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幸存者
炎阕宫的装潢是所有门派中最气派的,萧璋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金光璀璨的穹顶,抿了一口茶,一进嘴,便知道是上等的好茶。
“明家的面子功夫从来不落下。”崔铭咂了咂嘴对萧璋低低笑了一声,“这财大气粗的气派程度,恐怕没有哪个门派能比得过。”
萧璋放下茶杯:“过分张扬,不是什么好事。”
崔铭默默点头,又道:“我听说现在明家逐渐把权利放给了明禅,现在明铎已经负责起了明家差不多一般的大小事务,而且还在逐渐增多。”
萧璋眸色微敛。
崔铭压低声音:“坊间传言明家这些年跟养蛊一样培养孩子,互相残杀说不上,但是过程也极其残酷,明禅是十几个兄弟姐妹里胜出的那一个,现在看来,明铎确实已经把他当作接班人了。不过要我说,这明铎着实有点变态,自己的孩子们都……”
崔铭的声音忽的顿住,明禅已经从远处走过来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萧璋身上,露出一个亲熟的笑容,然后又转向崔铭拱手示意:“两位怎么半夜过来,我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哪用得着那么客气,”萧璋站起来,脸上的所有情绪在一瞬间收起来化作了热情的笑,上前拍了拍明禅的肩膀,“好久不见,你小子长高了不少,也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了哈哈。”
“还得向您学习,有时间我应该多拜访,跟萧前辈取取经。”
明禅温和地笑着,和萧璋崔铭寒暄了几句,然后问:“您二位不该是在庆功宴上吗?难道提前结束了?”
萧璋摆了摆手,一副头疼的样子:“宴会吵闹,不想凑那热闹。”
他低声对明禅道:“我是正好溜达到附近,想来顺便看看你和池清,你也知道,在那件事过后我一直没见着他,明家主一直说他一直情绪不好在休息,如今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也差不多了,我心里一直挂念着,见一面才能踏实。”
果然是为了池清!
明禅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蜷紧,掌心里溢出丝丝汗意。
父亲早就叮嘱他萧璋可能对池家灭门惨案有所怀疑,让他当心,如今萧璋果然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找上门来了。
萧璋是朝云派掌门,更是正道绝对的头一把交椅,他来炎阕宫属于屈尊拜访,如果要探视池清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人家这么客气是给自己往日交情一个面子而已,就算是硬闯自己也拦不住。
怎么办!
池清亲眼目睹父亲杀池家的一切,对明家恨之入骨,如果带他见萧璋他一定会都说出去!明家的一切都会被毁掉!
“实在是不巧,”明禅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抱歉,“阿清这几天练功出了岔子,正在静养,要不您过几天再来。”
能拖几天是几天,不管怎么说,只要等父亲回来……
“啊那正好!”萧璋一拍大腿,“这世上比我牛逼的挑不出来几个了,正好给他治治!他在哪呢,我去瞧瞧!”说罢竟然直接抬腿就往里面走,崔铭紧跟其后添油加醋:“天境大能□□,小池清这下有福了!”
明禅瞬间从头凉到脚,猛地冲上去拦在萧璋和崔铭面前:“等等!”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金碧辉煌映在萧璋深邃的眸子里,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头来,看着明禅:“怎么了阿禅。”
冷汗浸透了明禅的后背,在萧璋探究的笑容中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仿佛无处遁形。
“哪有让您上小辈屋里探望的道理,”不过不愧是明家新一辈里最杰出的翘楚,明禅在瞬间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放下了拦在萧璋面前的胳膊,神色平静道,“您二位稍等,我去带他来。”
燕北。
狭长的两山之间最深处,玉观音在月光下伫立着,巨大的面容无比生动,额头中心的红点妖艳欲滴,一双眼睛就仿佛有生命一样含着微笑。
河道两旁金光璀璨的珠宝和嶙峋的白骨在他脚下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华丽感,小镇的人们虔诚的跪倒在地祈祷着,嗡嗡的声浪几乎让水面泛起了涟漪。
“观音大士!”“保佑我们啊!”
商唯躺在船上,后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呼吸收紧——
他感觉那观音在他看,那微睁的眼睛将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他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无比渺小的蚂蚁,世间万物居高临下将他牢牢困在当中,谁稍微动一下就足矣把他碾死……
我为什么要活着。
困惑袭上心头,回忆翻滚而来,那些儿时在皇族被排挤的日子,那苦学读书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皇叔过上好日子的可笑梦想,手腕那颗被皇叔亲手点下的改命痣,被混沌占据身体时的剧痛……
遭受这些是为了什么,历经种种后除了无尽的伤痛和痛苦还换来了什么,被最爱的人背叛,活着的意义何在!
神魂巨震,商唯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捏了一下似的,然后身子忽的变得很轻,向着观音的方向飞去,仿佛一只扑向火的飞蛾。
“傻小子!快醒来!!这是幻术!”脑海里传来混沌暴躁的焦急咆哮,“你的魂魄都离体了!要死别拉上我!!”
下一秒,商唯只觉得手背上一热,被紧紧攥住,就像是被火烙了似的,瞬间把他烫醒了。
商唯倒吸一口气侧头看去,从梦魇中彻底醒来,正对上了曲成溪漆黑的双眸。
“别看观音的眼睛。”曲成溪掌心的温度像是炭火一样炙热,“阿唯,我在,别怕。”
“师父……”商唯喃喃道,忽的眼眶就红了,巨大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和依靠,他死死抓住了曲成溪的手,像是再也不想放开。
曲成溪反握住他,目光微深仰头看向观音。
这玩意儿身上的灵力比想象的要强,但是却感觉不到妖物的气息,也不像是精怪,反倒……就像一块普通的玉。
究竟是什么东西?
曲成溪下意识看了一眼商唯怀里的香香,想让大耗子帮自己判断一下——却只见商唯领口下隐约露出了一点白色的毛毛,正均匀地起伏着。
曲成溪:“……”
绝了!真是绝了!屁股上被揪了那么多毛还不醒!睡眠质量又创新高!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萧无矜当初怎么不捡个龙啊豹啊的送给自己,偏偏送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大耗子!早知道就不该被它的可爱迷惑,早早就该拿来涮锅!
“吱……”香香在睡梦中说了句梦话,伸了个懒腰。
曲成溪恨铁不成钢:早晚把你打包退回给你亲爹。
“观音大士!”白骨堆中,村民们双手合十,为首的大声冲观音虔诚道,“祭品已经为您献上!这个月的收成,请赐予我们吧!”
“请赐予我们吧!”“观音大士显灵吧!”祈求声响彻山谷,村民们纷纷把莲花灯放入水中,然后跪倒在地磕头不断,男女老少无一人例外,就像是魔障了一样。
商唯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小声对曲成溪道:“师父,又是收成这个词,什么收成,难道是庄稼吗?”
曲成溪:“能有这么多金银珠宝供奉给玉雕的村子,不会缺粮食,只怕是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猛地顿住了,因为他们听到了一声笑。
这声笑是玉观音发出的,瞬间让人耳中瞬间嗡的一声,回声几乎带着整个山沟都微微震动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笑声似乎并不是温和的笑,而是带着某种冰冷的鄙夷,就像是达官贵人把吃剩的包子丢给乞丐时那种不屑的冷笑。
下一秒,观音眉心的红光瞬间亮起,将整个山谷水域照亮成了一片赤红,紧接着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就像是什么硬质的东西被撑裂了一样。
商唯看向河岸,几乎心脏骤停——金光璀璨的白骨上开始长出了无数诡异的藤蔓,然后绽放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然而那花看起来又格外诡异,不像是寻常花瓣,倒像是……倒像是!……
“眼珠!师父那些花是人的眼珠!!”商唯猛然起身失声叫了出来,然而现在已经没人注意他们是不是在装晕了,因为所有的村民都疯了一样狂喜着扑向了那些盛开的“花”!
“这是我的!”“别抢!!”“给我来一朵!!”“我要吃!!”
村民们各个双眼血红,就像是饿了几天的疯狗,疯狂的抓下植物上眼珠一样的花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碎然后吞吃入腹。
商唯瞠目,然后恶心得剧烈干呕起来。
就连曲成溪这种看惯了血腥的大能,看着那些满嘴鲜血汁液的人,嘴也撇到了耳朵根:“我操这也太恶心了!”
这就是村民们向观音祈求的东西,不惜用活人祭祀来换取的东西。
男女老少毫无理智的扑在被金银包裹的白骨上,啃咬着从骨缝中开出的眼珠花,仿佛地狱一样的景象。
“吃了眼珠难道能成仙?这些凡人疯了吧!”
商唯在客栈吐过一波现在都吐不出来了,脸色惨白的趴在船沿上喘气。
曲成溪按抓他的后背沉声道:“他们……可能不是凡人。”
商唯困惑地抬头,曲成溪那漫不经心地神色在这一刻终于认真了起来,对岸边扬了扬下巴:“你看。”
“我的灵力回来了!”一个老头嘴角沾着眼珠爆出的血渍,激动地张开双臂,白骨在他的面前空中翻飞而动,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我的也回来了!”一个少女兴奋的尖叫着扑向河边,手中飞快掐诀,下一秒灵力冲过全身,她身上沾灰的衣服瞬间化作了崭新的锦缎长裙,“我又可以有无数的裙子可以换了!”
话音未落,几个孩子从她面前嬉笑着划过水面,竟是在用灵力飞行!身旁剑光闪过,几个男人在用灵力灌注于长剑拼剑招!
河岸上简直变成了居民狂欢的盛景,男女老少无一例外,那些原本普通的村民,此时都在施展着各种灵力,灵力在他们手中操纵得游刃有余,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商唯简直目瞪口呆:“这观音……竟然能让人获得灵力吗?”
“不是获得,而是失而复得。”曲成溪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商唯敏感地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转头看向曲成溪,只见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复杂,商唯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神情,不可置信中带着几分厌恶,却又像是惋惜。
“师父?你怎么了?”
曲成溪闭了闭眼睛:“阿唯,你在正道的时候应该听说过一些有关我的传言。”
商唯身子微微一震,他知道曲成溪是魔教副教主,虽然在最初的时候难以接受,但是他后来已经说服了自己,他宁愿选择相信自己看到的,师父就是师父,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
“听说过一些。”商唯吞咽了一下。
曲成溪轻声道:“我被世人诟病最多、最臭名昭著的恶行之一,便是屠杀天源派满门。”
天源派!
商唯心中一颤,他隐约记起听谁说过,萧前辈曾经的挚爱阿杨就是天源派的。
当初朝云派先被魔教沈为霖所灭,数年之后,天源派又被曲成溪所灭,也正是自此,正邪两道的仇怨逐渐升级,以至于后期走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师父,你为什么忽然提这个?”商唯不解,还有刚才的失而复得是什么意思……忽的,商唯的心中像是过电一样,猛地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师父难道!……”
曲成溪看向四周,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刚才看他们其中有些人的灵力招式非常眼熟,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当初天源派的幸存者。”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2章 血观音
河岸上的狂欢响彻夜空,村民们在白骨堆上恣意使用着灵力,状若癫狂。
“真的是天源派的幸存者吗?”
商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曾经天源派虽然不算是名门望族,但怎么着也算事正经正道门派,如今竟然沦落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为了那点灵力竟然献祭活人。
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真是太可悲了……不过师父当初为什么要灭他们满门?
“以前天源派就坐落在燕郊,离这里不远……咳咳……”曲成溪捂住嘴闷咳了两声。
商唯回过神,只见曲成溪的脸色白得厉害,他赶紧握住曲成溪的手:“师父你怎么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气浪几乎把小船掀个跟头,第六感让商唯瞬间拦住曲成溪的腰纵身飞起,几乎就在他离开船的后一秒钟,无数的白骨利刺从空中射下,将小船打成了筛子!
身后的玉观音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一幅模样,那副悲天悯人的脸孔忽的长大了嘴,下巴几乎扯到胸口,无数又像白骨又像树枝的东西从口中钻出,直扑商唯和曲成溪!
这是要吃祭品了!
商唯搀着曲成溪冷汗瞬间就下来,正要回头问“师父怎么办”,他怀中的曲成溪忽的往旁边的白骨堆上一歪,像个没骨头的美人鱼,气若游丝地对商唯摆了摆纤细白皙的手指:“徒儿,师父体弱不易动武。”
商唯:“???”
曲成溪虚弱捂腹,冲他眨了下眼睛:“保护为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下一秒白骨利刺已经到了面前,商唯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手中幻化出长剑全力挥砍下去!
哗啦!!——
白骨被巨大的灵力震碎成了漫天白渣,混沌在他脑中得意地大笑:“小子,你欠我一命。”
“咱俩加起来算一条命好吗!”商唯咆哮着落地,身体里澎湃的灵力让他有些站立不稳,混沌故意释放出了强大的灵力出来帮他挡了一击,却在那之后立刻撒手不管。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使用这么强大的力量,就像是给了八岁小孩一把千斤流星锤。
混沌蛊惑的笑声在他耳朵里响起:“要不要我帮你啊?”
商唯的手指头都在发颤,巨大的灵力压得他几乎无法站直腰,他无视混沌冲曲成溪喊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太放心了吧!这么大个观音我万一打不过呢!”
他那不靠谱的师父在白骨堆里左拥右抱,乌黑的眸子如同深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我们花月教以后就省口粮了。”
咔嚓咔嚓……
破碎的白骨竟然在片刻又长出了新的枝条,身后月色下观音慈眉善目的容颜逐渐狰狞,仿佛不相信这小子竟然还挺能打,下一秒地动山摇,无数的白骨枯手从莲花座下轰然伸出,向着商唯疯狂抓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商唯瞬间出现在了观音的脑后,手中长剑毫无征兆地刺入了观音的后脖颈!
“漂亮。”曲成溪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皲裂声响起,长剑爆发出刺目的灵光,观音狰狞的脸孔几乎扭曲,仰头发出震天的嘶吼,莲花座下的白骨在剧痛的刺激下疯狂晃动起来,砸得山谷两壁的石头扑朔滚落,灰烟四起。
趁其不备,功其薄弱。这是师父教的诀窍!商唯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实践竟然就得手,心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激动之余他忽的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调动浑身灵气,只觉得一瞬间神清气爽,仿佛又上了一个台阶!
