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前线小组
一阵猛烈的机枪扫射中，茉莉与蒂尔、安德里亚躲在中央高塔外的小巷里。
安德里亚手臂中枪，坐在小巷最深处，不断喘着粗气。
茉莉半蹲在他身边，正在用治疗术治疗那道异常严重的贯穿伤，蒂尔警戒在小巷入口处，双手紧紧握起。
自从进入地图，几人就被数十名拿着机枪的虚拟AI战士不停追杀。
就算他们能成功反杀掉这些虚拟人物，很快也会有新的小组出现，源源不断地补充。
为了引开袭击者、并尽可能找到标本碎片，几人只能兵分几路，在这片无比熟悉的地方不断逃亡搏杀。
此时的小巷中，安德里亚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忍着剧痛，在组队语音里呼叫另一名替补破译者：“宿舍区的标本碎片采集怎么样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通话另一头传来一道爆炸声。
好在几秒后，那名替补破译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飞快道：“还差最后一枚，我们正在想办法接近。”
茉莉一边使用技能，一边看向安德里亚，整张脸皱在一起：“这到底怎么回事……”
在从前的比赛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地图NPC。
安德里亚：“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担心队长和莱伊。”
大家明明是一起进入驾舱，可两人不知被带到哪里，更不知到底被卷入什么事情了。
就在这时，小巷外再度爆发出激烈的枪鸣声，紧接着，一声惨叫骤然响起。
三人顿时一惊，朝彼此看去。
三人知晓，队内其他人此时分布在海岛其他区域，所以现在在外面受到袭击的，应该盖尔迪斯的选手。
惨叫声异常凄厉，远远传来，使得茉莉双手忽而握紧。
不远处的隔壁巷子里，一名年纪很小的选手倒在巷子最深处，看着面前平日信赖的前辈倒在地上，唯一的出路被十数名AI战士堵住，几乎快要被淹没在恐惧与绝望里。
自从进入游戏以来，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追逐，不断逃亡，好像根本不是在玩一场战争游戏，而是真的在被追杀一般。
而此时，他终于无处可逃。
一名虚拟AI战士举起机枪，朝他的身体瞄去。
在双目彻底灰败的那一刻，年轻选手缓缓闭上眼。
下一秒，一道火焰从入口处强行闯入，瞬间卷上所有虚拟AI。
数十道身影顿时被吞噬进火焰正中，几秒后缓缓倒地，失去行动能力。
火焰让出一缕缝隙，一道人影从缝隙中钻入，朝着小巷尽头的年轻选手跑来。
茉莉满脸火光，看过地上的尸体，朝那名年轻选手喊道：“你没事吧！”
年轻选手望着在火光中跑进来的身影，微微愣了片刻：“……茉莉前辈？”
茉莉跑到年轻选手身前，一边蹲下查看他的伤势，一边道：“我们暂时不会伤害你，不用害怕。”
年轻选手一脸讶异，看着茉莉与后方走近的蒂尔及安德里亚。
他愣了好一会，才在火光渐熄时，轻轻蠕动嘴唇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就算不是真正的战争，但他们是敌对的两方，不该像这样互相拯救。
“因为这场比赛不正常。”安德里亚的手臂经过治疗，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行动起来仍然有些微痛。
巷口不远处，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静道：“再这么下去，不论是我们还是盖尔迪斯，谁也不可能拿到六十枚标本碎片，并占领那座中央高塔。”
年轻选手经过刚刚的生死关头，此时看起来有些木木的：“可……”
安德里亚靠上小巷一旁的墙壁：“跟你们的指挥官说，我需要和他谈一谈。”-
中央控制室内，言澈看向面前的所有全息面板，轻轻愣了片刻。
十二个小时……
一旁的罗姆倚靠在高塔外立面的玻璃上，看着言澈的侧脸。
罗姆不懂女皇为什么突然改变决定，可他知道，除了执行命令，他没有任何问询的权利。
更何况，十二小时内完成这一切，无论对谁而言，都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凡尔蒂构建的全息大陆在程序上没有任何漏洞，不可能能以任何方式关闭。
就算毁掉服务器，隐藏在世界各地的子节点仍然可以接替工作，根本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强行破坏。
将所有人从全息世界带出、阻止凡尔蒂，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莱伊能在全系世界里拖延十二小时，十二小时后，那枚洲际导弹仍然会发射，将整座海岛彻底葬送。
现在的中央高塔中，除去从刚刚开始消失不见的爱丽丝、和角落那几个已经被注射了镇静剂的红衣祭司外，罗姆手中的职能卡，已经是等级最高的存在。
罗姆将守卫请回，静静靠在玻璃窗上，等待女皇的下一条命令。
主机一旁，纳维特蹲在角落，用光缆连接上自己的终端后，快速探查整个全息大陆的关闭通道。
可很快，他也发现这个全息大陆依托于数据本身，拥有自我运行、不断修复的智能处云，更有无数分布节点，仅凭他们几个，没有摧毁的可能。
纳维特抬头看向言澈与希洛尔，眉头紧紧皱起：“不行，关不掉。”
希洛尔：“那可以想办法切断那些意识体的连接吗？”
“通过网络连接交互的只是神经细胞的弱电流而已，就像你睁着眼，我即使关上灯，你好像是看不见了，但实际你的视觉神经仍然在工作，只是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如果我这时候强行切断那些控制众人的网路通道……”纳维特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罗姆：“就和用洲际导弹破坏服务器一样，也许他们的神经系统会受到不可预估的伤害，甚至再也无法苏醒。”
希洛尔眉头紧锁：“那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你再想想。”
纳维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手紧紧握起，认真地想了片刻。
平心而论，他只是一个专精全息生成和编码技术的技术人员，对于这样的架构大陆，他并没有过多了解过，而平时所用的游戏地图，最多不过数十平方公里……等等，游戏？
纳维特双目忽而睁大，朝言澈问道：“你之前说，这是根据观赛技术实现的精神体掠夺对吧？！”
“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使用最基础的方法，依托游戏流程逻辑，当地图上的游戏完成时，系统会自动送出所有选手及观赛人员。”纳维特快速道：“我可以在各国地图生成一场最简单的人机游戏，最少两枚碎片、一座高塔，当比赛完成时，选手退出游戏的那一刻，观赛人员也会被一同清出的。”
希洛尔眨眨眼：“这可行吗？”
一片安静中，纳维特飞快说完设想，却又在希洛尔的提问下，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纳维特现在提出的任何一个假设，都有没有完全可行的保障。
“不管怎么样，先试一下。”言澈站在所有面板正前，表情平静如水。
他轻轻抿唇，有条不紊地吩咐：“纳维特准备游戏，希洛尔帮我汇总所有没有参加黑暗森林管局游戏的小国家数量，我来安排人手。我们来试试，到底能不能把所有人从全息世界里带回来，完成女皇的要求。”-
比赛场馆自从游戏开场后，因产生巨大的技术故障，一直没有向所有人进行决赛的实况转播。
渐渐的，有无聊等待的选手发现无法联系外界亲友，不断发出疑问。
直到不久后，越来越多的人在互相询问下联系家人，却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层出不穷的未读消息、未接来电，显示在各人的终端里，连同面前技术故障的巨型面板，让人不由疑窦丛生。
而后，就距离言澈与希洛尔进入中央高塔后不久，二十余架战斗机从海面现身，来到黑暗森林管局上空。
巨大的引擎盘旋及空袭预警声响彻海岛，与此同时，比赛场馆里的所有选手，同时收到一条来自中央高塔的公告消息。
公告消息提示众人，由于某些原因，现在全大陆无数国家的所有人群，都因技术故障，被围困在昏迷中。
所以比起观赛、和发送那些不会收到回复的消息，大家需要尽快返回全息中心，通过驾舱进入全息世界，将各地区的人机比赛全数完成。
一片哗然中，整个比赛场馆面面相觑。
所有选手和工作人员都愣在原地，尝试解这条官方消息所表达的内容。
渐渐地，更多的人开始联系外界，却发现消息就如同沉入水中的石块，得不到任何回应。
军舰从海面上出现的那一刻，战斗机不约而同盘旋，不断瞄向海岛最中心的中央高塔。
与此同时，虚拟的世界中。
日晕正下，凡尔蒂身后的光晕倒映着海洋波光，光影交错闪耀，带着夺目的璀璨。
凡尔蒂露出几分疑惑，问向身旁现身的爱丽丝：“那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了？”
祭祀仪式被突变打断，莱伊的动作被限制在原位，神志也渐渐清醒过来。
他不再去看那两颗静静漂浮的露露安，只看了看眼前震惊无比的凡尔蒂，继而将视线缓缓挪动，望向一旁不知在何时到来的爱丽丝。
爱丽丝果然与他猜想得没错，一直潜伏在他和凡尔蒂身边，以备随时对他进行压制。
而此时，爱丽丝一脸急切，低声道：“现在中央高塔的管制权，已经几乎被桑赫斯坦的军队接管。我们的主要骨干也被罗姆控制，剩下的，大多都是不知道所有事情的工作人员。”
莱伊远远望着两人，在无人注意的刹那间，眼底暗光微亮。
异能顷刻没入地图，顺着无数光缆集群，延伸到可以到达的彼端。
中央控制室里，纳维特正在生成游戏数据，并将它们加载进全息世界。
忽而，他看着眼前突然弹出的提示，神情猝然一动。
紧接着，纳维特调出早已准备好的面板，将特别设置的程序快速启动。
位于超级市场地下的暗室，随着程序启动，荧光微微亮起。
游戏内，凡尔蒂愣了良久，才缓缓朝爱丽丝问道：“……你说，是罗姆？”
“是的。”爱丽丝满目狰狞，一脸憎恶：“上主，需要我将他们全都杀掉吗？”
发问间，老人沉寂几秒，随即忽而失笑。
凡尔蒂带着一点莫名的欣赏，开口道：“我一向对罗姆青眼有加，觉得他眼中执拗超越常人，定然能为了新世界鞠躬尽瘁。可没想到，他执拗效忠的，竟然是桑赫斯坦的女皇？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我竟然都没有发现，这简直太有趣了。”
爱丽丝眉头紧锁，焦急道：“上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爱丽丝，没事的。”凡尔蒂道：“就算桑赫斯坦早有预谋，能接管中央高塔、甚至整个黑暗森林管局，可我需要黑暗森林管局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完成了。纳维特是可以通过服务器，限制我对这些选手的干涉，可言澈想通过完成游戏的方式解救所有人，我也会让他知道，这没有这么简单。”
凡尔蒂说着，看向莱伊：“原来你故意放言澈出去，也是你们约好的。”
被异能限制的莱伊略略停顿，继而，他反应片刻，模棱两可答道：“……或许吧，不过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凡尔蒂露出一个体贴的笑容：“没关系，等言澈找到你的驾舱，发现你已经失去性命，他就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外界如何，凡尔蒂当真已经毫不在意。
桑赫斯坦女皇想做什么，他大概能猜的出来。
可既然女皇额外给出十二小时，他会让女皇知道，她的仁慈是多么愚蠢-
整个海岛自桑赫斯坦海军登陆以来，冲突偶尔发生，在中央高塔前尤为激烈。
