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面
“他是我的。”
曲成溪喘息着抬头看向萧璋,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萧璋紧绷得下巴。
一时间无人说话,正道门派足足几百号人大眼瞪小眼,竟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什……什么叫是你的!”半晌才有人不太有底气的叫了一声,“曲成溪是正道的公敌,虽说是萧掌门号召我们来的,但是抓捕曲成溪我们都出了力,你总不能一个人把功劳全占了啊。”
“就是啊!”一些小门派的也跟着叫起来。
“虽然萧掌门是正道公认的头把交椅,但制裁魔头人人有份。”“总不能这么霸道吧……”
萧璋的视线扫过众人:“你们想要他,不就是想得到他的灵力吗。”
仿佛平地惊雷炸响,谁也没有想到萧璋竟然直接说了出来,最开始叫嚣的镜庭派掌门脸色涨红咆哮道:“萧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正道门派,怎么会有这种肮脏的想法!”
“又不只你一人和曲成溪有血海深仇!我们每个门派都有人死在他手下!”
“是啊!当初花月教疯狂扩张,有哪家的领地没被血洗过?”
曲成溪心说当初正道扩张的时候互相残杀暗中捅刀子的事情也不少,除了天源派是真的被自己整门灭掉,其他的算下来魔教杀的正道可能还真不算多。
萧璋:“那你们早干嘛去了?以前怎么没见你们提过复仇?”
刚才张嘴的几个门派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我们……”
“天境的灵力全天下都没有几个,如今曲成溪重伤被俘,这样的好事百年难遇,借着机会把他的仙骨取出来吸收到自己身上,你们打的难道不是这样的算盘?”萧璋毫不留情面。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萧璋疯了。
萧璋自从当了掌门后和其他正道门派之间从来都关系融洽,起码在表面上一直是,大家捧着萧璋为尊,萧璋对哪个门派都是亲热有关爱,组织大家抗击魔教,一起进步,整个正道一团和气,仿佛千百年来此消彼长的竞争氛围和裂痕从未存在过。
大家甚至一个时辰前还好好的,而现在,萧璋竟把那融洽的假象直接撕破在众目睽睽之下,只为了得到曲成溪。
四周一片“怎会如此”“才不是呢”的愤怒声响起。
曲成溪微微喘息着抬眼,原来这些正道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实际上暗潮涌动,各都藏着各自的心思,裂痕早就存在,只是被暂时掩埋了而已。
曲成溪冷汗淋漓地冲着萧璋低声笑道:“想不到萧掌门这么为我说话,我真是好感动……唔!”
萧璋握着剑柄顶在了他的小腹上,冰冷道:“再废话,我就让你的肠子断成八截。”
腹中本就剧痛,根本经不住一点重力,曲成溪被这么一顶闷哼一声,差点双膝一软跪下去,却只觉得手臂的力道一松,萧璋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把他狠狠拽向自己。
曲成溪站也站不住,倒也倒不下去,整个人几乎被霸道挟持着紧贴在了萧璋身上。
韩杨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诸位别伤了和气,萧掌门只是想要更妥善处理,毕竟……毕竟当初朝云派毁在魔教手里,萧掌门想要曲成溪的优先处置权,也是应该的。”
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你当然向着萧璋说话,说不准你什么时候就嫁到萧家去了。”
曲成溪强忍着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明铎一身锦衣不知道几天没洗,袖口都是黑的,整个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盯着萧璋的眼底透着阴森的暗光。
这家伙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原来不是最注重形象的吗。看来是池清逃走之后明家果然落魄了。
不过看他这样子,竟是记恨起了萧璋?
……等等,谁要嫁给萧璋?!
“明掌门这话说的……”韩杨苦笑摇头,却没有解释或者否认什么,人群中响起一片低语,他这样更是坐实了两家联姻的传言。
垣理寺的方丈上前一步:“但今日本是萧掌门召集我们来捉拿魔教副教主,如今捉到了,直接把人带走,丝毫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岂非不太妥当?”
立刻有人接茬:“敢情让我们来就是当苦力的。”
“萧掌门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就是!”
“我要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事情,”萧璋搂着曲成溪腰的手微微收紧,沉声道:“如果并非我所想看到的结果,你们对他要杀要剐,要提取他的灵力我都不管。”
明铎冷哼:“你要确认什么就在这确认,何必要带回去藏着掖着?”
明铎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璋和曲成溪身上,人人都想得到曲成溪,但是没有人敢真正和萧璋动手,可猜疑的视线却仿佛一道道利箭刺了过来。
这个时候如果坚持要把曲成溪带走,那就承认了心中有鬼。
萧璋眼底波澜翻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下一秒他忽的深吸一口气,抬手伸向了曲成溪脸上的面具。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小声惊呼:“他想看曲成溪的脸!”
萧璋脸上神色不变,但是离得近的人却能看到他的手指竟然在轻微颤动。
曲成溪忽的笑起来,他仰起头,虽然看不见面容,却依旧艳丽得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某种暧昧至极的妖邪诱惑:“萧掌门难道是想先看看我长得好不好看,再决定要不要和我睡吗?”
萧璋额角抽搐:“闭嘴!”
曲成溪的薄唇虚弱勾起:“先提醒你,我长得美若天仙,你见到我一定会心软的。”
萧璋的心里一阵说不清来源的慌乱,狠狠咬牙定住心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下一瞬他抓住曲成溪面具的边缘,猛地掀开!
阳光从地线上升起,明艳的阳光洒在了曲成溪的脸上,那是一张美艳绝伦的脸,神州大地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张如此美貌的脸,萧璋的心跳都停止,眼睛睁大到了极点——那是屈漾的脸。
“是你……是你!”萧璋浑身剧颤,手中的面具掉到了地上,“……阿漾!……”
曲成溪绝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轻声说:“我说了,你看到我一定会心软的。”
身后有人大呼:“他俩认识!”
“萧璋要放他走!”
也不知道是喊的这一嗓子毫无根据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正道众人哪里肯放曲成溪离开,刀枪剑戟刷拉拉抽出来就要扑向曲成溪。
“魔头休走!”“拿命来!!”
曲成溪忽的勾起了嘴角。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回头,只见发出尖叫的青莲派门生自脚底升起一团黑气,迅速顺着皮肤飞快向上爬去,在那人头顶绽开了一朵阴气浓重诡异的花,然后那人立刻抽搐着倒了下去,口吐白沫。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尖叫响起,人群中接二连三有人倒下。
韩杨瞳孔骤缩扑了过去:“是食脑花!”
“你们最好快点给中招的人渡入灵力,”冲天的邪气从地底轰然而起,无数的黑气扑向在场的众人,曲成溪什么都没做,只有鬼魅般的笑声响彻整个空地,“要不然再过一会儿他们的脑子就要被吸干了。”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奔跑起来,“徒儿!”“哥哥!”地惊叫成一片,不断的有人扑上去给中招的人输入灵力,又不断的有新的人中招,方才各大家族共同撑起灵力网的场景失去了支持终于溃散,整个场面混乱成一团。
没有人能控制这种天生邪气的花,只有曲成溪可以。
原来刚才他看上去重伤失去了战斗力,实际上却在暗中蓄力!
“屈漾!!”萧璋目眦尽裂于言′,猛地将曲成溪按在了地上,“停手!!”
曲成溪任由他扑倒,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地,宽大的衣衫凌乱地散开,露出白玉一样的锁骨和胸口,他看着萧璋浅浅笑起来:“你亲我一下,我就停手啊。”
“为什么!!”萧璋额角青筋暴起狂吼,眼眶一片通红的血丝,死死抓住曲成溪的肩膀,吼到尾音几乎要落下泪来,“为什么偏偏是你……”
害死父母的凶手,害得门派衰落的真凶,正道的夙敌,怎么会和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是同一个人。
这么多年的痛苦折磨,到头来竟是一场闹剧似的真相。
以前和屈漾的一切美好难道都是假的?他和自己相拥而眠的时候会不会嘲笑自己怎么这么蠢,和仇人睡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父母死去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刺目猩红的血液掀起滔天的恨意,萧璋想要狂吼,想要发泄,理智的最后一丝细线被痛苦和愤怒灼烧殆尽,他一把掐住了曲成溪纤细的脖颈:“你为什么骗我!!”
曲成溪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呛咳,猛地抓住了萧璋的手,然而下一秒,萧璋睁大了眼睛,只见曲成溪的脸忽然扭曲,仿佛皮肤下有什么在沸腾一样,转瞬间五官撕扯变化,竟然变成了崔铭的脸,咳嗽着道:“掌门轻点,掐死我了……”
萧璋就像是被烫了似的松手,紧接着崔铭的脸又变成了沈钦:“还以为正道多坚不可摧,现在看来不过也是外强中干罢了。”
下一瞬沈钦的脸又变成了韩杨:“你想娶我吗?”
那张脸不断得变成各种萧璋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最后化作了萧璋自己的脸,冲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觉得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
萧璋大叫一声提剑便刺,呼啸的剑锋将曲成溪穿胸而过,然而下一秒却发现剑尖刺破的只是一层外衣,真正的曲成溪早已到了数丈之外。
一片混乱之中所有人都忙着和邪花相斗,曲成溪隔着人海与萧璋遥遥相望,跨出了灵力网的攻击范围。
最后的最后他已经又化作了屈漾的脸,萧璋看清楚了他似笑非笑的口型:“后会有期,萧掌门。”
“曲成溪!!”萧璋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却被一被花缠住的人拦住求救,他砍掉那人头顶的花,推开挡路的混乱人群直扑过来,却发现方才曲成溪站过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一缕暗香。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马甲掉了,我又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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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放弃
正道仙家折腾了一上午,非但没有抓住曲成溪,反倒是自家门生被食脑花在头顶上开个遍,各个憋屈地要命。
不过好在并没有人员死伤,那看似可怕的食脑花当真如曲成溪所说,渡入点灵力进去就退了,魔头这次似乎真的并不想要他们性命,只是想逃走罢了,否则只要他把食脑花变成食魂花,那今日恐怕又是一场记入史册的惨烈挫败。
有人分析,定是那魔头先被正道的灵力网重伤,才没能用得了食魂花,仙门百家如此想着,各自心里平衡了不少,终于各自散去。
明铎也带着随从往炎阙宫回。
从前他出门身后必然至少有二三十号人前呼后拥,少则也有十几,如今只剩下几个亲戚跟着。
回去的路上免不了和其他正道仙家同路,人家看到他们,不是装作没看到,就是带着各自的门生赶快走远,生怕沾染上明家的恶名。
明铎的大儿子明燃愤怒地暗暗呸了一声:“以前恨不得都趴在明家的脚后跟上舔,如今倒知道躲了。”
明铎脸色发青,一语不发,脚步加快了些。
忽的一辆车从他们面前趾高气扬地驶过,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径直冲了过去,要不是明铎即使刹车差点撞上去。
“看不看路啊!”明铎人高马大的二儿子明氅怒吼道。
马车停下,车帘被掀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露出一张带着金冠的中年人笑脸看向明铎:“哟,这不是明家主吗?”
那明晃晃的黄金头饰和马车上的火焰纹刺痛了明铎的眼睛,明铎嘴角抽搐,似乎想要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丹阳派换了新家徽?”
“哦,你说这个。”丹阳派掌门看看自己车上的旗子笑起来,“之前那个太小气了,看着不好看,就都给换了,明家主看看我们这新家徽还好看吗?”
明铎身后的明家人目眦尽裂,火焰纹向来是明家的家徽,哪里轮得到丹阳这种明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用,他们分明就是把明家的家徽改了几笔当成了自己的!
“简直岂有此理!”明铎的三弟怒火喷张提剑就要冲上去,丹阳派掌门笑眯眯的眼睛忽的一冷,“怎么,明家想要动手?”
几乎是瞬间,街上方才还平静地各自散去的正道众门派忽的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幽幽投过来,明家人只觉得寒意丝丝缕缕爬上脊背,那些凝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冰冷得毫无温度,带着唾弃和愤恨,似乎早就在压抑着什么。
明铎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
情绪积累到了危险的临界点时,只需要一个由头,便会彻底爆发。
当年虽然明家侥幸以没有证据为由躲过了制裁,但是在萧璋三番五次地追查下,几乎所有正道都从心底确认了,池家灭门就是明家故意为之。
明铎知道,如果接下来他们有任何异动,周围的人会立刻冲上来将未行使的正义行使下去。
“我们走。”明铎的声音有些沙哑,拦住三弟拽回了身边,带着几人从小路走了。
会不会,每一次相聚,都只是为了再一次离别。
曲成溪强撑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从灵力网那里出来,他就一直魂不守舍。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似的疼,甚至比腹中的绞痛更重。
刚才应该算是圆回来了吧……
曲成溪扶住一棵树喘息着闭上了眼睛,在萧璋揭开他面具的那一刻,他其实犹豫了,他想要看看如果萧璋知道他就是屈漾,会是什么反应。
我在奢望什么,他想。
我在抱着惶恐又可笑的希望,想要萧璋会因为过往的恩爱,而对我下不去手。
可是自己是害死他全家的凶手啊!
当萧璋的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一刻,曲成溪才从梦中惊醒,明白了自己的期待是多么的荒唐。
和血海深仇相比,一时的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我真傻。”曲成溪哭笑不得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不该回来找他的。
是自己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就以为萧璋也是,这段孽缘其实从江南相遇就不该被重新拾起来。
那现在呢,难道还要用这条还剩两年的烂命再出现在萧璋面前欺骗他,用伤害他来抚慰自己吗,这样未免太自私了。
曲成溪苦笑:“我是不是应该找条江跳下去算了。”
他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肚子里的疼痛丝丝缕缕不曾停歇,毒素还没有彻底发作,但这种前期的绞痛却最磨人心志。
曲成溪捂着小腹,眼前虚晃脚步发软,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面前是熟悉的树林。
天灵山的薄雾笼罩着山野,小屋静静伫立着,房前房后种满了新鲜的花。
自己竟然又走回这里了。
曲成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萧璋今夜定是不会来的,他肯定正在争分夺秒的和门派里的参谋一起思索对付“曲成溪”的对策。
不过,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曲成溪深吸一口气,按着腹部推开了小院的篱笆走了进去,来到那间他再熟悉不过的主屋,一头栽到在了带着萧璋气息的床上。
疼痛逐渐将疲惫的意识吞没,曲成溪额头上冷汗淋漓,双手环抱住腹部,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与此同时,炎阙宫。
“你说什么!”明铎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眼中血丝崩裂,一把抓住郎中的领口声嘶力竭道,“你说我儿子怎么了!!”
床上,重伤的明禅脸色苍白如纸,毫无意识,身上的灵力几乎趋近于零。
明铎一回家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明禅浑身是血,和他一起出去的明家门生也都身负重伤。
郎中汗如雨下:“家……家主,明少主的仙骨被毁,几乎已经碎成渣了,灵力怕是……怕是回不来了。”
明铎如遭雷击,手抖得不成样子,许久,他松开郎中,踉跄地跌坐到了明禅的床边,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郎中:“家主,伤成这样,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你们走吧。”明铎丢下一句,不顾身后郎中的磕头和明家其他子嗣的试图安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明禅的房间。
完了,一切都完了。
明铎一路冲上炎阙山主峰,站在峰顶呼啸的风中,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明禅一人身上,那是他养蛊一样养出来的明家最优秀的后代,就指望着他带着明家东山再起,如今明禅的灵力却没有了!
怎会如此!本不该这样的!
明家本该在灭了池家以后一路冲上顶峰的!怎么会堕落到如今地步!
明铎疯狂地咒骂起来,先是痛骂池清,骂平澜派,把死掉的人全部再诅咒一遍,最后骂到了萧璋。
“都是因为你!多管闲事!!”明铎头发散乱状若疯魔,对萧璋的恨甚至超过了对池清的恨,“对!就是因为你!!”
明铎理顺了一切。
“明家灭池之后本该是正道的第一大门派!是你非要刨根究底!是你非要掺和进来!害的明家被正道所有人孤立,家族势力一落千丈!!你一定是故意的!萧璋!!!如果没有你,我们明家绝不是这样!!!”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温润的笑声:“你真的那么恨他吗?”
明铎猛地回头,浑身紧绷,震惊的看到来的人竟是沈钦!
