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春日苦短 学姐带学弟去游乐场玩超甜蜜……
在接下来一周的时间, 程之遥她们已经想尽了所有办法。
她们跟有关部门及时沟通，刘姐也参与进来帮忙疏通渠道和代理。而一切仿佛都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障碍，困难重重。
所有的一切, 都汇聚到那个关键的节点——铖嘉集团。
很显然, 她们已经被标记为铖嘉集团的敌人。
对方有备而来, 在她们最不设防的时候, 张开一张大网, 堵死所有生路, 让她们困于其中，作困兽斗。
新游戏上线的路几乎彻底被堵死。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渠道供应不上了, 没有版号, 寸步难行。
虽然她们自信游戏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再经历一轮审查，最快也要再等几个月的时间。
而几个月，已经足够让她们损失惨重。
她们已经开始想办法, 跟别的公司合作，或者无论什么办法，尽快安排游戏上线。
可是面临铖嘉的围追堵截，这是何其困难的事……
更糟糕的是, 在这个关键时刻, 公司其它游戏也陆续出现各种问题，不是代理商合作的问题, 就是收到来自多方的负面舆情……
一时间，焦头烂额。
游戏预定的上线时间一点点迫近。
程之遥捏着鼻梁闭眼，靠在椅背上，头突突地疼。
耳边又响起没有温度的声音，像一柄尖利的剑, 盘旋在她心头。
——我要你立刻从我儿子身边消失，永远不能再见他。
——否则，你们公司别想在互联网有分毫立锥之地……
她慢慢睁眼。
视线落到办公桌一角的合照。
照片中央，两个年轻的身影，坐在高高的山坡上，背景是湛蓝的天空。
风把头发吹得乱蓬蓬。两人靠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程之遥久久凝望着照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衍毕业答辩结束的那一天，正是周五的上午。那是很晴朗的一天，天很蓝，阳光明媚，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美好得不像话。 李衍就读的是作曲系，毕业需要作品集、作品音乐会和论文答辩。这几年，他为学姐的游戏创作了很多曲子，经过市场的检验，反响都很不错，因此作品集和音乐会都早早搞定。今天的论文答辩也很顺利，可以说，答辩结束后，他就可以等着领毕业证啦！
而在这之后，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准备，结婚的事……
李衍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校门，正要像往常一样回家。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校门口的马路旁，停着一辆车。
蓝天白云之下，程之遥抱臂倚在车边，正笑盈盈看着他。
李衍瞬间被甜蜜的惊喜击中心房。
“学姐！“他开心地跑过去。
程之遥笑着回身，从车里掏出一束鲜花。
“答辩结束，毕业快乐！”
李衍抱着花，好开心好开心。
“学姐你是来接我的吗！”他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她，脸颊红红的。
程之遥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当然喽。为了庆祝你答辩顺利结束，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
李衍整个人都像鲜花盛开了。
“嗯！我好开心！”他使劲点头，开心地贴过去黏黏糊糊，“你说你要闭环两周，我还以为你根本没时间的……”
李衍快甜死了。学姐那么忙，还第一时间过来接他。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程之遥搂住他，笑着转过身。
“刚好项目进行得顺利，提前结束，我就过来，给你个惊喜喽~”
说着，打开车门，对他一摆头。
“上车吧，”她霸气道，“今天，我要让全世界围着你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李衍都快幸福得晕过去了。
“真的吗！”
“当然。”程之遥笑着看着他。
“今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你……”
*接下来的时间，程之遥带着李衍，去游乐园玩了一整天。 春暖花开。游乐园里浮动着花香，和热闹的人声。
两人手牵手，一起坐了过山车，在最高点放声大笑；一起骑旋转木马，转啊转啊转；一起坐在卡通的小火车里，喂脖子长长的长颈鹿；一起去鬼屋探险，尖叫着笑着跑来跑去，又合起伙来把鬼吓了一大跳，然后抱在一起偷偷笑……
许愿池边，李衍抛下一枚硬币，双手合十，很认真的对着喷泉许愿。
程之遥在旁边笑着，看着他虔诚的模样。
李衍许了好长好长一个愿望。
“保佑学姐事业顺利，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让核桃和小鱼健健康康成长不生病……还有，让我和学姐永远永远在一起……”
结束后，程之遥问他许的什么愿。
李衍神秘地不愿意说。
“说出来就不准啦！”
“那不说出来就一定准了？”
“……那，那就多许几次，总有一次会准的！”
“有道理啊！”
两人又笑成一团，手拉手继续跑去前面探险。
两人又一起玩了路边的飞镖掷气球、套娃娃、猜灯谜……
两人赢了好多好多奖品，还套中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娃娃。
“真的好运气！”摊主笑眯眯拿着奖品递给两人，“来拍张合影留念吧，能永远记住开心的这一刻。”
李衍就开心地想拉着学姐拍情侣照。
程之遥却笑着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啦。”
李衍恋恋不舍地被拉走了。
两人后来又玩了好多项目，赢了好多好多奖品。去抓娃娃，李衍总是最幸运的那个。
那一天真的很美丽。
就好像，所有的好运都集中在这一天。
两人还买了粉红色的棉花糖，像朵粉色的云，举在手里。
李衍举着棉花糖，很开心。他好像变成了小孩子，尽情地开心地笑啊闹啊，忘记了一切忧愁。棉花糖融化在嘴里，丝丝的甜。
在李衍兴冲冲地玩的时候，程之遥一直笑着，凝望着他的侧脸。
李衍注意到她的视线。
他的脸红了。
“学姐，你在看什么呀……”他害羞地问。
程之遥就挑眉。
“我看看你不行吗，不让我看啊。”
“不是。可是你以前没有这样看过我……”
“谁说的。我又不是瞎子，以前肯定也一直这样看着你啊”
“不对不对，跟以前不一样的！”李衍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感觉，你好像要把我装进眼睛，装进心里……”
很专注，很深情……
程之遥凑近。
“那你喜不喜欢？”
李衍脸颊烫烫地。
她轻轻点头：“喜欢的……”
程之遥就笑。
她在他耳边放低了声音：“那今天就让我一次看个够，把你一直一直看进眼睛里……”
李衍害羞举着棉花糖跑远了。
程之遥轻笑一声追上去，把人拉住揉进怀里。
两人咕噜噜倒在草地上，笑着滚作一团……
……
夕阳西下。
两人手牵着手，在春光里走着，看着彼此，笑。
“今天开不开心？”程之遥问他。
“嗯！好开心！”李衍拉着她的手，开心得脸蛋红红的。
程之遥刮了刮他鼻子。
“开心就好。”她笑着说，“今天，就是要你开心。”
*两人回到家。 李衍先泡上热茶让她补补水，又去喂了猫猫们，又忙活着要去厨房做饭。
“早知道今天学姐回家，我就早准备了。”李衍翻着冰箱碎碎念，“没有很多新鲜食材……嗯……先简单做个三菜一汤吧……”
“李衍。”程之遥叫住他。
李衍抬头。
程之遥站在客厅里。夕阳斜斜照进来，她下半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上半身去被阴影遮挡，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要这么复杂。做点方便快捷的东西吃吧。”她说。
李衍以为她是嫌做饭慢，于是便继续忙活着：“没关系的学姐，很快的，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吃上……”
程之遥却再次叫住了他。
“不用了。”她说，“我想吃酒酿小圆子。就煮点酒酿小圆子吧。
于是李衍就煮了两碗酒酿小圆子这个做起来很简单。不到十分钟就做好了。 李衍把两碗小圆子摆在桌子上。小圆子软软糯糯，酸酸甜甜的酒酿，点缀着枸杞，和细碎的蛋花。
“吃这些也太简单了吧。”李衍一边递给她勺子一边碎碎念，“学姐忙了很长时间，正需要补一补。等明天我就去市场上买菜，到时候煲汤喝……”
他碎碎念着平常的话，又开始畅想着美好的生活。
“等以后搬进新家，我们不如在院子里种些食材吧！”他畅想着说，“围一圈白色的篱笆，种些枸杞子好了，一粒一粒红红的，也很好看……还有还有，再种些绣球花……”
他沉浸在浪漫的想象里，也就没注意到，程之遥只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吃了。
她很温和地，注视着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直到李衍慢慢吃完一碗酒酿圆子。
“李衍。”她轻轻开口，问，“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啊。”李衍开心地说，“我就在家，在阳台上，每天跟猫猫们，一起等着你回来……”
程之遥失笑。
“我不是说这个。你不想做音乐吗？”
“我可以一边在家等你一边做音乐啊。”李衍很自然地说。音乐对他来说，就是生活闲暇时的一个调剂。而比音乐更重要的，是等着心爱的人回家，然后甜蜜依偎在一起……
“我是说你专心做音乐啊。”程之遥说，“你好好做音乐。追求你想做的事情。你会很有前途的。”
李衍以为她在督促他学习。
“我会努力做音乐的！”他幸福地说，“我会做好音乐，把好多好听的音乐都献给你！
程之遥纠正他：“不是献给我。音乐是你的好朋友，你为了你自己。”
李衍不明白：“献给你就是为了我自己啊，因为学姐喜欢，我就会很开心……”
“那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呢？”程之遥说。
李衍微微有些迷惑。
“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他微微撅嘴，“学姐你说的话好奇怪！”
程之遥缓了口气，温声：
“就是随便想一想啊。如果我不在身边，你每天可以做些什么，比如做音乐啊，好好地生活，买一个漂亮的小房子，房前屋后，也栽满花花草草……”
“学姐你今天真的好奇怪！”李衍莫名有些生气和抗拒，“花花草草，我们可以一起栽啊！”
程之遥放下勺子。酝酿着接下来的话。
“李衍。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比方说出远门。你自己一个人，肯定有你的生活节奏啊。”
“很长一段时间……”李衍困惑看着她。“那要多久啊，会比两周的时间更久吗？”
“可能，可能确实比两周时间要长……”
李衍盯着她半天。
“我不管！”他撅着嘴，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筷，“等结婚之后，我要每天黏着你！你去哪我去哪，不可能比两周时间更长了！”
程之遥喉咙有点干涩。
“李衍，”她说，“结婚的事，先放一放吧。”
李衍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为什么？”他问。
他已经不笑了。好像预感到了什么，黑亮的眼珠盯住她，带着紧张。
怕受伤害的紧张。
他屏住呼吸，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程之遥避开他的视线。
嗓子好像劈开了好长一道伤口，呼吸都觉得疼。
她垂目搅着碗里的小汤圆，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李衍。”她终于开口。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第302章 绮梦易碎 大虐！学姐对学弟狠心说再见……
夕阳凝滞了一瞬。
李衍坐在对面, 愣愣看着她，似乎有点不理解她的意思。
“什么，意思啊……”他愣愣的, “学姐, 你是又要闭环加班……”
程之遥看着他。又移开视线。
“不是。”她看着墙壁上的树影, “我只是说, 我们两个, 可以先分开一段时间。比如, 比如分开住……”
李衍低头，望着手里的碗筷, 沉默着, 又抬头，“分开住……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我想搬出去，不住一起了。”
李衍苍白着脸, 看着她。