各国选手在所有消息尽皆石沉大海后，终于察觉出一点末日降临的味道。
比赛场很快被桑赫斯坦的军人占领，所有人在正牌海军的注视下，从比赛场离开，来到各自的训练室。
原本用于训练的全息中心，此时人满为患。
但一时间，并没有人敢坐入驾舱，真正按公告中所言那样，前往故土的虚拟大陆。
只有约瑟夫等人等到言澈的命令，没有任何犹疑，率先分组进入游戏，来到那些不够等级加入黑暗森林管局的边缘小国，帮助当地解除危机。
一片死气沉沉的全息中心里，德尔兰训练室内，一道矮小的身影在一片静止中，缓缓从软垫上站起。
凡尔曼身为omega，本身在队内并没什么话语权。
可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的哥哥身体那样孱弱，如果这一些都是真的，就算什么危机都不会发生，但他的哥哥如果恰好倒在室外，也会死在德尔兰的冰天雪地里。
凡尔曼低头，看着身边众人：“我去。”
他说着，迈步朝不远处的驾舱走去。
中央控制室中，言澈正在向约瑟夫等人下达指令。
言澈：“从布尼娅大陆整个北境至亚尔尼斯山脉，只有一个统一的采集节点，但由于极寒天气，你们要格外小心失温。另外梅林小组所处的雨林地区，采集集群分布紧密，只能分次进入。我会尽量把你们投送到离高塔最近的位置，可标本碎片因为随机生成的缘故，你们只能自己寻找。”
言澈说着，神情格外凝重：“整个全息大陆生成，共仰仗于三千九百五十个采集集群，如果其他选手不肯参与，这就等同于，我们一共有三千九百五十场游戏要赢，可我们只有十二小时的时间。”
语音通话中一片安静，约瑟夫等人闻言，同时轻轻呼出一口气。
出生于卡洛尔的贵族，似乎从生下来，就不需要面临什么挑战。
来到黑暗森林管局后，万年替补更是没什么意思。
可此时此刻，众人终于意识到，原来前线小组……是一个这样有趣的地方。
约瑟夫：“队长，一组已进入驾舱，完成一切准备。”
梅林：“二组也已进入驾舱，随时可以进入游戏地图。”
这时，一道系统提示音轻快响起。
“德尔兰前线小组已进入准备区。”
下一秒。
“迪兰特联邦前线小组已进入准备区。麦勒帝国、梵尼迪……”
随着一道道准备区进入提示，言澈在原地轻轻愣了一瞬。
继而，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在这里的六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对手们拥有什么样的实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区区三千九百五十场人机游戏，他们可以赢给任何人看。
言澈转身，看向纳维特。
纳维特一脸严肃：“所有游戏数据都已经准备就绪。”
言澈轻轻点头。
“现在开始。”
去用一场场胜利，将大陆上的人全部带回。
随着入场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大陆，全息世界中，凡尔蒂与莱伊站在世界尽头的海岛上，听着一道道入场信息，朝不可遥望的大陆所在看去。
无数个监控屏幕中，由系统幻化而出的三千余座高塔，从地底升起，标本碎片如同星辰一样，散落在整个大陆上。
七彩炫光裹着一道道身影，将选手投放入这个与真实一般无二的大陆。
相同世界的高塔顶层，凡尔蒂看着身后的巨大光幕，神情猝然阴暗。
他需要这些额外的精神力，才能维持身后这道大门，直到那个世界完全接纳莱伊，不能让言澈在此时将那些人全部救走。
凡尔蒂转身，对身旁的爱丽丝道：“用我的最高权限，向大陆中投放战斗机器人，直到所有选手寸步难行。”
爱丽丝点头，呼出控制面板：“好的。”
主控室中，言澈看向画面中突然出现的机甲战士，眉心微微蹙起。
无数个钢铁巨人降临大陆，横在每一个选手身前，挡住众人的前进的方向。
下一秒，枪声瞬间响起。
凡尔蒂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身体，一时间，仿佛重新回到了数十年前的战争年代。
可所谓战争游戏，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凡尔蒂看向莱伊：“你觉得，那些选手不断死在我制作的机甲战士手中，多久会丧失意志？”
莱伊闻言，眉心轻轻蹙了蹙。
不过很快，他扬起一个微笑，像是与平日不大一样，带着一股非常自豪的味道，认真道：“也别太小看我们了。”
黑暗森林地图中，最初的微楞过后，本尼指挥官身旁的磁能操控异能者双眼微亮。
两具机甲战士瞬间贴合在一起，紧接着，一人高高跃起，用手中的长刺顺着缝隙刺入机甲，贯穿两颗位于前胸的机械核心。
另一处城镇响起猛烈的爆炸声，中断机枪的扫射。
四五具机甲战士被火焰吞噬，在极热中不断融化。
高塔上的凡尔蒂看着这一切变化，神情渐渐凝重。
他觉得自己需要快些行动，不能再给言澈时间了。
就在这时，莱伊的表情忽而一变。
他眼中晃动不休的光点，在此时轻轻沉下。
下一秒，莱伊的身体犹如一道看不清的虚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两颗光粒面前。
他伸出手去，朝两颗光粒握去。
光门中的海浪徐徐流淌，映在高塔露台的地面上，仿佛将一切拖进海洋。
维度在此刻交融，就像两条永远不可能互相触碰的世界线，却又在此时浅浅相交。
不同维度的力量交错影响，最终相触的那一刻，是两颗光粒一齐落入掌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轻柔触感，一粒冰凉刺骨，一粒触手生温。
凡尔蒂不知道莱伊为何能突然恢复行动能力，露出一点错愕。
爱丽丝再次发动异能，眼看没有生效，刹那间数次发动，却全部没有任何结果。
下一秒，另一道黑影从一根无人察觉的立柱后猝然出现。
到访的黑影带着早已无法忍耐的晦暗与灰暗，布满荧光的眼神危险入骨，朝着月浮树一旁的老人袭去。
巨响中，黑影扼住老人的喉咙，将人死死按在树上。
与此同时，爱丽丝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推出露台，在飞出数米后，被一道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巨大压力，牢牢定在空中。
她望着脚下的近千米的悬空，发出一道惊呼。
突变中，老人看向身前极近的莱伊，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正站在维度大门前，用手手托着两粒露露安的人。
在修正下，门前人的相貌发生变化，复原成本来的样子。
凡尔蒂双目颤抖，望着那道人影，被死死掐住的喉咙溢出一点低吟。
安提……
此时此刻，公共区超级市场的仓储区，那间隐藏在冰库附近的小屋里，安提正坐在驾舱正中，一脸恬静地“沉睡”着。
他好不容易才甩掉安德里亚这个大尾巴，从医疗中心里溜出来。
又通过纳维特设定好的程序，潜入这座全息大陆，在莱伊刚刚发出信号时，与莱伊完成坐标交换。
就是为了这一刻，使爱丽丝的异能短短失效，并代替莱伊得到凡尔蒂的露露安。
在以往与爱丽丝的诸多交手中，莱伊知道爱丽丝每次利用母亲的异能对付他，最多只能连续维持十余分钟，在那之后，爱丽丝需要重新施展。
就算这个时间间隔快到可以忽略不计，可重新施展也代表着爱丽丝需要重新掠夺目标身上的异能，再进行施为。
既然这样，他大可以像那天在山间教堂一样，给爱丽丝换个目标人选。
莱伊手臂用力，将凡尔蒂扔出，直至日晕正下的浪影中。
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对于一个年迈的老人来说，几乎足以致命。
莱伊望着凡尔蒂匍匐在地的样子，一字一顿道：“关掉这个全息世界。”
凡尔蒂双手颤抖，扶着地面，发出猛烈的重咳。
继而，他颤颤抬身，看向不远处的莱伊。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你以为控制了爱丽丝就能威胁我？你好像不明白，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莱伊唇边笑容既揶揄又致命道：“那你就将我驱逐出去好了，继续由你自己来完成这一切。”
凡尔蒂看着莱伊的笑脸，表情阴暗无比：“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能让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新世界……还是说，你希望我再次发动指令，将言澈拉回这个世界里，重新承担夏娃的职责？”
随着凡尔蒂的话音落下，莱伊眼底杀意刹那浮起。
莱伊：“言澈、和幸福快乐的新世界？”
莱伊知道，他永远不会被说动、也永远与凡尔蒂存在冲突的核心本源，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只会为了自己的信仰而行动。
莱伊双眼轻眯，声音含着暗藏的锐利：“需要用言澈来交换的美好新世界，在这个大陆上，根本就不存在。”
他眼中粉光深暗，一字一顿道：“就算真的有……不管那个世界多么美好，我都会把它亲手毁掉。”
第132章 我们的大陆
中央控制室内，言澈眼前的画面，眉头深深皱起。
那些突然出现的机甲战士，从外观看，和平日人机对战的机甲战士一模一样。
但无论是行动能力、还是战斗力，都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第一条阵亡消息传来时，那名选手稍缓两秒，再次进入其他游戏地图。
可随着时间，阵亡消息越来越多，飞速消磨着众人的意志。
言澈望着监控画面：“再派三个刚刚完成游戏的破译者、以及六个奇袭者，组成三个小队，进入杜格斯峡谷。”
言澈说着，飞快名单，转交给一旁的希洛尔：“按照这个名单中的内容，将所有首发的奇袭者按照等级分类，让他们分批带人进入黑暗森林地图，保障队伍安全。替补选手完成本国游戏后，也组成三人小队，每次进入游戏，必须由两个B级或一个A级以上的异能奇袭者带领。”
“另外，每场游戏都必须保障有两名以上守塔人，不然一旦守塔人战死，这场游戏就已经输了。传信给所有破译者，标本碎片都从各国文化发源的城镇开始寻找，我从很早之前就觉得，那些标本碎片散落的位置，大多都在遗迹区或有人生活过的地方。如果文化城镇没有，就到当地的信仰汇聚处，譬如朝拜地、或古老流域等等地方去找。”
一旁的希洛尔一边汇总各比赛情报，一边利落道：“好。”
对于一个情报专员来说，面对这样海量的数据，是基础中的基础。
希洛尔稳坐在地上，面对着面前的无数窗口，将所有信息不断汇总，通报各个游戏内的突发情况，配合着身边的言澈做出每一个决策。
此时的德尔兰战场中，位于雪原的山村在经过枪击与爆炸后，显得格外宁静。
遍地机械残骸中，亚尔曼操控冰棱将最后一名机甲战士贯穿，继而飞速朝一旁的omega朋友看去：“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那人高声喊着，手上技能光效不断四溢。
德尔兰的高塔和另一枚碎片已经被找到，就只差他身边这最后一枚。
在刚刚的千钧一发之际，如果不是亚尔曼赶来，他被这些机甲战士杀掉的话，等其他人再赶来这里，又要浪费许多时间。
不多时，随着标本碎片落入手中，游戏播报快速响起。
“恭喜玩家阵营，赢得本局战争游戏。”
“德尔兰地区即将关闭，请玩家退出游戏。”
中央监控室内，诸如此类的播报越来越多。
那些散发着红色警示的监控窗口，已经开始有不少地区，恢复到一开始的蓝色荧光。
就在这时，言澈的终端突然响起铃声。
他在意外之余，朝提醒面板看去。
来电提示的文字位置，显示着位于卡洛尔的战争规划局。
言澈不解地接通电话，听见对面传来熟悉嗓音。
“喂，言指挥官？”
言澈微微一怔，问道：“是局长吗？”
战争规划局中，曾经在预选赛担任莱伊指挥官的本尼，连同与数名退役选手，此时正一脸殷切，注视着面前正在通话的局长。
局长：“你那边能连接到战争管局的驾舱设备吗？如果只是人机对战的话，我这里可以加派退役选手帮忙。”
言澈眼中微亮，继而看向一旁的纳维特。
二十分钟后，桑赫斯坦的网路与海岛再次连通，信号直达卡洛尔的战争规划局，连接上一个个驾舱，瞬间溢出光亮。
言澈将情况简单说明后，对着六百多名不同年龄的退役选手，认真道：“麻烦各位了。”