明铎抓住腰间佩剑:“你怎么进来的!”
没有人知道沈钦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后方的山石上,山风吹起他玄色的衣摆,他俊美的容颜笑容温和,却给人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回答我的问题。”
上一次明铎见到沈钦还是和他交易池家那朵星河雪梅的时候,沈钦身上的压迫感甚至比那时候更强烈,明铎浑身剧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恨。”
“我恨不得把他剁成肉泥喂狗!!恨不得把他烧成灰!!”明铎崩溃到极致竟然狂笑起来,“怎么?你也想踩我一脚?向正道告发我对萧璋恨之入骨,然后我明家彻底身败名裂?”
沈钦淡淡道:“我对这种无聊的事情没有兴趣,况且,明家已经身败名裂了。”
他说:“我这次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明铎:“什么机会?”
沈钦勾起嘴角:“亲手杀死萧璋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小,争取明天继续,如果明天没有的话后天一定是大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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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真真假假
祥云在朝云山腰间飘过,因为灵力的熏染,温暖的风不停地在山间循环,即便已经是秋天,朝云山依旧是一片绿意盎然,只有主峰萧璋寝殿的四周,枫树染上了依稀的红。
朝云派林叶工都知道,掌门不喜欢假的东西,就连那绿意都不受待见,宁愿要真实的四季轮回。
“郾城、闻县……”崔铭报出一连串的地名,“这些花月教明里暗里驻扎的地方都让人盯着了,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看到曲成溪去到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萧璋点点头,他坐在窗边,初升的明月将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其实他长得七分像母亲,三分像父亲,江南第一美人的五官他几乎完全继承,又完美地融合了父亲的硬朗,所以当他心情好笑眯眯的时候,能迷得无数世家小姐羞红了脸不敢对视,但当他沉下来的时候,那深邃的五官却显得有些冷硬。
崔铭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小声说:“其实你没必要因为没抓到曲成溪而生气,这么多年都没人能碰到他一根手指头,这次虽然他身上有伤,但难抓程度也没小多少,逃掉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我没有在生气。”萧璋说。
崔铭愣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震惊地直起了身子:“你……你该不会真觉得那是屈漾吧?!”
萧璋回过头来看他。
崔铭吸了一口凉气站起来,“你你你”地比划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好的说辞,心一横干脆直说:“那一看就是为了乱你心智诈你的呀!你也看到了他能变成各种人,他变成屈漾只是为了让你心神恍惚,好趁乱逃走罢了!”
萧璋沉默不语。
崔铭扑过来:“萧璋你清醒点!这么浅显的骗术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萧璋不知道怎么和崔铭解释,是那太过熟悉的身姿,那一声脱口而出的“萧无矜”,还是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暗香,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直觉,这种直觉甚至压过了理智的判断。
“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萧璋认真地看向崔铭,“当初传言曲成溪死了的那段时间,正好就是屈漾出现在江南的时间,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那或许就是碰巧呢?每天新出现在江南的人多了,那一时段或许有百八十个新到江南的人呢!只不过你碰巧遇到了屈漾而已,这并不能代表他就是曲成溪啊。”
崔铭哭笑不得:“而且当初曲成溪诈死只是在闭关修行,不想被人打扰,他和沈钦那么好,根本没有理由独自来江南逛青楼,还和你邂逅啊。”
“不。”
崔铭:“??”
“我觉得他和沈钦的关系不好。”萧璋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在他‘死亡’的前一年,就有他和沈钦不和的传言,我猜测是他和沈钦闹掰了,借着假死的伪装,逃到了江南。”
崔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掌门!那……那你觉得他遇到你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
“我更愿意相信他是碰巧碰到我的。”萧璋说,“他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离开,应该一开始只是想跟我玩玩而已,但是后来,他动了真心。”
崔铭长大了嘴,仿佛在听话本。
“你知道他跟我说过什么吗?”萧璋紧盯着崔铭。
崔铭呆滞摇头。
萧璋抓住他的胳膊郑重道:“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曾经犯过非常严重的错误,做过很多错事,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现在想想,如果他是曲成溪,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屈漾就是曲成溪,他和沈钦闹别扭,假死下江南,遇到我之后爱上我,但怕我憎恶他的魔教身份和他做过的事情,于是选择主动离开。”
崔铭目瞪狗呆,半晌艰难道:“那他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萧璋语塞。崔铭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锚点,振奋地窜起来:“对啊!如果是他觉得魔教身份你接受不了,所以选择离开,他怎么会再回来呢!而且还是以曲成溪的身份出现!这根本就说不通!”
萧璋飞速转动的思维却仿佛被忽然艰涩地卡住:“那或许是因为……”
“或许是因为屈漾和曲成溪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崔铭一巴掌拍在萧璋的肩膀,逻辑越说越通顺,“这一切都是你杜撰出来,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实际上屈漾就是屈漾,是一个生性浪荡的散修大能,碰巧在江南遇到你,和你玩玩,玩腻了就走……”
萧璋一拍桌子:“等等!之前在秦淮楼他被花月教追杀过!”
崔铭:“很好解释嘛!他之前得罪过花月教,所以才跑到江南的!你在江南睡了他又救了他,他觉得你有意思,和你玩玩,玩了一阵就腻了,正好接上了!之后为了不被花月教继续追杀,他干脆用美人计诱惑沈钦,又和沈钦睡了!”
萧璋面容扭曲:“不可能!……”
崔铭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怎么不可能!屈漾是屈漾,曲成溪是曲成溪。在屈漾下江南和你搞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曲成溪在燕北以假死为借口躲过世间纷扰闭关修行,现在修行完了,就立刻出来帮沈钦处理江南的事情。而现在屈漾还留在燕北,没出过花月教。这俩人各自有各自的故事线,根本就没关系嘛!”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崔铭亢奋的神经一点点平静,窥探着萧璋暗下来的脸色苦口婆心地压低声音劝道:“曲成溪是花月教副教主,当然知道沈钦身边人的事情,所以他才变成屈漾的样子,借此机会想要乱你的心,掌门,你不能中他的套啊。”
萧璋摇头,虽然崔铭说的显然更符合情理,但是他就是觉得不是这样的。
崔铭小心翼翼的靠过去,递给萧璋一杯茶:“刚沏好的静心茶,掌门你喝点吧。”
萧璋下意识接过那杯茶,正要一饮而尽,忽的瞳孔一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崔铭:“怎么?”
萧璋“腾”的站了起来:“你说屈漾一直在在花月教,没出来过?”
崔铭莫名其妙的点头:“探子没见他出来啊。”
“把探子对屈漾的每日记录拿来我看看,”萧璋的眼睛在烛火跳动的暗夜中亮的吓人,“如果确认他真的没出来,我就相信他俩不是一个人。”
江南夜色静谧,天灵山中荧光闪闪,蓝英花随着微风飘起,带着一丝留恋,飞向夜色中的远方。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轻微的喘息声,如果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些难以控制的颤动,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山脚下的小屋中,曲成溪侧卧在榻上。
疼痛仿佛水流般无孔不入,在腹腔中游走,白皙修长的指尖用力按进腹部紫色布料深处,又颤抖地攥紧。
好疼……
冰冷的面具贴在皮肤上,被黏腻的汗水沾湿,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是曲成溪没有动,他的手根本无法从腹部移开,只要稍微抬起,剧痛就会天翻地覆地升腾起来。
为什么不晕过去呢。曲成溪想。这么磨人算怎么回事?
或许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腹中猛地一阵痉挛紧缩,曲成溪闷哼一声,双手死死压入腹中翻转身体,月光在白银面具上一闪而过,照亮了被咬破的、失去血色的唇。
可能真是造了太多的孽吧。
疼痛让意识变得昏沉,曲成溪没来由的想到了萧璋,这家伙胸口硬得像是铁板,一看就是身子硬朗能活好几百岁的。
萧无矜从小到大确实没做过什么坏事,好人长命百岁,坏人病痛缠身,看来因果报应还是可信的。
脑海中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同样的身长玉立,健康清秀的像一颗笔直的白杨。
韩杨。
青莲派的现任掌门,一身清白,为人正直,是年轻一代里的翘楚,人生几乎没有污点。
当时灵力网下,他和萧璋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无比的相配……起码,是比自己要配许多的。
曲成溪垂下眸子,精疲力尽地闭上了眼睛。
咔哒,咔哒。
脚步声从远处而来,长靴落地,抬脚的时候地上的苔藓泛起莹莹蓝光,向上看,是一双笔直的小腿,再往上,是深邃如刀刻的俊美面容。
萧璋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天灵山脚小院,只是那种直觉始终挥之不去,他就是觉得,如果那人没有离开江南,那他一定在这里。
浓密的树林终于变得稀疏,萧璋深吸一口气,拨开了面前最后遮挡的树叶。
昨日他同样站在这里,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看到自己的小院,如今同样的动作重复,萧璋的心跳却忽然加快,竟是有些紧张。
视野变得开阔,远远望去漆黑的夜幕中,小院平静地伫立着,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点灯。
猜错了,没人有来这。
萧璋的心空了一瞬,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他从林中走出来,正在想还要不要进去看一眼的时候,忽然眼前的一幕让他凝住了呼吸——浓云散去,月光倾泻下来落在小院上方,那四周的篱笆和院中的矮墙下,竟然种满了花!
人在身处漩涡之中的时候会迷失方向感,就像此时的萧璋一样,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围的一切仿佛旋转着将他吞没,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分辨不清那些月光下绚烂的花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是陷阱吗……
萧璋提步走向小院,急促的脚步暴露了他的焦急,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保持着极度的冷静,脚步声轻的像是风一样。
栅栏被推开,浓郁的花香将他包裹住,他目不斜视心却在剧颤,直到了主屋的门口,终于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朦胧的月光勾勒出榻上那人背对门口侧卧的绝美身型,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萧璋的到来,好像是睡着了。
淡紫色的长衫贴在身上,从白皙的小腿垂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柔软,那侧腰的线条给人一种想要握上去的冲动。
瀑布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仿佛丝绸般柔滑,从萧璋的角度隐约能看到一截雪白如玉的颈部,上面似乎闪着一层薄薄的淋漓水光。
我这次,好像真是疼得有些久了。
曲成溪在意识丧失的边缘中想。
可能是越来越接近生命的终点,疼痛一改往日那种一上来就撕心裂肺的折磨方式,开始换了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法,似乎也是知道他不经折腾,学会了循序渐进。
肠子里好像是有一把小刀在细细地磨着,最开始曲成溪还会因为那磨人的疼痛而难受到浑身发颤,到了现在已经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感觉有个人上了床,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那人的身材很高大,一只手臂就能把自己的腰整个圈起来,身上的温度也很高,在这深秋夜的冷夜中,曲成溪的后背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被火炉暖暖炙烤着,那种温度让他感觉很舒服。
又梦到萧无矜了,曲成溪想。
在幻觉里无需有什么顾忌,他在身后那人怀里蹭了蹭,像一只虚弱撒娇的猫。
他感觉那人僵硬了一下,曲成溪心里有些好笑,幻觉里的萧无矜还知道害羞,他于是不再动了,怕把这好不容易入梦的家伙吓走,安静了下来。
但是没多久,身后那人却动了,大手覆盖上曲成溪冰凉的手背,轻轻握住,竟是想把他按在腹部的手抬起来。
腹部的压制一松,疼痛顿时成倍增长,曲成溪的身子猛地蜷缩起来绷紧,溢出了一声颤抖的呻-吟:“疼……”
那声音七分痛楚三分埋怨,身后之人再一次愣住。
曲成溪心说这家伙真是可恶死了,本想着强捱过这阵腹痛如绞,然而下一秒那大手竟然又不容分说地抓住他的手,再一次抬起。
“嗯!……”曲成溪疼得差点叫出来,然而还没等他挣扎,那只大手已经在他的腹部轻轻按了下去。
那宽大的手掌几乎一个能顶曲成溪一个半,掌心的温度比曲成溪自己的手暖了不是一星半点,掌根陷入平坦的小腹里,揉下去的力度适中,几乎立刻就让腹中的疼痛缓解了不少。
曲成溪精疲力竭,喘-息声渐渐平稳下去。
从前萧无矜就是这么帮他揉肚子的,他还以为自己忘了这种触感,如今却发现在梦境幻觉中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疼得神智不清唯一的好处了吧,曲成溪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一只手覆上萧璋帮他揉按的大手,和他交叠在一起握住,另一只手向上抬起,轻车熟路地挠了挠身后萧璋的下巴。
就是这个简单的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动作,却忽的让身后之人剧颤,曲成溪只感觉那人猛地将他抱紧,颤抖地叫了一声:“阿漾。”
低沉的嗓音震动在空气中,从脑后近在咫尺出传来,熟悉的嗓音震动耳膜,在心里掀起巨大的涟漪,曲成溪猛地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身后的人,是萧璋!!
曲成溪几乎瞬间从头麻到脚,猛地翻身而起,然而萧璋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一把掐住他的细腰,将他整个人翻过来死死按在了榻上,强大的灵力轰然而出:“演够了?!”
曲成溪面具下的眼睛目眦尽裂,萧璋抬手之间一道灵光立刻将他的双手牢牢困住!
“你把我引到这里演这出戏是想干什么?曲成溪?”萧璋单手用力按着他的小腹,瞳孔里仿佛有烈火在烧,亮得可怕,“还是说应该叫你,屈漾?”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4章 下套
萧璋咬牙:“还是说应该叫你,屈漾?”
曲成溪浑身剧颤,死死盯着萧璋。
月色朦胧,萧璋的脸孔在苍凉的月光下丝毫不见半分凉意,炙热的火几乎从他的眸子里烧出来,将一切谎言都燃烧殆尽。
“九月初七那天,沈钦派人提前把方圆十里清场,随后遣散了所有在大门看守的护卫。”
萧璋一手按着曲成溪的小腹,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他的两只手腕按在头顶:“我派去的暗哨为了不被发现只得也暂时撤离,那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沈钦又要在门口的空地进行什么新灵术的试验,不想被人看见,但事实上,那天沈钦是为了放你离开,想和你单独说话!”
曲成溪的紧绷似乎只存在于刚被灵力捆住手的一瞬,萧璋只感觉他的身子又懒懒地松了下来,嘴角却又勾起如同自己每次见他时一样暧昧玩味的笑,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真的在意:“是这样吗?”
萧璋攥着曲成溪的手用力到发出了咔咔的骨节被挤压的声音。
那力道让曲成溪倒吸一口凉气,笑容却未曾淡下去:“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厉害。
萧璋几乎想笑,当真是厉害。
如果自己有一丁点的犹豫,只怕看到他这副样子,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愧是资深骗子,整个神州大地上只怕再难找出一个能随时随地将骗术施展得如此自然的人,可惜自己的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
曲成溪看着萧璋的眼神逐渐带上了同情,似乎还想开口讽刺几句,萧璋却忽的笑起来。
“九月初七以后,花月教的日常开销里,少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萧璋微笑着向他靠近,然而那笑意根本没有达到眼底,细听几乎能听到他后槽牙摩擦的声音:“是名贵食材。燕窝、灵芝、长白山人参……”
曲成溪的笑容终于僵住,面具下的瞳孔微微紧缩。
“沈钦本不吃这些东西,这些食材是从屈漾来到花月教以后才忽然开始采买的,简言之,是沈钦为了屈漾特意购置的。而就在九月初七那天后,这些食材的用量又忽然减少到几乎为零。”
空气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
萧璋按在曲成溪小腹上的手颤抖起来:“屈漾在那天离开花月教,而仅仅几天后,你就出现在了江南……”他顿了好几秒,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你还要跟我说,你不是屈漾吗?”
