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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他算哪根葱。

    戴柯五官扭曲, “现在就开始?”

    梁曼秋轻轻盈盈,“嗯。”

    戴柯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晚上九点十五, 离睡觉不到一个小时。”

    梁曼秋:“背半个小时单词, 剩下十五分钟洗漱, 够了吧?”

    戴柯食指刮了下下巴, “你每天学习都安排得这么紧张?”

    同一屋檐下, 一起生活两年半,戴柯好像第一次关注到梁曼秋的作息,跟他如此迥异, 有时差一样。

    梁曼秋点点头,“周五多完成一点,周末可以轻松一点。”

    简直像老师才能说出来的话。

    “快点,”梁曼秋轻声催促, “你两个星期没去上学,一定落下不少功课,赶紧捡起来。”

    戴柯:“有什么区别?”

    只是班级倒数第七和倒数第十的区别。

    梁曼秋目光四处搜寻,分房之后, 戴柯房间不再满满当当,书架的书少了起码一半,数目一目了然,“你从学校带回来的书呢?”

    “没带。”

    两周前的周五,戴柯在男厕揍完高子波,逃也似的, 骑车飞奔出校门, 别说书,连装了零钱的书包都没带。

    梁曼秋斟酌一瞬, “哥,要不你跟我一起背初一下的吧。”

    戴柯难以置信,“我还学初一的?”

    梁曼秋:“中考也考初一的内容啊。”

    戴柯无话可说。

    “走啦。”梁曼秋隔着衣袖拔戴柯的胳膊,拔不动,几乎要抱住来拽他。

    有一瞬间,戴柯好像感觉到一股柔软的碰撞,熟悉又诱人,浑身一僵,汗毛倒竖的警觉,他立刻抽了手起身。

    “走啊,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

    梁曼秋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

    走了几步,记起来,“哥,要搬一个椅子,我那边只有一张。”

    戴柯装耳聋。

    梁曼秋只好回头抱了他的椅子。

    戴柯想不起上一次在家学习是什么时候,屁股沾凳,下意识抬膝顶桌,翘起椅子前腿。

    小梁老师轻轻用记号笔敲了一下他的膝盖,“腿放下来。”

    “这都要管?”戴柯不情不愿放下腿,拉近椅子,椅背也不靠了。

    梁曼秋默默地掏出英语书,翻开Unit 3的课文,上面已经用记号笔划出各个生词,标注了读音和中文意思。

    然后,再找出MP3,逐个翻找录音文件,分了右耳耳机给戴柯。

    戴柯接了,“不是背单词么,怎么翻到课文部分?”

    梁曼秋选中录音文件,塞好耳机,按下播放,“单词放到具体语境,才能加深理解和记忆,你直接啃单词表么?”

    啃空气还差不多。

    戴柯塞好耳机,左手拄着脸颊,盯着摊开在他们中间的英语书。

    忽地灵光一闪,或说被电了一下。

    皱眉,撩起眼皮,懒散地喂一声,“你跟他也是这样一起写作业?”

    录音前奏开始,靠近他的耳朵堵着耳机,梁曼秋听不太清他说话,“一会再说。”

    她拉过草稿纸和铅笔,随手抄写生词。

    两个人的脑海出现不同的画面:梁曼秋想着短文展示的情景,戴柯想象梁曼秋和那个z自习的画面。

    图书馆一般要求安静,他们怎么交流,咬耳朵?

    第一遍录音结束。

    戴柯收心学习的第一节课,以走神告终。

    他重复问题,“你跟他也是这样一起写作业?”

    梁曼秋沉浸其中,反应慢了一瞬,“什么这样那样?”

    戴柯一时被问倒,总不能说像他们一样亲近。他们在流言里溺过水,更不适合暧昧词眼。

    “一起听MP3。”

    梁曼秋只当戴柯研究尖子生的学习方式,“没啊,他听他的,我听我的,我们节奏不一样。

    耳机里又传来相同的前奏。

    戴柯瞄了一眼,MP3设置了单曲循环。

    “要听多少遍?!”

    梁曼秋:“听到背下生词为止,最好课文也能背下来。”

    戴柯:“那得听到天亮了!”

    梁曼秋不疾不徐,“哪有那么夸张,听三五遍大概眼熟,再针对性默写一下,差不多了。”

    她分了他草稿纸和铅笔,“动动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戴柯刚想发话,梁曼秋嘘声,随着前奏过渡,开始听第二遍。

    视觉落差,戴柯的注意力全在梁曼秋嘟起一瞬的嘴唇上,饱满湿润,如玫瑰果冻,一定是Q弹的口感。

    他没来由咽了一下口水,饿了。

    戴柯的喉结落在梁曼秋的视线边缘,侧面看,滚动效果更加醒目,她走神一瞬,低头抄抄写写。

    戴四海穿过走廊,准备去阳台撑衣服,不由在房门口驻足。

    小房间只剩下细弱的笔触声,书桌前两道背影,一个宽厚壮实,一个瘦小玲珑,年龄像差了三五岁,宛如高中生辅导小学生作业。

    这符合戴四海幻想中的兄妹关系,互帮互助,一起向上,最重要的是,家长可以当甩手掌柜。

    他一时不敢多问,怕打搅了这份安宁,轻手轻脚路过,第一次在家像做贼。

    第二遍炼狱终于结束。

    戴柯又开口,像剧场广告,绝不迟到,“他成绩很好?”

    这回,梁曼秋的反应没有延时,“滨中初中部的学生,学习都很牛。他们经常说自己已经‘保送’滨中高中部,就是最后一名也能有滨中高中部保底。”

    而他们翠田初中的学生,连全市最次的翠田高中都无法保底,不少学生完成义务教育,要不从学校卷铺盖直接进厂打工,要不中考走过场,拿了毕业证去上职校。

    若不是家里有档口,戴柯也是厂弟预备役。

    戴柯不死心,“跟你比起来?”

    梁曼秋说:“应该差不多。”

    好一个差不多。

    吊车尾的心碎得七零八落。

    梁曼秋扭头看着戴柯,“哥,你好像对他很好奇?”

    戴柯用铅笔敲敲课本,板起脸:“专心听录音。”

    录音重复五遍,枯燥不堪,戴柯拄着脸颊,紧皱眉心,若不是还有一个假想敌吊着精神,早瞌睡过去。

    梁曼秋摘了耳机问:“我试着背一下,你呢?”

    戴柯随口应了声。

    梁曼秋把课本推到戴柯那边,“你帮我听写。”

    戴柯直接盖上课本,“你自己听。”

    梁曼秋一针见血,“你是不是还不会读?”

    戴柯扯了耳机,双手拄在桌面,“你当我小孩子?”

    “不会读很正常,我也有不会的部分,多看多练就好了。”

    梁曼秋很耐心,不再劝学,翻开课本单词表,盖住英文部分,照着中文默一遍。

    戴柯捡起两只耳机,一起塞上,抱臂继续听经文。

    等戴柯勉强背完,梁曼秋合上课本,小心翼翼问:“哥,明天你还去网吧么?”

    这两周戴柯被剥夺休息日,一直没有外出,早该手痒了。

    戴柯伸了一个懒腰,甩甩脖子,嘚嘚作响,“又想上Q?”

    梁曼秋抹平书角,“周末嘛,应该放松一下。”

    戴柯单手逐个捏指节,脆生生的声响,像斗殴前的挑衅。

    “不去,我要学习。”

    梁曼秋仰头,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就看戴柯能坚持几天。

    “书都没带回家……”

    “我明天就回学校拿。”

    戴柯站起来双手抄裤兜,运动夹克衣领不知道忘了折下,还是特意立起,看起来像拽哥装酷。

    “他叫什么名字?”

    戴柯狐朋狗友众多,梁曼秋怀疑他能打听到周舒彦的详细信息,包括家庭住址,电话,甚至照片等等。

    梁曼秋起身整理桌面,“你又不认识他。”

    戴柯:“就因为不认识,更要知道。万一哪天他把你骗走了,我们连他真名都不知道,怎么报警追踪?”

    梁曼秋一愣,“哪有那么夸张。”

    戴柯说得煞有其事,“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成绩好,又不是人品好。再怎么说也是个男的。”

    梁曼秋垂头沉思,倒没觉得戴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只认识周舒彦一人,不了解其他人对他的评价,确实不好评价他的人品。

    戴柯抬肘,轻撞梁曼秋的胳膊,“嗯?”

    梁曼秋抬头看着他,轻轻一叹。

    “嗯?”戴柯又撞一下。

    梁曼秋:“我想想。”

    戴柯不满,淡嘲道:“说个名字还要想,那么宝贝?”

    “不是宝贝。” 梁曼秋必须解释,否则不安的是自己。她可不想和男生套上暧昧的名头。

    “嗤。”戴柯不相信她的鬼扯,心中已经给她定性。

    无奈蔓延在彼此之间,原因各不相同,却一样阻碍他们,澄明的关系由此变得扑朔。

    “哥,要不这样,”梁曼秋说,“上学期期末考试你倒数第十——”

    戴柯插嘴,“隔了一个寒假,有必要再提么?”

    梁曼秋顿了顿,“如果你能进步十个名次,我就告诉你。”

    戴柯:“就一个名字?”

    “你还想知道什么?”

    梁曼秋搜肠刮肚,好像除了名字,她对周舒彦的了解跟戴柯差不多。

    戴柯冷冷睥睨,“他算哪根葱,值得老子为他好好学习?”

    梁曼秋奇道:“哥,学习当然是为自己,哪里是为别人,你的分数又不会给他。”

    是了,滨中初中部的尖子生,哪看得上吊车尾的分数。

    “想得美。”

    戴柯扔下一句话,扭头走出梁曼秋的房间。

    梁曼秋跟促销小妹似的,追到门口,“哥,试试嘛,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第43章  这次他似乎真的要洗心革面。

    也不知道戴柯的热情可以维持多久, 梁曼秋次日早起,他的冲动起码还在。

    早餐戴柯要走她的一只耳机,扔下餐碗, 换了鞋, 出门下楼, 风风火火骑车走。

    “哥, 你去哪里?”梁曼秋带着耳机洗碗, 反应慢一拍,只来得及追出阳台,探头往楼下吆喝, 声音很少这般中气十足。

    戴柯抬了一下手,只告诉她听见了,没有回答。

    难不成又去网吧?

    梁曼秋心里第一个反应。

    可是不对呀。

    戴柯去网吧从来不会骑车到公车站,怕车被偷。

    梁曼秋一头雾水, 折回厨房继续洗碗。

    她的周六通常安排写作业,周天再看一些课外书。昨晚刚结交的“学习队友”放她鸽子,并不影响她的计划。

    约莫一节课后,开门动静传来, 梁曼秋走出房间,只见戴柯去而复返,单肩背着他的双肩包,明显比以往更沉甸鼓囊。

    梁曼秋一顿,“哥,你真的回学校拿作业?”

    “废话。”戴柯径直走进梁曼秋的房间, 卸下书包, 搁在昨晚他没搬走的椅子上。

    恰好瞥见桌上摊开的信纸,字已写了几行。

    梁曼秋字迹娟秀, 内容一目了然,想不看清楚都不行。

    z同学:

    展信佳!

    开学碰到一点小事,没有机会上网,忘了跟你说一声,不好意思。

    最近搬家了,原来的电话停了,等有了新电话我再联系你。

    这学期学校电脑更新了,登Q有一点麻烦,可能要写信跟你交流。

    信纸余留一截空白,戴柯收回目光。

    移动通讯日渐发达,搬家后戴四海没再迁电话线过来,只留了一部只能电话短信不能上网的旧手机在家里,方便联系。

    戴柯说:“你还打算告诉他家里电话?”

    梁曼秋无辜道:“我还没说呀。”

    “他打来一条我挂一条。”平时手机的确在戴柯手里,但他嫌老人机笨拙难用,从来不带出家门。

    梁曼秋:“女生打来找你的电话,我可从来没挂过,找不到你还给你留言。”

    去年国庆丁莉莉打来的就是。

    戴柯:“我批准你挂。”

    他一本一本地从书包抽出课本,拍在桌面,响声就是他的脾气,声声减弱。

    “期中考试进步十名,就告诉我他的名字?”

    梁曼秋欣然,“对啊,哥,你一定可以的。”

    戴柯:“我还要他的Q号和手机号。”

    梁曼秋哑了哑,“太多了吧。”

    戴柯扯了一下膝盖裤子,坐到椅子上,“多什么,档口快餐还有送汤送饮料,你送两个号,怎么了?”

    就是梁曼秋不说,戴柯迟早会顺藤摸瓜找到周舒彦的信息,比如Q空间的访客信息,打进家里的手机号码。

    如果能换来戴柯的进步,梁曼秋倒是会“出卖”一下周舒彦。

    她说:“十五名。”

    “十五?”戴柯说,“才过了一个晚上你就涨价?”

    梁曼秋点头,“阿伯说过,其实汤和饮料的成本已经算在快餐钱里了,不能做赔本生意。”

    戴柯:“你平时都跟老戴聊什么鬼。”

    梁曼秋磨他,“可以吧,哥?”