本尼很是高兴，自从退役后，直到上次来预选赛帮忙，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些熟悉又遥远的黑暗森林了。
每个人都曾在这里身受重伤，也获得过无数荣誉，直到今天重新坐上驾舱，都觉得无比兴奋。
本尼：“言指挥官客气了，我们开始吧。”
几名年纪稍大的选手笑道：“能再和这些老家伙们一起玩战争游戏，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机甲战士？快让我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言澈飞快设定地图，将所有分好小组的人投放入地图。
就在这时，他再度接到电话。
德尔兰被从全息世界中唤醒后，皇室快速与桑赫斯坦联系，得知了黑暗森林管局发生的一切。
只是对于言澈来说，这通电话还是令他十分意外。
接通后，熟悉的脸出现在投影正中，带着被囚禁多时的消瘦。
海格身后站着几名看守，显然还处在看管中。他眉心紧蹙，长话短说，直白道：“你那边有技术人员吗？”
言澈轻轻抿唇：“有。”
海格：“我给你准入编码，连通我的终端，我帮你在所有意识体中，找标本碎片。”
言澈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不是说所有人的意识体，都被掠夺进游戏了吗。既然是意识体，就可以被读心。”海格含笑道：“以国家为地图，范围实在太大了，反正你也要来不及了，试试看，快一点。”
中央控制室下一层，脑电波数据传输小组被军方胁迫，很快参与进工作。
数据连通的那一刻，海格的意识被投放进人数稀少的南方群岛。
一时间，无数道充满恐怖与错愕的意识，顷刻涌入他的脑海。
昏暗的牢房中，海格双目猩红，死死咬牙，开始分辨每一道声音的来源和内容。
片刻后，海格从一道道心声中，找到几句有用的信息。
“那是灯塔的光亮吗？可现在不是白天吗，怎么这么早就亮了？”
“滨海广场的雕像会发光？不会是新安装的跨年庆典装饰吧。”
海格声音沙哑，飞快在同地图的队伍频道中开口道：“两枚标本碎片，一枚在火加斯主岛的滨海广场雕像附近，一枚也许在最南部小岛的灯塔上。”
破译者小组收到消息，朝两地快速移动。
言澈看着投影中海格痛苦的模样，双眉轻轻蹙起。
这样程度的精神力运用，也许海格很快就会支撑不住。
海格喘着粗气，看向对讲画面，声音压到极处，对言澈道：“送我去下一个地图。”
言澈看着那道晦暗的身影，认真道：“如果你坚持不住，马上和我说。”
海格轻笑一声，缓缓点头。
昏暗中，海格还有最后一点不解，低声问道：“言澈……女皇既然想要布尼娅大陆，你又为什么要坚持这样做？”
言澈闻言，沉静半晌。
继而，他开口反问道。
“那海格，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无尽的黑暗中，海格轻轻笑起，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背叛国家、朋友，是个早已经堕入地狱的人。
可此时此刻，就算脑海中一片剧痛，仿佛身处在真正的地狱里，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刨除他的一切身份、立场和过往，他也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
言澈轻轻阖眼，继而再度睁开时，望向面前的所有对战。
那些正在各地奔波、寻找碎片、保护队友、攻占高塔的画面，映在每一个窗口中。
每个不同的城市、山林、岛屿、高原、雪山，都是大陆的一隅。
言澈与海格从对方的眼睛中，得到了必须这样做的答案。
因为这是属于所有人的大陆，不该、也不可能属于某一个人。
在忙碌正中，罗姆静静立在一旁，仍是从方才开始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渐渐的，他莫名觉得，对于女皇来说，也许这十二小时，才是一场真正的赌约。
她在赌这个她可以随意摧毁的地方，这些渺小又普通、没有任何权利地位的人，到底有没有可以守护世界的力量。
游戏中，自第一个国家地图被关闭，莱伊走到安提身边，从腰侧抽出一只小小的匕首。
继而，他轻轻将匕首搭在安提颈前。
巨大的日晕下，莱伊看向凡尔蒂：“关掉这个全息世界，不然我现在杀掉安提，你就永远无法在这个世界里，找回你的露露安了。”
凡尔蒂闻言，瞳孔轻轻缩起。
继而，他口吻含笑，朝莱伊问道：“你又要再次杀掉你的队友了？”
莱伊：“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所看好的暗箱操控者，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
“即使是因童年的痛苦回忆，所带来的弱点，也算是你的条件？”凡尔蒂道：“我还真的没料到，你会想到这种方法。”
凡尔蒂说着，轻笑着缓缓起身。
他动作格外随意，仿佛为自己屏蔽了所有痛感神经，站起后，还气定神闲地掸了掸白袍上沾染的灰尘。
随即，凡尔蒂抬头，看向莱伊握着匕首的手。
莱伊看着凡尔蒂不紧不慢的动作，轻轻咬牙：“我再说一次，关掉这个世界。”
凡尔蒂仿佛并不畏惧莱伊的威胁，只道：“可你的手，好像在发抖。”
比起快速杀人，这样的僵持，让莱伊觉出几分折磨。
他可以在瞬间送言澈离场，却仍然不擅长将刀抵在队友的脖子上，静止这么久时间。
眼看莱伊的颤抖被凡尔蒂察觉，安静中，安提一手轻握着两只露露安，另一手缓缓抬起。
他握住莱伊的手腕，轻轻道：“莱伊，就像我们之前练习的那样，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一直以来，莱伊都很明白，他为什么会讨厌自相残杀。
他讨厌背叛，就像他讨厌那个因为年幼，而杀掉亚伯的自己一样。
可安提的话，让他在难耐中渐渐清醒过来。
此时的刀剑相向，与背叛没有任何关系。
反而，只源于队友间无限的信任。
他已经成长成可以利用弱点反扑对手的成年人，不该、也不需要在此时恐惧。
对于凡尔蒂，那些未知的露露安、未知的计划，他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谋划的。而凡尔蒂对他了如指掌，他只能利用自己的弱点，才能从凡尔蒂的监视下找到一点机会。
随着手掌中的细颤渐渐停止，莱伊的目光渐渐平稳。
安提静听着莱伊平静下来的呼吸，知道仅凭这个威胁不了对面的老人，莱伊现在，必须要继续后面的计划了。
安提开口，在莱伊一旁念念叨叨：“快点吧，我装了一早上头疼，现在都饿了。”
莱伊轻轻笑起，话音含着感谢：“辛苦了。”
两人对面，凡尔蒂一脸平和，朝窃窃私语的莱伊与安提缓缓道：“就算你们带走我的露露安，也什么都不会改变，它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只要我——”
凡尔蒂话说到一半，只见莱伊手腕猝然一动。
下一秒，老人的瞳孔猝然缩小。
血液飞溅中，凡尔蒂的露露安在原地静止片刻。
继而，流光溢彩的七彩光粒朝着上空飞去，遵循安提与安德里亚之间的异能联系，径直消失在一望无垠的天际，前往不同的维度。
树叶轻缓摇摆的月浮树下，莱伊看向凡尔蒂，抬手蹭掉脸颊上的血液，微笑问道。
“‘只要你’……什么？”
凡尔蒂一脸震惊，看着安提倒下的身体。
莱伊身旁，蓝色光粒静静漂浮，像是带着一点安抚的意思，连气都消了，慢慢围绕在莱伊身边。
凡尔蒂微微仰头，望着露露安消失的方向，手臂轻轻抖动。
随即，他收回视线，抬手指着莱伊的身体，咬牙道：“你！”
日晕中的异象随着露露安离开渐渐消失，莱伊望着天际缓缓飘散、渐渐隐去的海面，站在一片空白的日晕下。
他知道，他能为言澈拖延时间的方法，只有这个了。
莱伊看向凡尔蒂，唇角缓缓勾起。
“接下来呢，我们玩什么？”-
控制室一角，纳维特坐在角落里，正在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面前的终端。
这时，他突然神色微动。
自异变突发开始以来，那纳维特就一直在虚拟大陆庞大的数据集群里，寻找着一个最关键的地图节点。
只是他找了这么久，仍然一无所获。
而就在刚刚，他突然察觉到一股庞大的数据流，快速流向一个还未排查的数据集群。
纳维特没有放过这个异常，很快根据流量信息，定位到目的位置。
继而，在几番探查过后，他发出一声大叫。
“言指挥官！”纳维特喊道：“我找到控制决赛的终端节点了。”
他一边喊，一边手上飞快操作。
不远处的言澈闻言，快速和希洛尔交代完西部沙漠的人员部署与战略，走到纳维特身边。
“稍等一下。”纳维特道：“我马上接进游戏语音。”-
不久前的游戏内，一间临近高塔，但仍位于公共区、隐蔽又安静的房间里，十余人终于汇合。
此时的桑赫斯坦与盖尔迪斯同时得到六枚标本碎片，在人员方面，盖尔迪斯目前折损两人，桑赫斯坦虽没有折损，可他们本就少了莱伊与言澈，几乎不相上下。
房间中，双方分站两边，一边清点状态，一边由各自的医者治疗伤势，耐心地交流意见。
两方都对这场比赛充满疑问，一片焦灼中，安德里亚缓缓开口，说道：“我提议，先退出这场游戏，返回黑暗森林管局，得到相应的解释，再重新进行决赛。”
盖尔迪斯的指挥官思索片刻，问道：“可一旦进入游戏，除了一方获胜或投降，是无法结束比赛的。”
安德里亚一脸冰凉：“我们的指挥官没有正常登入游戏，所以我希望，可以由盖尔迪斯发起投降。我可以代表桑赫斯坦前线小组向你们承诺，这不会成为最终的比赛结果。”
对面人闻言，皱着眉迟疑了片刻。
言澈与莱伊没有进入游戏，从游戏面板上看，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是系统故障、还是设备原因，总之，这场比赛这么进行下去，就算盖尔迪斯能取得胜利，也可能无法作数。
但另一方面，他也要防着，所谓的人员缺失，或许只是桑赫斯坦用来迷惑他们的暗箱技能。
安静中，盖尔迪斯的指挥官想了良久，才在一个深呼吸后，终于开口同意道。
“好吧，我来发起投降，但安德里亚，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安德里亚点点头：“谢谢你的解，我保证一定会信守承诺。”
盖尔迪斯指挥官操控面板，找到投降的按钮。
投降这种事，对盖尔迪斯这样的强队来说，与羞辱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位指挥官在摁下按钮时，还格外迟疑了几秒。
继而，他终于下定决心，按下投降离开的按钮。
一片沉默中，众人静静等了几秒，却渐渐发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盖尔迪斯指挥官一脸不解，再次点击按钮，却在等待后，发现周围仍然没有变化。
这时，一道熟悉声音忽而从上方传来，没入众人耳中。
“安德里亚，能听到吗？”
面面相觑中，桑赫斯坦的队员听见声音，同时稍稍坐起。
茉莉双眼闪烁，眼中一片晃动的光亮，脱口而出道：“队长？！”
控制室内，言澈望着纳维特身前的小窗口，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游戏内，安德里亚听见言澈的声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队长，你在哪里？莱伊呢？”
言澈：“这事说来有些复杂，但时间紧迫，我只能长话短说。”
言澈花费一点时间，将短短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与两队人说清楚后，认真道：“盖尔迪斯的人请马上退出游戏，返回全息中心，回到自己国家的全息地图完成人机游戏。”
盖尔迪斯几人听着言澈所说的事，不由自主在原地愣了片刻。
他们不是不相信言澈的话，反而是因为相信，才会生出这么多震惊与不解来。
盖尔迪斯指挥官在转瞬间，想到刚刚的异常，快速道：“可我刚刚已经试过了，我无法投降。”
言澈皱眉，看向身旁的纳维特。
纳维特快速查询代码中的游戏规则限制，很快，他在程序中找到了几百万行新添加的红色限制程序。