有的时候,曲成溪会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爱的人太聪明了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聪明到可以从最微小的地方抓住一抹稍纵即逝的蛛丝马迹,推论出事件的全貌,也可以从你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出看出你心境的状态。
你可以用无数种方式故弄玄虚地隐瞒,他却总能从中抓住最关键的部分,将你费尽心机的伪装撕裂在阳光下,把真相挖出来。
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呢。
当血淋淋的真相无处隐匿,真的比无知更好吗。
“你就那么希望我是他吗?”曲成溪看着萧璋,轻声说,他控制得很好,没有让萧璋听出他语气里的颤抖。
“如果你不是他,”萧璋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又为什么要到山脚小屋来,种满鲜花呢。”
曲成溪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
这一瞬,萧璋终于像是得到了某种确切的肯定,松开紧握着曲成溪手腕的手,扯下了曲成溪的面具。
如果屈漾不是曲成溪,那哪怕没有善终,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一切也都还算数,但当恩怨情仇搅合在一起,就会让人怀疑曾经的美好产生的根本原因和目的,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逢场作戏。
但是比起下辈子都活在不得而知的痛苦中,萧璋宁愿要一个答案。
曲成溪没有阻止。
系在耳后的细绳滑落下来,手中的白银万花面具掉落在榻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
月色下,是萧璋再熟悉不过的绝美的容颜。
曲成溪冷白的皮肤在月光下透出一种晶莹剔透的易碎感,乌黑的睫毛上细碎的汗水闪动着微光,摄人心魄的双眸中虚弱的欲色惊心动魄,碎汗顺着脖颈紧贴着紧实的肌肤滑落到半敞开的领口深处,长发如瀑散落满床。
世间再无哪种美色能与之相比,而萧璋曾经拥有过。
明明早些时候已经见过一次这张脸,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你腹中在绞,”萧璋按着曲成溪柔韧平坦的小腹,声音发抖到无法克制,“腹痛的毛病,还没好?”
曲成溪看着他,眼眶终于染上了红:“疼得厉害。”
下一秒萧璋猛地按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那是一种像是要把曲成溪吞吃入腹的凶猛,两年多的思念如同洪水般冲出来,就连月色都被惊扰,纠缠不休的仿佛永远不会分开,耳膜中是剧烈的心跳声,唇齿间都是对方的味道。
曲成溪几乎抵御不住,眼尾迅速染上了被水雾氤氲的绯红,后腰向上挺起,在月色下紧绷出优美的弧度,颤抖地抓住萧璋的肩膀。
萧璋顺势一把揽住,狠狠将他拽向自己:“知道疼还跑到燕北!”
大手按进腰窝,滚烫的呼吸贴在颈侧,曲成溪腹中疼得如同刀割,仰起头,指尖几乎陷入萧璋健硕强悍的脊背。
“萧无矜……帮帮我……”
汗水沾湿了他的长发,贴在光滑如玉的脸颊上。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妖艳得如此惊心动魄,那颤音仿佛敲打在萧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一刻所有的复杂都被暂且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心疼。
两年之中,可有人在他难受的时候帮过他?……他又可曾想起过自己?
萧璋抱住曲成溪,曲成溪再也支撑不住负重疼痛伏在了萧璋的肩头,喘息声急促而痛苦:“肚子……”
他想要按住小腹,却因为被灵力绳捆住双手而无法动弹,腰部痛苦地弯着。
萧璋立刻解开了那束缚,曲成溪随即双手按住肚子,而萧璋的大手也按在了他清瘦的背上,将灵力毫不犹豫地渡入了进去。
我这是在干什么。萧璋想。
曲成溪精疲力竭地靠在他身上,额头上冷汗涔涔。
我应该抓住他,拿他到天下人面前问罪,让他先承认对朝云派的阴谋迫害,再认下这些年对正道的残杀,我应该折磨他、羞辱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紧紧地抱着。
可是他现在不舒服。
这一条理由足够盖过一切,萧璋说服自己,等他不疼了,自己就将他带回去,关起来。
“你要怎么处置我……”他听见怀中虚弱的声音。
萧璋一低头,就是那如同被水洗一般,白瓷似的精致绝美的容颜,像是会读心。
萧璋没有办法直视曲成溪含水的乌黑双眸,移开目光:“我不知道。”
“你应该把我抓起来……”灵力的涌入让曲成溪舒服了许多,胸口的起伏没有那么剧烈了,双臂抱在腹部,靠在萧璋的臂弯里,“我要是落到正道其他人的手里,会受罪的……”
萧璋的视线忍不住又移回去。
曲成溪的身子很清瘦却不单薄,一层薄薄的肌肉藏在雪白如玉的皮肤下,被揉乱的腹部衣衫下隐约露出漂亮的马甲线,随着呼吸被被月光反射出不同的光影。
他的手微微用力按在腹部,手指修长,手背上依稀能看到青色的筋络。
就算什么都不做,都有种震人心魄的美,轻而易举就能激起人心中的欲念,让人想要看那绝美的眉眼痛得含泪,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剧痛而抓紧,崩出青筋的样子。
这样的美人,落到那些恨他入骨的正道手里,自然是要“受罪”的。
萧璋抱着曲成溪的手臂不自主的收紧,开口时却声音冷淡:“你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
曲成溪虚弱地笑起来:“我是的。”浓密如扇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微光,“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做过太多的错事了。”
萧璋的心脏忽的跳得有些快,冥冥之中他似乎察觉到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他强迫自己理清思路,不被情感左右,冷硬的询问真相:“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
“怕魔教的身份被你发现吧。”曲成溪轻声说,“我其实很意外你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那你以为我会怎样。”
“会和我打,折磨我,让我后悔。”曲成溪左手按着小腹,右手缓缓抬起来,抚摸上萧璋的脸颊,“其实我还得感谢这次毒发,否则,你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心软……你还是像从前一样,看不得我难受。”
萧璋的嘴唇抿紧:“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曲成溪笑了笑,那笑容忽的让萧璋心里一颤,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莫名的竟有点心慌,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缕异常的第六感,就听曲成溪轻声说:“其实,你的问题,应该是我为什么要回来……”
萧璋呼吸一滞,脑子里像是一道闪电猛然劈下。
的确,如果当初屈漾是出于不愿意让自己发现真实身份而离开,那他就应该留在燕北,没有必要之过两年就又冒险出现在江南。
这究竟是……
“原因只会有两个,”曲成溪凝望着萧璋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第一,我舍不得你,于是打算自曝身份扑向你的怀抱,期望你能在知道我是魔教副教主的情况下还能爱我。第二,我是受沈钦之命来的,情情爱爱已经对我来说无所谓了,我不在乎。”
萧璋的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的盯住曲成溪。
“很可惜。”曲成溪失去血色的唇微微勾起,“我回来的原因,是后一种。”
下一秒,滔天的灵力从曲成溪周身轰然而出!
没有了灵力绳的束缚,又吸收了萧璋不少的灵力,曲成溪身体上的疼痛终于不再影响行动,黑雾从地底翻腾而出如同万鬼同泣,猛地撞向萧璋胸口!
萧璋猝不及防被强大的灵力瞬间撞飞了出去,把小木屋的墙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又在地上继续擦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最后砸烂了门口的篱笆,鲜花散落满地。
对不起。
曲成溪如同一道紫色闪电,从破烂的小屋里腾空而起。
所有的计划在萧璋发现他就是屈漾的那一刻被全盘打乱。
自己原本是想以屈漾的身份瞒住萧璋两年,度过最后的时光,然后悄然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结束生命。
但是现在萧璋知道了自己就是屈漾,恩怨情仇纠缠在一起,正邪不两立的压力压在萧璋的肩头,要让萧璋如何抉择?
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刚才的试探已经确定了萧璋无法做到和自己划清界限,可萧璋一旦动了保护自己的心思,那就是背叛家族,且不说萧璋自己内心的折磨,正道也不会放过他。
想当初池家就是因为一句莫须有的“与魔教有染”而被灭族,那么袒护他的萧璋又会遭到怎样的责难?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朝云派难道要因为自己毁于一旦?
与其这样,不如让萧璋以为他在给沈钦卖命,让他恨自己到底。
曲成溪向着远方逃去,腹中再次升起针扎般的疼痛,他咬牙按住小腹。
借助灵力的压制只是暂时的,只能让他有力气逃走,真正的剧痛还在后面,刚才只是前奏,距离真正的毒发还剩下不到几个时辰。
如果他在乎萧璋,就必须和萧璋决裂,这就是沈钦的目的。
从自己离开花月教的那一天,就从没有走向过自由,而是一步步走入沈钦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里。
就算萧璋没有找到自己是屈漾的证据,沈钦也会想办法让他知道。
曲成溪真的想笑,可心脏却痛的像是被凌迟,他修炼鬼道,却总是一次次发现,人心总比鬼还要可怕。
“曲成溪!!——”萧璋的咆哮生从下方残花丛中而出响彻山野。
呼啸的晚风吹起曲成溪的长发,他在天空中含泪回头。
我离开燕北回到江南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第三条——生命只剩下两年,想和你一起度过,只可惜,这样的原因,我永远无法对你说出口。
萧璋腾空而起:“站住!!——”
不能再等了,曲成溪咬牙转身,却忽的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小院四周,下一秒,冲天的火焰忽然的从小院四周的土地上轰然而起、直冲云霄,将即将升空的萧璋瞬间吞没进了火焰里!
什么!?
天上的曲成溪和极速闪避的萧璋的瞳孔同时不可置信地紧缩!
平地而起的火焰高达千度,那绝不是普通的火,灼热的温度甚至让离得那么远的曲成溪都感觉到了脸上被火烧火燎的感觉,那是一个以小院为阵眼的火焰阵!
萧璋被火焰狠狠扑落在地,在噼里啪啦的烈火包围中震惊地抬头看向空中的曲成溪:“你给我下套!?”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处平台上,明铎的眼底倒映着冲天的火光,握着手里的东西,勾起了嘴角。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同学终于真·暴怒了
第155章 相克
原来心碎的感觉,会那么疼,仿佛血肉都被剥离,从心脏上生生被撕扯下去,痛到甚至顾不上愤怒。
萧璋仰头望着上方的曲成溪,月色在他身后,暗影投射在面前,看不清脸。
他此时是怎样的神情?萧璋想,是平淡的漠视,还是得偿所愿的愉悦?
胸口曾经被利剑洞穿过的旧伤撕心裂肺地痛起来,嘴里因为牙关太过用力的紧咬而溢出铁锈味。
面具下面还是面具,撕破一层伪装下,是另一层伪装。
当自己因为思念而将他抱紧,舍不得伤他甚至给他渡入灵力的时候,屈漾看似眼眶发红身体颤抖,但实际心里会不会是在暗暗发笑的?笑他傻,笑他蠢,笑他经历了那么多种种,还依旧看不清,眼睁睁走入事先布好的陷阱!
火舌舔上小院的篱笆,冲天的烈火将鲜花燃烧成灰,顺着焦黑的木头一路窜上小屋的房顶,那是他曾经怕“屈漾”觉得屋里潮湿特意用干草加固过的屋顶,火焰眨眼间冲高到天际,映红天幕,转瞬间将整个房子都点燃。
烈火灼烧的声音中砖瓦掉落,与昔日的柔情过往一同化作灰烬。
“屈漾,你他妈太狠了,真是太狠了……”萧璋痛到发狂,面部的肌肉都在控制不住地抽搐,“我连这里的一个摆件都舍不得动,你却舍得放火来烧!”
你真是为了沈钦什么都能做。
曲成溪的紫衣被火焰搅动的风向后扬起,他在空中向下注视着萧璋,心脏仿佛撕裂一样的剧痛,他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罢,就这样,让萧璋误会吧,难道自己还要去和他说火不是自己放的,而是沈钦的又一个离间计吗?
将断不断、留有希望才是最残忍的做法,还不如让萧璋误会到底,干脆地断掉。
这样的火,应该伤不了萧璋。
曲成溪居高临下,面色冷淡,在空中后退了半米。
那动作刺激到了萧璋已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我还爱你,而你却毫不在意。
“屈漾,”萧璋眼底血丝崩出,脚下刹那间翻涌起巨大的灵力漩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崩塌,几乎把牙根都咬出血,“你最好现在就跑。”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气旋在萧璋脚下爆裂,强大的风系灵力冲击波横扫出去,将满院的火焰瞬间压灭,萧璋眨眼间已经如同炮弹般冲到了半空中,直奔曲成溪!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被飓风卷灭的烈火忽然又重新爆裂而起,炙热的火焰势头比之前强几倍!
轰!!——
冲天的烈火瞬间再次将萧璋吞没,整个天幕都被烈火染红,火焰从小屋院落向外飞速蔓延铺开,将森林都点燃!熊熊烈火以右眼可见的速度扩散,仿佛萧璋风里席卷不是攻击,而是催化剂!
爆裂的火苗瞬间就燎到了曲成溪脚下,曲成溪猛然拔高几十米,下方萧璋被烈火包裹的身影倒影在他剧颤的眼底:怎么会!!
“三昧真火果然厉害。”
远处的山崖平台上,一个温润的声音从明铎身后响起:“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这种扑不灭的火焰只是传说呢。”
明铎注视着天灵山脚下蔓延的烈火,眼底染上疯狂:“我们明家虽然败落,但毕竟是千年的家族,族中压箱底的宝物可是那些小门小派门想都不敢想的。”
他回过头阴恻恻地笑起来,手里捧着一盏灯似的灵器:“不过单凭三昧真火也拿不下萧璋,还是多亏了沈教主的星河雪梅。”
沈钦从暗处走出来,阴影从他面容上退去,皎洁的月光照亮了那张脸,剑眉星目,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和水墨色的丝绸长衣融为一体,那分明是温和俊美的长相,但宽阔的肩膀线条和八尺有余的身高却让他有种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明铎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下去,越和沈钦合作,他心里的不安感就重,这个男人仿佛一个巨大的幽深泥沼,让人无法挣脱,更不可能摸透,只能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不断下陷。
但是为了除掉萧璋,让明家重回巅峰,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谁能想到星河雪梅竟然还能有这种用法,”明铎几乎有些谄媚地道,“沈教主真是人才,只用星河雪梅多余的灵力就制作出了能放大三昧真火的灵器,真正与萧璋的风系灵力相克,一旦投落下去的火焰开始燃烧,越用灵力灭火,火就越大,这样萧璋必然无法逃脱,不死也得重伤。”
沈钦看着远处的火场,轻声说:“死倒不一定。”
明铎神经一紧,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片火海上空的紫色的身影依旧悬浮在空中。
“您觉得,曲成溪会下去救他?”明铎有些藏不住声音里的紧张。
沈钦眸色深黑,淡淡勾起唇角:“下去救最好。”
“什么?”
沈钦和萧璋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想让曲成溪去救?还是说……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萧璋。
明铎只觉得后背汗毛竖起,几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同时又心有不甘,萧璋死不死他没有决定权,他只是一个被沈钦利用的棋子,如果曲成溪当真出手阻止,他也没办法。
真正的主角是他身边的沈钦,他只是个捡漏的小角色。
不过等明家重回顶峰,自己一定能整合资源修炼到天境,到时候谁把谁踩在脚下还不一定呢。
“不过江湖上一直传说星河雪梅百年难遇,沈教主竟然能在几年间凑齐四片星河雪梅,实在是奇迹啊。”他忍辱负重地讪笑着。
沈钦没有看他,他的视线越过山谷和燃烧得越来越旺的森林,落在那抹紫色的身影上:“当对某个人的渴望超过一切的时候,天道都会被触动,改变原有的轨迹。”
他坚信,他和曲成溪的两条背道而驰的线已经被他生生转动了角度,即将摒弃一切杂线,碰撞在一起。
百十里地之外,洪水褪去的大地格外泥泞。
正道门生的喊话声和火把的光影从远处传来,活着的百姓被搀扶着送下山,不幸去世的也被一一运了下去,渐渐的,人声逐渐稀少,没有人看到一处矮坡遮挡下,一个人正趴在浓密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都救走了吧。”
“齐了齐了,打道回府,腰都酸了。”
终于最后一丝人声消失在风中,只剩下月色朦胧。
“喂!小子!醒醒!叫你呢别装死!醒醒听见没有!”
混沌在商唯的识海中焦急地游来游去,一片寂静漆黑的虚空中只有它自己的回音,往日里和他共享一副身体的活蹦乱跳的思维此时毫无声息。
不会死了吧?
