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最澄澈的歌声, 一如雷鸟与他初见时听到的那样。
那日阴云密布，雷光乍亮, 它在鹤观上空的云层中穿行，只是随意一瞥，那歌声便捕获了它，此生再难逃脱。
“阿雷，我找到你了。”
白夜抱住阿雷成幻化的乌鸦，一滴泪落下，砸进阿雷的羽毛里, 黑色的羽翼瞬间变化，紫色的翅膀展开，雷鸟高飞。
“阿雷，我决定了, 我不要往生, 我要留下。”
有迷雾袭来，浓白的雾包裹住阿瑠的身躯，他看向四周, 明明视线里什么也没有, 他却看到了鹤观，看到了自己当年唱歌的那个小山坡, 看到了祭坛，看到了开满花的树。
“阿瑠……这是你的荣幸！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阿瑠！你准备好了吗？”
“阿瑠，听说你可以去侍奉雷鸟大人啦？”
“阿瑠……”
无数声音像无数只手, 抓住他幼小的身躯, 那些手将他撕扯, 一片片，一块块, 血滴落在地面，发出绝望的回响。
“你想好了吗？”
阿雷的声音刺破迷雾，传到他的身边。
“你如果不往生，这些记忆就会一直缠着你，你不会拥有新的家人，无法开启崭新的人生，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阿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祭坛的影子在阿瑠眼前清晰起来，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愤怒的嘶鸣，“那一天，我是自愿的。”
阿雷沉默一瞬，突然冰冷道：“那是他们给你灌输的顽固思想，现在让你再选择的话，你还会答应吗？”
阿瑠笑起来：“嗯……应该不会了吧。因为我发现，比起献祭，我还是更愿意让你听到我的歌声呀。”
迷雾破开，雷光穿透浓浓的雾气，如丝线一般将其搅得粉碎。
阿瑠静静地站在迷雾正中，他看着天上的雷鸟，这一次，他以歌声为祭。
幻境散了，而阿瑠的歌声却久久回荡在众人心中，不曾离去。
鹤观里的那个小孩，终于可以走出迷雾了呢。
……
“旅行者！你没事吧？”
从幻境出来过后，派蒙连忙去看躺在床上的白夜，白夜听到她的呼唤，眉头轻轻皱了皱。
当幻镜载体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白夜揉了揉快要炸开的额头，掏出一直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我的挚友是恶鬼]
[雷光与歌]
[任务完……完完完完]
[检测到任务对象更改，请旅行者重新接取任务]
[烟火易冷]
[地府的奈何桥上有一个不愿离去的亡魂，快去帮助她解决烦恼吧]
“有完没完了啊……”
白夜的头更痛了，他刚解决完白苓的问题，紧接着就是阿瑠的烦恼，现在阿瑠没烦恼了，又是哪只孤魂野鬼冒出来了啊！
这算什么，任务串烧吗，简直比森林书还恶心。
白夜很快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苦命打工人的命运，他平息了心情，淡淡对派蒙道：“咱们今天晚上就去地府探探吧。”
派蒙忐忑问：“怎么去？”
白夜呵呵一声，吓她：“你说呢？那可是地府，当然是……”
“坐船！？”
宅子旁的一处小河边，黑白无常指了指平静的水流，点了点头。
刚到午夜，白夜就带领众人开始了行动，他们要进地府，自然要用点非寻常的手段，白夜便打起了黑白无常的主意。
有白苓的关系在那里，他相信黑白无常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然后黑白无常就把他们带到了河边，一艘破旧的木船飘荡在水面上，摇晃出水波。
“我二人今日所羁押乃极恶鬼，不便让几位混入，只能麻烦各位自己撑船。这条河尽头便是黄泉，至于能不能走到奈何桥，就看你们的伪装能力了。”
白无常继续补充道：“近日地府节庆，只要各位不闹出太大乱子，应当不会被发现。”
白夜作揖，谢过他们后，黑白无常带着身后的一群鬼众施施然飘走了。
“出发吧？”
白夜给身旁的伙伴们递了个眼神。
“划船？这可是本大爷的强项！”
“老大，你划过的只有木板，并且每次都掉进水里了。”
“咳咳咳，阿忍，常在河里游，哪能不溺水嘛，我保证我这次一定行，就交给本大爷吧！”
荒泷一斗兴奋地跳上船，小船轻轻晃了晃，荒泷一斗笑着朝他们招手：“你们快上来！”
“噗通。”
也不知道荒泷一斗做了什么，小船整个侧翻过去，他“咕噜呼噜”游了好一会儿，顶着船露出脑袋，心虚地看了一眼久岐忍。
“那什么，这里的河水不带电啊。”
久岐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来吧。”
最后是九条裟罗接过了船桨，她用元素力操纵船桨划动，河面上很快荡开波纹。
派蒙飞到船边看了一眼，指着倒影中的自己惊讶道：“旅行者你看，水里有好多个我！”
白夜也探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水中倒影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缩了缩，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他的倒影身后，正沉默地与他对视。
白夜慢吞吞地缩回了脑袋，在确保其他人都没有看见刚才那副景象后，他轻轻松了口气，手逮住派蒙将人抓到船上。
“听说黄泉可以倒映出生者死后的模样，派蒙，你现在不如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分出这么多身体来。”
派蒙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拒绝继续幻想，期待地看向白夜道：“旅行者，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白夜扬起嘴角，没有说话。
水波漾开一层层涟漪，小船已经到了暗处。
“前面就是黄泉了。”
河谷突然断开，一条瀑布倾泻而下。
银河九天，碧落黄泉，景象虽然相似，但通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
奈何桥。
孟婆慢悠悠地搅锅，几个鬼差过来问她讨水喝，孟婆从一旁的锅里舀了凉茶递给他们，那几个鬼差玩笑道：“这碗凉茶要是孟婆汤，咱们兄弟几个现在是不是就可以上奈何桥了。”
孟婆笑呵呵地回：“你们与地府因果未尽，上不了桥的。”
“还真有点可惜。”一个鬼差看着在奈何桥前排着的长队，不解道：“凡人一生庸庸碌碌，在我们眼里，他们不过刚上了桥，又下来了，孟婆汤喝了一碗又一碗，有意义吗？”
“人心自有评判。”
孟婆又舀了一碗汤，不过这次，她是从最中央的大锅里舀的。
“这位鬼差，看着面生。”
鬼差笑了笑，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汤碗，没有答话。
“孟婆大人莫不是弄错了，这分明是孟婆汤。”
“没错没错。”孟婆给汤里加了一勺糖，“你喜欢吃甜的吧，姑娘。”
鬼差抬眼，撞进了孟婆的视线。
“是在等什么人呢？”
鬼差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汤碗见底，鬼差无奈笑了笑：“忘不了啊。”
孟婆拿起汤碗，放到一边的碗堆里，继续站在大锅前守着：“姑娘，孟婆汤对非人之物并无效果啊。”
“是吗？”鬼差遥遥看向孟婆桥的方向，“可我不求往生，不求化形，我只想等两个人。”
……
这里的地府打破了白夜对阎王殿的刻板印象。
黑白无常说地府最近在搞节庆还真是没说错，大红灯笼高挂，四处张灯结彩。滚烫的油锅里冒出沸腾的气泡，一具白骨漂了起来，白骨手举过头顶，兴奋地和众人打招呼，溅起了一堆油点。
荒泷一斗总是能第一个融入气氛，他跳下船冲到油锅前，在众鬼惊讶的目光中和白骨击了个掌：“好烫！”
白骨用不存在的眼睛给他抛了个眼神：“温泉嘛，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白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黑白无常刚刚才叮嘱他们不要暴露身份，荒泷一斗就曝光在众鬼眼下。
“小兄弟，你是怎么死的啊？”
白骨趴在油锅锅沿，不怀好意地问道。
“死？”荒泷一斗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遭了！白夜掏出一张面具准备上前，那白骨抓住荒泷一斗的手，将他钳得死紧。
“不死一回，你是如何来这里的？难不成，你不是鬼？”
围观的鬼众沸腾起来，荒泷一斗生气地将白骨的手一掀：“怎么可能！本大爷可是正宗地道的鬼！你们看我头上的角，这可是鬼王的象征！”
“原来是个怪啊……”
“最近非人之物越来越多了……”
众鬼放下警惕，荒泷一斗误打误撞，双方各说各的，逻辑倒也自洽。
“吁……”
白夜擦了擦头上的汗，默默退回阴影里。
“我们的身份还需要伪装一下。”
白夜扣上面具，对面的九条裟罗已经伸展好了翅膀，久岐忍虽不喜巫女这一职业，但在要用到巫术的时候却也丝毫不含糊，她给自己身后捏造了一个幻影，看起来就像是她的背后灵。
派蒙震惊地看着他们三个在自己面前“大变活鬼”。
“我呢？”她指了指自己。
白夜拍了拍她的头：“你放心，你就这个样子飞出去，一点都不会引起怀疑的。”
等到三人走远了，派蒙才突然反应过来：“旅行者！你是不是又在拿我打趣！”
在这种节庆的日子，彼岸花也添了几分喜悦的气息。几人跟着集市闲逛，不经意地打听孟婆桥所在的方向。
派蒙和荒泷一斗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吃摊跟前，两人凑半天凑不出一张纸钱，最后白夜走到他们中间，悠悠道：“知道那糖葫芦是用什么做的吗就吃。”
九条裟罗和久岐忍发现了一个做美甲的小摊，染料是用彼岸花萃取出来的，鲜红艳丽得紧。
“请问这位摊主，孟婆桥是在前面吗？”
白夜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上。
摊主抬头，白夜看见那张脸，一愣。
“你是……”
第112章
艳丽的鲜红染上白夜的瞳孔, 深红的花瓣挡在面前人的一只眼睛上，白色的花蕊从中心破开, 黑发垂在她的耳边，她轻轻笑了笑。
“羽生田千鹤？”
白夜犹豫问道。
“好久不见，旅行者。还记得我吗？”
白夜弯起唇角：“当然。”
那个羽子板化身的妖怪，绚烂了整个庆典的物灵，在离别时对他许下了“希望你今后的旅程，每天都像庆典一样开心”的愿望。
那个如同烟火一般照亮了他旅途的人，他怎么会忘记啊。
“你看, 我们又重逢了，你的愿望，算不算实现了呢。”
【希望你能记得我……】
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有人在好好维护呢。
“所以, 为了庆祝我们再次重逢, 我决定送你一样东西。”
羽生田千鹤浅笑道：“是什么？”
“那就，再送你一个愿望吧。你有什么烦恼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游戏发布的第三个任务名为[烟火易冷]，白夜再想不到比她更适合“烟火”这个词的人。羽生田千鹤, 这位大概就是他们要寻找的任务对象——在奈何桥上徘徊, 久久不肯离去的亡魂。
“嗯……比起愿望，我更愿意将之称为希冀, 我从没想过我还有能重获意识的一日，这无疑是一个奇迹。于是我便想，奇迹既然能发生一次, 那为什么不能发生第二次呢？也许在这个稻妻之外的世界, 我能看见那二位的重逢。”
“你是指……”
白夜想起了初识羽生田千鹤的那个庆典, 也想起了她化身的经历。
她是羽子板化身的物灵，而以之为依托的秋津羽戏是友谊的象征, 羽生田千鹤见证了一场友情的诞生，因此幻化出自己的意识。
那是一人一妖的故事，名为镰井的妖怪和人类武士柳乔卓人在一次庆典上相识，他们一见如故，数十年来相约比试，却因寿命不同，最后阴阳相隔。
你的出现，于我而言不过人生中的短短一瞬，却又如绚烂的烟火，彻底照耀了我的世界。
妖怪与人类结缘，不过徒增悲伤罢了。
“既是你的愿望，我自然不能辜负，更何况这个世界连黑白无常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存在的呢？”
羽生田千鹤眨了眨眼，点头：“多谢。”
“好，那我们现在就从打探他们的下落开始吧，你有什么思路吗？”
羽生田千鹤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听说稻妻鸣神大社的巫女拥有唤亡魂的能力，不过我从未亲眼见过，因此并不能确定这条消息的可靠性。”
白夜挑眉：“这不巧了吗？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位亲眼见过的人。”
白夜带着羽生田千鹤去找了久岐忍，久岐忍听后，询问了羽生田千鹤诸多信息，包括镰井和柳乔卓人所在的时代、气息来源以及羽生田千鹤有关他们二位的记忆.