纳维特双眉紧皱：“看来不光是驾舱，局长为了防止他们从游戏中退出，还在规则上加了许多限制。”
言澈：“还有办法能把他们放出来吗？”
“不，他们暂时还不能出来。”纳维特认真道：“莱伊和局长、以及现在所有人所进入的全息地图，是全息大陆的主频道。而安德里亚他们目前所在的地图，是另外一条子频道。这条子频道在原则上，也属于整个全息地图的一部分，是一个额外的副本，如果想把莱伊、和他们都从游戏里硬拉出来，必须要把这个游戏一起完成。”
隐蔽又安静的房间中，安德里亚与盖尔迪斯的指挥官听见纳维特的话，静静互相对视。
安德里亚冷静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要在布满虚拟守卫的黑暗森林管局找到六十枚标本碎片，并且攻占中央高塔，才有可能安全出去，是吗？”
纳维特疯狂挠头：“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但他真的已经快忙疯了。
从刚刚开始，纳维特就一直在问自己，他为什么没有八只手。
安德里亚听着回复，目光渐渐沉下。
继而，他与盖尔迪斯的指挥官，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意味。
片刻后，安德里亚：“不用麻烦了，你帮队长继续处其他事吧。”
盖尔迪斯指挥官也道：“没错，这场游戏，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
安德里亚：“只要——”
盖尔迪斯指挥官：“我们合作。”
这位指挥官说着，抬起头来，朝不知身在何处的言澈喊道：“盖尔迪斯就麻烦言指挥官了，我没什么不放心，既然这样，你的队员，可以放心地交给我吗？”
言澈知道，作为对手这么多年，盖尔迪斯了解桑赫斯坦，就如同他了解盖尔迪斯一样。
故而，他只想了片刻，便开口应道：“好。”
十分钟后，三个重新组合后的新小组分批从地下暗室中出发，准备再次行动。
众人望着不远处的中央高塔，眼中一片属于顶级选手的骄傲与坚韧。
巨大日晕一片华美，透着晴朗天空。
同一时间，与此地无限相似的另一个频道中，日晕正下，莱伊躲开爱丽丝手中的尖刺，反身朝她袭去。
几分钟前，凡尔蒂利用系统权限，将爱丽丝的位置拉回高塔。
他本想让爱丽丝重新发动玛丽安的异能，控制住莱伊的身体，这样一来，待他找回露露安后，还可以继续祭祀仪式。
可他没料到的是，爱丽丝在重新发动异能后，竟然再次失效，还是无法将莱伊控住。
没有了异能的加持，两人的对战再次像那日在古堡中一样，带着原始的嗜血与杀戮。
爱丽丝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在得知祭祀仪式被迫终止后，用力挥舞手中的尖刺，想将一切发泄在不肯配合的莱伊身上。
不解中，凡尔蒂看向莱伊身旁的露露安。
论上说，这只露露安没有随着安提的退场前去安德里亚身边，就已经是一件稀奇事了。
渐渐地，凡尔蒂发现莱伊的露露行动格外奇怪。
它像是十分为难，正在找寻一个能离莱伊最近、却又不会给他添麻烦的距离。
凡尔蒂知道，爱丽丝的异能不会没有由地失效，一定是有原因的。
打斗间，凡尔蒂趁两人稍稍分开，皱着眉，朝莱伊问道：“你身边的露露安，已经不属于你了吗？”
莱伊闻言，朝身边看去。
蓝色光粒看起来有点委屈，像是不明白眼前人为什么不要它了。
可一时间，它也像执拗极了，才不会管什么归属转移，只肯留在自己想留的地方。
莱伊双眼一时柔软，看着那个蓝色的光点，轻轻露出一个微笑来。
关于他的露露安，在他和安提的计划里，是要由安提一起带走的。
爱丽丝的强大只依赖于抢夺的异能是什么，那么他没有异能，甚至比有异能更占优势。
莱伊：“怎么，羡慕我们的关系更好？”
凡尔蒂轻轻失笑，看向爱丽丝，吩咐道：“爱丽丝，我需要时间，重新找回露露安。”
日光中，爱丽丝耳后的白色发丝随风摆动，看起来充满神圣的味道。
爱丽丝注视着莱伊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按上主所说，乖乖完成玛丽安的愿望？”
她不能接受，她与玛丽安渴望一生的新世界，或许会被玛丽安的儿子亲手葬送。
爱丽丝声音颤抖：“莱伊，你不该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啊？！”
莱伊轻笑一声，浅音中充满不屑：“爱丽丝姨妈，当我母亲从你身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明白，你和我母亲，早就不会再为了同样的东西而战了。”
“你说谎！”爱丽丝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腺体，高声道：“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离开我。她一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完成着这些梦想。”
莱伊双眼轻眯，再度迈动脚步时，喃喃道：“是吗。”
再度交手时，莱伊反手扣住爱丽丝的肩膀，轻轻咬牙，用手上的匕首，硬生刺入爱丽丝耳后的腺体。
血液顿时喷溅，带着热度的猩红，落在月浮树的叶片上，遮盖住那些柔光，看起来格外显眼。
爱丽丝忍受着从后颈处传来的剧痛，朝莱伊再次袭来。
在可以随意更改的虚拟世界里，爱丽丝屏蔽掉自己的所有痛觉与疲累，全身沾满鲜血，挥舞着手上的尖刺。
莱伊看着面前不断袭来的“亲人”，眼中暗如深渊，回想起罗姆的话。
“如果说这个邪教存在于世界上，依靠的能量是信仰，那爱丽丝一定是它最忠实的信徒。”
莱伊知道，就算他杀掉爱丽丝，爱丽丝也很快可以重新登入游戏。
靠近间，他握住爱丽丝抓着尖刺的手，用力将那条手臂折断。
但爱丽丝只消片刻，便使用权限，将身体复原，再度为凡尔蒂拖延时间。
她眼中疯狂露出嗜血的恨意，如同一只已经放弃人性，只美艳至极的地狱恶魔。
自出生起便经历战乱、被迫与父亲分开、以及数十年的邪教洗礼，让这位子爵长女一路成长，甚至变成了如今的可怕模样。
莱伊轻轻咬牙，觉得这样的爱丽丝，有些过于难缠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凡尔蒂，只见凡尔蒂已经轻轻阖起双眼，口中不断低吟，像是正在浅声呼唤。
再次交手中，莱伊将爱丽丝逼下高塔，可他还来不及朝凡尔蒂靠近几步，爱丽丝就再度出现，利用她掌握的系统权限、不断拦住莱伊的步伐，与他焦灼地缠斗在一起。
时间一点一滴前行，随着迪兰特联邦与梵尼迪帝国先后关闭，更多的退役选手通过网路连接，进入到全息世界中。
游戏一个接一个被完成，满目的红色监控画面，渐渐与一个接一个的蓝色窗口相接。
两个小时后，时间来到正午。
此时，已关闭的游戏区域数量，已经接近三百余个。
屏幕外的言澈在指挥之余，注视着画面中的高塔，看着那道与爱丽丝纠葛在一起的白发身影，双手轻轻握起。
莱伊、凡尔蒂与爱丽丝的驾舱，军方目前都没有找到。
言澈只能通过眼前的窗口，遥看莱伊在全息大陆中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重新进入全息世界，和莱伊站在同一个地方，面对疯狂的凡尔蒂与爱丽丝。
可他有他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在那之前，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午时14:00
地图窗口中，米达尔大洲首先变回一片干净的蓝色。
16:00
安德里亚得到最后一枚标本碎片，在一片枪林弹雨里，与盖尔迪斯小队汇合，一同朝中央高塔进发。
日光正好时，一道激昂的战斗音乐在大陆上空突然想起。
刚刚和爱丽丝互相嘲讽过的莱伊听见突如其来的音乐，露出一点不解。
中控室中，言澈看向纳维特。
纳维特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对不起，这是我一直在听的歌，刚刚程序出错，投放到游戏的公共频道里了。”
激昂的旋律中，本尼指挥官从高楼跃下，骑在一个机甲战士双肩上，一边随着机械人形的动作摆动，一边朝指挥室爽朗问道。
“言指挥官这么有情调吗？还给我们放个战斗音乐？”
言澈：“抱歉，是技术人员弄错了。”
热情奔放的梵尼迪选手使用异能，卸掉机甲战士的胳膊，血脉喷张道：“我觉得很好啊！听着这样的旋律，我现在可以一个打八个！”
子频道里，安德里亚与茉莉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在昂扬的鼓点中，冲入中央高塔的外围警戒圈。
18:00
德尔兰监狱中，海格终于支撑不住，昏死在游戏里。
但与此同时，所有难以寻找碎片的超大地图，都已经在他的帮助下完成了标本破译，只待守塔者小队突破机甲战士的防御线，占领高塔后，就可以将所有大型板块关闭。
冬日季节，日暮时分总是早早到来。
暖色的薄云从海天交接的分割线缓缓飘来，带着动人的色彩与光亮。
距离女皇有要求的十二小时，还有最后四小时时间。
尚未关闭的游戏地图只还剩最后两百余个，并一直处在飞速递减中。
言澈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那些难以攻克的游戏里，分批指挥奇袭者从各种角度突破重围，来到标本碎片与高塔附近。
亚尔曼在不久前再次陷入精神崩溃，被送往医疗中心治疗后，很快苏醒过来，硬撑着四分五裂的意识，执着回到全息中心。
本尼指挥官带着人，刚刚从一场游戏中退出，转头便再次投入下一张地图，不知疲累一般不断坚守。
安德里亚等人、与盖尔迪斯前线小组终于突入中央高塔高层。
此时队内死伤近半，但在层层包围下，茉莉无法同时施展增强异能与治疗技能，只能被迫放弃治疗，配合蒂尔不断在高塔走廊中担任前锋清路，火焰灼热猛烈，带着后方所有人的注视，将前方所有一一吞噬。
日月交替中，星辰在暖橙色的天空隐隐而现。
高塔顶层，莱伊在连续的战斗中，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将爱丽丝撕碎过无数次了。
可在他的面前，那个娇小又柔弱的omega，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爱丽丝与她的信仰，就如同一个根本无法战胜、更无法跨越的壁垒，将身后的老人牢牢守护。
毫无喘息地战斗，让莱伊的双眼渐渐空洞。
血迹飞溅在脸上，凝成一块块无法分辨来由的血痂，看起来格外骇人。
就在这时，指挥室中，纳维特再次眉头紧锁。
他察觉到那股庞大、又无法解析的流量，顺着之前的通道，再次逆向回到本来的地方。
纳维特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凭借他对数据的敏感，他知道，这是一股对于全息世界来说，极为庞大、甚至无法撼动的力量。
片刻后，不远处言澈察觉到异样，看向身边停滞不动的纳维特。
“纳维特。”言澈问道：“怎么了？”
长时间的紧张与工作，让纳维特几乎摇摇欲坠。
他抬头，看向言澈，眼中一片晃动：“言指挥官，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纳维特在极近崩溃中，有些莫名的垂头丧气。
他甚至觉得，这个东西返回原位，甚至昭示着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即将到手的成功，都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言澈看着纳维特的脸，眼中一片柔软与坚定并存的安抚。
现在还尚未完成的地图中，已经全部安排了最合适的选手。
虽然言澈不会掉以轻心，但他们的胜利已然近在眼前。
言澈：“不会有事的，你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全息世界中，一道刺眼的七彩光亮重新出现，划破淡粉色的苍穹，回到高塔正上。
一时间，原本随着日光移动而动荡的光晕，在七彩降临的同时，再次渐渐凝实。
莱伊双眼轻眯，看向不远处，重新唤回露露安的凡尔蒂。
老人一片温和，将视线静静转向莱伊。