他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是不是想去旅游一段时间啊，”他努力给她找理由，“又或者, 又或者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不等她说话, 又赶紧说：
“先搬出去也可以啊。我就在这里等你，喂喂猫, 收拾收拾家里，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李衍。没有以后了。”
李衍不再看她，慌慌张张收拾着碗筷：
“你, 你要快一点回来，虽然我就在这里等着，可是等待也是很难受的，一直等一直等，会很寂寞……”
把桌子擦了又擦。
“李衍……”
李衍起身就要往厨房走，像是要躲避什么：
“啊，今天玩了好长时间，好累啊，我们，我们赶紧休息吧……”
“李衍，”程之遥说，“我们分手吧。”
背影一瞬间定住。
夕阳的光斜斜照在室内。好长一段时间，李衍沉默站在夕阳里，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半晌，他转过身，看着她。眼眶红红地。
他努力笑了一下。
“又在开玩笑了。”他红着眼眶，嗔怪，“你总是爱开玩笑。这次一点都不好笑。”
“李衍。”程之遥轻声说，“别这样。”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他故作生气地撒娇，“这次我真的要生气了，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了，我……”
“李衍。”程之遥打断。
她再一次重复：“我们分手吧。”
夕阳静静照在室内。屋里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李衍静静看着她。
他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逐渐盈满泪水。
但他的表情却维持着一种倔强的平静。
“什么意思啊。”他含着泪，面无表情地说。
程之遥移开目光，攥紧手心。
“我想了很长时间。”她说，“这件事还是早点说出来的好。从现实的角度考虑，其实我们，在各个方面分开都有差距……分开，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强迫自己抬头看向他。
“所以我想，咱们两个还是，分手吧。”她看着他说。
李衍站在夕阳里，一句一句听着。
他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只有眼泪如线般成串滑落。
程之遥心揪了起来。
“李衍……”她轻轻唤他。
李衍没有回答。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碗筷，身体摇摇欲坠，像融化的雪人，在阳光里一片片崩塌。
却倔强地没有倒下。
程之遥闭了闭眼：“李衍，我……”
“是你先提结婚的。”李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程之遥顿了顿。
“我知道。我……”
“是你先提要结婚的。是你先提的。我没有提！”他流着泪，执拗重复。
“……李衍……”
“你说我们要结婚。”李衍流着泪，执拗着，“我们要搬去一个很漂亮的小房子，有很大的花园，要种很多树……这些都是你说的！”
“我知道，李衍……”
“你说结婚，我就说好。”他生着气流泪，“我没说一定要结婚，不结婚也很好！但是……但是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
“我知道。”程之遥望着他，轻声。
“对不起。”她说，“这次，我做不到了。”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
一句对不起，让他彻底崩溃。
碗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成点点碎片。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啊！”他崩溃哭喊着，“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忽地又想起什么，他瞪大眼睛，止住泪，快步走过来，扑倒在她脚边，紧紧握住她双手。
“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仰望着她的脸，流泪乞求，“学姐你为什么要这样……一定有理由的，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学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啊！！”
程之遥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在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却无果后，她偏过脸，不去看他。
“没有发生什么。”她硬起心肠，声音也是冷硬的，“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这算什么理由啊！”李衍崩溃哭喊着，“哪里不合适了！你说啊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程之遥深呼吸了一下：“就，可能是，腻了吧。”
李衍眼泪止住了一瞬。
“腻、腻了……”他呆呆地，眼泪挂在脸颊。
“是啊。”程之遥故作轻松，耸肩，“这么多年的时光，朝夕相对，无论跟谁在一起，也都会腻吧……”
李衍的眼泪顷刻又涌了出来。
“我不相信！”他哭喊，“如果腻了，你怎么会说要结婚！你想和我在一起，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为什么突然要提分手！至少要有个理由啊！”
在他的哭声中，程之遥胸口起伏着。
她猛地转过头，直视着他。
“好啊。你想要个理由，我就告诉你。”她说，“知道我为什么想跟你结婚吗？是因为喜欢你吗？”
李衍抽泣着看着她，眼泪慢慢止住。
程之遥冷笑起来。像个恶魔一样，残忍地，慢条斯理地：
“别傻了，当然是因为你爸啊。”
李衍睁大眼睛。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程之遥用她觉得最凉薄残忍的语气，轻巧地说：
“我本来觉得，借助你这层关系，可以认识你爸爸。我觉得这对我事业很有好处，毕竟你爸爸的身份你也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轻笑：“可是啊可是，可是最近，我发现了更好的合作对象。再加上，我事业上也有了起色，不一定要依靠你爸了。所以，你对我来说，就，没价值了……”
李衍震惊看着她。他含着泪，来回看着她眼睛，像要辨别出其中的谎言。
程之遥没有避开。这一刻，她用上了全身所有力气和此生最精湛的演技。
李衍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撒谎！”他大喊，“怎么可能是因为我爸爸……刚开始你明明不知道我的身份……”
程之遥移开目光，轻笑着说着违心话：“刚开始认识你，我是想要你的音乐，故意接近你。后来知道你的家庭背景，我就觉得，我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获得一些好处。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靠自己也可以。所以，所以我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和你在一起？”
李衍使劲摇头：“不对！你明明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你说过喜欢我，我看过你的眼睛，你还，你还给我过生日……“程之遥咽下喉头的钝痛：“我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我说我喜欢你，也是骗你的……” “我不信！”他流着泪倔强坚持，“我不信你没有一点喜欢过我！”
程之遥努力忽视着心口的钝痛，扯开笑容：“喜欢，肯定是有过一点的……不过，主要是为了利用。利用是远大于喜欢的……”
“那你就继续利用好了！”李衍不顾一切哭喊，“你想利用就利用啊！为什么要说分手！”
“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了。”程之遥直视着他的双眼，说。
眼泪无知无觉滑落。李衍呆呆看着她。
“你胡说！”他崩溃道，“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流着泪乞求她的垂怜：“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学姐……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一声声哭喊声中，程之遥心痛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
心脏牵扯着神经，一条一条地疼。她感觉自己也要濒临崩溃。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绝情说着违心的话：
“你还看不懂吗？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哭成这副样子，因为你看错了！你一直都没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捏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好好看清楚，我是个坏人，跟天底下所有的坏人没什么不同！一直在利用你！”
李衍哭得说不出话，只一味使劲摇头。
程之遥望着他哭红的漂亮眼睛，慢慢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手段罢了……”
她放开了捏着他脸的手，惨然笑了下。
“你真傻。你跟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进入社会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你不去骗别人，别人就会来骗你。”
说着站起身：“所以，以后擦亮眼睛，别被，别被我这样的人再骗了……”
李衍却直接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腿。
他哭着摇头:“我不要！你想利用就尽情地利用我好了我不在乎，不要赶我走不要……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我还能去哪……”
“去你爸那里，去追求你的事业，追求你的前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程之遥用力一点点掰开他的手，喘息着，“我也，我也要去追求我自己的事业了。我们就这样，各自安好……”
“不要！”李衍哭着紧紧抱住她，“我不要！你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怎么可以这样……承诺过又抛弃……”
两人的动静那么大，核桃和小鱼也过来了，在两人旁边紧张地绕来绕去，喵喵叫着，想要劝和。
程之遥加重了拉扯的力气。
“李衍，放手！”
“我不要！”
“放手！”
“不要！”
程之遥狠下心，用力捏紧他的手腕，想要掰开他胳膊。
可是李衍更深更紧地抱住她，白皙的手腕被捏的通红，也不放手。
程之遥直接一狠心，膝盖往前一顶，再猛地一拽。
李衍承受不住她的力气，猝不及防，猛一下子被推倒在地，痛哭起来。
瓷碗碎片还在地上。李衍跌在碎瓷片上，碎瓷片让他的手背滑了个口，逐渐渗出洇红的颜色。
伤口不大，衬着雪白肤色，却格外触目惊心。
程之遥条件反射往前走了半步想去查看。
这个动作却让李衍看到了希望。他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彩，撑起身，泪眼朦胧看着她，啜泣着，乞求她的垂怜。
程之遥顿住。
两只猫猫在两人中间绕来绕去，一会儿闻闻这个，一会儿闻闻那个，想让两人快点和好。
程之遥看着他挂着泪的脸颊和带着希望的眼睛。
她把手插进兜里，攥拳。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别人。”她冷冷地说。
说着，又忍不住移开目光。
“付出是换不回真心的。”她低声说，“你还是学着，多爱自己一点吧。”
在李衍绝望的目光中，她决绝转身走向卧室，拉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
“这里剩下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你可以随意处置。”她喘息着说，“喜欢你就留下，不喜欢，你就扔了吧。”
