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争斗

    封子安还被两个士兵架着手, 动弹不得。

    他是常年深居闺中的世家公子,向来洁身自好,除了跟叶昕有肌肤之亲外, 再没接触过任何女子。

    可偏偏就是那次花船相遇, 让他失了清白, 也失了自己的心。

    封子安眼中不受控制地蓄起眼泪。

    他是惧怕叶昕的。

    自那时被叶昕扔出去撞到后腰, 他的腰部便留下了长久的伤痛,每逢阴雨天都要疼上一阵子。

    可他又是喜欢叶昕的。

    叶昕没有变, 脾气还是那般不讨人喜的暴躁阴郁。可她却愿意为了南羽白成为一个温柔的妻主。如果说他从前是对叶昕见色起意,现在他就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叶昕这个人。

    “殿下,为什么……”两相对望, 叶昕一双含笑的凤眼轻佻上扬,扬起的弧度如一把寸寸碎裂的刀,残忍而美丽,割伤了封子安的双眸, 他忍不住掉泪, 声色哀戚地质问叶昕,“明明是您先欺负我, 是您让我对您心生爱意!为何您今日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欺辱我?”

    叶昕怔了一瞬, 反问道:“莫非是我的错不成?”

    封子安倔强地咬紧下唇, 眼中的控诉不言而喻, 叶昕却只觉得无端的荒谬, “我让你对我心生爱意?”

    她轻笑出声, 笑意反让封子安脸上的倔强显得可笑至极, 像小丑用作伪装的面具被她无情地摘下,“你对一个强迫你陪酒、害你失去男子贞洁的女人心生爱意,脑子有问题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得体温润的模样消失不见, 封子安此刻连眼泪都显得如此可笑,这么多年的遮羞布被叶昕无情扯下,对叶昕长久的情意和哀怨全是他在自作多情,封子安神色狼狈,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慌乱中和南羽白的目光隔空相撞,心中却又生出无端的痛楚与恨意,“那殿下为何不肯爱我?”

    明明是他先遇见叶昕。

    先遇见叶昕的不是南羽白,明明是他!

    “我不知道,我比南公子差在哪儿,竟无法入殿下的眼,”封子安不甘地看着南羽白,“论家世,论才华,我并不输他!”

    叶昕笑道:“那论姿色呢?”

    封子安喉咙哽了一下:“……我姿容也不差。”

    “论姿色,羽白是京中皆认的第一美人;论才华,在同文馆的考核中他每年都位居榜首;论家世么……”

    叶昕勾了勾唇,抬手朝南羽白那么轻轻一招,南羽白立时朝她走来,又乖顺地把手放在她掌心,任她牵住,殊色的面容如同雪中红梅,色若春晓,抿唇一笑便美得不可方物,他神色羞赧,乖乖地喊:“妻主。”

    自己的妻主当着他情敌的面夸自己,公然维护他,南羽白高兴又害羞,方才心中的难受很快一扫而空。

    叶昕爱极他这副软乎乎的漂亮模样,抬手摸了摸他脑袋。

    她忽然发觉少年很好养活,给点什么东西就能轻易满足——哪怕只是口头上的一点儿褒奖,他也能兀自高兴起来。

    “心肝儿,想让封子安当你哥哥还是弟弟?”大庭广众之下,叶昕毫不避讳与自家夫郎勾勾搭搭,拉拉扯扯,惹得南羽白小脸红扑扑,“他说你家世不好,比不上他,你便与他攀个关系,认汉凌王当干娘,与封子安做个干兄弟,如何?”

    封子安一下子错愕地瞪大了眼。

    “不,不……”他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叶昕会为了南羽白争取到这个地步,下意识反驳,“我不同意,我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南羽白当即意识到叶昕是想帮他拔高身份。

    他心里如明镜一般,深知仅凭自己的家世是没有资格成为王家主君的。

    叶昕是在认可他,鼓舞他。

    “谢谢妻主,”南羽白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接着,他声音轻轻柔柔,亲昵地对叶昕说,“我年岁比郡主大些,我当哥哥吧。”

    “年岁的事,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中黯淡一闪而过,他回握叶昕的手,纤纤素指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细腻凉滑,很快对叶昕露出一个温柔好看的笑,“只求妻主不要嫌弃我,便是我一生幸事。”

    南羽白知道叶昕除了喜欢把玩他的腰,就是他的手。

    果不其然,叶昕又开始揉.捏他的手了。

    跟盘着古玩似的,叶昕每每都不禁感叹南羽白的手怎能生的如此之好,许是保养的也好,又白又软,连青葱的指尖都透着粉色,跟一件上好的艺术品似的。

    “不嫌弃你年纪大,你就要感恩庆幸一辈子?”叶昕替他把话说得直白。

    南羽白拘谨地应声:“嗯。”

    叶昕唇角扬了扬,只觉得有趣,“行,那你便好好报答我。”

    南羽白闻言双眼晶亮,连忙说:“我会的。”叶昕对他有多好,他都知道的。

    两侧的士兵都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封子安看着南羽白纯粹的笑容,只觉得异常刺眼。

    在他看来,叶昕那一句“好好报答”,分明是把南羽白划进了她身边的范围圈,承认了南羽白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不说与她并肩而立,多少人连俯在她身边摇尾乞怜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他也……

    封子安握紧了拳头,嫉妒像一簇旺盛燃烧的火焰,将他的理智几乎烧毁,“我说了,我封家不同意!南羽白,我不会认你当哥哥的!你不配!”他嘶吼着,第一次直呼南羽白的名字,和南羽白面上平和的关系再也装不下去。

    叶昕眉梢一挑:“是你不同意,你母亲可不会不同意。”

    “不可能,”封子安目眦欲裂,脱口而出道,“我母亲不同意我与你结亲,就是不想让我与你扯上关系,如今怎么还会上赶着……”

    见叶昕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封子安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连忙住了嘴。

    但叶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嘴角仍是上扬的弧度,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看样子汉凌王看不起我这个五皇女,不愿意和我扯上关系?”

    封子安听她这么一说,一时心急,火急火燎地冲叶昕解释:“不是的!母亲只是担心我所嫁非人,但如果殿下愿意要我,我可以劝说母亲同意、同意……”

    南羽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心中再次浮现出熟悉的厌恶感,与见到南羽璃之时一般无二。

    ——总有人想抢他的妻主。

    南羽璃也是,封子安也是。

    实在是、实在是……面目可憎,不知廉耻!

    南羽白蓦地想起《男训》中这四个字,描述的正是“男子勾引他人妻主”之罪。

    明明他的妻主都已经拒绝封子安了,也给了对方冷脸,偏偏封子安还要眼巴巴地贴上来。

    从前他还觉得书中所讲的罪名太过严苛,该给男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可一锤定音似的这样定了罪。一旦传扬出去坏了名声,男子这辈子再也嫁不出去了。

    可如今,他开始觉得书里的内容是对的。

    正经人家的男子,哪里会自甘堕落地扒着别人的妻主不放,还痴心妄想主动献身?

    这般想着,南羽白压下心中火气,他迅速打断封子安的话,轻声喊道:“妻主。”

    叶昕的注意力马上从封子安身上转回到南羽白身上,没有丝毫犹豫,“怎么了?”

    封子安的眼神霎时黯淡了下去。

    “我不喜欢子安弟弟,您切不可娶他过门,”南羽白轻声细语,认真地对叶昕解释,“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赤裸.裸的浪词荡语,书上说,这是生性放荡的男子。他配不上妻主。”

    叶昕怔了一瞬,轻笑道:“这样啊……我还没听过这种说法呢。”

    南羽白替她辩解:“这是男子该知晓和遵从的道理,妻主是大女子,不知道也很正常。”

    见南羽白时刻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颜面,叶昕心中熨帖。

    她索性道:“既然是男子的事,那我不插手了。你是主君,要如何处置封子安,由你决定。我在马车上等你。”

    南羽白眉眼弯弯地点头:“谢谢妻主。”

    叶昕笑着松开他的手,“你是主君,自然有权力管这样的事,不必谢我。”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云水阁。

    目视叶昕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叶昕,南羽白才回头望向封子安。

    不等南羽白说话,封子安冷笑出声:“你可真能装。明明是你心眼小,不肯让我进府,反倒说是我生性放荡,不配进府。”

    “书中便是这样写的,我记得很清楚。你素日不看书,不去提升身为男子的修养,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何关?”南羽白来到他面前,缓声道。

    封子安意识到对方是在暗戳戳地指责他品行不端,气得咬牙道:“你休要污蔑我,我当然有看。”

    “那就是明知故犯,”南羽白道,“此罪更大。”

    “你少胡说八道!都什么年代了!谁跟你一样保守?”封子安气急败坏,“如今的花灯节都允许男子和女子一同出门了,也允许男子与女子搭话,向女子表露情意。我与殿下是旧识,也曾亲密过,如今故人偶遇,不过和殿下说了几句话,哪里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南羽白示意绿云上前:“殿下早就表明态度,她与你不熟。”

    “既然如此,你方才怎么不敢当着殿下的面行使你身为主君的权力直接指责我?反而只敢畏畏缩缩地对殿下说我的坏话。”封子安瞪着他,刚见面时装出来的大度与得体不复存在,他咄咄逼人,“你怕殿下怜惜我,怕殿下觉得你狠毒,不是吗?”

    南羽白顿了顿,道:“殿下在,万事就都由殿下做主。无视殿下,自顾自说话做事是逾矩行为,我不会这么做。”

    封子安闻言怔了怔,“你……”随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身为主君,不想方设法掌权,日后年老色衰,你轻易就能被妻主抛弃。你真是个傻子。按我看,就你这样的榆木脑袋,你才不配做主君。”

    主君内要料理府中事务,照顾妻主饮食起居,外要结识官家夫郎,参加宴会替妻主笼络人情,忙里又忙外,没有一个精明的脑子是做不好的。

    南羽白垂下眼眸:“不管殿下日后会如何对我,我都无条件接受。至于我是否适合当主君,殿下说我能,我便能,你说了不算。”

    封子安眼神闪了闪,冷哼了一声。

    “但你对殿下不敬,对我不敬,甚至言语放荡地勾引我妻主。身为五殿君,我有资格教训你;身为你哥哥,我要负担教育你的责任,所以,”南羽白的语气平稳而淡然,“绿云,掌嘴二十。”

    封子安大惊失色,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架住,“南羽白,你敢?!”

    见南羽白不说话,而绿云朝自己越来越近,他又着急地朝绿云道:“绿云哥哥,你千万不要听他的……还记得那时候吗?是你背我去看大夫,又将我送回王府的,那时候我们还交谈了很多……啊!”

    “啪”的一声,巴掌声响亮而清脆。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巴掌落在封子安脸上。

    仿佛听不到封子安的惨叫一般,绿云面不改色地动手,直到二十个巴掌结束,他才开口:“那是殿下怕你死在花船里,脏了船身,影响殿下喝酒的心情,才命令我送你去看大夫,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说完他来到南羽白身边,语气轻快:“殿君,任务完成。”

    南羽白吩咐封子安身后驾着他的两个士兵送他回府。看着他红肿的半边脸,他说:“今日只是让你长个记性,回去好好涂药就会恢复的。但以后你还敢再犯,我一定不饶你。”

    封子安疼得呜呜直哭,要不是身后还有人架着自己,整个人都要瘫坐地上了。

    “妻夫共一体”,南羽白淡淡地说出诛心之论,“既然当日殿下送你回府,今日我也会送你回府。”

    封子安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下一瞬却痛得龇牙咧嘴,只能闭上了嘴。

    好一会儿,他垂下眼,泪水簌簌而下。像是很难过一样,抽噎着哭得厉害。

    南羽白便不再等待他的回答,让人把他送离云水阁。

    封子安被士兵架着身子往门外走,经过南羽白身边时,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又格外倔强:

    “是殿下给了你打我的权力。你赢了,殿君。”

    第42章 第 42 章 。

    叶昕前脚踏出云水阁, 后脚就碰上了汉凌王。

    汉凌王行色匆匆,身旁有个侍女替她引路,叶昕定睛一看, 那侍女是跟在封子安身边的下人, 想来刚才是偷溜回府报信去了。

    一架繁复贵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恰好与叶昕的马车分停在阁前两侧, 大批人马紧随其后,亭亭华盖, 紫檀辕轮,尽显皇室威严。

    汉凌王人到中年,又是个闲散的异性王, 整日除了吃喝享乐再无其他,眼下青黑一片,身材略显臃肿,此番动身前来, 许是有些急, 满头都是汗水,只能用袖子不停擦着额头。

    尤其是看到叶昕慢悠悠地朝自己的方向溜达而来, 她额头的汗水流的更多了, 连袖口也被汗水糊得汗津津皱巴巴。

    封谦快步迎上去, 忙不迭冲叶昕露出一个笑:“殿下日安。”

    叶昕老神在在地应了一声。

    封谦迅速偷瞄她脸上流露的表情, 又赶紧收回眼神。

    瞧着这纨绔没生气, 封谦定了定心, 开门见山道, “殿下,听说我的儿子不慎冲撞了您和殿君,特来替他向您赔个不是。还望殿下海涵。”

    这话说的漂亮又利索。

    叶昕抬了抬眉, 看着封谦俯首的恭敬姿态,悠悠地拉长音调,“若本殿不海涵,你能怎么样?”