下一秒，海风忽而猛烈，像要撕碎所有的一切。
凡尔蒂轻轻扬手，将手上的露露安再次放出。
露露安朝着上方飞去，没入日晕正中。
海浪再次凝结，泛着与天光同色的粉光，在一片倒影中波光粼粼。
就在这时，莱伊再次看见自己身边的蓝色光粒，朝着身前的光晕飞去。
再次重来的异象间，凡尔蒂站在晃动的光线中，静静注视着莱伊的眼睛。
对视中，凡尔蒂静静开口，嘴唇蠕动，就像是在说。
莱伊，你看，没用的。
成千上万的光粒在空中不断飞舞，仿佛是在用这片瑰丽的璀璨，撕裂原本的一切。
三千九百五十场游戏，直到此时，还剩最后六十五场没有还没有结束。
莱伊看着自己的露露安越飞越远，在无法控制的失去中，失色的眼轻轻阖了阖。
他莫名觉得，像这样的事，他好像经历过许多次，早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不论是总不回家的父亲、还是突然离世的母亲、亦或是六年前的言澈，他好像总是被人抛下。
但同样的，他也无时无刻，都在被人坚定地选择着。
飞舞间，那颗露露安越飞越慢，再次停在原地。
这十几步的距离，就像每一次游戏入场时，言澈走在最前，身后隔着长长的队伍，直到最后，才是那个刚刚入队不久的新队员。
可每一次，言澈也总会停下脚步，回头找一找那道身影，是不是乖乖地跟在队里。
狂风中，莱伊朝前方轻缓问道。
“不会再弄丢你了，回来吗？”
光粒晃了晃，继而在原地转了几圈。
下一秒，极速的引力间，蓝光化为一道残影，朝着吸引它的人类飞去。
移动间，风声静止一瞬，继而——
整个中央高塔顷刻发出巨响，不断猛烈晃动起来。
在巨大推力的作用下，爱丽丝被瞬间投放至幽暗的海域中。
位于高塔内部的立柱瞬间断裂，朝着一侧倾斜起来。
莱伊在察觉到露露安返回到他的身上的那一刻，瞬间发动了异能。
他要毁掉整个中央高塔，让凡尔蒂不能再利用那颗神树进行祭祀。
猛烈的震动中，游戏结束的播报仍在不断响起。
未完成的游戏数量如同倒计时一样，随着时间不断变小。
四十六、三十三、二十……
凡尔蒂一脸淡漠，他看着莱伊眼中的粉光，在毁灭的最中心，轻轻笑起来。
下一秒，那颗七彩的露露安瞬间飞出。
它来到莱伊身后，将莱伊的露露安牢牢吸住。
紧接着，它强行拖着那一抹浅蓝，飞回凡尔蒂的头顶。
狂乱的震动渐渐消失中，莱伊微微错愕，看向被人强行带走的露露安。
凡尔蒂沉静开口，声音散落在风中，带上缥缈的回音。
“莱伊，这是属于我的维度。”
纳维特看向那只不断扭动、想要逃离掌控的露露安，细察着莱伊这份盛大的无具象异能。
继而，他抬起一只手，朝莱伊伸去。
万里之外的游戏地图中，本尼指挥官终于带着所有的老队员冲进眼前的高塔。
守塔人激活高塔的那一刻，淡光冲上天际。
另一处地图中，所有前线小组最精锐的奇袭者，越过充满黑暗物质的洛尔伊斯山脉，护送着一名破译者，得到圣山上最后一枚标本碎片。
所有尚未关闭的副本数量，在这一刻，只剩下唯一一个。
子频道中的中央高塔内部，火光冲开通往顶层露台的大门。
盖尔迪斯的指挥官与守塔人冲入露台，看向露台正中静静漂浮的高塔水晶。
守塔人快速行动，将两枚水晶激活。
巨大的金色柔光互相交缠，翩翩漫入天际。
下一秒，安德里亚稍晚一步，被茉莉搀扶着跌撞走进。
他将手里的标本碎片，朝盖尔迪斯的指挥官扔去。
标本碎片被接下的那一刻，游戏结束声响彻地图。
“恭喜您，赢得本赛季战争游戏冠军。”
最后一片盘踞在大陆角落的海岛区域，在此时终于变为原本的幽蓝。
指挥室中，希洛尔望着屏幕中的大陆，在一片筋疲力尽的安静中，呼吸轻停片刻。
他们真的……完成了这些游戏。
希洛尔表情缓动，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他连忙回头，看向房间正中：“言指挥官！我们——”
希洛尔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空无一人的位置，莫名轻轻愣住。
“言指挥官呢？”
主频道中，因意识体的完全脱离，凡尔蒂头顶的大门渐渐闭合。
凡尔蒂没想到这些选手真的能完成这么多游戏，用这种方式将所有人带回去。
可没关系，他已经找回他的露露安，现在只需要，将莱伊扔进头顶的大门。
控制力挟持中，莱伊的身体蓦然腾空。
他被力量拖拽着，朝那道大门的方向飞去。
可就在这时，他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幻象在进行中，轻轻错乱一瞬。
下一秒，海风席卷着一切，将所有暮光翻搅。
那道曾经将莱伊迷惑一瞬的低吟再次响起，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呼唤，声音稚嫩又圣洁。
星光落在海面，坠入海底深处。
倒影着天际的粉光，化作一粒粒与露露安非常相似的火彩光粒。
两个维度的扭曲交融，在这一刻越发紧密。
就在莱伊即将进入大门的那一刻，他的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力握住。
那人仿佛用尽全身力量，将莱伊拉在原地。
僵持中，在不可阻挡的异能里，那人紧紧咬牙，将莱伊用力拉回。
继而，他越过莱伊的身体，顺着引力的方向，扑入眼前巨大的光晕。
第133章 勇敢、善良、爱
随着人影被光晕吞噬，莱伊跌倒在地，看向面前的画面。
一道单薄的身影静立在高空的光晕正中，仿佛飘荡在那片翻转的海洋里。
在身影的背后，海洋不断缩小，像远离一般，渐渐缩小为整片大陆的轮廓。
无数条脉络映射着河流、山脉、迁徙之路、文明流转，在大陆的倒影中显现。
可此时此刻，在莱伊的眼中，只有那一道被光芒托举的身影。
莱伊：“言澈！”
站在一旁的凡尔蒂看着眼前的场景，轻轻呼出一口气。
眼前的一切情景，都与他当年看到的预言完全一样。
「言澈漂浮在一片光雾正中，布尼娅大陆的缩影静立在他的身后，炫光瑰丽伟岸间，世界的脉络无比清晰。」
凡尔蒂双手微颤，眼中终于透出欣慰。
果然，还是言澈吗……
可无论是莱伊还是言澈，是谁都可以。
由世界因果，一路演化而来的结局，与他的预言一模一样。
凡尔蒂眼中光芒不断闪烁，望着天边璀璨的光芒。
那就是他想要的新世界、他想要的“未来”。
最初想要构建一个新世界的原因，是在温莎因父母反对，丢下他离开山麓木屋那天。
凡尔蒂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木屋中，知道温莎今晚不会回来，陪伴他的，只有手边的露露安。
凡尔蒂觉得，也许他只有身处在一个这样的世界里，他才可以爱他的子爵大人。
在这里，他不再是奴隶，不会被伤害、也不会生病，可以好好说话，能有勇气和资格拦住温莎离开的身影，更可以好好去爱。
两人可以永远待在这间山麓木屋里，每天写字、看书，从日出待到日落，再去森林里找萤火虫，一直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他们不会经历战争，不会经历离别，更不会被死亡所困扰。
世界无比绚丽，暮色与夜晚浅浅交叠，幻化为梦幻的淡紫色。
晴空映着夜色，一时间，好似格外安静。
维度扭曲的力量，将凡尔蒂一身苍老的投影，一点点幻化为当时年轻的模样。
凡尔蒂打开终端画面，将ghost程序重新打开。
温莎子爵的身影出现在水天一色的淡粉夕阳中，嘴角边仍然含着凡尔蒂不久前离开时的温暖笑意。
随着现身，温莎子爵被光线吸引，仰头望向漫天的光粒，很快，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温莎子爵看向凡尔蒂，眉心轻轻蹙起，问道。
“凡尔蒂，这是哪里？这些又是什么？”
凡尔蒂的脸上挂着幸福笑意，又带着一点埋怨：“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他们是我找到的精灵王子。”
凡尔蒂看向四周：“而这里，是我终于创造出的未来。”
凡尔蒂说着，迈步朝温莎子爵走去。
“子爵大人。”凡尔蒂眼中挂满热切：“你看，我做到了。”
动容中，凡尔蒂没有注意到温莎子爵眼底一闪而过的悔恨和隐忍。
他一路来到温莎子爵面前，认真地克服了一下无法开口表达爱意的毛病，朝面前人磕磕绊绊问道。
“我做到了这样厉害的事……子爵大人，可以抱我一下吗？”
温莎子爵身为一个被凡尔蒂创造的程序，没有反抗主人的权利。
他遵循指令，向前探身，拥住凡尔蒂的身体。
交错的体温温暖至极，还带着虚假的心跳声。
在这十余年中，凡尔蒂从没有尝试过，在虚拟世界里，与他创造出的投影拥抱。
心被逐渐填满中，凡尔蒂好似终于察觉到了一丝，爱一个人的感受。
只是在拥抱中，温莎子爵轻轻拂过凡尔蒂的后腰，莫名开口，缓缓问道。
“凡尔蒂，你真的完成这一切了吗？”-
真正的全息大陆中，随着所有意识体被安全带出，天边的异象顷刻消失。
一切回归平静，日晕在夕阳中渐渐散去，回归到本来的模样。
那道本该投入光晕的单薄人影真正出现，从背后接近莱伊，用力挥动拳头，朝莱伊的脸上砸去。
莱伊笑着转身，接下来人的拳头，将人拉到自己的面前。
他注视着那道满含怒意的双眼，俯身用力吻下。
唇瓣相接中，血液味道混着两人身上的信息素香气，渐渐变得馥郁非凡。
在两人不远处，凡尔蒂倒在树下，睡颜格外安宁，正在言澈为他特别创造的梦境中漫游，幻想他所渴望的新世界。
深吻中，言澈用力挣开，双拳紧握，再次揍向莱伊的身体。
被莱伊强行送出游戏的气愤、与几个小时以来的担心和紧张，在此时一同爆发，言澈死死咬牙：“混蛋！”
莱伊一边笑，一边握住言澈的手：“错了错了，宝贝。”
他朝言澈的嘴唇探去：“再给你亲一下，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什么宝贝！”言澈的身体死死绷起：“谁又要亲你。”
莱伊双眼弯弯，连脸上的血块都显得可爱了些：“那我来亲前辈，谢谢你赶来救我。”
他的露露安被夺走，刚刚真的差一点就被凡尔蒂扔去其他维度当什么创世神了。
莱伊轻轻吻过言澈乱动的脸：“我真是太没用了，还要指挥官来救。不过前辈好厉害，我知道那些游戏都是你在外面和纳维特他们一起安排的，只是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我就猜你一定还在生气，是不是？”
言澈一张脸冷若冰霜，视线含着霜雪的寒意。
可渐渐的，当他心中的害怕被莱伊三言两语驱散后，一股非常踏实的安心感，缓缓从他心中蔓延开来。
方才，当言澈刚刚进入全息大陆时，他看着莱伊的背影越来越远，真的在一瞬间，想什么也不顾，只马上冲上去，拉住那道他似乎怎么也无法追赶的背影。
好在，他也不是童年那个什么都无法做到的孩子了。
一片晴朗中，言澈的目光划过莱伊脸上的血痕，蹙了蹙眉，问道：“……受伤了吗？”
莱伊笑道：“这里是全息世界，受伤也没事的。”
星光初现在明暗渐变的天际，闪着柔和的光。
言澈嘴唇蠕动，轻轻道：“你不要受伤。”
莱伊闻言，轻笑问道：“这也是命令吗？”
言澈：“是。”
莱伊歪了歪头：“那是不是有点晚了？”
毕竟，他都打完了。
言澈冷酷极了：“我什么时候下令，你就什么时候执行。”
莱伊一边笑，一边注视着言澈倒映晚霞的眼睛。
莱伊：“好的，遵命。”
忽而，莱伊看见一道光粒从言澈耳廓一旁悄声现身，像是探了个头出来。
粉色光粒可爱至极，看起来又有点鬼鬼祟祟的。
它现身后，朝莱伊的方向看了片刻，继而像是有点生气，挡在了莱伊和言澈的视线正中。
片刻后，言澈见莱伊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说话，不解问道：“你在看什么？”
莱伊：“……”
如果要从头解释，好像有点太长了。
可这小玩意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向他宣誓主权吗？
下一秒，莱伊朝言澈的嘴唇再次吻去。
天空的维度大门消失后，他与露露安之间再次存在维度的差异，变回无法互相触碰的状态。
眼看莱伊穿过光粒，吻上言澈的嘴唇，光粒在原地停了两秒，继而围着言澈转起来，像是有点气急败坏。
言澈莫名其妙被看，又莫名其妙被吻，整个人一头雾水。
很快，莱伊轻轻放开言澈，脸上挂着更加令人不解的得逞笑意。
言澈：“你做什么？”