    戴柯拿过旧手机,翻找通讯录打电话。

    等待接听中……

    “哥,十五名,就这么说好啦?”梁曼秋坐回自己椅子,摇着戴柯的手肘。

    戴柯稍稍振臂,甩开她,跟接通的手机说:“老宁,起床了么?我问你一个事。”

    梁曼秋噤声,不打搅他打电话。对方大概是他的同学或者其他熟人,男生无疑,他们男生之间总爱“老X老X”地称呼对方。

    老宁咆哮:“大D,不是吧你,周末大早上就打电话吵醒人。”

    戴柯终于有机会骂别人,“几点还没起,昨晚做贼去了?”

    老宁:“你停学在家睡撑了吧?”

    戴柯:“别废话,哥问你,这周作业写哪里?”

    “哎?”老宁的瞌睡虫全跑了,“我没听错吧,你真的是大D么,太阳打西边出来,竟然问作业?!”

    戴柯:“快点,耽误老子写作业,回头你给我写完。”

    老宁哈哈大笑,“你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失恋了?表白被拒了?”

    戴柯直接喊了对方全名。

    “好好好,”老宁说,“你等一下,我现在起来马上给你看看。”

    戴柯随手拉过梁曼秋的钢笔和纸,准备记录,不小心拉到她的信纸,又被她挪回去,替换上草稿本。

    他单手打开钢笔笔帽,在草稿本上听写,眉心渐紧,“靠,有病吧,那么多?”

    老宁:“大D你不懂了吧,这只是正常的量。”

    “谢了,滚吧。”戴柯挂断电话,扔下手机。

    初二比初一多一门物理,作业任务比初一繁重一点。

    梁曼秋问:“哥,你比较擅长哪一科?”

    戴柯:“体育。”

    梁曼秋瘪了下嘴,“我的意思是,卷面考试的课程,语数英史地生物。”

    戴柯继续诚实,“没擅长的。”

    梁曼秋字斟句酌,“相对擅长?”

    戴柯又开始胡说八道,“睡觉。”

    梁曼秋:“哥!”

    戴柯发了会呆,像梁曼秋刚来戴家时一样,进入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局促不安,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困难。

    学习对于戴柯就是一个新环境。

    他抽出物理书和习题册,“先写物理。”

    初二上学期才开始学物理,落下的进度相对其他科目少一点,其他科目的落后进度按年度计算。

    这学期戴柯只去了一周学校就停学,物理课本崭新挺括,连折痕也没有。

    他老老实实翻开第一页。

    “先把课本和例题技巧背下来,其他题目都是由课本变化出来的。”梁曼秋轻轻嘱咐一句,也继续她的进度,回到信笺上。

    戴柯乜斜眼看他的新同桌,考上都不曾这样“作弊”。

    冷不丁开口,“你要写几个字?”

    “啊?”梁曼秋停笔,扭头茫然对上他的眼神,“考试作文才限制字数吧。”

    戴柯:“这年头谁还写信,老土。”

    “不用你写,不用你看,”梁曼秋又改口,“谁叫你不带我去网吧。”

    她埋头不理他,察觉他的目光,皱眉,竖起左手挡了挡。

    “哥,你看你的,偷看别人写信不礼貌。”

    “求我都不看。”戴柯回到空白如新的物理书。

    梁曼秋简要回答了周舒彦信中的问题,再随便聊两句课程进度,便收尾署名,折好信纸,等一会去邮局寄出。

    戴柯决定改过自新的第一个周末,除了中午懒觉睡得多一点,其余作息基本与梁曼秋同步,勉强完成周末作业——起码像考试一样,懂的全写,不懂的靠懵,不留空白。

    周一清晨,梁曼秋进卫生间前,顺手敲戴柯房门,喊醒他。若是她洗漱出来,戴柯还没开门,她就直接开门进去掀被子——这属于早上喊醒期间的特权,不用敲门等待。

    戴柯照常骑车载梁曼秋,路上碰上熟人,只打招呼,不再跟人PK。

    厕所涂鸦、打架、停学,初二开学风波迭起,戴柯在翠田初中知名度再度暴涨,风波后首次露面,还不避嫌地和绯闻女主角呆一起,一路回头率畸高。

    “梁曼秋,”校门近在眼前,车流量渐大,戴柯不疾不徐踩着车,叫了她一声,“要是再有人说你,你就当面叼他,叼不过你就来找我。”

    梁曼秋一点即通,嗯了一声。这两周独自上学,她早已习惯孤独,自动屏蔽外界声音。性格内向,爱好学习,恰好能让她在相对封闭的小世界里自足。

    只是惊奇,戴柯什么时候学会了明面关心人?

    虽然表达方式粗鄙了一点。

    她入乡随俗:“我当他放屁。”

    戴柯:“你能不能学两句脏话骂人?总是被人欺负。”

    梁曼秋嘀咕:“就你欺负我。”

    “说什么?”晨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戴柯扭头问。

    梁曼秋改口,“哥,你还会打架吗?”

    戴柯没应。

    “不要再打架吧,”梁曼秋说,“哥,别再停学了,我不想一个人上学。”

    戴柯扔来一句,“你就是懒得走路。”

    梁曼秋瞧了一眼坚挺的脊梁,不恼反笑,“就不走。”

    戴柯:“懒猪。”

    梁曼秋:“你才是。”

    戴柯:“等我毕业了看你怎么办。”

    梁曼秋:“到时14岁,我就自己骑你的车,往后座装书包篮子。”

    他们偶然谈论未来,天真而肆意,只有畅想,没有忧愁,跟行道树上小鸟的啁啾一样,无忧无虑,嘈杂不休。

    校门口有一道缓坡,戴柯习惯性站着骑,跟人力车夫一样吭哧吭哧。这成为梁曼秋每天搭车最心动的一幕,少年浑身充满积极地力量,鼓动了她,为她蓄满一天的精神气。

    戴柯的草稿本像身上的冬衣一样,渐渐变薄,课本上的字迹像汗珠,越来越多。眨眼到了热气逼人的四月底,期中考试近在眼前。

    戴柯觉得自己像那头眼前悬着胡萝卜的驴子,夜以继日推磨,就为了吃到梁曼秋笔友z的信息。

    驱动力实属奇葩。

    这次他似乎真的要洗心革面,连老师的忍不住鼓励两句,继续保持这个势头,期中考试准能进步十个名次。

    同学背后议论,绯闻不会是真的吧,难道吊车尾要为尖子生金盆洗手?

    但没人敢搬到明面讨论,没人想沦为高子波。

    停学风波后,高子波和丁莉莉因惹毛了戴柯,也遭遇一定程度的孤立。有些学生可能不是故意为之,心思青涩的年龄,容易成墙头草随风倒,只能跟着大众随波逐流。

    后来又有流言,高子波和丁莉莉报团取暖,偷偷谈起恋爱,在八卦满天飞的差生圈层,实在不足为奇,最多只感叹一句,一朵鲜花插牛粪上。

    期中成绩将会在五一假期结束后公布,戴柯睡了一个天昏地暗的懒觉。

    梁曼秋没再赶他起床,等他睡饱吃足了才突破,“哥,听说Q号久不登录会被收回,我们一起去网吧吧。”

    第44章  我挣钱养你。

    戴柯靠墙壁而坐, 双腿翘起在另一张椅子上,不再手握遥控器,而是捧着PSP, 光明正大打游戏。

    戴四海践诺, 上学收上去, 周末发回来。后来戴柯破天荒把周末时间缩短成周日, 多少引起戴四海怀疑。梁曼秋特地解释, 周六哥哥要和她一起完成作业,戴四海还将信将疑。老子的鼓励体现在零花钱,将儿子抠下来买PSP的钱变相发回去。

    戴柯浅咬下唇, 下颌绷紧,拇指狂击PSP按键,局末松一口气,才懒散撩起眼皮:“又想跟那个男的吹水?”

    “哪有, ”梁曼秋坐在桌子对面,防着戴四海和阿莲从后厨出来,“MP3的歌该换了,听了一个月, 快听腻了。”

    戴柯盯着PSP,说:“MP3给我,我帮你更新。”

    梁曼秋俏丽的脸蛋快皱成包子褶,“哥……”

    戴柯:“哥什么哥,叫爷爷都没用。”

    梁曼秋没法再帮戴柯写作业,突然想不到其他等价交易方式。

    她无助捧着脸, “要怎么样你才带我去网吧?”

    戴柯:“撒个屁谎。”

    梁曼秋:“我上网可以干很多其他事, 又不是非要找他聊天。”

    信件交流效率低下,梁曼秋基本隔周才写一封信, 没再当着戴柯的面动笔。周舒彦信里提过她们翠田初中有人打架闹到派出所,还挨处分停学,问她是不是有这件事。

    果然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那会离戴柯复学已经快一个月,梁曼秋隐隐不舒服,不想旧事重提。后来复习其中考试紧张,已经半个月没回周舒彦的信,没拿家里手机打过电话。

    梁曼秋想了想,“哥,你可以教我玩游戏吗?”

    戴柯:“你只会看书。”

    梁曼秋:“打篮球?”

    戴柯:“跳起来还没我高。”

    梁曼秋东想西想,绞尽脑汁,起身走向收银台。

    戴柯视线边缘捕捉到她的身影,以为她要出去,问:“你去哪?”

    梁曼秋从裤兜掏出半个手掌大的随身记事本,坐到收银台的座机前,“打个电话。”

    戴柯脑袋里警铃大作,看她一眼,“打给谁?”

    “男生,”梁曼秋垂眸翻动小本子,“问问谁可以带我去上网。”

    “反了你。”戴柯难得放下PSP起身,走到收银台边,按下她的挂机键。

    梁曼秋:“你又不带我去上网。”

    戴柯扬手,作势要打她,“你威胁我?”

    梁曼秋飞快眨眼,双手反射性|交叉高举过头,“我就想上网嘛!”

    记忆里的拳头迟迟没落下,戴柯将PSP塞进工装短裤宽大的裤兜,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走。

    背影像上门讨债失败,气鼓鼓的。

    梁曼秋回过神,兜起小本子,追上去,甜甜叫着:“哥。”

    刚才的小摩擦似不曾发生,戴柯掏着裤兜检查零钱,问她:“公交卡没带,你有零钱吗?”

    梁曼秋掏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我带卡了,还有零钱。”

    天鸿网吧。

    还是相邻的座位,梁曼秋刚登Q,又收到周舒彦消息,开场白熟悉:“本人?”

    梁曼秋打字速度快了一些,“嗯,之前学习忙,没有回信,不好意思。”

    z:没事。

    凉慢Q:哦。

    z:好冷漠。

    凉慢Q:啊?

    z:视频吧。

    凉慢Q:什么视频?

    z直接弹出一个眼熟的视频邀请框。

    上网机会来之不易,梁曼秋不太想浪费在闲聊上,点了拒绝。

    她下意识瞥了邻桌一眼,戴柯专注打游戏,似乎对z的信息丧失了兴趣。

    凉慢Q:稍等,我先下一点歌,上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每一次上网时间有限,梁曼秋总是目的明确,以前是为了联系他,约定见面时间,现在是先下歌。

    z:你真的好忙。

    隔着网络,只有文字,没有语气和表情,梁曼秋很容易忽略对方话里的情绪。

    凉慢Q:家里没电脑,上一次网不容易。

    z:又要帮你哥写作业?

    凉慢Q:他现在自己写。

    z:什么时候还去翠田图书馆写作业?

    凉慢Q:可能不去了。

    z:为什么?

    凉慢Q:搬家了,比较安静。

    最重要的是,梁曼秋现在有了其他“学习搭档”。

    她不好直说。

    说了还要打很多字解释。

    z:哦。

    等MP3的歌库大换血,梁曼秋看到z的头像下线灰了,便没再打搅。

    她和周舒彦在现实里没有交集,友情基础不牢固,交流方式单一,一旦单方不小心冷落或者断联,另一方也会渐渐失去兴趣。

    下机前,梁曼秋把z的Q号抄在小本子上,撕下来,欠身贴着电脑桌面推给戴柯,“哥,上次说好的。”

    戴柯扫了眼,没接,“你上次说期中考试进步十五名?”

    梁曼秋点头,昏暗环境,大眼睛越发接近黑葡萄,水灵灵的。

    戴柯:“成绩还没出来。”

    梁曼秋收手,只留纸条在键盘旁边,“学习态度非常端正,值得奖励一下。 ”

    戴柯不知道在犹豫什么,一时没接。

    “你不要?”梁曼秋再度欠身,准备伸手取回。

    戴柯拍蚊子似的,一把拍走小纸片,扫了眼,收进手心。

    梁曼秋摸摸鼻子,“反正对我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

    戴柯没加这个z的Q号,只是存在邮箱。

    驴脑袋前拴着的胡萝卜失去诱惑力,但他已形成推磨的惯性,认真投入了学业。

    这两个月梁曼秋除了上课,基本跟他形影不离,就算周周写信,哪有熬得住不见面。除非他们不打算见面。

    戴柯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搅黄了他们,这个z远离了,还会出现下一个x、y,各种像梁曼秋一样优秀的未知数男生,让她再一次“离家出走”。

    梁曼秋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戴柯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如果恐惧也是青春期的一味,成长里必不可少的一环,他这回舔到了比无能还要苦涩的味道。

    五一收假,期中考试成绩下发。

    戴柯出人意料地进步了11个名次,从原来的下游,变成了中下游,班上正数的第35名。

    班主任见人就夸,在班上说:这道题连戴柯都做对了,你们竟然还有人做错?

