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相见难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嗨,能不早来吗,教主盯得很紧,一定要最新鲜的,一个时辰都不能耽搁。”
“让我看看……霍!东海血燕,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可不嘛,教主房里那人身子娇贵的很,什么都非得吃最好的,教主也是真宠他,他说什么都答应,要不然这么多天都没从院子里出来过呢,不知道把教主迷成什么样了……”
意味深长的笑声低低想起。
“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送进去了。”
看门的拉开门,车夫推着车从花月教的后门进去,车轮滚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很快到了第一道关卡,卫兵上前用灵器将他和车从头扫到脚,确认并无异常后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
车夫陪笑着弯着腰往里走,很快到了第二道关卡,犬吠声隔着门炸响,车夫一个哆嗦,硬着头皮敲开大门,两道暗影瞬间狂吠着到了他身侧。
“是我!送货的!”无论是来了多少次,车夫依旧会被那两头灵犬吓得发抖,举手挡住头,“还和昨天一样,送的是新鲜食材!”
两只遍体纯黑的灵犬绕着车打起转来,发出骇人的低吼,锋利的犬齿上涎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一寸寸的嗅闻着车厢的每一个角落。
忽的,其中一只警惕地竖起耳朵,盯住了车底边缘,然后猝不及防回身猛地把车夫扑倒在地,狂吼着咬向他的脸。
车夫吓得快尿了,在地上蹬腿哭叫道:“来的路上撞到了一个人!我发誓只是个路过的普通人!撞完我看他没事我就推着车走了,车上绝对没藏人!”
灵犬低吼着松开他。
车夫赶紧连滚带爬地推着车往前跑了,那两只灵犬明知道他车没问题,只是吓唬他,冲着他的背影发出了嘲笑似的喷气声。
“艹!”走远的车夫狠狠低骂了一声,小跑着进入第三道关卡,“再厉害不也是畜生!”
花月教自从前不久被攻击了地牢,损失了几员大将以后,戒备变得异常森严,说来也奇怪,之前被攻击的那几日戒备十分松懈,几乎给人一种是故意似的错觉。
车夫摇了摇头,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把货送进第三道门就行了。
以往他进入第三道关卡的时候都非常顺利,那道门里甚至都没有守卫,不知道有什么机关,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触发过。
车夫快速推着车进入第三道门,然而就在他迈进门内的一刹那,四周看似平常的墙壁忽的强光四起,几乎能把人眼睛闪瞎的强大的灵力轰然劈向木车底部,瞬间把整个车劈地四分五裂!
在车夫惊恐的惨叫和闪电般密集的灵力劈砍中,一道白光从碎裂的车中猛地窜出,瞬间消失在了天边。
花月教内,曲成溪猛地抬头,只看到白光划过天幕的一道残影。
“怎么了师父?”商唯气喘吁吁地问。
豆大的热汗正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明明是初春,商唯却只穿着一个小背心,脑袋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双手持平在面前,抓着一个铁棍似的东西。
那铁棍遍体纯黑,只有被商唯握住的地方散发着红光,而那红光似乎正在商唯的催动下艰难地向两端蔓延。
“没什么。”曲成溪回过头来,“别走神,继续。”
阳光下,曲成溪的面容有种类似瓷器的白,紫色的耳坠在他的鬓侧轻轻晃着,风吹过时,随着他鬓角的发丝一起向后扬起,给人一种非常柔软却又脆弱的感觉,同时又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商唯愣愣地看着他,他觉得屈前辈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曾经那种张扬倨傲的艳丽就像是沉到了水底一样,取而代之的,是死水似的平静和淡漠,像是对一切都不太关心了似的,虽然现在屈前辈还是会和他斗嘴开玩笑,但那种感觉就是和他跟萧璋在一起时不一样了。
“还想别人呢,你自己好到哪去了。”脑子里的混沌冷笑道。
商唯心里一颤,好不容易蔓延出去的红光瞬间退回了掌心下,曲成溪的小棍子立刻精准地敲在了商唯的手腕上:“走神儿了。”
商唯“嗷”的一声惨叫,铁棍脱手掉到了地上,他哭丧着脸叫:“太难了师父!把灵力精准控制到这种地步,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脑子里传来一声嫌弃的叱责:“蠢材。”
商唯:“…………”咱俩是一体的好吗!你也蠢!
曲成溪捡起地上的铁棍,单手握住,刹那间,红色的光就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样,刷拉一声从他的掌心两侧蔓延至整个铁棍。
商唯惊讶的长大了嘴,曲成溪把棍子在指尖转了个花,重新递给他:“很简单的,这是最基础的灵力控制法。”
“师父,我受到了打击……”商唯仰倒在地,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师父之间天堑般的鸿沟,即便两个人都是天境,甚至屈漾现在灵力被压制,自己依旧差的很远。
商唯拖长了尾音扯住曲成溪的衣角晃了晃:“我得学到什么时候才能成您这样啊……”
他还保持着孩子撒娇耍赖的天性,然而脑海中混沌的一声冷笑却把他瞬间拉回了现实:“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了,还想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不恶心吗。”
曲成溪蹲下来,弹了一下他的脑壳:“你天赋不错,别灰心。”
商唯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角。
曲成溪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商唯的眼圈发红,摇了摇头:“没什么。”
曲成溪看着他。
商唯抬起头,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声音中的哽咽:“师父……你会想萧前辈吗。”
曲成溪正要摸他头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商唯终于没忍住落下了泪来:“说起来很丢人,但是我还是很想我皇叔,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给我煮了我最喜欢的梨汤……虽然这些日子我也听到,他在沈钦的帮助下领军一路北上直逼皇城,当初他抛弃我确实换来了他想要的回报,但是我还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他明明说他从来不在意权势,只想和我在江南平安的过一辈子的……”
清风将花园里的落叶吹下,轻轻地飘落在商未离毫无知觉的大腿上。
“皇叔!我走啦!”少年恋恋不舍地站在路口地冲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摆手,“等我学成仙法,回来一定把你的腿治好!”
“阿唯。”商未离忽的叫他。
商唯背着行囊回过头,稚嫩的脸上绽开笑容:“皇叔,你舍不得我吗?”
商未离深色的瞳孔倒映着商唯的模样,喉结动了动,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指尖扎入掌心。
“皇叔?”
手指缓缓松开,像是放开了最后的犹豫,商未离轻声道:“风凉,记得添衣。”
明明离开时还是少年,如今若再见,却早已物是人非。
商唯泣不成声,曲成溪抚摸上他的头,轻声安慰:“人表露在外的样子,并非都是真实的。他心里想什么,你无法预料。”
无论商唯变成什么样子,屈漾似乎都当他是当初的那个孩子,这让商唯在痛苦中感觉到了一丝甘霖似的慰藉,他抬起头:“那师父你表露在外的样子是真实的吗?……自从到了这里,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萧前辈。”
曲成溪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像两道扇子,将瞳孔笼盖在了暗处,就在商唯觉得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曲成溪轻轻开口:“想与不想,都无所谓了。”
商唯微微愣住。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见到萧璋了。”
轰!哗啦!——
城中一家酒肆的后院,杂物堆被从天而降的白光叮了咣啷砸得散落一地,一个人从杂物堆里跳出来,疯狂跺脚,总算是把裤子上的火扑灭了。
“娘的。”萧璋抬起烧出一个洞的裤腿愤出离愤怒了,“这可是我为了见阿漾新买的裤子!”
但是花月教是肯定不会给他赔的。
萧璋一撩长衫遮住裤子上的洞,绕到正门走进了酒馆里。
刚才他算是摸清楚了,前两道关卡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但是第三道关卡的机关,让只要是有灵力的人从那里进入,就会立刻受到攻击,而且灵力越强受到的攻击越大。
看来从送菜的入口进入花月教这个方法也泡汤了。
这些日子他把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但是每一种方法都以失败告终,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如果真那么容易闯进去,这些年花月教早就被正道拿下了。
那么如今的方法只剩下最后两个,一,直接受邀请从正门进去,二,等着曲漾自己出来。
第一种除非做梦否则绝无可能,第二种……
萧璋灌了一大口小二新上的酒,这些天他一直在周围溜达,听到坊间传闻说沈钦极其宠爱新来教中的男人,两人每日如胶似漆连院门都不出,像是总早到晚都黏在一起似的。
“客官!您上的菜来了!……”
小二惊恐地看着座位上强悍俊美的男人把手里的酒碗像是捏沙子似的生生捏碎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生吃了一斤苍蝇,然后下一秒就要把整个酒肆炸飞似的。
“客……客官,酒不和您胃口的话可可可可以给您减掉些钱,您别生气……”
萧璋咬牙:“再上三斤!”
“得嘞您内!”小厮一溜烟的跑了。
酒肆里人声鼎沸,过年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散,窗户上还贴着窗花,就连从窗户看去,楼下的院子里也还堆放着爆竹的残屑。
萧璋一身的愤怒忽的就散了,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惆怅。
不知道阿漾的年是怎么过的。
如果阿漾还在自己身边,他那么娇贵又懒散,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多半是自己跑前跑后又贴窗花又放鞭炮,他在旁边吃着热腾腾的饺子看着,最后亲自己一下,以示奖励。
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
“掌门。”识海里忽然传来崔铭的声音,先跟他汇报了这几日的战况,然后道,“过几日就是池家少主池清的生日宴了,炎阕宫帮忙张罗,几乎邀请了正道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柬已经送到了,你要不要参加?”
“我回不去,你替我去吧……对了,把我藏宝阁里的准备好的礼物给池清送过去。”
“行,知道了。”
萧璋现在分不开心思给其他事,这些天过去,越想到那一日他在醉春楼里干的事情,他就越想打死自己。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啊,把媳妇儿狠狠那个了之后丢在那里自己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是被媳妇儿绿了又怎么样,绿了就绿了,批评教育一顿有什么过不去的,可自己直接甩手走人,阿漾那么虚弱,能不被沈钦捡漏么!是自己拱手又把自己媳妇儿送到别人怀里去了!
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萧璋痛心疾首又灌了三碗,忽的却只听楼下的院子传来一声重物撞击似的闷响。
楼下的酒楼里依旧嘈杂,没有人注意到酒肆后院传来的异动,只有萧璋微微侧头看了下去,自己刚才就是落在后院里的,可别是花月教的人追来了……按理来说不会,他特意隐蔽了行踪,况且这酒楼后院位置得天独厚,被遮挡在众多楼宇后,是城中少有的隐蔽所在。
一个人从灰烬中踉跄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按着肋侧,看样子是受了伤。
萧璋眯起眼睛,却忽的心里一跳,他认出了这个人,好像是青莲派的韩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联姻吧
“伤口有点深,你忍一下。”
城中一处客栈里房间里,空气寂静。萧璋用棉花蘸了烈酒,拿起来轻轻按在了韩杨肋骨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瞬间从伤口窜向头顶,韩杨的脊背就像是被鞭子打了似的猛地挺直,抓住床沿溢出了一声闷哼。
“疼就叫出来。”那伤口深得几乎见骨,萧璋看他那样子都觉得疼:“这里没别人,不用忍着。”
韩杨单手撑住床沿微微喘息着抬眼看向萧璋,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雪白,上身赤-裸着,肌肉漂亮的形状在阳光下一起一伏,那虚弱的样子和萧璋第一次在青莲山见他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不同,有种难以言喻的病弱美感。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韩杨哑声看着萧璋虚弱地笑了一下。
萧璋的目光却平淡地落回了他的伤口上,又从药膏中挖出一块:“唔……可能是因为有个经常生病的对象吧。”
“是前对象。”韩杨纠正道。
韩杨的眼睛长得非常深邃,尤其是在盯着人看的时候,那种暗处的炙热毫不避讳:“我之前说过,我真的挺嫉妒他的,如果我有你这么温柔的人作伴,我肯定舍不得放开。”
萧璋的动作顿了顿。
“你们已经分手,而你滞留在燕北,是还想追回他?”韩杨低低喘息着笑起来,“萧掌门,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如向前看吧,向身边看也行。”
空气中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暧昧伴随着熏香散开,韩杨似乎有种魔力,能让周围的环境在悄然间变得缱绻温和,让人莫名产生一种像是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想要进一步与他亲近。
而萧璋却只是笑了笑,把药膏又往伤口深处抹了抹,注入了些灵力进入帮助融化:“你这么一表人才找谁当对象不行,非盯着我。”
疼痛让韩杨微微蹙眉:“我只是不喜欢藏着掖着,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嘶……”
药物渗入伤口,疼痛直往骨髓里钻,韩杨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抓住萧璋的手腕,低声求饶道:“萧大侠,轻点儿,疼。”
“你轻点揉,疼……”
天灵山下的小屋子里,屈漾在床上撒娇,衣襟敞开着,抱着萧璋的手不放,往他怀里蹭。
“祖宗。”萧璋哭笑不得又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刚才不是忍得挺好的,怎么我一回来就现原形了。”
他刚打猎回来一进院子就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屈漾在难受,躺在被子里一声不吭地攥着床单发抖,冷汗把枕头都打湿了。
可就在听到他冲进门的一刹那,这祖宗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丧失了所有的忍痛功能,在榻上打着滚□□起来,让他帮忙揉肚子,揉还不行,还挑三拣四。
“还说我,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屈漾瞪着眼睛控诉他的负心,“再晚点儿回来你就见不到我了,香香都比你靠谱……”
“吱!”香香蹲在屈漾的脑袋边上叉腰点头表示认同。
“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想给你做兔肉煲吗,跑远了一点。”
“不行我得要补偿。”屈漾忽的翻身居高临下地按住了萧璋,疼痛让他的双臂有些发抖,但那双妩媚的眸子中炙热的火却像是能把人燃烧成灰,“害我一个人疼了这么久,不让我舒服回来可不行。”
微暗的天色将房间笼罩上一层微醺似的光,墙边放着刚打猎回来的新鲜兔子。
屈漾俯身搂住萧璋的脖子,吻了下来。
其实屈漾骨子里也是个很能忍的人吧,难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强撑着,除非是撒娇才会哼哼唧唧地说疼。
萧璋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痛,只有一个人在全身心地信任你时,才会把所有的脆弱都展示给你看,寻求你的安慰。但那时自己还以为屈漾只是天性妩媚浪荡,并没有多想。
……那现在他如果不舒服,会向沈钦撒娇吗?