“可以勉强一试，不过我已经许久没有练习，效果必然不如我姐姐理想。”
羽生田千鹤感激地朝她一笑：“您愿意尝试，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久岐忍点了点头，抬手，闭眼，起式。
一团紫色的雾气聚集起来，随后有零落的画面出现，那是一朵花，和羽生田千鹤眼睛上的那一朵完全一样。
“这是……”羽生田千鹤面露不解。
“这是我根据你身上的妖力探寻到的物件，上面不仅沾染了你的气息，还蕴含着你提到的那位妖怪的气味。”
“镰井先生！”
羽生田千鹤盯着画面中的花，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离心中的渴求如此近。
“久岐忍小姐，请问这是哪里？”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久岐忍继续施展着术式，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一愣：“稻妻……社奉行？”
“嗯？”白夜听到了熟悉的字眼，下意识触发反射神经，“我是神里绫华的……”
“旅行者……”从旁边传来派蒙的一声幽幽叹息。
“咳咳……”白夜欲盖弥彰，他将拳头靠在嘴边掩了掩，挥手道：“这好办，我让他们过来便是。”
白夜启动原神！白夜打开卡池！白夜输入神里绫华的名字！
“旅行者，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派蒙看着白夜摩拳擦掌的动作，仿佛能在他身后看见摇晃的尾巴。
“哼哼，你不懂，这是王手的威力。”
想当年一句“王手”，一个歪头，就从他的手里骗走了648。
白夜点下抽卡按钮，这一次可不能再歪了。
一阵金光出现，光环略微颤了颤，白夜紧张地屏住呼吸——
“神里家……”
白夜的眼睛里冒出闪闪的亮光。
“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请多指教。”
“谁？”
白夜抬头，对上了那一双号称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淡蓝头发唇下痣，一水长剑惹红尘。
“神神神……神里绫人！”派蒙也惊讶地叫起来，白夜和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回忆起了一些有关神里绫人的事。
就凭借此人的城府和心计，肯定一眼就能洞穿白夜的真实身份，白夜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的另一层身份被他扒出来。
那个居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身份可不怎么光彩。
“二位，许久不见。你们见到我如此激动，我甚是高兴，不过今日前来的不止我一人。”
一个脑袋从神里绫人背后探出来：“旅行者，你好呀。”
“神里绫华！”
看到神里绫华的微笑，白夜忐忑的心总算是落了一半，要让他和神里绫人待在一起，那简直是对他脑细胞的折磨。
“家主大人，你让我带的东西我带来了。”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白夜扭头，看见托马站在自己身后。
“派蒙，我这算不算是十连双金了啊。”
白夜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转运了，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觉得吧，比起相信是你自己十连双金，你不如相信是神里绫人计划好了一切。”派蒙摇了摇手指。
神里绫人笑：“多日不见，派蒙的长进令我刮目相看呐。”
白夜在派蒙耳边给他偷偷翻译：“这是在说你以前很笨。”
派蒙也悄悄回道：“虽然你说这话我很不服气，但如果是神里绫人这样说的话，莫名很令人信服呢。”
“二位说笑了，闲话先放在一旁，各位不妨看看这个。”
神里绫人从托马手中接过一个物件，那正是久岐忍探查到的那朵遗留在社奉行的花。
“我想，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神里绫人将花放在了羽生田千鹤的手中，神里绫华也走上前来，朝羽生田千鹤优雅一躬身。
“羽生田千鹤小姐，请允许我解开其上的封印。”
神里绫华拔剑，有冰霜随着她的动作飘浮起来，冰晶覆在花瓣上，结成了一片薄薄的冰晶。
紧接着，冰晶碎裂，从花蕊中心飘出一团氤氲的雾气，那雾气变换着，凝成了一个人影。
“镰井先生！”羽生田千鹤眼角有泪光闪烁，那个人影从花中飘出，落在地面上，有了实体。他扫了扫四周，眼神逐一掠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了羽生田千鹤身上。
“是故人？”他轻点头，眉头微皱，“抱歉，我一生旧友太多，未能认出这位小姐，还请见谅。”
羽生田千鹤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记得镰井先生和柳乔先生的模样。”
镰井眉头舒展开来，他恍然笑道：“原来是你，没想到当年的羽子板，如今也成为大妖怪了。”
“不敢当。”羽生田千鹤羞赧一笑，“我才是要请镰井先生原谅我，为了我的一厢情愿，惊扰了您的安眠。”
镰井爽朗一笑，挥手道：“不算惊扰，更何况，如若真能如你所愿，使我二人重逢，那应当是我感谢你才是。”
“还有，也要感谢各位。”镰井转回头，朝着众人的方向欠了欠身，白夜正色回礼。
“既然镰井先生已经寻到，剩下的只有柳乔卓人先生的下落了。”
“可是，柳乔卓人会在哪里呢？也会在稻妻吗？”派蒙疑惑问道。
“不，就在这个世界，更确切地说，就在此间。”神里绫人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不容人拒绝。
“你怎么知道？”派蒙下意识接了一句。
神里绫人没有回答，反而是托马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主大人，会意接过话题：“终末番的足迹可不会只停留于稻妻。”
派蒙点头：“我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白夜笑：“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好，既然有方向了，那我们就开始找人吧。如果柳乔卓人在地府，黑白无常那里一定会有他的记录。”
众人沿着开满彼岸花的小径朝阎罗殿走去。
“绫人兄！你上次给我的建议很有用，不过本大爷在这里找到了一种新的斗虫，叫蛐蛐，可否请你再指点我一二。”
荒泷一斗缠住神里绫人，开始和他交流起斗虫心得。
“荣幸之至。”神里绫人欣然点头。
“九条裟罗小姐，原来你这么早就发现了异常吗？绫华惭愧，还是兄长提醒才让我意识到异世的存在。”
九条裟罗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荒泷一斗，语气带了几分无奈：“这么吵闹的一个人突然消失，想必很容易发现吧。”
久岐忍和托马在一起交流管事心得，虽然神里家和荒泷派是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组织，但管事者的烦恼倒是大差不差。
“我们老大其实是小孩子心性。”
“你这么一说，家主大人有时也会开一些只有小孩才会开的玩笑……”
羽生田千鹤在和镰井交流她成为妖怪以来的经历，镰井帮她稳固了一下法力，防止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和卓人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啊……”
羽生田千鹤笑道：“没有二位，就没有我的今天。有些道理，也只有我当了妖怪后才真正明白，不可结缘，徒增寂寞，可，刹那的烟火总是美好的。”
“是啊……”镰井感叹，也只有那样夺目的烟火，才能让隐世的妖怪愿意付出离别悲哀的代价。
“旅行者，最近的旅行，还顺利吗？”神里绫华走在白夜旁边，笑吟吟地问他。
白夜点头，平日里喊得那么大声，真等神里绫华站在他身边了，他又一句话憋不出来，最后还是派蒙打破了平静：“所以，这一切真的是神里绫人计划好的吗？”
神里绫华避开重点，狡黠一笑：“兄长说，要保密呢。”
第113章
阎罗殿。
滚烫的岩浆嵌在墙面里汩汩流着, 十方青色焰火分布在殿内各处。无数鬼魂排着队，在殿前一一走过。生死簿翻开, 判笔落下，纸张翻页之间，冥冥中已经定下了来生。
黑白无常已经交付了一队鬼魂，正在阎罗殿述职。为了避免兴师动众，白夜一个人走进了殿内。黑白无常看到他的出现并不惊讶，他们朝他点了点头：“你们的速度还挺快的，如何, 找到你们想找之人了吗？”
白夜微笑道：“找到了，不过也牵扯出另一件事来，所以我还想拜托两位大人再帮我寻一个人。”
“何人？”
白夜告诉了他们柳乔卓人的名字。
“这好办，翻阅生死簿即有记录。”
黑白无常调来生死簿, 一时间殿内只剩“哗啦啦”的翻书声。白夜透过翻飞的纸张缝隙, 与黑白无常对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二位大人与我不过一面之缘，为何会愿意给予我这样大的帮助呢？”
一张纸立了起来, 白无常用食指和中指并将其夹住, 他抬头看了一眼白夜：“迎送往来，自古传统, 我们不过是卖你一个人情罢了。”
白无常扯出那张纸递给白夜，白夜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弯着唇角, 淡淡道：“大人的人情, 我恐怕没有能力偿还啊。”
黑无常摇头：“不, 你有。”
白无常笑着接过同伴的话：“我们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在你有机会拯救这个世界的时候, 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白夜思考了良久，这才从白无常手中接过那张纸。
“你要找的人不在阳世，在地府，更准确地说，他现在是一位鬼差。”
那张纸上记录着柳乔卓人的生平，他从生到死，历经无数次轮回，到最后停留在地府，成为了一名镇压极恶之鬼的鬼差。
“地下十八层？”白夜攥紧了手中的纸，“那个地方，不是我可以混进去的吧？”
白无常道：“自然，你需要我二人的协助。”
就这样，白夜带着黑白无常与等在外面的众人成功汇合。
“镇守地下十八层的鬼差并不会看我们的面子，因此我们需要给各位带上镣铐作为伪装，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你们送进地下十八层，至于你们在里面会经历什么，能不能找到你们要找的人，这便要看各位的能耐了。”
一行人扮成黑白无常押送的恶鬼，跟在他们身后朝更深的地下走去，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灵魂仿佛被灌了铅，沉坠下去。
“到了。”
一扇雕刻满狰狞面目的大门出现在他们眼前，青色的冥冥烛火沿着他们的来路亮起微光，大门上雕刻的一张鬼面突然动了动，在白夜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的时候，一位膀大腰圆，站起来能有三米高的鬼差从门上走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新人？”鬼差问黑白无常。
“是。”
“这一批这么多？”
鬼差自己嘟囔着吐槽，从黑白无常的手中接过拴着白夜他们的铁链子。
“行了，我会让他们体会到地府的热情的。”
大门敞开，热气扑面而来，滚烫的气息仿佛将空间也一起扭曲，白夜回头，黑白无常的身影已消失在门缝中。
“你们犯的什么事？”
鬼差怒目圆睁，那一双令人恐惧的眼睛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他首先看到的是九条裟罗，她身后的翅膀实在是太吸人眼球了，鬼差多看了几眼，咧嘴笑道：“你这身肃杀气息，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吧。”
他又看向镰井和羽生田千鹤，这二位周身弥漫着妖怪的气息，也算是勉强过关。
鬼差的视线继续移到神里绫人身上，他眯了眯眼，看了许久才道：“借刀杀人，杀人于无形，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神里绫人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以微笑应万变。
鬼差的继续看下去，在他看到托马和神里绫华时，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再移到久岐忍身上的时候，他眼中的疑惑愈发加重，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荒泷一斗身上。
“？”
毫不夸张地说，白夜甚至能看见他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场面顿时十分安静，能进地下十八层的鬼，要不就是手上沾了无数血，要不就是穷凶极恶之徒，突然出现一个像荒泷一斗这样……心性单纯的，就连鬼差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他看走眼了呢，眼前这个小子块头这么大，虽然身上总冒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傻气，但或许那只是他的伪装呢？