    戴柯低头看卷,耳廓泛红,寸头尤为明显。等班主任转身板书,他别扭地小声骂:老子只是懒,又不是蠢。

    半咬着下唇,却不见狰狞,唇边笑容忍住了,眼里得意没藏住。

    班主任听见这一隅动静,望着班上唯一没同桌的大男生,问:“大D,你有什么看法?”

    戴柯:“我没看法。”

    老宁在邻桌蹿火,举手不请自答:“老班,大D说他只是懒,不是蠢。”

    戴柯梗直脖子瞪他,无声骂:“你找死?!”

    班主任说:“你这次班级排名48名,比戴柯还低13个名次。按照翠田初中往年的普高录取率,起码班级前20名才有希望升入公办高中,你比他还有更大的上升空间。”

    老宁垂头瘪了下嘴,在桌底下朝戴柯比了中指。

    戴柯咬唇笑着,还给他两个。

    成绩进步了,行为上还是刺头做派。

    下了课,戴柯揣了总成绩条下楼找梁曼秋,一手交单一手“交货”。

    梁曼秋低头研究着戴柯的成绩条,比拿到自己的还欣喜。物理大  概是刚开始学习的关系,分数相对高一点,其他几科理科优于文科。

    戴柯看着掌心字迹娟秀的便笺:周舒彦,156****8847,海城中学初中部1010班。

    左看右看,还没自己的成绩单顺眼,戴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去劲头。

    他忽然撕掉便笺。

    梁曼秋讶然,“哥?”

    戴柯还算有公德心,没乱洒垃圾,拉过梁曼秋的手,碎纸倒进她的手心,抽回自己的成绩条。

    戴柯试鞭子似的,用2厘米宽的纸条抽了抽自己的掌心,“下次老子给你看个更好的。”

    梁曼秋也不计较他的粗俗,握紧一窝无意义的碎纸,甜甜笑道:“好啊,下次再进步10个名次。”

    期中试后家长会,四海烧鹅贴出公告休息半天,戴四海和阿莲分别参加戴柯和梁曼秋的家长会。

    阿莲心里美透了,回来一路说,原来当尖子生的家长那么自豪,第一次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散了会竟还有家长上来讨教经验,吓得她赶紧溜了。

    戴四海听到班主任特地点名夸戴柯,心情也不错。

    作为升初三前最后一次家长会,除了总结这次期中试的情况,还有预告初三分班和暑假补课安排。学校将按期末成绩排名,挑出前100名左右,组成两个重点班,保证海城市五大梯队高中的升学率。

    起码挤进班级前十才有机会进重点班。

    对戴柯来说,难度巨大。

    戴柯一声不吭退了学校篮球队,令所有熟人大跌眼镜。

    除了上课和上厕所,每天梁曼秋在哪学习,身边总有戴柯的身影,她看书他也看书,她听听力,他分走她一只耳机。

    梁曼秋像长出一条巨型尾巴。

    流言也如黑烟笼罩着他们。

    如果不是开学的厕所涂鸦风波,梁曼秋会挺在意,现在小巫见大巫,反倒适应了。

    戴四海却倍感欣慰,不住说他的儿子终于长大懂事了。

    然而戴柯毕竟只努力了两个月,其他同学勤勤恳恳学习不止两年,初二下学期期末考,戴柯只进步了5个名次,远远够不到重点班的门槛,似乎进入了瓶颈期。

    俗话说凤尾还不如鸡头,从往年来看,普通班不乏黑马,杀进海城市五大阶梯高中。

    中考之前,谁也不敢说自己是黑马。

    梁曼秋比戴柯还着急,翻看他的试卷,紧张得咬了笔帽,“怎么办好呢……”

    戴柯恢复经典坐姿,一边膝头抵着桌沿,翘起椅子前腿玩PSP,“谁叫你拿不锈钢盆敲我的头,肯定那时候敲笨了。怪不了我。”

    梁曼秋觉得有一点道理,不由红了眼,“我、我那时不是故意的。”

    戴柯随口道:“你得负责。”

    梁曼秋双手悄悄抠着桌底,“哥,如果你以后找不到工作,我挣钱养你。”

    戴柯的PSP差点滑摔了。

    梁曼秋说:“真的。”

    戴柯没有感动,反倒有一丝窝火。他就算上街要饭,也不会沦落到要女人养。这事关男人的面子。

    椅脚落地放平,戴柯起身兜了PSP,居高临下冷冷睨了她一眼。

    梁曼秋无知无觉,偏还执着,“我就算只能挣2000,也会给你1000块。”

    下一瞬,她狠狠朝桌面拜佛,后脑勺给戴柯推了下。

    “痴线。”

    戴柯转身准备走出她的房间,自从他学进去之后,她的小房间成了自习室,与旧家格局一致,总有额外的亲切感。

    梁曼秋揉着后脑勺,扭头问:“哥,你去哪?”

    戴柯没答。

    梁曼秋跑到门口,“哥。”

    戴柯站在厕所和他的房间门之间,扭头一副“你烦不烦”的表情。

    “放水你也要看?”

    “哦。”梁曼秋无语地退回她的房间。她可没那么变态。

    主卧门敞开,动静不大,戴柯张望一样,估计戴四海没听见,不然定要教训他:说了多少次,妹妹是女生,不要在女生面前那么粗鄙。

    戴柯懒散地挨着门框,只见戴四海坐在床边,正对窗户侧对门,低头看手机。

    “老爸。”

    戴柯双手抄兜,塞PSP那一侧格外鼓囊。

    “什么事?”戴四海从手机抬头,起身绕着床尾走过来。

    戴柯罕见扭捏,脸没红,目光已经不好意思。

    戴四海主动猜测:“零花钱用完了?”

    戴柯声音低沉,怕第三人听去似的,“不是。”

    奇了怪了,儿子长大,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对老爸最大的需求就是零花钱。所以戴四海每次都等戴柯主动开口,变相增加父子沟通机会。

    戴四海往最不愿看到的方向猜想,谈恋爱了?

    不然戴四海猜不到戴柯为什么突然洗心革面,如果真有其事,对方一定是一个成绩拔群的女生,才激起他的追逐心理。

    戴四海一直不敢戳破,就是怕戴柯受刺激破罐破摔,又变回原样。

    “到底什么大事?暑假安排?”

    “是挺大。”

    戴柯往上拨了拨后颈刺手的发茬。

    戴四海:“进来关门说?”

    父子很少谈心,除了找PSP那一回,戴柯没怎么进过主卧,房间是他们各自的地盘,和心灵一样各自为政。

    戴柯没踏进去,怕踏入沼泽出不来似的,不太乐意听他长篇大论。

    “你给我找个辅导班。”

    第45章  我可能知道哥哥在哪里。

    初二暑假拉开序幕。戴柯只浪了两天, 第三天吃过早餐,老老实实背上书包。

    “哥,你去哪?”梁曼秋问, 端着空碟准备进厨房洗, 已经有了谦让一个准中考生的觉悟, 承包大部分家务。

    戴柯的双肩包从来只是单肩包, 他往肩上提了一下背带, “老戴给我报了辅导班,补课前突击一下,查漏补缺什么的。”

    梁曼秋讶然, “阿伯给你报的吗?”

    戴柯蹙眉扬声,“难不成我自讨苦吃自己报?”

    梁曼秋:“在哪?”

    戴柯:“翠田水库附近的枫林教育城,好像离翠田图书馆不远。”

    梁曼秋:“几点上到几点,上几天?”

    戴柯:“跟平常上学差不多, 早九晚五,上六休一。”

    梁曼秋:“你中午还回家吃饭么?”

    戴柯:“不回了。”

    “哦。”梁曼秋若有所思点头。

    戴柯有所警觉,“趁我不在,你想干什么?”

    梁曼秋:“哥, 我要是下午去翠田图书馆看书,岂不是可以跟你一起放学回家。”

    “我又不骑车,”转瞬,戴柯反应过来,挑眉问,“你又跟姓周的去自习?”

    梁曼秋:“哪有, 五一过后的没联系过了。写信太麻烦了, 我还不如多写几行日记。”

    戴柯从裤兜掏出戴四海的老人机,晃了晃, “家里手机我带走了,本来不想带,老戴非要我带,丑死了。”

    梁曼秋:“谁叫你容易到处跑,害阿伯经常找不到。”

    戴柯低头提裤换鞋,“饿了总会回家,狗都认识路,我还能走丢?”

    梁曼秋灵机一动,“哥,是不是上了高中就可以带手机?”

    自从戴柯端正学习态度,成绩节节高升,高中一词似乎跟他自然衔接上了。

    戴柯穿上鞋,非要跺脚震直鞋帮,不肯弯腰提一下。

    “谁知道,我又没上过高中。”

    梁曼秋又给这头倔驴吊胡萝卜,“你可以跟阿伯约定呀,等你上高中就买一部新手机。”

    戴柯白了梁曼秋一眼,自有他的气人方式,“我考高中就为了一部破手机?”

    梁曼秋懒得讲大道理,“你不要到时给我用。”

    “你想都不用想。”

    戴柯拉开门走出去,背影似乎高大了许多。前两年他经常手欠,举手扇门头贴的全年红利是钱,挺括的声响像扇巴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利是钱直接扫过他的头顶,他偶尔不耐烦歪头避过,动作更像顺便甩脖子热身。

    从这个暑假开始,梁曼秋看得最多也是戴柯的背影,早上跟着走出家门,坐他的单车后座去学校,晚上看他下了晚自习从她房门口路过。他的椅子搬回他的房间,复习资料多到需要整张书桌才能铺开。

    有时晚上梁曼秋要洗漱睡了,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没人再好奇戴柯为什么“改邪归正”。

    周围的大人好像习惯了类似的故事,小孩总会青春期叛逆,叛逆期一过,就会安分守己,做好一个学生的本分,未来可期,或者继续叛逆到底,最后终结在牢房或停尸房里。

    他们在青春期的挣扎,最终沦为逢年过节大人们的谈资,被贴上幼稚又可笑的标签。

    初三挑出两个重点班之后,金玲班被瓜分,插进了戴柯班,他们又成了同班同学,两个高大个单桌分坐教室后排两个角落,镇宅神兽似的。

    戴柯靠门,可以遥遥望见初一和初二教学楼。

    但是戴柯已经不会在课堂上四处张望。

    梁曼秋班从一楼搬上三楼,教室和戴柯班隔了一个后花园。

    像她这样的尖子生,老师舍不得发配到外环,座位一般在内环打转。

    每到下课,男女生自动分成两个阵营,男生到走廊放风,女生挤在多媒体台边的空地,从窗户俯视后花园,不时研究有哪一对可疑的野鸳鸯,在下面散步。

    梁曼秋经常挤到第一排,遥遥眺望戴柯班,偶尔看到他趴在课桌睡觉——通常是上午和下午第一个课间。

    厕所红字风波过去大半年,梁曼秋还没交到好朋友,被针对感少了许多,倒落了一个清净。

    丁莉莉因为跟高子波的恋爱绯闻,又损失了一批狐朋狗友。大家都觉得她眼光奇差,一朵鲜花插牛粪上,尤其高子波开始爆痘,脸蛋像被擦炮炸过的牛粪一样,千疮百孔。

    梁曼秋曾问过戴柯,有没有看到过她在窗边。

    “谁知道你教室在哪。”戴柯低头看卷子,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有时梁曼秋来他房间搭话,他既不赶人,也不写卷子。若不是梁曼秋自行离开,他还可以继续放空,仿佛学习学晕乎了。

    梁曼秋:“就在你初二教室正下方。”

    戴柯:“你太小只,看不清。”

    一年过去,梁曼秋似乎过了猛涨期,只拔高2厘米,后脑勺留了一个小揪揪,跟麻雀的尾巴似的。

    而且学生统一穿着校服,隔了好大一个后花园,确实难以辨认。

    梁曼秋:“但是我看过你趴在书桌上睡觉。”

    戴柯当了太久差生,如今回归正道,听不得旧事重提,“你才睡觉。”

    梁曼秋:“哥,我说下课,我没说你上课睡觉。”

    戴柯唇角抽了抽,信口胡诌:“我看到你上课睡觉。”

    梁曼秋一惊,不觉入了套,“哪有,我上课从来不睡觉。”

    戴柯:“靠后花园第三小组第二个。”

    那正是梁曼秋新换的座位。

    她张了张嘴,“哥,你又说不知道我教室在哪。”