韩杨看着萧璋的表情,忽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示弱好像有点适得其反了,不但没有激起萧璋的保护欲,反而让他想起了旧情人。
大概萧璋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那个人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温柔,温柔的深处却又沉淀着伤感,情绪复杂却又刻骨铭心。
韩杨的心里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么挂念过,他甚至似乎真的有点嫉妒又羡慕起来——能让萧璋为他这么牵肠挂肚,这位旧情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真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你的对象分开。”韩杨歪头看着萧璋。
萧璋垂下眸子敛住情绪,心说这家伙又在精准揣摩他的心思了,他给韩杨的伤口轻轻缠上白布:“你倒是先说说你来燕北干什么?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灵犬的爪痕,你去了花月教?”
韩杨呼出一口气,萧璋真是铁桶一个,什么话轻易都套不出来:“是,两天前青莲派的驻地遭到花月教攻击,我们掌门派我来燕北,试试有没有可能从花月教打探到一些接下来的动向。”
遭到攻击是真,但是受掌门嘱托来花月教打探消息是假,他只是受掌门所托,来接近萧璋的。
“那你就硬闯?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韩杨摇摇头:“谁都知道花月教戒备森严,但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正邪两道的战况日渐焦灼,再畏缩不前就等着被干掉了。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天境大能坐镇,距离花月教总部又最近,一旦花月教决定下死手,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
这话是真的,但是里面隐含的意思让萧璋无可奈何地一笑:“抱歉,我一个人确实分身乏术,不过最近蜀中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我可以派两个气境八层的大能来青莲派帮忙。”
整个神州大地的天境大能就那么数的过来的几个,正道里一个萧璋,一个垣理寺闭门禅修的老和尚,魔教里一个沈钦,剩下的都是藏在深山里的老散修,有的可能都仙逝了。
如今正魔两道从暗斗变成了明战,虽说全天下正道都是一家人,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和天境大能走得越近,越能得到保障,而天境大能中真正主事的,只有萧璋一个。
“那我替青莲派谢谢萧掌门了。”韩杨笑了笑,继而却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啊,没有福分请到萧掌门来坐镇。”
在想要和正道大能接近这件事上,韩杨并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出来,萧璋反而更容易接受。
他要藏匿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通过撩拨和接近掌控萧璋的心,从而达到真正的将青莲派的命运和萧璋牢牢拴在一起的目的。
出卖色相,这曾经是他最不耻的事情,但是掌门说的没错,如今在正魔两道的硝烟中,这是让六大门派之中垫底的青莲派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了。
“哎,或者,我还有一个想法。”韩杨轻声说。
他侧着头,长发从鬓侧垂落,那似笑非笑的侧颜看起来竟和屈漾有六分相似,萧璋的心脏漏了一拍,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想法。”
韩杨轻轻按住萧璋放在床边的手笑起来:“不如和我联姻吧。”
萧璋愣住了,然后哭笑不得:“你可真会说笑。”
“有什么不可以,你未婚我未娶,正好相配。”
有的时候长得太好看的缺点就是无法让人看清是真心还是玩笑,韩杨那双眸子像是含着温柔的水,深处却深得看不清颜色,那一瞬间,萧璋只觉得一阵心悸。
“你叫我阿杨就行。”
“我是屈漾……”
“我是阿杨。”
记忆中三双熟悉的眸子一一重叠,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重组又碎裂,一幕幕如同春风又如同利刃,在心底刻下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刻痕,最终化作此时此刻,韩杨一声蛊惑似的“我们联姻吧。”
萧璋猛地抽出手,起身向外:“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糟糕,过头了。其实韩杨并没有理解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为什么会引来萧璋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很快转变了策略:“萧璋!”
萧璋背对着他站住,没回头:“还需要什么?”
韩杨轻轻喘息着坐直身子:“我在闯花月教的时候,无意听到小厮说,过几日沈钦要带着房中新人去郊野狩猎,倒时候花月教的戒备将大大降低,你……可不可以帮我拖住沈钦,让我有时间潜入花月教找一找花月教接下来的部署。”
建立亲密关系的第一步,有求于他。韩杨决定放慢攻势顺其自然,先从让萧璋帮自己小忙开始,逐步建立起两人之间的信任关系。
然而他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萧璋在听到“房中新人”几个字的时候瞳孔猛地缩紧,在听到“狩猎”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以沈钦如今对阿漾的喜爱程度,会不会带他一起出来狩猎?那到时候,自己或许就有机会能见到阿漾!
“好。”萧璋猛地回过头,“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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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和小曲见面倒数计时~~~
第113章 生辰
从很久以前,池清就一直喜欢明禅,这种喜欢或许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的。
两家大人把襁褓中的他们并排放到婴儿床里,小池清竟然翻身抱住了身旁的小明禅,小小的手指抓得紧紧的,笑得眼睛都没了,像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下。
“这么喜欢,要是个姑娘,干脆直接定娃娃亲了哈哈哈……”
“这哥俩肯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池清和明禅就在这样的期待下长大了,他们一起修炼,一起玩闹,有的时候,他会比明禅的亲兄弟更像明禅的血亲。
每当明禅被他那些兄弟姐妹欺负时,池清就会愤怒地冲出来把他们都推倒,然后拉着明禅跑到平澜派的后山上。
“别伤心了阿禅,你看,我给你折了个蜻蜓!”
明禅接过蜻蜓,捏在手里转动着,垂下眼眸:“阿清,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爹娘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池清有点慌,摩挲着他的后背:“怎么能这么想,如果不把你生下来,我怎么能认识你呢。”
“也是,”明禅苦笑,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伤感,“要是我生在池家就好了,伯母那么温柔,你的家人也都那么好。”
年幼的池清无法理解明家兄弟之间的纷争,但他知道明禅不开心,他想护住明禅,不想让他难过。
“你可以嫁到我家来!”小池清急迫地拉住明禅的手,“我……我听说男孩子也是可以在一起的,虽然比较少,但是凡人已经有男孩子嫁给男孩子的例子了,阿禅你以后也可以嫁给我!”
说到最后,池清的小脸不受控制的红透了。
明禅笑了,池清的眼睛亮起来,却又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我是仙家人啊。”
草蜻蜓被灵力充满,从明禅的指尖飞起,风从远处掠过青绿色的草,掀起绿色的海浪,托着草蜻蜓盘旋而上,扇动着翅膀奔向金色的太阳。
明禅羡慕地看着,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今日的平澜派热闹空前,几乎平时在外的所有池家长辈都回到了平澜岛上,为池家未来的掌门人池清庆生。
被压抑在魔教阴云下好久没有过盛大活动的江南这次又沸腾了,仙家凡间都被这一次庆生宴会的豪华程度震惊了。
酒席在岛上绵延几里,请了凡间最有名的戏班子一早就赶了过去,据说是要从早唱到晚,珍馐佳肴更是一船一船地往岛上送,晌午十分,大声叫好的声音和笑声几乎隔着茫茫河海几乎都能听到。
据说这次给池清庆生的活动是明家一手操办的,明池两家世代交好,近日有关明家因为池家繁盛而嫉妒的流言更是立刻不攻自破。
凡人们隔岸观望,不少文人墨客在江边吟诗作画,用或华丽或文邹邹的辞藻羡慕又感叹地记录下仙家池少爷这让人兴叹的生辰。
台下仕女穿梭在大笑的宾客间,不断把新鲜的美酒佳肴送上来,宾客把整个宴厅坐得满满当当,欢笑声充斥了整个宴厅。
两位家主池盈和明铎坐在上方的主坐上碰杯闲聊,醉意上头,池盈的脸上都染上了红晕,向明铎端起酒杯:“阿铎哥哥这次费心了,池清小孩子一个,这次生辰也不是百岁,何必搞得这么隆重,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哪里的话,池清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早就跟一家人似的。”
明铎举杯和池盈碰了一下,看上去也有些醉了,那张向来骄傲得有些高高在上的严肃面孔上竟露出了些许愧疚的神色:“说实话,我这次之所以搞得这么隆重,还有赔罪的意思。”
“哦,这怎么说?”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明铎按了按眉心,把酒杯放下,“这些日子平澜派风生水起,我确实起了嫉妒的嫉妒的心思。”
池盈惊讶地抬眼。
明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动作在醉意下显得比平日的他更坦率,有了几分酒后吐真言的意思:“我这心里确实是焦灼。天道无情,正道此消彼长,我特别怕明家被比下去,怕在我这一代没落。”
池盈:“你那么厉害,明家不会……”
“你听我说完。”明铎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滚烫,“在焦灼痛苦了几个日夜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
“自从惊云……石掌门出事,咱们这一代,就剩你我二人了。而之所以走到今天,都是因为正道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那些无谓的争端让正道日渐衰落,人越来越少。我忽然就明白了,何必呢,就算有的门派强一些有的门派弱一些也没什么,只要能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谁多谁少其实无所谓,毕竟我们本来走的就是一条路。就算明家不再是第一,也没什么。”
池盈忍不住想到了从前他们几个还是孩子的时候形影不离的过往,那时候有谁会知道,志同道合无话不说的几人,如今竟会这样。
有的人早已在路上渐行渐远,但也还好,有的人还在。
“铎哥哥……”
明铎摆摆手:“这次我办这次宴会,把池家所有人都请来,其实就是想让大家看到我的态度,我明池两家以前亲如一家,现在也是,以后更是。”
所有的顾虑和暗流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池盈紧绷了好几个月的脊背终于无声地放松了下来,鼻子发酸地点头:“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是要携手才是。”
“敬正道。”明铎再次举起酒杯。
“敬朋友。”池盈含泪淡笑着和他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燕北的花月教,封闭许久的大门忽的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在阳光下豁然打开,一队马车从门中腾空飞起直奔高空,向着雾灵山的方向驶去。
“在家里憋坏了吧。”沈钦问,“你好久没出门了。”
马车腾云驾雾速度很快,但是车厢里却平稳地像是在陆地上一样,沈钦从茶壶里倒出来的茶精准的落在了瓷杯里,没有一滴溢出来,他拿起来递给对面的曲成溪,但是曲成溪没接。
“那不是我的家。”曲成溪没有看沈钦一眼,只是盯着窗外,下颌线的弧度在这个角度看上去优越到近乎完美。
“你的家不是花月教,又能是哪呢?江南?”沈钦在曲成溪骤然冰冷的眼神中把茶杯放回案上,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笑了笑,“春天的景色最好,山里的花都开了,天气也不冷不热的,在这种时节打猎最合适不过。”
“你大可不必这么折腾。”曲成溪收回目光,懒洋洋的靠在了身后的软垫里,“把我圈在房间里,又或者是带我满世界周游,效果都是一样的……”
他扬起下巴,嘴角勾起的笑容像是恶意绽开的花:“我都一样的讨厌你。”
这要是换任何另外一个人,在面对这种直白的厌弃时脸上都或多或少会有点尴尬或者恼羞成怒,但是沈钦看着曲成溪的眼神依旧温柔似水,就好像刚才曲成溪对他说的不是讽刺而是情话似的。
“但你喜欢打猎不是吗?”沈钦笑着伸手撩起他鬓角的长发捋到耳后,“我记得你还是统领的时候一直都是教中打猎最厉害的那个人,那些战利品我的仓库几乎都放不下,别的统领都要嫉妒死了。”
他又瘦了,沈钦看着曲成溪因为消瘦而越发深邃的双眼皮,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些日子沈钦想尽办法、变着法地用各种珍宝想让曲成溪开心,但是曲成溪从不在意,他就像是把自己锁进了一个小小的匣子里,拒绝对外界的任何东西产生兴趣,只是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等着时间把剩余的寿命一天天熬没。
除了每天给商唯的上课,他没有任何活动,甚至连饭都吃得越来越少,有的时候沈钦甚至怀疑,他能不能挺到四年。
自己想要的不是木头一样的曲成溪,他想要的是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我从来都不喜欢杀戮。”曲成溪平静地说,他陷在车厢暗红色的软垫里,皮肤透着几乎透明的白,“我当时做那些只是傻,想要讨好你,让你有面子罢了。”
沈钦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不知道曲成溪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做什么好不好,只要你说我都能满足。”
曲成溪却不说话了,他闭上眼睛,像是累了,然而沈钦知道,那是他又把自己封进了那个小匣子里。
疼痛从心底撕心裂肺的翻搅上来,沈钦忽然就爆发了,曲成溪猛地仰起头睁开眼睛,下巴被沈钦捏在手中狠狠抬了起来:“你别想就这么等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凑够五片星河雪梅,让你永生永世都陪在我身边!”
