗笑了哎……
程之遥边揉着肚子边向李衍解释：“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被点了笑穴……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眼睛养几天就好了，不要着急，不要多想。”
“没有关系的，”李衍抿嘴笑着说，“其实能在学姐身边看见学姐笑，我也好开心……”
说完这句话李衍就愣住了。
他咬着唇，脸又开始升温。
是的，他突然发现，只要在学姐身边坐着，他就觉得好开心。学姐笑，他也想笑，简直忘记了一切让他难过的事情，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可是、可是就这么说出来，真的像是在告白哎！
但是他不能告白的！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急着想解释：“不是的！我是说、只是我也想笑、我就笑了！不是因为学姐笑我才笑的！”
“啊，这样啊。”学姐说。
李衍红着脸，愈发口不择言：“我、我没有在告白！”
程之遥：……
李衍：……
两个人之间又开始相对无言尴尬沉默。
无声的暧昧同时也缓缓弥漫开来。仿佛气温也升高了几度，让人有些焦躁。
一片静默声中，李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夜风缓缓吹过。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让所有心思都无处遁形。
李衍捂着胸口，低头坐着。正在他小鹿乱撞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时，就听见学姐用温和的声音开口：
“这几天你安心养病，等好了咱们再录制。我男朋友也差不多这两天回来。我正好有空去接他。”
就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李衍的心一下子降温了。
他被按到伤口似地瑟缩了一下。
然后轻轻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程之遥看他这副样子，也是有点不忍心。
在她说出“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少年绯红的脸颊血色瞬间褪去，一下子苍白而脆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流尽了。
他就在夜风中失魂落魄地坐着，长而细瘦的颈子微微垂落，看上去像枝头的落叶一般憔悴。
但是她也没办法。她真的不想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程之遥无声地叹了口气，眨眨眼，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其实今天约你出来，主要还是因为得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李衍从墨镜的边沿看到递过来的东西。
是那天他送给学姐的小猫玩偶。
他听见学姐说：“那天你走得匆忙，不小心把东西落下了，我刚好又忙着大赛的事，没来得及送给你。正好，现在带给你。”
程之遥手里拿着玩偶，还不忘再借机多rua几下，一边rua一边给李衍展示：
“当时掉到地上，弄得有点脏。不过没关系，你看！我已经洗干净了。”
李衍吸吸鼻子，小声说：“可是，这个本来就是想送给学姐的……”
“学姐都明白，”程之遥rua着玩偶说，“学姐知道你很珍视我们之间的友情……”
“友情”两个字她特意加重了。
“但是这个小猫一定很贵吧？你现在这么困难，学姐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个玩偶确实有点贵，花了李衍半个月兼职的钱，对现在的他是有点困难。但是他已经计划好了，他可以省省饭钱，再多打份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李衍现在心里想的不是这个。
他很伤心地说：“是不是只要我送的礼物，学姐都不想要呢……”
程之遥语气惊讶：“怎么会！你怎么这么想呢？”
她说：“学姐是担心给你的生活造成负担呀！”
李衍把头别到一边，忍着泪，心里酸酸涨涨地：“我知道，学姐是不会收我的东西的，因为、因为是怕……误会。”
他本来想说“怕男朋友误会”，但这个词一到喉咙里，就堵得他开不了口。
他只能把这个词略过去。
“没有误会！怎么会有人误会呢！好朋友之间送礼物不是很正常吗？能有什么误会呢？”程之遥急忙宽慰。
可是李衍把头别到一边不看她，扁着嘴，好像要哭了。
程之遥举着玩偶，又看看李衍。
看他现在这么脆弱，不收下，万一再伤害了他怎么办！
她摸着小猫玩偶蓬松柔软的毛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那、那好吧！”她说，“那我就收下好朋友的礼物了！”
第32章 学姐的礼物 学姐学弟互换定情礼物私定……
听到学姐这样说, 李衍这才慢慢好了些，转过头，脸色也没刚才那么难过了。
“额, 我会, 我会把这只小猫放在书桌上, 让它一直陪着我的。”程之遥看看李衍, 双手举着小猫承诺, 郑重又结巴。
李衍抿抿唇, 轻轻点了点头。
程之遥于是迫不及待把小猫玩偶收回来，放在腿上, 又开心地rua了起来。
李衍从墨镜的边沿看见学姐一下下抚摸着小猫咪, 难过的心里突然有了慰藉，就好似被抚摸的不是小猫，而是他的心一样。
这只小小的玩偶，就是自己跟学姐比天地还大的差距之间, 为数不多的联系了吧……
程之遥rua毛毛rua开心了，忽地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李衍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学姐要送我礼物？
学姐要送我礼物哎！
是学姐送我的礼物哎！
李衍心又忍不住跳了起来。
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但表情已经是藏不住的雀跃和期待了。
会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他都觉得好开心呀！
李衍现在的心情, 就像等待着圣诞老人送礼物的孩子, 是按耐不住的欢欣。
他看见学姐回身在背包里掏呀掏，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方方的、薄薄的、宽大的、用素雅的包装纸和洁白的丝带包装着的东西。
“给。”她递给李衍。
李衍诚惶诚恐地接过来。
礼物是用米色带暗纹的雪梨纸妥帖包装的, 还有洁白宽大闪着光亮的丝带，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躺在他手上，像把皎洁的月光托在手里。
李衍珍惜地摩挲着手里的礼物，不舍得打开。
程之遥说：“打开看看吧。”
李衍这才恋恋不舍地拆开包装，连呼吸都放轻了。解开白色的丝带, 小心剥开包装的纸张，一层，两层，三层……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薄薄的纸盒。
他打开纸盒。
一个黑胶唱片，静静地躺在盒子中间。
李衍抬头看向学姐。
程之遥笑着说：“这里面刻着你为我们游戏演奏的那首曲子。这是你的第一首完整的作曲作品吧，我想，这一定对你意义重大。所以我就把这首曲子刻录下来，送给你，作为纪念。”
李衍低下头，取出里面的唱片，打开胶套。
黑胶唱片厚重踏实地印在他手里。在唱片中间的贴纸上，印着一个拉小提琴的半身剪影。剪影下面，是端正的几个字：
【作曲人：李衍】
李衍忽然有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情。就好像，自己本来空白的人生，突然被这个作品记录下来，踩下了一个郑重的脚印。
从此，有了痕迹。
他注意到盒子底部还有一张卡片。
他放下唱片，拿起卡片。
卡片上的字迹，风骨遒劲，清峻洒脱。
他一字一字默读出上面的句子，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祝：
吾友李衍，前程似锦，万事皆可期。
程之遥赠】
李衍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久久没有言语。
“怎么，不喜欢啊？”程之遥问。
李衍使劲摇摇头，声音都带了点哽咽。
“喜欢的。很喜欢。”他轻声说，“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喜欢就好。”程之遥笑着说，“以后你会收到更多有意义的礼物的。”
李衍把唱片小心地放回胶套里，连同那张卡片，一齐抱在自己心口。
他抬起头。
“谢谢你，学姐。”他感动地说。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永远，永远把它珍藏在身边！”
见自己送的礼物让对方这么喜欢，程之遥心情也不错。
她说：“这首曲子后期也做好了，现在效果很不错哦。我记得你们学院里有唱片机，你可以去听一下。”
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这首曲子还没取名字呢。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这首之前一直是用游戏名加编号代替的。通俗化的名字，倒是还没来得及想。
李衍就摇了摇头。
他有了一个想法，心又跳了几下。
“我想不出来合适的。学姐能不能帮我想个名字。”他带着期待说。
“合适的名字啊……”程之遥眯眼想了起来。
然后她缓缓说：“那天在湖边，看到你的时候，就像看到一团燃烧的火焰一样。”
“那……就叫《燃烧的起点》怎么样？这首曲子是你的起点，就像这个游戏也是我们的起点。”
李衍重重点了点头：“嗯！我喜欢这个名字。”
程之遥笑着说：“那你可以在封面上写上这个名字，从此这就是个完整的作品啦。”
李衍心跳得更快了。他说：“我，我字不太好看……”
程之遥道：“字好不好看没关系。主要是一个纪念意义。”
李衍握住自己的手，故意吸了吸鼻子：“感冒了，手没有力气……”
果然，他听见学姐说：“那，要不要我帮你写？”
“嗯！”李衍眼睛亮了，用力点了点头。
程之遥笑了笑，掏出一支钢笔。
夜风轻拂。路灯照出一片暖融融的光。
李衍歪头，安静坐着，看着学姐执笔，在封面上写下这个名字，和卡片上的笔迹一样，一笔一划，刚劲有力，收放自如。
一笔一划，像是写在他的心上……
~~~~~~~~~~李衍走在回寝的路上，脚步轻快。 他怀里抱着学姐送给他的礼物，心口都被这个礼物熨帖得热乎乎的。
在他眼里，世界恢复了彩色，重新变得可爱起来了。
前几天，他难受得都快活不下去了，简直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就算，就算……
他的心里突然狠狠痛了一下。但他很快努力调整好。
就算……也可以继续跟学姐做好朋友呀！
学姐还需要他来录制配乐，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
只要能见到学姐，他就不会痛苦了。
李衍就这样，怀抱着辛酸又甜蜜的心情，来到了寝室门前。
他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好好生活，决不像前几天那样自暴自弃。
他怀揣着希望打开门。
一股火锅底料味，伴着喧闹的人声，瞬间扑面而来。
在寝室中间，是一个用凳子拼成一个小桌，上面架着一个酒精炉，酒精炉上是咕嘟冒泡的小铁锅，里面零星浮着几个丸子，汤都煮成褐色了。
几个舍友跟隔壁宿舍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哈，每个人嘴边都冒着红油。
其中一个人招呼他：
“舍长来了！正好正好，还有菜，昨天没放完的今天都没浪费……对了辅导员今天刚来电话了，说星级宿舍这学期都不让参评了，还说……嗝……让每人写800字检讨，明天班会上要念，我们把你名字……嗝……也报上去了……明天一起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衍铁青着脸，扫视着室内的景象。
昨天锅炸了的红油喷溅得四处都是，就连天花板上也溅上几滴，还没清理。地上到处扔着啤酒瓶、饮料罐、扑克牌……等等，映衬着被红油染得黄黄的地板，像是台风刮过的灾难现场。