荒泷一斗也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不过他想得十分简单，看见鬼差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肌肉上，他十分大方地屈起肱二头肌，向鬼差展示道：“你也想知道本大爷是如何练成这副身材的吗？我可以教你！”
鬼差俯身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荒泷一斗，再看向一眼那双真诚的眼睛，他顿时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不是伪装，这人就是真单纯。
白夜早就将派蒙藏到自己帽子里，免得鬼差发现还有一个更单纯的。他悄无声息地朝前挪了一步，挡在荒泷一斗前面，抬起头朝鬼差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鬼差的眼神立马冷了下去，他看向神里绫人：“我收回前面说你不讨人喜欢的话，因为这里……”他的目光转向白夜，“有一个我更讨厌的。”
白夜的身后，一个带着面具的魂灵隐隐若现，在别人眼中透明的灵魂却完全暴露在鬼差的视线之下。鬼差看见了那个灵魂的颜色，他镇守在地下十八层千百年，第一次看到有灵魂是如此纯正的黑色。
那已经不能用“恶”来形容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恶”。
这个灵魂的出现成功打消了鬼差对荒泷一斗的疑心，他赶着众人朝深处走，竟是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这样的灵魂经历地下十八层的洗礼，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呢？是会褪色，还是加深？鬼差开始期待起来。
一口大锅冒着滚烫的泡，几滴溅出来的油滴打在白夜的手背上，惊得他一缩。
“鬼差大人，您这是……”
“新人见面礼，每一只进入地下十八层的恶鬼，都要先体验一遍这里的酷刑，就当是熟悉熟悉，毕竟今后，你还会体验无数遍的。”
白夜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油锅。
“你放心，我会亲自陪着你的。”鬼差笑得狰狞，白夜有些担心其他人。
鬼差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呵，你的同伴也逃不掉，他们有我的同事照看，你就别担心了。”
白夜用余光扫了一下其他人那边的情况，只见每一个人面前都站了一位鬼差，白夜轻轻点了点头，发出信号——
那是他们在进来之前时就已经商量好的，既然柳乔卓人是这里的鬼差，那所有人在分配到对应的鬼差手下时，便可立刻开始寻找柳乔卓人的踪迹，并在找到的第一时间揭露自己的身份，和鬼差说明他们的情况。
毕竟，他们总不能真的下油锅吧。
白夜已经被面前的鬼差拎了起来，他给众人使眼色都快使得眼皮抽筋了，终于，神里绫人率先辨认出柳乔卓人的身份，羽生田千鹤和镰井走到他身边和他相认。
“你们是……”
柳乔卓人虽然现在是鬼差，但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也是喝过孟婆汤的，因此，他的记忆有些混乱。
然而别人可以耐心等他记忆读条，白夜却没有时间了！那个鬼差果真说到做到、心狠手辣，只是眨眼的功夫，沸腾的油面就已经触上了白夜的鼻尖。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在众人的呼唤声中落入沸油之中。
“咕噜噜……”
很奇怪，明明是掉入了那么滚烫的热油，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痛感。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他围了起来，他的官感都被屏蔽开来。
“咕噜噜……”
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但白夜想不起那人的面孔。他看见了鲜血，沾染在他手上的、身上的，鲜红的、艳丽的血。
然后是一滴泪砸下。
“你看，你就是个懦夫。”
那张如影随形的面具漂浮在他面前，他似乎永远也逃脱不掉那双巨手划下的圈。深邃的眼眶将他的灵魂也一起吸入进去，白夜双手上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想杀了我？”
那人的声音近在耳边，白夜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因自己的嘴唇动作所发出的声音。
手越箍越紧，窒息感弥漫上来，周身的热气似乎也浓了些许。
“放弃吧，你做不到的。如果你做得到，你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你甚至连捅向我的刀都握不稳。”
白夜骤然松手，窒息感消失，那道隔开他和油滴的透明屏障似乎也变薄了。
朦胧之中，他似乎触到了油锅的底部，热油拥挤上来，屏障裂出一道缝隙。
他闭上眼，被沉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旅行者——”
有光透了过来，打在他的眼皮上，他手指动了动，睁眼看见地下十八层的天光。
那是极深的紫，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旅行者！你没事吧？放牛的把油锅砸了，现在和鬼差打起来了，怎么办，他不会出事吧？”
白夜在派蒙的搀扶下勉力坐起，眼前的场景一片混乱。油锅的碎片碎了满地，热油在地面上流动，一群鬼差正和他的伙伴们缠斗，不同的元素力交织，他的眼前一片绚烂。
“旅行者，我们要怎么办啊？”
白夜笑了笑，指前方道：“你飞过去，大喊一声‘你们不要再打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派蒙跺了跺脚，着急道。
白夜摆摆手，他的肺还残留着窒息的感觉，他用尽全力喝了一声：“鬼差大人，我们是黑白无常的人。”
鬼差们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而终于想起来镰井的柳乔卓人也在劝说自己的同事们，一场乌龙就此解开。
“哈哈，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镰井畅快笑道，他出剑，移到柳乔卓人面前，“我们再来比试一场？”
柳乔卓人点头，笑道：“乐意至极。”
又一场大战拉开序幕，然而这一次没有乌龙，只有两位许久不见的故人倾注在比试中的情义。
羽生田千鹤看着眼前的场面，唇角带着浅笑。
胜负难分，羽生田千鹤提议道：“二位，再来一场秋津羽戏怎么样？”
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
烟火易冷，人情长存。
第114章
“旅行者, 你在干什么？”
那边三人在团聚，这边白夜一个人摸到角落, 自顾自寻找着什么。派蒙飞到他身边，有些不解：“你要找东西吗？是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
白夜蹲在地上流动的那滩油正中间，他捡起了一块油锅的碎片，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叫来派蒙问道：“你看上面是不是有一行数字？”
派蒙凑近，眯了眯眼睛，碎片上有一串凸起的字符。
“好像真的有！”
白夜点头, 眼神瞥过地上那些剩下的碎片：“这就对了。”
“所以这些数字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代码。”
“代码？”
派蒙一脸懵，白夜起身，手指在这些碎片上点了点：“你听说过计算机吗？0和1组成的数据流，搭建的框架, 运行的代码, 跑动的程序，这些，便是这个世界的整个基础。”
“派蒙。”白夜深深吐了一口气, “我们摸到博士老巢了, 这里是他储存《无限狂欢》这个游戏数据的地方。”
“可是，旅行者,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做了个梦。”白夜咧嘴笑了一下，笑意却并不到眼底。
“派蒙，帮我个忙, 我要找到源头的数据库, 我猜测, 博士将提瓦特所有NPC的数据都盗走并存放在了这个数据库中，要想彻底脱离这个游戏, 我们必须毁掉这个数据库。”
派蒙神色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旅行者，我要怎么做？”
“先把这些碎片拼起来吧，找找有没有什么规律。”
白夜发动了众人一起跟他拼，他先是随意拾了几块碎片凑到一起，仔细看了一会儿后，他摇头道：“不对，不能这样拼。”
神里绫人在面前一一摆开几块碎片，笑道：“同样的东西可以组成不同的事物，千幻万象，你想要的是哪一种？”
只能说不愧是神里绫人，在缺少这么多信息的情况下还能推测出白夜的内心所想。白夜将所有碎片堆到一起，一串串数字映在他的脑海中。
代码这玩意儿他不懂，但他可以采取最笨的办法——将每一组数字都誊抄下来，寻找规律。
说干就干，白夜拿了根烧焦的木棒，在地面上将所有数字都写下来。到最后地面上铺满了黑色的炭迹，白夜发愣地站在数字之间。
“旅行者，有什么发现吗？”
派蒙飞到高处，俯瞰着地上的数字，大声询问白夜。
白夜闭上眼，一串串数据流在他的脑海中掠过，他狠下心，掏出一张面具扣在脸上。
他在主动召唤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0和1的字符开始扭曲，数据出现曲线，有人形被模糊地描绘出来，不同颜色的轮廓勾勒出了一个个白夜熟悉的身影。
他看见了。
第一个副本、第二个副本……他在所有副本里遇到的NPC和角色都出现在他眼前。
“白夜。”
“小白！”
“旅行者——”
……
不同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他的耳边嘈杂起来。白夜迈出步子，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穿过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那些眼睛，金色的、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他们默默注视着白夜。
忽而一道光亮起，从一个身影身上突然冒出一条长线，那条线朝着白夜的方向蔓延，最后勾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是千百条线。那是千百双手在背后助推着他，白夜没有犹豫，他义无反顾地朝前走。
然而那条路仿佛没有尽头，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那个身影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每个午夜梦回，他都会执着于见那人一面，而迟迟不肯醒来。
可是，他好像已经有些记不清他的脸了。
“小白。”
面前的那张脸笑着，笑得很开心。白夜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光亮都黯淡下去。
“好久不见。”
白夜嗫嚅着，他努力控制着面部的表情，最后还是撑不住红了眼眶：“好久不见。”
地府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能让逝去的生灵再次站在他的面前，能让遗憾重新弥补，故人重新相见。
“回去吧。”
来人拦住了他的路，白夜轻轻地眨了一下眼。
“在这个世界里，你是不是也可以往生呢？”
一滴泪盈在白夜的眼眶里，他仰头，为了防止那颗泪落下。
“轮回重生，真是一场美梦啊。”
白夜悠悠长叹了一口气，随即，他将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可是我得朝前走，这个数据库不能留。”
白夜艰难地挪动了第一步，身后的光亮起来，白夜与那人擦肩而过。
在他越过那人身体的一瞬间，身后的身影幻化为白色的飞蝶朝四周散去。
再见了，他想。
或者说，我们终会再见。
路的尽头有隐隐的绿色冒出，白夜低头，看着触碰到自己脚边的枝丫。
一株不大的树苗抵在他的腿上，绿色叶子泛着亮丽的光。
如果白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博士盗取的，世界树的枝丫。
他蹲下身，那些光线都汇入了这株还在生长的树苗中，白夜抚摸着树叶，狠心在树叶末端一掐。
一片叶子掉落下来，但很快又有新的叶子添补了上去。
白夜没有猜错，这株世界树的树苗就是数据库，并且，这个数据库有自我修复程序，只要不是受到致命的伤害，它都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摧毁它？
白夜正沉思着，一颗圆滚滚的蛋状物体探了出来，那“蛋壳”上方还顶着一片叶子。
白夜看着“蛋壳”上熟悉的花纹，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早柚！”
一阵旋风吹起，“蛋壳”里蹦出一个小巧的身影，早柚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白夜，拖着长长的尾音对白夜道：“旅行者，这是家主大人让我交给你的。”