“五片?”曲成溪仰着头冷笑,“你现在手里只有一片,还是之前我在雪山之巅用半条命换来的。凑齐五片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算你八百年后凑齐,我也早就死了。”
“谁说我只有一片?”沈钦墨色的眸子深处透出疯狂的底色,“我在江南不是还有一片吗。”
曲成溪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秒脸色骤变!
“没错,就是你在秦淮楼抢走,又送给平澜派的那一片。”沈钦摩挲着曲成溪光滑的脸颊,“那片已经借给池家太久了,我该拿回来了。”
啪!
曲成溪猛地抓住了沈钦的手腕,手指几乎刺破沈钦的华服:“你想做什么!!”
这是这些天沈钦接收到的曲成溪最鲜活也最剧烈的反应,沈钦兴奋得血液瞬间沸腾起来:“怎么,担心了?”
“沈钦!”
“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隔岸观火罢了。”沈钦忽的猛地把曲成溪按在了车板上,剧烈的撞击让整个马车都在空中晃动了一下,“就这么在意那些正道?你不过在平澜派当了几天的先生而已,他们值得你这样吗?还是说……爱屋及乌,你是因为萧璋才对那些正道的杂碎格外怜惜?”
“如果你伤害他们我不会放过你!”曲成溪牙齿咬得死紧,一股极端的恐惧和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腾而起,让他几乎发起抖来。
——萧璋在不在江南?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消息,应该是走了……他一定得在江南坐镇!否则江南恐怕要出事!
沈钦惊讶地挑起眉,像是第一次认识曲成溪似的,用拇指按住曲成溪的唇,轻轻摩挲着:“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和他们混在一起过,你就和他们是一家人了吧。”
“……”
沈钦低声道:“你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你注定属于黑暗,光明之下阴影无处藏匿,如果他们知道你就是曲成溪,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
“屈前辈好厉害!以后我也要成为你这样的天境大能!”
“屈前辈,我的灵力总是运转不顺,你能帮帮我吗?”
“真的感谢了,屈前辈能给我们的孩子们当老师,正道有您真是天大的幸运。”
“屈前辈!……屈前辈!”“屈前辈!——”
“阿漾,你真好……”
……
无数稚嫩的脸天真无邪地笑着,阳光透过阴霾将阴森冷淡的灵魂从泥沼中拽起来,却又在顷刻间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
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一个将死之人对于生死都置之度外,又怎么会关心其他,可是这一刻,心中无声的声音却在嘶吼呐喊,仿佛灵魂揪成了一团。
曲成溪一口咬破了沈钦的拇指!
鲜血从沈钦的手指溢出来,在指尖凝聚成红色的血珠,就在即将掉落的瞬间,沈钦伸出舌头,把那滴血舔舐掉,笑了:“这才是我熟悉的曲漾。”
然后他忽的狠狠地压住了曲成溪,膝盖顶在他的胯骨上,掐住他的腰,未卜先知似的制止了他想要跳出马车的动作:“别动。”
“你想让我更恨你吗!”曲成溪挣扎着嘶吼道。
“恨就恨吧。”沈钦带着血腥气的唇凑近他耳边:“为了你的命,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那朵星河雪梅,我必然要拿回来。”
同一时刻,浓重的云层后一直紧跟着马车的萧璋御剑从空中无声地落了下去——雾灵山就在脚下了,这一次,他一定要见到阿漾。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相见
车内没有人说话,如果有人此时掀开车帘的话,大概率会以为两人之间正在进行什么暧昧的动作,沈钦掐着曲成溪的腰把他按在车板上,两人的距离极近,沈钦低头就能亲到曲成溪的唇。
然而只有沈钦自己知道,曲成溪的袖中早已无声的滑出一柄短刃,锋利的刀尖就顶在他的腰眼上。
沈钦呵的笑了一声。
咔嚓。
忽的车身晃了一下,小厮敲了敲车厢:“教主,狩猎场到了。”
沈钦温柔的看着曲成溪:“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我,不然咱们先下车吧。”他说完松开曲成溪掀开帘子,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示意曲成溪出去。
曲成溪冷冷收回到,目不斜视地下车,直接冲小厮伸手:“箭呢。”
山风呼啸,把曲成溪鬓角的头发高高扬起,小厮只觉得他身上有种强大的气场,不敢怠慢,立刻把镶了宝石的箭递到曲成溪掌心。
曲成溪接过来看了一眼,嗤之以鼻地冷笑了一声,看也没看沈钦地道:“你在这雾灵山周围早就布置了只进不出的结界吧,我也跑不了,你也没必要看着我。”
沈钦淡笑:“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散心……”
嗖!——
利箭贴着沈钦的侧脸划过,凌厉的风瞬间刺破皮肤,紧接着咚地一声扎进了沈钦身后十几米外的一棵树上,箭头上一只野兔被一箭穿头,瞬间毙命。
曲成溪松开握着弓弦的手,笑得像个妖精:“心情确实舒畅了不少。”
沈钦轻轻摸了一把脸,指尖一片殷红。
周围的小厮们瞬间惊恐地跪倒了一片,那可是花月教教主沈钦!整个神州大地都闻风丧胆的天境魔教首领!谁要是稍微让他看不顺眼了立刻就会死在他手下,这人竟敢刺破沈钦的脸!
曲成溪回来的事情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教中大部分教众都以为这美人只是沈钦的男宠。
就当所有的小厮都以为曲成溪死定了时,沈钦却忽的对他道:“敢不敢打一个赌?比今天谁的猎物多,如果你赢了,我放你走。”
远处的林中传来了呦呦鹿鸣,曲成溪几乎是瞬间原地消失,根本没有问输了会怎么样,已经闪电般地冲进了密林深处。
“教主。”小厮小声询问,“要不要我们带人跟上。”
“你们跟不上他的步伐的。”沈钦笑起来,温文尔雅地脸上露出了近乎享受的表情,舔掉了手指上的鲜血,“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好。”
沈钦会放他走?鬼才相信。
林中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鹿之间一道紫色的风瞬间袭来,立刻奔窜逃走,然而曲成溪直接略过它们根本没有停,直扎进密林最深处。
他顾不上沈钦打的什么算盘,现在最重要的是事情是借机离开沈钦的眼线,通知江南!
“那片已经借给池家太久了,我该拿回来了。”
“为了你的命,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沈钦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这样的威胁太实质了,他肯定在江南布置了什么局,而且很快就要应验!
曲成溪猛地停下脚步,此时他已经处密林深处,距离沈钦已经足够远,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曲成溪仰头对天,两指放在口中用力吹了一声。
尖锐的口哨声穿越树林直冲云霄——
希望自己假死这几个月张显不仅照顾好了那些鸽子,也喂了自己放养在燕郊的鹰。
远处传来一声鹰啼的回应,曲成溪猛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吹一声帮鹰确认自己的位置,却忽的感觉身后冷风微动。
那一瞬间曲成溪简直毛骨悚然,身后这人在他背后忽然冒出来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灵力肯定到了天境,大山里除了沈钦还能有谁!
下一秒背后那人猛地抱住了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阿漾。”
猎鹰在空中发出了悠长的鸣叫,没有得到回应,又疑惑地飞远了。
风从山中吹过,树木哗哗作响,曲成溪整个人都僵直住了,像是被电流直穿心脏,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好想你。”萧璋沙哑的声音从耳后响起,宽厚的臂膀把曲成溪紧紧地抱住,像是无论如何都再不会放开。
江南。
宴会的欢庆像是永远都不会完结,池清穿着往日里根本不会碰的鲜艳华服坐在明铎和池盈下方的座上,被接二连三的敬酒灌得晕头转向,人都有点认不清了。
“二舅来啦!哎呀您怎么还送礼啊,多谢多谢……”
“老婶您又漂亮了!哎哟这不是小铁棍吗,都长这么大了!快让表哥看看。”
明禅:“这是你堂妹小蜜桃……”
这酒喝的,男女都不分了,再这样下去连人畜都不分了,指不定要抱着门口的看门狗叫二哥呢。
“行了,别喝了,都醉成什么样了。”送走二舅一家人,明禅赶紧夺走他的酒杯,以前明禅羡慕极了他有那么多和善的亲戚,今天却真实犯愁。
“我……没醉吧……”池清的脸上飘着醉酒的绯红,整个人在座位上摇摇晃晃的傻笑着,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天真,直往明禅身上倒,明禅扶住他散发着酒香的柔软身子,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眼看着又有人凑了上来要敬酒,池清一梗脖坐直了又要端杯,却被明禅直接拦下:“大伯大娘,他喝醉了,我先带他去后面洗个脸。”
池清晕晕乎乎的被明禅拉着手不由分说的拽走了,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好像被推进了一个屋子,然后脚下一扭,就摔进了柔软的床塌里。
“这好像,是我的房间……”池清抹了抹熟悉的枕头,仰躺在自己的床上笑起来。
“你在这里休息休息,醒醒酒。”明禅坐到了床边。
池清眼睛发亮地看着他,冲明禅招招手,拍拍自己身边:“明禅,你过来……陪我一起躺着……”
明禅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躲闪:“咱们从十岁以后就没有再睡过一张床了。”
“来嘛!”池清发起酒疯来,扯住明禅的腰带一用力,直接把人拽到了自己身上,这一下池清自己都懵了,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只是这姿势,怎么有点……
明禅双手撑在他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池清被他笼罩在阴影里,莫名的清醒了几分,他似乎听到了明禅加重的呼吸声。
不能这样。明禅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能乘人之危。
这些年池清对他的爱慕他一直知道,但是他从未回应过。自己旁观着他笑,安慰他哭,装傻充愣的装作不懂他为什么总往炎阕宫跑,假装不懂他的心。
因为自己是明家的继承人,注定要以门派为重,他和池家可以是兄弟,但是不能联姻,正道门派不会允许两家势力最大的家族紧密到这种程度,否则对其他门派威胁是致命的……
父亲也不会允许,多疑的父亲时刻警惕着池家窃取明家的密法,可是这太可笑了,池清和自己对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自己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
“阿禅……”池清的眼睛在酒意下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笑起来的时候眼底的卧蚕温柔地鼓起来,“你是准备送我你的礼物了吗?”