    封谦被她噎得一时讷然无话。

    从前的叶昕能动手就不吵吵。

    虽说都是同样的任性做派,封谦却觉得叶昕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殿下,我儿知错,”封谦硬着头皮讨饶,“还望殿下告知,如何才能原谅愚子,我愿与我儿一同承担责罚。”

    叶昕哼笑了一声:“你那好儿子公然放话说要嫁给我,还敢说殿君比他差远了,只有他才配得上我。”她把问题扔了回去,“还望王嫂告知,我该如何罚他才好?”

    封谦哭丧着一张脸。

    此刻她宁愿叶昕像从前一样把她按在街上暴打一顿,出完气就没什么事了。

    哪像现在这样阴阳怪气的叶昕,叫她难以应付。

    封谦连声称“不敢”。

    “我无权替殿下做主,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只是这个逆子,他怎么敢这样冒犯您……无知犬子,实在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提到封子安,封谦声音也变得冷硬,听上去相当生气,仿佛她是站在叶昕这一边的,对封子安全然一副讨伐的态度,“等回了府,我定然打断他两条腿,让他再也不能出门,给殿下一个交代!”

    叶昕却不给她半分薄面,直接戳破她的心思:“你倒是好算计,已经打算将人活生生地带回府了。”叶昕声音阴测测的,“看样子,你心里也清楚,我是想弄死封子安的。”

    封谦双膝一曲,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殿下恕罪!”

    叶昕假模假势地上前走了一步,朝封谦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作势要扶她起来,“王嫂这是做什么,”拇指上的玉扳指流动着碧莹莹的光泽,衬得她的手指越发白皙修长,“你与我母皇自小以姐妹相称。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怎可跪我?”

    封谦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去搭叶昕的手。

    她不敢去回应那声充满戏谑的王嫂,叶昕分明是来者不善,“殿下金尊玉贵,不可屈尊扶我。而且我儿冒犯了殿下,身为人母,是我没教好他,叫他惹恼了殿下,我也有错,我也该跪、该罚。”

    再怎么说,异姓王就是异姓王。

    ……封家,终归还是与叶家生分了。

    哪怕她成日招猫逗狗,吃喝玩乐,有意远离朝政,奈何、奈何这王侯之位……

    堂堂一个王侯大庭广众屈辱下跪,这般争闹得丢脸面的事,历朝历代从未发生过。

    民间百姓都知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更何况是天家!

    可双方居然都接受度良好。

    “王嫂倒是有自知之明,”叶昕施施然收回手,眸光半敛,“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你们母子死罪可免,但……”

    叶昕话锋忽转,笑道:“你的好儿子亲口告诉我,你封家看不起我,不愿与我攀亲。”

    “所谓上行下效……你冒犯我,你儿子耳濡目染,自然也跟你一样,学会冒犯我。”

    “这件事……总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如同千斤担一样直直往封谦身上砸。

    封谦心里惊愕于叶昕咄咄逼人的态势,心思千回百转,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不过瞬息之间,她毫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俯首贴地,竟然朝叶昕磕了个头,“天大的误会啊殿下!天大的误会!”她高声疾呼,“封家从未看不起殿下!”

    “可你的好儿子就是这么说的,”叶昕忽的抬脚,皂靴轻轻落在她后脑,“王嫂如此理直气壮地骗我,不怕我生气?”

    虽言称王嫂,举止却放肆。

    封谦满口咬死不承认,“绝无此事!那是我的无知小儿,为了骗得殿下青睐,胡编乱造的疯话!”

    “在家时,我便常常跟他说,殿下天人之姿,人中龙凤,仅凭我等家世,是绝配不上殿下的!奈何他痴心妄想,成日想攀高枝,自从那年被殿下请去花船上同观歌舞,他便思慕于您,终日茶饭不思。我实在无法,只得将他关在府中,不让他出来打扰殿下。谁知今日他……”

    封谦三言两语便将藐视皇女之罪描绘成无伤大雅的情爱之事。

    顺借踩低自己儿子的名声,来捧高叶昕的颜面。

    叶昕自认是个俗人,自是乐得被人捧着颂着。

    封谦此话一出,叶昕还未说什么,周围围观的人群中便开始躁动着窃窃私语起来。

    ——真相竟是如此。

    ——五殿下只是请人去观歌舞而已,并非强掳!

    ……

    后来此事还成了文人志士用以自省、用以歌颂登基后的叶昕具有高尚品格的优秀事例。

    “都说三人成虎,果真人言可畏啊!”

    “我等俱要以此为镜,身为君子,切不可乱嚼舌根,以讹传讹。若是那等颠覆天下的谣言经由我等口中传播,我等岂不成了罄竹难书的罪人?!”

    “五殿下果真品性高尚,洁白如莲,面对中伤自己的谣言,不反驳,不承认,只清清白白做自己,果真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我等自愧弗如!”

    至于封子安?

    身为男子,是他自己孤身答应皇女邀约,前往花船,也是他不要脸地攀附皇女,自荐枕席,真真令天下男子所不耻!

    ……

    而如今的叶昕对此并不知晓,她不知道后来的文人志士对她有这么深的滤镜,否则她一定会当场表演一个嘴角抽搐,然后掩面逃走。

    她现在只是想从封家那儿挖出点自己想要的利益罢了。

    眼瞅着封谦拿损毁封子安的贞洁与名声作交换,只求换得封子安能够活命,叶昕保持着脚踩在封谦头上的动作不变,笑了笑。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的动作真真极尽侮辱。

    可双方接受度依旧良好。

    “王嫂果真爱子如命。也罢,我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不近人情之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叶昕想也不想就知道南羽白会怎么做,“稍后殿君会把人送回去。”

    封谦闭了闭眼,“殿下大恩,我感激不尽。”

    “今日我给王嫂一个面子,”叶昕调笑道,“那王嫂也给我一个面子可好?”

    封谦便知,叶昕这是有事相求了。

    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殿下请讲。我必鼎力相助。”

    叶昕收回脚,转而躬身握住封谦的手臂,将人请了起来,“我有心让殿君与封子安结拜,以殿君为兄长,子安则为弟,我便与封家化干戈为玉帛,过往不咎。自此,你亦是我的义母,受我敬重,如何?”态度之亲切,话语之温和,仿佛刚才拿脚踩乱她头发的纨绔不是叶昕一样。

    封谦震惊地抬头,对上叶昕充斥勃勃野心的含笑眉眼。

    她听见叶昕贴心地为这个提议补充一个听上去相当合理的理由,“子安说,我的殿君出生不好,配不上我。我听之,实在不忍,心疼于殿君,只好为他寻一个好义母。”

    ——借口,赤.裸裸的借口。

    封谦心里如明镜一般。

    叶昕分明是想拉拢封家,让自己在朝堂上多一份助力。

    ——叶昕,是要封家为她所用。

    两人皆站定不语。

    一人含笑,一人愕然。

    两相对望。

    半柱香后。

    封谦后退一步,轻推开叶昕搀扶的手,跪地再拜。

    面对这个可让封家再起的机会,她珍而重之,“全凭殿下安排。”

    *

    当日,舒芳接掌云水阁,凭借叶昕的扶持,扶摇直上,在一众皇商里声名远扬。

    太女党羽得知消息后,煽.动陈仁与陈慕桂,连夜一同进宫上书,斥责叶昕欺辱封家与陈家,无视天威,罔顾天恩。

    巍巍烛火下,叶晚鹰正与美人对弈搏趣,闻言下棋的手一顿。

    她神色怪异,问身侧的许静文:“封家小儿可有眼疾?”

    许静文:“……”

    她也想知道。

    这个封子安,看上谁不好,看上一个疯子。

    “贵君与陛下姿容无双,五殿下也跟着长得好。”许静文顺势拍了拍马屁。

    叶晚鹰落下一子,笑了起来:“也是。”她心不在焉吩咐道:“让宫门外跪着的,都回去罢。”

    要是叶昕转了性子,不欺辱人了,那她才要提防了。

    “陈家与封家,你去库里取两件东西送去,当作孤替小五给的赔礼就是了。”

    一个商人,一个异姓王而已。

    何况还是他们先招惹叶昕那个疯子,也不看看这个疯子是谁养出来的,是那么好惹的么?

    这般想着,叶晚鹰调侃着出声道:“简直不知死活。”

    许静文面色不变,心底愈发觉得五殿下的地位稳如磐石、高不可攀。

    “陛下说的是。”

    第43章 第 43 章 亲密

    认义母义父是件大事。

    若是普通百姓, 小辈需得挑个好日子,宰杀鸡鸭鱼豚等物做成熟食,先上示祖先, 再带熟食到长辈家行跪拜之礼, 礼毕要住在义母家三天三夜, 以行孝道。

    往后逢年过节需得上门拜访, 生病时小辈更需亲自照料,每年必须抽空去长辈那住一段时间……个中繁琐可见一斑。

    普通百姓尚且要行如此麻烦的流程, 更别说是皇家的人。

    但叶昕说要一切从简,封谦只能连声答应。

    于是,免去登门跪拜, 免去鱼豚之食,又免去孝道小住之礼……

    免来免去,最后全免了个干净。

    侍卫把狼狈的封子安从云水阁拖出去,正好与跨进门槛的封谦和叶昕正面相遇。

    封子安眼睛唰的亮起来, 哀哀地唤道:“母亲……”

    封谦眉心一跳, 没有应话,她脚步不停, 与亲身儿子擦身而过, 仿佛只是见到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在看见南羽白后脸上露出一个自然又和蔼的笑容, 径直走了过去。

    边走还边亲切地说:“羽白我儿, 为母现在过来见见你, 可会打扰到你?”

    南羽白和封子安都怔住了。

    封子安来不及再说话就被带了出去。

    南羽白不知如何反应, 连忙朝叶昕看去, 叶昕眉眼柔和下来,褪去周身冷冽,同他解释道:“这位是汉凌王封谦, 从今往后便是你的义母。”

    南羽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境况,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跟着封谦和叶昕一起无视了封子安,便道:“原是如此。”他作势要行礼,“儿臣见过母亲大人。”

    封谦不敢受南羽白的礼,叶昕这尊大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她呢。

    她急忙扶住南羽白的手,义正言辞道,“你我母子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这话一出,南羽白便知,叶昕替他把那些礼数全免去了。

    他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小脸清艳明丽,叫叶昕看得直想上手摩挲他小巧的下巴、再亲亲他红润的唇珠。

    “谢谢母亲,谢谢殿下。”

    叶昕眸色一深,用含着笑的眼神仔细地,一寸寸地描摹他的如画眉眼,侵略意味极强,直把南羽白看得羞了,忍不住侧过脸去,不肯与她对视。

    叶昕笑了起来,语气是与眼神截然相反的温和:“不谢。”

    被叶昕抢了话头的封谦:“……”

    她看着身前两位眉来眼去的贵人,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太碍事了,“殿下说得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可叶昕非要她在这里把认亲仪式应付掉,说是择日不如撞日,她只能答应下来。

    结果现在这个情况……

    封谦暗中腹诽:她应该是整个东凰最憋屈的义母,没有之一。

    叶昕闻言抽空觑了封谦一眼,随后光明正大地走到南羽白身侧,手掌贴在南羽白腰际,摩挲了好一阵,才慢慢握住那截细细的腰身,惹的南羽白面红耳赤。

    她唇角扬了扬,“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封谦:“……”原来这就算认完亲了吗。

    但封谦此刻求之不得,她应了声“是”,拔腿就要跑,便听见南羽白温温柔柔地对她说,“母亲大人再见,路上小心。”

    封谦惨遭叶昕恐吓的小心脏被这温声细语一安抚,如同潺潺水流一般淌过心间,竟让她意外多了一个儿子的心情好了些许,对南羽白也少了点排斥,“谢谢殿君。”

    叶昕见状挑了挑眉,也跟着道,“王嫂再见,路上小心。”

    封谦:“……”感情他们三个各论各的?

    “……谢殿下。”

    ***

    封谦离开后,叶昕立刻把南羽白抱上了二楼。

    年轻男子们早早就被轰出了云水阁,封谦离开后,一楼只剩叶昕的一众侍卫。

    二楼更是静寂无声。

    “妻主!”南羽白小小地惊呼一声,他被叶昕放在二楼一侧特制的巨大的红檀桌柜上。

    比起一楼,二楼越发显得珠光宝气,富丽堂皇。两只特制的巨大桌柜上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名贵发簪,桌柜下面,各个分隔开来的柜子里则是各类金银制成的耳饰、链子与玉镯。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琳琅珠宝,珠箔银屏。

    为了供客人试戴饰品,有一整面墙甚至放置了一块巨大的镜子。二楼整个空间都被映入其中,视觉感无声扩大。

    静谧的阁楼里,只剩衣摆互相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南羽白被迫坐在桌沿窄窄一处地方,脚尖碰不到地面,双手还保持着被公主抱时搂着叶昕脖子的姿势。

    周围都是各类名贵的发簪,他不敢乱动身子,只能努力倚仗叶昕单方面的支撑力,身子不住地往叶昕胸前贴近。

    南羽白不知道叶昕想干什么,只觉得他们之间这个姿势太靠近、太亲密了,害的他呼吸都好像都不怎么顺畅了。他小声地冲叶昕告饶:“妻主快放我下去,这里的东西都很贵,我们……”

    “不怕,”叶昕看着南羽白慌张躲闪的眸光,轻轻笑了起来,越发抱紧他的腰,从桌上随手拿起一只簪子,缎金色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明亮的日光下晃出一道流光,“现在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南羽白的眼睛落在那只簪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瞧见南羽白这番反应,叶昕便问他,“好看吗?”