混沌不忿地冷哼了一声。
原来真的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之前曲成溪教他的那些基本功仿佛在这一刻融会贯通,身体里的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仿佛都活了过来,商唯只觉得浑身筋骨和灵力前所未有的开明舒-爽,兴奋得难以自持,抓着剑柄冲下方曲成溪大喊:“师父!我……”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徒生,商唯只觉得脚下一阵剧颤,紧接着他的瞳孔骤然缩紧,手中的剑咔嚓一声折断——那观音竟是将头一百八十度旋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他对视上。
那一瞬间商唯浑身都冷了,观音巨大的脸近在咫尺,惨白的瞳仁几乎和他贴上,他看到那观音张开嘴,竟是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抓到你了。”
曲成溪的神情猛地变了:“商唯!——”
观音眉心赤红的颜色倒映在商唯的瞳孔里,下一秒它猛地张口,巨大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了下来!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第一秒商唯根本没有感觉到疼,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巨大的血洞,滚烫的血正从里面汹涌地溢出来。
“那小子在伤害神明!”“快拦住他!快上啊!”
下方的村民们终于从灵力的狂欢中回过神来,看到站在观音肩头的商唯,顿时纷纷拔剑冲了过去。
撕心裂肺的剧痛终于后知后觉的从伤口直冲大脑,商唯爆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从高空摔倒了下来,村民们御剑一拥而上,眼看就要把空中坠落的商唯戳成筛子!
然而下一秒,观音的头警觉地猛地转了回来,村民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吗,愕然回头。
一股巨力无端地平地而起,众人只见裂缝从曲成溪脚下蔓延开,下一秒气浪轰然而出,将所有村民都掀翻了出去。
曲成溪飞到半空中抱住了坠落的商唯,紫色的长袍黑发在狂风中飞舞,他浑身的气质都变了,慵懒的感觉一扫而空,绷直的背影透露出让人胆寒的冰冷妖邪。
“师……师父……”商唯痛的脸上毫无血色,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衣服,他挣扎着用左手抓住曲成溪的衣襟,“我看到观音眉心……是星河血梅……”
曲成溪眸色一暗,轻声道:“我知道了。”
那声音极其温柔,他按住商唯的的断臂处,轻轻一按,刹那间汹涌而出的鲜血就像是被关了闸门一样瞬间停止,紧接着暗色的黑雾从他掌心流出,包裹住伤口,商唯闷哼一声,低头只见自己的断臂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骨肉。
“是师父低估了这玩意,抱歉,”曲成溪把他轻轻放到一处平整的地上,“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曲成溪直起身,玉观音巨大的身体忽的猛地瑟缩了一下,它从侧边只看到一道黑色的符咒从曲成溪的左耳下开始蔓延,横向爬过白皙如雪的侧脸。
“你把我徒儿弄伤了。”
玉观音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可怕的危险,甚至前所未有地恐惧了起来,强大的灵力伴随着符咒的蔓延在那个男人身上无限制地增长着,那根本就不像是人能拥有的能力!
曲成溪抬起头,黑色的符咒终于横贯绝美的容颜,仿佛跳跃的乐谱,又仿佛某种古老妖邪的密文,漂亮的凤眼里的如同淬了冰:“是活腻了么。”
玉观音浑身上下瞬间爆出无数狰狞的白骨刺,眉心红色妖冶如血,所有的灵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全部祭出,从莲花座上一跃而下,巨大的身躯疯狂地扑向曲成溪,爆发出了拼死一搏的力量!
轰!!——
没有人看到曲成溪是怎么出手的,村民们之看到一道极亮的白光闪过,曲成溪仍站在原地,轻飘飘地放下手,下一秒,玉观音身上发出了巨大的断裂声,两只手臂应声而断,轰然砸在了地上。
江南。
“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还不回来。”崔铭晃了晃杯子里已经微凉的茶。
月色幽深,除了朝云山那边还在灯火通明地办庆功宴,颇有彻夜狂欢的架势,其他地方早已一片寂静。
能干如崔执事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第无数次看向门口,明禅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
“今天能不能看到明禅带着池清出现,还不一定呢。”萧璋淡淡道,他看上去并没有着急,只是眸色越发的深黑。
“嗯?”崔铭撑起眼皮,清醒了两分,他似乎从萧璋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味,联想到之前炎阕宫的种种,似乎有什么在心里逐渐成型。
“你不相信他?”崔铭压低声音。
萧璋摩挲着脖颈上的竹笛,他在思考某些特定事情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动作,崔铭曾经看他那竹笛被摸得如玉般锃亮,手欠摸了一下,结果被萧璋追出去好几条街。
萧璋没回答崔铭的问题,而是反问:“崔铭,如果前程和爱情之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崔铭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非要选的话,选前程吧。”
“为什么?”
“这世上有几成爱情是有结果的,天灾人祸,说不清楚遇到什么就分道扬镳了,前程倒是清晰的多,起码看得见摸得着。”
“你倒是清醒。
“这世上大部分人应该都会选前程的。”崔铭耸肩,似乎意有所指,“当前程的诱惑足够大的时候,没有人会把虚无缥缈的感情放在前位,尤其是聪明人。”
萧璋挑了一下眉。
……不过,确实也是有例外的。崔铭想,比如萧璋。
这位大情种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典型,前程全都是被爱情推动的附属品。
天灵山上奋发图强是为了爱情,之后为了找曲成溪报仇苦练到天境,也是为了给失去的爱情报仇,再再之后振兴正道其实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爱情,为了把魔教情敌比下去。
这样的人,也不知是更糊涂,还是更清醒……
崔铭一思考就入了神,盯着萧璋目不转睛,直到萧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看什么看,别觉得老子长得帅就瞎瞄,不卖身。”
崔铭嗤之以鼻的收回目光,心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当成了铁板鸭。
不过这个话题倒是开启了他的某些兴趣点,他又转身撑回桌子上看萧璋:“喂,反正闲来无事,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你跟我说说呗。”
萧璋:“嗯?”
“你当初小腹的那道疤究竟是怎么来的?”崔铭问。“我只知道那时候你为了寻找阿杨跑到了燕北,回来之后就多了这道疤,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直讳莫如深,如今过去了那么久,你好歹也大概跟我说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炎阕宫的顶部是透明的,夜晚星月光辉可以完整地看到,冷色调的微光洒在萧璋俊美的脸上,让他的睫毛在下眼睑扫下深色的暗影,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清。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萧璋淡淡将竹笛放回领口里,“只是觉得失败的事情提起没意义,就没说过,你想听,说说也无妨。”
崔铭困意全无,催他快说。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竟是这么一个曲折的故事,甚至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以至于影响到了此时此刻的燕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灭门真相
关于萧璋小腹上的那道疤,崔铭其实对内幕知道的非常有限。
那是在沈为霖攻上朝云峰、残杀萧家人、夺走星河血梅花瓣后的第几年,崔铭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有十几年,修仙者向来活得长,凡人的一年就像是弹指一挥间。
他只记得那年萧璋离开江南前往燕都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毛头小子,灵力已经到了气境中层。
早在天灵山求学期间萧璋已经展示出了超人的修行天赋,经历了父母被杀,爱人失踪,在这几年里更是玩命地修炼,灵力早已远非同龄人能比。
“我要去燕北找阿杨。”萧璋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崔铭去追,没追上。
萧璋一走就是好几年。
崔铭那个时候其实非常担心,因为他知道,这次萧璋不是像之前一样只去找阿杨,这次,他是去报仇的。
找曲成溪报仇。
虽然巨大的创伤让萧璋忘掉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唯独记得阿杨和他分别时说的那句“是曲成溪”。
这么多年萧璋一直打探着曲成溪的动向,可惜老天就像是故意的,曲成溪的灵力修炼得总是比他快一个层级,萧璋如果贸然前去定无胜算。
然而就在上个月,萧璋一个发狠终于突破了气境三层,这是他第一次超过曲成溪。
机会只有此刻。
崔铭一直觉得,阿杨早就死了。
一个活着的人怎么会杳无音信,这些年萧璋去天源派问了那么多次,每次得到的回应都是查无此人。
是天源派故意隐瞒,还是另有隐情?无人知晓。
阿杨就好像是不存在的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但是全天下没有人不知道曲成溪。
那个魔鬼一样的魔教少年是个可怕的天才,早些年崔铭就有所耳闻,朝云山惨案后这少年越发锋芒毕露。
年纪轻轻就在花月教杀出一条血路,干掉所有竞争者当上了花月教统领,在短短几年内就把花月教的教众规模扩大了一倍,把花月教新人的平均灵力从地境二层提高到了七层。
只要有他参与的战斗花月教几乎没有败绩,谁也不知道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心机怎会如此深,别人想到的他都能想到,甚至别人想不到的,他也能提前三步想到,并布下埋伏。
他的万花白银面具、钩吻剑、噬魂雪貂,几乎成了所有的正道的噩梦,甚至有的正道远远看到对阵的是他,就会立刻掉头就跑,连落下骂名都顾不上。
就算是灵力比他高的正道大能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总能用各种诡计反败为胜。
更可怕的是,曲成溪对沈钦绝对忠诚。
曾经有正道暗中试探他,想要用重金收买他转移阵营,直接被他用钩吻剑削掉了脑袋。
他就像是扎在正道心口的一根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心脏,却没有人能拦得住,有人甚至预言,假以时日,花月教定会在他的助力下占据整个神州大地,到时正道再难翻身。
但是有人不怕他,比如萧璋。
……
“所以当时你是先去的天源派,还是先去的花月教?”炎阕宫中,崔铭问。
萧璋双腿叉开,双手交叉架在腿上:“先去的天源派。那大概是我第十六次上门问他们阿杨的事了吧,天源派的人早就烦透了我,给我了我之前十五年一样的答案,‘没听说过这个人’,就把我赶了出来。”
崔铭:“然后你就去找曲成溪复仇了?怎么样?”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是萧璋唯一一次在灵力上超过曲成溪,无论如何他都肯定会去试试。
“没见到他人,他闭关了。”
崔铭:“闭关?”
“没错。”萧璋哭笑不得,“我准备了那么久,想好了无数种引他出来对战的法子,却发现根本派不上用上,他在我到燕北的三天前就闭关了,据说是找了个深山老林,谁也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我不甘心回江南,却也没法留在全是花月教眼线的燕北,于是跑到徽州去同样找了个深山老林,开始修炼。”
崔铭默默点头,心说怪不得这一次去了这么久。
萧璋按了按太阳穴,顿了一下:“可是这次老天又玩我。我在徽州待了没多久就听到燕北传来消息,说曲成溪闭关出来了,如今灵力已经突破了气境四层。我气的差点没吐血,又一次,我又被他比下去了,于是我继续在徽州苦修灵力,等待着下一个时机,而就在这期间,燕北发生了大事。”
崔铭凭着记忆隐约想起了那时候的发生的大事,一拍大腿:“莫非是……沈为霖被杀!”
萧璋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他:“对,沈钦和曲成溪联手杀了沈为霖,沈钦继位,成了花月教新一任教主,曲成溪被他任命为副教主。”
“我那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在意,不管曲成溪是什么身份我都要杀了他,我还是继续苦修我的灵力,眼看着又到了我即将超过他的时机,燕北却忽然却又出了另一件大事。”
崔铭的喉咙微微收紧:“莫非是……”
萧璋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曲成溪出兵天源派,把整个门派屠戮殆尽,无一活口。”
崔铭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璋垂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的神色还算平静,可那茶分明已经凉透了,他却根本没发现。
他的肩膀和脊背宽阔挺直,像一颗强壮的雪松,给人一种十分坚毅强悍的感觉,就算是在放松的时候也绝不会懒散,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垮下来。
但崔铭几乎不敢想萧璋当时的心情。
这是要萧璋的命啊!
虽然所有人都猜测阿杨已经死了,但是只要没有见到尸体,萧璋就可以一直幻想着阿杨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藏在了天源教,不愿意现身。
而天源派整个门派被屠杀,相当于把他仅有的一点念想彻底粉碎,这未免太残忍了。
曲成溪的心狠手辣举世闻名,但天源派屠杀却让他的凶残达到了全新的高度。
这样的人就不该存在于世!魔教果然是魔教,为了抢占地盘打击正道竟做出如此泯灭人性的恶行!
“曲成溪就该天打雷劈!”
以前崔铭听说天源派的事情还没有太深的感触,如今站在萧璋的角度思考这事他只觉得恨得咬牙切齿厌恶至极:“他当初真是死得太便宜了!单单就天源派屠杀这件事,就应该把他剥皮抽筋!”
然而出乎意料,他的这番义愤填膺并没有得到回应。
崔铭困惑地看向萧璋,只见萧璋攥着杯子,手指的力道非常紧,但深邃的眉宇间却似乎有什么复杂的情绪。
崔铭奇怪地小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萧璋低声道,声音中透出挣扎,“根据我事后的查证,这件事并非江湖上所传的那样,是曲成溪的无端凶性大发,天源派……其实是罪有应得的。”
与此同时。燕北。
轰!——
巨大的玉观音轰然倒下,那一个时辰前还光洁无瑕的身躯上布满了裂痕和缺口,几乎不成人样,脚下的莲花座早已被砸得粉碎,石块四散在白骨中。
它咆哮挣扎着用巨大的手撑住地想要站起来,下一秒曲成溪从天而降一脚踩在它的头上,灵力爆开的瞬间观音的头猛然下陷,半边脸都被踩进了泥土里。
“老子最恨打着神明旗号吃人的鬼东西,”曲成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观音狼狈的脸,弯下腰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观音发出了惊恐的宇枫岩嘶吼,紧锁的瞳孔映出曲成溪的影子,只见妖艳的美人一把抓住了他眉心的星河血梅,然后猛地向外一扯!
“嗷!!——”
星河血梅脱离身体的一瞬间,观音尖叫着浑身喷出一股白烟,然后就像是缩水了一样迅速缩小。
一旁商唯的断手几乎已经长好,踉跄地奔过来,挥散面前的烟雾,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交给曲成溪:“师父,你看。”
曲成溪接过来一看,顿时笑出了声:“我当是什么呢。”
那高耸入云的观音如今已经变成了巴掌大小,恢复成了原本的形态躺在曲成溪手心——是一块观音玉佩。
“啧。”曲成溪拿起观音玉佩对着月光左右转了转,只见整块玉通体雪白,在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微光,观音的雕工栩栩如生,面容温和,手里拿着瓷瓶和柳枝。
“上好的羊脂白玉啊!”商唯凑过来看了看,“没想到这家伙的原型还蛮正常的,而且无论是用料还是雕工都是一等一的,感觉是大户人家的东西。”
“小皇子还挺识货,”曲成溪笑着把玉佩在手中颠了颠,转头握住他的胳膊,“你的手怎么样了?”
曲成溪的脸上的符咒缓缓退了下去,商唯看着他白瓷一样绝美的容颜和关切的神情,莫名脸上一红:“没,没事了。”
曲成溪笑眯眯地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你师父出手,当然没问题,没准还比之前更有劲儿,回去之后我给你安排个每日扛大缸两时辰的新项目。”
商唯:“……”
混沌却忽的道:“他的身子不行了。”
商唯猛的一怔,却只见曲成溪又恢复了往日慵懒的样子,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似乎并无异状。
然而忽的怀中动了动,商唯低头一看只见香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伏在他胸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曲成溪。
商唯心里忽的一颤,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香香看曲成溪的眼神似乎有点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有点太炙热了,不像是灵宠看主人,倒像是……
“还想往哪跑呢。”曲成溪懒洋洋的声音忽的响起。
商唯猛的回头,只见村民们正悄无声地往山缝外溜,听到曲成溪的声音立刻转头纷纷扑通通跪下。
“大神饶命!”“我们都是逼不得已呀!”“是那鬼观音威胁我们的!”