醉酒醉到这个程度,会忘掉发生过的事情吗,明禅已经不在乎了,他捏住池清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雾灵山。
萧璋的气息那么熟悉,那宽阔的胸口和梦中一模一样。
“你怎么来了。”曲成溪足足有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敢回头看,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抱住朝思暮想的身体再不松手。
萧璋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眷恋地轻轻蹭着:“你放心,我用了秘术,不会触发结界,沈钦不知道我来了。”
“你以为我想见你吗。”曲成溪的声音冷得像冰,思念和痛楚同时在身体里翻搅,几乎把他从内部撕裂,“你在醉春楼对我做的事情,我还没忘。”
萧璋的身子微微一颤,紧紧抱着他的手立刻更紧了几分:“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冲动了。阿漾,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曲成溪闭上眼睛。
这番话几乎是卑微了,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像萧璋这样,容忍自己的爱人和仇人在一起,还不计前嫌地来道歉,这是多想要追回,才会这么没有原则地原谅。
但是曲成溪不能答应。
“你应该立刻回江南去。”不能让萧璋知道他还在意,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从未改变,江南即将出事只有萧璋能阻止,得让萧璋立刻回去。
“我不想看见你,滚。”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灭门
“我不想看见你,滚。”
燕北雾灵山,一个“滚”字冰冷得毫无感情,山间风声呜咽着吹过,风声掩盖了那冰冷后的轻颤和焦灼,继续穿越树林一路南下越过秦岭,盘旋着吹散在平澜岛卧房的窗边,晃响了窗沿的铃铛。
屋内床上明禅和池清动情地吻在一起,少年间深藏在心底的情愫在酒精的作用下再也无法隐藏,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风继续吹拂,扫过平澜岛中清澈的河,直到消散在喧闹的宴厅上方。
宴厅里,喧天的鼓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戏班子也撤了下去,然而沉醉在欢乐中的人们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欢庆热烈的喧闹声在觥筹交错中依旧继续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池盈依然半醉,多日以来心结解开的愉悦让她忍不住在儿子的生辰宴上多喝了几杯,此时已经从高台下到了宾客之中碰杯大笑。
宾客们更是东倒西歪,在美酒的作用下飘飘欲仙,刚入门派不久的平澜派小学徒们也都被果酒灌得烂醉,嘻嘻哈哈的闹做一团。
一切都那么的正常,只有安安静静坐在人群中低头玩着娃娃的池清表妹小蜜桃,忽的懵懂地抬起头,看向高台主座上。
台上的明铎侧头对着身边的亲信低语了一句什么,那亲信点点头,然后就像是一只老鼠一样毫无存在感地贴着墙根快步走向门口。
小蜜桃好奇地眨着大眼睛,看着炎阕宫那几个门生无声的跟在那亲信身后,离开了宴会厅,片刻后,一道无形的屏障忽的悄无声息地在宴厅的大门前缓缓升起。
“哇!”小蜜桃用小手捂住了嘴,惊讶地看着那透明的屏障边缘逐渐延伸,一点点仰起头,直到看着那屏障将整个露天宴厅完全包裹住,与外界完全隔绝,弯曲的弧度在阳光在反射出一抹微亮的光。
“诸位!”
一声沉稳的呼唤忽然响彻整个宴会厅,是明铎。
六大门派之中举足轻重门派的掌门发话,所有人几乎立刻停下了闲聊看过去,有的人还笑着叫了一声:“感谢炎阕宫这次盛情款待!池清这小子有您这伯父,真是有福气!”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友善的应和声,池盈也举杯示意。
明铎笑了笑,他其实并不经常笑,常年向下的嘴角已经让他的法令纹深深刻进了面部结构里,以至于笑的时候几乎显得有些牵强而古怪。
醉意朦胧的池盈看着他深黑的瞳孔,心脏忽然毫无理由的猛跳了一下。
“都说吃饱了好上路,以后魂魄不会有执念在凡间阴魂不散,”明铎轻声说,视线扫视整个厅堂,“希望是真的。”
台下一片静默,没有人反应过来明铎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明兄这是说的什么意思?”“这吃得准备得这么好,当然吃饱了哈哈……”
池盈的脸色却刷的一下子白了,死死盯着明铎:“铎哥哥?”
她和明铎从小一起长大,实在是太了解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池盈端着酒杯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一个让她不可置信的想法从心底疯狂地冒出来,让她瞬间浑身冰冷到了极点,几乎发不出声音。
难道说……难道!……
“明铎!!”池盈的酒杯猛地掉落在地。
明铎转头看向池盈,他深黑的色的眼珠就像是某种没有生机的石头:“六大门派里只能有一个门派站在最高点,而那个门派只能是炎阕宫。”
下一秒,明铎打了个响指。
啪。
轰!!——
一瞬间,冲天的烈火团毫无征兆的从地面各个方位轰然而起,明亮的火红色瞬间充斥了整个宴厅,烈焰席卷上木质的支撑结构,掀起滚滚浓烟,高达几百度的火焰舔上了宾客们的衣角,在眨眼间就将人整个吞没!
“啊啊啊!!——”“怎么着火了!!”“救命!救命!”
那火根本不是一般的火,而是灵火!
整个宴厅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片火海,宾客们四处逃窜,熊熊的大火疯狂地燃烧起来,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桌椅板凳全部被烈火点燃,人的皮肤被火苗扫到立刻就被烤焦,糊味散在空气中和酒气混合在一起,嘶心累肺的惨叫直冲天际!
“快用灵力灭火!用水系法术!”
然而灵力根本不管用。
池清的二舅在逃窜中跌倒在地,挣扎着双手合十结印做出水系法术的攻势,掌心却没有一滴水流出来。
火焰从他的下方冲天而起,熊熊火焰瞬间将他一口吞下,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被烧成了焦炭,融化的皮肉从骨头上脱落下来。
池盈目眦尽裂,在烈焰中带着众人冲向大门,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嘶吼:“快跑!!——”
惨叫声、哭声、烈火燃烧人肉的噼啪上混合在一起,所有人在烈火中疯狂扑向大门。
明铎屹立在火中微笑着,灵火能烧尽世间一切,却唯独对火系法术者毫无伤害,火光照亮了他的眼底疯狂的深黑,他站在火焰中,就像一个疯魔的行刑者:“你们喝的每一口酒,吃的每一口食物都被我加了抑制灵力的药。”
咚!咚咚!
第一个人扑到无形的屏障上的人是池清的姑姑。
凶猛的烈火让屏障的温度高达上百度,池清的姑姑手刚碰到屏障就被烫掉了一层皮,她惨叫一声想要后退,然而身后随之是疯狂的人群。
“放我们出去!”“快跑!”“快跑啊!”
几百号人推搡着,嘶吼着,用尽全力向前逃生,后面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前端的人被后面的人死死的压在了屏障上,前排的瞬间被高温活活烫死,皮肉粘在了屏障上,发出了烤肉般的刺啦声,而后面的人还在不停的往前挤。
“唔……阿禅……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池清在亲吻的间隙扭头看向门口,“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明禅喘息着,用尽极大的克制力才停下,没太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吧。”
多半是宴会厅又在表演什么节目。
爹这次搞得项目还真多,以前还真没这么铺张过……不过这是不是变相地说明了对池清的认可?
明禅的心里滚烫地烧了起来,只觉得呼吸急促心脏几乎冲出胸膛。
这简直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终于和池清互相表明的心意,父亲对池家的态度也明显亲热了许多,这让明禅几乎产生了或许在很久很久的以后,自己和池清真的能名正言顺在一起的感觉。
池清放下心来,他刚才被明禅亲得缺氧,脸颊上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其他,浮着两抹诱人的微红,他还有点不太相信现在发生的事情是真的:“阿禅,你亲我,是喜欢我吗?”
“……不是,是想和你交换口水。”
池清歪头困惑地:“啊?”
明禅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掐了掐池清的脸蛋:“傻,非让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所有的规矩和矜持都在这一刻被他抛在了脑后,明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这么大胆,他只觉得,他再也不想错过了。
“是喜欢。”明禅抱住了池清,“当然是喜欢。”
“阿禅……”池清的眼眶刷的就红了,秦淮楼幻境中的遐想,那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在这一刻,以礼物被送给了他,成为了现实。
“我也喜欢你,”池清颤抖的闭上了眼睛,无比珍惜的抱住了明禅的后背,“我一直……很喜欢你。”
雾灵山。
“滚!”曲成溪猛地挣脱萧璋的怀抱,狠狠推开他,“我让你回江南!别缠着我!”
“你丫不带这么绝情的!”萧璋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曲成溪惊讶地发现萧璋竟然在被逼急了的时候会蹦出燕北话,“屈漾!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之前翻脸得毫无征兆,我绝不相信一个人会忽然没有理由的变心!你今天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就跟你耗着了!”
江南很有可能会随时出问题,而萧璋却还在这里想逼问出个答案!
在花月教被拘禁的日子里,曲成溪就靠着心里对萧璋那点念想活着,但是现在他真恨不得萧璋对他毫无感情,他甚至想一巴掌把萧璋抽回江南去。
到底怎么办,他要怎么才能让萧璋知道江南不安全?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立刻回去,才不会暴露自己还在意!
曲成溪深吸一口气:“你……”
“你什么你!”萧璋这次来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一搂他的腰,“老子今天绝不会让你再跑了!走,跟我一起回家!”
……
跑不掉了。
偌大的宴厅被灵力罩牢牢的圈禁起来,周围气温滚烫到连空气都几乎被点燃,池盈的头发都被烧焦,眼睛里倒映着刺目的火光,她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中只能听到亲朋好友的惨叫和哭嚎。
她看到自己的姐姐被烧成了焦炭,她姐姐的孩子,自己六岁的外甥正跪在气浪里嚎哭。
她的叔叔被掉落的火柱砸到脑袋,头破血流地倒下,鲜血又瞬间被烈火蒸发。
那些刚入门派的孩子们,侥幸逃过天灵山劫难的孩子们在烈火中奔逃,他看到有个小男孩身上燃烧着烈火滚倒在地,剧烈挣扎中惨叫声一点点微弱到逐渐消失,最后被烈火彻底淹没。
几百号人的哭嚎逐渐变少,没有了灵力,他们只是一个个在火场中脆弱的普通人,宴会厅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参加宴会的宾客,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炉中的牲畜,逐渐在高温下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渐渐的,周围只剩下的火苗的噼里啪啦声。
池盈跌倒在地上,火苗舔舐上她的小腿,钻心蚀骨的剧痛,但是她已经浑身都是伤,再没有力气做出任何的反应。
咚,咚。
脚步声一步步走近,明铎在她面前停下,缓缓蹲了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阿盈,你说,咱们是怎么搞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呢?”
“……”掌门人的高贵早已不复存在,池盈血红的两眼溢出泪来,却瞬间被灼热的气浪蒸腾得灰飞烟灭。
“曾经年少的时候,我可是喜欢过你的。”明铎轻声说,“可惜,咱们的缘分始终差一点。也可能是,是明家池家注定就是孽缘吧。”
他摇了摇头:“我也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好几次都要做罢了。可晚上一闭眼,就又会想起天灵山惨案中我死掉的那么多炎阕宫门生。我就觉得不公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凭什么剩下的都是水系的呢?老天为什么偏要炎阕宫没落呢?难道,这不是老天的旨意,而是你?”