    南羽白点头,诚实道:“好看。”

    叶昕笑了笑,帮他将发簪插在头上。

    南羽白伸手就想去拿小镜子,他紧张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叶昕按住他的手,“别动,让我好好看看。”南羽白就不敢乱动了,乖乖保持着坐姿给叶昕看。

    叶昕便佯装认真地端详了好一会儿。

    她爱极了南羽白这副躲躲闪闪的青涩模样,越看越喜欢。

    南羽白实在受不住叶昕这样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就像仅凭眼神就把他的衣服剥得一件不剩一样,一直看到了他最干净赤.裸的模样,让他轻易回忆起昨夜的种种欢愉。

    被对方搂住的腰肢慢慢软塌下来,连手脚都开始有点无力感,南羽白心里又慌又燥,他忍不住低声唤着眼前的女人,“妻主,看好了没有?”

    叶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故意捏了捏他腰侧敏感的软肉,本就没什么着力点的南羽白惊喘一声,倒入了她怀中。

    “不肯让我多看会儿?”

    叶昕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又顺着耳朵轻吻他带着细小绒毛的白皙脸颊,“夫郎怎么这么霸道,让我多看几眼都不肯?”

    “没有不肯,”南羽白觉得自己被扣了好大一口锅,他才不是那种差劲强势的妒夫,侧脸不断传来的温热触感。

    他不知道叶昕为什么这么喜欢亲亲,却任她施为,“……妻主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是他的妻主,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叶昕的手附在他腰上,掌心摊开。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手心又暖又热。触及腰窝时,得到了理想的敏感的回应。

    南羽白一惊,身体忽的轻轻颤抖起来。

    叶昕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忽然想起少年下马车前,委屈巴巴的拉着她的手的模样。

    小心翼翼又充满不安,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妻主是不是……不喜欢摸我了?”

    他这样问道。

    叶昕忽然开口:“为妻觉得……不能让夫郎产生这样天大的误会。”

    南羽白轻轻“啊?”了一声。

    叶昕附在他耳边,手也不老实。

    她悄声说道,“我不仅喜欢……我还喜欢亲你……”

    南羽白白嫩的耳朵瞬息之间就红了个彻底。

    他急急推开叶昕,身体扭了扭,试图远离叶昕的桎梏,小模样羞得狠了,结结巴巴地试图转移话题,“妻主,你刚才还说你困了,我们……我们赶紧回府休息吧。”

    叶昕十分不要脸,坦然承认:“那是骗你的。”

    她宽袖一挥,一把将桌上的发簪扫落下去大半,簪子掉到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清脆声响,叮呤当啷响个不停。

    南羽白急道:“妻主,这些东西很值钱的……”

    不等南羽白说完,她一把将南羽白推倒在桌柜上。

    “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叶昕一句话让南羽白红着一张脸嗫嚅着说不出半句话来,“它们都没你珍贵。”

    叶昕对他的情与欲都表现的太直接、太热烈、太清晰,让他招架不住。

    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

    叶昕从来不加掩饰。

    南羽白的心脏扑通直跳,越来越快,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发烫的温度,烧出水色的眸光盛着悄然的欢喜,“……真的吗?”

    “真的。”叶昕倾下身去,蓦地勾唇一笑,近距离的美色冲击让南羽白脑子产生一瞬间的晕乎,美的他几近失语,“心肝儿,就在这儿……好不好……”

    “就当是,感谢为妻今日为你打那封家的脸,也为你的家世操碎了心。”

    叶昕要他深刻地记得,她今日为他所做的一切。

    做好事不留名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她要留,要狠狠地留,要她每一个来过的痕迹都留在他身上,留在他心底。

    对于克己守正的少年来说,越是出格的事,越是能让他印象深刻。

    “妻主……”

    南羽白顺从地看向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眼角洇出细碎的泪光。

    叶昕轻声:“嗯?”

    他软着声,颤巍巍地道谢:“谢谢你……”

    可此时此刻,却多出另一种不太一样的含义来。

    就像是在谢谢她……弄着他。

    叶昕愉悦地用实际动作回应南羽白,低着声哄他:“不客气,我的心肝儿……”

    第44章 第 44 章 顾大将军好生聪明(一)……

    南羽白最后是被叶昕抱出云水阁的。

    他实在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宛如那田地里累坏的牛儿,连手指都再没力气动弹。

    叶昕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明显这会儿心情不错。才踏出云水阁, 却瞧见一圈士兵外围着许多人, 正窸窸窣窣地讲话, 在看见她之后, 一圈人慌慌张张地下跪,息了声响。

    叶昕瞧着怀里累得昏昏欲睡的南羽白, 将披在他身上的她的王女外袍往上拉了拉,借此掩住脖子上那些暧昧的痕迹,才出声道:“这么多人?都候着本殿做什么?”

    四下无声。

    有胆子大的男子抬眼偷偷看她, 马上就被身边陪同出门的女性一脸惊恐地按下脑袋。

    叶昕瞬间了然,周围的百姓肯定是以为她和汉凌王打起来了,都来看皇家的八卦了。

    “胆子挺大啊,”她轻笑了一声, “连皇家的热闹都敢看了?”

    “不是的!”人群里面, 方才那名抬头偷看叶昕的年轻男子脸色通红,颤着声开口, “我和我的朋友是为一睹殿下和殿君的风采而来。”

    舒芳已经到了好一会儿。

    被绿云留在阁外候着, 见叶昕完事了, 从云水阁里出来以后, 才敢带着手下进去打理一应事务。

    绿云接过舒芳递过来的乌木盒子, 打开一看, 金灿灿数十件首饰, 都是昂贵且稀有的、今年流行的款式,才又满意地盖上盒子——这些首饰想必足够殿君拿去讨雅贵君欢心了。

    “殿下有所不知,”绿云声音清朗, 恭敬中带着一丝淘气的笑意,“如今京中都在传,殿下曾在一品居为殿君出头,为了殿君拒绝陈家公子的示爱;今早在宫里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出手伤了太女;方才又因为平安郡主瞧不起殿君身世,特意替殿君出气,逼平安郡主的母亲认殿君为义子,让郡主不得不尊称殿君一声哥哥……”

    “对了对了,还有,自从您回京成亲以后,就再也不逛青楼了。大家都在说,殿下成亲后就收心了,是个好女人呐。现在这些人都是来看传闻是真是假。”绿云大着胆子,快速把话说完,立刻跪了下去。

    “原来不是看汉凌王和本殿的八卦,而是只看本殿一人的热闹,”叶昕无奈地笑了笑,对绿云道:“没说要罚你,起来吧。”

    绿云高兴地从地上起来,又道:“果真如此。只要讲到殿君的事,您就连脾气也好了不少呢,都不罚人了。”

    叶昕眼中闪过一抹深意,没搭理绿云的话,她看向那位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脸上是难得的温和神色,与从前恶名在外的五皇女判若两人,“殿君的风采你今日是看不到了。他……睡着了,不便与诸位见面。”

    年轻男子面颊羞红,连同周围的男子们眼中均充满艳羡,连声道:“无碍的,无碍的,”

    他顿了顿,忍不住道出了在场其他男子的共同心声,“……殿君好福气,能得到殿下的青睐。”

    仿佛果真如同绿云所说的那样——只要讲到关于殿君的事,叶昕脾气就会变好。

    从前凶神恶煞的外表消失不再,露出了五皇女真实的美艳容貌。叶昕闻言唇边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刹那间连那倾城的热烈盛放的牡丹花也要失了颜色,“殿君他很好……是本殿好福气,能入他的眼。”

    一番自降身价的言语,在狂妄的五皇女身上委实少见。接二连三地有人蠢蠢欲动地抬起头偷看叶昕。

    叶昕见状,顺势道:“都起来吧。”

    “本殿也知晓自己脾气不好,惹得诸位对本殿不满已久。”她温声解释,“可殿君与本殿不同,他是个很善良,很温柔,很好的男子,还请诸位不要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在场众人皆目录震惊之色,仿佛五皇女被人夺舍了一般。

    可不等他们心中的疑虑成形,叶昕的声调忽的散漫下来。

    她唇边还勾着浅浅的笑,慢吞吞的声音里却带上幽幽的冷冽,与从前别无二致:“要是让本殿听见谁说殿君的坏话,本殿就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珠,碾碎他的手指,把他活活剐了——”

    “叫他生、不、如、死——”

    一番话又把站立的人群吓得跪趴在地,乱哄哄一片,一连声的“不敢”此起彼伏。

    叶昕没说信还是不信,鼻音轻轻哼了一声,又吓得众人禁了声。

    ——这阴晴不定的脾性,倒是与从前一致的吓人。

    叶昕扫了一眼跟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三两步便到了马车旁。

    车夫连忙打开车门,为她扶稳轿凳。

    叶昕径自抱着南羽白上了马车,见他睡得沉,没因换了地方而扰了睡眠,才沉声吩咐:“回府。”

    绿云忙抱着首饰盒一路小跑,紧赶慢赶跟着车夫一起坐到车前。伴随侍卫起身整列的动作,铠甲与兵器相撞的清冽声响在耳边缭绕不绝,直到马车远去,那凛冽的兵戈之声仿佛还不曾离去。

    众人方才惊觉,五皇女从前不过一个吃喝玩乐、四处打架的纨绔,如今已是上过战场,满手鲜血的煞神了。

    *

    叶昕前脚刚抱着人进府,后脚周桐就急匆匆跑来跟她禀报,“殿下,顾知棠顾将军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叶昕脚步不停地往寝房走,“她来干什么?”

    周桐抹了抹额头上急出来的汗,“她说她要亲自找你讨个说法。适才在前厅发了好大的火,还砸碎了两个茶杯。”

    叶昕笑了一声:“知道了。”

    “殿下,她如今是皇上跟前的重臣,我不敢怠慢,只能让小侍好声好气待她,可她越发生气,说您在故意躲着她,不见她,怎么劝也不听”

    身边伺候的小侍脚步声踢踢踏踏,南羽白忽的皱了皱眉,似是被打扰了,不适地“唔”了一声。

    叶昕忽的停下脚步,身边的小侍也跟着不明所以地住了脚。

    周桐察言观色,立即住了声,扬手示意小侍都站远些。

    南羽白用脸颊蹭了蹭叶昕胸前的里衣,眼皮颤了颤,似是要睁开,嘟囔着喊她:“妻主……”

    叶昕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轻声哄他:“妻主在,睡吧。”

    听到了熟悉的枕边人的声音,南羽白于是安心地闭上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昕示意绿云过来,把怀里的南羽白稳稳交到绿云怀中,“送主君回寝房,”她补充道,“动作稳些,别吵醒他。”

    “是。”

    绿云郑重应下,抱着人大步离开。

    周桐连忙从小侍手里拿过外袍,又亲自替叶昕披上,“春寒料峭,殿下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叶昕手臂一伸穿过衣袖,肩膀伸展一瞬,两臂利落一抖便穿好,周桐立即替她围好腰封。

    她微一拂开衣袖,从另一小侍手里接过茶水润了润喉咙,转身朝前厅走去,吩咐道:“去再准备些茶杯,端到前厅来,越多越好。”

    “是。”周桐迅速下去准备。

    *

    “叶昕怎么还不来?她是不是心虚了,在故意躲我……?!”闹哄哄的前方传来顾知棠的怒声与小侍低声劝解安抚的声音。

    叶昕脚步一顿,很快再度抬脚向前。

    绕过花团锦簇的回廊,她身着皇制大红外袍来到前厅,一副身姿矜贵的皇女模样,跟发着火的又砸了一个茶杯的顾知棠来了个巧合的对视。

    顾知棠话还没说完,生生噎在喉咙处,吐也不快,不吐也不快。面对叶昕笑意晏晏的如花似月的面容,她僵硬地转过头不去看她,重重哼了一声。

    “顾将军这是怎么了,在本殿府里发好大的脾气?”叶昕脚步悠闲,她坐到上位,状似不解地问。

    顾知棠怒瞪了她一眼,像是真的气昏头了,居然忘了尊卑,仿佛仅是在跟友人吵架一般,怒道:“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叶昕反而笑了起来。

    也不计较尊卑之事,墨玉般的眼底透着清朗的光:“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将军,且对着我这张笑脸,给我几分好脸色呗。”

    “……”叶昕一番调笑之语,顾知棠这回连哼也哼不出来了。

    她又瞪了叶昕一眼,还是不想搭理她。作势要喝茶,手刚伸出去,才想起来桌上的热茶刚刚被她砸了。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顾知棠强忍尴尬,面无表情地准备收回手,就听见叶昕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顾知棠额角青筋都快跳舞了:“有什么好笑的!”她气急败坏地拍了拍桌子,“叶昕你给我停下!不许再笑了!你还有脸笑!”