白夜接过那物件，那是一封信，上面有神里绫人的落款。白夜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若遇绝处，雷霆万钧]
白夜折起信纸，明白了神里绫人的意思。
“雷霆万钧”这个词或许有很多代指，但在稻妻，这个词只代表一个人。
至高无上的权力，扭转轮回的魔神。
雷电将军。
更确切地说，是影。
白夜打开手机，在角色池的输入框里打下了雷电将军的姓名，他期待着，那一柄长刀破开天空示万钧雷霆的时刻。
金光过后，刹那之间，雷电闪照，雷鸣彻空。
那道惊雷落在了世界树的树苗上，将其从树顶到树干劈了个粉碎。
焦黑的浓烟从树枝上冒出，有闪动的电流在树叶之间跳动。
【警告！警告！警告！】
【程序发生不可逆损伤！】
【数据丢失！数据丢失！】
【开启自我修复系统……失败】
【开启备用资源库……失败】
【游戏程序中断，请求执行毁灭程序】
【请求通过，开始程序自毁，倒计时：10、9、8……】
【……】
【3】
【2】
“此刻，寂灭之时。”
刀光劈开了整个世界，一个人影缓缓从撕裂的空间里踏出。
“我，即是永恒。”
雷电将军踩着倒塌的树苗，雷光闪烁在她身边，四周一片寂静。
“哎呀呀，可不要吓到小家伙了啊。”
紧跟着雷电将军出现的是八重神子，她与雷电将军并肩站在一起，歪头笑道：“影，这一趟可解了你心中的疑惑了？”
雷电将军的眼神变化些许，她旋即出声：“算是可以下结论了吧。”
白夜看着她的眼神，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位是影，可以沟通。
“感谢二位出手相助。”
白夜朝影和神子欠了欠身。
八重神子捂嘴笑道：“可不要跟我们客气呀，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兹事体大，我们本来也是要跑一趟的。”
“嗯，也是多亏绫人及时发现异常，这个异世界与提瓦特有所链接，而链接的通道恰好就在稻妻，我们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摧毁这里。”
雷电影再度拔剑出鞘。
“等等！”白夜想到了黑白无常跟他说过的话，在他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时候，做出他认为的正确的选择，“一定要摧毁整个世界吗？”
这个世界虽然是博士创造出来的，但有很多NPC已经衍生出了自己的人格，这个世界即使没有博士的推动，也能自如运作下去。
如果摧毁掉的话，白苓、阿瑠、羽生田千鹤……这些徘徊于生死夹缝之间的孤魂，将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社奉行的那小子果然没说错，你心软了。”
八重神子笑了笑，她挥手，一颗雷樱的种子撒下，落在了世界树树苗原先所在的那个坑中。
“没办法，谁让我也心善呢。”
眨眼间，种子生芽，枝条开花，樱花花瓣飘落，动荡的世界根基再度稳固下来。
“扑哧。”
影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八重神子看她：“你笑什么？”
【检测到系统已稳定】
[我的挚友是恶鬼]
[任务完成]
【恭喜旅行者获得成就：我的挚友是恶鬼】
白夜伸出手，接过一朵花瓣，雷电影和八重神子在前方看着他，他攥紧了掌心，突然回头。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笑脸，荒泷一斗拍了拍他的肩：“挚友，常回荒泷派看看啊。”
在他身后，神里绫人依然挂着他的笑容，托马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神里绫华面露微笑，对着他点了点头，久岐忍和九条裟罗也与他挥别。
而在更后方，白苓仰望着星空，雷鸟飞过，阿瑠坐在它宽阔的脊背上高歌，镰井和柳乔卓人勾肩搭背，羽生田千鹤笑着看他们。
樱花绽放得盛，凋零得烈，如同他们璀璨的生命。
那就约定在下一次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再度相逢。
第115章
【我们用星空书写浪漫】
【我们用忠诚恪守联邦】
【我们用血肉护卫荣耀】
【——《联邦军法》】
“旅行者！你终于醒啦？”
白夜揉了揉额角, 在派蒙的搀扶下强撑着坐起。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的眼上，睫毛在他眼睛下方投下阴影, 他环顾四周，有很轻的尘埃在光线里漂浮。
“这是哪里？”
他们应该处在一片十分狭小的空间里，而在这不大的一块地方却堆满了正方形的箱体，白夜起身，随便找了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装的是枪！
然而这种枪和他认知里的不同，造型怪异, 手感轻盈，如果非要让他对比的话，他倒觉得这和他在海洋堡垒里用过的激光枪更像一些。
“哐当！”
剧烈的晃动让整个空间摇晃起来，白夜一个踉跄, 扶着面前的箱子站稳。
一道光从他正对面的墙上透了出来, 光的缝隙在缓慢增大，过了许久白夜才意识到，那是一扇门。
大门彻底敞开, 几个人影逆着光模糊不清, 白夜伸出手臂挡在眼前，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
“您好, 我们是联邦军派来迎接您的人员，我叫林尼，以后请多指教。”
白夜：！
“你叫什么？”
刺眼的光照进白夜的眼中, 然而他已然顾不上, 他冲到门外, 看清了站在外面那三人的脸。
林尼，琳妮特, 菲米尼。
这是什么，壁炉之家团建吗？
林尼向后退了一步，指了指白夜手中的枪：“抱歉，这位帝国使者，您手中的是……”
白夜看了他们一眼，尴尬地笑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枪藏在了自己背后。
“误会，误会。”
他走到林尼他们面前，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刚刚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集装箱，此时正有穿着制服的军人一箱一箱地朝下面卸货。
【检测到副本开启，注意，注意，此副本有不可知危险因素，请旅行者注意安全】
【危险因素一：卡皮……诺】
【危险因素二：阿……奇诺】
【信号中断】
【信号连接，已为您自动接取任务】
[提携玉龙为君死]
[你作为帝国的使者来到联邦，准备和他们共同对付你们的敌人——虫族，请加入他们，一起消灭虫族吧！]
白夜：……
这个游戏从来都不问他的意见就给他自动接取任务，还有那个打码他都不想说，一听就是卡皮塔诺和阿蕾奇诺，一个队长一个仆人，他是捅了愚人众执行官大本营了是吧。
白夜挤出一个微笑，作为一个被磨炼了七个副本的“老演员”，他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你们好，我是帝国使者，白夜。这位是我的外置器官，你们可以叫她神之嘴。”
“旅行者……”
派蒙害怕暴露身份，只能在他后面小声无能狂怒。
“我叫派蒙啦！”
她抗议道。
“好的，白先生，派蒙女士，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联邦军的统领。”
白夜心一惊，这三位口中的统领，不会是仆人吧？
看现在这个副本的形式，估计和修仙那个副本一样，所有角色都是大世界里的NPC，卡池功能锁定。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眼里并没有“旅行者”这个概念，也就不存在靠刷脸蒙混过关这种情况了。一想到要面对一个不认识他的仆人，白夜开始瑟瑟发抖。
“二位到这里舟车劳顿，辛苦了。”
林尼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主动和他搭话。
“不辛苦，命苦。”
“不知道二位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虫族？”
林尼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白夜骤然清醒过来，他瞥了一眼送他们来的飞船，飞船外部有几道长长的抓痕，光看那狰狞的痕迹就知道这飞船在来的路上并不太平。
林尼表面上是在关心他，实则是在打探情报呢。
不愧是壁炉之家出来的孩子，情报能力一流。
“当然，不过还好飞船够牢靠。”
白夜打哈哈糊弄过去，林尼没有多问。几人转过一个拐角，林尼指了指前面的大楼：“到了。”
然而他们并未来得及踏进大门，一声尖锐急促的警报拉响，在空旷的基地上空回荡。紧随其后的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吱呀”声，那声音堆叠在一起，剐蹭人的耳朵，如浪潮一般永不停歇。
“虫族入侵，各就各位！”
广播里传来指挥的大声喊叫，林尼拉着白夜朝安全的地方躲：“琳妮特，菲米尼，你们快去把飞船开过来，我保护白先生！”
琳妮特和菲米尼收到他的指令后赶紧离开照做，林尼带着白夜躲在角落，派蒙偷偷地探出了头。
“哇，好大的虫子！”
巨大的黑色虫体从他们的面前飞过，足足有树干粗的虫足上覆满了刚硬的短毛，一只虫便有一栋小楼那么高。
然而更可怕的是，像这样的虫，已经铺满了白夜他们所能看见的所有空间。
有飞船不停起飞，接二连三的炮火对准了虫堆，被扫射的地方窸窸窣窣落下一大片，那点空缺却又很快被后来者补上。
简直让人绝望到看不清尽头。
“哥哥！上飞船！”
一架飞船以十分帅气的漂移姿势停在了白夜他们面前，林尼赶紧带着白夜和派蒙登上飞船，在飞船内部他们好歹安全了些，林尼接过主驾驶权，飞到虫群上空加入轰炸队列。
“全体将士，听我指挥。”
飞船的语音系统里传来一道温柔而严厉的声音，白夜听着耳熟，一时却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所有飞船以3-3式排成队列，每六架为一个小组，每三组为一个小队，按照编号依次排开。”
白夜透过飞船的舷窗向外看去，刚才还杂乱无章的一众飞船很快按照指令排列完毕。
“好，现在第一小队，001-018飞船横向推进，火力压制。”
十八架飞船按照指挥覆盖火力，将朝前方进发的虫群往后压了压，然而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第二小队、第三小队纵向进攻，从侧翼突入，压缩虫群的飞行空间。”
“第四小队从上方横扫，不得漏放。”
“第五小队随时准备接应第一小队。”
“……”
井然有序的指挥将整个场面控制了下来，白夜他们现在所在的飞船是在第四小队，林尼操纵着飞船从虫群上空缓缓飞过，炮火倾泻而下，将一只只想要往外逃的虫子都压得翻不了身。
“父亲大人……”
有火光亮起，如修罗焰火，照耀了整片天空。
一柄镰刀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白夜扒在舷窗上俯瞰，一个人影悬在半空，仅仅是这样的短短一瞥，她周身的气场也能逸散开来。
愚人众执行官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诺。
“她这是在做什么？”
白夜询问的声音都放轻了些许，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人。
“父亲大人在找虫群的虫后，只要成功消灭虫后，就可以阻断虫族的繁衍。”
林尼话音刚落，仆人就找到了目标，她只身一人冲进密密麻麻的虫堆里，巨大的、成群的虫子很快淹没了她，然而林尼他们三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担心。
因为他们坚信，他们的父亲大人会成功斩杀一切敌人。
这是一件客观事实。
“轰——”
焰火从虫群的最中心喷射而出，火光蔓延开来，沾染上一只只虫子，无数透明的翅膀燃烧融化，数不清的虫子掉落下去，到最后露出了最中间的景象。
仆人手持镰刀，砍在虫后的腹部，蠕动的黑色液体从虫后的伤口中溢出，一团一团的粒状透明物体挤在一起，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的未成形的虫卵。
火焰将虫后烧了个一干二净，仆人拔出镰刀，周围的虫子“簌簌”落下，空中只剩她一人的身影。
肃杀，利落，强劲。
这便是阿蕾奇诺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力量。
……
“父亲大人，这二位是帝国的使者，白夜先生和派蒙女士。”
骚乱过去之后，林尼带着白夜他们去见了仆人，仆人的目光落在白夜脸上，他顿时有被镰刀抵住脖子的冰冷感。
“好，你先出去吧。”
林尼点头，并且贴心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屋内一片寂静，白夜的头皮发麻快要炸开。
“我是联邦军统帅，阿蕾奇诺，你可以称呼我的代号，仆人。”
“帝国使者，白夜。”
白夜点了点头，以不动应万变。
“很抱歉刚来就让你经受了惊吓，不过请放心，虫族已经被我们的将士清扫干净，一会儿我会让人带你去参观基地，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谅解。”
白夜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不敢，联邦军的英姿实在令我动容，我也希望我能融入你们，为帝国和联邦的合作开一个好头。”