疯了,他疯了……池盈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明铎在日复一日对丧失六大门派第一名头的焦虑中逐渐疯魔,甚至臆想是自己动手脚害死了明家后代门生。
自己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如果有怀疑为什么不找自己当面质问!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
以明铎的谨慎,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难道说这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可是池盈已经无法再想下去。
“不过现在,我放心了。”明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身上千斤重的担子卸了下去,他环顾四周,看着大火燃烧中尸横遍野的池家人,流露出欣慰的释然,“再也不会有人和我炎阕宫抢了。”
池盈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角,那力道太大了,其实按理来说被烈火灼烧得半个身子都烧焦了不该有这样的力道,但是她却像是被某种残存的力量支撑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明铎挑起眉。
“都是你的了……”豆大的泪水从池盈的眼角溢出,又在晃动的滚烫热气中挥发,“求你……放过池清……”
明铎低头看着她,深黑的眼底似乎有无数的情绪在暗处涌动,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站起身,掌心猛然释放出烈火——火焰刹那间将池盈吞噬,池盈的衣衫和血肉一同化作飞灰,飘扬散去。
一代风云大能、平澜派第一个女掌门,就此陨落。
明铎跨过一地的尸体,走向大门,一扬手撤去了灵力罩。
手下早已在外等候,明铎擦了擦手上的灰尘,轻声问道:“池清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孽缘
平澜岛的卧房里,微醺的夕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闪动着金箔似的碎闪。
床上两个少年并肩静静躺着,手牵在一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浓郁的幸福感却溢散在空气中。
明禅侧头看着池清,后者正闭着眼睛安静地呼吸着。
自己装聋作哑克制了那么多年,还以为已经丧失了说出真心话的胆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有些情感是压制不住的。
明禅轻轻吞咽了一下,心潮翻涌,炎阕宫后山金光的枫叶送树梢飘落,打着旋儿落在昔日的少年们中间。
……
“你们不许欺负阿禅!”小池清嘶吼把小明禅牢牢护在身后,怒视着面前比他高一头的壮小子明钊和他身后的跟班们。
明禅头发散乱,在池清身后气得发抖,挫败感席卷了全身,刚才明钊骑在身上打的感觉不只是痛,而是屈辱,他愤怒得眼圈发红,却又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自己是家族中最瘦小的孩子,现在都还没开发出灵力,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再翻盘,希望实在太渺茫,他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来。
壮小子轻蔑的抱着双臂冷笑:“池清,你是眼瞎吗,明禅是我们明家这一辈里最弱的,我听说你已经开发出了灵力,何必再和他混在一起,不如加入我们,我让你当我的副手。”
“是啊!”“以后亏待不了你!”后面的小跟班们跟着起哄。
明禅感觉到池清护住他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那真是把他吓坏了,池清抛弃他比自己被揍更让他感到恐惧,然而紧接着,他发现自己错了,池清只是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
“阿禅永远是最好的,你们谁都比不上。”池清仰起头,笃定地看着所有人,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游移,“总有一天,你们所有人都要仰视他。”
……
“看什么呢?”
明禅回过神来,发现池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冲他笑着,两条卧蚕在眼底弯出漂亮的弧度。
明禅笑了笑:“你还记得那次你为了护着我,和明钊打架的那次吗?”
“当然记得!”池清一骨碌坐起来,“我一个左勾拳揍得他当时脸就肿了。”
“可是后来你又被他一脚踹到了地上,”明禅握着他的手,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咱俩都被揍得不轻,最后几乎走不了路,还是被小厮扶回去的。”
池清脸上闪过一丝微红,男子汉的自尊心让他有些挂不住:“怎么忽然说这个。”
明禅眸子里亮着微光,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只是开心,当初你说的,我如今真的做到了。”
做到什么了?
池清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明禅已经拉着他一起坐了起来,笑了笑:“走吧,毕竟是你的生日宴,还是不能离开太久。”
“啊!还要喝酒!”池清崩溃的扶额,一想到还要喝酒他就感觉胃里直翻腾,不过能收到家人们的祝福和礼物,他又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对了阿禅!小姨说给我带了南边的新奇水果,到时候咱俩一起吃。还有!二伯好像弄了些东夷的玩意,咱俩可以一起玩……”
“知道啦知道啦。”
两人从床上一起下来,明禅帮池清拍了拍皱了的衣服,池清忽的就有点脸红,虽然这动作没什么,但是在经历了刚才的亲吻之后,之前看似平常的动作都似乎变了些意味,甜滋滋的。
直到从二楼的房间出来,往楼下走,池清还有点飘飘然的不真实感,他扶着下楼的栏杆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阿禅,你真的要和你爹说?”
“嗯,肯定要说。”明禅郑重地点点头,“你说你是相当上门媳妇,还是想嫁过来?”
“你可真好意思!”池清锤了他一拳,“你怎么就默认了是我嫁过去,你怎么不嫁过来?”
明禅捂着肩膀笑,正要再说什么,忽的听到窗外有人声。
池清住的地方是两层的小楼,从二楼走下来的楼梯拐角处有一个小窗户,小时候池清经常趴在这个窗户上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表兄弟姐妹互相丢沙包玩。
说话的是从宴会厅方向走来的两个明家门生,池清从窗口瞥见了他们的赤红色火焰纹衣角。
“她肯定觉得自己特牛逼,修仙界一代女豪杰!可是最后怎么样谁?哈哈哈……”一人笑起来,“还不是被烧成黑炭了!”
池清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明禅,用眼神示意“他们在说谁?”,明禅困惑地摇了摇头。
“哎呀你别这么幸灾乐祸,好歹人家年轻的时候可是江南第一大美人!”另一人恶意的笑声响起来,“怜香惜玉懂不懂?”
“怎么着?你还想在她被烧死之前玩一把啊?哈哈哈确实她那时候灵力使不出来,你真该直接上,这要是平时你哪里碰得着她一个脚趾头,你要真干-了池盈,肯定能吹一辈子!”
“哪里轮得到我啊,要干也是家主干啊!哈哈哈哈……”
轰!!——
那一瞬间池清什么都听不到了,鲜血顺着紧缩的心脏被猛地挤进了他的耳膜,他感觉到自己的的手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地颤抖了起来,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黑了,天旋地转的感觉中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不明白!他听不懂!
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烧成黑炭!?
“池清!!”
明禅急迫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被淹没在湖水里,等到池清的耳边再次听到清晰的声音的时候,他已经从窗户一跃而下,死死掐住了其中一人的喉咙。
“你们在说什么!我母亲怎么了!你再说一遍!”“咯咯”的喉骨错位声从那人的喉骨传来,池清根本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泪水却已经从血红的眼眶里冲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嘶吼道,“我母亲呢!!”
“池清在这!”另一人惊呼一声扑上去掰池清的手,回头对明禅急道,“明少主!我们是奉命家主之命来抓池清的!今日剧变已经发生,事后再跟您解释!您快帮忙!别让他跑了!”
“放你娘的屁!!”明禅目眦尽裂。
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自己只离开了短短一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池清发疯似的丢开手中被掐得半死的人,拔腿向着宴厅冲去,身后风声呼啸,那另一人立刻幻化出长剑朝他背上砍来,然而那一剑并没有砍到他身上,明禅灌满灵力的一脚直接把那人吹出去了几十米远,重重砸在了地里。
池清没有回头,他就像是一只急迫寻找母亲的小狼,嚎叫着哭喊着寻着母亲的气味一路狂奔到了宴厅。
眼前的一幕让他呆住了,一个时辰前还富丽堂皇、让所有人羡慕的华丽装潢此时已经全部化作了焦炭,还未燃尽的火苗在地上跳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呕!!——”
池清扑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部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揉捏着,五脏六腑都被搅乱,眼前天昏地暗,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最可怕的噩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母亲……”他抹了一把唇角的胆汁颤抖地爬起来,踉跄地冲进了宴会厅里。
脚下忽的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一低头,是一个带着扳指的焦黑断手——那是他二舅的翡翠扳指。
那一瞬间池清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浑身剧颤,手指在万分之一秒内冰凉到几乎丧失了感觉。
他机械地、跌跌撞撞继续往里走,像是一个行尸走肉,地上一块又一块的焦黑有的还能凭借配饰辨认出来是谁,有的却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本来的样貌。
路过墙边,墙角蜷缩着一个小小的焦黑的尸体,手腕上的金镯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那是池清亲手送的,那是他还不到人膝盖高的表妹小蜜桃。
池清缓缓的移开空洞的目光,继续向前,直到来到了宴会厅最中央,那里躺着一具被烧成炭状的尸体,池清盯着那尸体半晌,跪了下来。
“母亲。”他抚摸过焦尸的脸。
焦黑的尸体向前伸着手,仿佛在最后一刻还在乞求着什么。
池清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握住了那焦黑的手:“母亲,是孩儿啊。”
“阿清回来啦!”池盈温柔的脸上绽开笑意,“快来快来,娘给你做了新鲜的糯米糕!尝尝好吃吗?”
幻想中的回忆仿佛泡沫般破灭,池清握着那漆黑如木炭的手,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孩儿还想吃糯米糕……”
明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宴会厅门口,阳光从他背后投射进来,将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
“池清!”明禅从远处冲进来,老远就看见池清跪在满地的焦黑里抱着一具尸体,下一秒,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啊啊啊啊啊!——”
明禅双膝一软,差点倒下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再清楚不过。
“父亲……”明禅颤抖地看向明铎,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干了什么!!——”
这对于平时从不忤逆的明铎几乎是惊人之举,明铎冰冷的眉梢轻轻抬了一下,平静道:“池家勾连魔教,意图对正道不利,我今日已将池家斩草除根,还正道一个太平。”
“胡扯!!池家怎么可能和魔教有关系!”明禅目眦尽裂,他完全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来他早就知道明铎对池家的嫉恨,却从未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下这种毒手!
明铎皱眉:“注意你的态度。”
“你屠杀了池家!”明禅几乎发了疯,撕扯着明铎的衣服,“你是杀人凶手!!你杀了他们!!”
明铎的眉心皱出一道深痕,明禅却猛地推开他奔向宴厅当中的池清。
“池清!你没事吧!……”明禅一把抱住池清,颤抖得不成样子,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也知道有多离谱,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这么慌过,仿佛一切都走上的不归路,再也回不去了,“没事的,你还有我……”
池清回过头来,猛地给他一个耳光!
啪!——
明禅的脸偏向一边,俊秀的脸瞬间肿了起来,下一秒,池清拔剑而起直扑门口!毕生的灵力全部凝注在剑刃上,照着明铎的脸就劈了下去:“我要杀了你!!!”
铮!——
颤抖的剑刃被明铎两根手指夹住,气境顶层和地境的鸿沟就像是天堑一样,明铎轻飘飘一抬手,池清瞬间被轰飞了出去,砸进了尸骨里。
“阿清!”明禅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挡在了池清和明铎中间,“你别动他!”
那声音几乎破了音,就像是刚长出羽毛的雏鸟在雄鸟面前炸毛亮爪子,明铎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抬起明禅的下巴:“我不杀他,他还有用。”
“你要干什么!”明禅在他的阴影中颤抖得厉害,却死死挡在池清面前。
“认清你的立场,”明铎看着他的眼睛,“不管你再怎么喜欢他,记住,你姓明。”
明禅的瞳孔猛地缩紧。
“把他俩带回去。”明铎对手下轻声道,“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无池家,只有明家了。”
与此同时,雾灵山。
萧璋抱住曲成溪的腰就想带他走,曲成溪剧烈挣扎,却就在这一刻,心中忽的猛地一颤。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第六感,但是曲成溪就是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抬起头看向南边——天边浓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不虐了,熬过这一段!
第117章 等价交换
雾灵山浓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放开我!”曲成溪剧烈挣扎,萧璋抱着他的腰,被他一脚踹在小腿上,疼得抽了口气:“你还真踹啊!”
曲成溪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还让我说几遍!我不爱你了!你这样强行带我走不怕我对你动手吗!”
头顶阴云翻搅,萧璋顶着山风抱着他健步如飞直奔山下:“真忍心你就动手!来呀!”
他才不信屈漾真的会对他动手,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真心不是白付出的,就算是养了条狗都有感情,屈漾的心除非是石头做的,否则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
沈钦布置在这山周围的只进不出的结界看似严密,但是并不是毫无破绽,肯定能带屈漾出去!
“萧无矜,这是你自找的。”曲成溪说。
仿佛时空被无限拉长,萧璋抱着曲成溪一跃而起,跨过一条激流,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忽的却瞳孔猛然一缩,他就像是被蛇咬了一样猛地挺起身子,曲成溪的手掌正按在他的小腹上,诡异的红光骤然亮起!
轰!——
萧璋抱着曲成溪重重摔倒了在了对面的草地上,这对于天境大能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曲成溪瞬间从他怀中脱离跳出去几米远。
“你……”萧璋挣扎着撑起身子,却差点没坐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屈漾的手按在他小腹上的一瞬间,他仙骨中的灵力就像是被一股飓风般强大的吸力拽了出去,尽数涌进了屈漾的手掌心里。
“这是……”萧璋不可置信的抬起苍白的脸看向曲成溪,“灵吸之术!”