之前池清那一击可够重的,这傻小子立刻就失去了意识,落到水里之后又一直窒息了那么久,虽然是修仙之体,但毕竟是凡人,不会真的……
混沌其实自己也刚醒,商唯受伤和他受伤没什么区别,但是此时它却顾不上调息,在商唯的识海中疯狂乱窜狂吼着臭小子的名字,知道看到暗处的角落里,亮起了一抹微弱的光。
混沌狂跳的心猛的一下子松了,扑过去大骂道:“草!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那抹微光虚弱地亮着,混沌轻轻把它捧起在掌心,在两手之间来回倒腾了几下,那微光闪了闪,暗淡了下来。
伤得太重了,还在深度晕厥状态,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混沌长舒一口气,呼完又愣了一下,自己担心他干嘛,死了正好,自己就可以独占他的身体了。
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了吗?
那晃动的光在自己手里柔软又脆弱,只要它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彻底捏碎,混沌眸色深黑盯着那光许久,忽的用力攥住!
……然后把那光揣进了自己怀里。
“贴着本大爷强大的灵体你能恢复得快些,别太感动,到时候这人情你肯定要还的。”他轻轻拍了拍胸口,坏笑起来,“那么在你醒来之前,就由我接管你的身子吧。”
一道亮光闪过,矮坡遮挡下的树丛里,趴在地上的“商唯”一跃而起!
“人类的身体原来这么灵巧!”混沌顶着商唯的脸狂笑起来,这种完全占有人类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他在林中疯狂地撒起欢来,在树林中上蹿下跳,把鸟兽惊得四散逃跑,甚至还拽着树藤荡了好几圈,最后落到了小溪边。
月色倒映在水中,一同映出的还有青年俊秀的脸。混沌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评价道:“长得确实不错。”
那何止是不错,是非常赏心悦目,虽然比不上曲成溪那种绝色美男,却挑不出任何毛病,鼻梁高挺,眼尾柔和,有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独特韵味。
混沌盯着水中的自己,忽的安静了下来。
心底里翻涌起说不出来的躁动,和早些时候看着商唯在河中洗澡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一样,他抚摸上自己的脸,人类皮肤的触感温热柔滑,和自己粗糙的鱼鳞完全不同,眼睛、鼻子、唇,每一个细节都仿佛是天道最完美的打造。
多么美妙的生物啊,他们不用百年修炼来开智,一出生就会哭,还没长牙时就会笑,能够体会千万种复杂情绪,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能以喜怒哀乐形式留在他们心底。
真是让人羡慕的能力。
不过现在,自己也拥有了一个人类,这个人类属于它,把那神奇的情绪感知力一分不落地传递给了他。
这是我的人。
这种绝对的掌控和所属权带来的安定感让混沌感到了莫大的满足,它眸色微暗,看着水中倒影温柔地低声自言自语:“说起来,这些日子我感受了你感受到的一切,同吃同睡,却唯独没见你做过一件事情……”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做过的事情。
笑容逐渐加深,混沌瞳孔发亮,它忽的很想彻底拥有这个少年,从多种意义上。
它知道商唯也是想要的。
商唯甚至有的时候会忍不住翻小画本,却每次都在情绪到达顶点的时候蒙头就睡,生生压制下去。
“是害羞吗?怕我看见?”混沌笑起来。
这么漂亮的男孩子露出和画本里一样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场景呢,想想就让人兴奋得浑身发颤。
“总憋着对身体不好,让我来帮帮你吧。”
混沌向后仰坐下,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画本中的画面,手缓缓伸过去,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一瞬,它却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只有自己能感觉到。
混沌纠结起来,半晌咬了咬牙,放下了手。
如果要玩,就玩到极致,它要让商唯清醒地感受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在受不了的时候向自己求饶,而自己偏不如他意,非要等他哭出来才停,他要商唯以后脑中想的就再也不是那狗屁皇叔,而是自己。
兴奋又期待的感觉让它又开心起来,混沌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心中的决心已定,但躁动还未平息,急需发泄。
对了,商唯那师父不是个大美人吗!自己好不容易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不如先把他日了!
说干就干,混沌足尖点地就要飞起,却忽视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那美人师父现在在何处,正要骂街,却忽的看到天上一道御剑人影从青莲派方向而来,如流星般划过。
是沈钦身边那个跟班!
项超刚刚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但另一方面,他却觉得这次主人做的是不是太狠了些。
曲成溪以前对他还不错,项超有些不忍心。
“喂,你干什么去了。”面前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人,项超差点迎头撞上去,一个急刹车才堪堪停在那人面前,愤怒咆哮:“你他妈谁啊!……商……商唯?!”
面前的青年倨傲地仰起头,眼底闪着暗红的光,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项超瞬间从头麻到脚,这不是商唯,是混沌!多年不见这家伙竟然占据商唯的身体了!!还被自己撞见了!!这是什么鬼运气!!
电光火石之间项超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混沌是天境,自己是气境,虽然实力有差距,但是自己这些年也赢了不少战役,实战经验多,反应速度快,如果出其不意的话可能还有胜算……
嘭!——
下一秒,混沌一拳挥出,项超就像炮弹一样被砸落了下去,把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立刻就浑身抽搐动弹不得了。
“一拳就被撂倒了,我还以为沈钦的走狗有多厉害呢。”混沌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飞了下去,蹲在了被项超砸裂的地面旁边,“问你呢,你刚才去青莲派了?”
实力的悬殊竟然可怕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项超嘴角流血,死死咬住牙关不开口。
混沌歪头:“不说?”
项超目眦尽裂,混沌喜怒无常脾气古怪,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他正打算硬抗,却没想到混沌耸了耸肩:“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它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问一嘴,并不关心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回答我下一个问题就行了,商唯的美人师父在哪?”
项超剧烈喘息挣扎着紧盯它,一时没绕过来:“你要找曲成溪?……找他干什么?”
混沌的嘴角勾了起来:“我要日了他。”
天灵山。
三昧真火从山脚向上蔓延,冲天的火光让整个天幕都变成了红色,浓烟滚滚而起,从远处几乎看不到山脚小屋,只能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火海。
而火海当中萧璋就像一头凶猛的困兽,强大的灵力掀起狂风漩涡,隔着那么远都能听到他愤怒的咆哮,火焰中心被他折腾得翻搅躁动,然而下一秒更大更高的火焰又铺天盖地的压上来。
“不愧是天境啊,灵力强到让火势都快蔓延到半山腰了!”明铎兴奋不已,“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压住三昧真火强行冲出来了呢,好在火焰顶住了。瞧!他还在里面疯狂挣扎呢!再多用灵力啊!再一会儿你就要被烧成渣子了!”
明铎大笑起来,而沈钦却忽的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远处。
“怎么了?”明铎注意到他。
沈钦眯起眼睛,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眉心越蹙越紧,忽的,却又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舒展开:“没什么,熟人来了。”
明铎一愣,还没来得及问,沈钦已经如同一道黑风,消失在了原地。
浓烟灌入肺部,就算是用灵力抵抗,也无法完全将呼吸掐断,滚烫的烟几乎把肺叶都烫化,萧璋的在大火中剧烈的呛咳起来:“咳咳咳!!——”
这火有问题,他从刚才就知道,比起坐以待毙,他宁愿拼一把冒着适得其反的风险,用最强大的灵力强行把火势压下去。
可惜,尝试了几次后,似乎并不奏效。
如今他的体力耗尽,已经用不出那么多灵力了,但火焰却越来越大。
豆大的汗珠被烈火烤出来,却在滑落下来的过程中又被炙热的温度汽化,萧璋掌心的灵力光散去,剧烈喘息着踉跄了几步,靠在了小院当中的石桌上——那是唯一没有被火吞没的物件了,却也热得烫手。
火舌窜上他的袖子,被他用力拍掉,烈火还在向中心收拢,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萧璋喘息着起头,浓烟上空中的紫色身影还在,只是变得不再真切。
“你是真想烧死我啊。”萧璋想笑,声音却几乎泣血,天空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当真要眼睁睁看他被烧成灰烬。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会让你这样对我。
萧璋忽的又发了疯,咆哮着冲天而起,火焰随即扑上来:“屈漾!你有本事一刀捅死我!这么折磨算什么!!”
而就在他喊完这句话的一刹那,天上的影子动了,“曲成溪”像是终于看够了,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抛下萧璋,冲向了远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曲怎么会走呢!不会的!不会的!相信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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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毁掉
轰!!——
飓风将烈火从地面席卷上长空,在高空中烈火和飓风的纠缠争斗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在某一时刻轰然爆-炸,火光扑向夜空,仿佛星河都被掀翻,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倾遍长空。
江南的家家户户都被那一声巨响震醒,白光几乎让整个大地宛若白昼了一瞬,紧接着大地都为之震颤。
正道白日里刚经历过池清洪水的折腾,此时猝不及防又被这强大十倍的力量惊动,顿时乱成一团。
——那是萧璋暴怒之下的最后一击。
半空中风与火的对抗在那一刻达到极致,然而紧接着红色再次暴涨,红光巨柱如同咆哮的巨龙,从天幕凶猛至极地扑下来,再次把萧璋砸到了地上。
冲击波撞出百米的深坑,萧璋后背着地猛地呛咳出一口血,拼尽最后的灵力放出灵力罩笼罩在周身,下一秒火焰将他席卷,灼热的温度几乎将大地都融化成液态。
撑不住了……
萧璋趴在地上,桀骜的五官几乎扭曲,手指抓进地面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灵力罩艰难地抵抗着烈火,不断发出崩裂的脆响,触目全是刺眼的红。
几次的灵力爆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身上没有一处没遭到烈火的灼烧,几乎能闻到自己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没想到我竟然会在死在这里……
萧璋苦笑起来,整个神州大地实力比他强的,只怕不超过五个,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多年以后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山清水秀的天灵山小屋安逸生活,或许会有焦头烂额的后辈因为各种江湖事跑过来向他求教,或许会有小豆苗似的调皮小修士因为仰慕和好奇偷偷跑来看他,指着他两眼放光地说“那就是传说中平定天下的天境大能萧老前辈”。
他就这么种种花,种种菜,守着平静的世道黎民,在一个黎明升起中安然地死去,然后在轮回的路上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抱住那人,说一句“我终于见到你了。”
而不是像现在……
那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绝命火阵,从踏进天灵山小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无法脱身,将在烈火中陨灭。
明知有诈,为什么还要进去?……
月色下的小院里,清瘦的紫色背影侧躺在窗棂下微微颤动着,似乎强忍着疼痛的折磨,肩膀和腰线紧绷的弧度坚强又脆弱得让人心疼,那一刻,他只想抱抱他。
萧璋,你真是傻。
意识在烈火炙热的温度中仿佛被蒸发的水一般逐渐消散,萧璋的眼睛缓缓闭上,坠入了漆黑的深渊。
几里地外一直观看的明铎却并没有露出开心的神色,反而倒吸一口凉气。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会发现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萧璋身上,而是在天空中离萧璋远去的“曲成溪”的身上。
那抹紫色的身影在飞出去不远后,忽的像泡沫一样消散在了空中。
那分明就是一个幻影!真正的曲成溪根本就没走!
他在哪?在哪?
明铎后背上汗毛直立,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曲成溪站在大火外围的地上,对着烈火抬起了双手。
冷汗布满了他绝美的容颜,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站在这的,他站的位置在正好在烈火焚烧的断木后,萧璋根本看不到,他似乎一直在等萧璋晕过去的那一刻,就在萧璋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的掌心猝然爆起强大的灵力光!
吼!!——
明铎的呼吸都凝滞,森寒的黑色气浪从地底土壤中呼啸而起,仿佛世间所有的阴寒之气都在这一刻被呼唤出来,万鬼齐鸣宛若泣血,疯狂地响应着曲成溪的召唤,从世间四面八方咆哮而来扑向曲成溪身后。
那简直是地狱一样的景象,明铎险些被脚下奔出的黑色鬼气撞翻,他惊恐地后退,下一秒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骤降至冰点,如同瞬间入冬,他一张嘴竟然呵出了白雾!
天境之“天”,乃与天道自然抗衡。
曲成溪升到半空中,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狂舞,白皙美艳的容颜仿佛地狱的修罗,万鬼黑气在他身后凝聚成遮天蔽日的高墙,咆哮着等待着他的号令,下一秒,他双手猛地平推了出去!
所有修仙者小时候的愿望,都是有朝一日能看到天境大能施展惊天的法力,明铎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在这种场景下实现这个愿望。
如果说刚才萧璋在绝望中爆发出的强大灵力足以让明铎咂舌,那曲成溪此时的灵力就是让明铎几乎惊到怀疑人生。
有那么一瞬间,明铎甚至想转身就跑,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蝼蚁,曲成溪的灵力强大到令人发指,那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层级可以试图对抗的。
他这才知道之前在灵力网下曲成溪根本就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甚至当初和正道无数次对抗作战时,曲成溪都没认真,如果他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踹开任意一个正道门派的大门,把里面的人一击毙命。
万鬼构成的狂暴黑气在曲成溪动作的一刹那向着火场呼啸着席卷而去,那一刻似乎有来自地狱的悲鸣凭空炸响,穿越江南的万亩大地。
“快瞧山上!怎么回事?”
几十里外匆匆向这边赶来的正道们震惊地看向远方,只见那几乎将天空都烧化的漫山烈火忽然被遮天蔽日黑气一口吞噬,仿佛只有一瞬间,方才还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光已经暗了下去。
正道门气喘吁吁地面面相觑:“火灭了?”
不,还没有灭。
明铎仿佛从梦魇中惊醒,他看见就在曲成溪灵力施展操控漫天鬼气扑向烈火的几秒后,身子却忽的猛地一震,按住了小腹,痛苦地弯下了腰。
黑色鬼气正势不可挡地包裹住星河血梅加持下的三昧真火,几乎已经将漫山遍野的大火彻底压灭,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微小不适,泰山压顶般的鬼气出现了一丝颤动。
那火焰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却猝然仿佛垂死之人忽的被渡入了一口仙气,下一秒熊熊火光用尽全力轰然向那灵力缺口,瞬间冲破了鬼气的压制,凶猛地烈火直冲云霄。
曲成溪被热浪掀翻出去,赤红的火焰再次冲天而起,比之前更强地燃烧了起来!
功亏一篑!
“艹!”
已经没有力气再召唤一次鬼气了,曲成溪的五指深陷进小腹,熊熊火光倒映在他剧颤的眼底。
萧璋无声地躺在火焰中,灵力罩撑出最后一片空间,在烈火的攻击下已经发出了危险的爆裂声,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碎掉。
很多年后曲成溪想起当时的场景依旧会从梦中惊醒,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害怕,怕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剧烈的腹痛让他无法发挥实力把人救走,但如果再不想出方法,他将眼睁睁看着萧璋死在自己面前。
——是我害了他。
一股深切的自责如同山呼海啸版席卷了曲成溪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让他感觉到了一阵蚀骨的剧痛从心底切割而来。
多年前,鲜血从萧璋父母的喉咙喷出来,溅落在朝云山的石阶上,那时的自己也像现在这样拼命想要阻止,却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他已经是天境,那种无力感却和当初别无二致。
我为什么要回来呢。他想。
如果我不回来,在花月教平静地度过四年然后死掉,难道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吗?我为什么要回来招惹萧璋,害他成这样呢。
自己好像是天生的灾星,任何自己亲近的人,无一例外都不得善终,母亲,萧璋的父母,萧璋……
咔嚓,灵力罩的破碎声再次响起。
曲成溪眸中情绪剧烈翻涌,按住小腹的手微微发颤——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仙骨自-爆,巨大的灵力冲击力或许能让火焰熄灭。
如果能让自己这做恶多端的生命在最后发挥这样的作用,或许他这一生算下来,还不算太自私。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坳里忽然传来一记剧烈的灵力波动,仿佛黑暗中骤然亮起一道光,曲成溪猛的瞳孔猛的一缩。
嘭!!——
混沌被沈钦一把掐住了脖子,微笑着问:“你说你要艹谁?”
方圆百米内就像是被炮轰了一样变成了一片废墟,混沌浑身是伤剧烈喘息着,巨大的龟裂纹从他身下蔓延开,它跑过来艹曲成溪,却没想到遇到了沈钦挡路。
它这辈子不是没和天境的打过,曲成溪,萧璋,可却是头一次被打得这样惨,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它无比高傲的自尊心仿佛被沈钦踩到了泥里,不可置信和愤怒狂吼道:“我先艹曲成溪!再艹你!然后再把花月教的所有人艹一遍!啊啊啊啊!!”