    见她火气又上一层,叶昕这才收敛了一点。

    她手撑着额头,招手示意下人继续上茶,忍着笑开口:“谁让你砸我的茶杯砸的那么勤快,害得下人都来不及给你上新茶。”

    顾知棠恼得脸色都红了,几乎要站起来,又听见叶昕说:“哎哎哎~不就一杯茶的事吗,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吗?”

    顾知棠顿了顿,一时间没能站得起来,“你……!”

    她气道,“分明是你故意取笑我,故意惹我生气。”

    “好好好,是我的错,”叶昕从善如流,“我不该取笑顾大将军,还请顾大将军原谅则个。”

    道了歉,她迅速招呼周桐上来。

    周桐立刻领着十个小侍上前,每人手上的托盘里都放着数十杯茶。每人轮流上前行礼和摆放热茶,不一会儿顾知棠面前就出现了近百杯热茶都给她一人喝的奇观。

    “……”顾知棠沉默下来,向叶昕投去质问的目光。

    叶昕手支着额头,嗓音慵懒:“为表诚意,这些茶,不论顾大将军是想喝还是想砸,还是想边喝边砸,我都无二话。如果不够,你就再让周管家继续上茶。”

    她拉长音调,轻声问道:“今日就让你喝到高兴、砸到高兴为止,如何?”

    顾知棠咬了咬牙,被叶昕这么一通胡乱折腾,心中一腔愤懑早就散了大半。

    她端起一杯,想砸却又砸不下去了,只能憋闷地饮了一口,“你心里清楚,我根本不是因为几杯热茶生气。”

    叶昕调笑说:“哦?你敢说,我刚才笑话你伸手想拿茶却扑了个空,你没真的羞恼?”

    “我……!”顾知棠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我只是气了一小阵,就一小阵!谁让你忽然嘲笑我,还笑得那么大声。”

    “哦——”叶昕看着她别扭的神情,忍俊不禁,“那顾大将军气性还真大。动不动就爱生气。”她顺势关心道:“顾将军千万注意肝火过旺,伤身。”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顾知棠心软一瞬:“我肝火过旺,那都是被你气的。”

    叶昕完全放下皇女身份,笑道:“不敢,不敢。”

    顾知棠忍着心中还算压得住的火气,被叶昕这么一闹,终于肯坐下来好好说话:“别跟我东扯西扯的,我有问题要问你。”

    叶昕态度坦率:“你说。”

    顾知棠倒豆子似的追问叶昕,“你与我借几个下属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成亲,为了防止在你那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里出现意外,所以要跟我借几个厉害的帮忙守着王府。我好心好意专门借了你数十个精兵,结果……结果你居然让他们杀了太女的暗卫!你这是借我的手杀太女的人!你是想害我顾家与太女、与皇上作对吗?你难道想害了我顾家?!”

    叶昕缓缓敛起脸上的笑,“我并无此意。”

    “那你又是何意?!”

    “与我成亲的人是南羽白,他原是太女的未婚夫,所以我早有预料,太女会派暗卫来我府中抢人。”叶昕示意周桐带人退下,一时间前厅只剩她和顾知棠两人,“可我没想到,她派来的不仅是暗卫,还是死侍,除了斗个你死我活,没有别的法子。你借我的那些精兵比我府中养的那些酒囊饭袋要厉害,见那些酒囊饭袋被打得节节败退,情急之下才出手帮我解决了太女那些死侍。”

    “我不曾想过害你们顾家。实在是事出有因。”叶昕道,“但今早母皇已经训斥了太女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全是太女的错。母皇圣明,想来她是不会怪罪你的。”

    顾知棠沉默下来。“原是如此”

    但她忽然抬头直视叶昕,“不对!”她锐利的目光如刀似箭,“问题不在太女身上,而是在你身上。”

    叶昕神色不变,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大马金刀地靠坐着,“哦?”

    “你为何要夺太女的夫郎?!”

    顾知棠捋顺逻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若你不做此事,太女就不会针对你,你就更加不用跟我借人,我的人自然不用跟太女的人动手。”

    叶昕迎上顾知棠锐利的目光,不闪不避,面色坦然。

    她忽的低声笑了起来,“人人都说顾大将军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只知动手而不知动脑今日一见,才知都是谣言。”

    她的语气似是嘲讽又似是感叹:“我的顾大将军,好生聪明啊——”

    望着叶昕神色淡淡的模样,顾知棠的后背无端惊出一身冷汗。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叶昕这个人。

    第45章 第 45 章 顾大将军不太聪明(二)……

    顾知棠强压下心中的惊惧,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昕给她下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一同奔赴战场、初次相遇之时,还是回京以后?

    叶昕想要干什么?她不是个纨绔吗, 不是还在说要去青楼找小红小青小紫吗?她们不是朋友吗?

    她们做朋友, 不是比做敌人要更好吗?

    是要害她吗?为什么?她得罪过她吗……

    顾知棠越是想要想个明白, 思绪越是一团乱麻, 有关叶昕的一切越发不得要领。

    火气一上来,顾知棠咬了咬牙, 索性直言不讳,她厉声质问:“叶昕,你到底想干什么?”

    身为五皇女, 叶昕的脾气不好,可她顾知棠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是个直率暴躁的性子,凭什么要忍让着叶昕?!

    她才不要忍!

    她才不要让!

    顾知棠怒视着叶昕, 她今时今日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可出乎顾知棠的意料的是, 叶昕听到她质问的一刹那,低笑声戛然而止, 甚至敛起了脸上的笑, 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顾知棠看不懂叶昕的眼神, 忍不住道:“你什么意思?!”

    她实在没忍住, 拿起一个茶杯狠狠朝叶昕脚边砸去, “当啷”一声清脆声响, 瓷杯四分五裂地炸开, 热茶溅落一地,泼溅些许水渍在衣袍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可这对于叶昕来说无伤大雅。

    又不是照着她脑袋砸, 顾知棠没想伤她。

    顾知棠即使是质问她,也是直呼她名字质问的。她还拿她当朋友。她不过是在质问一个朋友对自己的欺骗而已。

    顾知棠还在冲她持续发火,像是要一股脑把心中的愤懑冲她发泄出来,“叶昕,我知道我脑子笨,你到底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就直接讲出来,不要遮遮掩掩,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像个男人一样!你要点脸行吗?!”

    “你嘲笑我也好,看不起我也好,可是你要把话说清楚,算是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你个孬种!别让我看不起你!”

    “叶昕你个混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大孬种!你就是个畜/生!……”

    叶昕静静地等待顾知棠发泄怒火,望向她的眸光宽容而温和,听她一句接一句的指责与辱骂,毫无怨言。

    直到对方越骂越脏,越骂越脏……

    叶昕眉心跳了跳,她抬手轻轻揉了揉。

    眼瞅着对方已经把她连同她亲妈叶晚鹰还有叶晚鹰十八辈祖宗全骂了个遍,已经无人可骂。骂人的词汇也开始重复,骂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明显是在搜肠刮肚地想些骂人的新词,毕竟骂人也是需要新意的。

    估摸着自己已经让对方骂了个爽,叶昕忍不住叹了口气,总算出声制止道,“顾知棠你够了啊。我知道我混蛋,但你骂我混蛋已经骂了三遍,毫无新意,给我适可而止。”

    顾知棠一下子就骂不下去了,“你……你!”叶昕这个狗东西就知道用话来噎她,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她干脆囫囵饮了一杯茶,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不骂就不骂,正好我骂得口渴,先润润嗓子再说。”

    叶昕沉默地看她一杯接一杯地豪饮,直到喝了十杯才把自己哄好。

    就在顾知棠放下杯子的一瞬间,叶昕突地开口问:“喝够了?你的面子回来了?不觉得尴尬了吧?”

    “叶昕你……!”

    顾知棠猛地抬头,又要发火,抬眼却瞧见了叶昕脸上淡淡的笑意。

    没有嘲笑,没有讥讽。

    ——叶昕只是在逗她而已。就像是朋友间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浮现的一瞬间,顾知棠眼眶忽然红了。

    她匆忙别过头去,咬牙狠狠地骂:“叶昕,你就是个混蛋。”

    叶昕道:“第四遍。”

    顾知棠又道:“可是你本来就是个混蛋。”

    叶昕无奈道:“第五遍。”

    “你……!”

    眼看顾知棠终于肯回过头来,叶昕笑了笑,连声宽慰她,“好了好了,别气了,太伤身了。待会儿我让府中的太医开点补品给你补补。”

    顾知棠重重哼了一声:“你别再气我就够了。”

    叶昕一怔,随即垂眸笑了笑:“可我真的没想害你们顾家。”

    顾知棠简单扔下两个字:“解释。”

    叶昕道:“解释什么?”

    顾知棠道:“我问你答。”

    叶昕扬起唇角,果断应下:“好。”

    顾知棠咬了咬牙:“自打我进了你府邸,你是不是就已经在算计我了?”

    叶昕顿了顿,道:“算计这个词,是不是太难听了?”

    “少废话,”顾知棠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故意叫周桐送一大堆热茶给我砸个痛快,东扯西扯的,诱导我转移怒火,是也不是?”

    “是。”

    “为什么?”

    “因为你在气头上,根本不是来找我问话的,而是来找我打架的。我要是不消一消的火气,你绝对会先找我打一架。”

    被看破心思的顾知棠:“……”

    “那也是因为你欠揍!”她气急败坏道,“难道你怕被我打死?”

    叶昕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跟你打。”

    “你……!”顾知棠讨厌极了叶昕随时随地打感情牌的招式,可偏偏她每次都被吃得死死的,“闭嘴!”

    叶昕又道:“你别气,生气伤身体。我不说就是了。”

    顾知棠:“……”

    “别贫嘴,第二个问题,”顾知棠迅速调整好心态,“你借我的精兵杀太女的暗卫,又让宁诗借我的人说要去修缮临华宫,有没有别的阴谋,是不是想让我跟皇上和太女作对?”

    叶昕摇头:“我从没想让母皇和太女发现你和我的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借人?”

    “因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缺人手,恰好你有人手,我就想着跟你借。是我自以为是,自作主张了,对不住了。”

    顾知棠:“……”

    顾知棠拍了拍桌子,“你别说些有的没的!我有说不借么吗?人我已经借给宁诗了,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叶昕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笑了一声:“谢谢。”

    顾知棠不自在地挥了挥手,“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们日后还是朋友,同生共死,福祸共依。”顾知棠道,“天底下那么多男子,你为什么非娶南羽白不可?”

    叶昕站了起来,她走到顾知棠身前,眸光低垂,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知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非知道不可吗?”

    “看在你我曾是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叶昕控制住心中汹涌的欲念,扬了扬唇,“现在就离开王府。我会求母皇赐一个恩典,让你远离京城,驻守边/疆,这是你们顾家上下都能保住性命的唯一办法。”

    顾知棠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叶昕,你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我在保你们顾家的命。”叶昕笑了一声,“顾知棠,我的真心不多。不管你信不信,只这一次,我是真心的。”

    电光火石之间,顾知棠也像是猝然想到了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叶昕:“你一个纨绔……”

    顾知棠脸上渐渐浮现惊疑不定的脸色,她拔高了声调,“你和太女……你想争……?!”

    “我想怎么样不关你的事。”叶昕打断她的话,双手背在身后,依旧散漫地笑,说话也轻声慢语,“你走吧。”

    顾知棠神色几乎呆滞,脸色也有点苍白。

    她呆愣愣地转过身,一双眼滞涩地转了转,望向远处为她大开的王府大门,慢腾腾地抬脚,步伐却重得如同拖着两块沉甸甸的巨石,几乎沉重得走不动道。

    太女,圣上,叶昕,还有其他的一众王女……

    是了,是了。

    她怎么忘了,京城表面平静,实则波云诡谲,怕是比边疆还要危险千倍万倍。

    如今她还升了职,成了圣上重视的武官,纵使顾家无意站队,也逃不过卷入政/治漩涡的斗/争当中。

    顾知棠心情沉重,看着王府大开的大门,明明前路就在眼前,只要她走出去,走出去就好了。

    置身花团锦簇的回廊之中,明明是无比清晰的前路,脚下却忽然像是起了雾,摆开了阵法,将她围困于阵眼之中,让她忽然迷茫了起来。

    逃得过吗?

    不。

    逃不过的,逃不过的——

    不仅顾家逃不过,就连叶昕也——

    *

    只差临门一脚,就要出了王府大门。

    顾知棠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仿佛奋不顾身一般转过身去,朝着本该离开的路不顾一切地往回狂奔。

    像是要逆着风,又像是要逆着天,逆着命。

    ——逆着天命。

    “叶昕!”

    撞开前厅高耸直立的大门,重重地嘭地一声,好似连照在门上的阳光都要撞碎,被门缝切割开去,碎裂的暖光扬起一阵小小的灰尘,在阳光下欢快地起舞,一如顾知棠兴奋得近乎致命的心情。

    那是一种因为豪赌而引起的、心脏快速跳动得近乎崩裂的致命兴奋感。

    败者绝命,赢家通吃,只看一个人有没有胆量上桌。

    去了边疆,避开了危险,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不论何时回到京城,只要回来,势必会再度被卷入漩涡当中,到那时,还要祈祷有另一个叶昕愿意放顾家离开吗?