他们靠祈求观音的恩赐才能重获灵力,而这个男人竟然轻而易举就把观音打败了!这样可怕的实力简直世所罕见!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村民们各个磕头不止鬼哭狼嚎起来,祈求曲成溪的原谅。
曲成溪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淡去,深黑的瞳孔深处冰冷如霜:“当初我为什么灭你们,都忘了吗?”
村民们纷纷猛然抬头,视线凝聚在曲成溪脸上,逐渐化作彻骨的惊恐。
“时隔几十年又犯同样的错误,当真是不长记性啊。”曲成溪轻声道。
“你……”村民中一个白发老头颤抖地抬手,“你是曲成溪!”
仿佛石头投入湖面,跪在地上的村民们瞬间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嚎着疯狂磕起头来,一个个把头磕得鲜血淋漓直喊“饶命!”,那场面用吓得魂飞魄散都不为过。
商唯都看傻了:“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成溪沉默地凝视着磕头求饶的众人,他的眸色比夜空还要深黑,商唯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却从那微蹙的眉眼间看出了些悲哀又讽刺的情绪,然后常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罪有应得?”炎阕宫的崔铭瞪大了眼睛,“什么叫罪有应得?天源派不是一直在燕都郊区安安分分发展吗,没听说过他们做过什么坏事啊!”
“那是你不知道。”萧璋的语气有些沉重,双肘搭在膝盖上换了个姿势,“其实也不怪你,我也是后来经过多方查证才发现的,刚查出来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
“到底怎么回事?”崔铭急问。
萧璋顿了顿:“天源派的功法一直在正道中属于末流,是靠着祖辈的福萌遗留才没有消亡,长此以往天源派必然消逝在竞争中,于是他们当时的掌门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邪法来保证门派的延续。”
“什么邪法?”
萧璋抬眼:“用凡人献祭。”
“献祭?”商唯倒吸一口凉气,“用活人!?”
山缝中,曲成溪的视线冷冷扫向地上跪拜的众人:“对。活人献祭,以增加门派教众的灵力。”
“这种方法来自于天源派的祖宗密法,原本属于禁术,但是当时的天源派掌门为了让门派强大起来几乎走火入魔,就算是禁术也照用不误。”
“师父你是怎么发现的!”商唯追问。
“最开始,是燕都有许多人离奇失踪。”曲成溪闭了闭眼,“起初只是流浪者和妓-女,没有人们引起重视,再后来连普通人家的小孩也开始失踪。人们开始慌了,但始终遍寻无果,于是他们都以为是魔教又开始用妖法残害百姓,殊不知很久前我已经严令禁止花月教教众用活人练功,一旦发现一律处死,这些年花月教里早已没有人敢做这种事。”
“于是我开始调查背后的真凶,在一个月后,所有的线索都把我引向了天源派。而那时候,燕北已经有大量的人下落不明,甚至每三户里面就有一家丢了孩子。这段时间天源派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嚣张。”
曲成溪向后靠在了白骨堆上:“我于是在一天夜里潜入了天源派,想着杀掉他们现在的掌门换一个不疯的,这种情况就能停止,谁知道,事实远比我想象的要残酷。”
商唯毛骨悚然,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他有种预感接下来的真相会非常可怕,可怕到他无法想象。
“我借着夜色掩护到了天源派最深处,看到山谷之中有一个巨大的祭台,失踪的人被围成一圈绑在祭台边。”曲成溪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冰,“他们掌门一声令下,天源派教众立刻拿着刀一拥而上,疯狂的捅向了被当成祭品的人。”
商唯惊呼一声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曲成溪叹息道:“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他们杀人换灵力的做法,是得到了所有天源山教众的一致同意的,也就是说天源山的每一个都知情,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崔铭猛地站了起来,险些把杯子都撞翻:“竟然是这样!”
为了灵力而残杀,为了争夺更高的地位和权利而泯灭人性。这样的事情从修仙之行起源就存在,到如今依旧延续。
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成为了追求灵力的附属品,又有多少原本正义的修士在修行中偏离了本心。
修仙之道原本是为了造福万民,而如今万民竟成了修仙问道的工具,世上最大的荒唐莫过于此,却依旧有人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错误。
“天源派犯下的罪孽天理难容,而这也正是曲成溪将他们灭门的原因。”萧璋的神情在这一刻非常复杂,顿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个真相其实让我非常意外,我本以为他和沈钦一样十恶不赦、一心向魔,却发现他其实并不是。曲成溪似乎在保护着燕北城的安宁,细查下去,我甚至发现在他掌权后的十几年里,燕北几乎再也没有发生过恶性的暴力事件,整个城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崔铭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天源派的恶行发生在现在,我恐怕也会做出和曲成溪一样的决定。”萧璋摇了摇头,“他那个时候还那么年轻,竟然已经有了那样果决的魄力,确实厉害。”
崔铭感觉自己的三观都有点受到了冲击,结巴道:“我……我怎么感觉你话里对曲成溪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萧璋脸上复杂的表情瞬间散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抬起头看向崔铭,神色如冰霜:“他或许做过些对的事,但是无论如何他与阿杨的离开还有我父母被杀脱不了干系。”
“善行不能抵消恶的后果,可惜他死了,如果他还活着,”萧璋一字一顿道,“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粗长今天!
小曲和萧璋会见的!别着急哈哈~
第134章 不生不死
“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崔铭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不过曲成溪已经死了快一年了,萧璋就像是想要杀之而后快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天源派的真相是你之后才知道的吧,”崔铭急着想知道萧璋小腹的疤是怎么来的,“当时刚听说天源派被曲成溪灭了,你是什么反应?直接去找他了吗?小腹上的疤是你和曲成溪打斗中留下的?”
萧璋沉默了一下:“不是。”
“不是?”
“我当时的确气疯了,直奔花月教,但是这疤并不是他给我留下的。他当时又不知所踪,我没见到他。”
萧璋站起来,走到炎阕宫会客厅当中,崔铭的目光随着他而动,月光下那高大的身影在华丽的地面上投下的影子,仿佛一座孤独的高山,崔铭忽的就有种感觉,好像这个男人伫立于天地之间,却从未被这一方天地所束缚过。
“是我自己捅的。”萧璋说。
燕北。
山缝中一片寂静,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求饶已经变成了小声的啜泣,甚至有人瘫倒在地上面如死灰,空气中透出绝望的味道。
商唯看着地上的众人,心里原本还有些许不忍,此时却复杂到冰凉,只觉得悲哀。
曾经天源派所做的一切已经是罪无可恕,而如今这些幸存者门竟然还在苟延残喘下继续杀人,他们根本就没有从被灭门的悲剧中明白自己做的是错的,依旧追求着那虚无缥缈的灵力。
有了灵力又能怎么样呢?带来短暂的、高于凡人的优越感和快乐?可这种快乐本来就是无源之水,就像是鸦片一样只能带来短暂幸福的幻觉,这样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混沌冷笑:“这有什么奇怪的,人本质就是贪婪又愚昧的动物,一旦尝到了拥有过的滋味,再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灵力还是感情,都会变成执念在心底生根发芽,只是有的人能压制,有的人不能罢了。”
借用我身体才有思维的鱼头怪,能有什么深刻见解。商唯并不在意:“你又懂了。”
“我当然懂了,”混沌的语气变得暧昧,“因为你也是这样的啊。你表面上说自己已经忘了你皇叔对你做的事,但是实际上几户每天夜里都会梦到他,有的时候梦到向他复仇,有的时候梦到更加不堪入目的画面,比如把他从轮椅上凶狠地拽下来,撕碎衣服按到床上……”
“闭上你的鱼嘴!”商唯怒道。
混沌毫不在意地笑起来:“你根本没有放下过他,就像我说的,一旦拥有过,就会变成执念。”
“我没想到当年竟然有幸存者。”曲成溪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商唯这才勉强从繁杂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一边在心里和混沌互骂,一边听曲成溪问那些人,“你们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可怕,村民们不敢不答,在七嘴八舌的陈述中,商唯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曲成溪屠杀当天,天源派有一小撮人外出修炼,正好不在教中,才躲过了一劫。
正如之前所说,天源派是正道里末流的教派,甚至没有专门的修炼灵术的系统教学方法和老师,除了用邪法献祭,平日里的修行都是三五成群研读祖上传的灵谱自行领悟、互相传授。
说白了,就是瞎练,纯靠歪打的运气提升灵力。
在天源派被灭之后,幸存的这部分人毫无章法,根本不知道怎么修炼,以至于甚至原有的灵力都逐渐消散,慢慢几乎退化成了和凡人无异的地步,最后只能藏匿于燕郊偏僻处苟且偷生。
而变故也就发生在这种日子里,有一天,村里的木匠捡到了一块观音玉佩。
“是捡到的?”曲成溪眉头一蹙,“在哪里捡的?”
与此同时。
“自己捅的!?”崔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的站起来,“你干什么要自己捅自己?”
难不成在知道天源派被灭门,寻找阿杨无望,和曲成溪对战的计划也没达成,萧璋心理崩溃一下子疯了、开启了自残模式?
“想什么呢,我是那么颓废的人吗。”萧璋无语地拍了拍自己结实的小腹,“我当然不可能干那种傻事。”
“那是?”
萧璋摸了摸脸:“说来话长,我做的事,可能比自残更疯一点。”
崔铭急的跳了起来:“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我……”萧璋顿了顿,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去了趟冥界。”
冥界?
崔铭有那么一两秒钟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使劲眨了眨眼睛,结果看到的还是萧璋那张镇定淡然的脸。
“冥界?什么冥界?阴曹地府那个冥界?”崔铭整个人都疯了,扑过去抓抓他的领子惊恐道,“你不是说真的吧!萧璋!你别扯淡!”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谁也不知道。
但是自古以来就有传言,说人死后会入冥界,经地府审判此生功过后,决定是否转世轮回,还是就此消亡。
但是那都是传说啊!就跟修仙者如果突破天境会成仙一样,都是代代相传但是从来没有人真的见识过的传说故事!!
萧璋竟然说他去过!?
崔铭:“你怎么可能去过?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去过!这种地方存不存在都不知道!”
萧璋握住崔铭死死攥住他胸口衣襟的手,深邃的双眸直视他的眼睛:“崔铭,我真的去了。”
崔铭瞪大了眼睛,萧璋认真还是撒谎他能分辨出来,而现在的表情就是极其认真的样子。
“天源派被灭,我唯一的念想被毁掉,去花月教复仇却见不到人,去天源派废墟翻遍也根本找不到阿杨的尸体。我跪在大火烧成黑碳的天源山上,那一刻是真的彻骨的绝望。”萧璋呼出一口气。
“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就不会懂我的感受,我甚至想不到我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
崔铭几乎说不出话来。
萧璋苦笑摇摇头:“但是我终究是不甘心,我不允许最后只得到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果,我必须要确认阿杨是不是真的死了,我需要一个了结。”
所以他真的去了冥界!崔铭颤抖道:“可是这世间根本没有人去过冥界,也没有通往冥界的方法,你是怎么……”
“作为一个古老家族传承人的好处,就是可以接触到各种古籍,那上面记载的很多东西都被当成故事,但其实有些是真的。我大哥早些年一直喜欢钻研那些古书,以前总喜欢拉着我听他讲,也幸亏我真的记住了……”萧璋淡淡扯了扯嘴角。
“具体细节我之后再跟你说,总之,在跪了两天两夜后我从天源山离开,在那附近找了个无人的山洞躺下,按照脑子里记得的方法,试验了好几天,终于让思维进入了冥界。”
“牛头马面真的存在吗?”崔铭下意识问,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疯的边缘摇摇欲坠,萧璋的每个字都在翻新他的世界观。
萧璋闭了闭眼睛,回忆翻滚而来,坠入冥界的一瞬间,黑暗笼罩视野,那是全然未知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的离奇古怪,空气中似乎同时又火灼和流水的味道,空灵的歌声自远方而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只觉得似乎在虚空中……
“忘了。”萧璋实话实说,“其实进入冥界之后的记忆很模糊,我只能依稀记得那里很黑,然后我看到一个人,上去问了他一些问题。”
崔铭的鸡皮疙瘩层层叠起。
“我问他阿杨是不是已经去世了,他说‘名录上没有,应该没死’,我急着告诉他可我在人间也找不到,那人说让我再去人间搜一搜,别放过任何角落,我说我已经用各种方法和灵术找遍了一切可能的地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他沉默了一下,说‘若那人在生死之间,你或许是找不到的。’”
“什么叫生死之间?”崔铭问。
“‘不生不死,或是昏迷不醒,或是被困于结界,又或是魂魄受损,游荡于人世间。’”萧璋垂眸,“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如果阿杨经历了什么意外,导致被困在不生不死中间,这或许就是我找不到他的原因。”
崔铭已经被带入了:“那你让阴差大人帮你再查啊!”
“那人告诉我,不生不死的人,他们冥界查不到,但是他说,如果我要找的人和我的羁绊很深,我可以自己找到他,并把他拉回人间。”
“怎么找!”崔铭感觉自己即将触碰到事情的真相,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感觉那方法肯定不会容易,甚至萧璋的受伤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几乎不敢听下去。
萧璋抬手按住小腹,掌心下隔着衣衫正是拿到历经岁月都不曾磨灭的伤疤:“剖开腹腔,用仙骨来找。”
燕北。
“在哪里捡的?”曲成溪举着白玉观音问。
那当初捡到观音玉佩木匠跪在人群中支支吾吾地朝曲成溪磕头:“回……回大人,就是在路上捡到的。”
曲成溪冷笑一声,拎起观音玉佩晃悠了几下:“这么上好的羊脂白玉,能在这荒郊野岭里被你捡到,你怎么不说是它自己跑到你手里来的呢?”
“这种时候还隐瞒,不想要全尸了吗,”商唯冷冷抱起双臂,“是想让我把你剁成馅还是捏成泥?”说完商唯自己都愣了一下,自己竟然又下意识把混沌的话脱口说了出来,这么血腥又暴力。
曲成溪看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啊!”那木匠被商唯的阴阳怪气吓破了胆,只觉得这一会儿正常一会怪异的小子比曲成溪还要可怕,“我说!这是我在乱葬坑里捡到的!”
乱葬坑?商唯扫了一眼身旁的白骨。就是在这?