李衍咬着牙，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站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把唱片妥善放好，然后“蹬蹬蹬”几步走到阳台，拿过拖把扫帚簸箕抹布洗洁精，劈头盖脸扔给几个人。
“今天不打扫干净，都别睡觉了！”
寝室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第33章 日常复健 学弟失恋后遗症，看谁都像学……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 李衍眼睛消了肿。他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学姐。于是剩下几首曲子的录制也很快提上日程。
这么快就开始，得益于李衍的强烈提议。
学姐想让他多休息几天，但他一再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了, 可以开始录制了。
其实, 这是出于李衍自己的私心。
因为, 因为他想尽快再见到学姐呀……
剩下几首曲子的录制比较简单, 却也照顾到李衍状态, 分散到了一个星期来录制。
程之遥本来不用到场的, 但她想了想，还是抽时间来了。
有学姐在旁边, 李衍安心多了。
他心里一会儿心酸, 一会儿甜蜜。演奏的曲子也是哀转缠绵，如泣如诉。
还好那几首曲子恰好也是比较忧伤的曲调。刚好契合了。
李衍现在只要能见到学姐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生活节奏。还是上课、学习、练琴、兼职……
只是，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压抑、灰败、索然无味。
他的心，像是陷入了房间阴暗的角落里。
但他必须坚持做这些。必须坚持维持好自己的生活。
因为，即使是在角落里，也会有那么一刻, 被阳光照亮。
每当学姐给他发信息, 叫他出来时，李衍所待的那片不起眼的角落, 就是被阳光照到的时刻。
他会幸福地沐浴在这阳光里，让温暖的光辉，驱散环绕在他周围的冰冷，得以片刻的舒适与欢欣。
然后，等到他跟学姐告别, 就是他的太阳落山的时刻。
他又回到了那个灰暗的角落里，默默坐着自己的事，等着太阳再升起的那一刻……
日升日落。他就是这样每天等待着，等着那片刻阳光照到他身上。
那一点点阳光的临幸，已经足以照亮他的一整天……
所以他必须维持住自己的生活。他要维持住这具躯体，不让它凋亡，才能等到阳光的到来。
~~~~~~~~~跟学姐在一起的时候，李衍总能忘记一切忧愁。 但有时也会突然心情低落。
比如，在一次录音结束后，跟学姐一起试听录音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师兄在他头顶问：
“你男朋友待会儿要来接你啊？”
李衍的心立刻抽紧了。手也发起抖来。
男朋友、是、是学姐的男朋友吗……
结果后来发现这是在对另一个师姐说。
他吊起的心这才缓了过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更糟糕的是，李衍发现自己出了一些问题。
他再也听不得一些话了。
一些特殊的词汇，例如“男朋友”“对象”“谈恋爱”……等等，在他心里，已经全成敏感词汇了！
听到这些，他就觉得无法忍受，恨不得捂紧耳朵，跑到地球的另一端！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怕，很怕学姐的男朋友哪天就出现在了学姐身边。
他想象不出那一刻到来时，自己会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
就像悬在头顶的一片阴云，也像注定会刺过来的一柄剑。
他避无可避，只想延缓那种疼痛到来的时间……
有一天，录制结束后，李衍跟学姐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当时正是下午五点来钟，刚打了下课铃，许多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在路上汇聚成热闹的人流。
午后的阳光微暖，两人信步走着，在匆匆而过的人群中，惬意而安闲。
他笑着听学姐给他讲学校的趣事，一切阴影都抛在脑后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呼喊学姐的名字。
“程之遥！”
学姐回过头。他也跟着回过头去。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穿过人群，向两人跑来。
“是你啊。”学姐言笑晏晏，跟那人很熟悉的样子。
“我看着背影像你，一喊，果然是你。”那人一边跟学姐说话，一边非常自然地插进李衍跟学姐中间，把李衍挤到了一边。
李衍听着那人跟学姐说着话，攥着背包带，走在一边，闷闷不乐。
虽然刚刚那人的动作似乎是无意间把他挤开了，但李衍从这个动作中，感受到了他从小到大经常遇到的，那种非常熟悉的，来自同性的敌意。
那种带着妒意的、排斥的、故意孤立和假装无视的……
哼。李衍轻蔑地想。这种人，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不过，学姐跟这个人好像很熟啊。
难道……
忽地心念一动。李衍惊恐地睁大眼睛。
——这个人、这个人难道就是……
头顶的乌云一下子聚集。那把利剑闪着寒光朝他袭来。
李衍的心一下子刺痛起来。他不由得捂住心口。
师兄这几天格外热衷于给他普及学姐男朋友的相关信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学姐男朋友姓赵，戴副眼镜，仪表堂堂，十分霸气！——这是师兄的原话。
这个人就戴着眼镜呀！
李衍瞬间拔腿就想跑。却又被一股力量钉在了原地。
——你难道不想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人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响起。
——看又有什么用，自己又比不上。
——就算比不上，你难道不想看清楚，自己差在哪里吗？
差在哪里……
李衍心因为这几个字颤抖起来。
其实他知道，不用看就可以确定，这么优秀的人，自己方方面面都差得远的！
但是、但是……
那个在自己心里飘荡数日的模糊阴影，那个能站在学姐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的人。
到底会是什么样……
李衍闭了闭眼。
他深呼吸一下，尽量压抑住心口的痛。
然后下定决心，死也要死个明白！
【姓赵，戴副眼镜，仪表堂堂，十分霸气】
李衍心里回响着师兄的话，偷眼看向学姐身边那个戴眼镜的人。
那个人走在学姐身边，身体朝学姐的方向倾斜着，微微低头，低声专注地跟学姐说着什么。
确实个子挺高的。李衍心想。
但看上去干巴巴的。李衍苛刻挑剔起来。
不过长了张学霸脸，看着时刻绷着一股劲的感觉。
这就是十分霸气的样子吗？
李衍有些犹疑。
或许……是因为内在才华？
他看着学姐跟那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热切地讨论着，什么算法什么的……
李衍竖起耳朵。他很努力地想搞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是根本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懂！
好多听都没听过的专业名词从两人嘴里吐出来，而且语速也很快，他一听就晕了！
两人越说越专注，越讨论越激动，一边讨论一边在虚空中比划着什么，似乎在两人前方有一块跟着移动的白板。
到最后似乎这样也不足以充分表达两人的想法了。李衍就看见，那个男生很神奇地变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学姐也变出她的笔记本电脑。
那感觉，就好像仙侠世界伸手就变出把剑一样轻松！
两人边走边托着电脑讨论了起来，就像同一师门的在比武切磋，谈论的东西李衍可一句也听不懂！
李衍走在一边，就好像一个误入仙侠世界的凡人。
他根本不该在这里！
他只是个愚蠢的凡人罢了！
李衍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他自觉地走到路的边边去，给两人留出好大的空间，再不敢与那人争辉。
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果然，是那种看起来就很有学问的样子……
学姐喜欢的就是这种吧。文质彬彬的，博学多才的，能跟她一起讨论问题的……
不像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所谓的霸气就是这种吧。这种知识带来的威压，果然，无比沉重，不是他这种蝼蚁可以承受的……
他攥紧背包带，低头慢慢地走在路沿旁，跟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就在他即将彻底淹没在人流中时，学姐发现了他的异常。
“李衍？”学姐站住，回头喊他，“你怎么跑那边去了，快跟上呀。”
那男生就手插着兜，在一旁冷冷看着他。
李衍咬咬唇，忍着自卑与心痛，还是走到了学姐身边。
“刚刚光顾着说话了，忘了给你们介绍。”学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开朗温和。
李衍自惭形秽低着头，简直不敢直视学姐身旁那具由知识组成的伟岸人形。
他知道，终有这么一天的。自己终要被学姐身边这个闪耀的人，照出自己所有的卑微和渺小……
然后他就听见学姐对自己说：“这是你计算机学院的学哥，现在大三，姓周。”
姓周。
听到这两个字，李衍因自卑而低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姓周，不是姓赵。
——原来不是学姐的男朋友啊！
李衍的心一下子轻松了。
哼！就说这人不可能是学姐的男朋友，看起来根本没那么优秀，配不上学姐！
他现在整个人都舒展开了，连脸上都有笑容了。
他就用这种劫后余生的笑容，阳光灿烂打了个招呼：“周学哥好。”
那个男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淡地点了下头，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屑一顾。
李衍也冷淡下来。他现在可一点都不卑微了。他挺直脊背，下巴微抬，回以一个孤傲的表情。
又不是学姐的男朋友，你拽什么拽！
然后又听见学姐向那个姓周的男生介绍自己：“这是李衍，我新发现的一个钢琴系的天才。刚上大一，可是音乐却是极有灵气的！”
听到学姐用这样赞扬的语气向别人介绍自己，李衍有一种既欢欣，又被人重视的感觉。
除了奶奶以外，学姐是第二个这样看重他的音乐的人！
他再一次被学姐感动了。
程之遥这样给双方介绍完后，又回头对李衍道：“你周学哥可不简单，是计算机系的大神，还是校学生会的团支部书记。对了，李衍我记得你也加入了学生会？”
她回头对那男生道：“周神，以后在学生会遇到，以后你正好带带小学弟呀。”
那个姓周的男生在面对程之遥时眼神才随和一点，语气中是混合着敬意的重视，甚至还有些故作亲近之感。
“既然你都发话了，那我肯定得照办啊。”他笑着对她说。
李衍顿时觉得眼前这人非常之刺眼。
还好，学姐跟那人聊了几句，就让那人走了。
李衍开心地跟在学姐身边。
留下的是我呢。他心里又骄傲又开心地偷偷想。
虽然他知道，这也不能代表什么……
第34章 食堂打工 (⊙o⊙)学姐男友要登场了……
李衍最近状态还不错,在恢复了跟学姐的日常联系后，现在他又有精神了，也开始重新振作精神练琴和打工。 他还在东区食堂一楼找了一份兼职。
这份兼职是在食堂的一个档口打工, 帮忙打饭打菜和收银, 时间是中午和晚上各一小时。
这是学校提供的勤工俭学岗位。虽然工资不算太多, 但却能提供工作餐, 有肉有菜营养丰富, 一下子帮他省下不少生活费, 真是神仙工作了！
档口的老板是一个精明强干的阿姨，为人热情爽朗, 对于也李衍是赞不绝口。
她非常欣赏李衍。在她看来, 这个小伙子不但干活很麻利，任劳任怨的，而且非常爱干净。
在食堂工作的都要穿统一的工作服。食堂的日常就是饭菜，一忙起来, 难免会弄上很多污渍，有些洗都洗不掉。
时间长了，残留那么一点污渍，大家也懒得管了。
但李衍每件工作服都要拿回去洗得干干净净, 跟新的一样, 看上去清爽的咧！