    他们的体育课不再重叠,每次上课集队,都能遥遥看到对方教室排空学生,不久又吸回一些学生。

    梁曼秋依旧偷空游荡,后花园成了体育课的秘密花园。

    国庆后的某一节体育课,一架小小的纸飞机跟着落叶打着旋儿,飘飘悠悠,落到梁曼秋的脚边。

    她仰头,下意识往初三教学楼的三楼找戴柯的教室。

    不用找,他正倚着走廊,处在他们班后门与男厕之间的走廊,似乎笑了下。并非友好招呼,而是略带一点戏弄的冷笑。如果以前他住上铺,她住下铺,没准她会经常碰见这样俯视的淡笑。

    梁曼秋捡起纸飞机,再抬头,戴柯已经回教室了。

    估计是上课借口上厕所,出来放风一小会。

    梁曼秋低头展开纸飞机,里面几个字的确出自戴柯之手,大半年写字量增加,字迹越发潦草。

    ^@^Q←你是这个

    次次上体育课偷懒

    欠打

    梁曼秋认得这个猪头表情。

    戴柯每次带她去网吧,无聊了总会给她发猪头,要不就是炸弹,总没好表情,也懒得翻其他表情包。

    梁曼秋笑了笑,沿着折痕折回纸飞机,好生兜进裤兜。

    南国乔木大多四季常青,落叶没有发黄,一如纸飞机枯燥飘荡,载来了冷冬,又送回了暖春。

    各类大大小小的考试车轮一样碾过2011年的尾巴,转眼到了2012年春天。

    “一模”成绩下发,戴柯渐次爬升的成绩第一次出现波谷,跌回初二期末考的排名,初三上学期像做了无用功。

    老师、老爸、老妹都上阵安慰,成绩属于正常波动,让他放稳心态,安安顺顺度过最后100天。

    中考百日誓师大会当晚,班主任忽然致电戴四海,问戴柯有没有回家。

    翠田初中的初三学生从上学期开始上晚自习,下学期开始,实行班级订餐,在校一直呆到下了晚自习才回家。

    戴四海奇道:“晚上开会,他回家做什么?”

    班主任:“我们找遍了校园没发现他,怀疑他可能偷溜出学校了。”

    班主任用词严谨,说溜出学校,不是溜出校门。

    像戴柯一米八多的个头,穿着校服鹤立鸡群,想混在初一初二学生里出校门实属不易,应该是翻墙出去了。

    戴四海很快猜测到原因,考砸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从来不对戴柯成绩抱有期待。

    但戴柯安分了一年,突然又离经叛道,戴四海难免担心。

    他跟班主任说他在档口,先打电话回家问一下妹妹。

    打回碧林鸿庭一问,只有梁曼秋一个人。

    事到如今,戴四海不再瞒着梁曼秋,戴柯在学校表现,除了班主任,她最清楚。他再三确认,“小秋,你哥不在学校,现在找不到人,你知道他可能跑去哪里吗?”

    梁曼秋愣了一瞬,环视空落落的房间,“阿伯,哥哥没有回家,也没跟我说过他在哪里。”

    戴四海:“你在家等着,如果他回到,马上告诉我。”

    梁曼秋不由自主握紧手机,“阿伯,要报警吗?”

    戴四海:“我找小奇哥查一下监控。”

    学校反馈有延时性,班主任报告家长时,离戴柯翻墙离开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那段时间正逢发餐用餐时间,场面混乱,学生流动性大,谁也没注意班里角落少了一个人。

    金玲作为戴柯对面角落的“同桌”,第一个发现戴柯失踪。

    面对穿着警服的章树奇,金玲略显紧张,挠挠脸颊,歉疚她没早点发现戴柯不在,“我以为他只是上厕所,后来班里乱糟糟的要准备誓师大会,没留意到他还没回来。”

    章树奇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

    金玲:“就‘一模’没考好,我也没考好,分比他低多了。”

    章树奇:“还有其他吗?”

    影响考生心态大概有三个因素,成绩、家庭和早恋,章树奇已经摸清了前两个因素,还差后一个,戴四海没法回答,只能从同学突破。

    金玲迷迷糊糊,“还有什么,应该没有了啊?”

    章树奇跟班主任和戴四海都交换一下眼神,得到支持,才谨慎开口:“比如有没有很欣赏的女生,会不会感情方面受挫?”

    “没有,”金玲笃定道,“大D嫌女的烦,很少理会女生。哦,忘了,可能我是个意外,我不会烦他。”

    全场目光似乎聚焦在金玲身上。

    金玲红着脸,尴尬挤出笑:“你们不要这样子看我,好歹我也是女生。”

    章树奇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比如戴柯可能去的地方,没什么进展,带着戴四海走出翠田初中。

    有一张熟悉的青涩面孔在校门口等候已久,手里仅仅握着一部老旧手机。

    戴四海吃惊,“小秋,大晚上你来学校做什么,不是叫你在家里等哥哥吗?”

    章树奇也头疼,戴家的小孩怎么都喜欢离家出走。

    “小秋,别等下你哥哥还没找到,你又走丢了。”

    “小奇哥,阿伯,”梁曼秋小声叫着,“我可能知道哥哥在哪里。”

    第46章  我他妈还是处男。

    梁曼秋再次坐上章树奇的警车, 上一次距现在已有三年多。车上大人无心回忆过往。

    警车听她指引,开到盐山区的天鸿网吧。

    戴四海一惊,“大D都跑这边来上网?!”

    梁曼秋低头又开始绞弄手指, 不敢说, 他的主语应该更正为复数。

    “阿伯, 我不确定哥哥一定在那里。”

    戴四海:“他经常跑去那边上网?”

    梁曼秋不敢确定“经常”的频率, 谨慎起见, 没有透露戴柯的老底,“我也不清楚。”

    戴四海回过神,“小秋, 哥哥带你去过几次?”

    梁曼秋如实交代,“没几次。”

    戴四海:“哥哥上一次带你去是什么时候?”

    梁曼秋:“就、寒假。”

    章树奇说:“年前严打过一次,罚封了不少网吧。海哥,大D未成年还能畅通无阻进网吧, 你这儿子确实有一点门路。”

    戴柯连烟都能买到,梁曼秋更加不敢对他们交底。

    警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天鸿网吧附近。

    梁曼秋小心翼翼,“小奇哥, 阿伯,你们可以在这等我一下吗,我去叫哥哥下来。”

    儿子失联将近3小时,老父亲哪肯坐得住,戴四海说:“小秋,你在这, 我们上去找他。你一个小女生不要来这种地方。”

    周围全是工业区, 来往人员鱼龙混杂,网吧里更加乌烟瘴气。

    戴四海不住说:“大D竟然敢带你来这种地方, 真是胆子够肥。”

    章树奇跟离家出走少年的熟悉程度,就像戴四海看烧鹅,属于业务对象范畴。

    这些少年既然一声不响离家出走,证明暂时不想回家,不想看到家人。有时无关怨恨,只是暂时逃避压力。有时压力甚至不是主观存在,而是出自客观臆想。潦草一点说,一时想不开。

    章树奇说:“海哥,你和小秋在这坐着,我上去看一眼他在不在。”

    戴四海:“来都来了,当然是一起上去。小奇哥,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业务能力,如果换成你是一个中考生的父亲,我想你也会像我一样坐不住。”

    章树奇:“ 正因为你相信我的业务能力,才更应该把这件事交给我。我很理解你此刻焦急的心情,更理解大D离家出走的心情。”

    戴四海还要挪屁股,给章树奇一个稍显严厉的眼神压回座位。这一刻,章树奇是民警章警官,不是戴四海的忘年交小奇哥。

    章树奇:“海哥,放心吧,如果他在上面,我一定好好地给你带下来。”

    刚要开门下车,章树奇又给一道声音拉住。

    “小奇哥,”梁曼秋还是一副异常谨慎的语气,“你可以答应我,不要骂哥哥吗?”

    这份担忧幼稚而灼热,章树奇不约而同和戴四海对上眼神,无法不动容,一时顾不上猜测戴柯可能存在什么值得被骂的行为。

    章树奇郑重答应,“行,我答应你,不骂你哥哥。”

    梁曼秋:“真的?”

    章树奇:“我以翠田派出所民警的名义,答应你可以吗?”

    梁曼秋勉强点头。

    章树奇补充:“不但我不能骂,你阿伯也不能骂。小秋,你放心了吗?”

    难得有一个“线人”可能找到戴柯,戴四海认真对待,配合道:“只要你哥平安回来,我不会批评他。”

    梁曼秋双颊微微发红,从没想过可以请求戴四海配合,心里多少有一点不好意思。

    章树奇和副驾民警一起下车进网吧,戴四海和梁曼秋在路边等候。

    戴四海回过神问:“小秋,你为什么觉得大D一定会挨骂?”

    知道会挨骂,梁曼秋一脸的欲言又止。

    章树奇在进网吧门前,也在思忖同一个问题。

    他掏出证件,出示给差点大惊小怪的网管,先稳住他。他们只是来找人,不是来抄家。

    面对警察和未成年,网管两幅面孔,此时战战兢兢,一个劲想做小动作。

    章树奇让同事看住网管,独自逐排机位找戴柯。

    网吧通风条件一般,充斥着烟味、泡面味和一股霉味,上网人员男性居多,形象跟环境一样潦草,偶尔有几个眼神略含防备。

    真不知道戴柯为什么敢带女生来这种地方。

    也只有这样不太正规的小网吧,才敢挣未成年的钱。

    不久,章树奇锁定角落的一个机位,上网人员戴着耳机,椅背搭着一件外套,隐约是校服内面,看背影极像戴柯,握着鼠标的手上却夹着一根烟,烟雾袅袅上升,细索一样。

    章树奇走到电脑背面确认一眼,果然是这小子。

    难怪梁曼秋请求他们不要责骂戴柯。

    这小子竟然学会了抽烟。

    章树奇挤到戴柯身后,一手搭着跟成年男人无异的结实肩膀,一手撑着桌沿,弯下腰凑到他脸庞,跟他一起盯着显示器。

    “什么游戏那么好玩?”

    戴柯双肩一跳,差点抖掉指缝香烟,偏头摘了耳机,一脸无措。

    章树奇朝那根燃烧的香烟挑了下下巴,“挺享受啊。”

    戴柯双耳发热,慌张抬眼打量章树奇的身后,确认没有其他人。

    章树奇了然道:“他们没上来,在下面。”

    那根烟不知道该不该抽,就这样静静燃烧,积了一小段烟灰。

    戴柯扯了下嘴角,“梁曼秋死定了。”

    章树奇直起身,拍拍他的后背,没有商量的意思,直接吩咐:“出来聊聊。”

    戴柯叫住他,“能不能让他们先走?”

    章树奇:“你答应我今晚回去?”

    戴柯:“不回我睡大街?”

    章树奇点点头,眼神点着戴柯的烟,“抽完你自己下来。”

    他回到柜台招呼同事,“找到人了,一会你先带他爸和妹妹先回去,我跟他聊完,再送回去。”

    同事没有太多处理青春期小孩案情的经验,只觉麻烦,“就不能下来一起回去。”

    章树奇:“我们都是这个年龄段过来的,这个阶段的小孩最需要什么?”

    青春期的小孩最需要尊重、信任和个人空间,章树奇都给了戴柯,自然收获相似的东西。

    章树奇下楼跟戴四海说了差不多的话,戴四海再三确认戴柯状态正常,纵然不舍,也先带着梁曼秋自行打车回档口。

    两人走后不久,戴柯从网吧出来,手里香烟没了,身上烟味残存。他坐看右看,确认戴四海和梁曼秋没藏在暗处。

    章树奇:“他们真的回去了,你老豆做生意,这点信用还是有。”

    两个民警一身制服,偏偏戴柯留着圆寸,又长得有点嚣张,一行三人在路上很吸睛,不知道的还以他犯事了。

    戴柯:“能不能换个地方?”

    章树奇拉开后车门,“进车里坐一会吧,大帅哥。”

    戴柯坐进去,看章树奇也坐进来,示意另一个民警。

    章树奇:“你就当他是司机。”

    同事很配合,“对,大帅哥,我今晚是你的专属司机。想去哪里兜风?”

    戴柯往车窗支着手肘,虎口托着人中部分,出现超出年龄的沉思。

    章树奇又拍拍戴柯肩膀,“没事,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学生想暂时离开校园,出来散散心。”

    第一次听说离家出走可以说得这般委婉。

    戴柯继续低头,虎口托住了额头,整张脸埋在阴暗里,表情不明。

    章树奇挑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戴柯抬头,眼神防备:“你又要告诉老戴?”

    “又?我什么时候投诉过你?”章树奇嘿地一笑,“你老豆开始抽烟的时候,没准比你年纪还小。我也是初中,那时候就为了装逼,觉得男人就该抽烟,酷。”

    戴柯被拐弯抹角骂了一遭,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章树奇继续突破戴柯的防线,“烟抽了,酒应该也喝过了,是不是恋爱也谈了,提前完成成人礼?”