    逃不过的,走到这一步,顾家逃不过的。

    叶昕也逃不过,她是皇女,于她而言,这是一场从出生起就是你死我活的皇室斗争。

    在京城——在这片最繁华的中原之地,在这个最集中的政/治中心,谁也逃不过。

    “叶昕,你出来!”

    顾知棠高声喊着她的名字,“不要躲着我!”

    她无头苍蝇一般在前厅里绕来绕去。

    王府的路她不熟,没有小侍引路,她很快就会迷路,“我不走了,你出来!你就算不再见我,我也不会就此离开!”

    听到前厅发出的声响,很快就有两三个小侍出现在顾知棠面前。他们惊讶于顾知棠还没离开王府,又不知她为何回来把他们刚收拾好的前厅再度打开。

    顾知棠好不容易见到活人,不等小侍说话,迅速上前拽紧一个小侍的衣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沉声道:“带我去见叶昕。”

    小侍吓得两股战战,“殿下,殿下说她不见客,将军还是请回吧。”

    顾知棠气极,抬手想给他一拳,又怕把叶昕府里的人给打死,一松手将他扔了出去,吓得其他人迅速作鸟兽散。

    “她说不见就不见,凭什么?我偏要见。”

    小侍摔得龇牙咧嘴,哀嚎出声,正要起身却又被顾知棠一脚踩了回去,趴在地上凄凄惨惨地叫唤,不敢动弹了。

    顾知棠环顾空荡荡的四周,除了脚下一个小侍再无他人。

    实在气急,她忍不住对着空气痛骂出声,“叶昕,你给我出来!”

    “你个孬种,是不是不敢出来见我!”

    “你个蠢货,你自作聪明,以为独自一人就能应对一切吗!”

    “你个混蛋,你……”

    “笃笃——”

    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分明极轻的声音,却让顾知棠大喇喇的、骂起人来堪比噪音的嗓门迅速闭上,再也骂不出一星半点。

    她迅速抬眼望去,瞧见正含笑看着她的叶昕,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叶昕收回敲着门的扇柄,轻声笑道:“第六遍。”

    顾知棠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哽咽道:“可你本来就是个混蛋。”

    叶昕无奈地看着她:“第七遍。”

    她斜倚在门框旁,一副懒散的模样,笑意也慵懒,“说吧,回来见我做什么?”

    她想了想,“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顾知棠走到她面前,紧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叶昕不明所以,才伸手抱住了她,“不,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叶昕垂下眼,了然地轻笑。用扇子点了点她轻颤的后背,示意她冷静下来,“那你回来做什么?”

    “明知故问,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不等叶昕开口,顾知棠又道,“不用你说,我知道,第八遍。叶昕,要想让我别再骂你,你就不要再骗我。否则,我会骂你百遍,千遍,万遍,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天天到你坟前骂你,从早骂到晚。”

    叶昕被逗乐了,“我有那么招人恨吗?”

    “你有多可恨,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知棠把她放开,作势给她一拳,叶昕眼疾手快地展开扇面挡了回去,直直把顾知棠震得接连后退几步。

    面对顾知棠震惊的目光,叶昕笑了起来,毫无愧疚之心地道歉:“对不住了顾大将军,我以为你是想偷袭我。”

    顾知棠撇了撇嘴,道:“我又想骂你了。”

    “行了,别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子了。”

    叶昕扬了扬唇,又合起扇子,虚空点了点顾知棠的心脏,问道,“真的决定留下了?不后悔?”

    顾知棠闻言行步如风。

    她上前一把抓住扇子,与叶昕相视一笑,朗声道:“舍命陪君子。”

    第46章 第 46 章 凭什么

    叶依澜被叶昕一记窝心脚踹得咳血不止, 跪在地上一副狼狈吐/血的模样,叶晚鹰实在看不下去,当即责令她回府休养。

    叶依澜被王屏锦扶着起身时, 莫名恍惚了一瞬。

    为了迎娶南羽白, 她才特地请求叶晚鹰允她出宫开府。

    本是为了喜结连理而准备的住所, 如今却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简直可笑之极。

    这般想着, 叶依澜竟真的笑了出来。

    叶晚鹰见她这般凄惨的神态,不忍再责骂于她。

    可对于叶依澜因为一个男人就摆出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也窝火得很,实在说不出半句关心的话来。

    眼瞅着叶昕已经离开好一会儿,她索性屏退了一众宫人, 这才怒冲冲地对王屏锦发火,张口便骂:“瞧瞧你养的好女儿,都是你惯出来的!”

    “孤千方百计成全你的面子,你的好女儿、也是这个皇朝尊贵的皇太女, 却千方百计地让孤丢面子!”叶晚鹰语气多了几分莫名的深沉, “反倒是小五,无时无刻不在维护孤的颜面。君后你说, 你说!可不可笑?!”

    王屏锦也委屈得很。

    他也不同意南羽白这门亲事, 奈何自己的亲女儿偏要强求。若不是因为南羽白, 他的女儿才不会不要他这个父君, 一门心思出宫开府。

    都是南羽白害得他女儿不再承欢膝下, 更害得他们父女离心!

    “臣知罪, ”王屏锦泪眼涟涟, 顺着叶晚鹰的话认下罪来,“可臣认为,那个南羽白也不是个好的。古人道娶夫要娶贤, 但南羽白及南家妄图高攀皇室,先前蓄意在宴会上勾引太女,未过门时又勾引五皇女。若不是他,我皇家两个大好女子怎会因他反目,今日又怎会发生这样惹您生气的事?”他撇清叶澜依身上一干责任,将问题全推在南羽白身上,“想来那个南羽白接下来还会生出许多事端,搅得京城不得安宁。”

    “父君!”叶依澜急得连忙叫住他,却惹得上座的叶晚鹰越发不快。她表现得越急切,越是在坐实王屏锦的指控。

    叶依澜只好怏怏地住了嘴。可她不赞同地抓住王屏锦扶着她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叶晚鹰自然也觉得南羽白不是个好的,可叶昕目前对南羽白很感兴趣,她无意在明面上当坏人。

    “小五的兴致来得快也去得快,”叶晚鹰盯着叶依澜的反应,忽的意有所指地开口,“等小五对那个南羽白失去兴趣后,他只会死在小五手上。”

    叶依澜急道:“母皇,您也知道五皇妹是个残暴之人,可您怎么……?!”

    叶晚鹰冷哼一声,避而不答:“你以后就知道了。”

    叶依澜还要追问,却被王屏锦强拽着离开了。

    为防意外,他决计亲自送叶依澜回府,生怕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

    可在看到太女府前拉了一车盖着白布的死侍,还有瑟缩着站在一旁的南羽璃和一位陌生的女子时,他还是觉得事情的糟糕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你派了人去杀五皇女?”王屏锦难以置信道。

    叶依澜冷冷看着眼前的一车死/人,手心攥的死紧,面上却很是平静:“是。”

    “你疯了?!”王屏锦瞪着她,叱责出声,“她深得你母皇的欢心,你不知道吗?你竟敢派人去杀她?!”

    “我已经杀过她一次了,我有什么不敢的!”叶依澜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语气平静得发冷,“只是可惜她没能死在战场上。她要是死了,我就什么威胁都没了。”

    王屏锦闻言慌忙捂住她的嘴,“慎言!为父知道,你是气疯了,在胡说八道。”

    他转头去瞪跟个木头人似的呆呆站着的南羽璃,迅速转移话题,“还不赶紧过来伺候太女,要你个废物有什么用!”

    “是。”南羽璃被骂得胆战心惊,慌忙上前要扶叶依澜,可手刚碰到叶依澜的衣袖,就被对方躲避瘟神似的狠狠甩开。

    南羽璃昨夜一晚没睡,早上又受了点寒气,一路上湘云送他回来也不过是把他扛在肩上扛回来的,他已是筋疲力尽,被叶依澜这么一甩,一下子有些站不稳,差点就要跌倒。

    “啊!”他惊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踉跄之际,湘云迅速上前将他扶稳。

    王屏锦本就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对着自家女儿发火又不舍得,见状立刻找到了发泄口,怒道:“好你个水性杨花的淫夫,新婚头日就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的妻主?!”

    “我没有!”南羽璃急声否认,他慌张地推开身边的湘云,跪了下去,脸色苍白如纸,“父君明察!妻主明察!”

    任何一个男子被妻家冠上水性杨花的名声,就只剩下自/尽以证清白一条路可走了。

    王屏锦瞥了叶依澜一眼,见自家女儿无动于衷,便没了顾忌,继续冲南羽璃发火:“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敢矢口否认,真是欠管教了!”

    南羽璃哀哀地啜泣,颤着声告饶:“儿臣没有,真的没有!求父君与妻主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再也不敢擅自接触旁人了。”

    “不要再说了,在府外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真是给太女丢脸,”王屏锦扶着叶依澜进门,冲着跪在地上的南羽璃冷声道,“太女仁慈,不忍责备于你,日后就由我这个做父君的好好教你礼数。”

    父君要磋磨他这个刚过门的女婿,妻主冷眼旁观,南羽璃预感到自己的苦日子来了。他强忍住哭声,不敢再惹王屏锦生气。可还没等他回话,湘云忽的用力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南羽璃神色震惊而慌张,急忙想撇开湘云的手,却被湘云死死抓着手臂不放。

    叶依澜瞬间冷下脸,“我知道你是叶昕的人。你还不滚,究竟想干什么?”

    她的视线落到湘云抓着南羽璃的手,忽的道:“怎么,莫非你看上他了?好说,”她紧紧盯着湘云,一字一句道,“你想要他,就叫叶昕拿南羽白来换。”

    湘云冷声道:“我不想要。”

    她一板一眼地复述叶昕交代的话,“五殿下有令,南羽璃是殿下和殿君的弟弟,殿下和殿君见不得南羽璃受苦,若是太女您敢欺负他,五殿下会来打断您的腿,给他出气。”

    话音刚落,叶依澜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她敢?!”强撑平静的神色瞬间变得分外狰狞,“她叶昕什么时候有本事给我下命令了?!你给我滚!”

    湘云嗓音冰冷,“殿下的口令我已带到,太女自己掂量吧。”说完,她将南羽璃推了过去,飞身离开。

    南羽璃瞬间头晕眼花,浑身冰凉,只觉得自己大限已至。他脚一软又跪了下去。

    叶依澜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他:“你真是好样的,处心积虑嫁给我,又帮着叶昕来对付我。”

    “我没有,妻主,我没有!这都是五皇女诬陷我的!”南羽璃连声求饶,“五皇女跟您不对付,自然也跟我不对付,她是想害我啊!”

    叶依澜冷笑道:“怎么,你拒绝她送你回府了?”

    南羽璃一噎,又继续哭哭啼啼:“我拒绝了的。可她非要送我。”

    “这么说,你的魅力还挺大。”叶依澜笑意不达眼底,“既然你的魅力这么大,那你怎么没拢住她的心,怎么没叫她娶了你,怎么没叫她把南羽白还给我?三心二意,欲拒还迎的狗/东西。”

    南羽璃打小娇生惯养,头一次被人这么羞辱,而羞辱他的人还是他爱慕许久的女人,南羽璃只觉得一颗心冷了个彻底,他从来不知太女是如此凶狠的人,昔日太女对待南羽白时的温柔体贴仿佛从未存在,眼前的女人好像换了个人一样,他又惧又怕,只能战战兢兢地哭泣求饶,“求殿下饶恕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叶依澜骂道:“你还敢找我的死对头当靠山!真是不知死活!”她忽然从身旁的门卫身上抽刀而出,架在南羽璃脖子上,“夫违妻命,我今天就算杀了你,也是天经地义,你又能如何?!”

    脖颈传来刺骨的凉意,伴随叶依澜的责骂声,南羽璃被吓得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半句求饶的话,倏地,他两眼一翻,竟然在府外活生生地被吓晕了过去。

    叶依澜手腕一翻,竟是真的想直接刺死南羽璃,王屏锦连忙拦下她,“女儿不可!”

    “他要是死了,你让你母皇怎么看你?前脚才保证不再肖想妹夫,后脚就宰了你妹夫的弟弟,你想让你母皇对你更加失望吗!”

    “何况,叶昕那个疯子说他要是出事,就要打断你的腿,”王屏锦道,“以防万一……”

    “她敢?!”叶依澜暴喝出声。

    王屏锦露出了屈辱的神色,闭了闭眼,“……她敢。”

    “所以,我的好女儿,你更要学会忍耐,别计较一时之气,”王屏锦连声劝解,“等将来你荣登大宝,到时你想怎么样,全由你说了算!”

    “她叶昕不过是想将你拉到跟她一样低/贱的层次,再用她擅长的招式对付你。她擅长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就想把你也变成那样,让你变得同她一样野蛮,让你的母皇和支持你的众大臣失望。你千万不能中了她的计!”

    叶依澜握紧了手中的剑,却再也刺不下去。

    可她的眼中满是不甘,“可是叶昕她……她凭什么,凭什么……”

    王屏锦握紧剑柄,防止她一时失手杀了南羽璃,一时无法分心去听叶依澜说话,“我儿,你说什么?”

    叶依澜恨声道:“我说,叶昕她如此野蛮,凭什么还能得到母皇的宠爱!”她把剑往地上一扔,一时气血上涌,竟是踉跄着跪倒在地,又吐了一大口血,吓得王屏锦尖声喊人。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他赶紧把叶依澜抱在怀里,尖声叫道:“快来人啊!!!”