沈钦的笑容依旧温和,比起混沌的狼狈,他的身上除了左肩的衣服破了一点,几乎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阿漾真是对你太好了,导致你对自己有些错误的认知,”沈钦掐着混沌的手微微用力,混沌被掐得几乎翻了白眼,喉咙中发出咔咔的挣扎声。
“你以为我会像阿漾和萧璋一样对你手下留情吗?虽然同是天境,但是你这种半路出家的货色和自己修炼到天境的我们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你不过是我用来征服天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不过现在这个愿望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了,所以你也不是很重要了。”
棋子……
混沌挣扎着抓住沈钦的手,只觉得一股极度的愤怒从心底翻涌而起,几乎盖过了对沈钦的恐惧和愤怒:“我想起来了,当初就是你指示商唯的狗屁皇叔出卖他的!”
沈钦微微一愣,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
混沌的嘴角淌下鲜血,面目狰狞地笑了起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先艹你!……”
“想为商唯出头?”沈钦笑了起来,“想不到你竟然对宿主产生了感情。”
“什么感情?别放屁!”混沌怒骂,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商唯在河中沐浴的样子,它奋力把这想法压下去咆哮道,“老子早就想杀了你了!你这个不干人事儿的狗东西!”
之前和池清打架的时候,八成也是他在旁边搞鬼才让自己和商唯头疼欲裂从天上掉进水里的!
如果不是他,商唯现在也不会灵识那么虚弱,自己连个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
“天生灵物也会有感情吗?”沈钦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发咋,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人都弄不明白的复杂感情,你难道能懂吗。”
混沌:“看不起谁呢!”……不过感情不感情的,跟老子有屁关系。
“也好,那就由你来给我做个见证吧。”沈钦忽的淡淡一笑。
混沌警惕道:“什么见证?”
然而它话音未落,沈钦已经两指按在了它的心口上,明明是无声的,但混沌却只觉得胸膛里轰的一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浑身动弹不得——沈钦强大的灵力侵入它的身体,封住了它的灵脉,然后拎起它的后脖领子,往远处的草丛里一丢。
混沌一脸懵逼地整个人呈大字型被丢进了草丛里——娘的!怎么又是这个姿势!!
然而下一秒,它的呼吸却一滞,它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杀意由远及近,瞬间就到了近前,紫光划破天际向着沈钦俯冲而来,整个山野的树木都被向后掀起!
轰!!——
曲成溪的钩吻剑和沈钦的六毒剑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冲天的火花,剑光后映照出曲成溪杀意暗涌的双眼,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沈……钦!……”
沈钦的目光非常温柔:“你找来了,阿漾。”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思,就连灵力都没有用几分,曲成溪猛地掀翻了他手中的剑,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他狠狠按在了地上:“你用来控制火场的灵器在哪!”
青草的味道涌入鼻腔,沈钦仰躺在草地上注视着曲成溪漆黑如夜的双眸,那双眸中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和潇洒,而是极度的愤怒和紧张。
凭什么萧璋能让他牵挂成这样呢?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被阿漾担心一次呢。
他轻轻握住曲成溪掐在他颈部冰凉的手:“阿漾,你的身子在发抖。”
曲成溪剧烈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肚子里像是被活物啃咬似的痛,绞得肝肠寸断:“……别废话……”
“很疼吗?”沈钦心疼地伸向他的小腹,“这里。”
“滚开!”曲成溪猛地打开他的手,然而这一动终于牵动了腹中剧痛开关,肚子里像是被长刀猛地刺穿,难以言说的痛楚从腹中翻搅而来。
“唔!……”曲成溪闷哼一声,身子终于不受控制地软倒了下去。
沈钦一把揽住他的腰把他接到了怀里,曲成溪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晶莹的冷汗止不住的从额头渗出,他挣扎着想要推开沈钦直起身,却只觉得肚子疼得像是要撕裂了一样,刚才诸多行动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动弹。
“嘘,乖。”沈钦的大手搂住他的腰。
曲成溪的身子很软,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然而搂着那柔软的腰,却能感受到腰部紧实柔韧的肌肉线条,那绝不是柔弱的样子,却被剧痛折磨得颤抖不止,那反差的虚弱感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已经有多久,没有让我这样抱过你了。沈钦将灵力输入曲成溪的身体里,越抱越用力。
他恨曲成溪爱萧璋爱得死心塌地,恨他宁愿忍着这剧痛也要救萧璋。在曲成溪的心里似乎没有一星半点他的位置,无论是开心、痛苦、愤怒、所有情绪都因萧璋而起,一切都属于萧璋。
但只有疼痛是属于自己的。
当初曲成溪吃下假死药全然是因为自己,这让沈钦心里有种奇异又矛盾的满足感,一方面他心疼得要命,一方面却又恨不得曲成溪更疼,因为那是自己留在他身体中的痕迹。
而在不久的将来,这份疼痛也只有自己可以治愈。
“你利用我……布置陷阱……”曲成溪的声音因为贴在他胸口而发闷,因为疼痛而发颤,在沈钦的胸腔里激起微弱的共鸣。
是的,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和别的男人恩爱,留我独自一人。
“忘了他吧阿漾,”沈钦轻声说,“他已经恨你了。”
曲成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
掌心离开曲成溪后背的那刹那,温度的消失沈钦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曲成溪喘息着,把剑横在沈钦的脖颈上:“灵器……给我!”
沈钦承认,那一刻看着曲成溪的表情,他真的很想让大火直接把萧璋烧死。
但是不行,他还有更好的戏码等待着那个男人。
毁掉情敌的方式不是把他杀死,那是最蠢的做法,因为那人的影子会一直留在曲成溪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永不磨灭。
自己永远打败不了一个死人,但是自己可以毁掉活人在曲成溪心中的一切美好。
“灵器在明铎手里。”沈钦毫无顾忌的报出了明铎的所在地,“把灵器毁掉,火就会灭。”
曲成溪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得那么痛快,压在沈钦脖子上的剑根本没有拿起来:“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明显的骗局?……”
“我没有骗你。”沈钦平静地看着他,“你一试便知。”
几十年的跟随,曲成溪一眼就能看出沈钦是认真的,他惊愕地抬起剑,顾不上分析沈钦到底又犯了什么病,站起身来,强忍着剧痛头也不会地就要去,却忽的听身后传来一声浅笑:“不过……”
曲成溪的脚步顿住。
“我把萧璋的位置告诉了韩杨,他应该也快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7章 放下
“我把萧璋的位置告诉了韩杨,他应该也快到了。”
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沈钦说出来的时候语气也十分平和,就像是陈述一个非常平常的事实,和“应该快下雨了”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曲成溪的眼神甚至是十分温柔的,温柔得过了分,他的嘴角却控制不住的扬起来,那面部肌肉组合的微妙变化终于还是显露出了他内心的疯狂,仿佛毒蛇即将一口吞噬掉凋零的玫瑰花。
韩杨快到了。
你要去救萧璋,就去啊,没有人拦你。可当你把他从火场中拼死拼活地救起后,你能留在那吗?你能等他清醒过来抱紧你和你相拥吗?
不,你还怕他对你留恋、对你爱得更深,害怕他因为感激,对于你作恶的动机产生怀疑,从而发现你命不久矣的事实,最后只能在痛苦和绝望中守着你死去。
所以你必然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当萧璋睁开眼睛死里逃生的时候,只会看到韩杨的脸,他自然会以为救他的人是韩杨。
沈钦承认,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狠了,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人相拥更残忍的事情了。
阿漾会哭吗?会气到发抖然后发疯地想要杀了他?
这样的反应竟然让沈钦有点兴奋起来,没关系,就算他恨自己也无所谓,只要他不能再和萧璋在一起,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曲成溪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那么不合时宜,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遗忘掉了,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
艳紫色的花成串地在枝条上怒放,仿佛过年时候的爆竹,却远比爆竹要艳丽得多,那花瓣带着碎银似的光,花蕊、经脉、每一个细节都美得让人窒息,简直不像是人间能有的植物。
那是他娘亲养的一株花,用最好的青花瓷花盆养在窗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娘亲,那是什么呀。”小曲成溪站在房间的角落小心翼翼地问。
他才几岁,正是最可爱的年龄,大大的眼睛和花瓣一样闪着亮亮的光。
或许是因为这个,在桌旁化妆的紫荆罕见地对他温和地招了招手,小曲成溪诚惶诚恐地走过去,紫荆笑了笑,把他揽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那是紫荆。”
“紫荆?和娘亲的名字一样?”
曲成溪在她眼里看到了骄傲的光彩,以及对那盆植物的喜爱毫不掩饰,紫荆说:“是啊,是不是和娘亲一样漂亮?”
后来曲成溪才知道,那盆花在她娘亲生他之前就有,是他娘亲在金羽楼当头牌,红遍燕北的时候一位贵人送的,据说这花是仙家培育出的植物,世所罕见,价值连城。
别的歌女收到的无非玫瑰芍药,而她收到的是银姬紫荆,这盆仙花不仅仅代表着贵人对她的喜爱,更代表了她无人能及的鼎盛。
紫荆对它的喜爱超过一切,每天都悉心照料,甚至出台演奏琵琶的时候也要把花放在身旁。
花与琵琶伴美人,一时成为了燕北人最追捧的盛景。
可惜后来她生了曲成溪,抗不过岁月,不如以前红了。但她却对这盆花更加爱惜呵护,因为那是她站到过顶峰的证据。
直到有一天,曲成溪在屋里擦窗台的时候,发现那常开不败的花掉了一片花瓣。
他拿起来看了看,怕母亲伤心,于是藏了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藏不住了,花瓣掉得越来越多,后来逐渐开始整朵整朵地凋零,紫荆急疯了,带着重金四处为花求医,终于从一个云游的散修大能那里得到了答案。
“花与人为伴,人的灵气淡了,花也就到了尽头了。”大能说。
紫荆如遭雷劈,半晌才强撑着问:“如何才能救这花?”
大能看着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紧捧着花盆的手,摇了摇头。
这盆花要死了,曲成溪想。
母亲花了好多的钱,买了最好的土和养料,每日悉心照料,听说花有灵性,甚至整晚整晚和花说话,但是那花还是一点枯萎了下去。
她越爱那花,那花就越凋零。
花落瓣的一个月,曲成溪在屋子里扫地,紫荆坐在月光下看着那盆紫荆花,就如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忽的曲成溪听到她叫自己:“阿漾,把这盆花搬走吧。”
她温柔地看着那花,眼眶发红,却很平静。
第二天她果真叫来了一辆车,叫人把花搬了上去,曲成溪看着她送到金羽楼的门口,没有跟出来。
曲成溪跟着那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郊外,车子停下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一座寺庙。
山野中的寺庙被包裹在灵气中,四面生机盎然,一白胡子老僧从庙中走出来,对他淡淡一笑:“替我感谢紫荆姑娘的捐赠。”
后来,曲成溪听说那花被僧人种在了后山的林里,长得非常好。
再后来,他离开了金羽楼,进入了花月教,沧海桑田数十年,有一朝去西北办事,从那小庙上空飞过,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紫,仿佛深蓝与赤红交融时天上的火烧云。
……
什么是爱?曲成溪从他那自傲冷酷的母亲身上短暂地学到过,时光流转,终于从记忆深处的尘埃中呼啸而出。
“你救了萧璋,他只会以为是韩杨救的他,结果只能是将他推入别人怀中。”沈钦笑眯眯地轻声说,“怎么样阿漾,你还想去救吗?”
他双眸像野兽一样发亮,等待着曲成溪暴怒地向他扑过来,他几乎已经想象出了曲成溪和他歇斯底里地斗在一起,最后在绝望中哭着倒在在他怀里,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他却看到曲成溪笑了。
沈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曲成溪的神情却像平静的像是柔和的月色,轻轻摇了摇头:“沈钦,你真是可怜。”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像你这种人,把掠夺和占有当□□,还自以为深情,”曲成溪看着他,“却不知道真正的爱,是放手。”
那一刻沈钦的心脏就像是被天雷重击,仿佛有什么极度的恐慌让他失声道:“曲漾!——”
曲成溪已经像紫色的风一样消失在了夜色中。
烈火将小屋的最后一道支撑的木梁烧断,轰然砸落在灵力罩上,灵力罩上瞬间裂开了肉眼可见的裂纹,令人心颤的碎裂声顺着裂纹逐渐四周蔓延,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明铎站在山崖上攥着灵器目眦尽裂地盯着灵力罩中,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萧璋。
快了,就差最后一击就能让萧璋失去保护,彻底死在火海里。
那一瞬间明铎几乎有些想哭,这些年他让自己的孩子们自相残杀,灭了多年好友的池家,只为了成为巅峰,却弄巧成拙,最终什么都没落得。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遭到了天道降下的报应。
可是自己做的本没错啊!走上巅峰追求极致难道有错吗!人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自己的方法过激了些而已。
或许他少的只是一些运气,好在今天这份运气回来了。
成不了巅峰,那就把巅峰的人踹下去,这次他一定不会输。
明铎在夜空中纵身飞起,向着火场疾飞而去,手中长剑幻化而出——只要掷剑斩碎灵力罩,必让萧璋化为飞灰!
呼啸而至的剑风将火焰向海浪般推两侧,烈火映红了明铎狂笑的脸,剑尖距离灵力罩只有一寸!
铮!——
紫色剑刃席卷狂风从对面如闪电破空般而来,强大的冲力让那剑身几乎与空气摩擦出火光,下一秒与明铎的剑尖猝然碰撞在一起!
那简直是石头碰鸡蛋,明铎的剑轰然碎成粉末,万分之一秒间他惊恐地松手,然而暴怒的灵力却已经顺着剑身传来,瞬间将他虎口震裂,直冲心口!
明铎猝然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向后被掀翻出了百米,怀中的灵器脱落而出。
几乎是同一刻,萧璋周身的透明灵力罩终于扛不住高温,轰然破碎成无数碎片,跃跃欲试多时的烈火瞬间如同咆哮的巨兽向他扑来!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便得无限长,紫色的身影毫不犹豫扑向地上的人,那速度竟然比烈火焚烧的速度还要快,他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紫色蝴蝶,把萧璋护在了身-下,下一秒烈火轰然席卷了他的后背。
“噗!——”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落在萧璋的耳侧,似乎有一滴落在了他的眼下,竟然仿佛比烈火还要滚烫,黑暗中的意识仿佛被缓缓拽出水面,萧璋想要睁开眼,却只觉得眼皮仿佛千斤重。
咔嚓。
曲成溪颤抖地捏碎了灵器。
凶猛的大火就像是被捏住了咽喉,缓缓熄灭了下去。
空气中无数炭灰仿佛黑色的雪花一样缓缓飘落,呼啸的火焰声与风声终于弱去,只剩下噼里啪啦的小火苗还在废墟上跳动。
曲成溪趴在萧璋的胸口上,灵器的碎片从垂下的手中掉落在焦黑的大地上,他的嘴角染着鲜血,后背上皮开肉绽,耳中却是萧璋的心跳平稳有力。
曲成溪闭上眼睛笑了,颤抖地抚摸上萧璋坚实的胸口:“铁板鸭……胸口还是这么硬,硌得慌……”
萧璋双眼紧闭,五官坚硬鼻梁高挺,即便是在昏迷中,依旧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曲成溪很想看他对自己笑笑,像在秦淮楼里一样不正经的坏笑,或者是像在天灵山学堂时一样天真又羞涩的憨笑,可惜萧璋似乎并没有满足他的意思。
“那我可以亲亲你吗?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曲成溪依旧笑着,“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他颤抖地捧住萧璋的脸,吻了下去。
雄厚的灵力从曲成溪残破的身体里被提取出来,顺着温热的唇,渡入萧璋的身体中,那不是简单的灵力输送,而是真正的赠与,送出去就不会再恢复。
欠你的太多,能还你的太少,剩下的,来生再还吧。
一道亮绿色的光急迫地划破夜空从远处而来,落在了小院的废墟里,因为太焦急,落地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
韩杨的呼吸都几乎静止,他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他曾经好几次偷偷跟着萧璋来到过这个地方,因为好奇萧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朝云派避开人去干什么,结果只是看到萧璋在小屋里坐了一夜又一夜,有的时候甚至他觉得萧璋只是想来这里闻一闻屋子里残留的味道……
而现在,那萧璋无比珍惜的房子、小院,都已经变成了灰烬,甚至看不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韩杨握着藤鞭的手微微发抖。
不久前他还正在门派中看卷宗,忽然从窗外丢进来一张灵信,打开上面只说萧璋被歹人所害,危在旦夕,附上了地址,让他速来。
他甚至来不及怀疑那封信的真假,就匆匆赶来。
“萧璋……”韩杨跑起来,四周环顾大喊起来,“萧璋!”