莱伊忍着笑：“我们先出去把，之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言澈闻言点点头，立刻公事公办道：“我们找不到你的驾舱在哪里，你出去后，找到自己的位置，马上联系我，如果凡尔蒂和爱丽丝也在身边，要注意安全。”
“好。”莱伊说着，又停在原地：“稍等一下。”
他说着，转身回头看向凡尔蒂的方向。
凡尔蒂身体一旁，两道光芒仍然黏在一起。
凡尔蒂的露露安褪去七彩光芒，再次变回淡绿色。
它仍粘着莱伊的露露安不松手，只是几个来回后，那颗淡蓝光芒终于挣脱束缚，“咻”得一声飞回莱伊身前。
继而，它晃晃悠悠的，像是委屈极了，又有点蔫蔫的。
可很快，它对突然出现的言澈非常好奇，围着言澈看了看，最后还在言澈的鼻头上停了片刻，才回到莱伊的肩膀上。
莱伊看向言澈：“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言澈：“……你最好能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
莱伊拉起言澈的手，一边粘人轻吻，一边道：“当然。”
言澈呼出操控窗口，最后看了一眼周围浩渺的海面。
他还是第一次到中央高塔的顶层露台，仿佛置身在天空中。
天际的暖光簇拥着整座大陆，与海平面交融。
言澈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边操控终端，一边看向莱伊的脸：“出去了。”-
维度交错中，凡尔蒂拥抱着温莎子爵的身体，感受自己的心跳声平缓又安宁。
凡尔蒂想了想，认真答道：“当然，很快，等言澈的意识与所有露露安融合后，他一定可以做到我想要的一切。”
绵长的拥抱中，温莎子爵轻轻睁开眼。
温莎子爵知道，写在他程序中的设定，使他永远都要做那个渴望和凡尔蒂一同回到山麓木屋、永远会对凡尔蒂表达无限爱意的人。
这十余年来，所有的一切，温莎子爵都执行得非常好。
只是他偶尔不解，凡尔蒂为什么会需要他这样做。
也许凡尔蒂真的很爱他，就算将他玩弄、控制、羞辱在鼓掌中，也仍然是爱他的。
但除了求凡尔蒂回到山麓木屋外，属于温莎子爵自己想做的事，还有什么呢。
在程序尚未调教良好的那些年，温莎子爵每每开口劝阻凡尔蒂解散邪教，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格式化。
可就算体内的算法一遍遍丢失，他也仍然会凭借那些记忆，得出同样的念头。
他要……阻止凡尔蒂。
他必须要阻止凡尔蒂想做的一切。
在多次的格式化后，潜藏在脑海中的格式化记录让温莎子爵知道，凡尔蒂不会轻易放弃那些事，就如同他的死，也没有让凡尔蒂停下一分一秒。
他陷在长久的无可奈何里，找不到任何出路和办法。
直到莱伊出现的那一天，莱伊漫不经心的话，让他反应过来，原来，还有这样的方法。
在所有的虚拟世界中，凡尔蒂几乎赋予了他几乎一切权限。
而在这个世界里，温莎子爵察觉到了一股超脱系统权限的力量，甚至赋予了他完全的自由。
一柄锐利的尖刀缓缓凝结，光洁的金属刀片，映着天际的巨大光晕，海浪缓缓浮动。
凡尔蒂见温莎子爵不说话，一同安静下来。
他知道，当言澈的意识与维度融合后，将成为所有露露安中唯一的意识体。
那些如同稚童一样的露露安，将会按照言澈的想法，降临在大陆每一个需要降临的地方，就像天使一样。
在旧世界即将被改写的这一刻，凡尔蒂感受着温莎子爵的呼吸，第一次试着去用这具破烂不堪、肮脏又残损身体，来感受到底什么是“爱”。
他等了好多好多年，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可以说出那一句，他从未尝试说出口的话。
凡尔蒂双手紧握，艰难地开口。
“子爵大人……我……”
“我、我爱——”
然而，在不断尝试中，伴随着一声低响，凡尔蒂的声音戛然而止。
刀刃没入后心的瞬间，凡尔蒂没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凉，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
凡尔蒂双目微睁，看向眼前的男人。
温莎子爵的表情痛苦万分，双眉紧蹙在一起，喃喃道：“凡尔蒂，对不起、对不起。”
巨大的不解与迷茫笼罩在凡尔蒂的心中，将他一点点淹没。
凡尔蒂双唇颤抖：“为……什么、要杀我？”
温莎子爵握刀的手不断晃动，眼中一片悲伤：“是我的错，我早就该这么做，在我想到自己必须阻止你，就算付出一切代价的那一刻。”
当两人再次相遇后，在凡尔蒂成为邪教上主后，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早该这么做。
温莎子爵认真道：“凡尔蒂，如果你对我的爱，会演变成这一切，那我就应该由我杀死你。”
剧烈的心痛传来那一刻，凡尔蒂轻轻摇头。
他神情空洞，无法接受这一切，一边摇头，一边嚅嗫道。
“不……你不该……你不能！”
不能在他刚刚创造出的美好新世界里，偏偏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他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才能爱眼前的人啊！
可怖的意识漫成出一片暗色，冲刷入天际绚丽的光粒中。
下一秒，天际的光晕豁然展开，与整片天空相接。
现实世界中，莱伊从驾舱中苏醒，看着眼前昏暗的房间。
全景窗外，海面安宁又静谧，黄昏最后的微光经停在海面尽头，显得格外肃穆。
在他一旁，另外两座驾舱中，爱丽丝和凡尔蒂还没有苏醒。
莱伊光速将感知力外放，继而通过终端给言澈发消息。
“我在最高层西面的房间里。”
指挥室隔壁的驾舱中，言澈一边摘下金属贴片，一边朝一旁的军队上尉不解问道：“你们没有去过顶层找莱伊吗？”
上尉略顿了顿，回答道：“透视型异能者告知我，顶层西面的房间门后，有一枚威力巨大的撞针炸弹，所以我们不能贸然进入。”
言澈微微一愣，连忙给莱伊打去语音通话，想警告他小心那枚炸弹。
可就在这时，爆炸声从头顶传来，整个中央高塔不断晃动，大块的钢铁碎片从高层掉落，在窗外划出一道道黑影。
言澈瞳孔一缩，迈步朝门外跑去。
顶层房间中，莱伊利用异能抗住炸弹冲击，看着布满瓦砾的房间，眼中暗光锐利骇人。
整个房间经过爆炸，窗户与天花板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屋内的一切，瞬间裸露在万丈高空中。
此时莱伊的目光，死死盯住烟雾中缓缓现身的身影。
他轻轻咬牙，唇边笑意格外嗜血，亲昵唤道：“爱丽丝姨妈。”
爱丽丝在游戏中被莱伊投放到海底断层，不断在窒息、死亡与复活中反复，此时双眼充血，声音一片暗哑：“莱伊……你把一切都毁了。”
爱丽丝几近崩溃，大喊道：“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为什么要毁掉你母亲的愿望！”
莱伊轻轻握拳，反驳道：“这才不是我母亲的愿望。”
他注视着爱丽丝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让我告诉你，到底谁才能真正实现母亲的愿望，带来真正的和平。是那些在守卫边境的将士，是用一生奉献科研的科学家，奔波在各地的医者、师长，所有真真切切活着的英雄。你们将世界上所有一切力量，他们创造的所有，都归咎于异能，想用这一点掌控世界，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爱丽丝露出一抹笑意，重复着莱伊的话：“……笑话？”
她双目锐利，死死咬牙，尖声道：“那你就和我这个笑话，一起去死吧！”
异能掠夺中，爱丽丝腺体处的柔光再次亮起。
一枚尖锥形状的钢筋从地面飞起，朝着莱伊的胸口刺去。
可一时间，莱伊只是面色平静，注视着爱丽丝身后，那个被炸弹炸出的大洞。
两道身影从大洞中出现，像是闻讯赶来，脸上布满焦急。
一人跑在最前，在看到爱丽丝的身影后，朝她耳后亮起的腺体袭去。
一阵钻心一般的痛苦中，爱丽丝只觉耳后一片剧痛，继而，温热的血液飞溅不休。
罗姆手上用力，将爱丽丝耳后的腺体皮肤，用利刃整个剜下。
另一边，莱伊在感觉到控制异能消失的那一刻，微微抬起双手。
他抱住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另一道身影，继而，飞快将那根钢筋定在空中。
凄厉的尖叫声顿时响起，腺体被剜的剧痛中，爱丽丝朝一侧歪倒，直直昏死过去。
而莱伊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他对着自己怀里那个直直扑来，要替他挡下一击的人开口道。
“言澈，我没事。”
言澈口中轻喘，既因为刚刚的跑动，也因为自从刚刚爆炸后，他的心脏就几乎要跳出身体。
言澈听着莱伊的声音，渐渐放开莱伊的身体，将莱伊上下看了看。
随着他确认莱伊的身上除了一点擦伤，没有其他严重伤口，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阖了阖眼。
莱伊笑眯眯：“前辈来得好快。”
莱伊没想到出来这么快就能看见言澈，有点没来由的开心。
这时，莱伊刚要开口继续说话，突然听见一道驾舱打开的气鸣声。
随着声音，屋内几人不约而同，看向瓦砾间那只紧闭的驾舱。
驾舱盖缓缓打开，上方的碎砾与烟尘朝一侧滑落，慢慢显露出驾舱中的身影。
言澈望着凡尔蒂的方向，下意识站到莱伊身前，将莱伊挡在身后。
刚刚在全息世界中，他一直看着莱伊与爱丽丝战斗的身影，不会再让莱伊受到任何伤害。
同一时间，风悄然静下。
下一秒，整座中央高塔忽而震动。
一道无法言说的可怖，随着凡尔蒂现身一同到来。
震动中，几人脚下发出连绵的轰鸣。
远远望去，整座中央高塔突然从底层开始坍塌。
那些分布在底层各个部门从中央分离，不断下落后，在塔底堆成一座由钢铁与玻璃组成的机械丘陵。
空前的喊叫声中，莱伊双目微睁。
汹涌的感知朝下方倾泻而去，捕捉到每一个随着房间一同下落的身影，用异能撑出一个可供存活的空间后，再度撑起一条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坍塌中，整座中央高塔的中下层完整脱落，只留下中央的螺旋楼梯，支撑着高层的零星房间。
原本巍峨肃穆的中央高塔，在此时，变成一颗高耸入云的钢铁巨树。
战斗机盘旋在高空，看着中央高塔的异变，频道中挤满问询。
冲击力卷着尘嚣，瞬间扑向整座海岛。
渐渐地，一片平静的天空中，倒映出一片晃动的浪纹。
高层房间中，莱伊抱着言澈的身体，望向天上的异状，轻轻愣了片刻。
凡尔蒂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能凭空将全息世界中一切带到现实世界来。
微楞中，他感觉到怀里的言澈忽而紧绷，拉住他的衣服。
“莱伊。”言澈一脸错愕与迟疑，喃喃道：“这是……梦境。”
并非是什么全系世界、更不是投影。
借由意识体造成的维度扭曲，并没有随着意识体的消失而散去。
那样大的扭曲之力，蔓延到凡尔蒂的梦境中，并再一次，随着凡尔蒂的苏醒，蔓延到了现实的大陆。
无数个光粒，在相同维度的映射下，即使没有程序干扰视觉神经，也渐渐变得可视起来。
言澈望着一旁他和莱伊身旁盘旋的粉蓝光粒，轻轻愣了片刻。
黑暗森林管局中，上尉望着天际的异变，快速给远在卡洛尔的女皇汇报情况。
华美的宫殿中，女皇看着上尉发来的实况画面，薄唇轻轻抿在一起。
果然还是……不行吗。
单独频道中，女皇静静问道：“克莱克亲王，你看到了吗？”
位于南方边境的布莱克亲王，甚至已经不需要看实况视频。
从海面尽头蔓延而来的异象，已经飞快侵蚀到南部边境的海岸，并飞速朝内陆涌去。
布满暮色的天空中，渐渐倒映出整个大陆。
海洋、城镇、高山、湖泊。
天地就像两个相对而立的平行空间，互为对方的镜影。
布莱克公爵轻轻阖眼，应道：“是，女皇，我看到了。”
在上尉此前的汇报中，莱伊和言澈已经做到了女皇的要求。
那枚洲际导弹原本已经不会再发射，可此时此刻，这样的情景，还是如同不可改变的既定因果一样，在大陆上降临了。
女皇的声音，在此时肃穆传来。
“这一次，你需要多久？”
天际的大陆倒影中，无数光粒亮起，仿佛一只只充满窥探，蓄势待发的眼睛。
高塔上，罗姆抽出腰侧的枪，瞄准驾舱中的人影，朝凡尔蒂不断射击。
子弹之后，是一只粗大的钢筋，借由莱伊的操控，朝凡尔蒂瞬间飞去。