    若是内向一点的男生,章树奇定然不敢如此开门见山。

    最后一个项目带来热辣想象,戴柯想不害羞都不行,费劲冷着脸,“我他妈还是处男。”

    章树奇一愣,一分钟之前还在自省是不是太直接,哪想少年心事藏不住,没有成年人那么多弯弯绕绕。

    开车的同事也跟着笑了。

    “你小子,”章树奇不轻不重敲了一下戴柯的脑袋,“知道得还挺多。”

    戴柯辩解:“这不是常识么。”

    看到戴柯能轻松开玩笑,章树奇放心一半,“你还没成年,不要着急。悠着点啊,小兄弟。”

    戴柯不自在调整一下坐姿,“你开的好头,我本来没想提。”

    戴柯语气没大没小,没把章树奇当长辈,更没当警察。章树奇的身份很特别,可以跟戴四海称兄道弟,似乎也能跟戴柯称兄道弟。他亲和力强,容易跟人拉近距离,走入人心。

    章树奇说:“没谈恋爱就好,你爸还不想那么早当爷爷。”

    翠田初中早几届就有女生中考后才发现怀孕四五个月,还不愿意打掉孩子,只能放弃普高,潦草结婚生子。

    章树奇说:“你爸都跟我说了,怕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他早准备好给你读私立高中的费用。有多少个老爸能做到这点啊,你就放宽心去试,中考只是一次人生体验。”

    话虽这么说,章树奇在戴柯的年纪时,也觉得中考是天大的事。

    戴柯摇摇头,不知道在否定什么。

    章树奇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你爸还给你留了一个档口,总会有合适你的位置。”

    “不一样,”戴柯说,“梁曼秋肯定不用上私立高中。”

    原来是有了比较。

    章树奇无奈一笑,“我听你爸说小秋成绩拔尖,几乎次次年级第一,还甩第二名很多分。要是以她为目标,大家都不用考试了。”

    戴柯烦躁地叹气,“好像怎么样都追不上她。”

    如果章树奇没误会“追”的意思,一切困惑拨云见日,想不通的想通了,毫无依据成了有凭有据。

    他犹豫半晌,“大D,你跟小秋……”

    戴柯听明白了,急忙打断:“我跟她没什么。就是总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压力挺大……你懂吗?”

    如果没有梁曼秋,或者梁曼秋也是一个小太妹,戴柯可能会一个人无所谓地发烂。他偏偏看到一颗小金子,便以为自己也算璞玉,铆足劲想雕琢一番。

    章树奇没有片刻踟蹰,“我懂。”

    “你懂个屁。”戴柯剜了他一眼,重新抱起胳膊,往角落窝了窝。出现心理学上的防御姿势,说明他意识到漏了底,不能再继续谈下去。

    情窦初开的年纪,懵懵懂懂的喜欢,让这个张扬的少年学会了谦卑。

    章树奇宽和地说:“我当然懂,大D,我也是从你的年纪过来的,我也年轻过。”

    就算章树奇是翠田派出所所长,戴柯也会扔给他这个“拉倒吧”的表情。

    章树奇说:“初中我们班上有个成绩挺好的女生,性格也好,暗恋她的人不少——”

    事不关己,戴柯来了兴致,插嘴:“小奇哥,你排老几?”

    章树奇吊起戴柯胃口,悬着的心又落下一截,忽略他的不正经。

    “当时我就拼了命学习,起码能跟她讨论问题,不用经常像个傻子一样听她讲题。”

    戴柯好像没听过章树奇有女朋友,据说片警工作经常日夜颠倒,忙得废寝忘食,抽不出精力谈恋爱。

    章树奇:“后来当然没赶上,她中考正常发挥,上了最好的高中,我去了另外一所。”

    戴柯平常很少愿意听八卦,同学的太过幼稚,校园恋情朝生暮死,一般只能看到开头,无法知道结尾;戴四海和阿莲的跟自己关联性太强,一举一动牵涉到他的生活,压力多于趣味;只有章树奇的恰到好处,既是熟人,又没有利益相关,时间跨度大,故事有头有尾。

    “她有老公了?”

    章树奇:“上高中我还给她写过信,后来听说她跟高中同学谈恋爱,就渐渐没联系了。她去读了师范,现在好像在海城中学还是哪所高中教书,没结婚也快了吧。”

    戴柯像听了一个烂尾故事,不太尽兴,“就这样?”

    “还想怎样?人生哪可能事事如意,”章树奇的故作轻松里藏着淡淡的无奈,“经过那个阶段,我考上我想去的高中,已经算圆满了。

    戴柯观察章树奇同事的反应,没有出现强忍笑意的表情,可能真的确有其事,不是见一个初中生,就编一次的假故事。

    “那是你的故事,别安在我身上,” 他生硬道,顿了下又改口,“你他妈编来哄我的吧。”

    “满嘴脏话!哪个女孩子会喜欢!”章树奇轻轻打一下他脑袋,开导多于责备,笑道,“我当然只是讲我的故事,你的故事要怎么讲,得看你未来的努力。希望你能比我圆满。”

    戴柯抱紧了胳膊,扭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问过他不愿回学校,章树奇让警车直接送到碧林鸿庭。

    “好好学习,放松考试,”他最后冲着少年坚挺的背影说,“考完来单位找我打球。”

    戴柯路过旧家,折回租房。

    戴四海和梁曼秋都在家。

    应该是受过章树奇嘱托,戴四海没有流露额外的关心,好像就当他从学校下了晚自习,比以往早一点回家。

    戴四海年纪大,思想成熟,还可以伪装;梁曼秋心思青涩,情绪大多写在脸上,没讲出来而已。

    从戴柯一进门,梁曼秋就像跟屁虫似的,走哪跟哪,怕他再“走丢”似的。

    梁曼秋不像大人容易窥破他的心思,他无需多加防备。

    叫道:“你没事做?”

    梁曼秋努努嘴,“关心你一下都不行。”

    戴柯不客气,“那么想关心我?”

    梁曼秋:“你是我哥,还准备中考。”

    戴柯:“给哥煮方便面,加两个煎蛋,现在、马上、立刻,滚去。”

    梁曼秋跟店小二似的,就差将毛巾甩上肩膀,“好咧。”

    中考生在家就跟太上皇似的,如果这也算端正学习态度的好处之一,戴柯的确享受到了。

    戴柯等来了“妹妹爱心面”,除了预定的两个煎蛋,还有一根煎过的火腿肠,一起拼成“100”。

    “幼稚,”他骂了一声,“这是倒计时还是满分?”

    梁曼秋:“当然是满分!”

    梁曼秋跪在他对面的  餐椅,视觉能高一点。

    “哥,阿伯刚刚说了,等你考上高中,就给你买电脑,拉网线,以后就不用到网吧上网了。”

    戴柯的兴致给挑起,“真的?”

    梁曼秋点头,“千真万确。”

    “网吧开黑多刺激,你懂个屁。”

    戴柯想了下,以后梁曼秋不用去鱼龙混杂的网吧,他高中带手机,晚上可以联系她。

    不知道几时起,高中生活成了戴柯对未来想象的一部分,越发自然,哪怕成绩波动,哪怕最好的分数只能上一个中不溜秋的学校。

    章树奇的暗恋故事莫名浮现脑海,戛然而止的结尾平淡又深刻。如果梁曼秋没有偶然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妹,估计中考分流后,他们便会分道扬镳。

    不,有可能他和她压根不熟。

    中考前剩下的100天,戴柯不记得吃了多少次“100爱心餐”,有时在早上,有时是宵夜。考生的脑子撑得爆炸,肚子好像总是吃不饱。衣服随着天气逐件减少,胃口天天好得像在冬天。

    六月下旬,中考结束,戴柯又“失踪”一回。

    不过这次提前跟戴四海报备了,他要到网吧通宵。

    第47章  将她举高高。

    风水轮流转, 戴柯疯了三天三夜后,被迫重新上岗,轮到他给梁曼秋做早餐送上学, 毕竟期末考还没结束。

    戴柯朝戴四海抗议, “凭什么, 我早上要睡懒觉。”

    戴四海:“买电脑是给你学习和放松, 不是用来通宵。今晚再超过12点不睡, 我就拔网线,要不放妹妹房间。”

    姜还是老的辣,儿子玩不过老子。

    戴柯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表情隐隐有松动。

    戴四海继续耳提面命,“初二期末考事关初三分班,对妹妹来说很重要,你现在没有学习任务, 就应该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戴柯:“她就算考砸了,也不会跌出年级前二十。分不分班对她来说有什么差别。”

    戴四海扬手作势要掌嘴,“大D,闭上你的乌鸦嘴。”

    戴柯自觉失言, 不服地翻了下白眼。

    戴四海顿了顿,整理腹稿似的,“还有一件事,之前说过等你中考结束,阿莲就搬进来一起住。”

    戴柯才想起这茬,离发现戴四海和阿莲地下情已过去一年半, 他和梁曼秋的“衣柜秘密”也尘封同样时间, 他只会偶尔想起后者,全然忘了前者。

    戴四海沉吟一声, 语重心长:“大D,这些年相处下来,阿莲为人你应该知道。你跟她不算亲,起码不排斥她。你爸今年41岁,很难再碰到到一个合适过日子的女人。”

    戴柯小的时候,戴四海当爹又当妈,还要管档口,没精力找对象。等戴柯大一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脾气,他又怕后妈对儿子不好。

    碰上阿莲,是缘分也是幸运。一个人一辈子的运气有限,戴四海不相信自己还能走大运。

    戴柯:“你不是经常说自己老当益壮,还能开分店?”

    听到戴柯还能驳嘴,戴四海安心许多。

    父子俩不习惯忆苦思甜,很少谈及过去和未来,只是日复一日过好单亲家庭的今天。

    戴四海老怀大慰笑了下,继续说:“等明年小秋也去高中寄宿,家里就剩我和阿莲两个人——”

    戴柯:“难说你们会不会搞出人命。”

    戴四海眼皮跳了跳,不恼反笑,“现在这个家太小,起码得换一套四房,你们还要上大学,努力几年再说。”

    一听四房,起码有一个房间给梁曼秋,戴柯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唱反调。

    阿莲必须搬进来,还有一点原因戴四海没有明说,等戴柯上高中寄宿后,家里只剩一个41岁男人和一个14岁花季少女,有血缘关系另说,戴四海和梁曼秋并非父女,传出去始终不太妥当。

    戴柯说:“我有一个条件,她不能进我的房间。”

    戴四海气笑了,“狗都不进。”

    戴柯做了半个月的厨夫和车夫,早上给梁曼秋做早餐,再骑车拉去学校,回来研究各个高中的录取条件。

    考前只顾着考,没想到填志愿也并非易事。

    招生手册翻得比课本还烂,终于等到可以查分数的日子。

    7月8日,下午5点,海城市公布中考成绩。

    正逢每日的第二个销售高峰期,戴四海和阿莲忙得热火朝天,不忘应对街坊的八卦之心。

    戴四海满脸堆笑,统一回复:考多少分都行,考个鸭蛋今晚还能加菜。

    碧林鸿庭。

    梁曼秋挨着戴柯的电脑转椅坐着,扶了下眼镜,费劲跟他一起盯着屏幕。

    刚开放查分系统,第一波高峰期很难挤进去。

    戴柯试了几次,均提示系统忙碌,请稍后再试。

    “破系统。”戴柯骂了一句,往桌面扔了准考证,许是底气不足,动作有点轻飘。

    梁曼秋拦下准考证卡片,免得飞到桌后缝隙,“哥,要不我来帮你查?”

    “查吧查吧,你登得进去算你牛逼。”戴柯起身扑上床,两只拖鞋自动落地。

    以往上床总抱着PSP,如今两手空空,什么也不想做。

    梁曼秋耐着性子,隔一会试一次。

    戴柯趴了一会,无聊透顶,翻身侧卧,支颐看着她。

    初中两年过去,梁曼秋留回了长发,发质柔软,挽成了发髻,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迎着台灯,丸子头支棱出的碎发染了金色,像幻想中的人物,自带光环。

    戴柯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查不到成绩的焦心时刻,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注意到无关紧要的细节。

    “哥!”梁曼秋忽然回头,起身一跳,俏丽的鹅蛋脸藏不住惊喜,“哥、哥!”

    戴柯心脏漏跳一拍,初时以为成绩的缘故,后来回过神,可能又像以前一样,偷偷打量她突然被抓住,难免心慌。

    梁曼秋:“你猜多少!”

    戴柯打挺坐起,顾不上穿鞋,光脚扑到电脑桌前,显示器跟着颤晃。

    一个不可思议的分数。

    戴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重新看了一下考生信息。

    考生号,有点陌生。

    名字,份外眼熟。

    “Yes!!!”戴柯握拳收臂,咬牙切齿,一如压哨投进三分球,逆转局势。

    表情喜到极点,有点狰狞,不吓人,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感染力。

    先把自己感动了,眼睛水润,莹莹闪光。意识到即将迎来懂事以来的第二次眼泪,戴柯手足无措,总想搞点动作,发泄体内爆炸的喜悦。

    戴柯想也没想,忽然迎面抄起梁曼秋的两边腋下,将她举高高。

    梁曼秋忽地双脚离地,重心飞腾,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怕跌了。

    哎,不是总说她重么?