仆人背手站在窗前，亮光从玻璃中透射下来，她似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唇角：“自然，还请使者先生代我向帝国将军问好，不知道他对于联邦和帝国的合作有何指示？”
白夜额头上冒出一滴汗，初到这个副本就被安上一个使者的身份，他怎么知道帝国将军是谁啊！
他心中忐忑，抱着侥幸心理朝口袋里一摸，一片薄薄的芯片硌着他的手心。
他硬着头皮将芯片递出去：“统帅，这是将军吩咐我交给您的。”
仆人接过芯片，将其嵌入了自己手臂上的机械里，空中顿时展开一张大屏。
“联邦军统帅阿蕾奇诺，我代表帝国军全体将士，向你致意。”
这声音……
白夜抬头，一张覆着面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画中人的身体被包裹得一寸皮肤也露不出。
这是……队长！
第116章
白夜被恭敬地请了出去。
更确切点说, 他是在仆人微笑的表情和逼视的眼神中自觉退了出来。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队长到底和仆人说了什么，但比起吃愚人众执行官的瓜, 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点。
紧闭的大门与白夜的鼻尖只差一厘，他悻悻然地扭头，就见林尼站在他面前，仿佛洞悉了一切。
林尼面上挂着令人挑不出错的友好微笑：“白先生，父亲大人吩咐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基地。”
还真是方方面面都给他安排好了啊，白夜苦笑，这种行动都被别人掌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请跟我来, 这里是基地的指挥所，我带你去见见我们基地的军师。”
“军师？”白夜起了兴致，“就是刚刚那场作战的指挥？”
林尼点头，用虹膜刷开眼前的大门：“是的, 军师大人每次都能将战损比降到最小, 并且她对下面的将士都很好，大家都很爱戴她。”
明亮的走廊延伸向内，林尼带着白夜转过一个拐角。
“大家把刚刚的战斗梳理一下, 等会儿给我一个总结报告。”
又是这道熟悉的声音, 在飞船上时白夜就有这种感觉，但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是谁。他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靓丽的身影站在人群正中，粉蓝渐变的发丝披在她的身后，听到声响, 她抬眸一笑：“林尼来啦？”
珊瑚宫心海！
白夜羞愧, 他怎么就忘了了, 这位是正儿八经名副其实的军师啊，没想到兜兜转转, 他这个剑鱼二番队队长又要归入珊瑚宫心海的麾下了。
“这位就是帝国使者了吧，初次见面，我是联邦军军师珊瑚宫心海，以后请多多指教。”
白夜握住珊瑚宫心海递来的手：“我叫白夜，指教谈不上，希望之后合作愉快。”
“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空？”
珊瑚宫心海笑了笑，目光却是落在白夜身后的林尼身上，林尼轻轻朝她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时间充裕，珊瑚宫心海这才抬手：“如果使者先生不忙的话，不妨一起加入我们的讨论？”
“哦，什么讨论？”
白夜在珊瑚宫心海的指引下走到光屏前面，上面是一张极其复杂的地形图，凭借白夜的地理知识储备，那张图对他来说无疑是天书。
“是这样的，距离基地不远处有一个虫族的据点，今日勘察队发现这个据点已经颇具规模，并且有可能会对基地安全造成严重威胁，因此指挥部决定主动出击，在虫族进攻前把据点拿下，不知道使者先生有没有什么建议？”
白夜托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盯着面前的地形图，然而他的心里明白，这是珊瑚宫心海的考验。
这个考验不是给白夜本人的，而是给“帝国使者”这个身份的，她作为联邦军的军师，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使者的能力，以此判断帝国方面的合作诚心。
如果白夜能提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那联邦军这边不仅可以白嫖一项作战计划，还能确认帝国军是真情实意合作的，可谓是一石二鸟。
但如果白夜提出来的解决方案不尽人意，那么联邦军这边很可能就会怀疑帝国的合作是否处于真心，并调整之后的合作战略，更严重点，两军敌对也不是不可能。
白夜咽了一口唾沫，果然外交无小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可能成为对方给你“判刑”的证据。
可是让他临时发挥想出一项能令珊瑚宫心海满意的作战计划，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看来只能借鉴前人经验了。
他脑海里飞速闪过蒙德骑士团、千岩军等提瓦特一众著名军队的作战方案，每一片土地、每一位将领都会滋润出不同的作战风格……等等！他想到了，一个灵感从他脑海中划过，如果是那个人的风格，不说让珊瑚宫心海满意，但一定会让她大吃一惊。
为了验证他想法的可行性，他问了珊瑚宫心海几个问题：
“请问虫族的智慧与人类相比如何？”
“只有生物与繁衍本能，没有系统的思维方式。”
“请问基地的能量来源？”
“基地的能量由原矿供应，然而近年由于虫族入侵，导致多个星域的原矿开发进度停滞，现在基地不得不进入节能模式。”
白夜清了清嗓子，站在光屏面前，开始提出他的设想：“目前已知基地能量有限，而虫族智商不高，综上所述，如果我们建一个足够大的笼子，将虫族都关进去，利用它们飞行的动量作为基地能量来源，这样既可以解决虫族的泛滥问题，也可以解决基地能量不够的问题。并且，我们还可以将体力衰竭的虫族喂给虫后，让它有力量繁衍更多青壮年虫子，以此维持这个能量系统的运行，你们觉得如何？”
派蒙瞪大了眼：“这个方案怎么听起来这么似曾相识啊……”
白夜呵呵笑，能不似曾相识吗，这可是艾莉丝的点子，她曾经提出要让丘丘人为蒙德发电的设想，还要把体力耗尽的丘丘人加工成饲料喂给那些强壮的丘丘人，这谁看了不说一声“活阎王”！
白夜就不信这项作战计划震惊不了全场。
珊瑚宫心海陷入了沉思，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她显然是听进去了。
指挥部其他将士在争论：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符合人道主义啊？”
“你TMD，那是虫！你闲得给它们编本《虫道主义》啊！我看这法子行，还可以节省弹药呢，免得高层那些家伙又说我们军费超支，妈的，真想把他们打包起来一起喂虫子。”
“再怎么说，这个方法也有点……到时候舆论那边不好解释嘛。你是知道联邦民众的，他们处在后方，没怎么经历过战场厮杀，我都能想象到到时候的报道标题，《联邦军惨无人道，竟逼迫战俘如此》之类的……”
“虫族他妈吃了多少我们的兄弟了，我们被指指点点得少了吗？大不了到时候老子一枪把那些乱说话的记者给崩了！”
“咳咳……”
小小一个指挥部里竟然全是人才，眼见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白夜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瞧你们这话说的，什么联邦军惨无人道，哪有这么严重，提出这项作战方案的明明是我们帝国军嘛。”
白夜丝毫不在意帝国军的名声，毕竟帝国将军可是队长啊！那个正得发邪的队长啊！你要是跟他说败坏他的名声就能让深渊消失，他可以在《蒸汽鸟报》上印满自己和愚人众执行官的黑料。
“可以一试。”
珊瑚宫心海斟酌利弊之后，一锤定音：“召集各部开会，我们一起讨论细化一下这个方案，明天上午便递交给统帅审阅。”
“感谢使者先生的提议，您实在是让我联邦军诸位刮目相看呢。”珊瑚宫心海又主动握了握白夜的手，“请您务必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之中。”
白夜点头：“自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大家一同努力，共襄合作。”
“那军师大人，我带使者先生去其他地方参观了？”
珊瑚宫心海笑着和他们告别，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下一站可以先去作战部，作战部的部长和您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
白夜对这位作战部部长的身份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猜测，能让珊瑚宫心海主动推荐的人，那必然是——
“尾巴湿了……快帮我用火烤烤。”
“老大，已经在考了，你的毛太厚了。”
“等等，我怎么闻到一股焦味？”
“老大！你的毛燃起来了！快把火撤走！撤走！”
刚到作战部门口，白夜他们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鸡飞狗跳的景象。
“五郎大将。”
林尼无奈地唤了一声。
几个将士抬头看见陌生的面孔，立正之后赶紧找了借口偷偷溜走，五郎作为部长自然不能像他们一样遁逃，他只能抱着湿漉漉的尾巴，叹了口气道：“林尼，还有……你们就是帝国使者白夜和派蒙吧，我听珊瑚宫大人说过了，请跟我来。”
派蒙挠了挠头：“我们不着急的，你要不要先把尾巴吹干？”
五郎摆手：“没关系的，习惯了，还是你们更要紧一点。我先带你们去训练场上看看。”
训练场在基地最中央的一片露天场地上，正对着仆人的办公室窗户。士兵们排列整齐，正在训练场上列队。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白夜饶有兴趣地询问。
五郎指了指训练场正中一个形状怪异的机器：“这是这一批的新兵，我们正在给他们进行精神力测试，高于B的才能留下来。”
他们走近，刚好看到一个士兵的结果。
“编号1223，您的精神力为C。”
“我不服！我在军校体能第一，凭什么因为精神力刷我！”
五郎见到骚动，连忙上前，一手抓住了闹事士兵的手腕，那士兵顿时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我也很难过，这么多优秀的士兵，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淘汰！但是你记住，这里是边陲基地，是联邦与虫族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不希望我的士兵因精神力崩溃而死亡，我不是带你们下地狱的！我要的，是在战场上生存概率最大的士兵！”
精神力为C的士兵红着眼眶走了，五郎也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走到白夜他们身边，他无奈摊手，苦笑道：“没办法，这里离虫潮太近了，如果不是人手不足，我都想只留精神力A级以上的将士了。”
白夜点头，表示理解：“你是一个好的将领。”
“不说这些了。”五郎收拾好情绪，转移话题，“白先生，你要不要也测一测？精神力会根据个人成长随时变化，你原来的精神力是多少？要不要看看自己这段时间有没有长进？”
白夜随口胡诌了一个平均水平：“上次应该是B吧，这次估计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试试吧，来都来了。”
白夜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五郎连忙联系好人给他安上测试元件。
“你的精神力有多高？”
“我和林尼都是S级，不过我们基地最高的还是统帅，她上次测出来是SSS级。”
“这么高？”
白夜看着机器屏幕上的数据一点点攀升，随口接道。
“不过这也是联邦军统帅的标准了，自古以来所有联邦军统帅的精神力都在SSS及以上。”
“还能以上呢？那会是多少？四个S？”
“那倒不会，真突破了SSS，机器会报警的。”
“唔理唔理唔理——”
机器剧烈颤动起来，屏幕上的数据突破了进度条。
五郎震惊地看着白夜。
白夜：……
他头冒冷汗，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如果我说这是机器故障，你相信吗？”
第117章
五郎和机器维修专家鉴定过后, 确认了机器没有出问题。于是，整个训练场上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白夜身上, 像一个个炽热的电灯泡。
白夜深吸一口气，在众多好奇视线的注视下捂住嘴，悄声问派蒙：“难道我突然变强了吗？”
派蒙摇头：“完全没有！”
白夜：……
“你能不能对我自信一点？机器都爆表了，说不定我觉醒什么金手指了呢？”
派蒙：“旅行者，你是不是稻妻轻小说看多了啊。”
白夜傲然地扭过头“哼”了一声。
“没想到帝国那边竟然派出如此厉害的使者，白先生，先前失敬了。”
五郎身后湿漉漉的尾巴被他放开, “duang”的一声砸在地上。他上前握住白夜的手摇了摇，诚恳道：“白先生，可不可以请你为我们的将士们示范一下，大家都没有见过这么高的精神力。”
白夜很快从那一双真诚的“狗狗眼”中败下阵来, 更何况, 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金手指能发挥出怎样的威力。