“两位大能我们命苦啊!”木匠旁边他媳妇也扑过来,鼻涕一把泪一把跪在地咚咚磕头,“您也知道我们灵力低微和普通人几乎没什么区别,我们也得讨生活啊!这附近土地贫瘠人烟稀少,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我们不得已只能隔三差五去乱葬坑里捡一些死人的东西,拿到镇子上去换钱,这玉牌就是在那死人堆里捡到的。”
“尸体长什么样?”曲成溪问。
木匠的脸都皱成了菊花,指着四周的白骨:“大人!当时乱葬坑里死人都烂到一块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再说我们都是捡了就赶紧走,谁敢在这晦气的地方多呆啊。”
“对啊,那时候观音大士……呸,观音妖还没出现,乱葬坑还不是这么金碧辉煌的样子,就是一个巨大的坑,两侧也没有山,坑里全是都是瘴气,我们下去都得带厚厚的面罩。”一旁村民苦着脸道。
“那给观音献祭是怎么回事?”商唯问。
“其实……”木匠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媳妇,“刚开始给这个玉牌子献祭纯属偶然。”
几十年前,乱葬坑外小镇。
吱呀——
木匠带着满身尸臭和泥土走进破旧的小屋里,正在煮粥的媳妇儿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在厨房喊:“回来啦?这次怎么去这么久?先去洗洗吧,一会儿有粥喝。”
每日不变的白粥,想都想到那清汤寡水的味道。
木匠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把肩上背的袋子往桌上一扔:“明天,去城里买些肉吧。”
肉?哪里来的钱买肉。媳妇儿从后厨跑出来,只见他男人已经不见了,院子里传来洗手的水声,桌子上摆着袋子。
难道有收获?媳妇儿忍着尸臭快速解开桌上的袋子,只见里面零碎的腰带、铁扣之类的东西中,有一块羊脂一样的白色,小心翼翼拎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块观音牌。
木匠从门外走进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这东西看着是个好料子,明个在集市上买了,能换个好价钱。”
“可是这是观音牌啊。”媳妇儿有些犹豫,虔诚地把观音牌捧在手心里,左右观仰着,“佛祖和观音像是不能买卖的,那是亵渎。”
白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观音容貌慈祥,对着她露出微笑,翻到背面,有一片红色的花瓣嵌在里面,媳妇儿拔了拔却没拔动,那红色的花瓣就像是长在观音里的一样。
“亵渎就亵渎了,你信了那么多年的观音,他保过你吗?”木匠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她手里拿走那白玉佩放到一旁,“我去盛粥,饿了。”
看他的身影走进厨房,媳妇儿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当然保过了。”她看向一旁的玉观音,“当初如果不是观音大士显灵,咱们能逃过天源派灭门吗。”
桌上的观音与她四目相对,媳妇儿心里忽的一跳,鬼使神差的涌起一股冲动,从口袋里摸出仅有的一枚铜板,虔诚地放到了观音面前。
“观音大士,”她闭上眼小声道,“请您保佑我们能平安吧。”
就在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忽然充斥四肢百骸,仿佛早已干涸的河道瞬间被重新滋润。
媳妇儿发出了一声尖叫,木匠立刻惊慌地冲出来:“怎么了!”
“相公!你看!”媳妇儿激动的抬起手,桌上的筷子竟随着她的动作漂浮到了半空中,“我……我的灵力回来了!”
身后,桌上观音的笑容加深,身体仿佛微微长大了一公分。
“我们发现只要给观音供奉金钱,供奉着就会得到相应的灵力,”山缝中木匠媳妇儿哭着对曲成溪和商唯道,“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村,大家立刻都开始把自家的钱献给观音,果然,大家的灵力都短暂的恢复了回来。灵力恢复了,钱就好赚了,伐木做工的效率都是原来的几倍,大家迅速赚了更多的钱,又立刻把钱献给观音。”
“观音每次受到供奉,身体就会长大,渐渐我们的小院子已经放不下他,于是大家一起把他抬到了后山。观音大士的灵力一直在不断增长,在到了后山后,没过多久就把整个乱葬坑的地貌都改变成了山坳的样子,他就坐落在山缝正中最隐蔽的深处,看着我们把金银珠宝贡献到他面前。但是后来……”媳妇儿说不下去了。
曲成溪眯起眼睛,商唯追问:“后来怎么了?”
木匠吞咽了一下,把话接了过来:“后来观音大士不满足于金钱了。金银财宝堆满了山坳、挂满了白骨,我们却渐渐发现每次观音大士给我们的灵力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有个流浪汉误闯入我们的小镇,奄奄一息道旁,那一天晚上所有人都收到了观音大士的托梦,让我们把流浪汉献给他。”
“那天晚上,是我们获得灵力最多的一次,再后来,我们就明白了,观音大士不再喜欢金钱了,他喜欢的是活人。”
木匠落下泪来,他似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羞愧,但是多年的献祭已经让他麻木,人命对于他来说早已是兑换灵力的筹码,泪水滚落在白骨纵横的泥土里,更多是事发的后悔,被欲-望封沉的心,早已再难以激起波澜。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是比较重要的章节,有很多之前伏笔的真相都会在这几章揭开,但是实际上剧情都在一天内,从萧璋和小曲两个角度来回切换,之后还会切池清明禅角度和沈钦角度,总之“这一天”会比较长,分好几个章节讲完,跟大家说明一下哈,免得看到后面不知道时间线了~
第135章 选择
木匠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山缝中寂静无声,没有人敢抬头看曲成溪的表情。
所有人都是凶手,他们或许没有亲自参与杀人的动作,但是却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过路人被这些人抓来献给了观音,那些无辜的人也有家、有理想,或许他们只是路过小镇上借宿一晚,谁能想到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商唯叹了口气,之前他一直觉得师父杀人满门有些残忍,但是现在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是师父要再灭一遍,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胳膊已经彻底好了,从白骨堆旁的地上捡起自己方才掉落的剑鞘,却忽的感觉剑翘的那头被人拉了一下,一抬头,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大哥哥,别杀我们好吗……”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蓄满了眼泪,她旁边的母亲赶紧把她扯进怀里护住,浑身都在发抖,发红的眼眶透出绝望的悲切。
商唯的喉咙忽的就像是被猛地攥住,难受得透不过气来,他看向四周,跪着的人群里有不少孩子。
“同情心泛滥对你没什么好处,”混沌在他脑子里混不在意地说风凉话,商唯几乎能想象出他在自己识海里翘着二郎腿剔牙的无所谓样子,“曲成溪不会放过这些人的。再说就算不杀小孩,没了父母他们自己在这世道上也活不了。”
“可以把他们送到正道门派去养,让别人照顾他们长大。”商唯的拳头攥紧。
“嘿!你真是单纯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愚蠢了!”混沌大笑,“执念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你难道不清楚?这些小孩今天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杀,长大之后肯定会复仇!杀孽会越来越多,这就是个死循环!最好的方法就是全部灭掉!”
商唯咆哮:“他们还小!他们根本就不懂事!”
“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吗?”混沌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环境造就人,他们跟着那样的父母耳濡目染,会天真的像张白纸?”
“阿唯。”曲成溪把白玉观音玉佩收起来,看向他,“走吧。”
说罢便向山缝外走去。
商唯的心脏砰砰跳,下意识追上去:“师父!这些人……”
“曲成溪要把我们灭口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崩溃地喊起来,刹那间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丢下了一颗炸-药,整个山缝爆发出了濒死的混乱。
“横竖也是死!跟他们拼了!”“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而已!凭什么要我们所有人的命!杀了他们!!”
人们疯狂地跳起来往山缝外冲,抓起地上的武器直扑曲成溪和商唯的后背!
商唯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转身拔剑挡在曲成溪前面,却忽的被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头撞进了怀里。
“大哥哥,”方才那小女孩抱着他的腰抬起头,天真可爱的脸上露出狰狞的恨意,“你凭什么让我们死!”
下一秒,她竟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灵力炸-弹球,狠狠塞进了商唯的腰带里!
什么样的孩子竟然会随身带着这种杀器!这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那一瞬间商唯几乎大脑一片空白,然而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猛地向后一拽,腰带中的灵力球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飞快扯出,毫不犹豫地塞回了小女孩的胸前,然后拎着小女孩的后脖领子猛地甩进了后方的人堆中!
轰!——
灵力球在人群中轰然爆炸,血肉模糊的断臂残骸天女散花般落下来。
商唯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场噩梦,尖叫声哭泣声咒骂声在山谷里碰撞回响直冲大脑,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带到了山缝外,曲成溪站在他身旁。
两山之间人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洪水般疯狂地冲向洞口,撕扯着旁人的头发奋力向前,第一个人眼看冲到了洞口。
身旁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曲成溪右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结印,下一秒,两座刀劈般对立的山轰然向中间合拢!商唯瞳孔骤缩!
轰!!——
烟尘散去,波澜平复,一切重归寂静,山缝已经不复存在,那两半山如今已经合为一体,仿佛一座从始至终都一直矗立在河岸旁的孤峰,只有浓稠的液体从山脚正中的位置溢出来,流入湖中,在月色下晕开暗红的颜色。
商唯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到了地上。
月色下,曲成溪肤白如雪,眉眼深黑,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紫衣修罗,神色平静如深潭,他静静看了商唯半晌,然后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夜晚的风吹过,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涟漪,又重新恢复平整。
商唯看着那湖面看了好久好久,终于哑声开口:“师父,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曲成溪仰头看着皎洁的月亮,月光洒在他松垮衣襟下露出的锁骨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笼罩着一种朦胧的玉色:“阿唯,你觉得我残忍吗。”
商唯微微摇了摇头,曲成溪看向他,商唯顿了顿,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曲成溪单手撑在身后向后,素白的手指捏住商唯的下巴低声说:“可是斩尽杀绝斩草除根,这就是魔教的做派啊。”
商唯咬住嘴唇,他不觉得曲成溪有错,只是看着那么多人上一秒还活生生的存在着,下一秒就变成了肉泥,他实在难以接受。
“我知道那些人罪有应得……”商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曲成溪:“我并没有说我做的是对的。”
“……什么?”商唯猛地抬起头。
曲成溪深黑的眸子仿佛星河夜空,深邃得看不到底:“今日杀尽这些天源派教众,是为民除害,但是若来日有人与花月教做对,无论对错,花月教也一样会将其屠杀殆尽。因为这就是魔教的行事方式,道理和对错无关紧要,杀戮本身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法。”
商唯的心脏微微收紧:“师父,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阿唯,”曲成溪轻叹一声,“我让你跟着我,是为了教你利用天境的灵力,教你成人成材,但我不希望你一辈子跟着我的脚步走,更不希望你皈依魔教。你心地太善,这辈子都不可能适应杀戮,这样下去只会一辈子痛苦。”
商唯的呼吸都静止了。
曲成溪原来什么都知道。
从踏上这段旅途,曲成溪就告诉他,他们是为了找到星河血梅而来的,曲成溪想要用星河血梅当筹码,换沈钦放他走。
但是其实商唯不想走。
天大地大,自己能去哪呢,他没有亲人可以投奔,更没有爱人可以相拥,正道也不会接纳一个和魔教走过那么近的人,这世上只有曲成溪待他好,他想一辈子跟着曲成溪。
商唯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找到星河血梅,他不要用来换自己的自由,他要换曲成溪的,虽然沈钦不可能彻底放曲成溪离开,但是起码可以让他离开花月教的范畴,在长白山的森林或者北方草原山清水秀的地方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自由平安地度过余生。
自己也和他一起去,照顾他一辈子,作为回报自己会听命于沈钦,做什么都愿意。
但是现在曲成溪告诉他:不可以。
曲成溪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当初入魔教是身不由己,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可以离开,别犯傻。”
商唯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想象不到自己如果没有了曲成溪,要怎么在这荒唐的世界上孤独地活下去,他觉得那甚至比在花月教被迫接受杀戮更可怕。
“师父,我害怕……”商唯小声说。
曲成溪的眸色柔和下来,即便商唯看上去已经是个成年人,在他眼里却永远都是个孩子,他捏住商唯的耳朵晃了晃:“傻小子,等以后你走得远了,就会知道这天下处处是朋友,你不会孤独的。”
商唯几乎喘不过来,下意识抓住曲成溪的手:“可是师父,万一……啊!”
手背上忽的一痛,商唯猛地缩手,手背上面竟然多了两个尖尖的牙印,血珠呲的一下子冒了出来。
“香香?”
香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趴在了曲成溪腿上,正阴森地看着他。
“你咬我干什么!”商唯不能理解地捂住手。
然而下一秒他的心跳一滞。
香香的眼神阴暗狠辣,身子紧贴着曲成溪的大腿,那根本不像是一只灵兽该有的眼神,商唯几乎从它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占有欲,他绝对相信如果自己再试图抓曲成溪的手,它会直接把自己的手指头咬掉。
“胖子你发什么疯!”曲成溪一把拎起香香的后脖子。
香香几乎在被拎起的瞬间立刻恢复了正常,曲成溪拎着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对。
难道是起床气?
香香的脾气确实不太好,除了对自己和萧璋亲近以外,对于其他人都有点爱搭不理,但咬人还是很少见的。
曲成溪戳了香香的肚皮两下,胖貂蹬着小短腿晃了晃大尾巴,看上去老实极了。
商唯瞪大了眼睛,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啊喂!
离不离开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这香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商唯只觉得鸡皮疙瘩层层叠起,仔细回忆一下似乎从进入玉城以来香香就一直不太对劲,刚才在山缝里也是!
商唯:“师父!我觉得香香……”
“一会儿我再跟它算账,”曲成溪拎着香香的后颈皮把它丢到一旁的草地上,抓住商唯的胳膊,“先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嘶……”
腹中忽的一阵剧痛,就像是被小刀狠狠的捅进了血肉里,然后向下深深一刮。
曲成溪呼吸一滞猛地收回手,按住小腹弯下腰,额头上瞬间就溢出了冷汗。
“师父!”这可把商唯吓着了,他顾不上自己手伤也顾不上香香,扑过来扶住曲成溪,“是不是刚才灵力用得太多仙骨承受不住了?疼得厉害吗?”
曲成溪有那么一两秒疼得几乎说不出话,苍白的容颜完全失去了血色。
又到了毒药副作用即将发作的日子,脆弱的仙骨千疮百孔,稍微用多一点灵力就受不住了。
他伏在商唯肩膀上微微喘息着,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商唯心急如焚,这荒郊野岭的也没处找郎中,自己的灵力虽然不太顶用,起码能稍微缓解一些。
“师父你稍微忍一下。”他搂住曲成溪的腰让他不至于倒下去,抬手就要给他小腹中输送灵力,却发现竟然有人抢先一步!