    叶依澜没有挣开。她哽咽着,眼泪混着鲜血滴落在地,溅开淡色的血花。

    她像在问别人,又像在问自己,“她究竟……凭什么……”

    第47章 第 47 章 回门(一)

    许是真的被折腾狠了, 南羽白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近夕阳。

    头脑晕乎地从床上起身,看到靠坐在榻上看书的叶昕时, 他还莫名生出几分时光倒置的错觉来。

    橘红的夕阳透过窗棂洒在榻上, 映照在叶昕的侧脸, 像是造物主的画笔, 才能如此细致地描摹出这张勾人心魄的完美面容。

    一如初见时令他动容。

    南羽白怔怔地看了叶昕一会儿,看她头也不抬, 闲适悠然地阅过一页书卷。

    倒错的时光忽的就在这一刻停滞下来,叫他的心底生出了几分安定来,定在了叶昕身上。

    “醒了?”

    温柔的询问声, 忽然打破了一室静谧。

    南羽白倏然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就见叶昕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书卷,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榻侧, 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

    南羽白下意识点了点头。

    “过来, ”叶昕朝他伸出手,温着声哄人, “让妻主抱抱。”

    南羽白闻言听话地下了床, 朝叶昕走过去。甫一靠近, 他便被叶昕勾住腰抱上了塌。

    南羽白惊呼一声, 还在发懵的脑袋立刻被吓得清醒了。

    他本能地抓住叶昕胸前的衣襟, 软着声喊她:“妻主, 我胆子小, 别吓我。”

    “没吓你,”叶昕笑道,“是你睡太久, 睡懵了。换做平日,你哪里会被吓到?”

    “那妻主怎么不喊我起来?”南羽白一下子从她怀里起身,着急忙慌地问,“妻主吃午饭了吗?都怪我……”

    “不怪你,”叶昕重新把他抱回怀里揉了揉,“我已经用饭了。跟顾知棠一块吃的。”

    “顾将军?”

    “嗯,”叶昕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是为妻专程请她到府上议事。顺便请她吃了顿饭。”

    “原来如此,”南羽白道,“妻主议事,那我还是回避比较好。”

    “对啊,”叶昕笑道,“所以你睡你的,不打紧。”

    南羽白这才心安了些。

    “对了,”叶昕轻轻抚摸着他后背,“明日你就进宫吧,去跟父君学学如何管理后院。礼物我已经帮你备好了,是云水阁的饰品。”

    “云水阁的东西,每一件都是好的,没有哪件比哪件更好的说法。要是有喜欢的,你就拿去戴着玩儿,剩下的,再拿去给父君。”

    “嗯,”南羽白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趴在叶昕胸口,忍不住仰头轻啄了一下她的下巴,又害羞地垂下脑袋,“谢谢妻主。”

    叶昕纵容他的小动作,依然安抚着他的后背,叫南羽白害羞的情绪能够慢慢淡下来。

    她继续温声嘱咐:“接下来的时日,你要跟父君好好相处,要好好地跟着他学。”

    “从前府中事务都是周桐在管。我已经吩咐她要听从你的命令,你可以从她那里了解府中的安排,慢慢接手”

    “府内要是有不长眼的下人敢冲撞你,不需告诉我,要打要罚,你做主就好。”

    “平时没事可以抽空去父君那儿住几天,那里安全,没人敢去打扰”

    “还有,无论何时,谨记你还有王夫这一层身份,你不需要看旁人脸色,该发火就发火,该立威就立威。”

    “湘云,顾知棠,宁诗,王荔,还有父君,都是我的人,你都可以信任。除她们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还有……”

    南羽白认真地听叶昕说话,可他越听越觉得有点奇怪,“妻主为何忽然同我讲这么多?”

    叶昕被他打断,一时间顿住,可她很快又轻笑一声,嗓音带着些许慵懒,让人听了无意间也跟着一块松懈下来:“只是忽然想起来,就顺便同你讲一讲而已。”她捏了捏南羽白腰侧的软肉,转移他的注意力,“刚才我讲的,都记住了没有?”

    南羽白一下子就红了脸,“记住了。妻主,别捏那儿……”

    叶昕没放过他,“重复一遍,我听听。”

    南羽白只好强忍着羞涩,将所剩不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叶昕刚才说的话上面。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拥有还算不错的记忆能力。那时同文馆的夫子夸他才情不输女子,他只觉得无趣。背得多记得多了,自然融会贯通,长此以往,记东西自然也会记得愈快,记得愈牢。

    凭借这样好的记忆力,他也甚少被叶依澜请来的教事嬷嬷打掌心。

    可过往无趣的种种,都比不过此刻。此刻的庆幸和羞赧,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字不落地复述完的一瞬间,南羽白总算松了口气。

    叶昕也满意地“嗯”了一声,“不错。”

    南羽白被叶昕这么一夸,心里霎时雀跃起来,他忍不住说,“妻主再说些什么,我也都能记得住。”

    叶昕好笑地垂眸看他:“这么不经夸?”她故作调戏,轻点了点他的腰窝,“某人的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南羽白小脸虽通红,却满是认真的神色,“妻主,我真的什么都记得住。不仅记得住,而且记得牢,很多年都不会忘。昔日夫子次次都会夸我,不信您可以去同文馆问夫子。”

    “是吗?”叶昕尾音上扬, “可我觉得,不必去问旁人。”

    她倏地翻身,眨眼间便颠倒了两人的位置,一手护着南羽白的脑袋,一手扶着他腰把人压到榻上。

    南羽白还没反应过来,手还紧抓着叶昕的衣襟,耳边就听到了她调笑的声音:“记得牢,而且很多年都不会忘?那你跟我说说,今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

    ……

    ……

    妻夫成婚第三日是回门日。

    叶昕却没打算让南羽白回去。

    一来南羽璃和叶澜依都会去南家,她不知道叶澜依还会发什么疯,索性不让南羽白出现在她面前;二来南羽白对南家的人都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受限于礼法,他自己也不想去;三来,她此番去南家,是带着事儿的。

    这样一想,叶昕索性直接把南羽白送到雅贵君宫里去,她再孤身一人带着回门礼去往南家。

    一路上,湘云不断向叶昕传达宁诗与王荔那边的消息。

    “……宁大人说,修缮临华宫的材料,王青只给够了五分之一的量,剩下的便拖延着不给,说是江南近日多雨,水灾泛滥,导致运送木材的船只无法及时到达京城。宁大人希望主子尽快让南收帆把材料送过去。”

    “这样的消息,截至今日,宁大人一共传来三次。”

    “……”叶昕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告诉她,我今日会安排好这件事,叫她不许再催了。”

    “是。”湘云骑马与叶昕并行,“宁大人还传来消息,说她早知道殿下会今日去南家解决此事。因为殿下您不能直接插手此事,否则会招惹圣上忌惮,所以您很可能巧立名目到南家搞事情。而回门日正是您上门搞事的最佳由头。”

    叶昕气笑了,“那她还敢催本殿整整三次?”

    “宁大人说她这也只是猜测,”湘云道,“但宁大人说,如果您今日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她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您。”

    “什么消息?”

    湘云道:“宁大人说她今晚会给您来信。”

    叶昕懒得搭理她,“随她去。”

    “是。”湘云继续汇报,“另外,荔女君传来消息,王家受太女指使,准备在朝堂上参顾知棠一本。”

    叶昕估摸着是送去太女府前的那一车死/人刺激到叶依澜了。

    毕竟那一车的死侍,都是顾知棠的手下杀的。

    “也随她去,”叶昕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能编造个什么罪名出来。”

    第48章 第 48 章 回门(二)

    回门日是个重要的日子。

    一般来说, 妻主亲自携带男子回门,且备礼丰厚,意味着女方及女方家人对男方很满意。

    这是在抬高男子母父的地位, 是对他们“教子有方”的认同与赞赏。

    但叶昕无意收买南收帆这个墙头草, 这个人只会对太女摇尾表忠心。

    叶昕翻身下马之时, 南府门口已经闹哄哄一团乱了。

    南收帆跟一个老妇人不顾脸面地跪在府门外, 两人分别死死拽着叶依澜的衣角不肯让她离开,哭天抢地的模样异常滑稽。

    尤以莲和邱巧灵两人倒是没跪, 双双站在大门边,只不过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满脸死灰。

    叶昕刻意收敛气息, 将马匹缰绳递给湘云,默默地看着这场好戏。

    叶依澜在叶晚鹰那儿受了气,肯定要在南收帆这里讨回来。

    叶依澜也没让叶昕失望,一脚就把南收帆踢开了, 又作势要踢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老妇人见势不妙, 腿脚还挺利落,不等叶依澜动作, 自己已经在地上滚了半圈, 离远了点就开始哎呦哎呦地叫唤, 然后颤巍巍地扶着自己的膝盖骨站起了身, 害得叶依澜又是踢不着, 又是不敢落下一个太女欺负老人的名声, 不敢再踢人,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昕忍俊不禁。

    她大约能猜到老妇人是谁了。

    ——这股商人的狡猾劲儿,不是南收帆的老娘南明又会是谁。

    “殿下,这都是邱巧灵这个贱.人自作主张惹的祸, 我和收帆都不知情,”南明一个劲儿地表忠心,“他已经跟收帆认罪了,是他嫉妒羽白比亲儿子羽璃嫁得好,故意让两人上错花轿。这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您想怎么处罚邱巧灵都可以,只求您不要误会南家对您的一片忠心啊!”

    “闭嘴!吵死了!”

    叶依澜不需要南家的什么狗屁忠心,南家在京城无权无势,对她毫无助力。

    要不是为了南羽白,她根本不会扶持南收帆坐到工部主事这个位置上。

    现在她对南收帆和南明说话当然不会像以往一样客气,“邱巧灵肯定罪无可恕。可你们呢,都是吃干饭的吗?南家是你们的,还是他姓邱的?他偷偷换人,南府上下没一个人发现?!通通都是废物!”

    “说得好。”叶昕忽的拊掌而笑,她一出声,吵吵嚷嚷的人群静寂了一瞬。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发现是五皇女叶昕的时候脸色全变了,除了叶依澜,其他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

    叶依澜警惕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叶昕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当然是来感谢南大人的。多亏他对你的亲事不上心,才给了我钻空子的机会。”

    “今天是回门日,”她抬手一招,下人就开始从马车上搬东西,贵重的礼品一件接一件往南府里送,“我特地来感谢他,为我养大了那么好的一个夫郎,”她笑道,“太女也是来特地感谢南大人的吗?”

    南明和南收帆闻言脸色煞白。

    叶依澜本就对他们不满,叶昕这般火上浇油,这……这是要害死他们啊!

    叶依澜一听这话,什么警惕不警惕的想法都没了,心中只剩熊熊怒火,她冷笑道:“是啊,我当然是特地来“感谢”南大人的。”

    “那感情好,”叶昕笑得愈发畅快,她抬脚就往南府里头走,仿佛自己才是南府的主人,径直招呼道,“都别跪了,一起进来坐坐吧。”

    又伸手作势要扶邱巧灵起身,高声道,“邱主君更是功臣中的功臣呐”

    她话刚说完,一道剑光便隔空擦过身侧,刺透了跪在门边的邱巧灵的脖子,鲜血霎时如井水般喷涌而出。

    叶昕展扇利落一挡,血迹便在扇面溅开了大片不规则的血花。

    邱巧灵死得悄无声息。

    叶昕看着被染红的扇面,话却是对着叶依澜说的,“可惜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邱主君呢。”她忽的侧头看向南收帆,笑道,“算了,邱主君是南大人的人。我想,感谢南大人也是一样的。”

    叶依澜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了南收帆身上。

    南收帆顿时大叫:“别杀我!”说完两眼一翻,居然当场撅了过去。

    姿态滑稽至极。

    叶昕霎时大笑起来。

    她忽然扬声问:“皇姐,还要杀吗?”

    “呵,”叶依澜讥讽一笑:“我想,便能吗?”

    “谁知道呢?”叶昕笑得肆意,她抬手让湘云把吓晕过去的南收帆扛进府里,“不如皇姐去问问母皇?”

    “你想保南收帆?”

    “你想保的人,我就想杀。你想杀的人,我就想保。”

    南明闻言也顾不得叶昕从前的名声有多可怕了。

    叶昕虽然很恐怖,但此刻的叶依澜显然更可怕更危险!邱巧灵还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呢!

    她一下子爬到叶昕身边,高声跪呼:“求五殿下救救南家!求五殿下救救南家!”

    叶依澜见状额角青筋瞬间暴凸:“南明你是疯了吗?你求她还不如求我!她才是真正想杀了你们的人!”

    南明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可是您刚刚……您刚刚说……”

    “我刚刚……!”

    叶依澜倏地顿住,她眼中迸发强烈的杀意,咬牙道,“叶昕,你算计我!”

    是,她是痛恨南收帆和南明。

    可她再怎么痛恨南收帆和南明,看在南羽白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份上,她就不可能宰了南收帆和南明!

    “南明你个蠢货!”叶依澜大骂出声,“我刚刚是在讽刺叶昕!我在讽刺她想杀谁就能杀谁,而我不行!我何时说过我要杀你们!”