这样的人往那里一站，简直就是档口卫生状况的最好代言。
再加上人长得又白又嫩, 他一站在档口给人打饭，简直是活招牌，来这里吃饭的人都多起来了！
阿姨每天就站在一旁，看着排得长长的打饭队伍，笑得是合不拢嘴, 对李衍更是越看越顺眼。
知道他生活困难，给他的工作餐都加了好些肉呢！
李衍很是感激。
除了因为这份兼职对他的生活状况有很大改善外，李衍选择留在这里，其实还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原因。
那就是，就是想创造一些跟学姐更多见面的机会……
配乐的录制现在快要到尾声了。可是配乐一旦结束，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没有理由去找学姐，也再也没机会见到学姐了呢？
以后都见不到学姐？
一想到这个，李衍就要心力衰竭了。
就在李衍捧着心口虚弱地游荡在校园里时，他看见了东区食堂开放的勤工助学岗位。
学姐平时活跃在工作室，而学姐的工作室，就在东区的创业基地。所以学姐如果去食堂吃饭，大概率也会去东区食堂。
那如果他每天都能在东区的食堂工作，岂不是经常能见到学姐了吗？
李衍立刻就报了名。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天在食堂兼职的时候，李衍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些隐隐的期盼。
他期盼，能在某一天，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阳光般的熟悉身影。然后那个身影，会带着笑容对他说：好巧，是你啊，又见面了。
李衍的脸悄悄红了。他给一个餐盘里的米饭上浇了一勺土豆炖牛肉，眼神都变得温柔了些。
如果学姐来打饭，他肯定要给学姐盛上满满一大勺肉！
他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那学姐每天创业那么辛苦，脑力消耗那么多，更需要补充营养了。他一定要让学姐吃得饱饱的！
当然，他也不会占老板阿姨便宜的。多给学姐的肉，他会从自己的工作餐里扣。总之，他不会让学姐吃贪小便宜得来的肉，他要让学姐吃上清清白白的肉！
可惜，李衍每天等呀等，却一直没有在排队的人群中等到学姐的身影。
李衍有些失落，难道学姐其实不怎么来这个餐厅吃饭吗？
其实李衍不知道的是，他的学姐确实经常来这个餐厅吃饭。
只不过他这个档口排队的人太多，程之遥总是嫌等得时间长，自然去选别的人少打饭快的地方喽！
————————
这天，李衍结束了中午的打饭工作。
他就拿了一块干净的抹布，走到档口外面，开始擦档口的玻璃。
档口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附近。现在李衍的工作基本结束了。他只需要擦干净玻璃，再拿拖把将档口里面和外面楼梯附近的一小块地面拖干净就可以下班了。
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工作服，带着橡胶手套，认真地擦着玻璃。
李衍有洁癖，所以干活很仔细。擦玻璃的时候，一点污渍都不愿放过。
擦完一块，他还要站开一段距离，来检查是否彻底清理干净了。
就在他后退着观察玻璃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啊！”他赶紧回身道歉，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愣住了。
“学姐！”李衍惊喜地说，眼睛亮了起来。
程之遥见到他也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是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李衍就把自己又找了一份兼职的事告诉她了。
“那你现在打两份工，也太辛苦了吧！”程之遥说。
李衍害羞地笑着摇了摇头。
“别太累了，注意身体哈。”程之遥关切地交代他。
李衍点了点头，眼睛望着学姐，亮晶晶地。
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学姐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他害羞又带着期待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吃饭……”
李衍也还没吃饭。他想请学姐吃饭！
程之遥露出为难的表情：“啊……额，一起吃饭挺不错的。可是今天不太方便，我……额……我今天约了人一起吃饭，抱歉哈。”
这样啊。李衍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
“没关系的学姐！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吃饭！”他抿着嘴笑着说。
“没问题没问题。那我先走了哈。”程之遥转身想往二楼去。
“等一下学姐！”李衍却叫住了他程之遥停住脚步等着听他说。 “那个……”李衍纠结地握着手里的抹布，搜肠刮肚想找出些话题。
“那个……学姐如果你来这边吃饭可以打八折的！”
这话一出口李衍就被自己蠢得难堪。
怎么想半天就想出这样的话！
简直像推销广告了！
程之遥听到这话就笑：“好的好的。下次一定。”
她抬腿就要登上去二楼的台阶。
“学姐！”李衍却又叫住了她。
程之遥停下脚步，回头，有些无奈地笑。
“又怎么啦？”
李衍咬着唇站在原地。他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说，可是他就是想找机会跟学姐再多说几句话。
他想啊想，终于又想出了点新的借口。
“学姐……我、我音乐上有点找不到感觉了，你、你有没有时间、指导我一下……”
李衍的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
程之遥就看着他笑。她一个外行能指导他音乐专业的什么？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她其实看出来这人是在没话找话了。对于这种情况，她一般不会再多废什么话，直接迈步走就行，哪有时间听人扯这些有得没得。
可面对眼前这个羞怯稚嫩的小学弟，就像看见一株青涩的幼苗，她大概是存了点呵护的心思，总说不出什么重话，也做不出抬腿就走不理会的事。
但她也不能一直留这里跟他闲聊啊！
毕竟她是真的有事。
程之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指导我肯定是比不上你们专业的人。不过你如果需要我做些什么，当然都可以跟我说。我肯定会帮忙的。咱们回头手机上聊哈，我现在得先走了，因为我……额……”
她犹豫了半秒，还是说出来了：
“我男朋友在二楼等我。”
轰隆一声。
李衍僵在原地，像被雷劈了。
男、男朋友……
他刚刚还泛着桃花的脸颊血色尽褪，又变成惨白一片。
学姐的男朋友，已经回国了……
“对，我男朋友在二楼等我一起吃饭。”程之很抱歉地看着他说。
李衍惨白着脸，可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脏又被攥成一团塞进喉咙里去了。乌云在头顶聚集，那把闪着寒光的剑，也终于落了下来。
程之遥没想到这人还是反应这么大。她带着担忧的表情地问：“你还好吧？”
李衍眨了眨眼，回过神，感觉到眼泪在眼角摇摇欲坠。
他赶紧慌慌张张地转过身，使劲擦着档口的玻璃，即使玻璃上根本没有半点污渍。
像是要用肢体的忙碌，来掩盖自己的失魂落魄。
程之遥也不忍心看他这样。但她急着走，只能宽慰着说：
“我们，我们可以下次一起吃饭，好吗？”
李衍偏着脸，用力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不让学姐看见自己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那，我走了？”
李衍背对着她点点头。他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预感到只要一开口，自己就会抑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程之遥暗暗叹了口气，还是登上了二楼的台阶。
李衍心碎地留在原地。
擦玻璃的手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无力垂下。
学姐的男朋友……已经回国了……
那个优秀的、智慧的、跟学姐情投意合的、双宿双飞的、共同进退的、情比金坚的、无人能够匹敌的、唯一配得上学姐的人……
现在就在二楼的某个地方，等着学姐。
而学姐，学姐也是那么开心地，正在奔向他……
因为那是她的男朋友。
她和他，才是天造地设，不可分割的一对啊……
而自己，只能留在一楼擦玻璃……
一滴泪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落下。
紧接着，成串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悄悄落下。
李衍本来因学姐到来而明媚的心情，再次下起了倾盆大雨……
第35章 邪魅大少爷 学姐男友初登场！千呼万唤……
东区食堂二楼。
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男青年靠在椅背上, 长腿交叠，双目微阖，十指交叉, 眉头微蹙, 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模样精致, 斯文俊秀, 皮肤白皙, 脸蛋年轻。还戴着闪闪亮的金丝边眼镜, 穿着白色衬衣，熨烫得一丝不苟, 袖口还别着宝石袖扣, 看上去价值不菲。
如果单单以这副模样站在人群里，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出挑了。
可惜却梳了个三七分的大背头，发蜡锃亮，眼镜锃亮, 皮鞋锃亮。整个人就这么锃亮地坐在食堂里。
散发着校领导下凡视察民间疾苦的成熟气质。
倒让本身清爽干净的样貌折损了不少。
“波多罗地海咖啡，是世界上唯一能入口的咖啡。”
长久的思索后，青年薄唇微启，用一种高傲的语气品评道, 手腕上的金表闪闪发光。
他用低沉的气泡音继续：
“这种咖啡的咖啡豆, 生长在阿拉卡比岛的火山口，与世隔绝的地方。所以, 这种咖啡从未和别的品种进行杂交，保留了基因的纯粹。口感浓郁醇厚，还带着淡淡海风的气息。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桌面那杯咖啡上，仰头45度, 闭上眼，深嗅了一口。
然后缓缓点评道：
“而这杯，很遗憾，甜味太腻，奶味过浓，完全掩盖了咖啡本身的香气。”
他睁开眼，自信地给出评语：“想必，这杯咖啡的豆子，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吧。”
对面的女生半张着嘴看着他。
“这当然不是什么名贵咖啡。”她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我刚冲的速溶咖啡。”
男人邪魅一笑。
“我果然猜对了。”
他同情地摇着头：
“每天喝这种咖啡，真是种悲剧。你应该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好咖啡。”
女生喝着咖啡，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要赶快吃完饭去上课，没工夫跟二百五继续聊。
男人似乎不打断放过她。
他带着邪魅笑容，纾尊降贵道：“遇到我，算你幸运。我不介意带你出去，见识一下更广阔的世界。”
“不用了谢谢。我没时间。”女生兴致缺缺道。
男人轻轻“呵”了一声。
“有趣。”他说，“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上下打量着女生说：“我刚刚在那边等人，看到你在这边吃饭，感觉你气质很独特，有一种娴静典雅之美。说实话，现如今，像你这样的淑女，已经不多了。你是学什么的？舞蹈？音乐？美术？”
“我计算机系的。”女生干巴巴道。
男人挑了挑眉：“WOW~真的很令人惊讶。太特别了。要知道，计算机这个领域，需要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并不适合女生。特别是你这样恬静娴雅的女子，更适合感性一点的，例如艺术，例如文科类……你不考虑转专业吗？”