然后打开猫包，唤着核桃和小鱼的名字。
核桃跟着她的呼唤跳进去。小鱼走了几步，正要进去，又回头，看看瘫坐在地上哭泣的李衍。
于是它停住脚步，冲程之遥喵喵叫。
意思是为什么妈妈不把爸爸也带上。
核桃见它不进来，也出来了，围着她一起喵喵叫。
程之遥弯腰，试图把猫猫们抱进来。
可是却像掬一捧水，抱起来，猫猫们又滑到了地上；抱起这个，另一个又出来了。
两只猫猫跑到李衍身边，闻闻嗅嗅，又跑到程之遥脚边喵喵叫。
程之遥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把猫装进猫包。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既然你们想留下，就留下吧。”她轻轻地说。
“猫猫也留给你。好好照顾吧。你也能照顾得很好。”她对李衍说。
李衍依旧坐在地上，两颊挂着泪，双目无神看着虚空，似乎对周围一切都失去了知觉。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我走了。别来找我。”她最后说。
然后打开门，拉着行李箱，决绝走了出去。
房间重归静寂。
风从窗外吹过。
两只猫猫着急地扒着紧闭的门，又回头咬着李衍的衣服，让他去追妈妈。
李衍挂着泪，，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虚空。
失了魂似地，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长久地，一动不动……
第303章 摧心断肠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
在那之后, 程之遥就搬去了狄兰家暂住。
她强行封锁了所有感官和情绪。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她没有任何时间和精力，来处理其它纷乱复杂的情绪。
于是每日屏蔽掉所有一切, 只剩上下班, 步履匆匆。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
某天下班时, 程之遥看见, 公司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花草在风中摇曳。
李衍安静站在花坛边。公司的门禁卡被程之遥带走了。现在他连写字楼一层的闸机都进不去。
于是他就等在大门口的花坛边上, 这是她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好像瘦了一些，但从头到脚, 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地, 提着一个包，站在花坛边等着她。
见她出现，他眼睛有了些光亮。
他迎了上去。
“天气暖了很多。”他温声絮絮，“换季的衣服你又没带, 匆匆忙忙就出门了，真是的。我收拾了几件，你记得换上，不要流汗, 流汗再吹风, 会感冒的……”
温温柔柔地叮嘱着，就好像她只是忙于工作, 暂时不能回家。
程之遥看都没看他，直接绕过，开车离开。
后视镜里，李衍很温和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第二天。
李衍再次出现在同样的地方。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菜, ”他捧着饭盒，絮絮低语，“最近是不是很忙，有没有按时吃饭啊……”
第三天。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都好几天了，猫猫们都很想你，每天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第四天，第五天……
每一天，每一天。
每天李衍都在她上下班的路上，等着她。
他也不纠缠，也不哭闹，神色如常，只安安静静在路旁等待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安安静静。和他的性子一样。
而每一次，程之遥都目不斜视走过去，全程没看他一眼。
等她走过去，李衍就继续等在那里。一直等到她下班，他才会一个人慢慢回去。
然后第二天再出现。
周而复始。
梁钰目睹着这一切，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某天上班时。
李衍照例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炖盅，神色有些恍惚。
见到程之遥出现，他好像有了活气，立刻迎了上去。
“天气有点回冷，我煲了一点驱寒的汤，你要记得喝啊……”他说。
程之遥像往常一样，径直往前走。
李衍就一直乖乖跟在她身边，像个安静听话的幽灵。
直到来到闸机旁，再也进不去。
“你去上班吧。”他温温柔柔地告别，“等忙完了就回家噢。我会在家里等你。”
梁钰走在程之遥身边。她回头看看李衍，又看看程之遥。
最终叹了口气，走到李衍身边，低声劝：
“小李学弟，别在这里等了，你……还是回家吧……”
李衍眼睛红红的，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走。
他望着程之遥的侧影。
程之遥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单手插兜，望着电梯楼层跳动，从始至终，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程之遥走进去。
李衍在这一刻，情绪忽然崩溃。
“为什么这么对我……到底为什么！”
他浑身发着抖，崩溃质问着，就要冲破闸机往里闯。
几个保安迅速上前将他拦住。
李衍奋力挣扎，一边看着她的方向流泪。
“至少给我一个理由！”他流着泪哭喊，“一定有理由的，一定有理由对不对……”
电梯门缓缓合上。程之遥目视前方，咬紧牙关，指甲嵌进肉里，始终面无表情。
电梯上升。耳边萦绕的痛苦哭泣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
*乌云积聚在头顶。 要下雨了。
李衍等在楼下。他仰望着写字楼某一层的窗户。那是万花筒公司所在的一层。
单面玻璃看不清室内的任何东西。他却一直定定地看着那一处。
雨滴啪嗒啪嗒落下。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纷纷奔跑着寻找地方避雨。
他却动也不动，只执着地仰望着，任雨水打湿自己的一切。
雨丝愈发密集。
雨水打湿窗面。程之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人影。
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地面渐渐有了积水。那个人影却依旧等着，久久伫立着，抬着头，望着她所在的位置。
雨哗哗地下。他孤独地站在雨里，全身都被淋湿，却仿佛一无所觉。
狄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叹口气，走过来，拍了拍程之遥肩膀。
然后递给她一把伞：“去给他吧。见一面没事的。跟他说清楚。”
“不用。”程之遥望着窗外的身影，淡淡道。
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几辆黑色轿车开到楼下。
几个穿着西装的黑衣人下车，围住李衍，给他打着伞，拉着他就要带他走。
李衍还是那副样子，不挣不扎，不喊不叫，只坚持站在原地，看着某处。
直到被硬生生拽走。
他依旧回头望着那扇窗，眼里只剩下绝望。
**在程之遥给李嘉豪那边打电话，让人把李衍带走之后，李衍终于消失了几天。 就在程之遥以为，这段感情终于彻底结束的时候。
楼下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有人给她留了一样东西，让她来取。
程之遥下了楼。
是个航空箱。
她把箱门打开。
核桃和小鱼立刻喵喵叫着出来了，扑到她怀里要抱抱。
工作人员也很熟悉了，一边逗猫一边问她：“给你留东西的那个小青年，我记得是你男朋友吧？怎么回事啊，小两口吵架了？”
程之遥没有回答。
她把猫抱到怀里。
两只小猫被照顾得很好，毛梳得干干净净，在怀里喵喵叫，像小宝宝一样。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程之遥眨眨眼，咽下心头的心酸，问工作人员：“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工作人员说：“噢，他让我告诉你，说他走了。”
猫猫在怀里挠啊挠啊挠。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没说他去哪里了吗？”
“我也这么想的啊，”工作人员说，“我就问他——”
工作人员抬起头：“你去哪儿啊？”
青年的影子背光而立，神色看不分明。
但似乎笑了一下。
他说：“回老家。”
工作人员疑惑：“不回来了？”
青年修长手指轻轻梳理着猫咪的毛发，唇边挂着一抹笑。
像黄昏时分最后一抹日光般宁静安详。
“不回来了。”他笑着，轻轻地说。
程之遥抱着猫猫，静静听着。
回老家了。
是回他爸那边了吗？
她眨眨眼，驱散眼中温热。
又释然地笑了下。抚摸着猫猫圆圆的小脸。
这样，也好……
*就这样过了两天。 这段时间，程之遥她们一直在为破除围剿而做努力。
铖嘉集团的这一次给她们的打击可谓是无比沉重。不过好在，对方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但就眼前的境况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烂摊子了。
现在她们现在有两条路走，一条路是将新游戏完全转让给别的公司，也就是把游戏打包卖了，但价格将远低于投入成本；另一件就是套用别的公司版号上线。但这种方法有很大风险，因为一旦被查到，会被严厉处罚。可如果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总之，不管那种方法，都足以让她们损失惨重，血本无归。
如今只能尽量将损失降低。她们一边想办法跟银行申请贷款缓解资金困难，一边跟有意向接手的公司谈判。
接下来怎么办……接下来的事，她们也说不清楚。一切都焦头烂额，她们只能先想办法渡过眼前这一关。
就这样，各种事情缠绕在一起，每天焦头烂额。程之遥她们三个疲于应对，简直无暇它顾。
又一次商谈结束。程之遥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仰面朝着天花板，长长出了口气。
对方把价格压得太低，简直是趁火打劫了！
她捂住额头，只感觉头突突地疼，精疲力竭。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足足过了两三秒，程之遥才拿起电话。
她疲惫挣扎着，看向来电显示。
——是李衍妈妈，常思语打来的。
程之遥顿了顿。
她接通，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常妈妈的声音响起，竟微微带着点颤抖和哽咽。
“遥遥，你跟小衍……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说，“但是……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程之遥捏着鼻梁沉默了两秒，低声：“对不起阿姨，我跟李衍之间，可能，可能还是不合适……再见面，只会让我们……”
“遥遥，”常妈妈哽咽着打断，“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尊重你们的想法，可是，可是你一定要去看看他，小衍他现在，很不好……”
程之遥猛地坐起。
“他怎么了？”她的心脏骤然缩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常妈妈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哽咽，忽远忽近。程之遥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常妈妈说——
“小衍他……他自杀了……”
第304章 路转峰回 渣爹击向学姐的每颗子弹都正……
轰隆一声。
程之遥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她一下子直起身, 抓紧桌沿，指节发白。
“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变了调。
在对面常妈妈断续的叙述中，程之遥了解到, 事情大概发生在几天前, 就在李衍被他爸爸带回去之后没多久。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 已经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但在那之后, 他拒绝进食, 谁劝都不听。