——香香正趴在曲成溪的腹部,灵力源源不断地顺着两只小爪子度进曲成溪的身体里。
那真是商唯见过最诡异的场景之一,香香雪白的小脑袋半仰着,从下方凝视着曲成溪的容颜。
剧痛让曲成溪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咬住嘴唇,挂着月霜的睫毛微微发着颤,而香香则趁机缓缓靠过去,几乎整个身体都贴在了曲成溪的腹部,绿豆大小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曲成溪忍痛的绝美表情,小爪子在他腹部揉按着,漆黑的眼底透出七分疼惜,三分欲-望。
商唯目瞪口呆。
虽然灵宠给主人输送灵力的事情也有,但是尼玛这貂绝对有问题好吗!
这家伙不会被谁夺舍了吧!
“师父!你快看香香!……”
商唯话音未落,忽的感觉眼前白光一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是那白玉观音趁着曲成溪难受猛地挣脱了下来,想要开溜!
商唯扑过去劈手一抓,竟然没抓到!那观音动作就像是闪电似的快,绕过他就要冲向远处!
然而下一秒,强大的灵力从商唯身侧散出,刚跑出去两三米的观音玉佩瞬间凝固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抓住,然后缓缓拽了回来。
“腿都没有,溜得倒挺快。”曲成溪掀起被冷汗浸透的睫毛,一抬手,观音玉佩嗖的飞入了他的掌心里,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师父!”商唯赶紧扶住他,“你好些了吗?”
曲成溪的疼劲儿刚过,声音还有些发虚,但是比起刚才疼得说不出话来的那阵已经好多了,他想要坐起来但是没成功,干脆也不努力了,向后软软地靠在了商唯怀里:“还行,捏碎个玉佩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手里尖叫的观音玉佩瞬间哑巴了,假装自己是个死物。
曲成溪又低头用手指敲了敲香香的小脑袋:“别以为给我灵力就功过相抵了,一会儿我还得和你算咬人的账。”
香香温顺地露出一脸任人处置的乖样。
商唯简直要吐血,真想扑上去捏住它的脸让它别装了。关键是每次曲成溪一看它,它就立刻乖巧判若两貂,这时机把握也太精准了吧!
你等着,商唯紧盯着香香,心说你有种再漏一次,我肯定让师父看个正着!
“说来奇怪,”曲成溪拎起玉佩,他依旧面色苍白如雪,锐利的凤眸却已经眯了起来,“星河血梅只会找活人活妖魔寄生,不会寄生到没有生命的物件上。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是萧璋!
“剖开腹腔,用仙骨来找?”崔铭震惊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作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十几岁就可以读懂深奥的玄机册的大脑发育神速的天才儿童,崔铭此刻却根本听不懂,“仙骨怎么用来找人……不是!为什么要剖开腹腔?难道要直接触碰仙骨不成?”
萧璋点了点头。
崔铭:“您疯了!”
仙骨乃修仙之人的命脉所在,所有的灵力在仙骨凝聚,又在仙骨内消化,这个金色的小球强大又脆弱,哪怕是练功稍微出了岔子都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而萧璋竟然剖开皮肉直接上手碰!?
“其实再疼,也总会忍过去的。”萧璋轻声说,“但如果我不尝试这个方法,错过了找到阿杨的机会,我会后悔一辈子。”
崔铭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璋,那向来强势得从不认输的人,此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平静到再无波澜的落寞。
崔铭叹了口气,似乎有点理解萧璋,萧璋的性子本来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让他因为疼而退缩那根本不可能,以他对阿杨的喜爱,就算是要他半条命,他也是会给的。
燕北。
“我的问题不重复第二遍。”曲成溪攥着玉佩的手微微收紧,他明明脸上还一丝血色没有,但是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劲儿却出乎意料的大,观音玉佩脸上的表情扭曲狰狞,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碎了!
“师父,它会说话吗?”商唯有点怀疑。
下一秒,那巴掌大的玉观音嗷嗷惨叫起来:“别捏了别捏了!我说我说我说!”
商唯:“……”
曲成溪慵懒一笑松开手,把玉佩丢给商唯,自己则在他怀里动了动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了些,一副看戏的样子。
“我其实一开始只是一块普通的玉。”观音哭丧个脸,“后来被人从山里挖出来,他们说我价值连城,得找大师雕刻,于是就把我送到了最好的雕刻师傅手里,雕成了现在观音的样子。”
“你怎么不总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呢?”曲成溪打断它,“说重点。”
“是是是我这就说,”玉观音被人崇敬参拜惯了,如今却被曲成溪折腾成这幅狼狈样,那垂头丧气又怂的样子看上去竟有点可怜。
好歹也是个观音啊,商唯哭笑不得地看了曲成溪一眼,他那美人师父丝毫没有亵渎神明的感觉,半眯着眼睛神色懒懒,估计就算是玉皇大帝亲自下凡他也懒得从自己身上坐起来。
玉观音:“那个时候其实我灵智未开,对于周围的事情几乎没什么记忆,只知道我被送给了一个小孩子,一戴就是几十年,这小孩子是个修士,随着他长大,我也沾了他周身灵气的光,逐渐开始有了一些灵智。”
混沌在商唯心里咂嘴:“好像确实听说过有剑啊玉啊的跟着主人时间久了会有灵,这玉跟得可能还是个大能,要不然不会开灵智开得这么顺利,这玩意也真是幸运。”
商唯也这么觉得,也不知道哪位大能是谁。
不过既然是大能的贴身玉佩,又怎么会落到这荒郊野岭来?
“不过就算是开了灵智,也只是朦朦胧胧知晓一些罢了。”玉观音说,“毕竟我只是一块玉,死物比起活物,确实更难有灵。我就一直这样跟在他身边,想着用几百年的时间积攒灵气,有多少算多少,我也就知足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忽然出了大事。”
商唯:“什么大事?”
曲成溪眉头一抬。
“我迷迷糊糊听到了大能在嘶吼嚎哭,然后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恢复了平静,就在我以为没事了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巨大的灵力波动从大能身上传来,”玉观音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就像是他整个人的仙骨都被撕裂了一样,灵力倾泻而出,滚烫的血猛然喷出来,溅了我全身。”
商唯紧张道:“他受伤了?他在与人打斗?”
玉佩摇头:“他没有在与人打斗,他就坐在地上,那伤是他自己造成的。”
“你是说他在自残?”曲成溪眼底的懒散已经散去,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是大量出血伴随着灵力巨大波动,那肯定是仙骨受了重伤,什么人能对自己这么狠?这样的自残就算直接要了命也是有可能的。
商唯追问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但是巨大的灵力冲击和大能鲜血的加持让我终于在那一刻灵智全开,我一睁眼就看到他开膛破肚地躺在地上喘息着,浑身都被鲜血染透了,我泡在他的血里,看到他把自己的仙骨生生挖了出来,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然后他握着那带血的仙骨发动咒术,似乎是想用仙骨寻找什么人……”
“师父,仙骨有这功能吗?”商唯听得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都在抽搐,生生把仙骨挖出来,那得有多疼!这番致命的操作竟然只是为了找人,那人得有多重要。
“仙骨是对灵力最敏感的东西,确实听说过催动仙骨可以找到被困于生死之间的人。”曲成溪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种非常难受的感觉,几乎不忍听下去,这实在是很奇怪,血腥的场景对他来说本该毫无影响,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觉得胸口发堵,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看来这大能有非常重要的人不知生死,他想要用这种方法确认。”
商唯被那大能的深情感动得眼圈都发红,急着问:“那他成功了吗?人找到了吗!”
玉观音叹了口气:“没有。”
“什么?”商唯一下子呆住了,豁出半条命挖出仙骨,竟然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怎……怎么会呢?”
玉观音摇摇头:“谁知道呢……”
周围陷入了沉默。
曲成溪垂眸,他本想问问玉观音听没听见那大能要找的人是谁,虽然他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毕竟还剩几年寿命,如果能幸运地帮那大能把人找到,起码算是做了件好事。
不过转念又一想,经历了那么惨烈的挖仙骨,又遭受精神打击,那大能可能早就死了,就算帮他把人找到也无济于事,那大能八成早就重新投胎了忘却前尘了,又何必再用往事去扰他。
可是他没问,商唯却脱口而出:“那大能是谁你知道吗?他要找的人又是谁?兴许我以后可以帮他找到!”
观音:“那大能是谁我不知道,毕竟我刚有清晰的灵识就和他分开了,以后也没见过他。他要找的人嘛……”
几十年过去,经历了那么多,观音一时间也有点想不起来。曲成溪正要告诉商唯让他不要费力气了,却忽的听那观音尖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商唯激动道:“是谁?”
玉观音:“好像叫……叫什么‘阿杨’!”
那一瞬间分明是无声的,但是曲成溪却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胸腔里的心脏在分秒中加速到了极致,耳膜轰轰作响,血管里的血液沸腾得冲向四肢百骸,巨大的震惊让他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
他怀中一直安静蜷缩的香香神色猛然一暗。
“对!就叫阿杨!”观音确定地道,“那个名字是我有了灵识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名字,我印象还是很深的!哎……饶命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曲成溪一把将他抓了起来,观音吓得大叫,曲成溪双手抓住他劈头盖脸地问:“那大能后来怎么了!”
他那情绪几乎失态,商唯从来都没有见过曲成溪表现出这样的情绪,那是极度激动下难以克制的爆发,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某种强烈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再也无法掩饰和阻挡,他甚至看到曲成溪的眼眶都红了,手指都在发颤。
观音魂飞魄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更加不敢保留:“操纵仙骨寻人失败后,大能身体里的血已经流了大半,仙骨掉回腹腔残破的烂肉里,却根本无法愈合,整个人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我们在山洞里躺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日初的时候有人经过,以为他死了,正好那山洞附近就是乱葬坑,他们怕死人在山洞里发臭,就把大能丢到了乱葬坑里。”
香香忽的暴起,猛地扑向玉佩,那架势像是要把它直接扑到地上摔碎,商唯惊呼一声,然而下一秒香香被曲成溪一把抓住了脖子狠狠按回了怀里:“别闹!”
那是萧璋!是在天源派被灭门之后来找自己的萧璋!
曲成溪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和鼻腔都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他顾不上香香的反常,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以前他从不知道萧璋为了找他付出了这么多,萧璋一个天之骄子,正道门派根正苗红的继承人,就这么什么都不顾地跑到了燕北,在一个小山沟里用一把利刃划开了自己的皮肉,把最珍贵的仙骨挖出来找他。
而自己在干什么呢?自己早就在沈钦的咒法下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反而把沈钦当成精神支柱,不遗余力地为沈钦效力,把自己可笑的爱全部给了沈钦。
被抹去记忆的是两个人,而遗忘的只有自己。
极度的内疚和剧痛同时在心底里交织,宛如利刃割进心脏最柔软处,曲成溪痛的喘不过气,眼前一片模糊,声音都在发颤:“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呢!”江南炎阕宫崔铭急问,“你后来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萧璋仰起头,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月亮的浅光:“我躺在乱葬坑里,本想着就这么死了算了,太累了,人间找不到阿杨,冥界又没有他的名字,用仙骨寻遍不生不死之境也找不到,这个人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我甚至怀疑天灵山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心想着如果我死了,重来一遍,或许就能再见到他。”
崔铭:“但是你没有!”
“对,我没有。”萧璋回头笑了笑,“可能还是不甘心,如果死地和不生不死之境都没有,我想他或许还在人间,就算是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然后大能从坑里爬出去了。”观音在曲成溪掌心缩了缩脖子,“我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力气,我虽然开灵智的时间不过一天,但这么多年也大概知道人类生命的极限,而大能却完全打破了我的认知,他就像是被某种不为人知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一点一点抓着那些白骨,一步一个血手印地从坑里爬了出去。”
曲成溪的嘴唇颤抖着。
“而我在他攀爬的过程中被白骨勾住,从他的衣带上掉落了下来,没能和他一起上去。”观音玉佩遗憾地摇了摇,“如果当初能和他一起走,或许之后我也不会走上那条路。”
商唯呸他:“你这个时候知道忏悔了!吃人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内疚呢!”
曲成溪的身子晃了晃。
天源派,燕郊,乱葬坑旁,浑身是血的将死之人……
记忆翻滚盘旋,仿佛开闸一样轰然涌入大脑,无数的画面拼凑在一起,将曾经残缺的碎片拼凑成完成的链条。
“师父?”商唯意识到了曲成溪似乎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曲成溪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那一刻却竟然轻微的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荒唐到不可置信,微微摇了摇头:“我好像……想起一件事。”
“再然后呢?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别总让我催你!”崔铭急死了,“你毕竟身受重伤,就算是从坑里爬出来也只剩一口气吧,是怎么捡回一条命的?”
萧璋重新坐回椅子上,轻轻笑了一下,他眼底深重的东西又被他压了回去,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萧家三少:“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命真的很好。”
崔铭:“怎么说?”
萧璋看向他咧嘴一笑:“我爬出坑没多久,就被一个人给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7章 拦截
说萧璋爬出坑没多久就“被”一个人救了其实不太准确,事实上,是他碰瓷把人赖上了。
“那几日我刚灭了天源派,心情不太好。”曲成溪对商唯说。
他虽然心狠,但不是没有心,就算天源派罪有应得,但那么多条命在他手里消逝,也并非一点波澜都激不起。
“为了缓解情绪,我独自一人来到了燕郊散心。”
那是个风日和日丽的日子,曲成溪先捡了个竹竿又变出个鱼钩去河边钓了一上午鱼,一无所获之后感觉更抑郁了,干脆把鱼竿一扔,溜达着进了山去看风景。
但也不知道是经常和邪物打交道自带感应还是怎么着,溜达溜达着就到了乱葬坑边上。
满坑的白骨断臂烂肉和绿汪汪的瘴气映入眼帘,曲成溪简直无语凝噎,好山好水的幻想啪唧破灭,心里一万个后悔,早知道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上面肯定写的不宜出门。
他捏着鼻子堵住那臭得直窜脑壳的味道,转身就要走,却忽的听到身边草一动,紧接着一只手“啪!”的抓在了他的脚踝上。
大夏天的曲成溪就穿着一件轻纱紫裳,踩着个木屐,他缓缓低下头,只见那粘着黏糊糊血液的大手就那么死死的抓住他雪白的脚踝,手腕还在往下滴血汤。
“……”
曲成溪差点没心机梗。
不是吓的,这些妖魔恶鬼见了他都得跪着磕头,是气的,那件轻纱紫裳正温柔的糊在那只血手的手背上,这他妈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昨天刚从江南运过来的,就穿了今天一个上午。
“把你的爪子放开。”曲成溪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这乱葬坑中怨气所化的厉鬼不知道怎么竟然没认出自己,真是瞎了眼了。
“咯!!……”那鬼听到曲成溪的声音瞬间激动起来,嗓子发出含混的动静,下一秒垂死病中惊坐起,竟是又猛地扑出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裙摆!