女生脸色已经越来越黑了。
“我并不觉得计算机不适合女生。”她冷冷道，“而且就算我转专业，我也只会转理工科。”
男人邪魅一笑，摇着头：“有趣。你确实很特别。我对你兴趣越来越大了。”
女生：……
哪里来的自恋狂神经病！
“So，让我考考你……”
女生闷头扒饭，看起来是不想理。
“不想答？”男人勾唇，颇有兴味地看着她。
然后看了眼她手边的书。
书是人工智能专业的某本比较特殊的算法教材，挺旧了，里面夹着厚厚的笔记，看得出翻了许多遍，下了很多苦功夫。
“大一的？”他问，“要参加十二月的二次选拔？”
女生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勾唇一笑。
“参加校选？想进跨信院？”
他带着高傲的神情，往后靠去，对女生抬抬下巴。
“先介绍下你自己吧。”
女生黑人问号：“要介绍也应该是你先自我介绍吧。毕竟是你主动坐过来搭话的。”
男人邪魅一笑。
“有道理。对于淑女，确实应当拿出绅士风度。”
他扶了扶金丝边眼镜。
“我姓赵，赵明轩。”
下巴微抬。
“想必，你早已听过我的名字了吧？”
女生：“没有听过。”
赵明轩：“呵呵。那你可太无知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发型。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你刚进校，还处于比较无知的阶段。”
他对女生再次展示出邪魅的笑容及锋利的下颌线：“有时间我们可以多聊聊，我带你出去兜兜风，长长见识。”
女生放下筷子，无语地看着他。
“那你那么有见识，难道不知道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过来打扰是很没礼貌的吗？”
“哦，是吗。那抱歉了。”赵明轩高傲地说，脸上可是没有一点抱歉的表情。
他扶扶眼镜：“我刚从国外的格里德切克堡实习回来，对国内的风土人情还不太熟悉……”
听到最后一句话，女生突然变了脸色。
“格里德切克堡？就是唐纳德教授创办那个全球最顶级的AI智能实验室，拥有世界上最高端的机器模型、最强的算力、最丰富的数据库、和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提供支持？！”
赵明轩对她惊叹的样子很是满意。
他眼皮半阖，施施然点头：“没错，就是那个格里德切克堡。”
女生的神情变了，看他的眼神都崇敬了很多，很明显是把对格里德切克堡的向往投注了一部分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那，那你肯定是跨学科信息工程学院的了？难道，难道你的班级是……”
赵明轩两指夹着自己的学生卡，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没错，我就是Alpha班的。即将毕业。”
女生倒抽一口凉气。
她擦擦嘴，坐正，对赵明轩殷切地说：
“学哥，我在准备二次选拔，我打算进跨信院的，我一直想去那里学习人工智能，其实我……”
她本来想讨教一些学习经验。结果赵明轩听到这话，一下子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不，不不。”他笑着摇头，“以你的资质，根本不可能去到那里。”
兜头一大盆凉水。女生的热情一下子消减许多。
“我知道很难，”女生说，“但要说根本不可能，也太绝对了吧……”
赵明轩笑着，打量了她几眼，然后说：“我问你，你拿过竞赛金奖吗？”
女生情绪低落。
“没有，但……”
“你有什么重量级的互联网信息类奖项吗？”
“……没有……”
“你高考是考进来的，还是保送进来的？”
“……我是考进来的……”
赵明轩摊手：“看，结果一目了然。”
女生低头坐着，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米饭，被深深打击到了。
赵明轩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缓缓道：“你知道我当初进这个班，是什么样的成绩吗？”
女生抬头看他。
赵明轩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数学金奖，信息学金奖，物理银奖，三个国家级竞赛重量级奖项。至今无人打破的纪录。”
女生显然清楚这几个学科竞赛奖项的含金量。于是更自卑了。
赵明轩洋洋得意欣赏着面前人失落的表情，又故意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道：
“我不是想打击你。但是你底子太差，就算进来了，也跟不上学习强度。所以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女生又鼓起一点勇气：“学哥很优秀，我是不敢比肩。可是我听说，每年都有向我一样的人能通过……”
“很遗憾。”赵明轩干脆打断，“这里并不适合每一个人。你们这种小女生，尤其不适合这里。就算来了，也只会受尽磋磨，然后黯然退场……”
女生疑惑：“可我听说，你们这一级的专业第一就是女生啊。”
赵明轩脸色一僵，随即突然愠怒：“那种小概率事件能作数吗！你看几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奇葩？！”
见他不高兴了，女生虽有一肚子的反驳理由，却出于对高年级学哥的礼貌，耸耸肩，没再继续争辩。
赵明轩慢慢平静下来，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你知道本专业的男女比是多少吗？十比一。二次选拔进来又怎么样？基础不行，进来之后，能跟得上的也是少之又少，多数最后都选择调到别的专业了。所以，作为学哥劝你一句，还是放弃这条路吧。”
女生被打击得很低落了。可是还有点不死心：
“可我听说专业第一也是……”
“够了！”赵明轩忽地气愤打断。
他坐直身体，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真是不可理喻。”赵明轩眉头紧皱，情绪激动，语气激烈。
“这世上难道只有一个专业第一值得关注吗？难道别人能比这个第一差多少吗？难道所有的光环，都集中在这个第一身上，别的人就没任何价值了吗？这种三观，这种价值观……”
女生也被他滔滔不绝的激烈反应给吓了一跳。
虽然学哥说的重点跟自己聊的似乎根本不是一回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触动这个学哥的逆鳞，但她敏锐察觉到，一听到某个词，这个学哥似乎就无法忍受……
等到终于发泄完，赵明轩重新恢复了那种不屑一顾的高傲神情。
他往后靠去，手搭在桌子上，指尖敲着桌面。
“你们这些小女生，眼光未免太狭隘。”他摇着头，轻蔑点评。
女生很不满地骨朵着嘴。虽然心里有很多不服，但碍于他的履历，又不敢反驳。
等到拿腔拿调地教训完，赵明轩的气终于顺了点。
他一伸胳膊，夸张地秀了下腕上金表，看了看，道：“我等的人差不多也快到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然后目光又落到对面女生身上。
“虽然你资质平平，但我愿意给你个机会，让你感受一下真正优秀之人的日常。”
他带着纾尊降贵的神情，掏出手机，亮出他的二维码。
“那就，先加个好友吧……”
女生：……
女生犹豫着。她不是很想加，因为感觉这个人让人很不爽。但拒绝呢，又怕扫了这个学哥的面子。这……
正当她进退两难时，赵明轩旁边空着的位置上，突然有人端着餐盘坐了下来，在旁边安静地吃着饭。
女生随意看了那人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
女生突然坐直身体。
她仔细端详着那人的样貌。
“你是……”她迟疑着说。
忽地认出来，然后惊喜大叫：
“你是程之遥！”
第36章 亲爱的轩 学姐与男友回国初见，浓情蜜……
“你是程之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程之遥抬起头，看向对方，笑着说：“怎么, 你认识我？”
女生激动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她直接起身坐到程之遥对面, 激动到语无伦次, 脸都红了。半天才说出一句：
“学姐！你、你是我的偶像！”
程之遥带着惊讶和好奇的笑意望着她。
徐暖雀跃又激动, 忙不迭地自我介绍：“学姐你好！我叫徐暖, 是计算机系XX级的新生。从入学起我就听过你的传说，在没有任何竞赛加分裸分进校的情况下, 二次选拔进了Alpha班, 然后打败了所有的竞赛生，四年稳坐专业第一！啊啊啊啊啊你好厉害啊！！！”
程之遥笑了笑，谦逊道：“其实还好。专业排名不能说明什么，基本上每个人都在各自领域各有所长。”
徐暖托腮星星眼看着自己的偶像, 眼里满是崇拜。
“Alpha班基本只收金牌保送的竞赛生，全校二次选拔只能有两三个入选，还多数都是拿过竞赛奖牌的，就算进去了也会默认不如那些保送的竞赛生……可是学姐, 你一进去就打了所有高高在上的保送生的脸！让那些人知道, 高考生也不比保送生差！甚至比那些人强得多！啊啊啊学姐你真的好厉害啊啊！你就是高考生的传奇！！！”
她双手捧心，激动道：“就是因为学姐的经历激励了我！学姐, 我也想像你那样，通过校选进Alpha班！”
说着又有点低落：“可是，我确实底子比较差，参加校选，也没有什么优势……”
程之遥温声宽慰她：“其实校选并没有那么难。优秀的人有许多, 只不过很多都被吓住了，不敢尝试。你敢尝试，其实已经强过很多人了。”
徐暖被鼓励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着。
她羞赧地说：
“我接触计算机比较晚，然后竞赛也是高二才开始准备，没拿什么名次……只自己做过几个小程序玩……我看很多竞赛生也要参加，我也是心里挺没底的……”
程之遥道：“Alpha班生源确实默认竞赛生，课程也是为竞赛生量身打造的。不过二次选拔考察的是数学、英语、和编程这三门，只要这三门能够达到要求，基本是可以跟得上后续的学习。只是要求比较高，都要达到考研水准，准备的过程可能辛苦一点。”
徐暖眼神晶亮地说：“我不怕辛苦！我从暑假收到录取通知书就开始准备了！现在我已经完成了线代、微积分的二轮复习，英语暑假也刚过了雅思，是可以跟得上全英文授课的！还有编程，我Java实操还是可以的！”
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低落。
“其实，我这些水平，在参加选拔的人里面也不算什么，我对自己能入选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我就是对人工智能感兴趣，想去Alpha班学习，接触最尖端的技术……
她沮丧地说：“学姐，我是不是在痴心妄想啊。我这样的，是不是参加校选也没什么用，只是浪费时间啊……”
程之遥缓声跟她分析：
“校选听起来很难，其实考察内容跟计算机专业的培养方案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你的基础课听起来很扎实，编程实操也不错，已经赢了一大部分人。不管结果怎么样，参加校选都会有不少收获，对你以后的发展也很有好处，绝不是浪费时间。而且，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
人在自我怀疑的时候，需要的其实就是一句肯定。特别是这种有理有据的分析，更能给人莫大的鼓励。
徐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希望。
“学姐你说得对！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尝试一下！”
徐暖又坐立不安地在座位上动来动去，然后羞涩又忐忑地拿出手机。
“学姐，我、我可以加你好友吗……”
“可以啊。”程之遥很爽快地答应了，拿出手机。
她点击着屏幕说：“我顺便把当时参加校选的相关复习资料发给你，你可以参考参考。不过已经很多年了，你看看还有没有用，不懂的可以问我。”
“啊啊啊有用！太有用了学姐！谢谢学姐！！！”徐暖激动极了，小心翼翼扫码加了好友，如获至宝。 “不客气。”程之遥笑着说，“等到明年春天，希望在Alpha班看到你。”
最后徐暖把手机捧在心口，一步三回头地跟程之遥告了别。走出老远，还要回头激动地招手。
程之遥笑着招手目送女孩离开。她很喜欢这种有冲劲、有目标的人，觉得这种人身上充满活力，看了心情也会变好。
在目送女孩离开后，她就回过头，带着笑，继续吃起了饭。