“当然，我需要怎么做？”
五郎想了想：“就用最简单的展示办法吧，C区那边在围剿先前那场战斗剩余的虫子, 我给你找一架飞船, 你向大家传授一下你消灭虫族的经验？”
白夜答应下来，跟随五郎来到C区。五郎吩咐下属给他开来一架淡蓝色、曲线流畅的飞船, 白夜坐上驾驶座，闭眼。
五郎问：“白先生，请问你在等什么？”
“在等一段陌生的驾驶飞船的记忆。”
白夜一本正经, 派蒙看不下去了, 飞到白夜耳边道：“旅行者, 你还是坦白吧，不会开飞船就不要硬上啦。”
白夜突然勾起一个笑：“谁说我不会？”
他将手搭在驾驶器上, 那是一个规整的正方体，用途相当于汽车的方向盘。正方体轻轻一摇，飞船点火，船身震动，从下方看，飞船慢慢加速，滑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检测驾驶员精神力……”
“开始链接……”
“链接成功，祝您一路平安。”
“嗖——”
强烈的推背感袭来，白夜操控着飞船转过一道流利的弯，飞船尾焰喷射出鲜艳的火光，紧随其后的是浓浓的白烟。
C区里剩下的虫子并不太多，白夜在驾驶屏上锁定目标，框住了一个个对象。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与飞船连在一起，飞船好似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眼睛就是飞船的瞄准器，而飞船的炮火，则是他如臂指使的武器。
“轰！”
一道粗长的火光从飞船的武器系统里喷出，自上而下将所有虫子包裹进去，仅仅一炮就贯穿虫群，并在地面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大洞。
烟雾散去之后，白夜看着被自己炸出来的坑，怔愣许久。
他握了握拳，迷茫不解：“这金手指也开得太大了吧。”
“白先生，请你务必指导我们明天的新兵训练，我相信他们一定能从你这里学到许多。”
五郎站在飞船停泊处迎接白夜，他激动地握住白夜的手，身后的尾巴不听使唤地摇晃起来，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他们的，不过，实战才是最好的演习。”
五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能被你指导，是联邦军的荣幸。”
林尼看了一眼围观群众，那些新兵可不像五郎这般矜持，看着白夜的眼神就像狼狗看见了肉，一个个都想冲上来给人叼走。
为了维护现场秩序，以及确保白夜的安全，林尼不得不出声：“五郎，那我先带白先生回他的住处休息了，你看时间也不早了，军师那边还等着你去开会呢。”
五郎立即明白了林尼的用意，他点头，转身过去吩咐围观的将士：“大家都散了，之后我会请使者先生亲自来我们训练场指导，各小队队长，带各队回去继续测精神力。”
“是！”
联邦军的军纪还是很严明的，白夜他们四周清净下来。林尼把他们带到了住处，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单人宿舍。
“白先生，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林尼礼貌地拉上了门，屋内寂静下来。
“旅行者！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学了这么高级的东西！”
派蒙气鼓鼓地抱着双手，一副白夜不说清楚她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我也想知道……”白夜揉了揉酸痛的手臂，那正方体的方向盘不知道是谁发明的，硌得人手酸，“我一上飞船就感觉有另一个人接管了我的身体一样，我下来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呢。”
派蒙神秘地凑到他身边：“你说，你不会是被上身了吧？”
白夜苦笑，他确实是被上身了，有一个博士切片的灵魂就在他身体里寄居着呢，但开飞船这种事，对博士来说会不会有点超纲了。
不过派蒙的话给了白夜一些启发，也许有第三个灵魂溜进了他的身体呢？
可是那样的话，他身体里的那个博士一定会发现，并且会第一时间把外来者清扫出去。
所以这个“第三者”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在他的身体里安然无事地住下来？
次日清晨。
一阵敲门声唤醒了熟睡的白夜，他揉着眼睛起身，把睡着睡着就从床上掉下去的派蒙捡起来扔进被子里，而后打开房门。
“白先生！你休息好了吗？我们现在去训练场吧！”
五郎眼里冒着亮光，尾巴在身后疯狂摇摆。
白夜看了一眼窗外，深蓝的天空上还挂着稀疏的星星，寒风凛冽，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他皱眉：“你们联邦军的作息……这么变态吗？”
白夜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五郎真诚的眼神，揣着还睡得迷瞪的派蒙跟着五郎去了训练场，训练场上所有将士都已经严阵以待，那些目光跟随着白夜的脚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咳咳……这么隆重吗？”
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既然白先生已经到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
白夜看着空中停放的飞船，心中一时间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一小时后。
醒过来的派蒙趴在高速飞行的飞船舷窗上，凄惨大喊：“放我下去，我不要去抓虫子啊。”
白夜也有点崩溃：“这就是你说的指导？哪有第一次指导就把人送上战场的啊！”
是的，在白夜提出“虫子供能”这个方案的第二天清晨，五郎就拉着他上了“贼船”，带着一众将士直奔虫族据点。
对于此，五郎大将的回应是：“实战就是最好的演习，这是你昨天说的。”
白夜：“我也没想到你们执行力这么强啊……”
“白先生，请不用担心，这个作战计划是经过指挥部全体讨论，并交由统帅和各部门部长审议之后通过的，经过模拟系统分析，本次行动的成功概率高达77.4%，再加上你的帮助，我相信这一战会成为具有转折意义的一战。”
通讯器那边连着基地指挥部的画面，珊瑚宫心海站在画面中间，正笑吟吟地和他们解释计划的详细内容。
“我已经将锦囊交给了五郎，他会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我已经尽我所能，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白夜叹气，接受了现实。他走到摊开的电子地图前，上面是他们飞船的运功轨迹和航线图。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个红色的小点正剧烈闪烁着，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虫族的据点。
“可以打开第一个锦囊了。”
五郎朝白夜点点头，掏出一个锦囊展开里面的字条。
[分以诱敌，重点突破]
白夜看向五郎，指望他能给自己翻译一下。
五郎将目光放在白夜身上，郑重地给他递了个眼神，白夜意识到什么。
“这个重点突破，不会说的是我吧？”
五郎的表情告诉他，他猜对了。
分以诱敌，指所有小队从不同方向将虫子引出，并暗中形成包围圈。
而重点突破，则是白夜驾驶飞船单刀直入，控制住虫后，拿捏住虫族的命脉。
“你们是不是太相信我了啊！”
白夜总感觉这种“物尽其用”的风范十分熟悉，令他想起了在稻妻时的一些“美好”回忆。
不愧是在海祇岛带领过反派军的人，就是会用兵啊。
白夜摇头感慨，而他，不过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眼看红色的小点离他们越来越近，白夜接过了飞船的驾驶权，开始适应。
透过窗户已经可以看见黑漆漆的虫子在蠕动，数量巨多的虫子汇成了一股虫潮，四面八方都有飞船突入，五郎冷静地坐镇后方指挥。
“白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白夜点头，飞船顿时一分为二，他驾驶着被弹出的飞艇，直直冲进虫潮。
翅膀交叠的摩擦声、撕咬猎物的啃食声汇聚在一起，一股又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大脑，那是精神力的撕扯。
白夜咬牙，闭上眼继续往里，飞艇的动力系统已经开到最大，在机箱的轰鸣声中，白夜拉下操纵杆俯冲——
他撞碎了一路涌上来的虫子，残肢断臂从他的眼前飞过，终于，他看见了那一双赤红色的眼睛。
体型巨大的虫后正趴伏在虫群中央，那双眼睛没有感情，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而虫后身边的虫子都聚集起来，朝着白夜的方向挥动翅膀。
白夜想穿越回去，给昨天提出这个方案的自己一个大逼斗。
第118章
“白先生, 你那边进度怎么样了？”
通讯器里传来五郎的声音，白夜避开一只直直往飞艇上撞的虫子, 七拐八扭摇摇晃晃地向着虫后的方向驶去。
“我离抓住它就只差抓住它了！”
派蒙：“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又一只虫子冲了上来，白夜冲着通讯器大喊：“五郎！你能不能打开一个锦囊救我一下？”
五郎犹豫：“可是现在还没到时机。”
白夜：“真到时机了我尸体也快凉了……”
五郎咬牙，打开珊瑚宫心海交给他的第二个锦囊。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来，对于白夜来说，这简直就是天籁！
“锦囊里写着什么？”
白夜期待道。
“嗯……白先生，锦囊里只有一张空白的纸。”
白夜面如死灰：“我明白了。”
看来是珊瑚宫心海算到了他会吵嚷着打开第二个锦囊, 并提前预料到了五郎心软一定会帮他，于是就放了一张空白的纸进去，满足他的好奇心。
神机妙算到这种地步，简直恐怖至极！
“没有锦囊, 好歹给点提示吧, 比如虫后的弱点是什么之类的。”
五郎连忙道：“这我知道，虫后的弱点是它的腹部，那是它最薄弱的地方。”
白夜点头, 想到攻击基地的那只虫后, 仆人在击杀它时，从它腹部里涌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虫卵。
“好, 我明白了。”
他冷静下来，空出一只手将派蒙按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自动伸出绑住派蒙。
“旅行者？”
派蒙不解, 她本身就会飞, 把她绑在座位上不是多此一举吗？
白夜笑道：“坐好了, 接下来的行程可能会有一点颠簸。”
派蒙：“还能颠簸到哪里——啊啊啊旅行者你慢一点啊！”
动力杆被推到了最大，飞艇如一根箭矢刺入银河, 所过之处虫群四散，啸鸣声尖锐，尾焰擦出剧烈的火花，虫子撞上来，稍有不慎便被火光吞噬。
流星拖出焰火，如果忽略掉虫子的挣扎，那应当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旅行者……”派蒙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换人了？”
如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白夜的金手指其实是另一个灵魂在作祟，那么此刻这个熟练操控飞艇的“白夜”，一定不是派蒙认识的那个旅行者。
果然，“白夜”分出心神看了派蒙一眼，那双眼睛燃着星光，仿佛能容纳下整片银河，那绝对不是白夜本人能够拥有的眼神。
“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白夜”竟还有闲心打趣派蒙，他轻轻朝下按了按方向盘，那个形状奇特的正方体便在他的操纵下旋转起来，看得派蒙目瞪口呆。
“任务是什么？斩杀？”
“白夜”挑眉，横了一眼派蒙。
派蒙被他那一眼看得愣住，哆哆嗦嗦道：“不……不是，是活捉。”
“白夜”怔了一下：“活捉？有点意思……”
他勾着嘴角，淡淡的笑意挂在他的唇边，就没下去过。
派蒙看着他放松的姿态，突然生出一种错觉来，好似这人现在不是在战场上斩杀敌人，而是在某个日落的黄昏闲庭散步。
“你……你要干什么！五郎不是说虫后的弱点在它的腹部吗？”
“哦？可是你们不是要活捉它吗？”
“白夜”拉起飞艇的头，对准虫后赤红的眼睛冲去：“腹部是斩杀的标准，要活捉，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砰！”
鲜红的液体迸溅出来，砸在飞艇的前窗上，彻底挡住了里面人的视线。
派蒙被剧烈的撞击吓得一颤：“你……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撞啊。”
“白夜”操控着飞艇转了个弯，语气上扬：“敌人可不会在原地等你，好了，小东西，准备好……”
派蒙警觉：“你又要做什么！”
又是一声剧烈的“砰”，前窗上的液体铺得更厚了。
飞艇开始发出报损的警报，红光闪烁中，“白夜”的脸忽明忽暗。这个人，竟然在视线完全被遮挡的情况下精准找到了虫后的另一只眼睛！
“你到底是什么人？”
派蒙开始为旅行者担心起来，这么厉害的一个灵魂，会不会把旅行者原本的意识压制得出不来啊？