呲啦!——
薄如蝉翼的轻纱哪里经得住这么撕扯,顿时从底裂到大腿根,那鬼攥着断裂的轻纱摔倒在地,曲成溪白皙如玉的修长白腿立刻展露在了耀眼的阳光下。
曲成溪:“……”
“滚!!——”
曲成溪一脚把那鬼踹飞了出去。
鬼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激起一片烟尘,过了两秒竟然又动了动,向着曲成溪的方向抬起手。
靠!没完没了了!
曲成溪从来没见过这么执迷不悟的鬼,一个闪身到了他面前,在他尝试支起上半身的时候一脚踩上他胸口:“今儿个非得让你这个没见识的知道知道谁是你曲爷爷!”
“救……救命……”下方传来微弱的呼救,那血水糊住的鬼脸上一双眼睛竟然还是明亮的,曲成溪微微一愣,这竟然是个活人!
活人搞成这个样子可不容易。
曲成溪高抬贵脚,那人立刻猛地呼出一口气,恢复呼吸后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抬手抓曲成溪的衣角,曲成溪并没有因为他是人而纵容他,啪的给了他一巴掌,把自己的衣服嗖的拽了回来:“老实躺着。”
那人终于乖乖的不动了,只有胸口还在不住的起伏,眼睛满含希冀地盯着曲成溪。
曲成溪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出门的时候没带白银万花面具,此时是真面目示人。
他赶紧扭头一挥手,变出了一副黑面具遮住上半张脸,这才重新转回来,好在这家伙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估计之后也不会记起自己的样子。
这个时候曲成溪才来得及看清男人的全貌,这个男人看上去身材竟然出奇的好,有着成年男子中少见匀称又健硕的体格和修长四肢,就算是这幅鲜血糊脸的模样依旧能看出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
这要是没受伤的时候,估计也是十里八乡的姑娘们抢着嫁的帅哥。
曲成溪戳了戳男人的胸肌。
啧,跟铁板一样硬。
这让曲成溪有点嫉妒。
曲成溪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有这么一身漂亮的肌肉,可惜天生干吃不长肉,无论怎么猛练,一脱衣服还是一身清瘦,肌肉有是有,却从来达不到这种梆硬膨胀的状态。
曲成溪哼了一声:“这身腱子肉白长的?被人伤成这样。”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曲成溪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招架不住地抬起手:“知道了知道了,我救你还不成吗。”
或许是天源派灭门的事情刚过不久,一种复杂的补偿心理漫上来,他用灵力止住男人的血,这才发现男人腹部巨大的伤口。
“能见到我算你命大。”曲成溪感叹道,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药。
这药价值千金,只要一滴就能让伤口快速愈合,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男人喘息着,被血糊住面貌的容颜看不清晰,曲成溪弯下腰在他耳边道:“忍着点。”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从腹腔炸开,药水滴落到伤口上,瞬间渗入身体。
“唔!”男人闷哼一声猛地扬起头,脖颈上青筋崩出。
曲成溪怕他挣扎碰到伤口,刚想要按住他,男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指尖炙热的温度几乎把曲成溪烫了一下,他本能的想要挣开,却听到男人低声叫了句什么。
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曲成溪看着他,男人在剧痛中几乎意识不清,又可能他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挺到现在,那么重的伤无论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可能早就死了,而他却一直坚持着,在剧痛中等待救助。
那是一种多么强烈的执念和愿望,才能让人这么巨大的痛苦中不放弃,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构成了他活下去的本能。
这么痴情的人,真是不多见了。曲成溪想。
男人他就那么死死抓着曲成溪,似乎在意识昏沉中把曲成溪当成了那个人,指尖都几乎陷入曲成溪的手背里,被他抓得痛得皱了皱眉,忍了忍,终究没有甩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都泛起了红色的霞光。
男人的呼吸终于恢复了平稳,曲成溪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合拢了。
“哎呀……”曲成溪甩开他的手,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脖颈和后背发出了嘎嘣的脆响,“陪你坐了一下午,老子的腰都折了!”
男人在昏迷中毫无知觉。
曲成溪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倒是个有趣的人,今天出这一趟门倒也不算白来。慢慢江湖路,能有一个人这么记挂着另一个人,也着实让人羡慕。
今天似乎羡慕别人太多次了。
“我走了。”曲成溪垂眸,最后在他胸口上戳了一下,轻轻按住,“希望你早日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
……
“原来那个时候曲前辈你救的人,就是萧璋萧前辈!”商唯震惊地几乎跳起来,“那萧前辈知道吗?”
曲成溪摇头:“他不知道。”
那个傻子能知道就怪了,他连自己是阿杨都不知道!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自己,阿杨是自己,救他的人也是自己,萧璋一直爱的人从来都是自己。
胸口有什么炙热的东西几乎把心脏都烫化,曲成溪抓住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几乎连指尖都因为强烈的情感而发麻。
他和萧璋一直在因为各种原因错过,却又因为各种原因相遇在一起,命运就像两片紧扣的齿轮,将他和萧璋一次次转向对方,又一次次迫使他们分离。
即便如此,萧璋却依旧在用尽方法追寻他,为了找到自己,他连命都不在乎。
观音玉佩在一旁小声开口:“总之就是这样,我主人被救走离开,我还留在坑底,忽然有一天就听到有个声音叫我,让我‘过去找它’,我顺着声音去了,就找到了同在乱葬坑底的星河血梅花瓣,它那时就绽放在一具尸体上,那尸体还没变成白骨,看上去死了不到一个月。”
那应该是就是被他和沈钦处理掉的沈为霖的尸骨,星河血梅在他死后脱离他的身体,寻找新的灵体寄生,碰巧遇到了因为吸收了萧璋的灵力和血液而获得灵识的玉观音,于是就附在它身上……
曲成溪几乎无法思考下去,他的脑子里全都是萧璋,是他追到燕北跪在天源派残骸嘶吼的样子,是他剖开自己的肚子取出仙骨时痛到发抖的样子,是他找遍三界都找不到自己时失望的脸。
“希望你早日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
其实早就见到了,自己就在他身边!
那萧璋豁出命都没能得到的奢望,已经被命运的齿轮再一次送到了他们二人面前,是自己把他推开了,怕被萧璋发现自己魔教副教主的身份,怕他知道自己做过的不堪往事,自己胆怯了。
萧璋一直在冲他奔来,而自己却在站在原地甚至后退,其实如果自己向前一小步呢?一切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曲成溪几乎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就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一条是孤独到底与萧璋永生不见,另一条是不顾一切奔向他。
思念如同潮水般卷来将曲成溪彻底淹没。就算萧璋之后恨他又怎样呢,瞒住三四年时间总是可以的,起码他们拥有过,起码他们没有一生错过。
“我得去找他!”曲成溪抱着香香猛地站起来,把观音塞进商唯的手里,“你拿着这个。咱俩这就走!”
“师父难道你要现在就去找萧前辈?”商唯慌张道,“这燕郊外围都是花月教的眼线,你知道沈钦不可能放心咱们两个人独自外出,肯定在周围严防四周,咱们根本逃不出去!”
“之前逃不出是我不想逃,因为我无处可去。”曲成溪的眸色宛若深渊:“如今我要铁了心想走,他的那些手下能拦住?”
“师父!”商唯的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曲成溪按住他的肩膀:“之前的计划是让你自己走,但是现在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一起走。”
商唯咬了咬牙,一狠心:“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最近花月教局势不好,沈钦要处理的公务特别多,他这几天不可能亲自守在燕郊出入口,”曲成溪道,“顶多有几个气境顶层,咱们这个时候冲出去没人能拦得住。”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曲成溪只觉得怀中灵力剧烈涌动,黑雾忽然腾空暴起,香香一跃而下,身形在雾中瞬间膨胀数倍化作人形!
下一秒曲成溪只觉得自己被一把捏住了下巴,强烈的压迫感带着压抑的暴怒扑面而来,沈钦微笑着低头看着他:“没人能拦得住?阿漾,你看我行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8章 蛊
沈钦高大的身形遮挡住月色将曲成溪笼罩在阴影里,抚摸着他的脸颊,那动作乍一看上去是温柔的,但是没人知道他的手指都因为愤怒而绷紧。
他几乎有种想要一把掐死曲成溪的冲动,然后把他的尸体牢牢拴在自己身上。
“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吗?”沈钦的微笑几乎扭曲。
如果不是自己变成香香的模样取而代之跟着他俩,那么曲成溪现在是不是已经跑到天涯海角扑进萧璋的怀里了呢?那自己怎么办?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们恩恩爱爱!?
沈钦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被岩浆灼烧着,烧得他几乎发疯。
曲成溪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转身就跑,沈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猛地扯进自己怀里:“还想往哪跑!”
咔嚓!
曲成溪:“唔!”
一旁的商唯吓得叫了出来,沈钦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太大,竟然一把捏断了曲成溪的腕骨。
曲成溪弯下腰,脸上的血色一滴都不剩,痛得声音都在发颤:“沈钦!……放开我!……”
沈钦攥着他软下去的手腕,心脏猛地刺痛了一下,但是他没有松开,他再也不会轻易松开曲成溪的手,哪怕是让他痛也比彻底失去他好。
“跟我回去。”沈钦沉声道,暗处树林里几个暗卫立刻紧随其后无声窜出,压住了商唯。
然而变故就出在这一刹那,谁也没看到曲成溪是怎么动的,他就像泥鳅一样瞬间从沈钦的手中脱离出来,断掉的腕骨发出令人心颤的碎响,下一秒已经到了几个暗卫身后,紫影扫过瞬间扭断了几个暗卫的脖子,抓住商唯的手腕腾空而起,瞬间就到了几丈之外的树上!
沈钦瞳孔骤缩,他要跑!
“快走!——”
曲成溪在商唯背后一推,商唯立刻被推到了几丈之外。
曲成溪足尖点树干纵身一跃而就要跟上,这鬼魅一样的身形和速度要是放在任何其他情境下早已逃出生天,但是此刻他面对的人是沈钦,下一秒黑影泰山压顶而来!
轰!
沈钦掐着曲成溪的脖子把他按在了树干上,曲成溪喉咙剧痛,背后被撞裂的树渣子扑朔掉落。
“师父!!”商唯在远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曲成溪强撑着看向他,动了动嘴唇。
那唇形分明是“别回头”。
商唯哭都哭不出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如果他能自由操纵天境的灵力,他就可以带着曲成溪一块逃离,而不是让曲成溪再一次为了他而被留在这地狱中。
“师父,等我。”树影晃动追兵又要追来,商唯泪眼婆娑把嘴唇都咬破,终于转身冲进了密林里。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沈钦就像一只暴怒的巨兽掐着曲成溪的咽喉,月色下曲成溪额头上早已被冷汗浸湿,冷冷咬牙看着他。
那目光深深刺痛了沈钦,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曲成溪,曲成溪想要什么都满足,可无论他多讨好曲成溪,弥补到什么地步,曲成溪看他依旧像是看垃圾一样。
“曲漾!”沈钦咆哮。
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几乎习惯把自己阴暗的狂躁很好的隐藏起来,但是现在他再也受不了了,他的指尖深深掐入曲成溪纤细白皙的脖颈,眼底几乎爆出血丝来:“我到底有哪点不如萧璋!你说啊!”
曲成溪的呼吸被夺走,讽刺的笑声却还是从颤抖的喘息中溢出来:“你哪里都不如他……”
“你阴暗、狠毒……你就像一只到处宣誓领地和所有物的公狗……可悲又可笑……”
那一瞬间沈钦眼前发黑,他知道曲成溪讨厌他,这么清晰地说出对自己的厌恶还是第一次。
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
他忽然很想笑,但鼻子却很酸,等到反应过来眼里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曲成溪的脸。
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曲成溪懒洋洋的靠在他的窗前冲他笑,说喜欢他,妩媚地撩开胸前的衣襟勾引他,说胸口闷得慌要揉揉。
他甚至还记得曲成溪无数次豁出命去救他,在所有人都抛弃他的时候站在他身后,让所有反抗他的人都臣服于他脚下。
那时的曲成溪是深爱他的,虽然沈钦知道那只是曲成溪被抹去记忆的大脑中,残存的对萧璋的情感投射在了他身上而已,但他却依旧贪婪地享用着、利用着,坐享其成。
而如今那镜花水月轰然破碎,迷雾散尽,曲成溪终于看清了他本来的面目,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死也不愿意再回来。
原来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我。沈钦想。
可是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确实可悲又可笑,但是又怎么样呢。他现在还是在我手里,属于我一个人。沈钦眼神骤暗,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唔!”曲成溪刚呼吸到一口空气又被沈钦夺走,沈钦抓着曲成溪的头发把他用力按向自己,另一只手搂住他不盈一握的腰向怀中狠狠一揽。
那炙热的唇舌带着绝望的狠戾和他的交织在一起,不像是在亲吻倒像是掠夺和占领,仿佛要把曲成溪吞吃入腹一样疯狂。
曲成溪剧烈挣扎起来,那抗拒的动作更加刺激到了沈钦,他越发暴躁起来,几乎要把曲成溪的嘴唇咬出血。他就不信了,自己付出什么多曲成溪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沈钦真是气到极点了,甚至忘了曲成溪再怎么虚弱毕竟也是天境,被逼急了根本不会任他欺负。
下一秒风声呼啸,“咚!”的一声!
曲成溪狠狠挥起带着灵力的一拳揍在了他脸上。
那真是毫不留情的一拳,坚硬的手骨重重撞击上面部柔软的皮肉,沈钦的顿时脸被打得歪向一旁。
“你闹够了没有!”曲成溪狼狈地抹掉嘴角的水渍,声音都因为愤怒而发颤。
口腔被牙齿刺破传来腥甜的味道,沈钦抹了一把嘴角,看到那抹鲜红的一瞬间仿佛被点燃了某种嗜血的讯号。
暗色的灵气铺天盖地地从周身暴起,理智全部被愤怒和对萧璋的嫉妒燃烧殆尽,沈钦抬起一片血红的双眼,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啪!
催动多年前他和沈为霖一起放在曲成溪腹中的蛊虫,只需要这么小一个动作。
几乎是瞬间,曲成溪猛地捂住了肚子弯下了腰:“呃!”