钢筋贯穿凡尔蒂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驾舱中，并由惯性冲击，直至房间一侧的墙壁上。
高塔的主人，在这一刻，被长矛钉在这棵他掌控了数十年的巨树上，
与传说中的一样的描述，仿佛隐示一场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厄难，已然无可避免。
果不其然，随着凡尔蒂呛出鲜血，天际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更令人担忧的，是上方的天际中，大陆已然越来越清晰，渐渐近在咫尺。
一道道绚丽无比的光亮，从上方的大陆中凝结，不断朝位于黑暗森林管局所在的海岛汇聚，像要经由这个开启的入口，突破维度的界限。
混乱中，随着布莱克公爵的话音落下，消息传到海岛中，上尉飞快朝各队下达撤退命令。
整座海岛上的几千人，如果乘坐军舰，应该可以一同离开，只是这需要很多时间，根本就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莱伊与言澈一旁，罗姆同样收到撤离的消息。
他看向两人，快速道：“洲际导弹的发射程序已经重新启动，距离发射还有最后十分钟。”
发射后，以那枚导弹的速度，会在七十秒内到达海岛。
“来、来不及的……”凡尔蒂频死之际，听见罗姆的话，轻轻笑道：“只要三分钟，它们就能突破界限，重返这座布尼娅大陆。”
凡尔蒂说着，口中溢出鲜血，声音虚弱无比。
他看向莱伊与言澈：“又或者，此时此刻，你们两个人……谁愿意去，完成我的心愿？”
莱伊闻言，轻轻看向那个从刚刚开始，就执拗挡在他身前的言澈。
渐渐地，他眼中错愕被冷静取代，在轻轻尝试过后，露出一个既轻又缓的微笑来。
在两个维度同时存在的黑暗森林管局，世界已经认同露露安的存在，故而，他也已经可以控制身边的露露安了。
言澈感受着周围一切频率，都与他释放异能时渐渐相似，整个人轻轻愣在原地。
这里与凡尔蒂的梦境融为一体，已经根本不能算作是现实。
言澈轻轻仰头，望向那片光亮。
既然这样，他也许可以尝试拖延一些时间，等到洲际导弹来临……
就在这时，莱伊轻轻道。
“罗姆，把言澈带走。”
沸腾的海岛上空，莱伊站在一片安静中，看向罗姆的脸。
“你答应过我，会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将言澈送到安全的地方。”
低声中，言澈感受着身上突然袭来的禁锢力量，双眼微微睁开。
惊恐中，言澈开口问道：“莱伊，你在说什么——”
可莱伊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低头看向言澈，只注视着罗姆的眼睛，重复道。
“把言澈带走。”
罗姆看着两人，在微楞过后，一时没有动作。
夕阳中，整座海岛迎来末日，带着冬日的苍凉。
人群不断朝码头涌去，要在最有限的时间里，撤到洲际导弹的范围外。
安德里亚等人从比赛场苏醒后，在海军的催促下离开，后来在公共区与安提相遇，此时此刻，正和蒂尔、约瑟夫等人，一同被强硬地带到码头附近。
茉莉实在担心，抓住一名海军士兵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声问道：“那队长呢！我们的队长、还有莱伊，他们都是选手，他们在哪里！”
海军士兵并不知道什么队长和莱伊，只强硬地拿下茉莉的手：“他们如果在海岛上，一定也正在安排撤离，你不要担心。”
茉莉急得双眼通红，眼看又要发问，一旁的安德里亚拉住她的手，朝她静静摇了摇头。
一旁的安提远远眺望那座已经土崩瓦解的中央高塔，望着最上方的位置，轻轻握了握拳。
作为一个从生来就饱受双倍痛感的倒霉蛋，安提没怨过身上的异能，但他也从来没有祈祷过什么。
可此时此刻，他希望队长和莱伊都能平安的回来，因为就算黑暗森林管局消失，前线小组一起消失，他们也可以像朋友一样，再一起好好吃顿饭。
高塔上，言澈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用尽全身力量，却仍然一动不动。
他尝试数次，终于声音颤抖，唤道：“莱伊！”
他急到极处，快速道：“你放开我，这里已经和梦境非常相似，比起你，或许我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说话间，莱伊脚步轻缓，走到言澈身后。
他呼吸温柔，靠近言澈的背影。
在一片不会动摇的诀别中，莱伊缓缓抬手，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一直没有送出手的软布小盒。
他打开盒子，看向里面的戒指。
莱伊向女皇额外提出的那个条件，就是想要女皇权杖主石一旁，那颗非常剔透的粉钻。
而此时，那颗粉钻被镶嵌在他手中的男式婚戒上，映着流动的晚霞，看起来漂亮极了。
“前辈，我留下，控制那些露露安，阻止它们在洲际导弹来临前进入大陆。”
言澈：“你说、什么……”
“凡尔蒂说过，这些露露安曾经因为某些原因，被驱逐出大陆。”莱伊道：“像这样拥有庞大力量、却没有高等智慧控制的物质，一旦降临到大陆里，会把所有来之不易的和平和平衡都破坏，所以我必须这样做。”
莱伊站到言澈身后，双手抬起，环绕住言澈的身体。
他托起言澈的左手，一边说话，一边将戒指戴在言澈颤抖的手上。
莱伊嗓音轻缓，带着全部的温柔：“虽然很想说，好希望前辈不要再忘记我。但一想到你会很痛苦，又觉得你还是像六年前那样把我忘记，也许更好一些。”
言澈全身颤抖，眼中一片晃动不休的惧意。
莱伊：“言澈，你这样护着我，我好开心。可之后我不能护着你了，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其实说起来，莱伊还有很多话想和言澈说。
他还记得那晚，和言澈一起在厄尔斯平原看风景时，言澈说过的话。
他知道，离开黑暗森林管局的言澈会去尝试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只希望言澈可以每天生活在安全里，可以去各地旅行，学习各种各样喜欢的事情，像在卡洛尔一样泡在图书馆里，并且少喝些冰水，按时按点、慢慢地吃饭。
他想把这些都告诉言澈，可已经没有时间了。
莱伊嗓音轻缓，只静静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生我的气，我必须这么做。”
身影分离间，莱伊后撤两步，继而看向罗姆，眼中一片空洞。
罗姆得到指示，走上前来，将根本无法反抗的言澈扛起后，快步走向爆炸造成的大洞，直至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没有一丝犹疑。
分离来得这样利落，又悄无声息。
一时间，空荡的高塔上层，只剩凡尔蒂轻咳的声响。
莱伊周身晦暗，如同一片站立的阴影。
凡尔蒂看着莱伊的身影，眼中一片不可估量的痛意。
凡尔蒂：“果然，还是你……”
莱伊静静道：“闭嘴。”
凡尔蒂轻笑一声，越来越冷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看见模糊的莱伊走到房间边缘，操控一片金属稍稍飞离地面后，迈步站了上去。
下一秒，莱伊的身影被金属托举，沿着光照的方向，没入上方的天际。
空无一人的高塔上，冬季海风轻抚过凡尔蒂的身体。
他体内的血液沿着伤口不断涌出，早已迟暮的身体在死亡中，变得越来越轻盈。
在大陆的尽头，他像已经被一切遗弃。
就在这时，在他的眼中，一道投影不借由任何设备，在天空维度的影响中现身。
投影一步步走到凡尔蒂身前，用发光的手，轻轻抚上凡尔蒂的脸。
凡尔蒂被风声不断侵蚀耳边，缓缓出现一句熟悉至极的询问。
那道声音带着往日的语调，可听起来，又与平时完全不同。
“凡尔蒂。”
“和我一起，回山麓木屋吧，好吗？”
心跳停下的那一刻，凡尔蒂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布满皱纹的嘴角挂着温和笑意，一道似有若无的回应飘荡在风中，刹那不见踪迹-
高塔中，罗姆背着言澈的身体，不断从螺旋楼梯中飞跃下行。
寒风掠过时，罗姆突然察觉到肩上一点莫名的凉意，脚步迟疑了片刻。
一片昏暗中，抽泣声被强忍着，几乎细不可闻。
罗姆双眼微睁，带着一点讶异，侧头看向身后的言澈。
“言指挥官，你是在哭吗？”
此时，言澈的脑中一片胀痛，塞满那张总是微笑的脸。
他心痛得像要裂开一样，已经无法呼吸。
失去莱伊的巨大绝望中，他的精神力在这样的时刻，在一片简短的道别间轰然陷入崩溃。
莱伊怎么可以这么做？
怎么可以说完他想说的话，就这样离开他？
大脑愈发迟钝中，言澈感觉到一股十分相似的迷离感，在某一个瞬间，击溃了他脑海中的所有壁垒。
相似的崩溃里，他听到一道道声音，回响起一幅幅画面。
那是一段来自雪夜，他本不该遗忘的过往。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在哭什么？”
“你别担心，我不会欺负你。”
“如果有别人来，我也会想办法保护你。”
画面不断模糊，直到最后，是白发青年望着他，充满开心、又不忘确认的模样。
“给我？”
“嗯。”言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充满依赖与喜爱：“你可以。”
幽暗的高塔中，罗姆听着言澈的抽泣声，渐渐停下脚步。
在所有人眼里，言澈大概都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流泪的人。
可此时此刻，言澈因为莱伊执意送他离开，陷入到崩溃里，几乎泣不成声。
控制的力量因为距离遥远，一点点松懈下来。
言澈轻轻喃喃，不断重复，都是“莱伊”的名字。
罗姆在一声声近在耳边的呼唤中，无奈地停下脚步，重新望向天际的高空。
布尼娅大陆倒映在上下两方，环绕在大陆之间的天色从明到暗，同时展现着日光与夜色，如同一圈不断重复的弧环。
云被维度分割开来，给整片天空染上怪诞的错乱。
从高塔出发的人影不断上浮，直至触摸到天空的那一刻。
脱离引力限制后，莱伊在一瞬的悬浮中，望向相似的大陆。
失去上与下的概念，让他一时分不清言澈所在的方向，只眼底粉光执拗，化成一片与星辰十分相似的光点。
汇聚而来的露露安围绕在他身边，又在不断靠近中，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限制，经停在世界交界的壁垒中，无法跨越分毫。
渐渐的，莱伊在这个奇怪的维度中，看见一颗透明的泡泡，朝着自己不断飘来。
泡泡在空气中飘荡，包裹着一团淡蓝色的光雾，看起来很像言澈操控异能时，所释放的光雾。
莱伊在莫名中，朝水泡伸出手。
随即，就在他触碰到水泡的那一刻，水泡轻声破裂。
光雾瞬间漫开，继而，一点一点没入他的体内。
一段被他彻底丢掉的记忆，在此时慢慢回到主人的体内。
阳光中，小小的言澈站在泥巴地里，正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在言澈身后，是一众发出感叹的孩子，时不时望向那扇破碎的玻璃窗。
在这之后，言澈与父亲都没提过的画面，也在此时被莱伊一同回想起来。
又脏又破的福利院门口，干干净净的白发小孩拉着身前人的手，既孩子气，又郑重地承诺过：“我会来找你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他身前的小男孩十分瘦小，看起来像是十分不解，问到：“为什么？”
莱伊认真道：“我喜欢你呀。”
可言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喜欢的玩伴。”
小小的言澈赌气觉得，与其这样，还是孤儿院更好。
莱伊闻言，用幼稚的脑袋想了片刻。
他的确有许多玩伴，还有许多狗狗、小羊和小马。
可片刻后，他还是执拗道：“不。”
“你是特别的，我最喜欢你。我一定会来找你，你要等着我来找你。”
被遗忘的承诺经过数年，被所有人抛诸脑后，直到一封暗杀委托，才算迟来的兑现。