面前人似乎明白派蒙在想什么，他潇洒笑道：“不必杞人忧天，我只是一个孤魂，没有太大能量，只是偶尔能借别人的身子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瞧，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派蒙看到白夜的眼珠一转，那双眼睛中又流淌出她熟悉的神情，这回是货真价实的白夜了。
“呜哇！旅行者，那个借用你身体的人好可怕！”
派蒙赶紧添油加醋地把刚才发生一切都跟白夜说了，白夜自然是相信派蒙的，更别说还有一艘近乎报废的飞艇作为证据。
“喂，五郎？五郎，你能听见吗？”
通讯器那头只有冰冷的电流声。很好，看来不是“近乎”，是“完全”报废了。
“既然虫后已经被他解决，那我们就在原地等着救兵来找我们吧。”
五郎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过一会儿，白夜感受到飞艇颤动，后方的舱门打开，五郎站在门后激动地看着他们。
飞船和飞艇接驳完毕，白夜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边一挥：“任务完成，请指示。”
五郎被他逗笑：“白先生，你真的太厉害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虫后可以被活捉，珊瑚宫大人果然没有说错，交给你自由发挥才是正确的！”
白夜走到指挥台前，摇头：“恐怕我在你们军师大人面前，连条底裤都不剩了吧。”
他静静地看着指挥台前光屏上展示的战况，虫族可以发动精神力攻击，这种能量波动可以屏蔽飞船和基地那边的信号，这也是为什么珊瑚宫心海会用锦囊的方式参与作战指挥。
五郎走到白夜身边，指了指光屏上几个蓝色的小点：“那是已经成功捕捉到虫子的飞船。”他又指了指一旁几个黄色的小点，“那些是已经损毁的飞船。还有那些绿色的光标，代表飞船状态良好，仍在搜寻任务目标。”
白夜他们此时处在虫潮的正中心，而在他们四周，黄色的小点越来越多，它们与代表着虫族的黑色小点交杂在一起，每看到一个绿色的小点变黄，白夜仿佛就能听到一声剧烈的碰撞和刺耳的警报，焦灼的战局通过这一张小小的光屏在他的眼前展开。
白夜的心情顿时沉重下去。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场战争。
“活捉的虫子数量已经达到目标，我们现在需要清出一条从中心到外面的道路，把虫后运出去。”
五郎对着光屏上的图给白夜解释眼下的情况。
“你的第三个锦囊呢？到时候打开了吗？”
白夜突然发问，五郎愣了愣，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解开封口的锦囊：“已经打开了，不过……”
“不过，还需要我对吧？”
白夜朝着五郎眨了眨眼：“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打着两份工的人呢？”
他了然一笑，没有去接五郎递过来的锦囊，他径直走向还在报警的飞艇，一脚踹上动力系统，飞艇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
“物尽其用，这也算是这艘飞艇最好的归宿了。”
他坐上驾驶位，把跟进来的派蒙挡在门外：“你在这等我。”
声音温柔，派蒙一时不察，便被他忽悠过去。
“白先生！”
身后传来五郎的呼唤，白夜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能听见。
“警告！警告！飞艇元件损毁40%”
“请驾驶员确认是否继续行驶……”
闪烁的红光中，白夜面无表情地按下确认键。
“确认中，请稍候……”
“检测驾驶员精神力……”
“开始链接……”
“链接成功，祝您一路平安。”
“白先生，一路平安！”
五郎的祝福和驾驶系统的语音重合在一起，动力系统的轰鸣声中，飞艇弹射出去，化为了天边的一道流星。
银河绚烂，他越过虫潮，如利剑一般，劈开一条空旷的道路。
尽头处，群星闪烁。
……
“军师大人！舰队回来了！”
联邦军基地，指挥部。
光屏上的雷达突然冒出许多光点，珊瑚宫心海起身，带着下属来到飞船接引站。
一艘艘飞船列成了方形队伍，整齐划一地朝基地的方向驶来，而在最前方，一艘飞艇拖着虫后，缓慢地伴着舰队飞行。
她闭目，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洁净冰蓝的水滴从她周身涌出。
“翻涌吧。”
她虔诚祈祷，水光如波涛朝外汹涌，温暖的力量席卷过每一艘飞船，将士们奔到舷窗前，朝基地挥手示意。
珊瑚宫心海身后，留守基地的将士们齐齐列阵敬礼，双脚触地，发出铿锵的声音，眼神坚毅，为迎接凯旋的战友。
而在更远处的办公楼，仆人站在窗户边看着这一盛大的场景，她低垂眸子，手指在明净的玻璃上一拂，仿佛这样，战争所带来的伤痛就能被抹去，痛苦留下的泪水便能被欢笑代替。
“我代表联邦军，感谢各位的不懈战斗，我也十分高兴能在此宣布，任务圆满成功。”
珊瑚宫心海特地走到白夜面前，她微笑着，这次带着几分真心：“白先生，尤其是你，在这次行动中，你功不可没。”
白夜也笑起来，朝她伸出手。
珊瑚宫心海疑惑：“什么？”
“第四个锦囊呢？我们神机妙算的军师大人，不会没想好下一步棋要怎么走吧？”
珊瑚宫心海舒展眉头：“果然瞒不过你啊。”
一个带着淡淡香味的锦囊落在了白夜的手心，他掂了掂份量，保证道：“我会传达到位的。”
“旅行者！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太过分了！”
远处，派蒙寻到白夜的身影，担忧而急切地冲来，白夜转头，留给珊瑚宫心海一个背影。
“神机妙算的……另有其人呢。”
她的目光落在白夜身上，眼眉轻轻弯了弯。
第119章
“怎么没有和大家一起？”
夜晚, 漫天的星光撒了下来，落进白夜的眼眸中, 联邦军的基地离星星实在是太近了，那些平日里触不可及的星光都遍布在四周，仿佛伸手就能抓到。
他扭头，珊瑚宫心海的身影映入他的眸中。
“过来躲一躲，不然全都拉着我敬酒，我倒那了，派蒙可背不动我。”
因着这一次作战的圆满成功, 基地特地召开了庆祝会，同时也是这一批新兵的欢迎仪式。战后会议还没开完，五郎就急匆匆地把白夜拉到了训练场，让他接受众人一轮又一轮的酒水“攻击”。
“白先生酒量很好, 看不出一点醉酒的样子。”
“装的。”白夜揉了揉太阳穴, 猜测到珊瑚宫心海来意并不简单。
“军师大人，贵军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到位了，将军那边还在决断, 你不用这么着急来催我吧？”他抿了抿唇, 似笑非笑。
“当然不是，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误解了, 还请见谅。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和白先生闲聊而已。”
“闲聊啊……那就聊聊联邦军吧。”白夜再度将视线转回了星空，有几颗极其耀眼的星星闪烁着, 仿若跳跃的音符, 珊瑚宫心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徐徐流淌, 好似在为这广阔星空谱成的乐曲伴奏。
“星际各方对联邦军的赞美已然足够，我也不愿和他们一样为这支军队冠上高大上的名头。我私以为, 这是一支冷酷的军队。”
“哦？”白夜指了指训练场，将士们聚集在一起，高歌、欢笑，酒液倾洒，豪情四放，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热情的分子，“军师大人觉得，这支军队不够温暖吗？”
“战争是残酷的。”珊瑚宫心海的声音沉了下去，“曾有人认为，我坐镇后方，像棋手操控棋子一样命令我的将士们。我不否认，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棋手在坐上棋局对侧的时候，便将他的生命与血肉交予了棋子。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牵扯着每一步落子，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我赌不起。”
“压力很大吧？”
“和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比起来，这点压力又算什么呢？我不过是在做一位军师应做的事，为士兵的生命负责。”
战争的话题总是沉重的，白夜舒了一口气，问道：“珊瑚宫大人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想要开解我吧？”
珊瑚宫心海却是淡然一笑，摇头道：“你不需要，因为……你是天生的战士。”
白夜眼底晦暗，他隐约猜到了珊瑚宫心海的用意：“你说的战士，是我，还是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珊瑚宫心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话题转移了回来：“我们还是说回联邦军吧，我说它是一支冷酷的军队，因为它曾拥有一位伟大的统帅，如果说我只是一个棋手，那他就是足以掀翻棋盘的人。”
“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事到如此，白夜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呢。他十分确定珊瑚宫心海已经知道了他身体里那个灵魂的事情，并且猜到了那个灵魂的身份。
“这算不算背着正主蛐蛐人家。”他无奈笑道，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珊瑚宫心海也笑：“不是背着，是当面说。”
故事的最开始，诞生于一颗垃圾星。那是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星球，资源枯竭，地理位置不占优，时常被虫族光顾，上面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这座星球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拥有过新生的生命了啊……”一位老者如是感叹，他躬身抚了抚婴儿的头顶，眼角的纹路因笑容深深陷下去：“那就叫你，星声吧。”
星声的幼年时光是在垃圾星终年不尽的狂风和灰扑扑的矮房里度过的，他的记忆里只有黑白掺杂的灰色，而每当虫族出现，那抹灰色便会染上鲜艳的红。
他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在他的眼前被那抹红色吞噬。
有一天，抚养他长大的爷爷也陷入了那片血红，那是他第一次试图抹去那道刺眼的颜色。
他成功了，他用一把生锈的小刀，砍下了虫子的脑袋。
那抹红色转移到了他的手上、他的眼里，并且一路顺着血管淌入他的身体。
他的天分被路过的星际海盗发现，于是他加入了他们，成为了一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转折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应当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为了庆祝他成年，弟兄们开了很多酒，给他举办了一个生日派对。当然，这群酒蒙子每天都要找点借口喝酒，他的生日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恰好”的借口罢了，至于这个生日日期是不是他胡诌的，又有谁在意呢。
乱世之中，活着就是一件足够奢侈的事了。
是的，活着。星声总是忘不掉那个夜晚，同伴们用一堆罐头为他做了一个简陋的“生日蛋糕”，他喝着他们口中“成年才能喝的东西”，动力系统燃烧的余温温暖了不大的房间，他在吵嚷声中，少有地露出一个笑容。
而后，死亡敲了敲门。
他们的飞船撞上了虫潮，坚硬的机械像脆弱的纸张一样被撕扯开来，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坠入漆黑的深渊。密密麻麻的咀嚼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惨叫、啼哭、愤怒……那些情绪融化扭曲，织成了一张没有罅隙的大网，死死将他拢住。
空荡，安静。
他飘浮在银河之中，星光黯淡，那抹红色再度席卷了他的生命。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失去。
而这一次的代价，是整个虫群的覆灭。
“统帅，我们发现了一个怪物。”
许多艘飞船将他围在中间，那些穿着制服的人震惊地看着他，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一个灭掉了整个虫群的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他麻木地扯了扯嘴角，抬头看见一艘飞艇朝他驶来，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坐在驾驶舱，朝他伸出手：“孩子，跟我们走吧。”