那是无法描述的剧痛,仿佛肠脏瞬间被从内部捅入了无数细小的刀片,然后用力的在血肉中拧绞起来。
曲成溪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滚落,疼得叫都叫不出来,左手五指拼命的抓住腹部的衣物,用尽浑身力气按入腹中。
那一刻沈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丧失的控制权重新回到手中,他上前捏住曲成溪苍白的脸,缓缓抬起来:“是不是我这些日子太纵容你了,阿漾。”
方才还倔强的美人此时已经毫无反抗之力,曲成溪的眉眼间全是痛色,脸色比雪还白,死死按着腹部剧烈的颤抖着,那种脆弱的美感真是惊心动魄,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安心,沈钦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抚摸着一朵鲜花似的抚摸着曲成溪柔软白皙的脸,感受着那脆弱娇贵的生命在指尖流转。
这是我的,沈钦想,只要我想,轻而易举就能捏碎,哪怕毁掉,也不会让别人摘了去。
“肚子很疼吗?”沈钦温柔地说,“给我服个软,我就让蛊虫停下。”
曲成溪被他掐着脸被迫半仰着头,绝美的容颜在月色下宛若美得让人心悸,汗水顺着他的颊侧一路滑落,那紧绷的喉结颤抖着,修长的脖颈在月色下反射着淋漓的水光,死死按着腹部的手背上青筋几乎透过白皙的皮肤绷出来。
“有本事……你就让我疼死……”
方才的安心感被猛然打破。沈钦眸中暗色升腾,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这蛊虫带来的疼痛常人根本难以忍受,他本想着在这样的惩罚下曲成溪必然扛不住求饶,却没想到曲成溪比想象的要更强硬。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低头呢!
沈钦只觉得血液在胸口翻涌,烦躁感升腾而起,我那么喜欢你,你却偏偏要和我对着干才开心吗?
“那就如你所愿。”
下一秒,响指声再次响起。
“啊!”曲成溪痛的叫了出来,两只手一起猛地按进了小腹里,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大腿上。
“是该给你点教训了。”沈钦按住他颤抖的脊背,那对漂亮的蝴蝶骨因为用力而突起,几乎有些硌手,“服输了没?以后你乖乖听话,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这惩罚应该够了,虽然出了气很爽,但沈钦看着曲成溪疼得发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他正要让蛊虫停下来,却忽的感觉下方的曲成溪猛地呛咳了一下。
那声咳几乎是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来的,沈钦只觉得掌心下清瘦的身躯猛地一震,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紧接着曲成溪一口血喷了出来。
噗!——
那口血是鲜红的,吐出来瞬间染红了面前的整片树干,沈钦整个人都傻了,曲成溪下意识抬起手颤抖着想要去擦,然而刚一动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双手直接撑在了地上,然后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阿漾!!”沈钦这一声几乎声嘶力竭,扑过去接住曲成溪,只见他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眉眼中显示着巨大的痛苦,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外吐血。
沈钦魂飞魄散,那蛊虫只会让人疼,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怎么会吐血吐成这样!
“阿漾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鲜血染红了曲成溪淡紫色的衣衫,他剧烈地喘息着,抬起被冷汗浸透的睫毛看向沈钦,那一刻沈钦的心脏都停了,他从曲成溪的眼底看出了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曲成溪的长发随风向后飘荡,胸口的起伏越发微弱,脸上逐渐呈现出灰白的颜色,月光落在他眼底,光晕仿佛化开一样散去。
“沈钦……这是你第三次害死我了……”曲成溪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靠在沈钦怀里,声音比风还要轻,“放过我吧,我真的累了……”
沈钦手抖得几乎抱不住他,他终于想了起来,曲成溪本就在毒药即将发作的当口,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肠胃原本就脆弱得像是纸糊的,这个时候用蛊虫去啃噬,他怎么经受得住!
“阿漾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沈钦的眼泪打湿了眼眶,紧紧抱着曲成溪声嘶力竭地四下咆哮,“快来人!找郎中!!”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场景有多么的似曾相识,上一次曲成溪在他怀里咽下毒药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慌得肝胆俱裂。
似乎只有真正的失去,才会让他醒悟和后悔。
“来人!!——”
然而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无法弥补,曲成溪又呛出一口血,他已经连歪头的力气都没有,血泼洒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溅落在沈钦的手背上,那温度热得烫手,可他的身体却一点点冰凉了下去。
“阿漾!阿漾你听我说!”沈钦的泪水滚落,几乎语无伦次,抱着曲成溪贴紧他的脸,“如果你这次撑下去,我保证放你走!无论你去哪我都不管!……我,我放你去找萧璋!我不拦你!”
曲成溪轻轻笑了一声:“可是……我已经不信你了……”
视线缓缓转向南方,这一刻曲成溪仿佛听不见沈钦的嘶吼,只是看着那个方向,似乎在眷恋和遗憾着什么。
他的嘴唇动了动,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混合在鲜血里,晶莹的月光在他放大的瞳孔里一点点化开,仿佛散落的星辰,然后伴随着静止的心跳,归为黑暗。
“阿漾!!——”
与此同时,炎阕宫。
“怎么还不回来。”崔铭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头上恨不得长了草,“明禅去了有半个时辰了吧?就算池清是根扎在地里的萝卜,他也该挖出来了。”
萧璋笑出了声,正想要附和句什么,心脏却忽的猛然一颤。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骤然一空,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下意识转头,视线越过玄窗看向燕北的方向。
“怎么了?”崔铭奇怪地跟着他看向窗外,“外面有什么?”
萧璋久久不能答话,月色如练将柔和的光晕洒在他眼底,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忽然……有点难过。”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9章 渗水
炎阕宫深处,山洞牢狱。
比起金碧辉煌的炎阕宫大厅,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连色调都是幽蓝的冷色,洞口的守卫恭敬地向明禅行礼,明禅点点头正要进去,脚步却顿住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每天都来看池清,但是得到的回应无非两种:漠视和针锋相对,曾经那个毫无保留地喜欢他,对他笑、整日粘着他的池清好像一去不复返,吵到激烈处池清甚至会和他动手。
明禅每来一次都要被深深刺痛一次,当他意识到池清真的是讨厌自己,便只让人送东西过来了,自己不常来了。
距离上次来,已经是上周的事了,明禅呼出一口气。
这次借着萧璋来探望的由头,总算能再见一见他了。
“今天他吃饭了吗?”明禅低声守卫。
“回少主,和昨天一样,池清少爷只吃了早饭。”
明禅沉默了一下:“把午饭里的清炒虾仁换成糖醋小排,晚饭里的汤换成西湖牛肉羹,他更喜欢吃这两种。”
“是,这就吩咐下去。”
明禅点点头,沿着山洞甬道向内走去。
滴答,滴答。
山体缝隙中有水渗出来,在明禅走过的时候,滴落在他的领口上。
明禅皱了皱眉,心说得让人来修修这洞了,潮气这么大,就算是水系也容易受寒。
走到尽头绕过从甬道踏出去,洞内豁然开朗,明禅一眼就看到池清坐在当中的白玉练功床上,闭着眼睛。
灵气在池清周身缓缓浮动,像是无形的水流,头顶的月光投射下来,在经过灵气的时候被折射出奇幻的色彩,又反射到他的脸上。
他并没有察觉到明禅来了,乌黑的睫毛仿佛羽扇般低垂着,长发在空中无风自动,一袭水蓝色长衫衬得皮肤干净白皙,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
明禅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个状态下的池清了。
池清看上去已经入了定,周身的灵力似乎比之前强大了许多,或许是自己送来的练功床起了效果,那毕竟是最有利于修行的上好白玉。
明禅放轻脚步无声地走到他近前,缓缓抬起手靠近,池清依旧没有反应,明禅的心跳加速,终于咬了咬牙,轻轻抚摸上了他脸。
掌心传来温热的温度,那一瞬间明禅的灵魂都战栗一下,他已经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靠近过池清,更别提触碰了,心底忽然酸涩得难以忍受,明禅眼眶发红,只恨不的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来找我吧……”
虚空之中池清仿佛置身一片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浓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来找我啊,我等了你好久……”那个从他住进山洞就开始一直在耳边徘徊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清晰,仿佛滑腻地贴在他耳边,在他的耳膜中嗡嗡回响。
“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我帮你修炼了那么久,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我吗?”
池清终于睁开眼,黑暗中他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却忽的看到前方亮起了光——红色的光,红色中隐约还有金色的微光在流转,仿佛流动的星河。
“你到底是谁?”池清只觉得这种颜色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些日子这声音一直在他修炼的时候指点他,那些方法和他之前学到的都不一样,没有体系,甚至描述不出具体的方法,似乎更像是某种开悟的直觉,效果快得惊人。
那声音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池清只看到那红光晃动起来,仿佛跳动的火焰,红光倒映在他眼底幻化出奇异的图案,他下意识朝着那红光走去,直到整个身体都被红色照亮。
“时机已经成熟,不要再犹豫了。”那红光近在咫尺,空灵的笑声在虚空中响起,“我期待与你的见面。到时候,我帮你报仇如何?”
池清不受控制的向着那红光伸出手,下一秒面前的红光忽的暴涨,整个黑暗的虚空瞬间被太阳还炙热的赤红色覆盖,强烈的红光甚至将池清的身子都穿透。
池清发出一声大叫,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在红海中融化,四肢百骸传来剧痛,仿佛无形的根系在血脉中生长,下一秒皮开肉绽,每个毛孔都被撑开,绽放出了一朵朵怒放的花。
“池清!池清!”
山洞中,明禅抓住池清的肩膀用力的晃着。
好好地怎么忽然要走火入魔了!
池清额头上冒着冷汗,嘴里念叨着什么,眉心一枚红印隐隐浮动,周身灵力疯狂暴涨。
“池清醒醒!”
明禅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一旁桌子上的茶杯正要泼他一脸,池清忽的睁眼,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来干什么?”
啪!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池清周身的灵力平息下去,而那语气却像是淬了冰,死死盯着明禅。
哪怕是面对陌生人池清都不会有这样的眼神,那不像是在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倒像是看着仇人……
也对,自己就是他的仇人。明禅心中苦涩,勉强笑了一下:“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池清几乎无法长时间看明禅的眼睛,明明他对明家的恨已经入骨,但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心却像是被刺穿了一样剧痛。
“我需要你虚情假意的关心?”池清冷冷甩开他。
明禅伸手想要按住他的心口:“你刚才差点走火入魔,发生什么了?”
池清猛地打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你还有脸问。”
“阿清,你能不能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说话,”明禅的心都在滴血,“我只是怕你……”
“怕我什么?”池清站起来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襟,“怕我死了?我死了你们明家不是正开心吗!明铎那老家伙估计得放炮仗庆祝吧!”
明禅脸色变了:“池清你过分了!”
过分?你他妈说我过分!你们杀了我全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过分呢!
那一瞬间池清气的血管都几乎炸裂,想都没想抡起一拳狠狠砸向明禅的脸。
然而那可是明禅,明家众多继承人里最优秀的那一个,在养蛊似的教育中胜出的独苗,无论是在智慧还是武力上都在同辈人中顶尖的存在。
只见那拳头即将落到明禅脸上的一瞬间被猛地抓住,池清呼吸一滞,下一秒明禅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紧接着一脚踹在池清膝盖窝里。
池清重心不稳直接向前跪倒,而明禅在他跌倒的瞬间把他猛地掀翻按在了白玉床上。
“你他妈干什么!”池清暴怒地奋力挣扎,抬腿就踹,明禅直接压了上来,攥住他两只手咚的按在了头顶。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屈辱了,池清脸色涨红,气的大骂:“你放开我!明禅他妈就是个混蛋!”
“是你先动手的。”明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上强悍的力道让池清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我一直都是同辈里最优秀的。当然,小时候发育晚另说,那段时间亏得你照顾我才从兄弟姐妹的手底下活下来。但是在那之后,咱俩切磋只要是你赢,其实都是我主动让着你。”
池清气疯了:“你放-屁!”
他挣扎得头发散乱,发簪都掉到了一旁,那衣衫凌乱气得面容发红的样子竟让人有种想要欺负的冲动,明禅的眸色暗了下来。
“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池清看着他咆哮,尾音似乎有些不稳。
明禅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中鼓动,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冲破愧疚的屏障轰然而出,在这种情况下,说得明白些,池清就是他的阶下囚,无论他做什么,池清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自己怎么舍得这么对他。明禅的心跳一点点减缓下来,自己已经欠他太多了。
明禅垂下眸子,抓着池清的手松些:“萧璋来了,要见你。”
“萧前辈?”那一瞬间池清甚至没来得及掩盖住自己的情绪,明禅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想逃吗?
明禅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痛了,他弯下腰靠近池清,低声道:“只是见一面而已,你不要想什么歪招,我也绝对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的。”
池清眼神躲闪,冷冷切了一声。
明禅放开他,直起身来:“已经耽搁得够久了,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池清并不相信明禅会那么轻易的带他去见萧璋,直到明禅下了玉床,冲他伸出手,池清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难道不怕我把明家害死池家全族的事情说出去吗?
池清眸中微光翻涌,忽的从床上跳下来,生怕明禅反悔,直奔甬道口。
明禅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狭长的山洞。
眼看前面就能看到洞口透出来的清冷月光,池清心中一喜,立刻加快脚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只感觉背后风声呼啸,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转头,然而一股大力已然揽住了他的腰,把他用力向后一拽。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毁掉炎阕宫。”明禅决绝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在他身后响起,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
“什么?……唔!”
池清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已经被被明禅反拧双手按在了潮湿的墙上,冰凉的山壁紧挨着面部的皮肤,一下子把池清冰得清醒无比:“明禅!你想干什么!你住手!”
后背一凉,明禅撩开了他后腰的衣衫,池清愤怒大骂,奋力挣扎,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出来,他本能的想要逃跑,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柱上一阵剧痛!
“呃!——”
那一瞬间池清的大脑一片空白,那种剧痛根本无法描述,仿佛脊柱都被洞穿,尖锐的东西直扎进他的骨头缝里,剧烈的疼痛让他痛到浑身痉挛,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对不起。”明禅的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捻着银针的端头,“为了防止你乱说话,我只能用这个法子,阿清你放心,定魂针不会伤到你的身体,只会让你在我的控制下才能开口,忍一忍,等到萧璋走了,我就把针□□。”
池清颤抖地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对视,那一刻明禅看到池清被泪水朦胧的痛苦双眼,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痛得喘不过气来。
那根针仿佛也同时也刺在他身上,明禅从没有那么恨过自己,恨不得给自己身上也扎上千针万针来弥补自己对池清的亏欠。
但是他不能停手,家族兴衰就在他一念间,明禅闭上眼,手指再一用力,终于把银针整个推了进去。
既然已经不可饶恕了,那就错到底吧。
不知过了多久,洞里传来明禅疲惫的声音:“走吧,阿清。”
他扶着池清站起来,继续向着近在咫尺的洞口走去,池清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的后背挺直,清俊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瞳孔空洞,透出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你现在可以说话。”明禅扶着他的腰,只觉得心如刀绞,“等萧璋走了,我来山洞给你赔罪,你想要怎么对我都行,我都随你处置。”
池清看也没看他一眼,更没有说话,仿佛和周围的一切隔绝,无论明禅再说什么都不会激起他的反应。
“少主。”马车早已等候在外,车夫冲明禅恭敬地低头。
明禅摆了摆手:“先扶阿清上车。”
他本也要跟上去,却又顿了顿,池清恐怕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明禅没有和池清上同一辆马车,而是坐了前一辆。
黑夜深沉,月色如练,一行人马向着炎阕宫大厅的方向驶去。
没有人注意到,后车的车帘被缓缓掀开,车帘下池清看向方才离开的山洞的方向,漆黑的眼底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滴答,滴答。
山洞中顶端的缝隙里,渗水的频率仿佛变得急促了些似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还能抢救一下,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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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巨浪
“哎哟阿清!好久不见,个子都长这么高了!”