萧璋!——
是谁在喊我?萧璋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深不见底的黑色湖底,黑暗之中仿佛有一道光透了过来,他拼命地向着那道光游去,只听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
是韩杨。
最近恢复的感官是听觉,然后是灵识,他感觉有灵力在不断输入他的身体里。
萧璋逐渐恢复知觉的喉咙不自觉的收紧,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韩杨正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给他输入灵力。
他在救我,萧璋想,我爱的人害我至此,而那个被我阻绝过无数次的男人,在救我。
曲成溪面如白纸,灵力逐渐消耗,他就连嘴唇都在发颤,冰冷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逐渐蔓延至全身,甚至让他感觉不到后背和腹中的痛。
他听到了身后韩杨逐渐靠近的声音,也感受到了萧璋逐渐加速的心跳。
“我该走了。”他想。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萧璋的唇,想要起身,胳膊却酸软得用不上力。
韩杨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魔头趴在萧璋的身上,和他近得几乎嘴对嘴,他虽然没看清曲成溪的脸,却认得他那身衣服,白天里刚见过!
那不是在吸食萧璋的灵力还能是在干什么?!
“魔头大胆!”韩杨暴怒地扬起藤鞭就朝去曲成溪身上甩去。
啪!——
曲成溪来不及闪躲,被抽倒在地。
这一下韩杨都愣了,他没想到曲成溪竟然会真的被他抽到,毕竟那可是天境大能,能从无数正道的眼皮子底下逃脱的魔教副教主。
“你在玩什么把戏。”韩杨警惕道,不敢轻易上前。
曲成溪已经很虚弱了,确切地说,史无前例的虚弱,他的灵力已经送出去了大半,现在只剩下气境一二层,简而言之,现在任何一个稍微有点修行的正道就能把他就地正法,别说食青莲派的现任掌门韩杨。
然而他强撑着身子转过头来看向韩杨的时候,却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眼底都是温和的:“你就是韩杨,久仰。”
韩杨没动,曲成溪微微转正身子,向后靠在了一块被烧得焦黑的石头上喘息着。
月色下,他的眉眼仿佛墨染一般黑,肤色却比雪还要白,从额头到高挺的鼻尖,再到薄唇和下巴,每一处的弧度都堪称绝美,而此时那艳丽的脸上却满是冷汗,那种虚弱的病容,就连韩杨这种识人无数的人都忍不住被惊艳得暗暗在心中吸了口气。
曲成溪的目光落在他的衣领上,淡淡笑起来:“这么着急赶来,领子都没弄好……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韩杨不知道他提这个干什么,然而在对上曲成溪眼神的一刹那,他的心脏却忽的震了一下。
提到萧璋时,曲成溪的眼神根本不是谈到仇敌的眼神。
联想起之前的种种,再加上曲成溪的问话,韩杨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一瞬间无数的碎片涌入脑海,初见萧璋的时候他就在追逃到燕北的情人,而曲成溪当时就在燕北花月教,昨日用灵力网抓住曲成溪的时候萧璋说要确定一件事情,然后摘掉曲成溪的面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难道说,萧璋这些年亲肠挂肚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曲成溪!?
“是你?”韩杨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曲成溪?!”
是个通透又聪明的人啊。曲成溪看着他:“我们做个交易吧。”
没有人注意到,萧璋眼皮下的眼珠快速地动起来,那是即将清醒的征兆。
——曲成溪?……为什么听到了曲成溪的名字,他难道还在?他回来干什么?
萧璋的呼吸越发急促,逼迫着自己快些清醒,可耳朵里却仿佛灌了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只能听到两个声音在说话,韩杨的情绪似乎很激动。
——难道是看到韩杨帮我治疗,曲成溪回来阻止他?
除了这种理由,萧璋想不到其他。
他怎么敢……他怎么有脸回来!
愤怒和极度的痛苦让萧璋逐渐恢复知觉的身子几乎痉挛,手背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心脏几乎滴血。
……非要让我死透,你才开心吗?
韩杨的注意力全在曲成溪身上:“什么交易?”
曲成溪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疼痛后知后觉地翻搅上来,喉咙里的血腥味让他作呕,他强忍住身体的剧烈不适,看向韩杨哑声道:“你不要告诉萧璋我出现过……而我……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韩杨眼底暗色翻涌,灵力向藤鞭汇去:“你现在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我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你呢。”
曲成溪笑起来:“因为我只剩两年寿命了。”
韩杨愣住:“什么!”
“我刚才把一半灵力都给了萧璋,”曲成溪说,“等我死后,你可以来找我的尸体,拿走另一半。你若不信,可以一会儿感受一下,我把灵力藏在了他的仙骨深处……”
没什么不信的,曲成溪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韩杨整个人都混乱了,他不知道曲成溪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韩杨几乎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种类似“托付”的情绪。
“具体原因不必问,”曲成溪有点撑不住了,“只要告诉我,你是否答应。”
这几乎是完全有利于韩杨的条款,他想不出自己不答应的理由:“我答应。”
这话一出,韩杨几乎能感觉到曲成溪的身子无声的松了下来,似乎有什么强撑着他意志的东西撤去了,他淡淡笑起来:“好。”
曲成溪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三晃地向着萧璋走去。
韩杨下意识想要拦他:“你做什么?”
曲成溪没有力气再解释其他,摇了摇头,轻轻推开韩杨。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竹笛还留在萧璋身上。
既然决定放手,那就干干净净地离开,山脚小院已毁,竹笛也该取走,这样,属于阿漾和阿杨的过往才会都被抹去,剩下的,就交给岁月了。
曲成溪在萧璋的身边缓缓蹲下来,那几乎用尽了他的全部的力气,他的手指在剧烈的颤抖,却还是把那紧贴着萧璋的胸口戴了几十年的竹笛取了下来。
“萧无矜,再也不见。”
曲成溪把竹笛放进怀里重新站起来。
然而就在他向远处走去的一瞬间,身后一股巨大的风系灵力忽然凭空出现!曲成溪瞳孔骤缩,猛地回头,下一秒一道纯黑的灵力镣铐“咔!”地铐住了他的手腕!
萧璋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把自己强行从昏迷中唤醒,手铐的另一头死死铐在他自己的手上:“我说了……这次你别想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8章 喜欢
“两年……”
“具体原因不必问……”
朦胧的声音掺杂在火光中,恍若臆想,让人分辨不清。
萧璋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那微弱的光落在他的眼皮上,就像是在他的身体里猛地敲响了一记洪钟,他腾的一下坐起来,动作之大直接把韩杨手中的药碗连同里面的汤一起撞飞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曲成溪不在身边,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抓住身旁的韩杨急问道:“曲成溪呢!”
手上的力道让韩杨暗暗吸了口凉气,强忍着才没露出咬牙的表情:“在地牢里。”
这四个字一出,韩杨就感觉到萧璋的身子像是紧绷的弦卸了力一样松了下来。
萧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赶紧松开了韩杨:“对不起,抓疼你了吧。”
“没事。”韩杨揉了揉手腕,淡淡一笑,“你铐住他之后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曲成溪尝试挣脱但是没有成功,之后教中的长老也来了,大家一起把曲成溪带了回来,关到了牢里。不过你的灵力锁铐太强了,我和五个长老一起合力才勉强解开,差点就要把你一起关起来了。”
萧璋没顾得上回应这句玩笑,紧接着问:“你们关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
韩杨顿了顿:“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萧璋的心里咯噔一下,受伤!
然后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是毒。
之前屈漾就在肚子疼,八成是越临近体内的毒素发作的时间点越虚弱,这才被韩杨他们捡了漏。
萧璋无声的松了口气,松完却又猛的反应过来。
等等,自己怎么又在担心他?
惯性思维真是可怕的东西。
萧璋狠狠咬住牙关,心说混蛋屈漾受不受伤跟老子有屁关系!这家伙刚才还想烧死自己!
心脏又像刀割一样剧痛起来,萧璋想要立刻去看屈漾的冲动被生生压了下去。
就该让你自生自灭,先关个十天半个月的!老子要是去看你一眼,就跟你姓!
“咳咳……”
身旁忽然传来两声咳嗽,萧璋回过神,这才注意到韩杨攥拳挡在唇边,肩膀随着呛咳微微抖动着,细看脸色竟有些苍白。
“没事吧!”
韩杨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哑:“和曲成溪过了几招,被他打伤了,不过都不是致命处,不碍事。”
他的衣襟上还沾着刚才被自己打落的药汤,萧璋心里微微一酸,如果不是韩杨冲进火场解救自己,给自己输入灵力,还挡住曲成溪对自己的补刀,自己或许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而且现在自己的身体轻松异常,多半也是韩杨注入灵力的结果。
一个张口闭口全是谎言,甚至想要至自己与死地。另一个却一直默默守护着自己,救自己与危难。
天壤之别。
可是……
“两年……”
“具体原因不必问……”
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多谢。”萧璋说。
救命之恩,一句谢是远远不够的,萧璋心中百转千回,一时却也想不到更多的回馈。
“谢什么呀,”韩杨虚弱又柔和地握住他的手,“我真的很庆幸我及时赶到了,如果再晚一些,或许你就……”韩杨没说下去。
这要是在平时,萧璋肯定早就悄无声息地把手抽开了,但是这一次他却没躲。
韩杨看着萧璋的眼神越发柔和:“你再歇会儿吧,毕竟元气大伤,还是养着些好。”
“韩杨。”萧璋忽的叫他。
“嗯?”
“我还有一些问题。”萧璋有些犹豫,“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不弄清楚的话,我不安心。”
“对你我向来知无不言,有什么你尽管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的?”就算是看到火光赶过去,也未免太及时了些。
韩杨看着他的眼睛,窗外的晨曦透过窗洒进来,让他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平和而坦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一直有偷偷跟着你的习惯。”
萧璋愣住,没想到竟是这个回答。
“不太磊落是吧。”韩杨摸了摸鼻子,“太喜欢一个人,确实会促使自己做一些傻事,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想要知道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去哪里,会做什么,我不止一次跟着你去过天灵山脚下的小屋。”
萧璋说不出话来:“你竟然……”
“抱歉,我知道那是你心里的圣地,我不该打扰的……不过我真的庆幸我这次跟去了。我偷偷跟着你一路过去,正好目睹你和曲成溪的拉扯,然后就看到你被他困在了火场里。”
萧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震惊于韩杨跟踪自己的行为还是他的坦率:“那你是怎么把火熄灭的?”
韩杨:“我亲眼看到曲成溪把你困住之后,就把控制烈火的灵器丢在了附近的林中。”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碎片:“就是这个。曲成溪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跟踪,在他走后我立刻冲过去把灵器找了出来,打碎之后火就灭了。”
萧璋接过碎片左右翻看,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就随手丢在林子里了?”
“嗯。”韩杨点了点头,“这东西我找朝云派研究灵器的仙长看过了,是一次性的,曲成溪只要确定你被困在火中出不来就达到了目的,这东西他带着也没用,就丢了。”
韩杨一路跟踪自己,看到曲成溪对自己施展烈火陷阱,不敢硬碰硬,于是在曲成溪离开后才去林中找到控制烈火的灵器打碎,来救自己。
曲成溪发觉火势被灭,于是赶回来补刀,和韩杨打斗一番后想要对自己下毒手,可是因为毒发身体虚弱,又被自己暴起用灵力锁铐锁住,灵力受到压制,被韩杨抓回了教中。
一切听上去那么顺理成章,可萧璋却觉得这套逻辑似乎不太对劲。
比如曲成溪那么谨慎的性格,就算是真的知道自己已经必死在火焰中,也不该把能控制火场的关键灵器随手丢弃。
又比如曲成溪为什么会趁着即将毒发的时机对自己下手,难道只是想用柔弱来引诱自己?这未免风险性太大了。为什么不等着身体健康的时候下手,虚弱病痛之类的,以曲成溪的演技,装都能装出来。
“我在昏迷中,似乎听到你和曲成溪在对话。”萧璋微微坐直身子,“听到了类似‘两年’,‘具体原因不必问’,‘交易’一类的字眼,你还记得吗?”
这其实比起疑惑,更像是试探。
萧璋注视着韩杨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是韩杨微微愣证的表情,又或者其他紧张的反应,哪怕有一点不对的情绪,萧璋都会立刻抓住,重新构建出全然不同的真相。
他知道自己不该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这种反应很像是被对屈漾的执念洗脑,几乎对韩杨有些无情,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怀疑,否则他将一刻都不能安心。
韩杨微微思索了一下,开口时平静而自然:“我和曲成溪打斗的时候他确实提到了类似字眼,不过就是对我的侮辱和挑衅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用了两年的时间都没能拿下你,具体原因他不用问都能猜到,肯定是因为你心里还想着他,他还说我和你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是两个正道大门派关系融洽的证明,对双方都有好处,都是做给世人看的。”
“是这样啊……”萧璋轻轻地说。
萧璋还需要静养,韩杨也需要休息,他没有在萧璋的房间里呆太久,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大门的身后关上,韩杨穿过萧璋房前的长廊,走过院落中的青石板路,又走出院落,路过早起的朝云派小门生向他问好,他轻轻点头回礼,一直走到半山腰的林中。
周围再没有任何人。
树林静谧,晨曦微醺,韩杨仿佛身体里的什么力气被瞬间抽去,向后踉跄了两步,靠在了背阴处的山石上。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攥到指尖几乎嵌入血肉。
“一会儿萧璋醒了,如果问你,你就这么说……”
月色下被锁铐铐住的紫衣美人喘息着,清冷的光描摹着他完美的五官,疼痛让他的声音有些不稳,但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缜密而清晰。
“有关你为什么会出现……”
“如果问灵器……”
每一个萧璋可能问到的问题,每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点,都被他一一覆盖到,最后韩杨听到他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
韩杨盯着曲成溪,两个本该势不两立的两个人,此时却四目相对,韩杨的心里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的情敌竟然在教自己怎么圆一个完全只对自己有利的谎,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这又是曲成溪的某种诡计。
但他知道这不是。
曲成溪爱萧璋,他甚至可以为萧璋去死,那火根本不可能是他放的,可他却并不能告诉萧璋。
这里面的恩怨纠葛太复杂,情感太深,以至于韩杨根本无法理解,却只觉得似乎被某种情绪感染,心脏莫名的抽痛起来。
“你真的舍得放弃他?”韩杨只能问出这个问题,如果是自己,即便只有两年寿命,也要拼了命地争取和萧璋在一起,不会拱手让人。
曲成溪笑起来,他的眼睛就像是深海,因为太过深邃而让人不敢凝视:“不能理解吗,那你或许并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韩杨的心猛的颤动了一下。
跳动的火苗轻轻地发出声响,曲成溪的后背上皮开肉绽,轻轻趴在了萧璋的胸口上:“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真的……喜欢萧璋吗,喜欢和爱一样吗。
晨曦中,韩杨的呼吸沉重而急促,脑海中浮现出萧璋的脸。
他欣赏萧璋的外形、赞叹他的能力、享受和他站在一起时别人看自己的目光,他甚至有一个隐秘的小本子,上面记着萧璋喜欢吃的各种食物和喜欢看的书。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翻看那个小本子,他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甚至想不到自己对萧璋说情话时,自己心里的感受。
伪装得太久,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现在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韩杨忽然觉得心很慌,他感觉做错了什么,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愧疚,仿佛强占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掉头冲回去,告诉萧璋真相,但是紧接着他想起了师父的话——青莲派势单力薄,唯有借着朝云派势头才能壮大。
而如今青莲派的繁盛,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难道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功尽弃吗?