整个人就这么逐渐衰弱下去。
也因此, 常妈妈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出面劝一下。
毕竟, 谁都看得出, 李衍的心结，到底是在哪里……
程之遥一边听着，已经站起身，抖着手去拿挂在一旁的外套。
“他现在在哪！？”她问, 声音也不自觉发着抖。
常妈妈报了医院的名字，远在李衍爸爸所在的昕远市。程之遥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空出手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在电脑上查最近的航班机票。
李衍, 李衍……
她心中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越慌越乱。
最后实在等不了了。她拿上车钥匙，就打算路上订机票。
就在她走到门口, 握住门把手，即将打开门时。
程之遥停住了。
她望着面前的门，突然意识到，摆在眼前的一个机会。
一个不赶紧抓住，就再也不会出现的机会。
她盯着眼前的门, 放开了手。
电话还没有挂断。程之遥紧紧握着电话，指尖发白。
“阿姨，我不能过去。”她说。
电话对面，常妈妈似乎对她忽然冷漠的态度也始料未及。
“遥遥，”她声音颤抖着，着急，“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难道你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他……”
“阿姨，这件事，并不是我想去就能去得成的。”程之遥说。
她一步步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
“阿姨，”她说，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您可能不知道，在这之前，我跟李衍的爸爸，曾经有过一次秘密的谈话。”
“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李董事长对我并不满意，他认为我的存在对李衍造成了非常负面的影响，要求我离开李衍。”
办公桌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地跳动着。程之遥沉了沉气。
“当时，李董事长对我作出了非常严重的警告。我已经保证，会永远远离李衍的生活。所以我不能去见他，这会违反我对李董事长的承诺。只要这个承诺还在，那么我就不能再去见他。”
顿了顿，语带暗示：“阿姨，您能理解我吗？”
电话那头，常妈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程之遥也沉默着。她紧盯着时钟，每一秒时间都像一万年那么漫长。
最后，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回复。
“我明白了。”常妈妈缓缓说，“我会让他，亲自给你通话。”
*电话挂断。 程之遥急促呼吸着，把手机放在桌面，十指紧扣在一起，按在嘴边，死死盯着手机。
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翻盘的机会，她必须紧紧抓住。
而与此同时，那股被刻意压制的心痛，在安静的环境里，重新席卷而来，紧紧攫取住她的心，近乎窒息。
李衍……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多长时间，难道说，难道……
程之遥猛地闭上眼，深呼吸。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所有的一切，她都会输掉。
包括他。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钟。
十二点四十七分。
程之遥咬紧自己指背，紧盯着手机。
手机屏幕漆黑安静。依旧没有任何来电。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钟一分一秒往前。
十多分钟过去。时钟指向一点整。
汗珠从额头滑落。程之遥呼吸愈发急促，整个人神经紧绷到极致。
如果李嘉豪根本不打电话怎么办？如果他迟迟不打电话，那么她到底还能等多长时间……
又还有多长时间能留给她？
李衍。李衍李衍李衍……
时钟滴滴答答，像是生命在流逝。
再等半小时。她告诉自己。只半个小时。
这是最考验心性的时候。她面前是一场赌局，比的，就是谁先低头服输。
而筹码是一条人命，押上的，是她全部的未来。
一点二十三分。
程之遥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
李家豪真沉得住气，这场赌局她也输了，输得干干净净，一败涂地。
李衍，李衍！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心里狂吼。你这个傻瓜，竟然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程之遥心慌着，收拾好东西正要走。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程之遥停住。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特殊的号码。
然后低头，闭了闭眼，笑。
天不亡我啊。她攥紧拳，咬着牙想。
这一局，到底是她赢了。
铃声足足响了十秒，程之遥才接起。
“喂？”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依旧冰冷，还带着隐隐的怒气。
“程同学，”李嘉豪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程之遥重新坐回椅子上，往后一靠，一脸嘲讽，“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难道李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够了。”李嘉豪冷冷道，“我们都知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我要你现在马上过来昕远。”
“李总也真是毫不客套啊。”程之遥讥讽地笑，“只是，李总也知道，我们新游戏版号出了点小问题，我现在忙的就是这个，实在抽不开身啊……
“版号的问题，我会给你解决。”对面的人说，“我要你现在立刻过来。剩下的事，以后处理。”
程之遥却沉吟：“还有渠道……”
李嘉豪已经冷冷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跟我谈条件。”他缓缓道，“你这个女人，果然心够狠。”
程之遥坐在椅子上，使劲扯了扯衣领，以便让自己呼吸得更痛快。
“不狠不行啊。”她笑着，嗓子里泛着一股血腥味，语气却是凉凉的轻松，“毕竟李总金口玉言，亲自评价我不择手段、唯利是图。如果做不到这些，岂不是白白担了这副虚名？”
李嘉豪冷哼一声：“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程之遥坐起身，紧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我要十年的时间。”她说。
“在这十年期间，我要我们公司的任何一款游戏，都出现在铖嘉每一个相关平台的首席推荐位上，并且在铖嘉的所有渠道畅通无阻，不受任何限制。”
“十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沉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
“你可真敢开口。”李嘉豪说。
程之遥正欲开口，就听李嘉豪说：“不可能。我最多只给三年的时间。并且只给你们一个游戏项目的机会。”
程之遥紧紧攥着桌角，斟酌着：“不行。至少要五年。”
“只有三年。接不接受，你自己考虑。”李嘉豪说，“不接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程之遥咬紧牙。
“好。三年就三年。”
李嘉豪：“你什么时候过来。”
程之遥：“我要先签合同。”
李嘉豪又冷笑了起来。
“你这个女人啊。”他说，“让我儿子离开你，果然是正确的。挟情以利用，简直毫无心肠。”
“您不应该早知道了吗李总？”程之遥咬牙笑着说，“李总当日教诲历历在目终身难忘。晚辈也会谨记在心，利用尽能利用的一切，一步一步往上走，绝不做让您失望之事。”
第305章 相顾无言 唯有泪、千、行！！！QAQ……
病房里滴着点滴。程之遥坐在床边, 安静地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他依旧在昏睡着，陷在床铺里。漂亮的眉眼微微皱起，似乎连梦里都写满悒郁。
正是深夜时分。病房里没有开灯, 唯有身后薄纱窗帘没有完全闭合, 月光就从窗帘缝隙中透出, 冷冷打在病床上, 雪亮一线, 映出瘦削憔悴的脸, 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像朵即将凋敝的花, 轻轻一碰, 就将从枝头坠落，彻底碎掉，消失不见。
程之遥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除去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肤色，他的手依旧修长而完美。这是一双天生就该弹钢琴的手, 而此时，本该灵巧的右手手背，留置针深扎进血管，胶带与输液管盘旋紧贴, 像丑陋的寄生兽。
而左手手腕, 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从常妈妈的叙述中，程之遥断续拼凑出整个事件。
李衍被他爸爸带回了老家。他没有吵也没有闹, 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平静。
一开始，他被看得很紧，怕他再跑了，或者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可是他似乎并没有逃离的打算。他好像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安静而温顺。
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他爸爸对他自有安排。叛逆的儿子终于结束了叛逆的青春期, 在外头吃了点苦头，到底还是回归到父亲的身边。这里有一整套激动人心的改造计划，足以将他的儿子从十七岁选择的那条错误的岔路掰正过来。
而李衍对这一切的安排，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与叛逆一同消失的，好像是他的一切情绪。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甚至带着微笑。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像失去了灵魂，唯留一个躯壳在这里。
这表现让他的父亲很不满意。
他的父亲先是语重心长，试图谈心；又措辞加重，冷嘲热讽，说他没什么出息；到最后暴跳如雷，厉声呵斥他得了失心疯，作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李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安安静静聆听完父亲的教诲。剩下的时间，他孤独而温顺地走进父亲安排的庭院，整日对着窗外枯坐，对于耳旁的指责与严厉的教育，没有一丝反应。
像是这辈子都要这样过下去了。
他爹也是骂累了。没空管他，由他伤春悲秋一段时间也罢，毕竟人总要回归现实。
直到某一天的清晨。
佣人照常打扫房间。只是在清理到庄园一间不常用的浴室时，却察觉到异常。
浴室门紧紧闭着。稀释的浅红色液体，从门缝中缓缓渗出，一直渗透到门外的走廊。
佣人心惊肉跳打开房门，接着惊叫出声。
修长的手腕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浸没在灌满水的浴缸里。鲜血从伤口中丝丝流淌着，染红了整个浴缸的液体。血水从浴缸里溢出，滴滴答答，染红了整个地面。
李衍整个人伏倒在浴缸旁边。窗外阳光透过绿树的影子洒进来，他躺在细碎的阳光里，近乎变成透明。
他的手边放着一张合照，被淡红的血水浸没，浸湿上面紧紧依偎的两张笑脸。他在斑驳的阳光中闭目沉睡，唇角似乎也是带着笑的。
正如他所说过的。只要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他。
包括死亡。
不过死又哪能那么容易。被发现的第一时间他就被送往了医院。24小时的值守看管，还有床头乳白色的营养液。就算他再不吃饭，他爸也有办法给他续命。