“没错。”曲成溪漂浮在离他几米远的空中,他白瓷一样的脸仿佛在瞬间红润了起来,甚至舒适的眯起了眼睛,乌黑的长发无风自动,浓烈的妖邪感艳丽得摄人心魄,他低头舔了一口自己的掌心:“你的灵力还挺甜。”
“灵吸之术是把别人灵力强行吸收给自己的邪术,你怎么会这种邪法!”萧璋颤声道。
“自然是沈钦教我的。”曲成溪冷淡地眸子注视着萧璋,仿佛和看刚才被射死的兔子没什么区别,深处还有浓浓的讽刺,“我早就告诉你我们感情很好,是你不信。再过不了多久,我可就要加入花月教,给沈钦当二当家了。”
这样总行了吧。
看到昔日的爱人不仅仅背叛了曾经的爱情和誓言,还抛弃了信仰,抛弃阳光走进了黑暗里,自愿沾染泥泞变得脏臭不堪,成为了你最厌恶的存在,这样,你终于能放手了吧。
没有人看到曲成溪宽大的衣袖中紧攥的拳头颤抖得有多厉害,真正的讽刺是他甚至并非走进了泥沼,而是本身就是泥沼,只是暂时有阳光层洒在他身上而已,如今又退了回去。
他本就不配拥有希望。
曲成溪心脏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甚至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他毅然转身离开,然而刚走出两步就感到后面风声呼啸,然后再次被那个结实的怀抱死死抱住了。
“我说过,再不放你走了。”萧璋说,“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误入歧途,就算是入火海,我也要把你拽出来。”
曲成溪的眼眶刹那间红透,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绝情到这种地步,萧璋竟然想的还不是恨他,而是要救他,然而也正是这一刻,曲成溪知道,有些感情是无法用三言两语就斩断的,自己如果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萧璋永远不会离开。
被吸走灵力的虚弱让萧璋声音有些轻微的气喘:“阿漾,你再信我一次,我这就带你……唔!”
萧璋的后半句话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他颤抖地低头,只见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正握在曲成溪手里。
曲成溪抽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
萧璋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瞳孔里映出曲成溪冷漠如雪的脸孔,他看见曲成溪抬手放出一枚信号烟,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茂密的灌木中。
鲜血从胸口喷薄而出,浸透了胸前的衣襟,周围的草木森林仿佛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萧璋感觉自己的世界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纱,他什么都看不清,也动不了,只能听见远处依稀传来对话的声音。
“怎么主动放信号烟?吓得我赶紧就赶来了,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
“我能遇到什么危险,”屈漾声音淡淡,“只是玩腻了。”
“打到多少猎物?”
“……”
“这么看来,你输了。”男声听起来心情非常愉悦,忽的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射到一头鹿,让他跑了。”
“被你射中还能跑掉?这倒是罕见。”男人的声音顿了顿,然而却好像有什么其他让他非常开心的事情,让他没太过多在意这些细节,“那咱们回去吧,今晚我摆宴席。”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今天有一件非常让人开心的事情。”
萧璋颤抖的张嘴,然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知是屈漾踹他时给他下了噤声咒还是如何,他只觉得嗓子里堵了一块棉花,任凭心脏如何痉挛,痛到极致,都无法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两道光腾空而起,他眼睁睁看着曲成溪跟着那人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知道,那是沈钦。
无论他用尽什么办法,付出多少真心,得到的永远是无情的背叛和伤害。
人心都是肉长的,当那颗炙热的心一次次被冰刃刺透,一次更比一次深,还要怎么顽强地跳动下去。
罢了。
萧璋颤抖的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忽的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一厢情愿的样子真的太丑了,丑到屈漾都不稀得看一眼。
人家过的好好的,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拯救呢。
轰隆——
闷雷在天边响起,下一刻,雾灵山的结界如同天女散花般被撤去,花月教的马车轰然而起从他上方的天际略过,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萧璋闭上眼,雨水顺着眼角滑落,他眼中那仿佛永远为屈漾而亮的光,终于熄灭了下去。
***
这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年,新年后的第一声惊雷平地乍起,毫无预兆!——平澜派全派被灭门,只有少主池清幸存,如今寄养在炎阕宫门下。
这个消息仿佛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整个正道瞬间被震惊得炸了锅,正道联盟立刻召开大会,召见了据说将平澜派灭门的“罪魁祸首”炎阕宫。
在大会上,炎阕宫掌门明铎将真相告知了所有正道同盟:原来平澜派早已私下与魔教花月教勾结,犯下了弥天大错,其家主池盈更是在生日宴上布置了杀机,想要将参会的炎阕宫众人全部灭杀。
幸好炎阕宫平日训练充足,在争斗中拼死反抗,反杀平澜派逆党,这才保住了炎阕宫血脉。
明铎将事后搜到的平澜派与花月教勾结的证据一一呈现,其中不仅仅包括池盈于花月教的书信往来、金钱账簿等,甚至还有平澜派的小厮人证,声称早就见过池盈暗中约见花月教沈钦。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众人震惊中也不由得唏嘘,感叹贪心不足蛇吞象,平澜派最近已经处于六大门派之首的位置,多半是怕这个位置坐得不稳,才出此下策想要除掉竞争对手,当真是糊涂。
明铎痛哭,说如果自己能早些发现池盈的异常,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众人皆安慰,并啧啧,说怪不得探子汇报说那个和混沌融合成天境的商唯迟迟不回江南,一直在燕北出没。
当初新桥县混沌一案结案时就发现有魔教参与的痕迹,结果不了了之,现在看来,新桥县混沌作祟本来就是平澜派一手操办的,就是为了把商唯升级成天境,然后送给花月教,这分明就是利益交换!
一时间,江湖上群情激愤。
所有人都怒斥平澜派的愚蠢和花月教的居心叵测,无数义愤填膺的正道门生冲到炎阕宫门口,请求明铎掌门不要因为私情保护池家少主,应将他也绳之以法,正道还下发了对商唯的斩杀令,若有人能将商唯头颅取下,赏金无数……
而在这番盛大的变故中,有不少人发现,正道第三大门派朝云派一直没有参与,萧掌门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露面。
天气一点点转暖,江南从冬日的寒意中又恢复了百花锦簇的盛景,不知是不是被灭掉了在江南最大的盟友,最近花月教也消停了不少,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日,明铎正哼着小曲为自己院中的牡丹添水,忽的听到身后一声浅浅轻笑:“明家主兴致不错啊。”
明铎的瞳孔猛的一缩,那一瞬间仿佛从灵魂里战栗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水,壶回过身去,看向来人:“我还在好奇,你究竟什么时候来讨要你的那份回报呢。”
他的对面,沈钦微笑着背手而立:“这不就来了。”
“我帮你提供了灭池的药物和灵器,又为你做好了一切栽赃的证据,”沈钦轻笑着伸出手,“现在,你从池家缴获的星河雪梅,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n年后,萧璋某夜和往常钻进被窝和曲成溪腻乎亲亲,气氛逐渐火热,抱住曲成溪的细腰欲行不轨,被曲成溪以“腰还在酸”为由踹开。
萧璋立刻捂住胸口,熟练地战术后仰:“啊媳妇!我的旧伤好痛好痛好痛!你快看看是不是裂开了!”
“你个八尺糙汉用一口软糯南方腔在床上撒娇打滚好意思吗?”
曲成溪拄着脑袋哭笑不得,揉了揉萧璋早就好得就剩一道白疤的伤口:“行了行了,揉揉就不疼了,快睡觉。”
萧璋一把将他圈进怀里:“不行,还在痛。”
灼热低沉的嗓音性感地撩进曲成溪的耳膜,曲成溪呼吸一滞,心脏深处被激起了颤抖的共振。
“得媳妇儿亲亲才能好。”
“萧无矜等等!说好了今晚不……唔……”
第118章 养精蓄锐
“我帮你提供了灭池的药物和灵器,又为你做好了一切栽赃的证据,”沈钦轻笑着向明铎伸出手,“现在,把你从池家缴获的星河雪梅交给我吧。”
明铎放下水壶:“牡丹开得繁盛,沈教主何不先赏赏花?”
微风徐来,院中花香四溢,初开的牡丹热烈得像是要把大红色溢满整个院子,在清风中骄傲得晃着花瓣,亦如明铎身上明晃晃的火焰纹。
沈钦轻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原本是无声的,但是明铎却感觉一股莫大的灵力轰然散开,刹那间满园的牡丹花在几秒间内枯萎凋谢,最后化作了一地的灰尘。
“可能是我之前太和善,给了明家主我很有耐心的错觉。”沈钦走上前去,温润如玉的表情明明没变,但阴冷妖邪的压迫感却铺天盖地而来,“我的星河血梅呢?”
明铎几乎立刻后撤了一步,手中水壶里的水一个逛荡撒了出来,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但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的时候已经藏不住了,沈钦已经看出了他的恐惧。
明铎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锦囊递了过去:“花在这里。”
沈钦拿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立刻收进了怀中,然后二话不说就转身。
他竟是拿到花一句话都懒得说就要走了!
“等等!”明铎脱口而出。
沈钦脚步顿住,侧头:“明家主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要记得你的保证。”明铎梗着脖子上前一步,明明他现在已经是正道最强大的门派的掌门了,但是面对着沈钦,他却有一种自己低人一等的错觉,或许是天境和气境的实力差别让他总是不能保持硬气,“不能把花用在对付正道上。”
“你是怕我自己吞了这花,然后反过来灭了你明家吧,明家就明家,说什么正道不正道。”沈钦冷笑,“我就算用,你有什么办法呢?”
“你!……”明铎一噎,脸色瞬间涨红。沈钦当时与他合作并不是友好协商,而是威逼利诱,除了灭掉池家的巨大诱惑外,沈钦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那就先灭掉明家。
“放心吧明家主,我要是自己用这花,早就用了,毕竟我已经有一朵了。”
明铎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震惊道:“难道你凑够五朵星河血梅去许愿?就算你现在有两朵了又怎样,星河血梅那么罕见,你可能一辈子都凑不到五朵!”
沈钦没说话,阳光下他的容颜看起来非常俊美,那是一种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一眼觉得赏心悦目的面相,然而此刻,那无时无刻不向上微弯的唇角却落了下来,嘴唇抿紧成了一道平直紧绷的线。
“一定会的。”
下一秒,狂风平地而起,明铎下意识抬手一挡,再放下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了沈钦的影子。
“教主,回燕北吗。”在外面等候的影卫恭敬地问。
“先不回去。”沈钦一扬手,刹那间换了一张脸,声音又柔和了下来,向着城中走去,“去集市,我记得阿漾喜欢吃江南的豆沙青团,买一些回去带给他。”
与此同时,燕北。
“你说什么!他哭了?”房间里,曲成溪随意的披着间薄衫趴在床上小声地跟谁说着什么,他两条修长的腿原本交叠着搭在床沿上,白皙得几乎反光,此刻却立刻不搭着了,一个轱辘坐了起来。
床内侧的香香拼命点头,吱吱吱地给他比划,又忽然一个仰倒躺在了枕头上,两只小短手作西施捧心状,眼角挤出了两颗绿豆大的小泪珠。
“他……他……真哭了……”曲成溪哑口无言,半晌垂下眸子艰涩地开口,“我从来没见过他哭呢。”
香香翻身而起跳起来,插着腰愤怒地冲着曲成溪吱吱吱。
“我知道我太狠了,但是不这样,萧璋肯定不会离开的。”
曲成溪叹息一声捏住香香的小胖脸:“我心里也难受得要命,但是没办法……这一次,他估计是彻底死心了。”
曲成溪的眸子暗淡了下来。
香香也安静了下来,它在曲成溪身边太久,早已知道他每一个微表情意味着什么——曲成溪在伤心,而且是非常伤心,这种伤心曲成溪几乎没怎么用言语表达过,但是自从那天从雾灵山回来,悲伤乎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流出来。
“吱吱……”香香轻轻叫了两声,贴到了曲成溪的手指边,用小脑袋拱了他一下。它早已恢复了雪白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白绒绒的毛团子,暖烘烘的。
曲成溪微微回过神,轻轻摸了摸它。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是有人惊慌地叫喊着什么,紧接着是人混乱的跑动声和什么被砸坏的声响。
“快跑!快跑啊!商少爷发疯了!”