    “可是您……收帆都被您吓晕了……”南明心里腹诽,瞧叶依澜方才那一系列的行为和言语,哪里不像是气极了要弄死他们南家?!

    “那是她自己晕过去的,又不是我打晕的!”叶依澜气得都快失语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一步步,都是叶昕在诱导她!诱导她表现出一系列惹人误会的行为和话语!

    她只觉得无法再跟南明沟通。

    叶依澜眼神锐利,如刀似箭射向叶昕,厉声质问:“叶昕,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叶昕大笑出声,“我还能干什么?”

    她眼神戏谑,“我在看戏啊。”

    叶依澜急于证明自己无心害南家,又立刻转头去问南明:“蠢货,你听到了叶昕说的话了吗!”

    南明被骂得心有戚戚。她看了看叶昕,又看了看叶依澜,开始有些茫然起来。

    一旁的尤以莲忽然上前扶起南明,开口道: “太女殿下,实在不是我们不信您。但是……就在回门日这天,您杀气腾腾地上门,一大早便把南府搅得鸡犬不宁,您杀了我的哥哥邱巧灵,吓晕了我的妻主,口口声声骂我的母亲南明是蠢货,又逼我母亲向您下跪;反观五殿下,却是喜气洋洋地带着礼物上门来的,她没有骂人,更没有杀人,还说是特地来感谢南家的……”

    “两相对比之下,我的母亲更相信五殿下,不是合情合理吗。”

    “恕我直言,”尤以莲轻声细语,笑晏晏地说,“旁人都说五殿下残暴不仁,可今日此情此景,在以莲看来,其实太女殿下才是真正残暴不仁的人呢。”

    叶依澜顿觉气血翻涌,她指着叶昕:“我被换了夫郎,我才是受害者,我生气不应该吗?!她是受益者,她当然喜气洋洋了!”

    “太女殿下折煞我了!我从没说过您不该生气呀,我只是求您消消气,求您别杀我南家人。”

    尤以莲顿了顿,又可怜兮兮地补充说,“求求您了,放过我全家吧!”

    叶依澜张口正准备反驳,就听见叶昕当机立断地吩咐,“湘云,立刻替我进宫觐见母皇,就说,太女殿下准备杀了南收帆全家。”

    叶依澜几乎是飞速地难以置信地朝叶昕看去。

    下一瞬,她猛地拔刀,刀尖直指叶昕面门,当场暴怒,“你胡说八道!”

    叶昕毫无惧色,她慢慢踱步到了南明和尤以莲身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叶依澜的刀尖随着她的步伐挪动方向,最终定在了南明和尤以莲身上。

    “湘云,还不快去!”叶昕声音染上愉悦,“记得跟母皇说,太女殿下已经冲南明拔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如何拢住妻主的心(一)……

    南羽白陪同雅贵君在宫中用午膳时, 便听到了叶晚鹰派人去南府抓叶依澜的消息。

    前朝与后宫距离近,一旦发生什么事,轻易便能传进耳朵里。

    小侍正向沈言详细地禀报消息:“据传是太女对亲事不满, 专门去南府闹事, 结果与五殿下吵起来打起来了。”

    “什么?”南羽白急得差点站起来。

    沈言轻轻按住他的手, 宽慰道:“莫急, 论打架一事,昕儿从未输过, ”又转头看向小侍,“继续说。莫让殿君着急。”

    “是。”南羽白只能重新端正好坐姿,但他立刻把视线放到小侍身上。

    小侍顶着南羽白急切的眼神, 当即挑着重点讲:“是太女先动的手,但五殿下武艺高强,没有受伤。反倒是太女伤得厉害。圣上的人去抓太女的时候,太女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南羽白总算松了一口气, “妻主没事就好。”

    小侍又道:“坊间都在传, 太女此次去南府,不仅杀了邱主君, 还差点要对南家所有人动手, 此事在南府门口围观的百姓都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如今邱主君已死, 南大人被吓昏过去至今未醒, 南明南老夫人也被太女逼得跪伤了双腿, 已无法行走。南家此刻一团乱, 只剩尤公子一个人在管事了。”

    乍然听得这个消息, 南羽白愣了好一会儿。

    “不过殿君不必过分忧心,”小侍见他这幅表情,语气讨巧地安慰他, “殿下也知晓一个男子独自打点家事很艰难,如今还留在南府帮着尤公子主持大局呢。”

    沈言示意小侍退下,亲自给南羽白夹了一筷子菜,笑道:“昕儿是个知道疼人的。看在你的面子上,她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府被人欺负了去的。”

    南羽白生怕沈言在暗示他胳膊肘往外拐,忙解释道:“父君误会儿臣了。既已嫁给殿下,儿臣定然事事以殿下和父君为先。” 说着,他作势要下跪,“儿臣家中之事皆因儿臣母亲自作自受,儿臣心中明澈。”

    沈言扶住他的手,满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他声音柔婉,含着笑意,“但我也知道,毕竟是你出嫁前的家,有感情也属应当。我只是想告诉你,昕儿她又是帮你认义母,又是帮你主持南家的,她对你,显然是真心的。”

    妻夫之间的情意被旁人点破,便让人分外羞窘。

    “儿臣知道的,”南羽白脸颊透着粉意,“儿臣……对殿下的心意也一样。”

    沈言闻言对南羽白更满意了,他感慨道:“你们小辈能好好儿地在一块过日子,我就心安了。”

    沈言尽心地教,南羽白也跟着学得认真。不知沈言出于什么想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将后宫账务交到南羽白手里,叫他也学着打理。

    南羽白原本是不敢碰的,沈言非说偌大的一个后宫,自己实在忙不过来,强行安排他跟在身边帮忙。

    于是,南羽白白天去长乐宫跟着沈言学习如何管理后院乃至后宫,晚上回府跟着周桐熟悉府内的事务,有条不紊地过上了两点一线的“艰苦”生活。

    叶昕见他天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深夜还要在烛火下研读账本,有时候忙得一整天都跟她说不上一句话,也不舍得打扰他。

    叶依澜不知是被她气病的还是打伤的,据说病得厉害,一直没出来闹事,加上平日里没什么大事,叶昕索性去了京郊军营找顾知棠切磋武艺。

    顾知棠带回京城的下属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更是顾知棠同生共死的战友。叶昕天天都过去找人打架,打赢了打输了都请人出去喝酒吃饭,时间一长,不仅混了个脸熟,还跟这群人混出了些情谊。

    顾知棠见叶昕一副混子模样,到了她的军营,见天儿的不是跟人打架,就是找人喝酒,满心满眼的无奈。

    “还说要争帝位呢,瞧你这幅模样,跟以前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有什么区别?”放班后,顾知棠被叶昕拉着到酒楼吃晚饭,因着包了一间厢房、没有旁人的缘故,两人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掩。

    叶昕给自己倒了酒,凤眼微抬,含着慵懒的笑:“从前你还说我不是纨绔,说什么相信我不是那种人,甚至劝我人非圣贤,年轻时犯错很正常……”

    不等叶昕把话说完,顾知棠立刻摆了摆手:“全怪我从前识人不清,有眼无珠,才发现你原来真是个地痞无赖。”

    叶昕笑了起来:“为了骂我,你连自己都骂了。下血本了啊你。”

    顾知棠鼻音重重哼了一声:“原以为你成亲后就会收心,结果呢?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回府了?在我的军营这儿蹭吃蹭喝还蹭住个把月,半分钱不出,还拉拢我一堆下属成天说我坏话……怎么,我还不能骂你了?”

    叶昕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是许久没回府了。

    不知不觉的,自己竟是在京畿待了快一个月。

    可她要是不这么做,那些士兵能认识她么,能对她这个五皇女改观么?

    拉拢人,是需要时间的。

    “什么叫讲你坏话,那叫事实,”叶昕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你成天叫他们天不亮就起来训练,连告假几天都不同意,还不许她们去外头乱玩儿……”

    顾知棠打断她:“难道要她们跟你一样去逛青楼喝花酒?”

    “我可没这么说,”叶昕觑她一眼,笑道,“我是想说,你的命令她们都照做了,只不过是私底下抱怨几句,何苦不饶人呢?就由她们去吧。”

    “再说了,我现在哪里有去逛青楼?”叶昕拉长了声调,慢幽幽道,“要是你这话传到我夫郎耳朵里,惹他不高兴了,我定不饶你。”

    “也是,”顾知棠自顾自斟酒,“可你这副成天乱跑的混账样……以前是天天去青楼玩美人,现在是天天到军营里打架,朝廷里的人哪里会认可你做储君?”说着,她指了指叶昕脸上的擦伤,一看就是跟人打架打出来的,“一对一还不够,非要让我的下属一块上,你是真不怕死啊。”

    叶昕摸了摸了脸上的伤,轻叹了一声,“不打不行啊,没这个伤,我交不了差。”叶晚鹰没看到她这个杀人机器到处动手到处发泄,哪里饶得了她?

    顾知棠不解:“交什么差?”

    叶昕轻笑一声,“你猜。”

    顾知棠咬牙道:“你就不能直接说?”每次都跟她玩这些花花肠子,她一个打仗的人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绕?

    叶昕无言地摇了摇头。

    她想起宁诗那晚给她送来的信。

    信中写道,云殊说,她不是原来的五皇女。

    紧接着,宁诗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豪言壮语向她表达忠心,还告诉她已经在密切盯着云殊的一切行动了。

    “有的人,不用我说就知道该怎么做,”叶昕看了一眼顾知棠,意有所指地调侃她,“而有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直不知道比较好。她只要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顾知棠瞪了她一眼,“你不就是在拐着弯地在骂我笨吗?”

    叶昕唇角微扬,记仇道:“你刚才骂我可以,现在我骂你就不可以了?”

    “好,好,你骂我,你……”顾知棠气得转身就走,“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照你说的做了!”

    顾知棠一边示意小二打包饭菜,一边冲顾知棠的背影高声打趣道:“顾将军,以后有人到你面前说我坏话,千万要相信呐。”

    顾知棠头也不回,气得说话也不过脑子了:“我偏不信!”

    等她反应过来,立刻回头朝叶昕狠狠瞪去。

    叶昕开怀地笑了起来。

    她朝顾知棠走过去,郑重道:“那我就提前谢过顾将军了。”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正在打包饭菜的掌柜和小二,“饭菜她们已经在打包了,等会就送去军营。既然顾将军不想在酒楼用饭,那就回去再用吧。”

    顾知棠这才想起自己还一口晚饭都没吃:“……都是被你气的!”

    叶昕无奈地笑:“生气归生气,可是气得饭都不吃了,就得不偿失了。”

    顾知棠闻言,没好气地说:“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叶昕大笑起来,她坦然承认,“是,全是我的错。”

    “走吧,回军营。我跟掌柜的要了一坛好酒,”叶昕全然没有架子,豪爽道,“等回去了我亲自给你斟酒赔罪。”

    顾知棠被她这么一通折腾,脾气都消了大半。

    “还需要别人说你坏话吗?”顾知棠忍不住吐槽,“你有多恶劣,我早就知道了,已经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了。”

    叶昕眸光一深,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鬼神之说虽不足以彻底打击她,但在一定程度上仍然会使她招人猜忌。

    ——云殊啊云殊,两世都欲置我于死地,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

    南羽白最近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他白天要进宫,只剩晚上的时间可以与周桐交接府里的事务。

    他白天跟着沈言学,晚上跟着周桐学,回府时从绿云嘴里得知叶昕去了军营,心知那是女子聚集的军事重地,他一个男子也不便过问,而且妻主想去哪儿都是妻主的自由,南羽白就没有细问。

    再加上他如今手上的事情繁杂得紧,实在分不出多余心神。而且这些事情都是叶昕信任他才交给他去打理的,他便想着自己努力点、再努力点,以便尽早接手全部事务,如此才能对得起叶昕对自己的期望。

    但仅仅了解账面上的东西还不够。

    叶昕名下有几个商铺,账面上记录的数据是否与实际相符,南羽白只能亲自走一趟才能知晓。

    男子出门需要有女子陪同在侧,平时都是由红菱陪着他。

    马车平稳前行,望着窗外的无边灯火与月色,南羽白才恍然发觉,叶昕似乎已经很久没回府了。

    膝上还放着摊开的账本,南羽白却忽然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问车外的绿云,“绿云,殿下有多久没回来了?”

    “大约二十余天了。”绿云说。

    南羽白心里瞬间空落落的。他问了一个日复一日的相同问题:“殿下今日还是在军营吗?”

    “是,”绿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对南羽白露出一个讨巧的笑,“殿君是思念殿下了吗?”

    南羽白垂眸,低低“嗯”了一声。

    绿云笑道:“殿下肯定是有事要忙,等事情忙完了,一定会回来见殿君的。”

    “可是……”南羽白想起从前听到的叶昕爱逛青楼的传闻,他还是心慌意乱了起来,“殿下真的一直在军营吗?”

    绿云说:“湘云每天都会回府送口信,她今天也是这么说的。”

    南羽白此刻再也无心赶赴商铺核对账目,他满脑子都在想叶昕。

    他一会儿想叶昕会不会觉得他无趣了?一会儿又觉得她是不是对他厌烦了,所以才不回府了?

    “我……”南羽白忽然开口问道,“我能不能去军营找殿下?”