程之遥凝望着躺在月光里的，那个苍白瘦削的人影。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有一种脆弱的美，带着病态的纯洁易逝，呼吸微弱。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尤其衬着宁静深沉的夜。
数日来的奔波劳碌暂告一段落。在这难得的静谧中，被强行压抑住的痛苦，开始恣意生长。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想。她早知道没有好结果，却放任了自己，闭上眼睛，侥幸想求得一个长相厮守。
到底还是走向了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她看着眼前的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像风雨中一株可怜的幼苗，忧郁又倔强地挣扎着这么多年，她看着他身上的忧郁，一点一点被洗净。他总是阳光灿烂地笑着，多少个日夜，鲜活地盛放在她身边。 此时却像一朵枯萎的花，躺在这里，油尽灯枯。
自己到底是帮助了他，还是毁灭了他？
程之遥不由得开始想象另一条路。如果当初不相遇。如果相遇后不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后能够理智地早点分离……
不。不对！
她胸口起伏起来，怒意隐隐生长。
是的。他就应该待在她身边。因为他完全属于她的。他天生就该属于她。
为什么却要把他从她身边，强行剥离？
深夜静谧。唯有生命检测仪的滴滴声，有规律地律动着。
黑暗而安静的环境，最容易滋长心魔。
程之遥望着眼前脆弱而依旧纯洁无暇的人。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极端而可怕的念头：或许就应该让他就这么死去。这样他就不会被别人占有，就会永远属于我自己。
永远属于我自己……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感觉这个念头逐渐美味了起来。
思维在往幽深处尽情延展。恶魔在黑暗中悄悄成型。程之遥坐在月光里，贪婪看着昏睡不醒的人，眼眸闪着疯狂的光。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似乎就要醒来。
可怕的念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活着更好。她想。
李衍从黑暗中慢慢醒转。
发现自己还在医院。他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喉咙干涩。手臂微微胀痛。浑身无力，不过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想动弹。
四周只能听到仪器的滴滴声，了无生机。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也快结束了。
他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似乎有月光照在脸上。映得人心慌。
他微微偏头。
然后看到了床边的她。
李衍愣住。
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泪水把一切映得恍恍惚惚。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颤抖着唇瓣，想。
可并不是梦。床边的人坐在月光下，背着光，一如既往地从容平静。
她微微倾身，抽过纸巾，似乎要擦去他的眼泪。
李衍立刻躲开了。
他把脸偏到一边，努力不溢出一丝哭声。
“你还回来做什么。”他赌着气，流着泪，“要走就走好了！”
程之遥扳过他的脸，用纸巾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沾去眼角成串的眼泪。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她低声说。
李衍又把被子拉起，盖过头顶。
“我没想打扰你！”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还有被压抑住的哽咽。
程之遥伸手，扒开被子。
漂亮的眉眼被眼泪洇湿。两颊晕染上哭出来的红晕。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他望着她，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坚强，却依旧掩盖不住委屈和绝望。
程之遥依旧很有耐心地给他擦着泪，不说话，也不回答。
李衍的眼泪流得更欢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他流着泪，轻声。
程之遥依旧没有说话。她俯下身，轻吻他眼角的泪水。
李衍的双臂立刻攀上她脖颈。四肢依旧无力，但就像藤曼攀上了稳固的枝干，他找到了他的依托，重新恢复了活力，任眼泪流淌。
“不要走……”他流着泪，呢喃，“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求你……”
程之遥一手护着他挂点滴的手，另一只手，将他更紧地拥进了怀里。
月色清亮。两个身影在月光下紧紧拥抱在一起。
“不走了。”她在他颈侧深深呼吸，“我就在你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李衍终于开始乖乖吃饭。 程之遥一勺一勺地喂他软糯的肉粥，他像小鸟一样，努力吃着饭，痴痴看着她的脸。
营养针终于能够撤掉。李衍还是昏昏沉沉，总是想睡觉。但精神状态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
他逐渐有了气力，可以下床走动，走到外面，看花园里的春光。
春风里，他依恋地靠在她的肩膀，紧紧牵着她的手。
“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
“真的吗？”
“嗯。真的。”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他现在的脑子根本思索不了更多的东西。可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感到安心。
求生的意志在一点点慢慢重建，却也岌岌可危。
仿佛只要她一分钟不在身边，或者出现要离开的迹象，信念就要崩塌。
有一次，他在昏睡中，听见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像惊弓之鸟一样惊醒了。
“你去哪？”他挣扎着坐起，昏沉而慌乱地问，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抛弃。
“不去哪。”程之遥忙碌着，声音很轻快，“你该出院了。我带你回家。”
“回家……”
李衍先是想到了一个小小的家。阳光洒满室内，小猫在架子上玩耍，温馨又幸福……
接着，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家。厉声的指责和谩骂，冷冰冰的气氛，发自内心的鄙夷和不屑的眼神……
还有浸透到骨子里的，冰冷的孤独……
李衍的心立刻揪成了一团。他紧张地攥住被子，本能地开始抗拒。
他把被子拉到脖子下面，小声问：“回……哪个家呢……”
程之遥收拾着东西，笑着说：“还能有哪个家。当然是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李衍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偷偷笑。
——回我们的家哎……
他安心下来，重新陷入沉眠。
*好像做了个很长很久的梦。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搔着脸。他睁开眼。
阳光洒满室内。四周都是温馨熟悉的布置。小鱼核桃绕在他脑袋边，喵喵叫。
他爱的人站在阳光里，笑着低头，抚摸他的脑袋：
“醒了？”
一切如此美好，恍若梦境。
第306章 似梦非梦 学姐把学弟接回家，好深情好……
咔嚓咔嚓咔嚓。
小剪刀在乌黑发丝间穿行, 细细修剪。
程之遥拿着剪刀和梳子，像模像样地修剪。李衍围着围布，乖乖坐在椅子上。
他的头发有一点长了, 遮盖住眼睛。程之遥修建着他的头发, 像是修剪草木的园丁。耐心细致, 又自信满满。
细碎的黑发从眼前掉落, 在阳光中映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李衍的睫毛颤呀颤, 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的动作。
窗外是温暖的春天, 阳光温暖明亮。她坐在光里，拿着小剪刀, 哼着歌, 这里剪剪，那里修修，又不时拉开距离端详。
最后，她掏出一面小镜子放在他面前, 让他看。
李衍看到，自己短发重新变成了清清爽爽的模样。
然后程之遥又掏出了剃须刀。
剪头发她还可以，刮胡子她可就完全是新手了。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把手机架在一边，跟着网上的视频操作, 在他下巴上涂了厚厚一圈剃须泡沫。
白白的泡沫堆积在下半张脸。李衍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看起来像个圣诞老人。
程之遥笑了起来。
然后她就拿起剃须刀，一点一点, 像雕刻一件艺术品般，细细在他脸上雕刻。
阳光安静照耀在四周。风儿吹拂，鸟鸣啁啾。
李衍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像做梦一样。
他有点想哭。
想哭就真哭出来了。没有声音，却一直不断流淌，成串成串。她既不拦着, 也不安慰，跟没看见一样，该干嘛干嘛，甚至重新哼起了歌。
就这样尽情哭了一会儿。李衍觉得心底憋了好久的酸楚全都流淌干净。他慢慢地就不哭了，只贪恋地盯着她的脸。
程之遥还在愉悦地雕刻，手稳极了，唇角带着微笑，带点天塌了也影响不到的快乐与从容。
李衍看着她轻松愉悦的样子，心情也慢慢明亮起来了。
最后她带他去了浴室。
李衍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全身都是沐浴露白色的泡泡。受伤的手臂举起，避免沾到一点水花。
泡沫很多很蓬松。他坐在凳子上，另一只手臂抱在胸前，小心地把泡沫聚拢，想把自己包裹住。
他现在身上瘦骨嶙峋，他觉得自己很不好看。他害怕她看到自己不完美的模样。
可程之遥毫不在意。
像是在洗路边淋湿的流浪狗狗。她把他打满泡泡，再拿起莲蓬头冲洗掉泡沫和残留的碎发。动作也是大开大合，豪放极了。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流过全身，洗净了一身尘埃与阴霾。
就这样，一点一点。从乱蓬蓬的杂草里剥出一个洁净的他。
李衍站在卧室门口。
现在他又是他了。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程之遥拉着他的手。她和他并肩坐在床边。
李衍垂着脑袋坐着。又偷偷看了看她。
他穿着干净的衣服，浑身也香香的。但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悄悄挪得近了一点。
又近了一点。
到最后很近很近了。
他轻轻地，把自己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
程之遥也在垂目看着他。
李衍冲她笑了一下，带点不好意思，又带着期盼和恳求，尽力想表现得好一点。害怕再次被抛下。
程之遥忽然伸手拥住了他。
这个拥抱由浅及深，很不寻常。手臂一点点收紧，力度缓慢增大，紧紧将他困在双臂间，尽可能贴近自己。直到胸腔挤压，呼吸困难，连肋骨都在痛。
不够。还是不够。
心底像是被什么在油煎炙烤。她带着人直接倒在了床上。手臂继续收紧，肌肤相贴，却不带一丝情欲，而是比情欲更浓烈、更迫切的、融为一体的欲/望……
想要融为一体。想要彻底融为一体……
这是她缺失的那部分。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属于她的那部分。
李衍被她勒紧在怀里，近乎无法呼吸。
可是好幸福。
不需要说一句话。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眼角闪着幸福的泪花，又渐渐昏睡过去……
身体还是虚弱。昏睡的时间总是很长。
半梦半醒间，身边温热的人好像在悄悄抽身离去。他梦呓着要抓住她的手，然后感觉到一只手轻揉他发丝，低声说着什么，安慰着他。
他依恋地蹭了蹭那只手，又陷入梦乡……
“砰！”一声爆炸让他惊醒。
李衍惊慌坐起。
身侧空空荡荡。他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卧室，循声向前。
爆炸是从厨房中传来的。而厨房房门紧闭。