    梁曼秋觉得自己像一只奖杯,被戴柯用蟹螯般的大手,轻轻松松举起,在半空抖了抖,才落地。

    “有书读了!我有书读了!!”

    戴柯第一次觉得上学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像个人猿泰山,捶胸顿足,大叫着跑出家门。

    楼道充斥着狼嚎。

    “哥!”

    梁曼秋刚追到楼下,戴柯只剩下一个遥远的背影。

    他迎着夕阳奔跑,熟悉的街景节节后退,夏风热乎乎扫过脸颊,像四年前拉着梁曼秋逃出福利院的傍晚。

    不同的是,他们有了另一种喜悦,更为丰富与深刻。

    这一年半,戴柯也一直在奔跑,身后像有一条疯狗猎杀,慢一点就尸骨无存。

    疯狗的名字叫恐惧。

    再不好好读书就会失去妹妹。

    想法隐隐成形,直到这天一切尘埃落定,戴柯才肯面对它。

    戴柯通体发热,眼角分不清泪和汗,才粗喘着气走回家。

    梁曼秋在家门口迎接,明显松一口气,“还以为你直接跑到档口跟阿伯报喜了。”

    戴柯没鞋可换,直接走进来。

    梁曼秋低头,只见戴柯鞋子失踪,光着两只大脚走进来,像深山跑出的野人,大大的脚板边缘脏兮兮的。

    “咦,哥,你的鞋呢?”

    “要你管。”戴柯路过梁曼秋,跑进卫生间。

    人人都知道翠田初中2012届出了一匹黑马,从吊车尾逆袭上了普高;人们也听说翠田初中2012届有条疯狗,查分后激动得光脚沿着小区跑了十圈,振臂高呼有书读了。

    也许只有梁曼秋清楚,戴柯是黑马和疯狗的二合一。

    长得帅气不一定留名校史,奇葩传说才会经久不衰。

    这个暑假浓缩成三个最重要的日子,全部与戴柯有关。

    第一个是中考放榜,戴四海激动得全场烧腊打8折,差点亏本。

    第二个是戴柯收到滨海中学高中部的录取通知,这所高中在海城市排名第12,今年高考本科率63%,一本率9%。对于戴柯这个曾经被宣判连翠田高中都考不上的差生来说,已经算命运的礼物。

    第三个是全家送戴柯去滨中高中部报到,四海烧鹅打出告示,红笔黑字,上书梁曼秋亲手写的毛笔字,字字娟秀飘逸,一如老板的心情:家有喜事,休息一天,周一正常营业。

    初中生随后周一开学。

    梁曼秋一早起床,换好白衬衫和千鸟格背带礼裙,像往常以前,洗漱前要先敲开戴柯的房门。

    即便最辛苦的初三,戴柯起床从没早过她,天天需要叫醒服务。

    现在门开着,房间空无一人。

    床铺不再凌乱,被子收叠方正,一看就知出自戴四海这个退伍老兵的手笔。

    梁曼秋鬼使神差走进去。

    坐在戴柯的床沿,眼前里面跳出他粗犷的睡姿。一条长腿通常支在被子外透气,夏天整条光着,冬天睡裤半缩到膝盖,露出一节毛茬茬的小腿。一旦她叫起床,戴柯整个人都会龟缩进被窝,偶尔推开她的脑袋,含糊骂吵死了。

    梁曼秋弯腰抚摸柔软的被子,属于戴柯的被子,情不自禁躺下、侧卧在他的枕头,在他的视角里想象自己的样子。

    会不会丑?会不会凶?还是面目模糊?

    味觉记忆深刻久远,戴柯似乎从枕头淡淡的洗衣液芳香里走出来。

    过去四年,除了她离家出走的两天,他们天天在一起,乍然看不见,好像偏瘫似的,躯体有一部分使不上劲。

    周二、周三、周四……

    戴柯的房间纹丝不动。

    滨中高中部实行每周六天半寄宿制,每个月末才会连放两天月假。

    梁曼秋见到戴柯的机会屈指可数。

    当她对一个同龄异性放不下思念,童年便正式结束了。

    第48章  背着梁曼秋走向她的房间。

    梁曼秋自动获得戴柯单车的使用权, 调低了坐凳,往后座加了书包篮子。

    每天上学,总能在路上碰上同样“继承”姐姐单车的金明, 放学大多时候跟他一块骑车走。

    金玲中考走了体育特长生的路子, 低分进了滨中高中部体艺特长班, 又和戴柯成为同学。

    开学前, 金玲还拍着胸脯打包票, 一定暗中监视戴柯的早恋动态,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梁 曼秋。

    戴柯和金玲都带了手机,白天不用, 晚休前玩一会。梁曼秋下晚自习回家刚好能碰上戴柯上线,会进他的房间用电脑,互相废话几句。

    周舒彦发现她的上线规律,来打过招呼, 简单交流近况,又匆匆下线睡觉。

    离开现实土壤,很多话题没法深入展开,他们停留在浅薄的网友关系。

    戴四海在翠田街道的另一个社区开了分店, 老店由他继续守店,稳住招牌,新店由阿莲拓展。烧鹅肚料和脆皮水还是他的独家秘方,阿莲只需要把控烤制的火候。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了新奔头。

    就连高子波也进了公立高中,升上鼎鼎有名的翠田高中,天天走读。并以搞出人命的爆炸性新闻, 敲响2013年的钟声。

    高子波同班女生因两月不来月经, 引起家长注意,一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怀孕近三个月, 咬死不说胎儿父亲是谁,家属只能到翠田派出所报案。

    章树奇接警。

    翠田高中学生怀孕率比本科率还高,翠田所民警和学校老师见怪不怪,破案效率奇高,胎儿父亲立刻锁定了高子波。

    未成年案件保密性高,高父高母又是有体面工作的白领,一个是银行职员,一个是翠田小学老师,用尽关系把消息压下去。

    但耐不住街坊渠道灵通,小道消息飞得比高子波当初造的谣还快。

    高母又一次在翠田所失控。

    高父依旧没出现。

    最后高家赔了一笔钱,女生同意打胎,但干脆选择退学。

    高子波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走读,寒假还没开始,又传出新的恋爱绯闻——在翠田高中,恋爱率比怀孕打胎更高,已经不能算早恋。

    梁曼秋的寒假从补课开始。

    金明重感冒请假,下了晚自习她独自骑车回家。

    路过一段街道,榕树树冠茂密,路灯光昏暗,黑影幢幢呢,挨着小区外墙,梁曼秋没多害怕。

    偏偏有一个男人站在路灯光亮边缘,四十多岁年龄,个头不高,头发油腻,衣服皱巴,形象猥琐,一直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他的□□放出一条软管,耷拉着,单手来回捋动。

    梁曼秋骑车戴眼镜,看得一清二楚。

    吓一大跳,车头失控,撞上围墙,整个人摔了出去,膝盖骨像碎了。

    梁曼秋忍着剧痛,爬回去找自行车。

    男人似乎更兴奋,站出光亮中,路灯成了他的专属追光灯。

    他朝梁曼秋哈哈笑,动作更密更用劲。

    软管还是老样子。

    梁曼秋心跳飞快,四肢发软,勉强推起单车,一看,链子掉了。

    她想推着车跑。

    男人似乎要追上来。

    梁曼秋双手一软,扔掉单车,哇哇大哭着,一瘸一拐跑回家。

    戴四海曾提出晚自习去接梁曼秋放学,梁曼秋当然不愿多麻烦阿伯,两家店已经够他忙活,她说每晚跟金明一道回来,勉强让他放心。

    这晚他和阿莲到家,竟然还没看到梁曼秋,比以往到家时间晚了近半个小时,隐隐感觉不妙,一起出门找人,在楼下扶回了走路变形的中考生。

    裤脚挽起查看伤口,破皮不严重,但青了一块,明日估计会淤青。

    戴四海给梁曼秋擦消淤药酒,眉头从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没松开,“还好没摔到头。”

    梁曼秋缓过神来,红着眼嘀咕:“还好没摔到手。”

    阿莲轻轻抚摸她的肩头,“这时候还想着学习,要不明天请假吧?”

    梁曼秋立刻说:“明天应该能走,我早一点出门。”

    戴四海擦了手,拧好药酒瓶,“真的不请假?”

    梁曼秋摇头,请假比上课难受,“不想耽误进度。”

    戴四海准备出门去找梁曼秋扔下的单车,“明天我开车接送你。”

    次日,小道消息在年级流传开来,翠田初中附近有一个变态,晚上经常盯着女生做猥琐动作,好几茬女生碰到了。

    许多家长纷纷表示放下工作,接送孩子,做好保驾护航的工作。

    金明不在,梁曼秋没人分享昨晚惊险,只能跟日记说话。她跟戴四海只是简单描述被一个变态突然吓到,不懂怎么委婉描述对方猥琐行径,估计跟金明也无法细说。

    性相关内容总是难以启齿,她和金玲也不会聊这方面内容,别说跟异性。

    下了晚自习,梁曼秋背着书包,深一脚浅一脚挪向校门口,不住张望戴四海可能的停车点。

    不知道光线昏暗,还是太过专注,梁曼秋没留 意旁边突然跳近一道高大身影,又吓了一大跳,哇地尖叫。

    这次没跑,纯粹是跑不动。

    门卫举着叉子望过来。

    她的耳旁爆发哈哈大笑。

    梁曼秋看清来人面孔,又气又笑,拍了一下戴柯的胳膊,“哥!你好烦!”

    “胆小鬼!”戴柯没拉外套拉链,一只手折近衣襟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寒风中飘逸着一股肉食特有的香味。

    梁曼秋使劲嗅了嗅,热乎,浓郁,勾人食指大动。

    “烤肠?”她扒戴柯的胳膊,拉出一只勾着塑料袋的大手,他果然带了两根烤肠。

    “馋狗。”戴柯一把送到她怀里,隔了油纸袋和塑料袋,烤肠还烫手。

    “你从哪里买的,我怎从来没碰到过?”梁曼秋抽了一根,剩了一根习惯性递回给戴柯。

    戴柯没接,“我不要,你自己吃。”

    梁曼秋:“我吃不完两根。”

    戴柯:“自己解决。”

    梁曼秋:“我能吃完再走么?”

    戴柯:“你也不像能走的样子。”

    梁曼秋从书包掏了一张纸巾,托着接在下巴下方,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咬着烤肠。戴柯拎着剩下的一根,在边上看着,像许多接送的家长看他们的小孩,眼神又跟其他家长不一样。

    戴柯眼里见不到家长式的慈祥,更多的是端详,对比上一次见面哪里不同似的。

    梁曼秋问:“哥,你自己来的,还是阿伯让你来的?”

    戴柯:“路过。”

    梁曼秋冷不丁抬眼,眼神扎了戴柯似的,害他偏头。

    多少有一点躲闪的意味。

    梁曼秋解决了一根烤肠,另一根实在无力解决,戴柯不得不帮忙。

    梁曼秋说:“哥,我腿疼,走不快。”

    戴柯丢了垃圾,走回来背对着梁曼秋,捎矮身,“上来。”

    梁曼秋看着结实宽阔的后背,不确定:“干什么?”

    戴柯扭头,“背你回家,不然走到天亮么?”

    梁曼秋:“哪有那么夸张。”

    戴柯:“上不上?”

    梁曼秋:“不许说我重。”

    戴柯威胁性起身,梁曼秋哎哎叫着扒住他的肩膀,狼狈地扑上去,双腿夹住他窄劲的腰。

    戴柯臂弯勾着她的膝弯,起身第一句就说:“重死了。”

    “哪里重。”梁曼秋小声嘀咕,鼻息扑在戴柯脸颊,反弹回来少许,短短一瞬,彼此都红了耳朵。

    戴柯不是第一次背梁曼秋,但第一次背清醒的梁曼秋,她会在他耳边说话,会在后背乱动,会比上一次走更远的路。

    他将她往上掂了下,自然托了下她的屁股,感觉更不对劲。

    梁曼秋悄悄往外扭头,不去看近在眼前的脸庞。

    头发簇在戴柯的脖颈,微凉发痒,戴柯好像点了穴,梗着脖子不敢动。

    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戴柯问:“昨晚走哪条路?”

    梁曼秋:“阿伯跟你说了?”

    戴柯:“都传到我们初中班群了。”

    昨晚晚休前没看到梁曼秋上线,戴柯给她丢了几颗炸|弹,今天下午放假才看到八卦,翠田初中附近有露阴癖当众对着女生打飞机。

    本来要回家提醒梁曼秋,没想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梁曼秋给他指了路,字斟句酌:“哥,你知道那个变态有多变态么?”

    戴柯:“他碰到你了?”

    梁曼秋:“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你不要又骗我。”隐怒之下,戴柯不由扭头确认。不料梁曼秋也转头,想强调一下,他们的脸颊险些撞车,彼此均是一愣。

    梁曼秋小声说:“没有骗你。”

    他们又生硬撇开脸。

    戴柯往梁曼秋指的方向走。

    梁曼秋:“哥,真的要走那条路吗?”