    绿云说:“殿君想即刻就去吗?可是李老板现在正在店里候着您呢。”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没关系的,奴让人跑一趟,知会她一声就行了。”

    南羽白手指不自觉用力,捏皱了账页一角,“不行,万一殿下在忙正事,我这样过去,打扰到她,让她不高兴了怎么办?而且那是军营,不是我一个男子该去的地方。”

    绿云见他如此纠结,笑着宽慰他说:“殿君大可放心。殿下很喜爱您,绝对不会对您发脾气的。”说着,他看向红菱,“不信您问红菱,她跟了殿下那么久,再清楚不过了。”

    红菱板着脸:“……是。”

    “但军营确实不适合男子前往,”她补充道,“那里的女人太多,成天赤着膊,光着腿儿地训练……您不宜看到这些。”

    “你说的也对。”南羽白心里又想见到叶昕,又怕打扰到她,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绿云见状,示意车夫停车,请示道:“殿君,接下来如何安排?”.

    “……还是先去见李老板吧。”

    南羽白轻轻叹了口气,他强打起精神,“我要尽快把府内事务接过手……我不能让殿下失望。”

    第50章 第 50 章 如何拢住妻主的心(二)……

    “主君, 主君?”

    耳边的呼唤声逐渐大了起来。

    大到南羽白难以忽略的地步,才勉强唤回了他的心神。

    神思渐渐回笼,亭子里的凉风拂过水面, 带来几缕湿润的凉爽, 减少了几分初夏的热意。

    “主君, 您近日发呆走神太频繁了, ”绿云面露担忧,一边替他整理石桌上的账本, 一边询问,“可是天气太热,或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南羽白眸光微闪, 心中有些羞赧:“……没事。”

    自从前几天开始思念叶昕,他就越来越频繁的渴望见到她,以至于日日走神。

    愈是渴望,心情就愈是不安焦虑, 也愈是开始胡思乱想。

    “那是为何?”绿云小心地替他扇着风, “殿君如果有心事,可以跟绿云说说, 也许奴能给您出出主意, 替您分忧解难。”

    南羽白垂下眼睫, 秀美的眉眼染上不知名的淡淡愁绪, 头上的流苏也仿佛不安地微微颤动, “……只是心情有点不太好。”

    绿云看着他, 隐约猜出了什么, 可主君不肯直说,他也不好直接点破。

    他转了转灵动的眼珠,笑道:“想必是今日不必进宫见雅贵君, 主君忽然闲下来,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事了吧?”

    南羽白望着午后的日光在湖面泛起的微微粼光,“……不是。”

    沈言能教他的已经教的差不多了。

    恰逢今日沈言要礼佛,就命他不必进宫了,还戏言说放他一天假,好让他跟叶昕两人有机会好好相处。

    绿云又说:“既然主君心情不好,那主君想不想看看戏呢?”

    南羽白勉强来了点兴趣,但他有点不解:“看戏?”

    “是的,”绿云笑说,“主君可还记得一品居?”

    南羽白脸色一红,“自然记得。”那是叶昕同他表白心意、和他互诉情衷的地方。

    绿云又说:“主君可还记得当日那出没看完的《牡丹亭》?”

    南羽白想起戏台上那个从梦中惊醒的“小公子”,泪眼涟涟地在院子里寻找梦中与自己春风一度的美丽女子。

    “记得。”

    “主君有所不知,殿下为了您,当日就把整个戏班子都买到府里来了。”

    南羽白讶异一瞬,随即克制地抿住微微上扬的唇角,脸上的愁绪却是肉眼可见的消散了:“那我现在来看看吧。”

    绿云马上吩咐下去。

    不多时,当日那个唱戏的令人眼熟的年轻小公子来到了南羽白面前。

    简单的戏台迅速在亭子里搭了起来。年轻小生们都化好妆,随着锣鼓敲打声开始咿呀呀地唱戏。

    南羽白心里高兴,待到一曲唱完,忍不住就说要赏。

    绿云见南羽白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他应了声是,大气地从身上掏出二十两纹银赏了整个戏班子,两位年轻的小公子和小娘子立刻跪下道谢。

    南羽白见状张了张口,绿云猜到他要说什么,立刻笑着说:“只要他们能哄得主君开心,多少银子都是应得的。”

    平日在打点这方面都是由绿云和红菱负责。南羽白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唇侧的两个漂亮小酒窝也跟着显露出来,忍不住反驳绿云:“我哪里是因为戏曲好听而高兴?我是因为……”

    “是因为殿下喜爱您而高兴。”绿云抢着他的话抢先开口。

    南羽白少见的流露出一个年轻的公子与生俱来的小脾气,他羞恼道:“不许你说了。”

    绿云见他愿意主动承认自己的情绪了,笑着向他讨饶:“是,还请主君原谅则个。”

    他说,“不止这个,殿下还为主君请了专门做糖人儿的呢。如今人就在府里,只要您想吃,随时都能做出来。”

    “自打您进府以来,一直都忙里忙外的,奴也跟着您一块忙,总是没时间与您说一说这些事。”

    南羽白一双杏眼水洗似的晶亮,奶白小脸上的喜意再也掩饰不住,他账本也不看了,一门心思都在糖人儿上面,“那……我现在就想吃。”

    说着,他又想到了叶昕。

    “也不知道殿下现在在做什么,”南羽白禁不住轻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他轻声对绿云说,“绿云,我想殿下了。”

    “殿下肯定也想您。”绿云笑道。

    主仆俩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戏曲一段唱过一段,日头渐渐西斜之时,周桐忽的前来通报:“殿君,南府尤主君前来拜谒。”

    南羽白怔了一瞬,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如今妻主不在家,他不能瞒着妻主做一些妻主不喜欢的事。

    但想起尤以莲是被叶昕收买的人,他不该把人拒之门外,“尤主君有说他是为了什么事而来的吗?”

    周桐道:“尤主君说他奉殿下之命,特地前来补送当日您出嫁时没能带走的嫁妆。”

    提到叶昕,南羽白一口咬下手中的糖人儿,甜滋滋的,仿佛顺着敏感的味蕾直达心脏,糖分带来的力量让心脏也跟着更加雀跃跳动起来,“既然是妻主的命令,那请他过来吧。”

    周桐应声:“是。”随后退了下去,去替尤以莲引路。

    *

    尤以莲带着莫里生前留给南羽白的嫁妆,恭恭敬敬地跟在周桐身后来到了凉亭。

    看到一袭锦衣的南羽白一边咬着糖人儿一边双眼晶亮地赏着戏曲的模样,唇侧的弧度一直没有放下去过,他便知道南羽白在这里过得很好。

    听到脚步声,南羽白的视线朝他看过来。尤以莲冲他挑眉一笑,恭敬地朝他行礼。

    “小爹来了。”南羽白也回了他一个笑脸,“快坐吧。”

    尤以莲抬手让身后抬着一箱又一箱东西的小侍上前,当着南羽白的面,亲手把箱子打开,笑道:“殿君请看,这都是您的生父生前留给您的、却被邱巧灵霸占了多年的嫁妆。如今邱巧灵已死,我这几日费尽辛苦,好不容易才帮您整理收拾好,便赶紧给您送过来了。您要上前检查一下吗?”

    南羽白依照他的话上前看了看,发现箱子里不只是嫁妆,还有一些他从前被邱巧灵和南羽璃父子抢走的簪子、镯子、玉枕等贵重物品。他拿起一件小玩意,眸子里流露出璀璨的笑意,澄澈明亮,直达眼底:“是,这都是爹亲留给我的东西。谢谢小爹。”

    “不仅这些,”尤以莲又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这最后一箱,是我作为小爹,补给您的嫁妆。”

    南羽白受宠若惊:“不,小爹,这实在太贵重……”

    “我知晓您在想什么,您是怕我以小爹的名义,表面给您送嫁妆,实则是为了求五殿下帮我办事才送的礼,”尤以莲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家的一株胳膊肘往外拐的水灵灵小白菜,小白菜正不要钱地把自己白送和倒贴给坏女人,“您就放心吧,这些是我仅以小爹的身份自居,代替南家补送给您的嫁妆。”

    南羽白讷讷地看着他:“小爹,您不必如此……”除了殿君这个身份,他如今身上还有什么是能让尤以莲惦记的呢?

    “托我家殿下的福,您如今已经是南家的主君了,也是南家的实际掌权人,更是我明面上的娘家亲族……您活得恣意又洒脱,再无拘束。而我也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自当事事替她着想,”南羽白拉着他的手坐下,软下声儿解释,“所以你这样送东西,我真的不敢收……”

    尤以莲耸肩一笑,以手帕掩着上扬的嘴角:“是啊,您说得对,托殿下的福,我现在过得确实很好。”

    那日借叶依澜挑事为由头,叶昕让湘云把晕过去的南收帆背进房间后趁机给人喂了无解的毒药,只能依靠每月一颗的解药才能活命,又将解药交到了尤以莲手上,让他好好控制南收帆的行动,确保南收帆能听话做事。

    然后又借叶依澜害得南明跪坏双腿的由头,让湘云敲断了南明双腿,把南明关在了后院角落的祠堂永久“休养”。

    ——南家母女之间互相牵制,彼此都不敢轻举妄动,叶依澜又气得彻底和南家分道扬镳,如今整个南家真正的掌权人是他尤以莲。

    “可是殿君呐,您真的误会我一片好心了。”尤以莲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我曾跟您说过,对于破坏了您的家庭,我很愧疚。我也是看着您长大的,更是您名义上的小爹,怎会对您没有半分感情呢?”

    “当然了,如果您实在不信我,您就权当是我为了报答殿下的提携之恩吧。”他笑得坦然又自在,“南明母女害死了我当初的孩儿,邱巧灵在府中时又处处压我一头,如今殿下帮我报了大仇,又让我过上了好日子,我自然是万分感激她的。从今往后,她要南府怎么做,我就让南府怎么做。”

    南羽白听他这么说了,索性点了头,收下了他的东西。 “那我就谢谢小爹了。”

    说着,他软下了态度,神色认真又乖顺,“小爹既是我和殿下的长辈,又对我和殿下这般好,以后我和殿下一定好好孝敬您。”

    尤以莲笑眯眯地捏了捏他软乎的脸颊软肉,满意地说:“你啊,通透又聪明,真是个好孩子。”

    知道叶昕还需要他尤以莲在手下做事以后,立刻态度软乎乎地跟他拉近关系。

    一边说他是叶昕的长辈,暗示大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边又说要孝敬他,给他养老,软刀子跟硬刀子轮着来扎他的心窝子,叫他怎么抵抗得了?他感慨地说:“殿下真是有福气,娶到了你这样的好夫郎。”

    南羽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爹别这样说。”他声音轻缓而坚定地替叶昕正名,“是我有福气,才能有幸被殿下看上……”

    “好了好了,”尤以莲忍不住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尖,亲昵地打趣说,“我就知道,在你眼中,你家殿下就是这世上最棒最优秀的人。”

    “你啊,这辈子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尤以莲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有明显的担忧,“好孩子,万一哪一天她对你没感情了,不要你了,你可怎么办哟。到那时,你还不得寻死觅活的啊?”

    南羽白抿了抿唇:“我……我也不知道。”

    他不愿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好孩子,你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尤以莲担忧地看着他。

    一个男子将全部的爱都付诸在一个女人身上,无异于是将自己完全置身在危险之中。

    “我离不开殿下,”南羽白脸上露出分外难过的神色,“如果殿下不喜欢我,不要我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罢了。”尤以莲无奈地看着他,继而认真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你就要想办法拢住她的心才是。”

    南羽白倏地想起来,这方面,尤以莲似乎是个中老手。

    “当初小爹我还在戏园唱戏时,就能勾得许多女人为我茶饭不思,为爱发狂。就连你的母亲也”尤以莲正说得骄傲,一时兴起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回过神才尴尬地住了嘴。他轻咳了两声,“都是往事了,莫提莫提。”

    南羽白也知道往事休提的道理。

    他断然没有因为自己那个滥情的母亲就要毁了叶昕和尤以莲之间合作的道理。

    他满心满眼都是叶昕,此刻只想向尤以莲取取经:“小爹教我。”

    眼瞅着南羽白对于感情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单纯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般,尤以莲也很无奈。

    他也不想教坏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可又怕小白菜有朝一日会受到伤害。

    思前想后,尤以莲斟酌着说:“你想拢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让她对你的两个方面感兴趣。”

    “哪两个方面?”南羽白竖起耳朵求知若渴。

    尤以莲:“你的灵魂和你的身体。”

    南羽白咬着唇面红耳赤,小脸白里透红,越发衬得肌肤似雪一般白皙诱人。

    “别害羞,这是正常的事情,”尤以莲笑得蔫坏,继续说:“比如说,她喜欢性格安静的,你就要学着文静一点;她喜欢会跳舞会唱曲儿的,你就要去学一学来讨她的欢心”

    “而更重要的是,你要在身体上与她契合”

    “总的来说,你要让她不舍得离开你,时刻都想留在你的身边。这样,她就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勾搭外头的莺莺燕燕了。”

    南羽白耷拉着脑袋,难过地说:“可是妻主她已经许久没回府了。”

    尤以莲大惊失色:“什么?!”

    小两口不是刚成亲不久吗,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