而在她旁边。
被冷落许久的赵明轩，正铁青着脸，怒视着她。
从她到来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幽怨地盯着她，眼含杀气，像看到杰瑞的汤姆猫。
程之遥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存在，端坐于此，该吃吃，该喝喝，不慌不忙，安闲自在。
在赵明轩刀子一样的眼神中，她端起一碗紫菜蛋花汤，细细品了一口，咂咂嘴，点了点头，放下。
赵明轩于是愤愤锤了下桌子。
“太过分了！”他气愤地说。
程之遥这才转头看他。
她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像是这才意识到旁边坐着人。
“哦，这么巧，你也在啊。”她漫不经心地笑。
“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注意。”她拿餐巾纸施施然擦了擦嘴，然后面对他，嘴角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不开口说话，真的很难让人意识到你的存在呢。”
这个可恶的女人！
赵明轩银牙暗咬，也顾不得端架子了。
他咬牙切齿，凑近低声道：
“装什么装！你就是故意抢着出风头。把我比下去，你心里痛快得很吧！”
“抢风头？”
程之遥露出一个真心疑惑的表情，偏头想了想。
“什么风头……难道是说，是抢那种，在每一个遇到的学妹面前炫富加说教，炫耀高中时期几十个名师围着喂出来的竞赛成绩，然后以此为借口，劝学妹转专业的风头？”
她平静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吧。这算风头吗？有什么好抢的呢？”
赵明轩被她的平静气到面目扭曲。
他凑得更近了一点，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咒骂：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从不放过每一个压过我的机会，就连在学妹面前出风头的机会你也要抢，把别人崇拜的目光转移到你身上，你这个死变态！变态！”
程之遥没有一点被攻击到的迹象。
“怎么跟你亲爱的女朋友说话呢。”她抱着手臂，悠闲欣赏着他气愤的模样，“回国后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些甜蜜的情话吗？你说对不对？我亲爱的男、朋、友？”
赵明轩当场气到七窍生烟。
他看着眼前，这个专业第一，曾经的学生会主席，集万千光环于一身，所有人都要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三生修来的好福气，自己的所谓女朋友，正穿着雪白的衬衣，笑吟吟地，心平气和地望着自己，端庄得不能再端庄，正派得不能更正派。
这一刻，他再次想起，大学近四年的时间，被这个可怕女人支配的恐惧。
第37章 恋爱往事 油爆小辣椒花式勾人心……
赵明轩第一次见到程之遥, 是在大一下学期，开学的第一次班会上。
他那时刚打完球，抱着篮球擦着汗, 走进教室。
三月初的天还是冷得很。可他却嫌热, 脱掉外套, 脱掉毛衣, 还嫌不够, 只穿着个运动背心, 走在初春的寒风中，汗湿的头发用运动发带随意拢起, 拉风极了。
路上的女生都回头看他, 还笑着跟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他得意洋洋。
一看就知道被哥迷住了。
他捋了把头发，做了个酷炫的投三分球的动作。
女生中传来的笑声更大了点。
赵明轩对离他最近的那个女生邪魅一笑。
是啊，被你们发现了，我就是那个拿着两金一银, 保送进华大，在最难进的学院最好的班，稳拿专业第一的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今天能遇到我, 真是你们的福气。
他就这样，志得意满走进教室。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前排坐着三个新面孔。
运球的手微微一顿。
赵明轩知道新学期要来几个校内选拔生。他觉得学校真是多此一举, 连竞赛金牌都没有，进了班里又如何？能听得懂课程吗？能跟得上进度吗？
不过没想到的是，三个竟然全是女生。
学竞赛前期花费都不少，所以竞赛生多是男生，班里也是男多女少。周围的男生几乎一溜烟的目光全集中到新来的三个女生身上了, 正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
他打量着那三个新来的，在侧后排的舍友身边坐下。
“哎哎老赵你看，”旁边的舍友捅捅他的胳膊，“新来的几个都是女的。你觉得哪个好看？”
赵明轩目光落在左前方穿白衬衫的长发女生身上。
她坐得很端正，沐浴在窗边的阳光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丝毫不理会，只是低头坐着安静翻看手里的册子。
从他进来到坐下，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赵明轩莫名其妙就有点不爽了。
觉得她很装。
“有什么好看的。”他故意提高音量，拉长嗓音说，“再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吊车尾——”
全班人的目光都朝他看来。另外两个选拔生更是目光暗含愤怒与谴责。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不对，只得意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他看见，在旁边女生对他翻了八百个花式白眼后，那个白衣服长头发的才刚刚合上书，然后回头，看向他。
赵明轩迎着她的目光，挑着眉，用表情写了四个大字——
你奈我何 ？
可那人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安静翻书。
什么话也没说。
呵。就这？
赵明轩不屑笑了声。
架子挺唬人。到底还是个忍气吞声的怂包蛋。
估计待不到一年就会滚走。
————————
“大家好，我叫程之遥。”
那个怂包蛋上台自我介绍着，笑容谦和得体，声音四平八稳。
赵明轩在下面坐着，一会儿转球玩，一会儿大声咳嗽，一会儿攥拳攒臂欣赏自己漂亮的肱二头肌。
用尽全身肢体语言表达着对这个不到一年就会滚出去的怂包蛋的不屑一顾。
等到那个人在台上，结束自我介绍时，她的目光，又一次点到他身上。
表情很是正经。可一双眼里，还是透出那种似笑非笑，捉摸不定的神情。
赵明轩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对着她轻佻地扬起下巴，表情挑衅。
——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多年后，赵明轩会反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他那时还太年轻，还不知道，这竟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如果能穿越回当时，他只想大声吼出那三个字——
孽！缘！啊！
————————
赵明轩——两金一银，保送进华大，在最难进的学院最好的班，稳拿专业第一的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那是过去式了。
现在人们都这么介绍他：
赵明轩——程之遥的男朋友。
在信息学院，无论何时，他都能稳居第二，因此人送称号——万年老二。
而第一，很不巧地，正是他女朋友，程之遥。
无论是绩点、竞赛、还是各类学生职务、团队成绩，他总能被程之遥稳稳压上一头。
过去人们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真厉害啊！
现在人们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女朋友真厉害啊！
赵明轩气到晚上在被子里扭曲爬行。
可恶！这个可恶的女人，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光环，夺走了所有人的仰慕。
就带着很装的那种，云淡风轻，毫不费力的样子。可恶！
不仅如此。她还夺走了他的初吻，他的第一次恋爱，他的一切的一切！
一想到当初两人阴差阳错在一起的场面，赵明轩就悔不当初，气到锤被子。
他曾经反复回想着当时的场景，终于从那个燥热沉闷、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情境中，嗅到了一丝陷阱的味道。
阴谋。这绝对是这个可怕女人的阴谋！
————————
在开学班会的那次见面后，赵明轩很快就明白了，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在表达三个字——
你、完、了。
是的，从她出现的第一天，他就彻底完了。
程之遥进入Alpha班的第一天，就成了话题的中心；程之遥进入Alpha班的第一个月，所有向他请教问题的人，全部都涌向程之遥； 程之遥进入Alpha班的第一个学期末，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他专业第一的位置；程之遥进入Alpha班的第一年，已经成了学院甚至全校的风云人物。 大家都在争相描述她的传奇。她是怎么从一个穷乡僻壤，一路走到华大，不靠保送，不靠降分，没有显赫的身世，甚至连竞赛奖牌都没有；但她就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坦然自若地融入了新环境，参加竞赛稳拿金牌，团队协作无往不利，在实验室更是如鱼得水，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程之遥好正派；程之遥真谦和；程之遥乐于助人；程之遥平易近人；程之遥风度翩翩；程之遥统领全局；程之遥完美无缺；程之遥是所有人的榜样……
程之遥程之遥程之遥程之遥……
这个名字像个魔咒一样盘旋在他头顶，压倒了他所有的一切。
这合理吗？这简直是Bug一样的存在！
他从最开始的轻蔑、不屑、到难以置信、到不忿、到拼命追赶、到屡次失败、到怀疑人生……
他不相信。
那种穷乡僻壤，出来的只可能是小镇做题家！
她到底凭什么能赢过我！
他开始调查她的身世。
结果让他彻底傻眼。
父亲木匠，母亲务农。祖上往上数三代，全都是农民。
他看着调查结果，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种出身，凭什么压我一头！
要知道，他自小家境富裕，要什么有什么，学竞赛的时候，光名师都请了十几个。而他也是高歌凯旋，一路顺风顺水，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第一名。
可竟然就被这个三代农民的土丫头给打败了！
他不服！
从那以后，他那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眼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程、之、遥！
他的对头。他一生的死敌！
大到各类比赛、考试，小到一句话、一个观点。
他都要跟这个女人杠上。
所以班上经常出现一堂课上两人就一个话题辩论半堂课的场景。
教授倒是从来不阻止。
教授们都很鼓励这种不同观点的碰撞。说正是从辩论中才能涌现出新东西，说很欣赏两人这种亦敌亦友，你来我往，旗鼓相当的同窗情。
什么同窗情啊！没看到我话里的杀意吗老师！
而更让他生气的，则是那个女人的态度。
赵明轩有意无意地跟她接近，每次讨论总想提出点跟她不一样的观点。
而她对他暗戳戳的挑衅总是视而不见。
人前还是那副好好学生的模样，进退有据，有问必答，从不气恼。
只有他知道，这全都是假象！
只有他能看到，那个女人，偶尔投过来的眼神，就像在逗小猫小狗一样。
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真装！真可恶！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在意，越是对她好奇，越是渴望超过她。
在一次快要期末考的时候，某天下午，在一堂抽象代数课前，他跟几个同学打篮球，被激了几句，没忍住，跑她面前口嗨了起来。