李衍焦急地敲着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进去查看。
这时，门开了一条缝。
程之遥出现在门缝里，神色很镇定，安慰他没什么事，让他回去。
可李衍已经看到了灶台上爆炸的砂锅和一滩可疑糊状液体。
“你怎么能做饭呢……”他焦急而虚弱地说，从门缝挤进去想要掌勺，“你根本不会做这些啊，还是我来……”
程之遥温和而有耐心地把他劝出去，带回了卧室，告诉他现在吃饭还早，她并没有做饭，等到了饭点会叫他起来做饭云云……
又把他按进了松软的床铺里。
李衍陷在云朵一样的被子里面，渐渐又昏睡过去了。
只是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门外有交谈声，刻意压低，还有人走来走去……
李衍挣扎着想要睁开眼。这时门开了，一只手抚上他额头，温和地叫他起来吃饭。
餐桌上是一桌易于消化的食物，丰盛而营养，是程之遥找专业的厨师上门做的。李衍想说我可以做饭的，但程之遥止住了他。
“你要快点养好身体。这样我就能吃到你做的饭菜了。”她亲了亲他额头，说。
于是李衍就很努力地吃起饭了。
他在半梦半醒间，在熟悉的家里，一点一点修复着破损的身体。每当睁开眼，他总能看见她在身边，温和望着他。这时，他就会觉得很安心。
只是半夜惊醒，他会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惊慌失措地确认她的存在。在感受到她的体温后，他才能重获安心。
有时，半梦半醒间，他也会隐隐约约听见她跟谁打电话：“再给我一点时间……需要好好休息……”
他不安地问是谁的电话，她只是轻松地告诉他是一些公事，然后给他一个温柔的吻。于是他继续沉沦在这场美梦里，不愿醒来。
身体在一点一点修复，混乱的神智也渐渐修复如常。
就算沉浸在美梦里，李衍也意识到，她真的很有耐心，耐心到有点不正常。
现在真的很好。每天一睁开眼，就有她在身边。但就是太好了，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有话没说。他感觉得出来。
她每天陪在他身边，一点也没有去工作的意思。工作对她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她竟然愿意整天守着自己。这太反常了。
他在这每日平静的幸福中感到一丝不安。是否会有那么一天，当他睁开眼看，她再次消失不见？
这幸福的场景是否又是最后的告别？
“你去工作去吧。”一天早晨，他这样对她说，“不用一直陪着我的，我已经彻底恢复了。我会等着你回来。你……你会回来吧……”
他小心翼翼看着她，手却紧紧挽着她的胳膊，不愿放手。
程之遥笑了。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她说。
“那，那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李衍小心地问。
程之遥看着眼前脆弱又充满期盼的清亮眼睛。
耳边又响起低沉森冷的声音。
——一个星期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让他好起来。
——然后，我要你立即离开，永远别再见他。别再加剧他对你的任何情绪。
“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李衍追着她的眼睛，问。
程之遥笑了笑。
“当然不是。等你好一点，我才能放心去工作啊。”
她低头，吻在他额际，低喃：“你现在这么瘦，我怎么放心……”
于是李衍开心起来。仿佛过去安静美好的岁月就会在不久的将来等着他。
“我会好好吃饭，很快好起来的。”他靠在她肩膀，依恋地说。
“那你要快点好起来哦。”她抚摸着他的发丝，笑得很温和。
于是李衍努力好起来。
他每天努力吃饭，努力养好身体。他不想成为拖累她的人。
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可越是健康，心底越是泛起不自觉的焦虑。
他渐渐能感受到，在她每天看似轻松的笑，和温柔的行动中，所潜藏着的沉重；他也能感受到，她凝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所藏着的痛苦，与离别的暗示……
他见过这样的眼神。
真的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渐渐意识到了最终将会发生什么。那是不可能改变，只能被暂时拖延的注定未来。可能发生在现在，也可能是明天。
可他不敢面对，也不敢深入地去问，怕眼前的梦境，一碰就碎。
李衍紧紧闭上眼，搂紧她的胳膊。
就算是梦也没关系。如果是梦，他就要永永远远生活在梦里……
然而，然而……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
第307章 最终诀别 学姐对学弟许下爱的诺言！两……
那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依偎在一起，看着同一本书。
程之遥翻着书，臂弯里搂着李衍。李衍靠在她怀里看, 她翻一页书, 他喂她一瓣小橘子。
经过几天的修养,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 情绪也渐渐归于平静。
阳光从窗台照进来, 暖风吹, 窗纱拂动。
气氛温馨平静。
书页翻到末尾。
程之遥伸了伸懒腰，满意放下书。
“人生就该这么过啊。”她抚摸着他肩膀, 惬意的样子, “看看书，养养花，喂喂小猫……”
李衍蜷缩在她身边，下巴搭在她肩膀, 一边给她喂小橘子，一边仰着脸笑着听她说话。
程之遥吃着小橘子，拍着他肩膀：“你重复一遍，幸福的生活, 该怎么过呀？”
李衍就痴痴笑着：“和你一起看书, 养花，喂小猫……”
“不对不对, ”程之遥说，“你要跟着我说啊，别乱改词。”
李衍“哦”了一声，甜蜜地跟着她重复了一遍。
学姐每天都会在他耳边念叨这些，他早就会背了。但就是喜欢跟着她一起说啊。
然后她又说：“还得早早起床, 起床去跑跑步啊，晒晒太阳，每天都很心情舒畅……记住了吗？”
李衍点头，跟着她复述，早早起床，跑跑步，晒晒太阳……
程之遥满意顿首。
她又说：“还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李衍撒着娇依言复述。
程之遥：“无论是不是一个人，都要做好这些事……”
李衍不说话了。
程之遥低头，去看他的脸。
“李衍？”
李衍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弹。他的睫毛颤动着，隐隐挂上了几粒细小的水珠。
程之遥双手托起他的脸颊。她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潮湿了。
“李衍。”她盯着他的双眸，郑重重复，“无论是不是一个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得记住这些，每天都要做到。”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李衍眨眨眼，逃避着什么似地，不要看她，“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呀……我们、我们以前每天都这样子的……”
程之遥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李衍。”她定定望着他，捏紧了他的双肩，“就算是你自己，你也必须做好这些事。”
李衍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的眼中已经被泪水盈满，却还努力撑着，不愿落下。
“不会是我自己的，”含着泪，他勉强扯出一个笑，“你说过，你会在我身边……”
“李衍。”程之遥强迫他看自己，手臂上的力量传导在他肩膀，“你能做到的。无论在哪里，无论发生什么。”
李衍含着泪望着她。
“没有时间了。”他绝望地说，声音带上了几丝颤抖，“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程之遥垂眸。
这是在默认。
梦一般平静的假象终于被戳破。
李衍的眼泪坠落下来。
他这几天情绪已经渐渐归于平静，此刻却突然爆发。
“为什么？”他颤抖着紧握住她的手，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抛下我，为什么突然离开！一定有苦衷对不对……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啊……”
程之遥胸口起伏着，回避着，绷着嘴唇，没有回答。
“是因为我爸对不对？”李衍流着泪，去追寻她的眼睛，“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程之遥看着一边，没有说话。不否认，便是默认。
果然。
“我就知道是因为他，”李衍的怒火燃烧起来，“他总是这样，不顾我的意愿！”
又拉住她的手，哀哀恳求。
“我不要我爸的祝福了，”他流着泪说，“这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愿意，我也愿意，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意见？不要和他谈了，他从来没关心过我的想法，我也不需要他的祝福，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只要我们在一起……”
“李衍。”程之遥开口打断了他。
她望向他的眼睛：“其实你爸爸说的是对的。只有回到他那边，你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你的音乐你的未来，你需要的一切资源，比在我身边要好得多……”
“可我的未来就是你啊！”李衍流着泪，执拗，“什么音乐什么未来，你早就知道我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我根本不想要他什么资源，我可以靠自己，我……”
“可是如果是我不可以呢。”程之遥说。
李衍挂着泪，怔了一下。
程之遥望着他的眼睛，又回避开：“那是你爸，他当然不会对你怎样。”
可我又有什么资本跟他对抗……
李衍愣愣看着她。
“他拿什么要挟你的？”他问。
程之遥不说话。
李衍瞬间站起。
“我去找他！”他生气地就要走。
程之遥拦住他。
“不用去了。”她低声，说出残忍的真相，“我已经答应了他，再也不见你。”
李衍愣愣看着她。
“你答应了他这个。”他喃喃，脸上的血色都消失了。
李衍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他瘫倒在她脚边。半晌，绝望看向她。
“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他质问着，眼泪重新涌了出来，失控地哭泣，“为什么给我希望……这几天又算什么！”
“因为我跟他做了一个交易。”她轻声说，“他答应了我一个条件。所以我来见你。”
李衍这下彻底被击碎了。
程之遥望着地上的人。他像断了线的木偶，被人遗弃，瘫在地上，无助哭泣，那么多的泪全涌了出来，悲伤能把人淹没。
她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李衍直接拍开她的手。
他坐在地上，泪水不停流淌，眼睛哭肿了，怨恨地看着她。
程之遥却不顾他的抗拒，坚决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李衍生气地推她、咬她肩膀，哭着试图从她怀里挣脱开。可她依旧非常坚决地抱着他，那么大的力气，仿佛海枯石烂，天崩地裂都不会放开。
李衍的抵抗渐渐弱了下来。他攀在她肩膀上，痛哭出声。
眼泪将她整个肩膀都浸湿了。李衍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他靠在她肩膀上，呆呆流泪：“你跟我爸谈的价码是多少？”
“很高。”程之遥说着，顿了顿，“你爸确实挺重视你的。”
李衍冷笑一声。
“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他无比绝望，“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说：“你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
他惨笑：“无价之宝……会有人轻易把无价之宝抛弃吗……”
程之遥抚着他柔软的发丝：“珍宝不一定要自己拥有，只要知道他好好地在那里，只要知道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好好地存在，便也不算太难过……”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难过！”他推开她，生气地说。
说着，却又流下泪来。
他扑过去，握住她双手。