韩杨的眉头深深皱紧,眉心几乎挤出了深深的沟壑,过了很久,那沟壑又一点点平复了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萧璋寝宫的方向,没有回去,叹了口气,继续向山下走去。
与此同时,地牢。
看管囚犯的狱官眯起眼睛,用漆黑的鞭子挑起被五花大绑在木桩上的美人的下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曲成溪?”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老子要是去看你一眼,就跟你姓!
一个时辰后萧璋更名为曲璋。
第159章 为民除害
被萧璋抓住,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当那冒着灵力电光的锁铐铐住他的手腕时,曲成溪的第一反应是愣怔,然后他看到了萧璋的表情。
那是一种愤怒中夹杂着类似长舒一口气似的庆幸又后怕的表情,曲成溪甚至看到萧璋的眼眶红了。
他是真的很怕自己跑掉。
曲成溪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捏成了一团似的绞痛。
他宁愿萧璋趁着清醒暴起的瞬间,一刀捅进自己的心口,起码那证明自己所做的一切绝情努力都没白做。
而现在,他却从那紧锁的镣铐中明白了一个事实——萧璋还是放不下他。
还要我怎么做呢。
痛苦如同冷水浸润进四肢百骸,曲成溪用言语伤害过萧璋,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是沈钦,在他的胸口狠狠刺了一刀,还把他引入了火场,试图把他烧死,虽然不是出于本意,甚至还和他父母双亡有关系。
但是即便是这样,萧璋还是不忍对他下死手。
萧璋似乎远比想象中还要爱自己。
可自己还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呢。
每一次伤害萧璋,自己何尝不是受到加倍的痛苦反噬,身体里承受痛苦的阈值已经快到了极限,曲成溪甚至怀疑,再有一次他就要崩溃了。
不过好在这次,萧璋看到了韩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萧璋会以为是韩杨救的他,这或许会起到一些效果。
这让曲成溪稍微宽慰了些,没有什么比得过救命的恩情,就算是石头,也必然会有触动,更何况是萧璋那种外粗内细,对情感格外敏感的人。
感恩就像是催化剂,可以让原本萌芽的感情一下子冒出枝条,韩杨两年的守护不会毫无效果,或许只要再努力一些,萧璋就会真的爱上韩杨。
如果真这样就好了。
……可是,自己怎么有些想哭呢。
我或许没有那么无私和大度,曲成溪想。
一方面希望萧璋忘掉自己和别人好好在一起,一方面却根本无法想象想象萧璋和别人幸福生活的样子,只要冒出这个念头,就心疼的像是要碎掉。
如果真的看到萧璋爱上韩杨,自己或许会死掉吧。
如果能逃走就好了,他真的不想看到他们恩爱的样子……
嘶……好疼……
混乱的思绪终于被腹痛打断得无法再进行下去,曲成溪几乎是被生生疼醒,模糊的视线聚焦,最先看到的是五颜六色的法阵。
空阔的地牢呈现圆弧状,仿佛一只倒扣的碗,灵力法阵从他的脚下延伸至整个圆形地面,再向上蔓延至整个穹顶,密密麻麻的灵力书写痕迹在昏暗的环境下散发着幽幽的微光,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就是曲成溪?”一道黑色的长鞭挑起他的下巴,曲成溪看见那看守他的门生一张傲慢的瘦长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仿佛一只斗胆去调戏老虎的猫。
他旁边的几个门生紧张地在一旁叫他:“师兄!你小心点,这可是曲成溪!”
“是啊师兄!还是别动他了吧,万一……”
瘦长脸强行镇定,哼了一声:“曲成溪又怎么了!还不是被我们朝云派抓住了,没事儿,这灵力法阵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都得乖乖呆着,他绝挣脱不了!”
曲成溪却忽的笑起来。
他的笑声慵懒,声音因为虚弱而微微有些沙哑,却让听到的人仿佛被温热的水钻入耳中,浑身都有种酥麻的感觉。
在场的人都有一种想法——真是魅惑到了极致。
那张常年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如今就这么展露在地牢的灵力光阵中,美的不像真的。皮肤白皙得如同高山之巅的雪,艳丽的眼睛微微上挑,幽深而潋滟,仿佛只要被他看一眼,心魄都要被摄去,高而精致的鼻梁向下是淡粉色的薄唇,嘴角略微勾起。
“贵门派为了困住我,这是把整本灵书都抄墙上了吗?”曲成溪轻声说。
四个看守的门生几乎同时打了个哆嗦,像是被提醒了什么。
那艳丽是带刺的。
虽然被纯黑的皮绳死死绑在木桩上,但是曲成溪强大的气场却让人有种胆寒的感觉,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于局势的掌控力,是见过的大场面实在太多,以至于根本不把现在的情景放在眼里的倨傲。
能够被派来看守曲成溪的都不是小人物,都是朝云派经验丰富的弟子,四人都在气境以上,甚至瘦长脸已经到了气境二层。
然而此刻,他拿着鞭子的手却发起抖来,在曲成溪强大的天境压迫感下他几乎想立刻扔掉鞭子,拽着师兄弟们逃走,然而就在他要这么做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一滴晶莹的水无声地滴在了鞭子上。
瘦长脸困惑地抬头,发现那竟是曲成溪的一滴冷汗。
细密的冷汗凝聚在曲成溪光洁的额头上,在积攒到一定量的时候凝成一整颗顺着额角流下,滑过精致的脸庞,最终在下巴尖尖的顶端坠落。
瘦长脸忽的就镇定了下来。
“差点就被你唬住了,”瘦长脸笑着用皮鞭划过曲成溪的喉结,眼里亮起奇异的光,“我记得长老们说抓到你的时候你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虽然韩掌门用药膏帮你把后背上的伤抹平了,但你还是元气大伤,站都站不起来,老实说,我其实都不明白韩杨掌门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快吧。”
曲成溪的神色不变,心跳却徒然加速。
“所以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能让身体立刻恢复的功法,”瘦长脸高高扬起鞭子,“那你现在一定还和之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啪!——
长鞭重重的抽在曲成溪身上,宽大的衣襟瞬间被抽开,仿佛在雪地上绽放了一朵血梅,曲成溪雪白的胸口上登时就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他猛的咬住牙关侧过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旁边的三个门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愣了一秒中发现曲成溪除了攥紧拳头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反应,顿时都激动疯了。
“我艹他真的不能反抗!”
“我早就觉得!他原本就是重伤,现在又有这么多的法阵阵压着他的灵力!他怎么可能动手啊!”
仿佛无形之中得到了天大的底气,其中一人义愤填膺冲上前来,指着曲成溪大喝:“魔头!你这辈子做恶无数!杀了多少正道豪杰!今日必让你一件件一桩桩都还回来!”
旁边的胖门生紧跟着道:“对!当初我二弟就是在和花月教的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胳膊!你用你自己的来赔!”
曲成溪喘息着抬起头:“他那条胳膊,可是我砍的?”
胖门生噎住。
“我杀了你们多少亲友?正道又杀了花月教多少门生?”曲成溪艰难地冷笑,“我这辈子真正屠杀过的只有天源派,其余的杀戮都源自于正邪相争。今日正道攻陷魔教领地,明日魔教杀回门来,本就是你来我往的斗争,和两国相争没什么区别,何来谁对谁错。凭什么只有我叫作恶多端,你们不叫?”
一人大喊:“你这是诡辩!”
“好呀!”曲成溪反讥,“这些年你们正道之间明争暗斗导致的死伤,甚至比魔教杀的人还要多,为什么闭口不提?难道不是你们想要转移主要矛盾,所以才要故意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你……你放屁!正道相亲相爱,哪里来的明争暗斗!”
“你们魔教修炼的方法都是邪术!”
“杀人就得偿命!一笔是一笔!”
激动的咒骂声、不堪入耳的侮辱声悉数涌入曲成溪的耳膜,与逐渐剧烈的腹痛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曲成溪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腹中像是活蛇游走一样翻搅起来,剧烈的绞痛从仙骨出翻涌而起,原本沉寂在身体深处的剧痛被刚才那一鞭子唤醒,曲成溪纤细的手腕猛的绷紧,纯黑的皮绳几乎勒入了皮肉中,痛得说不出话。
好疼……
断肠的毒……要发作了……欲盐否
那一刻曲成溪真的愿意付出一切来换一双大手帮他按住剧痛的小腹,他无法抑制的想到了萧璋,却又立刻想到,萧璋现在或许已经和韩杨恩爱地相拥在了一起,心脏的刺痛连带着腹中越发翻搅起来,让他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
瘦长脸忽然见曲成溪没了声音,还以为曲成溪又傲起来不想理会他们,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刚才的恐惧和警惕,一把捏住曲成溪的下巴抬起来:“怎么不说话了?不过你就算是再巧舌如簧也没用,如今你落到了我们手里!生死都由我们说了算!”
腹中一阵剧烈的痉挛,曲成溪闷哼一声,脸上终于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师兄!他好像很难受!”胖子叫道。
瘦长脸睁大了眼睛,他看到曲成溪的眉眼紧蹙,豆大的冷汗止不住的落下,呼吸急促而颤抖。
难道是被刚才自己那一鞭子抽的?
那一瞬间瘦长脸激动得难以自持,天下仅有的几个天境之一,大名鼎鼎的魔教副教主,让人闻风丧胆的曲成溪,竟然因为他的一鞭子痛到发抖!
强烈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几乎让他发狂,他几乎有种站在世界之巅的感觉,根本无法克制的想要看到曲成溪更痛的样子,看到他屈服于自己,痛到崩溃向自己求饶。
瘦长脸双眼血红,手中的长鞭向下移动,划过曲成溪被鲜血浸透的胸口,停在曲成溪急促收缩的小腹:“我说了,你要为你之前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魔教杂碎,人人得而诛之。”
曲成溪呼吸一滞,瘦长脸身后的三人同样兴奋起来,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眼里几乎冒出了绿光:“师兄!他应该受到惩罚!”“对!”“让他还回来!”
曲成溪掀起被汗水浸透的睫毛:“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瘦长脸大笑起来,猛的扬起手中长鞭对准曲成溪的小腹:“你以为你还能命令我?”
刷!——
长鞭破空而来,直击曲成溪最脆弱处!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曲成溪绝美的瞳孔中忽然紫光乍现,灵力轰然而出。
整个地牢都被妖艳的紫光笼罩住,瘦长脸高扬的手顿在半空,仿佛被魇住了一样缓缓放下手中的长鞭,然后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下一秒生生扭断!
咚!瘦长脸的尸体跌倒在地,他身后的三个人目眦尽裂,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曲成溪的幻术。
曲成溪猛地用力一拽,左手的皮绳瞬间崩裂,然后是右手。
在两只手都解除束缚的一瞬间,曲成溪再也支撑不住从木桩上跌落,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一半的灵力,他现在就像是半个废人,连气境都不如,没有办法硬碰硬。
现在但是好在幻术之类的靠的不全是灵力,更多是技巧,还能勉强用一用,运气好的话周围的这些灵力阵法不靠蛮力用技法也能破戒掉。
想不多几十年过去,自己又回归了技术流的老本行……
不过也抵抗不了多久了,得趁着萧璋那边没发觉,赶紧走。
他撑住膝盖站起来,正要寻找阵眼,却忽的感觉腹中一阵痉挛剧痛!
那疼痛来得毫无预兆,仿佛刚才还在微微波澜的海面忽然升起滔天巨浪,极度的拧绞让曲成溪几乎感觉自己的肠子被生生扯断,巨大的痛苦让他“呃!”的一声叫了出来,猛的掐住了小腹。
桎梏三人的幻术再也支撑不住,瞬间撤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胖子,在身体恢复知觉的一瞬间立刻扑过来抱住了曲成溪的腰,把他狠狠扑倒在地:“快抓住他!”
另外两人也从幻觉中瞬间抽离,一人抓住了曲成溪一只胳膊:“别想跑!”
“妈的!差点就中了计!”
“唔!”腹中的剧痛几乎让曲成溪死过去,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五脏六腑而来,他拼命的想要按住小腹,却被死死抓住了胳膊,强行从地上拽了起来。
胖子喘着粗气,双目通红抓住曲成溪的领口:“你竟然杀死了我师兄!”
“打死他!打死这个魔教杂碎!为民除害!”旁边的两人愤怒大叫。
胖子发了狂:“这一拳是还你的!他抡起一拳重重砸进了曲成溪的小腹里!
带着灵力的拳头重量无法估计,平坦的小腹被瞬间打得凹陷了下去,五脏六腑在灵力的冲击波下剧烈变形,那一瞬间曲成溪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一口血猛从喉咙冲了出来。
“噗!”
脸上的血色几乎全部退去,曲成溪疼到双腿一软几乎晕厥,却又被强行架了起来。
“曲成溪!”胖子眼底逐渐泛出兴奋的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全身,这一刻他已经不在乎是不是为了师兄了,因为他总算彻底理解了刚才师兄的疯狂,这种替天行道,把曾经的强者折磨得崩溃的感觉实在是人间极乐!
曲成溪的冷汗几乎浸透全身,半仰着头喘息着,被汗水沾湿在颈侧的长发,那痛苦的微表情几乎已经让胖子在瞬间达到了高-潮。
如果不是曲成溪身体不适,自己几辈子都不可能这种机会将他踩在脚下。
而且,自己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可以这样做。
“这一拳,为了天源派!”“这一拳为了我师弟的胳膊!”“这一拳为了死在魔教手里的正道!”
金黄色的阳光从地平线跳出来,张师傅正在扫萧璋门前的落叶。他已经在朝云派呆了十几个年头了,只觉得这一年的秋,树叶似乎掉得格外得多。
忽的,大门吱呀一声响,萧璋从门后走了出来。
“掌门?怎么起的这么早。”张师傅笑着冲他打招呼,“天才蒙蒙亮,您再多休息休息吧。”
萧璋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啊,没什么事了,躺得身子乏,趁着空气清新出来走走。”
张师傅点点头。
萧璋背着手走出来,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张师傅不明所以,继续扫地,萧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忽然问:“对了,各个门生休息的小院可有应急的联络灵器?”
张师傅莫名其妙,停下扫地的动作:“有啊,不是前年就都装上了吗?”
“哦……”萧璋点了点头,继续溜达起来,走了几步又问,“那操练场的地面最近还平吗。”
张师傅更奇怪了:“一直好好的,没什么问题呀。”
掌门难道是要挨个把门派中的各种细节都问一遍?这种东西看一看记录不就知道了。
萧璋嗯了一声,溜达到了大门口,忽的又回头:“地牢那边的防水是不是没做?”
这下可是问住了张师傅,张师傅挠挠头:“防水确实没做,咱们朝云派地势高,也没有大型水域,应该用不着防水吧。”
萧璋哎呀一声:“那怎么行!当初炎阕宫被淹的事情你忘了!防水一定要做呀!这种事情万一发生,损失可就大了!”
张师傅被他唬住了,连连点头:“那我这就去准备。”
萧璋却早就大步走到了大门口:“不用!我先去地牢查看一圈,看看漏水情况,等我回来再说吧。”
“哦……哦。”张师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莫名的看出了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掌门该不会是在找借口去地牢看看吧?”张师傅不明所以,摇了摇头继续扫起地来。
痛苦至极的呻-吟声忽然响起,几乎穿越地牢的层层铁门冲出来,那声音仿佛是遭受着最深切的痛楚,痛到身体发颤喉咙都撕裂。
曲成溪被按在长凳上,衣衫被扯开,他绝美的脸上布满了淋漓的冷汗,整个人仿佛被从水里捞出来,漆黑的双眸已经几乎失去了焦距,微张着口痛苦地喘息着,一只手搭在小腹上。
胖子缓缓抬起手,手中尖利的刑具上沾着血,同样的血渍正从曲成溪的肚脐中渗出来。
“师兄你也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他最脆弱的地方是肚脐的!捅下去的时候他叫得那么惨,我还以为他要哭了呢!”旁边的门生大笑起来,他现在根本不用按住曲成溪的手,因为曲成溪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胖子笑得眼睛都没了:“谁知道他真的这么弱呢,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装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连还手都做不到!”
“对呀!”另一人也笑,“真是奇怪,他都打不过我!我朝他肚子踹了一脚他就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什么天才第一魔头呀!都是吹出来的吧!就算身体再虚弱,也不至于那点反抗的灵力都没有吧!他肯定没到天境,气境可能都没有哈哈哈哈!”