“程之遥，你信不信，这学期，你专业第一的位置可保不住了，因为我啊，铁定超过你。”他抱着球站在她面前，汗都没来得及擦，就这么气喘吁吁地说。
班里的人对他的口出狂言早就习以为常，只零星几个抬头往这边望了望，笑着跟身边人悄声议论着什么。
彼时她正坐在窗边的位置，预习这堂课的内容，拿个签字笔在书上写写画画，闻言笑了下，头都没抬地说：“行啊，我等着。”
见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好胜心又起来了，敲了敲她的桌子：“怎么，你不信？这样吧，咱们打个赌。就用最简单的，这学期期末绩点，要是你排我前边，你可以随便跟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要是你排我前边……”
他低头看她。
她坐在窗边第一排的位置，坐姿舒展，端正挺拔。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乌黑笔直的长发从肩侧垂泄而下，映着雪白的衣领，对比鲜明。
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她整齐的发丝间起舞。他看不见她的正脸，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睫，唇边微带笑意。
敛目端坐，像尊通晓一切，不容亵渎的神像。
他盯着她挂着阳光的睫毛，突然鬼使神差，接着说了句：“那你就做我女朋友呗。”
这句话一下子引燃了午后昏昏欲睡的教室。全班人“唰”地一下全抬起头，望向这边，哄笑着议论起来，还有人开始大声起哄。
他在起哄声中，丝毫不怵，只混不吝地笑着，还转了下球耍帅，有些挑衅地望向她，就等着看她什么反应。
是尴尬？是害羞？是气恼？是红着脸一言不发？还是义正言辞地警告他？
在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的时候，他等来了她的回应。
“还用等期末考啊。”她淡定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笔帽，抬起头，眼神由下至上，缓缓撩过他的身体，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他望着她的双眼，微微屏住呼吸。
“不如，你现在就做我男朋友。”她笑着说。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起哄声此起彼伏，更有好事者拍着巴掌不停地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他看着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在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倒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第38章 情敌见面 男友学弟初会面，妒火难消激……
就这样, 两人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
以及期末的时候赵明轩又毫无悬念地绩点排第二。
事后他问程之遥为什么会选择跟自己在一起。她说就喜欢他这种不服输的精神。
——就因为这？
他问。
——是啊。
她说。
切。
赵明轩不屑把头偏到一边。
又开始装了。
——以及……
她继续说着，单手掰过他的下巴，唇角勾着笑, 垂目端详他的脸。
——以及还算不错的脸蛋, 和身材。
她缓缓道。
赵明轩皱眉甩开她的手, 重新把脸偏到一边。
不过心里却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知道。
没人的时候, 他对着镜子端详了下自己的俊脸。
果然, 自己还是那个全天下第一帅的男人。
可以的, 完美无缺的大圣人程之遥，到底还是难过我这个美男关啊！
好吧！那就潜伏在这个可恶的女人身边, 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学过来。
然后伺机找出她的破绽, 狠狠打败她，看她垂头认输的样子，一雪前耻！
再狠狠玩弄她的感情，然后甩了她, 看她夜不能寐痛哭流涕拼命挽回的样子，一解心头之恨！
哈！哈！哈！
赵明轩一下子有信心了。
他就暂且以身饲虎。不入虎穴焉能压虎一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着死对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样子，赵明轩做梦都要笑醒了。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 都快毕业了, 他也没能成功玩弄她。
倒被她玩了个遍。
这！个！可！恶！的！女！人！
————————
食堂里。
赵明轩仇恨地望着身边的人。
三年，整整三年了！
人前两人是全校交口称赞的模范情侣。
只有他知道, 在人后，这个女人是多么地可怕、邪恶，一次又一次地蹂躏他、践踏他，骑在他头上，以他的痛苦而取乐！
当初也一定是这样！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答应当他女朋友, 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然后近距离地羞辱他，折磨他！
甚至很可能当年他也是被这个可怕的女人操纵了心智，才说出“你当我女朋友”这种话！
“变态！”他低声咒骂着，“我刚回国你就又开始迫害我，连小学妹的好友都要抢着加，你这个TOP癌，你这个凡事都要当第一的死变态！”
程之遥欣赏着他气急败坏的表情，欣赏够了才开口：“那你为什么不当第一呢？是因为不想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又是第一！
这个魔咒！折磨了他好多年！
赵明轩咬牙切齿对着她比划了半天，忽地一笑，坐了回去，似乎想通了什么。
“你笑吧。看你还能笑几天。”他整理着衣袖，“等到我申请上最好的大学，你却还留在国内的时候，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程之遥挑眉：“呦。看起来这是又拿到保送通知了？”
赵明轩扶扶他的金丝边眼镜，面带得色：“你是提前回来了。我可是在格里德切克堡实验室待满半年，来之前，唐纳德教授都不想让我走，非得让我再多留几天，你说怎么办？哈哈。”
“唐纳德当然不想让你走了。这么积极的廉价劳动力，最好一辈子都别走了最好。”
赵明轩不以为意，洋洋自得：“你就是嫉妒。谁让你提前回来的，后悔了吧？我可是拿到了推荐信，估计offer马上就能下来，明年春天我就去肯塔基大学报到，到时候让你高攀不起哈哈！”
如果华海大学是国内高校TOP1，那么肯塔基大学就是全世界高校TOP1。
能进入这所学校做研究，几乎是每个理工科学生的梦。
程之遥却面不改色。她微微一笑：“那就祝你前程似锦，可别到时候哭着回国找妈妈。”
赵明轩兴奋起来：“嫉妒了吧，嫉妒了吧！是不是还搞你那破项目呢？没前途我告诉你吧，我都不用看，一点前途都没有。我跟你说，我在国外的酒会上，跟那个科技大腕XXX聊，人家现在研究的都是balabalabala，你们搞的这些，人家看都不看，没意义知道吗。知道什么有意义吗？我跟你说，我跟那个谁在他的私人游艇上，就聊balabala……”
赵明轩眉飞色舞地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张嘴就是某某某，闭嘴就是你不懂。
程之遥一言难尽看着他。
真是越来越爹了。她心里想。
不过当年可不是这样。
当年这个油王，也有清爽的时候。
虽然也跳得很让人手痒就是了。
这个嚣张的，骄傲的，不可一世的人，她早就注意到他了。
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从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她的胜负欲就被勾起来了。
有一句话他说对了。
没错。她就是故意要打败他。就是要看他输了之后的表情。
这是她的一点小小爱好。她格外喜欢看高高在上的天龙人，脸着地跌下来时，那种错愕的表情。
真是爽爆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小天龙人跟别的还真不大一样。
别的人被她碾在地上的时候，往往心里再不服再憎恨，也会摆出一副笑脸来，或是虚心讨教，或是死命恭维，总之装也要装出风度来。
这个人却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从原来毫不掩饰的不可一世，到后来落败之后的难以置信，然后把不忿写在脸上，日日叫嚣着要超过她夺回第一，各种找理由在她面前抬杠露脸……
像个吹饱了气的皮球。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个大皮球，每天在她面前蹦来蹦去，看他那张俊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叫嚣着下一次一定要超过她，然后再经历又一次的挫败，又爬起来继续叫嚣……可真有趣。
就像拍皮球。真带劲。
可惜时光荏苒，当年那个站在她面前，转着球说要超过她的少年，变得日益油腻和爹味，再也不复昔日的清爽。
两人恋爱谈到现在，从一开始充满新鲜感的试探纠缠，到后来的推拉、互作、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把情侣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个遍，终于走到了如今的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说到底，剥去表面那层荷尔蒙，底下的价值观就像错了位的榫卯结构，压根对不上。
而更糟糕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较量中，这个男人对超过她似乎已经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动力了，转而产生了一种对头衔和光环的痴迷，对权威大佬顶礼膜拜，对不如自己的人则是评头品足，指点江山。
也就是说很爹。
如果说过去那种锋芒毕露的自大还挺可爱，那么如今这种沉迷于外部光环的样子，则平庸到令人有些厌烦了。
就好比一个本来很带劲的皮球拍着拍着瘪了气。
没意思。
不过毕竟是回国第一次见面，程之遥对他的耐心还没有耗尽，因此由他吹又跟谁谁谁一见如故恨不得拜把子，自己则在喧鸣的背景音中自顾自吃饭。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她掏出一张卡拍在桌子上。
“这是实验楼的门禁卡。记得周一八点去报到，要开组会。”
赵明轩把卡拿过来，夹在指间摆弄着，还在得意：“哎呀，许久没有回来，真是近乡情更怯。”
“是的。半年赖在国外没回来，确实破纪录了。”程之遥兴趣缺缺说了句，拿起筷子继续光盘行动。
赵明轩脸上是那种忍不住炫耀，又偏要故作惆怅：“到年末，我第二篇sci一发完，基本上就走完流程要去国外了。想想就要跟母校说再见了，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颇为不舍啊……”
程之遥只管继续吃饭，没接茬。
赵明轩于是嘚瑟得更明显了点：“我这第二篇sci，审稿基本都过了，就等着最后定刊了。唉……本来想投一区的，勉强先投个二区，凑活着吧，能过稿快点。毕竟我申请了提前毕业。”
程之遥还是不接茬。
赵明轩按耐不住，凑到她耳边：“你sci发了没？不会还没想出来课题吧？要不要我帮你想啊？”
程之遥这才慢慢说了句：“课题是想出来了，就是刚投，不知道能不能过稿。”
“还没过稿呐？”赵明轩扶扶眼镜，眼睛都亮了，“怎么现在才投？半年不见，你这也太拉了。在国内做研究就是不行啊。这都几月了，毕业前发不够两篇，可是要延毕……噢对，我忘了，你是要创业，延毕正好能蹭学校场地了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程之遥吃完饭，拿出纸巾，慢条斯理擦着嘴。
等到身边的人笑完，她才缓缓开口。
“确实。进度有点慢了。”她说，转头，对他慢慢露出一个笑。
赵明轩警觉起来。这个笑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程之遥放下纸巾，叹了口气。