    戴柯:“看下变态还在吗。”

    梁曼秋不由紧了紧双臂,勒得戴柯骂了一句,才松一点。

    “我害怕!”

    戴柯:“有老子在你怕个屁。”

    梁曼秋:“不想看,好恶心。”

    戴柯:“老子揍死他。”

    梁曼秋不由想起她初一时肥波给他们造谣,戴柯也是从源头解决问题,一言不发把肥波揍进派出所。

    忙说:“我不想你再进派出所。”

    戴柯:“我心里有数。”

    梁曼秋低低嗤一声,“真的不要进派出所。”

    “谁爱进那地方,”戴柯说,“以后再见到这种人,你就臭骂他,死软蛋,死阳痿,知道么?”

    梁曼秋似懂非懂,补了一天课的脑袋昏昏沉沉,脑袋画面纷杂,一会是路灯下晃动的软管,一会是戴柯PSP里坚|挺的钢管。

    “好恶心。”

    戴柯:“就会说恶心有屁用。”

    梁曼秋又将他肩头抱紧一点,“骂不出来。”

    戴柯:“你冲他吐口水。”

    梁曼秋喉头似乎卡了一下,吐出反胃的声音,“哥,你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馊主意。”

    戴柯:“学不学?”

    梁曼秋如实道:“学不来。”

    戴柯沉默酝酿其他主意,不知不觉间,走到昨晚事发的街道。

    “就是这里……”梁曼秋差点又勒到戴柯脖颈,胳膊被他拉下一点,“那个位置……”

    戴柯盯了好一会,“今晚没人啊,换地方了?”

    梁曼秋也纳闷,“没来么?”

    一路走过摔跤的地方,梁曼秋不由扭头,好像真不见变态的身影。

    她莫名有一些失望,心里隐隐期待戴柯能收拾变态。

    “哥,你明晚还来接我么?”

    戴柯:“谁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梁曼秋怏怏叹了声,“如果你不来,万一我有碰上他呢?”

    戴柯:“让你学骂人又不学。”

    梁曼秋义正辞严,“不能说脏话。”

    “痴线,不脏还能叫骂人?”

    戴柯又就她往上掂了一把,单手托住她的屁股,相对没那么累手。

    好像……挺肉乎的……许是姿势绷得紧,没有以前打她时那股弹性……

    以往骑车十来分钟的距离,戴柯似乎走了很久,街景慢镜头流动,行人面孔模糊,声响空洞。

    一步一步,只能听见心跳声,扑通扑通。

    戴柯心猿意马,寒风中定了定神,手不着痕迹滑回梁曼秋的膝弯。

    “你腿今晚还擦药吗?”

    没有回声。

    想难题发呆了?

    戴柯又重复一遍。

    还是无声无息。

    戴柯悄悄扭头,想看她,入眼只有细柔微黄的头发。

    睡着了?

    戴柯小心抖了下肩膀,那颗脑袋昏昏沉沉,像球一样随他律动,没有任何主观动作。

    竟然真的睡着了。

    戴四海和阿莲回到家,发现家里又空无一人。

    阿莲担忧,“小秋今晚不会又碰上变态吧?”

    戴四海宽慰:“有大D在,不用怕。估计打打闹闹走路磨蹭了。”

    只要戴柯不是变态,就不会出现意外。

    话毕,大门传来开锁声。

    阿莲迎上去,“哟,刚说着,你们就——”

    “别吵。”戴柯沉声警告,微勾着腰,钥匙懒得拔,一手托着梁曼秋屁股,一手抄着她的膝弯,背着梁曼秋直接走向她的房间。

    “睡着了?”戴四海低声问。

    戴柯没理会,进了房间反脚轻手轻脚带上门,直接挡住了两个大人关切的视线。

    戴柯轻轻将梁曼秋卸在床上,好像陪她一起完成坐下和侧躺上床的动作。

    他给她摘掉眼镜,脱掉她的运动鞋,摆正双腿,拉过棉被。

    一切做完,戴柯才发觉双肩发酸,坐在床沿,扶着后颈,脖子甩得嘚嘚作响。

    被窝传来窸窸窣窣,梁曼秋哼唧两声。

    戴柯以为吵醒她,凝神屏息,僵住不动。

    梁曼秋没了动静,可能只是呓语,一条胳膊支出被窝。

    戴柯捡起她的手要塞回被窝,脑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一时握着不肯松开,拇指指腹不由摩挲她的手背,微暖的肉感,有着仿真人皮鼠标无法比拟的细腻。

    不知不觉,他的整只手心覆盖住她的手背,好像牵住了她。

    倏然间,眼前劈开一线光亮。

    房门吹开了一条缝,客厅灯光漏进来。

    戴柯一惊,扔掉梁曼秋的手,噌地起身。

    心跳如擂鼓,咚咚咚,敲在耳旁。

    幸好,门外没人,床上的人没醒。

    戴柯第一次在自己家做贼似的,开门溜了出去。

    第49章  他们好像间接湿吻,交换了口水。

    梁曼秋迷迷糊糊醒来一回, 意识到没洗澡,重新调了闹铃,早起紧赶慢赶冲了凉, 才搭戴四海的车去学校。

    出门前, 戴柯的房门紧闭, 不知昨晚几点才睡觉。

    反正这个人下晚自习后准时出现在翠田初中校门口, 骑着他的旧单车, 双手抄裤兜,占据一个绝佳的接娃位置。

    梁曼秋一出校门口就能锁定他。

    “哥!链子修好了?”膝盖比昨天灵活许多,梁曼秋步伐快了一点, 解下书包,和戴柯喝剩的半瓶可乐放在后座篮子。

    梁曼秋下意识深嗅一口,戴柯的胸口隐隐飘来食物香味,跟昨晚的不一样, 喜道:“今晚是什么?”

    戴柯:“猜对才能吃。”

    梁曼秋:“好吃的。”

    戴柯:“快猜。”

    梁曼秋的眼神已经拉开了戴柯的外套拉链,“好饿啊,不想猜。哥哥买的都好吃。”

    久违的叠词像情人轻唤,戴柯中蛊似的, 僵了一瞬。

    梁曼秋趁机拉他拉链,半路给拍开手。

    “少动手动脚。”戴柯自己拉开拉链,掏出热乎乎的一团。

    “烤红薯!”梁曼秋双眼泛光,隔着纸袋和塑料袋,暖了手,又焐了下脸颊。

    戴柯说:“路上吃, 上车。”

    梁曼秋抱着热烘烘的烤红薯, 踟蹰地打量再熟悉不过的单车,“哥, 怎么坐啊?”

    坐了两年的后座早已加了书包篮子。

    “还好意思问我?”戴柯没好气,“以前我要加书包篮子,你怎么说?”

    那时她说,有妹妹的男生,单车后座不加书包篮子。

    “啊?”戴柯催促,非要她说出来。

    梁曼秋可不着他的道,万一她说出来,戴柯定要怪声怪气学舌嘲笑她。

    他们男生就喜欢学舌逗女生生气。

    梁曼秋不好意思道:“可是你把单车‘传’给我了啊。”

    戴柯单手握着车把,示意单车前梁,“上来。”

    梁曼秋不是没坐过,以前跟金明一前一后搭金玲的车,她就侧坐前梁。

    但金玲是女生,挨紧一点没关系。

    戴柯微微蹙眉,“上不上?不上走了。”

    梁曼秋只好硬着头皮坐上去。

    没关系,昨晚戴柯还背过她。梁曼秋安慰自己。今晚小巫见大巫,不算什么。

    戴柯握住另一侧车把,好像虚虚抱着梁曼秋。

    冬风刮脸,双耳发烫,还好夜色成了屏障。

    起步单车歪扭,脚劲不足,仿佛心猿意马的佐证。

    趁着平路,梁曼秋没扶着车头,拗断红薯,热香扑面而来。

    “哥,要不要来一口?”

    戴柯冷笑,“来什么来?”

    梁曼秋将半截剥了皮的红薯举高过肩头。

    戴柯一愣,四肢发达活蹦乱跳的他,竟然享受全瘫病患的待遇。

    正欲张嘴,却听梁曼秋说,“拿着。”

    戴柯臭着脸,“老子在骑车。”

    梁曼秋稍偏头,将红薯举到他嘴边,“低头。”

    这还差不多。

    戴柯低头咬断一大截,海鸥叼食一般,微仰头送进口腔深处。

    梁曼秋:“不要掉我头上哦,我明天才洗头。”

    戴柯完完整整咽下烤红薯,看也没看,“掉了。”

    “啊——”梁曼秋短促惊呼,两手握着红薯,腾不出手,只好甩甩头,“掉了吗?”

    戴柯:“没掉。”

    梁曼秋:“你帮我捡掉。”

    戴柯:“我在骑车。”

    以前也没少见戴柯单手控车。

    梁曼秋将两截红薯归在同一只手,腾出手弹了弹发顶,“还有吗?”

    戴柯:“痴线,骗你的。”

    梁曼秋泄气,“我就知道。”

    头顶响起欠扁的男声,“啊。”

    梁曼秋重新分摊两截红薯,一手一截,再度举起刚才的右手,凭感觉喂到他嘴边。

    然后,低头默默咬了一口另一手的泄愤。

    可是,好像感觉不对?

    手里这截,怎么异常的短?

    她明明没咬多大口……

    梁曼秋瞬间醒悟,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举起的手生硬地放下,偷偷对比所剩的两截,都被他们一人咬了一口,看起来差不多大小。

    他们好像间接湿吻,交换了口水。

    戴柯应该没发觉。

    可是,她该吃哪一截?

    似乎没什么差别。

    只有是否知情的不同。

    吃都吃过了……

    梁曼秋自我较劲,好像在赌石。

    戴柯低头看了一眼,回过味来,“梁曼秋,你是不是拿反了?”

    幸好夜色掩盖住她的大红脸,她梗直脖子,“哪有。”

    戴柯:“为什么剩下的两块差不多大?”

    说多错多,梁曼秋将问题抛回给他,含含糊糊:“你想想。”

    戴柯:“想你个大头!”

    见他隐约放弃猜想,梁曼秋趁热打铁,打消他的疑虑,“因为我掰你一块大的呀,孔融让梨,我让红薯。谁叫你是我哥。”

    以前他们就不是平均分配,戴柯一般拿大份,梁曼秋拿小份。

    这个说法站得住脚。

    梁曼秋适时举起刚才喂给戴柯的那块红薯,想堵住他的嘴,“吃吧,热的更好吃。”

    她吃一口红薯,就举起喂戴柯一口,你一口我一口,旋即消灭两截红薯。份量刚好合适,治好了嘴馋,又不会撑肚。

    梁曼秋收拢红薯袋子,揉成团先塞校服衣兜,扶着车头稍微调整坐姿。

    单车轻盈,戴柯可以感知任何轻微抖动,不由问:“扭来扭去干什么?”

    梁曼秋如实交代:“屁股疼。”

    “活该!”

    “活该。”

    一个是口癖,一个是抢答,两人异口同声,默契重叠,带来微妙的心灵共振。

    戴柯怔了怔。

    梁曼秋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戴柯一言不发,骑向一根拱出地面的榕树根,车身剧震,梁曼秋整个人跟着跳了跳,屁股像挨了一棍子,比他直接打屁股疼多了。

    戴柯:“疼吗?”

    梁曼秋才反应过来,这人故意的。

    “哥!”她就近轻轻打了一下他握着车把的手背,“你上了高中越来越讨厌!”

    自从去年中考出成绩的赤脚疯跑后,戴柯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张扬多了一种艳丽的底色,走哪腰板都挺直了许多。

    再也没人敢说他是吊车尾,再也没人诅咒他进少管所。

    街坊邻居除了恭喜,日常问候变成他想考哪里的大学。戴四海随之容光焕发,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戴柯从臭名昭著,变成了家喻户晓。

    戴柯不恼反笑,“又不要你喜欢。”

    梁曼秋:“谁喜欢你。”

    话毕,他们才意识到触碰到最敏感的动词,不约而同噤声。

    梁曼秋和戴柯连彼此的爱好都不会一起探讨。

    安静的几秒,彼此之间只有衣服偶尔摩擦的声响。

    不多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传来,梁曼秋的胳膊似乎抵住一股震动。

    “哥,你的手机好像在震动。”

    戴柯单手控车,按了一下口袋,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接起来电显示  :老宁。

    塞给梁曼秋:“帮我接,开免提。”

    前梁带人车头相对难控制,戴柯立刻双手定住车头。

    梁曼秋照做,稍稍高举到戴柯嘴边。

    老宁:“喂,大D,在哪?赶紧过来!”

    戴柯:“骑车回家,干什么?”

    “变态!”老宁听着像骂人,“那个打飞机的变态出现了!”

    戴柯骂了一声,“靠,在哪?”

    老宁说了路名,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只差一个拐弯。

    戴柯说:“老子马上到!别让他跑了!”