尖锐的狂笑在地牢中回响,如果此时他们能稍微清醒一些,就会意识到他们此时已经不再是理由正当的报复,而是单纯的虐囚,对于曲成溪的处置权原本就不完全属于朝云派,把他带回来已经是偷偷摸摸,而他们这番作为更是已经违反了诸多的禁忌。
胖子看了一眼曲成溪,忽的神秘兮兮地搭上两人的肩膀低声道:“接下来我还有一件法宝可以用在他身上,绝对效果非常好。”
“什么!”“师兄快拿出来,别卖关子了!”
“别急,就是这个。”胖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东西,一股寒气随着那东西被抽出扑面而来。
一人惊呼:“雪冰凌!师兄你竟然有这种宝物!”
“嘘嘘!这是我从黑市上高价收的,别声张。”胖子冷笑起来,转动着手里尖锐的冰状长条,“这东西寒气极强,捅到曲成溪肚子里,一定能把他的肠子都冻住,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另一人仿佛被那寒气冰得稍微清醒了些,看了一眼几乎失去意识的曲成溪:“不会把人弄死吧。”
“弄死就弄死,”胖子的眼神同样冰寒,“反正交给正道大会,他也会被判死刑,不如咱们为民除害。记住,他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四个字仿佛定海神针,两个人都点了点头。
胖子笑了:“那么,我们开始。”
与此同时,萧璋来到了地牢附近,却在即将进入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真的要进去吗?进去了见到屈漾,要说些什么呢。
萧璋攥紧了拳头,烈火灼烧皮肉的焦味仿佛还能闻到,愤怒和怨恨翻涌上来,他强行想要压下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克制住那种彻骨的寒意。
被最爱的人背叛,真是太痛了。
“艹!”萧璋狠狠咬呀,猛的转身。
不去了!
看个屁看!说好了让他自生自灭,去了就跟他姓呢?萧璋你要是真男人就别犯-贱。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忽的听到身后的地牢里,似乎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啊啊啊!——!——”
冰凉刺骨的雪冰凌缓缓刺入肚脐,胖子故意把那动作放得很慢很慢,曲成溪能感觉到自己的肠脏在极度的冰寒中一寸寸剧烈的痉挛,然后紧绷冻住,那是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的剧痛。
他猛的挺起腰,双腿拼命的蹬踹,却被旁边两人死死按住,其中一人还捂住了他的嘴。
疼死了,真的疼死了……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曲成溪这辈子经历过太多的疼痛,以至于他对痛苦几乎有种麻木的感觉,甚至旁人痛到打滚的剧痛他都能咬牙扛过去,然而现在,那被麻-痹的神经却终于在惨无人道的折磨中苏醒,那一刻他几乎痛的想死。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曲成溪不理解。他这辈子做过许多坏事,却也做过许多好事,功过相抵,其实早该抹平了。
难道让他孤独毒发身亡的结局还不够惨吗?还要让他提早在折磨中死去吗?
这一刻他只觉得彻骨的悲哀,他忽然怀疑起自己存在的目的,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幸福,小时候被母亲抛弃,长大后被沈钦背叛,再之后和萧璋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如果这人世间注定是这样的,那自己何必要来走这一遭,受这种罪呢。
“师兄!他哭了!”那折磨他的人之一兴奋道,“看来真的很疼!”
胖子大笑起来,攥着雪冰凌的尾部,眼睛发光:“那我把雪冰凌一推到底,看看他到底能流多少眼泪!”
曲成溪痛的几乎失去了意识,黑暗的尽头,最后一缕光仿佛都渐渐散去,他追着那缕光奔跑,仿佛那是萧璋的影子。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萧璋,在最后一刻,都想再看看他。
雪冰凌再次刺入,彻骨的冰寒瞬间侵入曲成溪脏腑,然而下一秒,束缚他的灵力阵法忽的发出了巨大的警报声,仿佛有什么极其强大的灵力体闯入其中。
正在推雪冰凌的胖子惊恐的回头,瞳孔中倒映出萧璋暴怒的倒影。
“你们在干什么!!!——”
嘭!!——
那几乎是竭尽全力的一脚,胖子整个人如同炮弹一样轰然飞出,嵌入了地牢的墙体,爆出了一大片血花!
萧璋仿佛从地狱而来的凶兽,浑身的暴怒几乎破体而出,余下的两人魂飞魄散,扑倒在地:“萧掌门!我们只是为民除害……我们……”
嘭!!——轰!!——
两脚之后,硝烟弥漫,不见人影。
萧璋扑到曲成溪跟前,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叫了声:“……阿漾?”
*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柳暗花明了!坚持住!
第160章 太喜欢你
曲成溪满身血污地躺在长凳上,衣衫凌乱,雪白如玉的腹部上满是青紫,那平日里狭长漂亮的肚脐此时正向外缓缓渗出血丝,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却没有焦距,像是被弄坏的娃娃,甚至没有看萧璋一眼,萧璋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意识。
萧璋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手指的颤抖,他蹲下来想要抱起曲成溪,却根本无从下手,曲成溪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像是碰一下都会碎似的。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萧璋几乎无法呼吸,胸口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中,暴怒的血液喷涌而出充斥四肢百骸,萧璋的眼前真真发黑,那一刻,他真的想要杀人。
“什么声音!曲成溪越狱了?快来!”门口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听到巨响赶来的朝云派长老和门生,崔铭跑在最前,看到眼前的一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把他们赶下山。”萧璋背对着他们,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压抑的暴怒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
眼前的一起足矣让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立刻就反应过来萧璋说的是那三个看守的门生。
可是赶下山的意思,不只是赶出去而已,而是废除全身灵力,逐出师门,那是修仙界最严重的惩罚。
有人有些犹豫道:“掌门,真的要……”
崔铭大喝一声猛地挥手:“还废什么话!虐囚本就是最恶劣的行径!赶紧把人抬出去!”
众人仿佛梦中惊醒,不敢忤逆,赶紧上前把那三人抬了出去。
崔铭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紧盯着萧璋,男人的周身浮动着暴怒的寒气,那是崔铭从未见过的状态,他有一万种理由相信萧璋让他们把人赶走并不是为了惩罚,而是因为再多一秒,萧璋就会忍不住把那三个人亲手撕成碎片。
萧璋缓缓抱起曲成溪,曲成溪乌黑的长发顺着他的手臂垂落,没有一丝生息。
下一秒众人只听到一声巨响!
那声音实在是太可怕了,仿佛天雷轰然劈下一般,所有人都猛的捂住耳朵蹲下来,然后他们就意识到那其实是极其强大的灵力冲击波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爆发的声响。
耳鸣持续了好几秒,然后他们听到四周响起了稀里哗啦的碎裂声,只见地牢四周的光谱轰然坍塌坠落——萧璋竟然用一击震碎了周围几大长老费尽力气建起来的灵力法阵!
“萧掌门!”负责刑事的郭长老脱口而出。
已经走到地牢门口的萧璋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怎么?”
身后的巨大的地牢坍塌声,面前的萧璋站在晨曦的逆光中,衣袂被冷风扬起,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那一刻郭长老满肚子有关“红颜祸水”“以大局为重”“正邪不两立”的话全部噎在了喉咙里,只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铭一把将郭长老拽了过来:“地牢看管不利,萧掌门自己将魔头看管起来,有什么问题吗?”然后冲萧璋拱手,“魔头就交给掌门了,地牢这边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
静谧的空气中没有人敢说话,萧璋看了崔铭一眼,转身抱着曲成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崔……崔长老……”余下的众长老纷纷看向崔铭,震惊又慌张道,“这可怎么办?”
地牢满地疮痍,地上还有尚未凝聚的鲜血,百年的地牢几乎被全毁。
崔铭眸中波澜翻涌,狠狠咬了下嘴唇,扬手下令:“封锁消息,曲成溪在朝云派的事情禁止泄露半个字,违者赶出山门!”
“另外,”他看向众人,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全部收敛,严肃至极,“萧掌门亲自处理曲成溪,其他人无需过问。”
曲成溪是真的伤得很重,以往他难受的时候萧璋也见过很多次,如果实在忍不了的时候曲成溪会翻来覆去地折腾,嘴里也会发出疼痛的低吟,然而这次,曲成溪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靠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呼吸着。
像是疼到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耗尽,只剩下麻木。
萧璋抱着他柔软的身体,心都在滴血,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寝殿的。
直到把曲成溪轻轻放到床上,在接触到床榻的一瞬间或许是因为姿势的变化,曲成溪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萧璋才终于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阿漾?”他在床边跪下来,抚摸上曲成溪的脸颊,“我把他们都赶走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甚至戳到了曲成溪的皮肤,萧璋几乎是强迫自己把手用力按在了曲成溪的脸上才止住了那种颤动,然而随即而来的冰凉体温却让他的心脏都一起凝结成了冰。
曲成溪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萧璋立刻弯腰靠近他的唇。
“杀了我……”曲成溪的声音微不可闻。
萧璋就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了致命的要害,眼眶瞬间红了,差点落下泪来。
“你应该把我抓起来……我要是落到正道其他人的手里,会受罪的。”不久前曲成溪曾对他这么说过。
那时候自己的回答是:“你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
虽然这么说,但是自己是真的怕他会被正道抓住,所以自己先把他铐住了。
落到我手里,总不会受罪的,萧璋是这样想的。
就算我恨你,也绝对舍不得动你,你只需要在我这里乖乖的被养起来,等我气消了,我们好好谈一谈……或许……
或许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萧璋不明白,明明想的那么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甚至如果他当时把曲成溪放走,兴许他此时已经回到了沈钦身边,根本不用受这样的罪。
心脏痛到无法描述,萧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无论曲成溪做过多少对不起自己的事都无所谓,他只想让曲成溪好好的。
他真的太喜欢曲成溪了。
以至于其他的一切与之相比,都显得失去了意义。
“……”曲成溪似乎又咕哝了什么,萧璋低下头去听,发现他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在吐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萧璋立刻把手放上曲成溪的额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光洁的额头已经热到烫手。
极重的外伤和内部的毒素双重攻击下,曲成溪脆弱的身体机能终于开始支撑不住,发起了高烧。
萧璋的心脏痛到抽搐,立刻上床抱住曲成溪,轻轻地把他靠在了自己胸口上。
曲成溪任他摆弄着,仿佛一个精致却没有生命的玩具,实际上他已经烧得神智不清,萧璋的任何动作他都没有感觉。
“我不会杀了你的,”萧璋从背后抱着他,在他耳边颤声道,“我要让你一直好好活着。”
这句话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萧璋深吸一口气,将掌心强大的灵力送入了曲成溪的仙骨里。
灵力涌入的一瞬间,仿佛酒精撒过鲜血淋漓的伤口,原本麻木的痛觉瞬间被激得清晰起来,巨大的疼痛让曲成溪被生生疼醒,猛的挺起了腰,溢出了一声哭泣似的低吟:“呃……”
“乖,忍一下,别怕。”萧璋紧紧搂住曲成溪的腰,颤抖地亲吻着他的侧脸,“只疼着一会儿就能好,我不骗你。”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毒素的作用,萧璋只觉得曲成溪腹中的灵力似乎像是干涸的水渠,枯竭得让人心惊。
曲成溪挣扎着,生不如死,额头滚落下来豆大的汗珠,用力抓住萧璋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手从自己腹部抬起来,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崩出,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萧璋甚至能听到曲成溪咯咯的咬牙声,那声音让他心疼到发疯,他不知道曲成溪能不能听到,只是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是我,阿漾,我是萧璋。”
那本意是安慰,萧璋想让曲成溪知道有人在陪着他,自己没有在折磨他,而说完萧璋才忽的意识到,曲成溪是讨厌自己的,他爱的人是沈钦,自己这么说或许会让他厌恶,甚至更加痛苦。
萧璋就像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曲成溪向后仰靠在了他的胸口上,曲成溪真的浑身软到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挣扎的力气都很微弱,只能在疼痛中痛苦地仰起头。
萧璋一低头就和那被水雾氤氲的眸子对上,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只是曲成溪在剧痛的混沌中和他碰巧对视,下一秒却听到了曲成溪弱不可闻地叫了一声:“萧无矜……”
萧璋猛的怔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我好疼……”泪水顺着曲成溪的眼角滑落,因为剧痛他浑身都微微痉挛着,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抬起,试图抓住什么,却抬到半截就又落回了肚子上重重地压了下去,“好疼……”
那一刻萧璋的心肝脾肺都疼到几乎碎裂,他拼命地说:“我在呢!”萧璋用力地抱紧曲成溪,拼命地把灵力输入进去。
“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
他迫切的想要曲成溪再叫他一声,哪怕只是一个姓,可是直到曲成溪在精疲力竭中陷入深眠,都没有再叫出一个字。
萧璋抱着熟睡的曲成溪,在床上愣了好久。
他其实能感觉到曲成溪那时的神志其实并不清醒,叫他的名字或许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甚至可能是想骂他或者诅咒他。
他低头久久地注视着曲成溪绝美而苍白的面容,试图从那漂亮得过分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却只看到了曲成溪眉心细微的皱褶。
“睡着了还不安稳。”萧璋用大拇指轻轻按揉上曲成溪的眉心。
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山脚小院,和曲成溪住在一起的日子,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一切都那么自然。
两年的时间里他没有一天不怀念当初的日子,但是每次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会被他硬生生压下去。
屈漾背叛了他,而且是毫无余地无比绝情的背叛,萧璋知道自己应该恨他入骨,可无数的愤怒和不甘再看到曲成溪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全都不重要了。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萧璋想,我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他就足够了,只要他好好的。
萧璋几乎能想象出明日晨会时朝云派上上下下都会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控诉和规劝,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实在把他逼急了他就辞掉掌门之位,带着屈漾隐居。
可是,自己这样做,屈漾会领情吗?
心脏无可抑制地刺痛起来,他其实到现在都根本不明白屈漾为什么能狠心到这种地步,能移情别恋得这么快,就好像心是石头做的一样。
难道是因为从小被母亲厌弃,而导致性格天生冷漠吗?似乎也并不是这样。
萧璋总觉得曲成溪的性格有种割裂的感觉,一方面善良一方面又冷酷无情,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以往那一抹就平的褶皱,此时却怎么抹都抹不平,曲成溪不知在昏睡中梦到了什么,眉头始终紧锁着,按理来说疼痛在昏迷中已经已经失去了作用,那么能让他眉头紧蹙的,只能是心病。
——难道是因为此时此刻和我在一起,才这么痛苦的吗。
萧璋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捅了一刀,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不知道他和屈漾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明明原来那么好,以前的屈漾每天都是笑着的。
“阿漾,”萧璋勉强笑了一下,“你知道有种灵术,可以唤起一个人心里最向往的东西吗?我可以帮你试试,或许能让你开心些。”
他轻轻梳理着曲成溪的头发,手指微微发颤。他真的好想再看屈漾真心的笑一笑。
曲成溪的眉心依旧拧着,脸色苍白的像是一碰就会碎。
萧璋缓缓抬起手按住了屈漾的太阳穴。
唤景术,可以唤醒一个人心里最向往的生活场景和其中的人,而且就像造梦一样,施术者本人将出现在这个场景中,化身成为这个场景中的人物,满足被施术者的一切幻想。
曲成溪心里最向往的东西,应该是和沈钦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吧。
萧璋难受得无法言语,但是让他更难受的是曲成溪痛苦的神情。
就算一会儿要在唤景中扮演沈钦,和曲成溪谈情说爱,他也认了,只要能让曲成溪开心起来,他做什么都愿意。
萧璋闭上眼睛,抱紧曲成溪,按在他太阳穴上的手指灵光亮起。
一瞬间,唤景术发动,他的意识仿佛被拖入明亮的白光中,飞速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都停住,萧璋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进入了曲成溪最深切向往的场景中。
耳边传来了清脆的鸟鸣,鼻腔中似乎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这就是属于他和沈钦的记忆吗。
萧璋紧闭双眼,指尖嵌入掌心,顿了好几秒,终于下定决心,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本以为会看到看到属于曲成溪和沈钦的陌生场景,可当光线映入眼底,他的瞳孔却骤然缩紧。
这……这里怎么看上去,这么像是山脚下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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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