“天境发疯哪能拦得住!快跑!小心一会儿被炸成肉泥了!——”
紧接着只听一声巨响,商唯房间的门被轰然炸开,商唯跌跌撞撞地扶着门框走出来。
他和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同,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就像是饥饿了三天的野兽一样,嘴里喘着粗气,攥着门框的手稍微用力就把木头捏成了粉末。
“好热!怎么这么热!小子,我觉得我要炸了!”脑海里的混沌不安地躁动着,在他的耳朵里左右穿梭。
“你闭嘴……”商唯和混沌的感觉没什么两样,他只觉得自己要被烧化了,像是有什么极高的热量正在从身体里升腾起来,而体内的混沌远比他更加强大,在这种灼烧感中混沌的意识几乎要压过他。“我就吵!我就吵!你是不是要压不住我了!”
“……”商唯头痛欲裂,踉跄地扑倒在门前的护门石上,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从他俊秀的脸侧滑落。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在变强!你不行了!快把身体完全交给我!”
啪!——
商唯一掌劈碎了护门石,飞溅的石块让下人们吓得四散逃窜,门口很快出现了赶来的花月教门生,各个拿着剑对着商唯想要阻止,然而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巨大的灵力从商唯身上轰然泄出,他大叫一声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起来,所到之处砖石破碎树木被连根拔起,强悍的攻击性让周围的小厮侍女们吓得大声尖叫,门生们束手无策焦头烂额。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电般地从门口冲进了院里。
发狂的商唯感受到身后的灵波动,面容狰狞地回头,劈手就往来人心口抓去,然而下一秒,曲成溪按住了他的额头。
在周围众多的小厮和门生看来,贸然闯入的曲成溪只是轻飘飘地把书放在了商唯的脑门上,动作轻柔地像是都没用力。
风扬起他的薄衫,勾勒出纤细得几乎有些的单薄的腰线。
然而商唯自己知道,那一瞬间他浑身剧震,因为一股强大到离谱的灵力顺着曲成溪的掌心轰然贯穿他全身,让他如遭雷击,身体里那股疯狂的燥热瞬间被压制了下去,连混沌都立刻哑巴了一样没了声音!
“师父……”
商唯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下来,被曲成溪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还看什么热闹呢?”曲成溪抱着商唯冷然侧头,艳丽的眼尾扫出锋利的弧度,“等我送你们?”
门口的小厮和门生们如同梦中惊醒,噤若寒蝉地哗啦一声散了,跑得很远了才有下人敢小声议论:“那不是教主的男宠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有在教中待的时间长的老人立刻“嘘”了他一声:“你们都是新来的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男宠,而是……”老人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
“什么!?”
商唯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滚烫的梦境,在梦里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皇叔商未离抱着自己放在他大腿上,给自己讲故事听,他还看到了平澜派,池掌门笑盈盈地来新生寝房看他们,给他们每个人送了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他又看到池清和明禅,还有自己的同期平澜派小伙伴,他们笑着向前奔跑,回过身来冲自己招手,让他跟上。
“我来啦!”商唯开心地追上去,跑到近前却发现自己比他们都要高,伸出的手指有着清晰的成年人的骨节。
“你是谁?”小伙伴们的眼神变得陌生而警惕,“我们不认识你。”
“是我啊!我是商唯!”商唯急得要哭了,“我是商唯啊!”
“我们不认识你。”
小伙伴们缓缓向后退去,离他越来越远,像是要走进光中,商唯急得追上去,刹那间,大火从地底轰然而起,将小伙伴们瞬间吞没,刺耳的尖叫刺破耳膜,商唯猛的惊醒!
“啊!——”
“别怕,”曲成溪按住他剧烈颤动的肩膀,“没事的,我在呢。”
商唯满头冷汗,一把抱住了曲成溪的腰,眼眶瞬间红了:“师父……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的小伙伴都被烧死了!”
曲成溪搂着他后背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哑:“怎么会呢,快躺下吧。”
“他说谎了。”脑海中的混沌忽的说。
商唯猛的抬头。
曲成溪看着他的眼睛,立刻看出了什么:“混沌在说话?”
商唯面色苍白地点点头,他真是吓坏了,一抽一抽地怎么也止不住:“师父,江南没事吧,我真的好害怕……”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按住额头闷哼一声。
“江南没事,”曲成溪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了床上,“你在发烧,别动,好好躺着。”
“我怎么了?”商唯仰躺在床上虚弱地问,这么一躺下他才觉得自己四肢像是灌了铅似的沉,浑身都疼。
混沌:“你的脑子被烧糊了。”
商唯:“……”
“你毕竟不是通过修行到的天境,而是和混沌融合被一下子拔上来的,身体有个适应的过程。”
曲成溪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起来:“所以你可能会隔段时间就像今天一样感觉身体发热难以控制,这实际上是你的身体在适应天境的灵力,是好事,说明你在进化。”
“哦。”商唯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曲成溪的揉按让他觉得特别舒服,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生病时被皇叔照料的日子。
混沌窃笑:“原来如此,那等着下次你进化的时候,我一定要做好准备,把你的身体抢到手。”
商唯:“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跟着暴躁混沌每天说话,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脑内爆粗口了。
混沌的笑声变得暧昧:“你还挺享受被他按头的,不过别说,你这师父长得真好看,我在人间晃荡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么标致的美人。”
商唯:“馋死你。”
然而心里虽是这么说着,他却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向曲成溪。
刚才师父太帅了,轻飘飘在自己脑门上一按就把自己身体里的躁动压制了下去,这世上再没有能做到了吧。
商唯看着曲成溪精致完美的面容,越看越觉得崇拜又羡慕,心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达不到师父这样。
“真好看。”混沌咂舌,“等我占据你身体的第一件事,就是日-了他。”
商唯:“……你给我闭嘴!!”
或许是愤怒的青筋都从脑袋上崩了出来,曲成溪看着商唯,挑眉:“混沌又说话了是吗?”
商唯的脸色瞬间涨红,眼神有些躲闪:“啊……没有。”
“碎嘴鱼。”曲成溪啧了一声,轻轻在商唯脑门上一弹,“老实点儿。”
又是那种被雷击的感觉,然而这一次只击在混沌身上,商唯只听脑内嗷一声惨叫,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师父你把混沌消灭了?!”商唯激动道。
“只是暂时把他揍晕了而已,”曲成溪按住商唯的小腹,缓缓把灵力输进他的身体,“你们现在是一体了,长时间让他沉睡其实对你的身体并不好。”
“哦……”商唯有点失望地点点头,不过这一来二去,他好像发现了一个事情,“师父,我怎么发现你的灵力强得吓人,根本一点就不虚弱呢?”
曲成溪眯起眼睛一笑:“我只是隔三差五难受一次而已,又不是一直那样。”
商唯惊讶道:“那可是之前沈钦一直困着你不让你出门,你怎么也不反抗?”
“我的小徒儿。”曲成溪揉了一把商唯的头,黑色瞳孔深不见底,“听说过养精蓄锐的道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自责
“养精蓄锐?……”商唯咂摸这四个字,忽的倒吸一口凉气明白了过来,惊呼道,“师父难道你要……唔!”
曲成溪不由分说地捂住了他的嘴:“就你这天真无邪的傻样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命大。”
平时商唯没少被师父毒舌损,这一下也意识到自己有多不谨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还有些发烧,俊秀的脸上浮着两层绯红,虽然已经是青年模样,却依旧有着少年人的青涩和天真。
曲成溪目光深处柔和了下来,用灵力把毛巾弄冰,放在了商唯的额头上,低声道:“咱们两个虽然把老弱病残四个字占了俩,但毕竟是两个天境。沈钦关得住我们一时,关不住我们一世。我说的意思你懂吗?”
商唯虽然天真,但是绝对不傻,立刻明白了等到他和混沌充分融合,沈钦一个人肯定困不住他们两个。
“师父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修炼的!”
“乖。”曲成溪赞许地点头,“那就每天多加一个时辰的马步吧。”
“啊!!?”
曲成溪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真是漂亮,就连商唯这种每天和他形影不离的都没有办法习惯那种满堂生辉的美貌。
“躺好了,别乱动,我给你过过灵气。”曲成溪把商唯按回去,他虽然没用什么力道,但是商唯立刻就感觉自己陷在床里起不来了。
曲成溪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从他头顶抚过,刹那间商唯只觉得自己滚烫的身体就像是被浸泡在了冰水里似的舒服得直打颤,虽然平日里曲成溪懒懒散散,看上去就像一个精致易碎的花瓶,然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柔软得毫无攻击性的皮囊下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就像是隐没在冰河下的巨兽,静谧地蛰伏着。
“师父,虽然你总欺负我,但是我还是好崇拜你啊。”商唯窝在被子里小声说,不仅崇拜,而且感谢,如果没有屈漾,经历了被皇叔抛弃又被混沌占据身子的种种,自己早就撑不住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胡说八道。”曲成溪媚眼一翻勾起唇角,“崇拜我是自然,有我这么绝世无双厉害的师父,你不崇拜我崇拜谁去?”
商唯:“……”
然而忽的,曲成溪脸上笑意一顿,手指在他的小腹上方悬停住,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怎么了师父?”
曲成溪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阿唯,你最近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啊?”商唯吓了一跳,心说难道自己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赶紧伸着脖子看向自己的小腹,“没有啊师父。出什么问题了?”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
商唯的仙骨未免和混沌融合得太好了,曲成溪眸色微深,按照古书上记载,和混沌融合的人类多多少少会出现排斥的现象,仙骨上肯定会有缺损,可是商唯的仙骨却非常完美,甚至比预想的要成长得更快。
难道古书上记载的是错的?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应该没什么大事。”曲成溪摇摇头,拍拍了商唯的被子,“你先睡一觉吧,醒来之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叫人跟你准备。”
商唯松了口气,立刻道:“我要吃烧鸡!”
“昨天不就吃的是烧鸡?”
“师父!可是徒儿又馋死了~”
“你是香香的同类吧,”曲成溪哭笑不得地拽走被商唯扯住的袖子,“好好好,给你买……”
商唯开心了,翻了个身侧躺看着曲成溪:“师父,等到咱们离开了花月教,你想要做什么?”
曲成溪垂眸给他掖了掖被角:“自然是找个山清水秀地方的娶妻生子,逍遥自在地再也不管世间这烂摊子事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呢。”商唯眨着眼睛。
“睡你的觉吧。”曲成溪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起身向外走去。
“师父!”身后床上的商唯忽的叫他。
曲成溪脚步顿住。
“以后你要是不成家,咱俩就相依为命,我给你当一辈子徒儿!”商唯说。
***
“怎么还不醒啊,睡了那么多天了郎中,您看看萧掌门到底怎么回事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身体其实没问题了,只是这心里……”
“什么意思?”
“他是自己还不想醒来,不愿意面对,所以才沉睡的不醒的,强求不来……”
……
仿佛过去了好久好久,萧璋睁开了眼睛,看到熟悉的自己房间的屋顶,他有种已经睡了一辈子的感觉,又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一睁眼,他还是朝云山上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爹娘马上就要催他练剑。
“掌门,你醒了!”
这称呼让萧璋的侥幸一下子碎了,他动了动酸涩的眼皮,看到了崔铭。
“我睡了多久……”萧璋开口时嗓子就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他心说嘿,这可不用装深沉了,这次是真深沉了,他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谁料胸口立刻传来刀割般的剧痛,“唔……”
“快躺下快躺下!”崔铭还是那副小老头扮相,扶住他起伏的肩膀,“你胸口的伤可重了!差一点点就要刺破心脏了!就算是修仙之人也经不住这种大伤,起码要养个十天,还有一半呢,你先休息着。”
萧璋捂着胸口躺下,脸色苍白如纸,微微喘息着。
崔铭真是见不得他这样,看着都觉得心疼,但是他一个每天脑子里只装着门派大计的智囊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你……你也别太想不开,谁没有个犯浑的时候,屈漾他……”
“最近门派里怎么样了。”萧璋打断他,虚弱却不容置喙,崔铭愣了一下,然后把最近门派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和萧璋一一道来。
夕阳西下,柔和的阳光笼罩在朝云山上,朝云峰在云层中熠熠生辉,就像是圣洁的仙地,山脚下的凡人们远远眺望,都忍不住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仙人们的庇佑。
最近真是太不太平啦,湘宁王商未离在江南蛰伏十二年,如今忽然反叛,谁也不知道他手下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多了那么多兵的,更让人惊讶的事这些兵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从未有过败仗,把朝廷兵打得节节败退,如今已经快打到皇城了。
有流言说他借助了邪术……但是无论如何,谁能想到一个瘫子竟有这种城府和能耐,早知如此当初皇上忌惮他时就不该只弄废他的腿,应当斩草除根才是。
不过当今圣上也不是什么好鸟,神州大地饥荒瘟疫不断,都是拜他的胡乱统治所赐,换个人当皇帝,未尝是件坏事。
“什么!你说什么!”萧璋一把抓住崔铭的衣襟,“池家被明家灭门!?”