莱伊在恍惚中，有许许多多的不甘心，却也觉得，能像现在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他无法改变凡尔蒂的预言，但至少，他成功改变了母亲的预言。
至少，言澈再也不会因为保护他，受到任何伤害。
异能释放中，莱伊轻轻闭上双眼。
只要再撑几分钟，直到洲际导弹来临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借由那股力量，破坏这个入口。
渐渐地，时间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波动影响视野，仿佛也影响心智一般，让莱伊在一片安静中，听见一道幻听。
“莱伊——”
紧接着，幻听不断增强间，莱伊察觉出一点不对，飞快睁开双眼。
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维度中，言澈操控自己进入上层空间的那一刻，就如同将世界颠倒过来，从上空落入了海洋一般。
他朝着莱伊的身体张开双臂，在阻力中不断被放慢，直到最后，轻轻撞进莱伊的怀里。
相拥的瞬间，露露安们朝四周飘离，继而，再度缓缓围在两人周围。
莱伊微张着嘴，感受着身前的温度，在空中愣了片刻。
很快，他用力握住言澈的肩膀，将人从怀里拉出，将言澈上下看过，问道：“你怎么来了！？”
言澈眼眶仍然一片红彤，水光隐在其中。
只是他一本正经，冷冷开口：“你施展在我身上的异能随着距离消失后，我告诉罗姆，只有我的异能才可以真正操控这片与梦境无异的重叠维度，他为了保障布尼娅大陆与桑赫斯坦的安全，只能把我放回来。”
莱伊眉心狠狠拧起，觉得罗姆好像是疯了。
他严肃至极，沉声道：“你回去，我一个人可以，这里不需要你！”
言澈闻言，鼻子莫名一酸。
在经历刚刚的崩溃后，他现在的精神力很不稳定。
下一秒，一滴眼泪毫无征兆流出。
莱伊看着那颗静静漂浮在空中的水珠，在微怔过后，顿时就慌了。
莱伊的手足无措，与几年前几乎一模一样：“你、我……你你、哭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捧上言澈的脸：“言澈，不哭了。”
可眼看第二颗眼泪再次溢出，莱伊实在头疼得要命，连忙道：“是我不该那么说，你别难过，嗯？前辈，宝贝？”
言澈：“……闭嘴。”
莱伊沉默了一下，把嘴闭起来。
继而，他看向言澈的眼睛，感觉自己心疼极了。
言澈又哭了。
明明想过，不会再让言澈哭了。
莱伊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两人漂浮的高空。
继而，他试探问道：“前辈……我送你离开行吗？”
言澈闻言，一边睁着红红的眼睛，一边道：“你没办法把我送出去，至少这片交错的维度里，在梦中，我们异能的权重是一样的。”
莱伊听着言澈冷静的话，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眼中柔软，一时无以复加，认真道：“言澈，你是傻子吗？跑来陪我一起死？”
言澈一边哭，一边回应道：“这么和我说话，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眼看言澈一脸和六年前一样的泪痕，却又说着这样干巴巴的话，让莱伊一时不由轻笑。
莱伊：“是啊，我胆子好大，竟然都敢惹你哭了。”
言澈听着莱伊的话，双唇轻轻抿起，有一点生气。
他也不想哭，只是一想到刚刚的事，就感觉自己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再次流出眼泪后，言澈索性自暴自弃，一头扎进了莱伊的颈窝中。
淡蓝色的光雾薄膜笼罩上所有露露安，言澈一边帮莱伊拦住这些光粒，一边用所有力量，用力抱紧眼前的身影。
在两人身边，两颗蓝粉交错的光粒一时万分安静，附着在两人的肩上。
莱伊轻抚着言澈的后颈，一边仰头看向两座大陆，一边轻声问道：“言澈，这么多年以来，你会不会怪我，其实从没有保护好你？”
言澈听着莱伊的声音，一时在他怀里轻轻摇头。
“莱伊，每一次痛苦、难过，只要想到你，我都能撑过来。所以，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在我生命的每分每秒。”
莱伊闻言，轻轻低头，亲吻言澈的头顶。
交错的维度中，他们如同对望的大陆一样，却又紧紧相拥。
下一秒，天边出现的一颗黑色的小点。
洲际导弹带着不可阻拦的气势，朝大陆的尽头袭来。
空中，莱伊望着那颗黑点，在预估好的这三秒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轻声道。
“那有我在，别怕。”
下一秒，无声慢放间，巨大的爆炸洪流，席卷大陆尽头。
火光冲入高空，冲击力击碎一切界膜，将光晕与海浪尽数散去。
滔天的浪涌不断扩散，像要淹没所有一般，冲向正在全速驶离的军舰。
灾难中，一道无形控制之力，像是温柔的守护，顺着海浪，将承载着无数生命的军舰轻柔推远。
红色的洋流中，梦境被完全击碎。
言澈的异能在瞬间失效，连同大陆的倒影，一起在澄净的空中慢慢散去。
炽热的灼烧中，莱伊将军舰送走后，死死咬牙，控制着身边云层中那些曾经结成光晕的霜粒，对抗着爆炸带来的冲击。
渐渐地，极热将他用风霜凝结的空间徐徐侵蚀。
莱伊用力抱紧言澈的身体，细听着自己体内发出溃散的低鸣。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道光线，在眼前忽而亮起。
一颗洁白无瑕的露露安，顺着赤红的火焰，静静来到他与言澈的身前。
露露安的身后，一道娇小的人影在火中现身，与他一样，在浓烟中用相同的异能死死坚持。
爱丽丝眼中含着绝望与释然，没有再次开口。
她只是将身前的露露安，推到莱伊的身前。
那本就是属于玛丽安的力量，在此时此刻，应该完成玛丽安的心愿。
爱丽丝还记得，莱伊说过，玛丽安与她，早就不是为了同样的东西而战。
可这么多年以来，她能从这颗露露安身上，感受到玛丽安的爱，从没有离开过她。
她们是双生姐妹，连露露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她们本该拥有同样的梦想、同样的信念。
那么，已经失去一切梦想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玛丽安，保护好眼前这个孩子。
两个由异能施展的光罩在瞬间重叠，包裹住莱伊与言澈的身体。
爱丽丝的身影顿时消失在火中，在巨大的冲击中，朝着天空飞去，消散在那片扭曲的大陆中。
莱伊仰着头，看向爱丽丝消失的天空。
大陆的倒影从海岛中心开始，朝着周围不断碎裂，在一切冲击的最后，猝然分崩离析。
碎片化为一片片光棱，落入未知的虚空。
光线消失在大陆尽头的那一刻，火焰终于散去。
浓烟随风摆动，飘散在海面上。
高空中，两道身影裹着白色的霜雾，闪着奇特的光粒，一路下坠进浓烟与焰心。
海风亘古不变，在声波扩散后，重新吹拂向不复存在的海岛。
星空无比澄净，透着冬日的安静。
没有倒影的大陆，在夜晚到来的时刻，好似既静谧又安详。
斗转星移间，仿佛在千年的历史中，大陆上所有的传说，都是这样，在安静中慢慢落下帷幕，只有石碑映着天际的流光，将一切记载。
而后，在未来的千年中，再由每一个人，将这一切讲给大陆上的孩子，告诉他们所有传说中的勇敢与善良。
还有，那些永不会被磨灭的爱-
两个月后。
清晨时分，海浪连绵，轻抚港口小镇。
科露丝港的重建工作已经全部完成，新建成的医疗中心沐浴在阳光里，看起来格外气派。
一道身影在晨光中，拎着一盒点心，一路走进医疗中心，溜达到病房里。
希洛尔特意从半山古堡前来，看望纳维特。
高塔坍塌时，纳维特因为过于劳累、神志不清，从台阶上滚下来，竟然把肋骨摔断了，已经在医疗中心住了两个月。
也因为这个，纳维特十分光荣，成了那场事故中唯一的重伤患者。
好在，根据医生所说，他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房中，希洛尔一边帮纳维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你怎么不吃？虽然有点糊了，但也是我废了半天劲才从古堡里偷出来的，如果不是看在你骨折的份上，我才不给你吃。”
纳维特闻言，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他一边嚼，一边不解问道：“为什么要用‘偷’这个字？”
“因为这个比较特别。”希洛尔看起来神秘兮兮的：“你吃就完了，别细问。”
不多时，希洛尔收拾完东西，扶起仍然行动不便的纳维特，一起离开医疗中心。
两人开车返回半山古堡，刚刚驶入庄园，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打闹声。
安提抢了茉莉的零食，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茉莉只能跑到花园，指着身边安静看书的安德里亚所要赔偿。
两人一旁，蒂尔躺在长椅上，正在晒纯天然日光浴。
他被茉莉吵得不行，正在思考要不要换个地方。
希洛尔下车，扶着纳维特走到几人附近，不解问道：“莱伊呢？”
茉莉闻言，露出一个揶揄表情：“他还能在哪？”
希洛尔：“好吧，那言指挥官在哪里？”
蒂尔：“还在厨房呢，队长试了整整一夜，早上甚至把我叫到厨房，帮他控制老式烤炉里的火。”
蒂尔觉得，真的不是他抱怨，是队长真的没必要每一件事都这么高标准要求。
反正只是烤个点心而已，至于这样吗？
何况现在还在休赛期。
等等——不对，黑暗森林管局都没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休赛期了。
距离事故过去一个月时，各国召开联合会议，同时提议，既然随着发展，黑暗森林已经不再是禁区。
那好像也没有必要再成立一个这么具有权威的组织，用来管黑暗森林了。
阳光中，希洛尔听到莱伊两人还在厨房，闹心了片刻。
这时，刚刚和女皇沟通完黑暗森林归属提案的布莱克亲王，款步来到花园中。
这些日子以来，布莱克亲王觉得言澈这些队员，每个都很有趣。
更何况，这些被三大帝国授予了和平勋章的前线选手，现在可都是各国的英雄。
谈笑间，亲王环顾四周，没看到莱伊和言澈的身影，不禁好奇问道：“他们两个呢？”
厨房中，老式火炉烧得正旺。
一道身影抱臂站在火炉前，正在一丝不苟地看着时间。
不多时，一人抱着几只柠檬走进厨房烘焙区，朝那道身影道：“前辈，只剩六个柠檬了。希洛尔那个混蛋把上一炉都偷走了，我只吃到一块。”
火炉前，言澈头也没回，只道：“嗯。”
莱伊走到桌前，听着言澈漫不经心的回复，略想了片刻。
昨天两人从东部峡谷旅游回来，言澈就一直泡在厨房里，一定要做出他随口说出的点心。
所以他还来不及告诉言澈，前往悉迦罗古国的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布里茨海岸也已经在布置了。
他们的婚礼将在古堡、白沙和碧波间举行，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那样。
从今往后，只在平安和快乐中生活。
莱伊放下手上的柠檬，走到言澈身后，抱住言澈的腰，问道：“还要多久？你整晚都待在厨房里。”
问话间，言澈摸着下巴，微微蹙眉。
他已经试了很多次，都不能复刻莱伊所说的焦糖柠檬达克瓦兹。
言澈：“你不要捣乱，我再试试。”
莱伊：“那你要是今天还试不出来呢？什么时候才肯回房休息？”
言澈冷酷道：“就直到我试出来为止。”
莱伊：“……”
一时间，莱伊双眼轻眯。
厨房的大门在安静间轻轻闭起，紧接着，言澈感觉到莱伊的手顺着衣服下摆滑入，轻轻抚摸上他腰侧的皮肤。
言澈连忙按住在衣服下不断游走向上的手，转头看向莱伊，警惕问道：“……你做什么？”
莱伊轻轻捏着言澈隐藏在衣服内的柔韧皮肤，笑眯眯道：“前辈不喜欢在卧室的话，厨房也可以的。”
言澈：“我不是这个意——”
莱伊探头，吻住言澈的双唇，将那些话吞到肚子里。
交错的低语间，厨房一时成为城堡的禁区。
唔，禁欲是不可能禁欲的。
至于……什么，你问这次的达克瓦兹？
嗯，那当然还是糊掉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