“第三篇还在审稿中，也不知道毕业之前，能不能放出来。”她轻轻地说。
赵：！！！
赵明轩张口结舌道：“不、你什么时候过的第二篇啊我怎么不知道？”
程之遥耸肩：“可能过稿的时候你正在跟某某某在游艇上畅谈吧，所以你错过了这个好消息。”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责怪你对你的女朋友缺乏关注的。现在你知道也不晚。”她体贴道。
赵明轩愤恨地瞪着她。可恶，又被这个女人抢先一步……
却又不甘心，问：“几区的啊，过稿那么快，别是个水刊……”
程之遥的脸上写着“你真的要问得那么清楚吗”。
赵明轩紧张得喉结动了下。
“呵呵。别是四……”
程：“一区。”
赵：……
程：“影响因子8.0。”
赵：……
程：“A刊。”
赵：……
赵明轩抽走椅背上的风衣，气得转身就走。
下楼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还被立在墙边的拖把绊了个趔趄。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他气急败坏，猛踢了那个拖把一脚：
“谁把这烂拖把放这边的！”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边道歉紧张地问他没事吧。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赵明轩张嘴就骂：“怎么干活的！没长眼啊！”
服务生一叠声地道歉。可赵明轩正处于看谁都不顺眼的阶段，又骂了那服务生半天。骂完尤不解气。看见旁边地上有个涮拖把的水桶，他抬腿就把水桶踹翻。
水泼了一地。他可什么都不管，扶扶眼镜，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这个可恶的女人！
回去就把她论文给扒出来，一行一行地找漏洞，看看到底凭什么能进一区！
~~~~~~~~~~~~~~李衍把倒掉的水桶扶起来，抬头看着离开的那个人的背影。 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差这么没礼貌的人啊。
看着地上撒了一地的水渍，他叹了口气，绞干拖把，慢慢吸着地上的水。
在做这些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心思又飘远了。
现在学姐跟她的男朋友，就在二楼，倾诉着久别重逢的情谊吧……
两个人一定手拉着手，望着彼此的眼睛，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吧……
李衍捂住心口。他的心又痛了起来。
他扶着拖把，心里忧伤地想，学姐的男朋友肯定不会像刚刚那个人那样，野蛮粗鲁。
学姐的男朋友，肯定是跟学姐一样，那么地和善，那么地为别人着想。
只有这样品德高尚的人，才能配得上学姐啊……
唉……学姐的男朋友……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优秀的，让人难以比肩的人呢……
第39章 少男心事 学弟目睹学姐与男友甜蜜互动……
音乐史课上。
“今天, 我们来了解印象派音乐的发展史。音乐上的‘印象主义’这一词汇，借鉴了绘画。我们都知道印象派绘画更强调色彩的绚烂和转瞬间的光影捕捉；同理，印象派音乐也更加强调旋律与和声的交织, 那种微妙的难以捉摸的感官体验……”
讲台上, 教授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印象派的起源和开端。
印象派是李衍比较喜欢的流派。但此刻他却无心听讲。
他坐在窗边, 一手执笔, 一手托腮看着天边的云, 发着呆。
窗外阳光灿烂。蓝天澄澈高远, 云朵一大团一大团漂浮在空中，洁白如雪。
看着洁白的云朵, 李衍的眼前又浮现出穿着白衬衫的笔挺身影。
还有那双总是微笑的眼睛, 那份温暖的目光，像阳光一样，洒落在他身上……
李衍低下头，握紧笔, 白皙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学姐对他来说，就像冬日里的太阳。只要见到学姐，他就感觉浑身暖融融地。
但是……
李衍的心情由晴转阴。
随着录音工作的逐渐完成，李衍也知道, 分别的日子可能就要到来了。他再也没有理由见到学姐, 每天跟她讨论音乐，弹琴给她听……
何况, 还有学姐的，男朋友……
李衍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天上的云越聚越多。太阳被彻底遮住，天气灰蒙蒙地，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李衍睫毛上沾了几滴细小的泪珠。
挣扎了这么长时间，李衍终于接受了学姐有男朋友这一事实。但想起来却依然不免心痛。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让他遇到学姐这么光明的人，却又让他注定不能离她更近一点。
不过也对。学姐那么优秀的人，自然也该有另一个同样优秀的人在身边才算般配。
而自己，只不过是角落里的一棵小草罢了。又怎能妄想独占太阳的宠爱呢？
何况，学姐传说中的男朋友，是仅次于学姐那般优秀……
李衍吸吸鼻子，耳边又回想起师兄的话：
——这两人，简直就是当世神雕侠侣啊！
神雕侠侣……
李衍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神雕侠侣”四个字。
他看着这四个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伟岸的身影，站在那个光明笔挺的身影旁边，那么地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是啊，学姐那么优秀的人，她的男朋友也一定像神雕大侠那样，潇洒、恣意、英俊、传奇……
一定……一定……
笔尖忽地一下，尖锐划过一条线，戳破纸面。
妒意再也压抑不住。李衍心里又酸又涩，忍不住恨恨想：
——只有胳膊断了才能当神雕大侠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怎么能这么恶毒呢！竟然这样诅咒学姐的男朋友！
特别是学姐的男朋友明明跟学姐一样那么地高尚、正直、宽厚、善良……
自己就因为一己私欲这样散发恶意，嫉妒心怎么那么强啊！太不应该了！
李衍一下子无地自容，觉得自己跟学姐那个优秀至极的男朋友之间，差距更大了！
他赶紧把这几个字从笔记本上划掉，把书翻得哗啦啦响，带着心虚与忏悔，还有自惭形秽。
为了驱散自己心里的邪恶妄念，他开始努力集中精神听教授讲课。
教授还在台上很投入地讲着，声音催眠。讲台下好多同学趴在桌子上，睡得东倒西歪。
“……1908年，拉威尔以贝朗特诗歌为题材创作了《夜之幽灵》，其中的三首钢琴音诗各有所长……第一首《水妖》就体现了他对于旋律的强调……印象主义的朦胧……模拟水妖的歌声，诡谲奇幻……”
“……传说水妖的歌声，具有致命吸引力，能诱惑航行者不由自主向它们靠近……”
“……好，现在我们来赏析一段……”
悠扬的奏鸣曲回荡在整个教室。李衍的心思也随着音乐的旋律缓缓漂行。
水妖的歌声？
李衍趴在书上，看着书本上画的水妖配图，无精打采。
水妖坐在礁石上。在水妖的附近，被它们诱惑的航行者，正着迷地争先靠近。
如果，我也能有水妖一样的歌声就好了。李衍偷偷地想。
那，学姐也会被诱惑，忍不住靠近我吗……
他闭上眼，想象着那个光明的人影，抛开众人，着迷地朝他走来；那双明亮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凝望着自己，再也移不开目光……
纤长的睫毛随着心思的起伏微微颤动。窗边少年抿了抿唇，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
他的脸又红了。
*******中午下课的时候，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还好李衍提早看了天气预报。
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雨伞，撑开，走进了雨幕里。
细密的雨雾给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朦胧色彩。校园里的常绿植物在如织的雨幕中静静立着，宛如一片晕开的青绿山水。
雨中校园如诗如画。望着眼前的景象，李衍的心思又悄悄飘散开了。
不知学姐在做什么……
学姐，学姐，学姐……
就这样边走边想着心事。不经意一抬头，却看见，前方实验大楼的楼檐下，伫立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熟悉身影。
李衍愣住了。
只见学姐正静静立在建筑的门廊下，抬头望着天空的雨幕，侧影挺拔又舒展。
李衍心中的甜蜜立刻沸腾，咕噜咕噜要溢出来了。
学姐……
李衍害羞地捋了捋头发，又低头整理了下衣服。
这才羞涩地重新抬头。
学姐还是穿着整洁利落的白色衬衣，此时正抱着手臂，看着天上的雨幕，眉头微蹙，有些发愁的样子。
似乎是因为没有伞，而被困在雨里寸步难行。
李衍迈开脚步，欢欣地想跑过去给学姐撑伞。
这时，实验楼里突然又走出一个人，走到学姐身边。
李衍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男生。
那人背对着李衍，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那人个子挺高，穿着跟学姐一样整洁干净的白衬衫，磊落光明。
两人立在一处，映衬着雾一样的雨幕山水，像一对璧人。
雨丝愈发急促。李衍看见，那个男生单手插兜，微微低头，紧贴着学姐耳边说了句什么，动作非常亲昵。
而学姐对这份亲昵也没有一点排斥，而是有种习以为常的熟稔。
她转头看向那个男生。两人近在咫尺。
然后，李衍看见，那个男生把手臂上搭着的外套展开，遮在两人头顶。
接着，学姐跟那个人就这样，挤在同一件外套下，紧紧靠在一起，踏进了雨幕。
朝他站立的方向跑过来。
李衍几乎下意识地把自己藏进旁边的建筑物阴影里。
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被看见，李衍还是把伞放得更低，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擦身而过的瞬间，连呼吸和心跳几乎都静止。
脚步声踏着水声，渐渐近了，又渐渐远去。
李衍慢慢移开伞，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看向远方。
在秋日的细雨中，远去的两个背影在同一件外套下躲着雨，靠的那么近，步履一致，亲密无间。
铺天盖地的秋雨又湿又冷。可外套下的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温馨又浪漫。
一滴泪在无人处悄悄落下。
李衍举着雨伞，看着远去的背影，孤独地站在原地。
原来，那就是学姐的，男朋友……
难以抑制的心酸漫上心头。
果然。多么般配的两人啊……
他绝望又难过地想。
我真多余。
~~~~~~~~雨越下越大。 凌乱的脚步踏碎积水中映着的楼宇。撑着外套的一对身影闪身躲进了最近的图书馆。
甫一进入屋檐下，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便分开了，隔着一大段距离，一左一右立在图书馆门口。
似乎对彼此非常嫌弃。
漫长的沉默后。
程之遥冷脸抱臂看着前方雨幕，冷冷开口：
“我让你拿伞。你伞呢？”
赵明轩中气十足：
“借给学妹了。”
程之遥转头看他，眼神如刀：
“那我的伞呢？”
赵明轩咬牙切齿：
“借给另一个学妹了！”
程之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手指捏得嘎嘣响。
然后转身往对方身边走去。
赵明轩眼神慌乱了下，往旁边挪了两步，跃跃欲逃。
程之遥一伸手就把他拽过来了，一把就扭住他肋骨上的嫩肉，咬牙低声：“你这个狗！拿我的东西做你的人情？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赵明轩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用外套遮住她的手，边往后躲边哀求：“你小声点！这里是图书馆……”
“我说这次怎么这么好心跑去帮我拿伞，原来是拿我伞去给你充面子，嗯？”手上力道加重。