崔铭早就预料他会是这样的的反应,赶紧安慰:“我知道你和池盈关系好,但是池家和花月教勾结的证据确凿,大会已经审判过了,不会出错的。”
萧璋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剧烈颤抖起来,脸上一滴血色都没有,他只是离开了江南几天时间,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池姑姑竟然死了!一个傲然于修仙界百年的门派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池盈不可能和花月教勾结!”萧璋怒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一定要……咳咳!……”
“萧璋!”崔铭扑过去扶住萧璋,萧璋宽厚的肩膀因为呛咳剧烈地抖动着,挣扎着推开他:“我没事……”
没事个屁!崔铭清晰的看见他掌心里藏着一口血。
“你先别着急,等把身子养好了再去查。”崔铭道,“说实话,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明家反杀得太容易了,甚至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总之等你修养几天,咱们可以再接着查……喂!你先躺下,别再想了!”
萧璋重重地倒回床上,崔铭急着起身去给他叫郎中,忽的被萧璋抓住了手腕。
“崔铭……你说池家灭门,是不是我的责任……”
“你说什么傻话呢!跟你有什么关系?”崔铭以为萧璋伤口发炎烧糊涂了,正要伸手摸他的额头,却看到了萧璋的目光。
崔铭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目光,很多年前他见过一次,那是在朝云山被沈为霖屠杀后,萧璋坐在血泊里露出的表情,像是极度的自责和内疚,却又说不出的迷茫。
“如果我不去燕北,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萧璋干涩的嘴唇动了动。
几十年前,跪在血泊中的少年颤抖地捂住脸:“如果我不去天灵山,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崔铭的嗓子发紧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萧璋……”
“如果我没有追寻那可笑的爱情,如果我一直留在江南,池家是不是就不会灭了。”萧璋苦笑了一下,用手背挡住眼睛,胸口缠着的白布渗出殷红的颜色。
“这事情与你无关!”崔铭说,“你追媳妇儿天经地义,屈漾也不可能也预料到江南会……”
“以后不要提这个名字了。”萧璋轻声说,“他和我再无关系了。”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悲伤,说出这话的时候异常地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决定好的事实。
崔铭默然。
这次是真的了,萧璋说这话时的笃定,是心死之人才会有的情绪。
之前哪怕跨越大半个神州大地的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萧璋再也不会去追了。
“我知道了。”崔铭起身,“你好好休息,三日之后我接你出去,门派中很多事情还在等你处理,你确实离开太久了。”
其实自己是一直不太喜欢屈漾的,崔铭心想,那美人太张扬也太艳丽,对于萧璋来说不是良配,起码从门派声誉的角度上来说是的。
可为什么,现在看到萧璋和屈漾彻底断掉,他却觉得那么揪心呢。
崔铭甚至有种错觉,这次的影响比之前阿杨对萧璋的影响更大,他甚至有些怀疑在被伤过两次之后,萧璋这辈子还会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崔铭一步步走到门口,忽的回头:“对了,还有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说出这句话,又或者只是想要萧璋振作起来。
萧璋仰躺在榻上没动:“什么。”
“韩杨在等你。”崔铭说,“是他把你从雾灵山救回来的,这些天也是他一直在照顾你的,今天听说你快醒了,他怕你醒来要和我聊门派的事,为了避嫌就先离开了,现在估计在帮你熬药,你要见见他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梅花香
啪嗒,啪嗒……
水滴落在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得突兀,火把照亮了湿淋淋的石壁,也照亮了明禅的脸,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饭盒,阵阵饭菜香正从饭盒顶端的小孔中散发出来。
明禅沿着漆黑的洞道走到最里面,湿冷的空气涌入鼻腔,他的嘴唇抿紧,心脏钝痛。
“阿清,我来看你了。”
回音空荡荡的响起,没有回应。
几天前的那一晚。
“把他压到牢里,省得惹事。”明铎从车上下来。
“我看谁敢!”明禅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推开押送池清的门生嘶吼道,“池清和我一起住!谁敢动他别怪我不客气!”
他双眼通红瞪着明铎,就像一只凶兽似的粗喘着,那样子论谁看了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谁要是敢动池清,明禅真的会和他们拼命。
明铎看着他,眸色幽深,忽的笑了:“好啊,那你们就一起住吧。”
他竟然没有反对!
明禅生怕他后悔,立刻拉着池清冲向了自己的寝殿。
“阿清,我给你擦擦身子好吗?”
温热的水淋在池清赤-裸的身上,他一语不发地坐在热水升腾的木桶里,像是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任凭水滴从尖尖的下巴滑落,在水里砸出一个荡漾的圆圈。
明禅心如刀绞,手都在发抖,一寸一寸的把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阿清,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累了吗?咱们睡觉吧。”
无论他说什么,池清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只剩下的一个躯壳,灵魂已经死去了一样。
明禅给他洗了澡,又给他换上衣服,最后拉着他一起躺在了大床上,吹灭了灯。
夜色幽深,池清静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明禅,单薄的后背在月光下像是石塑一样。
明禅就那么一直盯着池清的后脑,不敢碰他,也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池清会这个样子持续多久,他不知道。
那种迷茫让明禅害怕到发慌,他终于忍不住试探地碰了碰池清,在没有得到反应后,他小心翼翼地抱了上去,池清的身体冷得像冰,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毫无反应。
明禅地双臂逐渐用力抱紧他,直到两个人胸口贴着后背紧密得几乎毫无缝隙,却依旧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着天谴般的距离。
忽的,池清说话了:“你知道吗?”
他说话了!
明禅太开心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嗯?”
“明铎做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
池清缓缓转过头来,深黑的眼睛仿佛寒冰:“你把我带走和我表白,就是为了把我从那里引开,对吗?明家需要给正道一个说法,所以他留我一条命,作出‘哪怕池家叛变我们依旧善待池家小孩’的样子,而你是他的帮凶。”
明禅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从头凉到脚,颤抖道:“我怎么可能会!……唔!”
哗啦!——
下一秒池清猛的扑了过来掐住了他的喉咙,动作之大甚至撞翻了一旁的矮桌!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池清疯狂地掐着明禅的脖子。
明禅拼命地蹬踹着床单,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要生生被他掐断。
池清愤怒地嘶吼着,那声音却逐渐带了哭腔:“为什么骗我……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明禅眼前逐渐黑了下去,他其实可以反抗的,在灵力上他和池清势均力敌,但是他没有,这是他欠池清的,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抗。
这一刻他忽的就明白了明铎之前意味深长的笑,他早就预料到池清会对自己动手,却并不出手阻止。明铎就是想要自己亲身体会到池清恨不得他杀死他的愤怒,然后让他意识到他和池清之间再无可能。
明禅闭上眼睛,泪水滑下,任凭肺部炸裂似的疼痛侵蚀他的意识,然而就在他彻底丧失神志的前一秒,池清猛的松开了他。
明禅呛咳地坐起来,只看到池清踉跄离开的一个背影——他拿了自己放在门口的剑往明铎的寝宫去了。
当天夜里,不出所料,池清被明铎的侍卫挡住,在经历一番殊死搏斗后被打败,然后关进了山洞牢房里。
“阿清,吃饭了。”明禅走到了洞穴最深处,把精致的餐盒放到了正中央的青石桌子上。
桌子上还摆着今早的饭盒,明禅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动过。
“我不想看见你,你的东西我也不会碰。”沙哑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明禅的心脏一阵剧烈的颤抖,举着火把照向暗处——池清抱着双膝坐在墙脚,长发散乱,脚上铐着漆黑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死死的焊在洞壁上。
明禅向着他走过去:“你不是想报仇吗?绝食而死怎么报仇?”
“我死了又如何,”池清冷笑,深黑的双眸在黑暗中发着冷光,“反正你们也能想到合适的说辞解释我的死亡,你们连我全族都杀了,又何必现在假惺惺地来劝我吃饭。”
那陌生的语气让明禅心痛到几乎连呼吸都静止,他苍白地解释:“我不是我父亲,你知道的阿清,我和他不一样。”
池清紧盯着他:“那你愿意为了我抛弃继承明家吗?带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明禅愣住了,他下意识想起了自己从小拼死拼活修炼的场景,想起了自己为了站到顶峰脱颖而出做的那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努力……
那是自己付出的一辈子啊!自己真的可以抛弃一切带着池清走吗?就当之前的那些付出都白费了?
“你犹豫了。”池清笑起来,那笑声中尽是悲凉,“我早就该看清你的明禅,你不愧是明铎的孩子,你们的骨子里都留着蛇蝎一样的冷血!我是看错了人,你根本不配得到我的喜欢!”
明禅下意识想要解释:“我……”
“如果咱们俩的情况对调,”池清打断了他,“我一秒都不会犹豫。”
明禅哑口无言,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他觉得自己又像一只被剥皮示众的猴子,所有的一切都暴露无遗,丑恶得无地自容。
明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洞里出来的,或许嘱咐了几句让池清吃饭,又或许没有,他几乎落荒而逃,与池清面对面的每一秒都让他羞愧到崩溃。
原来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吗?他想,看似比所有人都要优秀,但是实际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连保护自己心爱之人都没有胆量。
山洞中,池清拖着沉重的铁链走到了石桌旁,掀开了饭盒。
新鲜的饭菜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那其中的红烧茄子一看就是明禅的手艺,再细看,几乎所有的菜都是熟悉的用料——都是明禅亲手做的。
池清那冷淡的眼底剧烈的颤动起来,汹涌的情感从心底翻涌而出,却又瞬间被极度的痛苦所掩盖。
他忽的发了疯似的把饭盒稀里哗啦摔在地上:“杀了我全家又给我做饭用屁用!”
愤怒、悲伤、痛苦,无数的情绪几乎要把这半大的少年冲垮,亲朋好友们被烧焦的尸体仿佛在向他哭喊,母亲向他伸出焦黑成碳的手,抓住他的胳膊:“都是你的错!”
“啊啊啊啊啊!!——”池清抱着头跪倒在地上疯狂的撕扯起自己的头发,莫大的痛苦让他几乎发狂,他用头碰碰的撞着地面,直到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可是无论他怎么发泄,无论他有多后悔,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些,我做错了什么!
身体上的痛却根本抹去不了心里痛的半分,池清恨得几乎把牙咬碎,沾着鲜血在石壁涂画起来,刀山火海、割舌穿刺,他把他能想到的一切残忍的手段都用在了明铎身上,不一会儿就画了满墙。
死!死!死!
血债血偿!
他瘫倒在地上,手指全部磨破,而那些用鲜血画成的画面仿佛活了起来,在他面前跳跃着上演。
就是这样,就得让明家人受尽折磨!
池清笑起来,如果此时他有一面镜子,他就会看到自己的双眼已经全部变成了诡异的血红,黑暗的魔气在周身疯狂翻涌,几乎将他完全包裹在其中——那是即将入魔的前兆。
忽的,他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了来:“来找我吧……”
那声音并不大,池清的狂笑却猛地止住,他只觉得脑海中如同地震般轰的一声,震得他心神剧颤,仿佛来自远古的召唤,带着致命的诱惑。
“想要变强吗,想要杀掉害你的人吗,我可以帮你变强……”
池清就像是被蛊惑似的坐起身:“你是谁!”
那声音并不回答,可池清却似乎凭空闻到了一股梅花香。
“来吧……顺着我的声音找到我吧……我在等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