“劳烦萧前辈挂念了。”
“哎呀这说的哪里的话,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萧璋揽住池清的肩头,用力地拍了拍笑道:“你明禅哥可宝贝着你呢,都不轻易给别人看,等你的这段时间我都给崔铭讲完了好几个故事了。”
崔铭在一旁点头。
明禅站在一旁抱歉地笑了笑:“都怪我准备不周,下次萧前辈再来拜访,我一定和阿禅早早准备着。”
池清垂眸:“也怪我最近练功出了岔子,身子有点发虚,这才耽误了。”
他的神情平静,语气平缓自然,一身素衣干净整洁,头发也梳得板正光滑,看上去生活得很好的样子,似乎亲族惨案带来的伤痛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去了似的。
“好久不见阿清这脾气怎么文静了许多呢。”萧璋眯起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似笑非笑,忽的上千抓住他的手腕,“我这趟来的不白来,让你萧哥帮你看看。”
明禅的身体立刻不由自主的微微绷紧了。
应该没问题的,定魂针虽然深入脊骨,但是在脉象上不会有任何异常。即便是天境的萧璋,估计也不会看出什么不对。
池清在他的控制下乖巧得像个娃娃,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握下,没有半分偏离的迹象。
滴答。滴答。
距离大炎阕宫大厅没多远的山洞中,水滴速度越来越快,断断续续的滴落声终于变成了连续的水流声。
“倒是瘦了。”萧璋啧啧心疼,握着池清清瘦的腕骨,把两指搭上去。
池清低头看着他,一语不发。
脉象平稳,没有受苛待的痕迹。
只是……
萧璋凝视着池清平静的双眸,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池清不是这种沉默寡言的性子,就算是经历了重大变故,也不该是这种表现。
而且,他似乎隐约感觉到池清的体内有某种不太寻常的灵力波动,似乎完全独立于修行之外,深藏在仙骨里面。
“啧。”萧璋眉头一皱,郑重其事地一揽池清的肩膀,“问题还挺严重,走,咱们去那边坐着,我给你仔细看看。”
明禅眼皮一跳就要拦:“萧前辈!”不能让池清单独和萧璋呆在一起,虽然只要针在就能控制,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哎!明少主!”崔铭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二人中间,动作自然热络,让人没法拒绝,“对了,最近明家在茂州的商贸生意我一直有点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明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萧璋把池清拐到了大厅最远处的椅子上,转身把池清揽在怀中,健硕的肩膀把人整个挡住了。
“阿清。”
将明禅视线挡住的一瞬间,萧璋那云淡风轻的脸上神色瞬间变了,低声抓住池清的肩头:“你在这里过得到底怎么样?明家有没有为难你?”
池清坐在椅子上抬起头,他其实和他母亲池盈长得很像,都有一双灵动的杏眼,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卧蚕就像两个小月牙横在眼底,然而此刻那眼下的弧度却崩得死紧,没有一条纹路,眼眶一点点变成了红色,嘴里却是道:“没有啊萧前辈,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萧璋的心里咯噔一下,眸子沉了下来:“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你如实告诉我当初池家被灭,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
池清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烈火焚烧过境,撕裂回忆的伤疤,熊熊的火光在顷刻间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皮肉烧焦的脆响和尖叫声穿越平澜派主厅的房梁与浓烟一起盘旋而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两家世代交好,明家竟然可以丝毫不顾往日情谊对朋友痛下杀手!为什么所谓的正道第一大门派能干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想要嘶吼,却无从发声,脊椎骨上的针直刺进他的骨缝中,尖锐的剧痛让他痛到发狂。
萧璋眉头一皱,低声抓住池清的肩膀:“阿清!你怎么了?”
池清的额头上渗出晶莹的汗珠,眸色中深黑与暗红翻滚而起,一股诡异的灵力波动从他周身轰然涌出,萧璋一把抓住他的脉搏,只感觉到掌心下雄厚的灵力几乎要破体而出!
哗啦……哗啦……
山洞中渗水的地方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持续不断的水流声终于引起了洞口看守的注意。
“什么声音?怎么听着跟下雨似的。”
“该不会水管又漏了吧,早就说这管子该修了,整个炎阕宫的用水都从这座山里走,水管不结实怎么行。”
“阿清?”相隔十几米的明禅敏锐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定魂针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池清了,池清身上好像忽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灵力。
“哎明少主,我还没说完呢!”崔铭还想找借口拦,明禅礼节也不顾了,猛地推开他冲向池清。
池清双目血红,看向明禅奔来的方向。
“你们根本就不懂。”池清咬牙低声喃喃,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挣扎着挤出来的。
萧璋神色微变。
“这世上还有谁闻过自己的母亲被烧焦的味道。”池清冷笑起来,笑声里尖锐的暴怒和冰冷瞬间刺破喉咙冲出来,“你们谁知道以后自己每一个生日都是母亲的忌日是种什么感受!”
萧璋的瞳孔瞬间紧缩成了一个点!
“看吧,果然在漏水。”两个看守站在洞中甬道内,无语地双手叉腰。
面前是几乎变成小瀑布的水流,不止一处,往里看去,几乎每隔几米都有水再往下流,下方的积水几乎已经漫过脚踝。
其中一个看守烦躁地摆摆手:“走吧,赶紧通知人来修,要不然一会儿池家小子回来了没法和少主交代。”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忽然在山洞里一连串的响起,下一秒山石轰然崩裂,巨大的水流轰然而出!
“啊!!——”
轰!——
炎阕宫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地剧烈的震颤,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又仿佛从天边而来。
池清后背上的银针“嘭”地从血肉里弹射而出,深深扎进了后方的梁柱里,下一秒他腾空而起,狂风将他的衣衫向后卷起,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强大灵力甚至让萧璋都后退了一步。
“池清!”明禅嘶吼着仰头目眦尽裂。
完了。
那一刻明禅不知道自己是更怕什么,是更怕秘密泄露,还是会失去池清,他有种感觉池清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刚才他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灵力甚至超过了气境。
明禅想,我困不住他了。
“你们明家到底干了什么!”萧璋猛地抓住明禅的手腕,他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和明禅说过话,但是此时强烈的压迫感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他脸上柔和的笑容一扫而空,手臂的肌肉线条绷起,取而代之的是强悍的暴怒,“说啊!池清的后背上为什么会插定魂针!他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明禅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得干净:“我……”
竟然是真的。
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萧璋不可置信地松开了他:“我早就知道平澜派被灭门有蹊跷,肯定和明铎有关,却没想到你竟然也为虎作伥。”
远处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掺杂着炎阕宫中人们刺耳的奔逃尖叫。
崔铭扑到窗户上向外看,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对萧璋嘶吼道:“萧璋!是浪!”
洪水冲破远处的山体轰然而出,经山体而下,层层巨浪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席卷明家宅院,将奔逃的明家人全部卷入水底,然后直扑向大厅。
池清漂浮在空中,血红的双眼凝视着下方的明禅,在越来越近的水声中缓缓开口:“炎阕宫欠我的,我会让你们千倍百倍来还。”
下一秒,滔天巨浪从他背后轰然而起,几乎盖住了月色,然后直接撞破了炎阕宫大厅的围墙!洪流裹挟着巨石扑朔而下,向着明禅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崔铭震惊地嘶吼:“他从哪来的这么大灵力!”
哗啦!!——
巨浪撞烂的围墙碎石头每个都有百斤重,与浪的势头加起来得有几吨!砸到头上想都不用想,一下就能把人脑浆砸出来。
萧璋和崔铭立刻腾空而起,然而明禅却没有躲,他就像是呆住了一样凝视着高空中的池清,嘴唇颤抖着。
那一刻两个人的目光穿过掉落的碎石洪流对视上,池清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猩红的眼底似乎有水光不受控制地溢出,然而下一秒被他狠狠咬牙咽了下去。
巨石狂浪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明禅的头顶落了下来。
明禅缓缓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他的腰被人猛地一揽,强大到让他心悸的灵力从他身旁横扫而出!
“你他妈在没给我解释清楚之前别想逃避!”萧璋怒吼。
轰!——
灵力罩一萧璋的右手为圆心在刹那间展开,巨浪碎石与之相撞的瞬间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萧璋眉骨下压,深邃的眼窝下一双眼睛锐利如刀锋,猛地向上一抬手,几吨重的巨浪“哗啦!”一声被他掀起,碎石噼里啪啦地从两侧掉落下来。
水流拍打着炎阕宫大厅的废墟,缓缓退了下去。
放眼望去炎阕宫人仰马翻,所有人都变成了落汤鸡,被冲毁的房屋不少,后续估计要花大价钱修缮,但是刚才被卷入水中的人却似乎都没有生命危险。
崔铭踩着碎石跑过来:“池清呢?”
萧璋摇了摇头:“不见了。”
在他挡住巨浪的一瞬间,池清就借着浪花的掩护消失了。
池清造出这么大的阵仗其实并不是为了一举歼灭炎阕宫,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即便是灵力提高了,也只是气境,更何况还有萧璋在。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逃走而已,估计是早已做好了准备,正好利用了今天这个时机。
萧璋望向漆黑的夜色,眉头一点点拧紧。
池清方才所作所为印证了他的一切猜测,平澜派灭门与明家有直接关系,池清这段日子应该是一直被关在炎阕宫里,防止他跑出去乱出话。
可就算是池清在被关押的这几个月里进步飞快,也绝对不可能从地境三层突飞猛进六七个层级直接到气境,他刚才掀起巨浪的灵力到底是从哪来的?
难道有人在帮他?
那他之后又会去哪呢?
夜晚的江南月朗星稀,远处朝云山上庆功宴的灯火喧嚣好像终于停了下来,应该也是感受到了炎阕宫这边的震动,明铎很快就会赶回来。
“走吧。”萧璋提起面如死灰的明禅的胳膊,冷然看向他,“你们炎阕宫,欠全天下一个交代。”
***
“再来一批人给他输血!立刻!”
“把藏宝阁里的千年人参拿来!……不!把所有吊命的草药都拿来!快去!”
沈钦撕心裂肺的嗓音仿佛带着血,花月教里所有的人都疯了,没有一个人闲着,无数的奇珍异宝一刻不停地往沈钦房中送,脚步稍微慢点的直接被沈钦削掉了脑袋。
那一晚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晚,直到第二天正午,往屋里送东西的频率才稍稍降了下来。
最后出来的小厮小声告诉众人,屋里的人的本来已经半只脚踏进黄泉路上,心跳都停了,又被沈钦生生拽了回来。
那摇摇欲坠的命,总算是被吊住了。
“屋里的是谁?”又有不明所以的下人好奇地问,“是最近教主宠幸的那个男宠吗?”
“哪是什么男宠!”一直在沈钦身边服侍的知内情的小厮终于忍不住说到,“那是副教主,一直都是副教主。”
“什么!副教主还活着!?”
这一次,花月教副教主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极短的时间就传遍了大江南北,一时间激起了不小的风波,人心惶惶。
然而没过多久那风波又淡了下去,因为没有人真正见到过活着的曲成溪,这消息像是毫无根源地冒出来,又毫无根据地随风而散了。
人们纷纷失去了兴趣,明白了八成又是哪里不靠谱的人随口造出来的谣言罢了。
曲成溪已经死了快一年,怎么会忽然又复活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对炎阕宫的审判。据说池家灭门并非之前传言的那样与魔教有关,而是炎阕宫为了抢占正道第一的名头对昔日的旧友痛下杀手。
正道对此事展开了史无前例的调查,多次召开正道大会对明家进行审判,然而明家主明铎巧舌如簧,每次都能为自己辩驳,而正道大会似乎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当时的情景真的是明家居心不良。
这件事一拖再拖,眼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进入了秋天,却依旧没有个结果。
燕北。
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静谧的空间格外清晰,金丝黑锦缎衣摆随着前进的步履向后飘起,掠过珍宝架上无数的珍宝,径直走到最尽头。
大门两边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了沈钦温润俊美的脸,他抬手按住门边的一块空缺,沉闷的移动声顿时响起,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了藏宝阁的最里间的样子。
那里面只摆放着一张玉台,玉台上有一个黄金做的圆环架子,圆环上一共有五个空缺,其中有两个已经被填满——那是两瓣星河血梅,正在当中散发着妖艳的红光,脉络上的金色碎闪仿佛流转的银河。
沈钦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轻轻抖了抖,又一枚星河雪梅花瓣落在他手心,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片放到了圆盘上的第三个位置。
“雪山之巅,秦淮楼,乱葬坑。”沈钦轻轻抚摸过那黄金圆架,动作堪称虔诚,“还差两片,就能凑齐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转眼间,阿漾的寿命只剩下四年整了。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沈钦离开藏宝阁,走向自己的寝宫。
已经入了秋,寝宫院子里的槐树叶子都变成了黄色,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沈钦在经过树下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从阿漾的窗户向外看,应该正好能看到这棵树吧。
沈钦呼出一口气,一抬手,满树的枯叶刹那间在灵力的吹拂下恢复成了翠绿的样子,在阳光下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教主。”“教主。”寝宫里,路过的下人们低头问好。
穿过长长的走廊,沈钦终于来到了寝宫的主屋,他轻轻推开门,见曲成溪正躺在窗边的榻上。
曲成溪睡着了,身上随意的披着一张绒毯子,头微微侧着,长发顺着颈侧滑落在胸前,浓密的睫毛仿佛羽扇一样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搭在小腹上的清瘦手指虚握着一本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有种柔和缱绻的感觉。
大抵又是看书的时候睡着了。
如果有人能看到沈钦此时的样子,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无比的温柔中带着浓重的心疼。
曲成溪的身子非常虚弱,他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他清醒的度过一整天,往往是清醒几个时辰就要睡过去。
沈钦在他旁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抽走他手里的书,扫了一眼名字,大概是某侠客的游记。
他沉默地看了那书名一会儿,放到了一旁,轻轻握住毯子的边缘向上,想要帮他盖得严实些,却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气息的波动,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刚醒来、略有些迷离的乌黑双眸。
“……萧无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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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失忆认错人的狗血情节不用担心!小曲真的只是睡迷糊了一瞬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