“就算是你答应了他，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他带着微薄的希望，流泪恳求，“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让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就像这几天，他也让我们在一起了……或许，或许我再死一次就可以……”
眼睛飘向一边，寻找着尖利物体。
“李衍！”程之遥厉声喝止，“别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能！”李衍流泪，偏执而坚定，“如果他不同意，我可以再死一次！”
程之遥悲哀地望着他。
“你觉得再死一次，就能改变什么吗？”她轻声说。
李衍愣住了。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程之遥舒缓了神色。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
“你知道我见到你爸爸时，我看到了什么吗？”
李衍无声地流着眼泪。
“我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她擦去他的眼泪，淡淡地说，“我看到了自己日后是怎么卑躬屈膝，费尽心机地讨好他，以求让他认可我们的关系。我会把一大半精力都花费在家事上，我会失去自我，和现在所有的一切。这就是我以后的日子。这样的未来，是你所希望的吗？”
李衍眼泪汹涌流淌，使劲摇着头。
程之遥抚上他的眉眼，慢慢下滑，先是鼻梁，再是脸庞。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烙印在心里。
他闭着眼睛，流下泪来，终于控制不住，去吻她的手，渴望获得她的一点垂怜。
程之遥抑制住心中的酸楚。她缓缓说：
“过去我很天真，也以为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不用管别人的意见。可是当我真正面对你父亲的时候，我才发现，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什么砝码也没有。”
手指定格在他的唇瓣上。她擦去他两颊的泪，轻声：“就算今天你已死相逼，强求在一起，那以后呢？下一次呢？主动权依旧掌握在你爸手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拆散我们。”
“你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吗？”她吻上他的额角，喃喃说，“我会失去我的事业，也会失去你。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李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内心的绝望也越来越大。
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真的有可能发生的。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那就这样了吗？”他哭问，“就这样子结束了，再也不见了吗？”
他紧握着她双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你如果走了，我立刻就会死……”
“你不能死。”程之遥捧起他的脸，坚定地说，“因为死了，我们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李衍泪水慢慢停下。
他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希望。
程之遥望着他。望着他哭肿的双眼。
她的心里突然也燃烧起了一团火焰。
尽管她知道，接下来说的话，不一定能实现。
“如果你愿意等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脏跳动，“等我有了能力，等我不再受你爸的牵制……我就会回来找你……我是说，如果你愿意……”
李衍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愿意！”他扑到她怀里流泪，“我愿意等你……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一定不要忘了……”
程之遥紧紧拥住他。
“好好活着。”她在他耳边深深呼吸，“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等我有能力时，就回来找你……”
李衍流着泪使劲点头：“我会好好活着，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等着你来找我……你、你要快点回来……”
小猫喵喵叫声传来。程之遥把他更紧地搂进怀里：“我把小鱼留给你，你要照顾好它，还有你自己……等我回来……”
李衍依偎在她颈侧，流泪：“我会照顾好小鱼……我会和小鱼一起等着你……”
“好好吃饭，要健康地活下去，不要哭泣，不要一直流泪。”
“嗯。我会好好吃饭，我会好好锻炼健康地活下去，我也会很少流泪的……”
程之遥更深更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松开手臂，就要抽身离去。
李衍却依旧紧紧抱着她。
“我恨你……我好恨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他哭着说。
程之遥搂住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给我一个期限，”他在她耳边轻声，带着眼泪的潮气，“什么时候你会回来……”
“没有期限，我也不知道要多久……”程之遥埋在他颈侧，“你如果不想等，也可以不等……”
李衍搂着她脖子，流泪。
“我会好好活着……”他轻声说，“我会把自己照顾好，我会等你回来找我……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要忘了我，我会等着你，我会一直等你……”
第308章 相见时难 学姐为了和学弟美好的未来努……
程之遥她们的新游戏, 到底还是平稳上线了。
借助铖嘉集团的渠道，游戏在整个互联网得以顺利铺开，再加上合理的运营, 造势很猛, 一时风光无二。
她们也终于见识到铖嘉集团的全渠道网到底对游戏发行能带来多么恐怖的助益。
相比起第一个游戏时捉襟见肘的推广, 眼前的光景, 才能真正算得上轰轰烈烈。
而这个游戏, 也让她们公司再一次登上新的台阶, 真正被大众所知晓和认可，跻身新兴的一流游戏制作公司行列。
由于《帝皇攻略2》本身制作就相当出色, 再加上全渠道的造势, 上线没多久就成了当下最火热的游戏，各平台关于游戏的讨论层出不穷，街头巷尾都能看到这款游戏的身影，甚至线下手机店的样品机也必然配备该游戏, 以作为测试手机帧率的标准。
随之而来的，还有游戏流水的大幅度提升。不但资金链问题迎刃而解，还带来了海量的现金流。
所有的危机，几乎是一下子解除了。
办公室里。
“你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铖嘉这么痛快就收手, 还愿意给你们这么大的牌面的？”电话那头, 刘姐好奇极了，“老妹儿, 你别不是手里拿着铖嘉老总的裸照了？”
“刘姐……”程之遥苦笑着捏鼻梁。刘姐就是这样，老爱开玩笑了。
不过到底还是不愿提起她跟李衍的事。她只说，她跟铖嘉进行了谈判，说服了对方，让她们有了三年的缓冲期限。
刘姐显然不相信随便谈一谈就能改变铖嘉的作风。不过见她总不愿意说, 刘姐便也不强行问下去了。
“我是不知道你请的哪路神仙帮忙，”她大大咧咧说，“不过，总被他们卡着渠道的脖子也太不像个事儿了。你说只有三年的缓冲期？那三年后呢？”
三年后……
程之遥眼神冷了下来。
“三年后，情况只会更糟糕。”她说，“就算铖嘉这次被迫收手，下次肯定会使出比今天严重千百倍的手段，更加猛烈的对付我们。国内的市场对我们来说会变得非常艰难，我们必须早点布局，找出新的突破点。”
“不错啊老妹儿，你能想到这一层，”刘姐颇为赞赏，“不过，听话音，你是已经想到应对方法了？”
程之遥微微笑起来。
“国内的市场确实被把持住了，海外的市场，铖嘉的手却伸不了那么长。”
她面前的电脑上，播放着□□关于文化产品出海相关的鼓励政策新闻；而她的手边，则放着一份项目计划书。
计划书的核心是四个字：
——游戏出海。
“既然这里的规则由铖嘉集团制定，那就去外面，闯出一个新的规则来。”
在新游戏上线不久，下一个大型游戏项目就秘密立项了。程之遥她们开始默默布局起海外的产业，瞄准海外市场。
经过一段时间紧张的忙碌，一切终于有条不紊，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紧张的工作告一段落，空闲的时间变多了。
程之遥却依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司。
下班时分，当公司的人都走尽，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盏灯，在漆黑的夜里，略显孤独。
这已经成了程之遥这段时间的新常态。
每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带着猫猫，窝在公司。她办公，核桃就在办公室玩耍，或者去外面四处巡逻。
公司几乎成了她的家。
不为什么。只因每天下班，回到家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搬回了她跟李衍过去住的房子里。房子其实没有那么大，一百多平。可当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却空空荡荡，格外孤寂。
在那短暂的相聚后，李衍还是被他爸爸接回了家。
而窗台上，那盏每天夜里等着她回家的暖黄色小灯，也再也不见点亮。
程之遥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着角落里，那架落了灰的钢琴。
心底好像缺失了一大块。泛着空荡的回音。
原来生命中重要的人离开，就像房子里被搬走一架钢琴，空落落的一大片，却找不到新的东西填满，只能长时间地空在那里，突兀地，不协调地，提醒着某种永恒的失去……
她强行切断自己的思绪。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我可不会动不动伤春悲秋。
明明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程之遥把过去想要实现而没有条件实现的心愿列成一个清单，然后兴冲冲一个一个去实现。
手里有钱了。她先是买了一座大别墅，又把妈妈和爸爸接过来。
以后，她们一家，就可以在这里安家啦！
冯秀芬和程木匠走进女儿买的这座亮闪闪的大别墅。
程之遥走在前边，打开别墅的入户门，笑着给妈妈和爸爸展示，这些年打拼的成果。
冯秀芬愣愣走了进来。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
宽大明亮的落地窗，柔软的沙发，还有漂亮的水晶灯，和柔软的地毯……
一切都是崭崭新的，亮闪闪的，现代化的。
冯秀芬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在过去只有电视里才能看到的这一切。
简直像梦一样。
程之遥又打开通往花园的门。
“妈你看！这里还有花园，平时在这里种点花草乘乘凉，做什么都可以！”
冯秀芬走进花园。
花园打理得规规整整，干干净净。
她愣愣看着，一回头，就看见她的女儿站在身后，笑吟吟看着自己，像一株笔直的白杨，风华正茂，长得那么好，那么健壮。
“这是送给你跟爸爸的礼物噢！”她听见女儿骄傲地说，“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冯秀芬嘴唇突然颤抖起来。
这个一直以来，沉默坚韧，从不轻易掉泪的女人，此时眼眶突然湿润了。
她走过去，仰着头，颤颤巍巍，捧起女儿的脸。
粗糙的手贴在皮肤上，微微有些刮人。那是无尽的岁月的苦楚在掌心留下的痕迹。
程之遥惊异地看着妈妈溢满泪水的眼睛。
“妈妈，你……”
冯秀芬流着泪。
“宝贝，你做到了，你做到了啊……” 她捧着女儿的脸，流泪哽咽着，一遍一遍地说。
程之遥的目光柔软下来。
“妈妈，”她在母亲的掌心中，依恋地蹭了蹭，“我们一家，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之遥没事就开车带着妈妈和爸爸在这个城市里玩。
程之遥兴致勃勃。她空荡荡的空闲生活重新有了事情做，她要让妈妈和爸爸在以后的日子里享受一切！
冯妈妈笑眯眯看着女儿兴致勃勃的脸，听她讲述这些年遇到的奇闻异事，脸上洋溢着为自己女儿感到骄傲的神色。