    老宁:“我没打草惊蛇,猪肉玲他们也快到了。”

    说罢,戴柯习惯性屁股离凳,站着猛踩。以往梁曼秋坐后座,他身前毫无阻挡,姿势自由灵活。

    现在,忘了身下还有一个梁曼秋,每踩一下,身体好像蹭到不该蹭的地方,差点也成了变态。

    戴柯一屁股坐回坐凳。

    梁曼秋也松一口气。

    刚才好似天花板倾斜,戴柯胸膛差点压她头上。

    梁曼秋还握着戴柯的手机,“哥,我们要去找那个变态吗?”

    戴柯说:“一会你拿好我的手机,站远一点。”

    梁曼秋:“你又要打架吗?”

    戴柯:“看情况。”

    戴柯的看情况就是看心情,显然他现在心情不佳。

    梁曼秋不知道第几次强调,隐含哀求,“哥,你好不容易考上高中,不要再打架了。”

    戴柯:“啰嗦。”

    梁曼秋:“哥!答应我好不好?”

    戴柯:“吵死了。”

    梁曼秋本想说:你要进去,我就没有哥了。

    听着跟天人永别似的,晦气。

    她改口:“你要被抓进去,我就喊别人哥哥。”

    “你敢,”戴柯果然点燃怒火,“你又想喊谁?”

    梁曼秋:“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反正不是你。”

    梁曼秋的平常乖顺嘴甜,偶尔的敲打对戴柯很管用。

    戴柯稍微收敛,“又打不死他。”

    梁曼秋:“打伤打残也不行,阿伯还要赔钱。”

    戴柯挺有自己的歪理,“你少吃几个烧鹅腿。”

    说话间,戴柯转到目标路口,停在路边四个差不多高大的少年叫住他。

    老宁打量他们好几眼,从来没见过戴柯前梁带人,“我还以为你带哪个妹?”

    戴柯停车放下梁曼秋,骂骂咧咧骑车要撞老宁。老宁捂着屁股笑嘻嘻躲开。

    金玲后脚到达,后座载着重感冒好转的金明。

    老宁指着远处躲在树阴下的一条人影,“大D,看,就是那个变态。刚我们看到他就躲在那里,偷偷对着路过的女生打飞机。”

    戴柯:“没看错?”

    老宁:“除非我们几个都眼瞎了。”

    戴柯:“拍下来了吗?”

    金玲插嘴:“卧槽,那么恶心还要拍?”

    老宁:“就是,我可没那么猥琐的爱好。”

    “保存证据啊,”戴柯说,还是上次在翠田派出所,章树奇跟他强调过的,“不然说出去谁信?你们谁手机像素高,快点?”

    第50章  在他床上睡着了。

    比较一番, 戴柯的手机像素胜出,挑起了取证重担。

    “这么远拍不清楚,”戴柯说, “得走近一点。”

    老宁说:“走近不行, 那变态很狡猾, 一看男的走近他就缩进去了。”

    金明:“人缩进去, 还是什么缩进去?”

    老宁:“当然是吊缩进去。”

    金玲噗嗤一笑, “缩进去,你要笑死我。”

    老宁也笑,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全场只有两个女生, 金玲在他们眼里不算女生,梁曼秋也只是戴柯的妹妹,妹妹也没有性别,小屁孩而已。

    梁曼秋听得一知半解。

    戴柯看了一圈, “谁跟过去拍?”

    金玲自告奋勇,“我咯,我可以。”

    老宁:“不行吧,你跟男的有什么区别?”

    金玲佯怒, “老娘揍死你,你就知道区别了。”

    老宁:“靠,猪肉玲,你上了高中比以前嚣张多了。”

    金玲转移焦点,“比起大D还好啦。”

    戴柯身边弱弱浮起一道声音,“哥, 我可以走近拍。”

    “你?”戴柯的视线自然落到梁曼秋的腿上, “你走都走不稳。”

    梁曼秋:“可以的。”

    金玲拦她一下,“小秋, 你别去,在边上看着就行。”

    金明插嘴,“看都别看吧,太恶心了。打飞机有什么好看的。”

    梁曼秋有一种被集体保护的感觉,更加想贡献自己的微薄力量。

    她说:“我真的可以。”

    戴柯冷冷睨了她一眼,“还想再摔一次?”

    “我哪有那么胆小,而且你们都在这里……”梁曼秋的身后是戴柯召来的这一群热血少年。

    正说着,有一个女生独自拐进了这一条街。自从变态出没的流言散播开来,大部分女生由家长接送,落单的少之又少。

    梁曼秋不由分说掏出戴柯的手机,跟他示意一眼,一拐一瘸跟了上去。

    他们之间莫名多了一股互相信任的力量。

    戴柯一时没阻拦,招呼其他人,“分头包抄,老宁你们从街对面去下个路口堵他,猪肉玲和从这边猎他。”

    老宁领旨,带着其余少年呼啦啦赶去下一路口。

    不会有事的。

    戴柯第一次搞事前安慰自己。

    绝不能让她有事。

    梁曼秋心跳飞快,重走罪恶现场,不止紧张,还有一种正义使然的激动。

    她在记录罪恶的证据。

    戴柯的手机是黑色,校服外套下半截也是黑色,借着夜色,梁曼秋把手机藏得不起眼。

    离变态越来越近。

    他的手又收拢在三角区,准备兴奋大作。

    咚咚咚咚。

    心跳敲击胸口。

    异常紧绷。

    梁曼秋离前面的女生有四五米。

    两个落单的女生,一前一后,对于变态就是加餐。

    他忽地跳出树阴,站在路灯下,对着她们嬉笑狂撸。

    前面女生尖叫,像那晚的梁曼秋一样。

    梁曼秋也吓一跳,心里有底,相对镇定,手机没掉,哆嗦着举起。

    “叼你!”

    熟悉的骂声从后方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风火火,前所未有的悦耳。

    戴柯骑着单车,半咬着下唇杀到。

    半瓶可乐随之飞来,嘭地一声,砸中变态的脑袋。

    变态晕乎一瞬,来不及回收作案工具,耷拉在三角区,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肉虫。

    “死变态!”金玲也骂,扬手甩出路边捡的小石子。

    “阳痿男!”金明跟着骂。

    老宁带着其他后援骂骂咧咧赶到。

    梁曼秋后心一紧,忽地被戴柯薅住,拖回了单车前梁。

    “看老子怎么收拾他!”戴柯似乎特地对她说,单手控车,手里多了一把鹌鹑蛋大小的石头。

    仔细一看,不正是路边花坛里的鹅卵石?

    戴柯逐颗扔向变态。

    “死阳痿,滚开!滚——!”

    骂一句,扔一块。

    准头奇高,大多击中在变态的三角区,不是前面就是后面,可能某一颗直接命中软管。

    变态躲得左支右绌,捂着软管跑得踉踉跄跄。

    对面一颗不长眼睛的石子飞来,戴柯眼疾手快压下梁曼秋的脑袋,手背挨了一记。

    “叼你老宁,眼瞎了?!”

    老宁单手点着额角行礼,“骚瑞骚瑞,下次注意。”

    戴柯把剩下石子塞梁曼秋手里,“帮手啊,光看着不无聊吗?”

    梁曼秋鼓足勇气,骂了一句:“滚!”

    愤怒不足,娇憨有余。

    戴柯不满意,“你骂他还没骂我用力。”

    她哪里骂过他。

    梁曼秋顾不上反驳,深吸一口气,像要吐痰似的后,吼:“滚!变态!”

    戴柯:“红薯白吃了吗,大点声!”

    戴柯像给梁曼秋心底点燃一堆篝火,熊熊燃烧,不断释放热量。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憋足劲头,差点叫眼花了。

    “死变态!滚滚滚!”

    第一次用力骂人,紧张又刺激,牙齿不由打架,说不出的畅快。

    戴柯:“扔死他!”

    “扔死他!”梁曼秋甩飞石子,准头一般,只打在变态脚边。

    戴柯:“继续扔!”

    七八个少年骑着单车,围攻露阴癖,像草原上一群猎人,骑着摩托围猎野狼。

    轰轰烈烈,吵吵嚷嚷,既有集体干坏事的疯狂,又有匡扶正义的凛然。

    章树奇接到戴柯报警赶来时,七八辆单车围着一个年届不惑的矮小男人,头发油腻,衣服皱巴,猥琐至极。

    戴柯将自己手机里的视频交给章树奇,“这次有证据,可以拘留了吧。”

    章树奇粗览了视频,拍摄镜头稳定,违法要素齐全,堪称样本。

    “你拍的?”

    “她拍的。”戴柯拉过梁曼秋胳膊。

    “可以啊,勇敢的小秋。”章树奇夸道。

    梁曼秋立刻涨了大红脸,上台领奖都没这般紧绷。待章树奇目光挪开,她又情不自禁往戴柯身后躲了躲。

    惩治露阴癖已然尽兴,她不想再出风头。

    戴柯追问:“这变态会关几天?”

    章树奇反问:“你觉得会关几天。”

    中考时老实学过政治,戴柯下手前的确上网钻研了一下处理露阴癖的条例。

    故意说:“我当然想他关一辈子。”

    “你想得太美,”章树奇笑道,“你们这群小孩还是胆子太大,就不怕他力大如牛,逮住你们其中一个狂打?”

    金玲像听到笑话,“我们那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章树奇:“对,猛虎难敌群猴,万一他从你们最薄弱的地方突破呢?比如,你们队伍里面还有小秋这样的小女生。”

    “他不敢,”戴柯直接说,“这种软蛋要有这胆量,就不会在这打飞机了。”

    章树奇:“你怎么知道他没胆量?”

    戴柯:“硬都硬不起来,有个屁胆。”

    章树奇笑了两声,肯定中带着几许调侃,“大D,看来你对这方面研究很深。”

    老宁和同伴相视窃笑。

    戴柯暗暗扯了下唇角,不就是嘲笑他黄片看得多么。

    章树奇和同事把露阴癖带回翠田派出所,戴柯和金玲把初中生们送回家,也到翠田所报道做笔录。

    八少年围猎露阴癖,八卦在学生群和家长群间传开,给忧心忡忡的女生家会喂下一颗定心丸。

    戴柯还被通知去翠田所领锦旗,他死活不肯去,最后被章树奇“威胁”,再不来送他家档口,送老店还是新店任他挑。

    戴柯这才硬着头皮受命。

    幸好,金玲和老宁等人也难逃一役。

    领锦旗现场拍出翠田初中09级篮球队合照的感觉,除了“球童”一样的梁曼秋和金明。

    戴四海还打趣戴柯,要不要将锦旗挂在档口。

    戴柯背过身回房,无声说了一个滚字。

    梁曼秋跟进去。她的椅子没搬进戴柯房间,电脑桌边没有她的位置。她像一条鱼一样,趴滑到戴柯床尾,双手托下巴,勾起小腿打空气。

    “哥。”

    戴柯戴着耳机打游戏,间歇性耳聋,一旦梁曼秋骂他,准会第一时间摘下耳机。

    梁曼秋:“哥,你手机的证据视频删了吗?”

    “废话,”戴柯顿了下,扭头,“干什么,你想看?”

    梁曼秋作出一个口吐白沫的表情,“怎么可能,恶心死了。”

    戴柯:“问干什么?”

    梁曼秋对当晚一些细节充满困惑和求知欲,“我听你们男生说了好几次‘打飞机’,就是那个、动作么?”

    戴柯往后扒拉下耳机,警觉道:“研究这个做什么?”

    话题敏感,气氛异常绷紧。

    梁曼秋抿了下唇,“好奇一下。”

    戴柯:“狗屎都要好奇一下。”

    狗屎也是你们男生嘴里吐出来的。

    梁曼秋只敢心里说。

    戴柯:“梁曼秋,我警告你,家里能随便上网,不要在Q上加些乱七八糟的人。”

    梁曼秋:“我哪有。”

    她的联系人总数都没戴柯一个分组的人数多。

    戴柯:“网上更多变态男,专门勾引你们这些单纯的小女生,骗你们跟他们视频,然后——”

    下文不言而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梁曼秋瘪了下嘴,下巴指了下戴柯新买的摄像头,“你是为了勾引谁?”

    “痴线。”戴柯罩上耳机,又开始一轮新游戏。

    少了音效,游戏看着枯燥又无聊,像一场默剧。

    梁曼秋作为观众,不知道角色名称和故事内容。

    梁曼秋和戴柯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如此靠近,又如此遥远。

    他为什么不主动邀请她进入他的世界?

    梁曼秋看得眼皮打架,“哥,你什么时候教我打?”

    “打什么?”

    戴柯的思维还停在上一个话题,再度扒掉耳机,回头隐怒。

    梁曼秋枕着胳膊,趴在床尾,眼皮千斤重一般,看他好像又不在看他。

    迷迷糊糊,“打游戏啊,你都不带我一起玩。”

    “回你房间睡觉。”

    戴柯好像说了一句废话,等一局结束,梁曼秋呼吸平稳,表情安详,早在他床上睡着了。

    难道又要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