“嗷！放手，你先放手……”
“知道错了没？”
“我没错！啊！轻点……”
“你自己把伞都送出去了。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嘶哈嘶哈……图书馆里可能有……放、放手……”
程之遥于是暂且放开了手。
两人来到了图书馆共享服务区。果不其然，下雨天，雨伞都被借光了，架子上空空荡荡。
程之遥眼神扫向身边人。
赵明轩警觉地后退一步，整整衣领，傲然抬头：
“呵。谁让你自己不去拿伞的。给你个教训不用谢。”
“狗东西！”
“你自己不拿！”
“再不想跟你一起出来了！”
“不出来就不出来！”
“分开走！”
“行，分开走！”
“同学借过下。”一个学生忽然从外面走来，甩了甩伞上的水，把共享雨伞卡在了伞架上。
两人看着那唯一的一把伞。
又转头看向对方。
接着不约而同迅速玩命争抢起来。
第40章 求爱之人 什么！？学弟受到启发要给学……
自从前几日撞见学姐和她的男朋友在雨中同甘共苦浪漫地奔跑, 李衍就愈发无精打采了。
学姐的男朋友名不虚传，果然跟学姐一样，风采卓然。
只远远地望上一眼, 他就知道, 那是自己远比不上的人物！
更关键的是, 雨中两人撑着一件外套避雨, 那种甜蜜浪漫、配合默契的样子, 更是深深刺痛了李衍的心。
这就是爱情的模样吧……
李衍难过地低头, 把做好的咖啡递给客人。
现在是早上七点，咖啡亭外早就排起长长的队伍, 全是上早课等着咖啡续命提神的学生。
前面店长忙着收银点单, 而李衍则负责在后面做咖啡。
为什么会在这里做咖啡，这就又涉及到李衍的一点小巧思了。
在之前录制配乐的那段时间，李衍偶然得知，学姐每天早晨都会去北操场晨跑。
学姐真的好自律呀！
于是李衍就在北操场附近路口的咖啡亭找了份兼职。
他想, 这样的话，会不会有更多机会见到学姐呢？
果然。几乎每天早晨，只要不下雨，李衍都能看到学姐从路口经过！
学姐经过的时候, 李衍的心情总会悄悄雀跃起来。
他好想跟学姐打个招呼呀……
如果学姐能来这边买咖啡, 李衍会送给学姐味道最好的一杯！
他刚学会咖啡拉花。他要把自己学会的最漂亮的图案送给学姐！
但是学姐似乎没有喝咖啡的习惯。
每天早晨，学姐都目不斜视地从路口经过, 从没有注意到过他。
路口宽得很。李衍又不好意思隔得老远，去喊学姐。
那样显得太刻意了！
他只能等啊等，等啊等，等学姐不经意间注意到他……
结果，还没有等到学姐的注意, 就见识到了跟学姐十分登对的那个男朋友！
李衍于是自卑到了尘埃里。
他想，自己这是做什么呢？学姐明明已经有那么好的伴侣陪伴着她，自己却总妄想能分得一点学姐的注意。
可学姐全部的爱和注意都放在她的男朋友身上了呀！
难道自己还能比得过那个英俊潇洒、毫无缺点的神雕大侠吗？
这两个人之间，很显然感情已经牢固到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他根本不应该再去打扰学姐！
他这样卑微的人，就待在路口安静做咖啡就好了。
于是李衍不再奢求学姐能注意到他，只要能每天悄悄看一眼学姐，他就应该很满足了……
这天七点的时候，学姐准时出现在路口。
学姐穿着一身运动服，乌黑长发高高扎成一束，英姿飒爽，步履迅捷而稳健。
李衍的神情一下子明媚起来。他的脑袋就像向日葵的花盘，随着学姐的移动而移动，直至学姐走过路口，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然后他的脑袋又耷拉下来，低头默默做咖啡。
七点半的时候，学姐从操场出来，再次出现在路口。
李衍又变成向日葵，脑袋跟着学姐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学姐一路走过。
学姐刚晨跑完，微微喘着气，脸上还带着晶莹的汗水。她拿着一块洁白的毛巾擦着额头脖子的汗，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然后身影隐没在路口拐角处。
李衍收回目光，心里盛满了酸涩的甜蜜。
学姐今天好像心情挺不错的。
于是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结束了早晨在咖啡亭的工作，李衍换下工作服，抱起一旁的乐谱，打算去上课。
他慢慢的往教室走去。
结果没想到，在前面一处早点亭，竟又看到了学姐！
学姐坐在早点亭外木制的长椅上，面前桌上放着一杯牛奶，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边吃边翻书看。
李衍的心因为开心而咚咚跳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就想奔去跟学姐打招呼，却又顿住脚步，回到咖啡亭，点了两杯咖啡，自己做好后开心地奔向学姐。
他想请学姐喝咖啡！还想跟学姐一起吃早饭！
可是走到近前，他却又犹豫了。
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在路旁看看学姐就好了。却又这样去打扰学姐……
这样，真的好吗……
他躲在一棵树后，自顾自犹豫起来。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天人交战之间，却有人已经毫无顾忌地靠近了学姐。
只见一个男生从侧面飘了过来。
那男生穿着一身文艺风的衣服，留着半卷长发，长得还算可以，却形销骨立；皮肤有种病态的白，看起来脆弱极了。鼻梁上架着副眼镜，好像两块厚厚的啤酒瓶底。
那人手里执着一支玫瑰，神色恍惚，走到学姐身边，围着学姐飘了几圈。
然后“唰”地一下，就跪下了！
李衍看得嘴巴都张大了。
只见那人夸张地朝学姐单膝下跪，一只手里高举着那支玫瑰，另一只手捂住胸口。
他仰望着学姐，絮絮低语。
李衍嘴巴张得更大了点。
——搞什么啊！
——是在表白吗？
李衍提着两杯没有送出的咖啡，愤愤躲在树后扣树皮。
表白什么的……我也并没有很想表白……没有我没有嫉妒他啊……但表白怎能如此随意……真是的……我自己都没有跟学姐表白……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轻浮的人啊……看起来真讨厌！
隔着一段距离，李衍听不清那个讨厌的人具体在说什么，只看得见那人时而把手放在胸口，时而伸向天空，音调抑扬顿挫，感情无比充沛的样子，像是在对学姐吟诵着什么。
而学姐，她稳坐在长椅上，垂目看着地上的人，带着漫不经心又稍显不耐烦的微笑听着，右手支颐，左手拈起一块三明治往嘴里塞。
那人说着说着，音调越来越高，似乎说到了兴处。
然后！这人竟伸出手，牵起了学姐的右手！
李衍心弦绷住了。
那人牵手还不够！竟然，竟然低头，要去吻学姐的手背！
李衍倒抽一口冷气。
——多么轻浮浪荡的登徒子！
他一下子怒气上头，站出来，想要过去，把这个登徒子打倒在地！
走出几步，却又停住了。
学姐还是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只见她从容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又饮完了热牛奶。
然后有些嫌弃地把手从那人手里抽出来，拿纸巾擦了擦，又把纸巾扔在那人身上。
走了。
徒留那人在原地，像绝望的雕塑一样保持着单膝跪地求爱的姿势。
李衍舒了一口气，心情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与庆幸。
——哼。学姐才不会喜欢那种轻浮的人呢！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涌现出一种微妙的复杂情感。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痛苦人影。
他对那个跪着的人，既憎恨，又有些同情。
憎恨当然是因为那人的无礼行为！以及、以及……那人竟然胆敢牵着他梦中都不敢触碰的手！还恬不知耻地拿着随便一朵花就开始告白，有没有考虑过学姐的感受！告白应该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才对！
同情则是，李衍仿佛从那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一个卑微的，痛苦的，永远不可能实现自己愿望的角色——而自己甚至还比比上那个人大胆、热烈，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李衍再次感到自己的悲哀与渺小。
李衍想着想着，不由走到那人背后，坐到长椅上，叹口气，说道：“你放弃吧。她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明明是在告诉别人，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人的手却还悬在半空。
“放弃？”那人望着自己虚空的手心，喃喃自语，“放弃，这懦弱之人的专属名词，丑陋又可鄙。不，我的词典里不允许存在这个词语，我永远不会放弃。”
李衍转头盯着那人：“可是她有男朋友了！”
那人放下手，眺望远方，用夸张的、戏剧化的声调，一字一顿道：“男朋友，那算什么。即使是她的丈夫，也不能成为阻挡我情感的理由。这无望的爱情，哪怕是杯毒酒，毒穿我的心肠，我也甘之如饴！”
李衍瞪大眼睛：“她有男朋友了，你这样是不道德的！”
“道德，”那人冷笑，“不过是愚人自我捆绑的工具。她是如此光辉灿烂，世俗的枷锁不应该困住她。只要她愿意做弗朗西斯卡，我也愿意做她的保罗！”
李衍惊讶张大嘴。
他是学艺术的，当然听得懂这个典故。
弗朗西斯卡和保罗是一对著名的情侣。弗朗西斯卡和保罗的哥哥因政治联姻而结婚，但她却爱上了年轻俊美的保罗。两人经常背着众人偷偷约会，却在一次幽会中，被保罗的哥哥杀死。两人就此永坠地狱……[注1]
李衍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对情人相拥缠绵的画面。而女子丑陋的丈夫，则躲在帷幕后拿着长剑窥伺着，即将杀掉两人……[注2]
他的心跳因紧张而变快了。这个登徒子，竟然要陷学姐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这人想做什么？拉着学姐一起殉情吗！
李衍愤怒又刻薄地开口：“你死了这条心吧。弗朗西斯卡的丈夫是个丑陋的瘸子，而她的男朋友非常优秀，跟她那么般配。她跟他，一起上课，一起竞赛，一起领奖，一起登台，人人称羡，感情坚不可摧。她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的！”
说出这段话，他在痛快的同时，也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心痛。
听到这话，那人这才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即使是万丈鸿沟，我也将跨越这荆棘险阻，去追逐我永恒的爱人。”那人深沉地说着，又望向天边。
“只有驱遣人以高尚的方式相爱的那种爱神才是美，才值得颂扬。”[注3]
那人高深莫测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接着站起身，背着手，踱着方步，飘然而去。
像个世外高人。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李衍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真是个怪人啊！”他最后评价了这么一句，摇着头，抱起自己的乐谱，打算去上课。
可思绪却自此乱纷纷地，没个头绪。
有什么在黑暗中悄然落地生根，发芽滋长。
——道德，不过是愚人自我捆绑的工具。
——她如此光辉灿烂，世俗的枷锁不应该困住她。
——只要她愿意做弗朗西斯卡，我也愿意做她的保罗。
……只要她愿意……
李衍猛地惊醒，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把胸腔锤出一个窟窿。
我在想什么啊！他甩甩头，加快了脚步。
学姐的男朋友才是学姐的良配！学姐根本不会舍弃这么优秀的男朋友而注意到别的任何人的！
李衍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
但是……
他的脚步又渐渐慢了下来。
如果，如果学姐愿意的话，我、我也……
李衍瞬间面红耳赤。他飞快奔跑起来，跑得那样急，那样快，像是要远远甩开，那个刚刚产生的，带着肮脏想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