程之遥规划好了一切。妈妈和爸爸初来可能不太适应这里的节奏，不过没关系。离家不远处就是本市最大的公园，好多妈妈爸爸的同龄人都在那里聚集，不乏老乡的存在，完全可以找到共同语言；妈妈一直很想上学，她要让妈妈上老年大学；爸爸的木雕水平一流，她可以帮爸爸办展览。无论妈妈爸爸想做什么，她都会帮助她们实现。
老两口看起来也很开心。冯妈妈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在花园一角的空地上开辟出一块小菜园，种些菜呀什么的，带着老伴打理；还在旁边种上好几棵果树，是托人从老家寄来的，有苹果和桃子，都是最好最甜的品种。
程之遥劝过两人不用这么操劳，买菜做饭都可以请人去做，很方便的。可冯妈妈坚持说外面卖的不如自己种的好吃。她把这当成一种乐趣，每天在小菜园忙忙碌碌，充实极了。
程之遥有时候也会加入进来——虽然加入了，但也就是捡捡草叶什么的。冯妈妈向来不让她做农活，她就跟在妈妈旁边一边玩一边好奇问东问西。
冯妈妈把菜打理得整整齐齐堆在一边，一边播种新的种子一边说：“这些活你不会做，以后呢，你就请人来帮忙照料这些菜，找那种懂种菜的，要勤打理，菜长得很快，要及时收，不然时间长了就老了，不好吃了，千万别忘了……”
程之遥没听懂话里的含义，她一听干活的事就头晕，左耳进右耳出地。于是一边编狗尾巴草一边撒娇说知道了知道了，有你们在这些事怎么会忘啊。
冯妈妈就宠溺地看着她笑。
程之遥觉得很幸福。每天回到家，她不再是一个人；早上，妈妈会温柔地叫她起床；爸爸笃笃地敲击着小木块，给小猫猫做猫玩具。她好像又回到小的时候，被妈妈和爸爸宠爱着长大。
心逐渐平静下来。
以后，就能一直这样，温馨幸福地过下去了吧。她想。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一天早晨，程之遥像往常一样起床，伸着懒腰。
结果看见妈妈和爸爸打包好行李在楼下的客厅等着她。
程之遥愣住了。
“妈，爸，”她愣愣地说，“你们要去哪？”
冯妈妈在晨光里温柔地看着她。
“遥遥，我跟你爸马上要回老家了。”她说。
程之遥手足无措。
“为什么？”她问，“是不是住得哪里不舒服？”
冯妈妈摇了摇头。
“遥遥，我跟你爸不属于这里，在这里只会牵绊住你。你不应该在我们身上多花心思跟精力，你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你自己的事上就好。”
“怎么会呢妈妈，哪有什么牵绊啊！”程之遥急忙握住她的手，“我们明明在这里一起生活，过得那么好，我完全有能力让我们一家在这里安家落户……”
冯秀芬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遥遥，”她说，“我跟你爸已经年纪大了，早就习惯了西北的生活，留在这里，只会让你多花心思照顾我们啊。”
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不要顾虑我们。不要顾虑任何事。我跟你爸会过得很好的。大胆往前走，不要回头。”
程之遥眼眶红了。
她忽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她的妈妈，用一身的血和汗，在贫瘠落后的小山村里，将她与一切愚昧落后的思想与物质切割开来，像一堵坚实的墙，让她轻盈飞行，飞往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妈妈最后一个想要切割的，是妈妈自己。
“可是你明明一直很想来这里生活……”她红着眼眶，轻声说，“在大城市安家落户，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冯秀芬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脸蛋。
“人是会在一个地方扎根的。”她说，带着释然，“我早就在那里扎根了，习惯了那里，也离不开那里了。”
她双手捧住女儿的脸，眼里逐渐有泪光闪烁：
“遥遥，你做得很好，你真的从那里走出来了。以后你就在这里，立业，成家，再也不要回去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也是我们的家啊。”程之遥红着眼眶，“为什么不能留下。”
冯秀芬很温柔地看着她。
“因为妈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
*妈妈走了。 程之遥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四周变得很安静。她长久地坐在昂贵的地毯上，看着周围亮闪闪的一切，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有些冷。核桃跳到她怀里，蜷成一团。
程之遥抱紧猫猫。
以后只剩你陪着我了。她想。
迟来的悲伤和孤寂在某一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心里的空洞刮着风，呼呼作响。她突然又忘了，自己要去哪，又为什么而来。
程之遥眨眨眼，茫然四顾。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架子上一个小小的模型。
那是她们最初那款游戏的主控形象。
程之遥起身把这小小的模型拿了起来，倒在床上，对着阳光，眯眼欣赏。
她持剑而立，眺望远方，稳如磐石，坚定不移。
每一处轮廓，每一分色彩，都是千挑万选，注入了心血的设计，寄托了设计者最美好的期望。那上面凝聚着的伙伴的讨论、争议、欢笑、遗憾……在这一瞬间全都涌现了出来。
程之遥忽然醒了过来。
“哈，我可还没穷到那种地步呢。”她想，眼里突然恢复了神采。
她站起身，再次精神饱满，神采奕奕，走出门。
去拥抱她的事业和伙伴。
第309章 曲短情长（1000营养液加更^o^/）^……
程之遥又变得忙碌了起来。
她每天泡在公司, 搭建海外业务框架，看起来精力百倍。
或许是太忙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学会了抽烟, 提提神。
她觉得烟雾升起的样子很让人安心。没人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根, 看着烟雾袅袅升起, 静静出神。
损友们开始经常拉她出去玩。
程之遥看着脚边一大筐水气球。
“这是什么？”她问。
“水气球啊。”狄兰拿起一个水气球, 往后退几步, 抡起膀子使劲一扔！
水气球“啪”地爆裂在对面的墙上。那里画着一个圈, 写着“反派”二字。
狄兰递给她一个水气球，一本正经：“把这当成反派, 使劲打！很解压。”
程之遥握着水气球, 满脸黑人问号。
梁钰热心上前：“是不是没感觉？来来来我给你找找感觉……”
说着掏出某个上市集团老总的大幅照片贴上去。
程之遥双手扶着额头，欲言又止，满脸写着“what！？”
“喂你们这……太逆天了，万一被人家知道了还得告我们侵犯肖像权！”
损友们双手拿着水气球晃过来晃过去。
“那又怎样啊！”
“不高兴就要发泄出来啊！”
“没错！打倒邪恶势力！棒打鸳鸯, 可恶啊可恶……”
程之遥摇着头转身要走。
两个小伙伴上前，把她挤在中间不让她走，还学着蜡笔小新的语气说话。
“失恋就要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很多……”
“哭吧哭吧, 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们真是够了！！”程之遥说, “就算我哭也不会因为失恋！”
又捏着水气球，冷酷评价：
“幼稚！”
往外走去。
梁钰狄兰举着水气球站在原地, 看看彼此。
程之遥走了几步。
忽然猛地转身，一个甩臂！
水球“啪”爆在墙上。
“反派”飘飘荡荡滑落在地。
两个小伙伴乌拉乌拉举着手欢呼着又来挤她。
程之遥被挤在中间，也咧嘴笑了起来。
尽管如此，程之遥抽烟的习惯还是没戒掉。
周围的人都觉得她出了问题，可她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虽然抽烟不是什么好习惯, 但这么多人都抽烟，多她一个也没什么。
何况其它地方她都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她觉得自己身心健康，哪哪都棒极了。
当然，除了有时候，梦里会有某个人偷偷跑回来。
“你想不想我？”漂亮的青年缠着她问。
“不想啊。”她在梦里，嘴依旧很硬。
“撒谎。”他说着，软软缠住她，撒娇，“可是我很想你……”
柔软茂密的发丝在脸侧蹭来蹭去。她抱住他，埋首在发丝间，深嗅着他颈的气息，一晌贪欢……
又或者。
“有没有后悔赶我走……”耳旁有一个声音软软地问。
“我没有后悔。”她板着脸，对着电脑，一心工作。
久未听见回音。
她回头。
他依旧在身边，像柔软的藤蔓缠绕着，安静守着她，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她，清浅呼吸喷在颈侧……
有时候却又在流泪。
“为什么要抛下我，”他哭着，脸都哭红了，“我恨你，我恨你……”
她捧着他的脸，想要擦去泪，却总也擦不尽。
“你恨我吧。”她一点一点擦着泪，面无表情，“我不后悔，我绝对不后悔……”
更多时候则依偎在她怀里，很安静。
“我在等着你，你要快点来找我……”
她看向他。
他幸福地眯眼笑着，仰头看着她，脸蛋红红的。
满眼希望。
她动了动，伸手，想触碰他的脸。
……
程之遥睁开眼。
晨光熹微，空气微冷。
身边空空荡荡。
她转过头，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然后把手臂放在额头上。闭上眼，脱力似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你，真的还在等我吗……
*某种东西在啃咬着她的心。 她开始刻意屏蔽掉关于他的一切消息。似乎只有这样，就能驱散那个梦里频频光顾的影子。
然后把更多精力集中在工作上。
海外业务不好拓展。外面的对手依然强劲。好在全球游戏并没有被垄断，她们稳扎稳打，倒也渐渐闯出了一片天。
现在需要的是一款游戏。一款能让她们扬名立万，打出风格的游戏……
忙了一天。
下班时分已经是深夜。
程之遥驱车回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听见旁边的跑车，外放着一首情歌的声音。
程之遥在车窗上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听。
这是一首流行歌曲，最近经常出现，因为旋律很好听，大街小巷都作为bgm播放。
程之遥本来没怎么在意。
只是在副歌的间奏，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旋律。
或许是因为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又或者是跑车音响不错。
她把这一段旋律听得真真切切。
很熟悉的风格，好像听谁弹过。
久远的记忆浮动。眼前浮现出一个弹琴的身影。笑着，弹着一样的旋律。
——我终于知道那句话什么意思了。
那个影子说，脸微微有些红。
——是“我爱你”的意思……
程之遥忽然心颤动了一下。
她打开听歌识曲。
面板上出现音乐识别结果。是一首叫《纸飞机》的曲子。
作曲是Morse。
Morse……
程之遥微微有些失望。
不是他……
绿灯向前。她绷紧嘴角，驱车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她没事就单曲循环着那首歌当背景音。也不知为什么，可能就无聊吧。
歌手用富有感情的嗓音浅吟低唱。
「纸飞机折成旋律，秘密就藏在第十二道纸缝里折了三十一个纸飞机，哪个能飞到你手里……」 程之遥在办公桌前忽然顿住。
她忽然想起来了。
——为什么要学摩斯密码？
——因为，我们可以把重要的话藏进音乐里——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这是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程之遥忽然坐直。
她的心跳了起来。
她从网上下载下这首歌的谱子，找到第十二小节。
她掏出纸笔，对着和弦的节拍，在纸面上，一个一个勾画。
点、点、点、横、点、点、横……
心跳得越来越快。
一段完整的摩斯密码，从第十二小节的和弦开始出现。
她眯起眼，看着纸面上的字，然后曲起一根手指，贪婪地，反复描摹着编译出来的话。
ILL WAIT FOR YOU WHERE WE MET我会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等着你。 她闭上眼睛。
指尖滑过那行字，滑出桌面，却依然悬在半空，没有放下。
有谁在耳边轻轻说：不要忘了我，我在等着你……
我在等着你……
她张开手掌，轻轻地、缓缓地，在虚空中抚摸着，沿着某种曲线。仿佛那里有一个轮廓在那里。她无比熟悉的轮廓。
半晌，她垂下手，重重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头向后垂仰着，呼出长长一口气，无声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