他嘴唇蠕动着，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蹦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老人的笑容很慈祥，她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等待：“我们都是这片星空里的流浪者，和我们一起，消灭它们吧。”
星声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老人鬓边的白发愣神，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爷爷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也会霜白满头。
“嘶，又一个上了贼船的，统帅唬人功力不减啊。”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将领看着登上飞艇的星声，发出悠悠感慨。
“小声点，等会儿被统帅听到了我们又得挨罚。”
年轻将领摇了摇头：“捡到那么一个大宝贝，她现在可顾不上我们喽。”
可他没想到，自己和这个“大宝贝”竟然会生出这么深一段孽缘。
“啊？什么？把他扔给我带！统帅，你在想什么啊？”
然而统帅之所以被称为统帅，就是因为她的命令无人能违逆。
银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根根的光泽，老人大手一挥，便将星声划给了年轻的将领。
“月歌，我相信你的能力。”
“砰！”
大门一关，他和“大宝贝”被关在门外。月歌叹了口气，带“大宝贝”到训练场上，准备先给他做新人测试。
“你叫什么名字？”
“星声。”
“‘sheng’？哪个sheng？”
“声音。”
“星星的声音，这名字有意思啊。”
“你是从哪来的？”
星声扫了他一眼，淡淡吐出：“垃圾星，我不清楚它的真实名称，大家都这样叫。”
月歌登记的动作一顿，很巧的是，他刚好知道这个被称作“垃圾星”的星球，本名γ-36，是一颗即使消失了也不会在联邦惊起太大水花的星球。
那个名字为星声的孩子，他的星星，却永远不能发出声音了。
因为这一点月歌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绪，他把带星声的事放在心上。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人根本用不着他指教！
SSS的精神力让星声一举出名，要知道，基地里除了统帅的精神力是SSS以上，就没人能超过他了。
“月歌，打一架？”
又是一天，星声来找他切磋，月歌瞪眼道：“说了多少遍那叫训练，别把你星际海盗的痞气带到我们联邦军来。”
“知道了，月歌，我们去训练。”
月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应了。结果如他所料，惨败。
切磋完的两人满身大汗，他们躺在训练场上，星光闪烁。
“我突然发现，你的名字挺占便宜啊。”星声少见地跟他打趣，“月歌，月哥，所有人见你都得叫哥。”
月歌得意挑眉：“那是，这下知道起一个好名字的重要性了吧？来，再叫一遍我的名字给我听听。”
星声弯了弯眼，朗声道：“哥。”
月歌一怔。
“小兔崽子，净会哄人……”
虫潮的袭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又一次作战行动，这次，统帅指明了让星声跟上。
“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你跟着月歌好好学。”
星声脚跟一并，敬了一个帅气的礼。
统帅笑着指了指月歌，表扬道：“教得不错！”
月歌和星声并肩，一起敬礼。
皎洁的星光洒在他们的肩膀，照得肩章熠熠生辉。
“坐标（32，12，56），轰炸。星声，这次你来主驾，没问题吧？”
“没问题，哥。”
小小的飞船在广阔的银河里漫行，如一叶扁舟，只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浪就能将其掀翻。
意外是在最后的时刻发生的，虫潮被剿灭了大半，然而本应被斩杀的虫后竟然苏醒过来，一大批虫子从它的腹部钻出。
月歌嘶吼着，指挥其余飞船退后。星声知道，他准备孤注一掷，和虫后同归于尽。
“哥？”
月歌最后的目光落在星声脸上，他颤抖着声音，将星声按在主驾驶座上，星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哥！不行，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
月歌坐上飞船附带的飞艇，启动出舱程序，他回头，对着星声露出了一个堪称柔和的笑：“你现在可是我的眼睛，帮我盯着它。”
飞艇如利剑一般捅穿了虫潮，星声眼也不眨地盯着前窗外的景象。
“跟进坐标。”
“（23，12，23），（23，13，34），（44，13，36）……”
代表飞艇的小点与屏幕上虫后的坐标点渐渐重合，而后一阵火光轰烈。
鲜艳的红充斥他的瞳孔。
他历经了三度失去，还是没能逃脱掉那抹红。
星星沉默着不再发出声音，而月亮也彻底停止歌唱。
只有死寂，一片茫然的死寂。
他的世界空旷下来。
第120章
“后来呢？”
珊瑚宫心海停顿了一瞬, 白夜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他开始期待，那个名为星声的孩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联邦军统帅这个位置上的。
“庆祝会快散了, 不过去露个面吗？”
珊瑚宫心海没有继续讲下去，她的目光落在训练场一片热闹的景象上，白夜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五郎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朝他们遥遥举杯。
“剩下的故事，我今天是听不到了，对吧？”
白夜叹了一口气, 抬腿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珊瑚宫心海跟在他的身后，语调微扬：“剩下的故事，让他亲自讲给你听吧。”
如果世间欢宴都能定格在这一瞬间该有多好，筵席未散、酒杯尚满, 欢声和笑语都不会被辜负。
可惜万事皆难圆满。
一道紧促的警报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天上坠落下一颗流星，离得近了，白夜才发现那竟然是一艘坠毁的飞船！
联邦军的动作体现出了他们平日里的训练有素, 将士们都第一时间警觉起来, 各就各位，夜晚的基地不过一会儿便灯火通明。
“发生什么事了？”
白夜截住刚接完通讯器的五郎, 五郎指了指那艘坠毁的飞船，神色凝重道：“远征军回来了，情况不太理想。”
远征军, 是联邦军派出去探查虫族窝点的小队, 他们背负着找到虫母的艰巨责任, 正因如此，组成远征军的都是联邦军内的各种精锐, 随随便便灭掉一个虫群都不在话下的那种。
而五郎此刻说他们的情况不理想，白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统帅召集各部开会，白先生，跟我们一起吧。”
珊瑚宫心海向白夜发出邀请，他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到会议室。
仆人站在主位上正等着他们，而在她的身边，是一位白夜十分熟悉的黄发少年。
“人都到齐了，那开始吧。”
仆人的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在看到白夜的时候略微停了停，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大家都先听一下目前的形势。”仆人发话，她身边的黄发少年连忙开口。
“联邦军远征部测绘员米卡，向各位报告！”米卡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紧接着，他用略微加快的语速开始汇报，“在开始阐述我们遇到的困境之前，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各位，我们找到了虫母。”
会议室顿时吵嚷起来，众人的脸上都难掩激动之色。
虫母——导致虫族灾祸的源头，是它繁衍了各级虫后，将灾难的种子播撒宇宙。
可以说，只要消灭虫母，困扰整个星际几千年来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这也是联邦和帝国不计前嫌也要合作的原因。
“但……”米卡的一个转折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经过远征部上下一致分析，消灭虫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一个脾气火爆的将领拍着桌子站起来，白夜知道他，这人是后勤部的部长，对所有飞船型号了如指掌，在联邦军内威望颇深。
“还没开打，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分析？你们怎么分析的！”
迎面而来的怒火让米卡朝后退了退，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请相信我们的判断，张远部长！”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远征军在发现虫母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研讨作战计划，并派我回来报告基地。在我的飞船与远征军指挥部信号链接断掉的前一刻，远征军已经对虫母开启了十九次试作战，结果只有一个，失败。”
“仅靠你们，确实没办法拿下虫母，失败……也不能代表什么吧？”技术研发部的部长出声，米卡紧紧盯着他，摇了摇头：“不，我们并没有狂妄到觉得仅靠我们远征军就能消灭虫母，我这里说的失败，是指我们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探查到。”
“除了我们发现它时的一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它，它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然而源源不断的虫后出现，证实了那里就是虫族的巢穴。试问各位，我们要如何消灭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大家看着米卡，一时间竟没人出声。
是啊，如果连敌人的存在都无法证明，那又谈何消灭呢？
“你们说你们只见过虫母一眼，可以给我看看吗？”白夜作为帝国方的代表，在这样的场合本不应发言，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朝米卡微微一笑，米卡眼前一晃，鬼迷心窍般答应了他的请求。
光屏上切出一张照片，那便是远征军捕捉到的，虫母的珍贵影像。
令众人惊愕的是，那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虫子的模样，那是一颗星球，一颗布满了暗红色坑洞、令人看一眼就想呕吐的星球。
“这……这是什么东西？”
后勤部部长张远指着图片，愕然：“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虫母？那上面的瘤子是什么？”
瘤子，这个词实在精准。白夜仔细地观察图片，他仿佛能看见那颗星球在呼吸，红色的经脉像血管一样蜿蜒在星球表面，暗红色的团块被这些经脉系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瘤子”。
米卡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播放出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中，虫母身上的瘤子仿佛拥有生命似的，如婴孩般呼吸，“血管”里有红色的液体流淌进巨大的瘤子中。
“噗通。”
视频明明是无声的，白夜却能想象到那道声音。瘤子破裂，密密麻麻的虫卵像石榴籽一般排列在正中，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最先醒来的虫子竟然攻击起自己的同族来，很快，视频画面便被虫子淹没。
最后，只有一只虫子还能勉力飞起，而它也得到了来自虫母的奖赏。
一根“血管”扎进它的口器里，液体汩汩流进它的身体，将它撑大了整整一圈，而后，它将目光放在了那些仍在苟延残喘的同胞虫子身上。
它吃了它们。
断肢在太空中安静地飘浮，虫子的双眼变得赤红。
它成为了虫后。
“妈的，跟养蛊一样。”
有人感叹了一句，没有人反驳。他们再次清楚地认识到和他们作战的是何等凶残的种族。
没有感情、没有人性、连绵不绝。
“那你们说，这玩意儿消灭不掉是怎么回事？这目标不是挺大的吗？我记得你们远征军走的时候可带了好几门高精尖激光炮，怎么？轰不掉？”后勤部部长指向光屏上的虫母，大有一副现在就要冲进去把它干掉的架势。
“那几门炮……”米卡苦笑一声，调出下一张图片，“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画面上的激光炮已经不能被称作“炮”了，那仅仅是一堆废铜烂铁，白夜只能从那堆废铁的形状上依稀辨别出这些应该是制作激光炮的原材料。
“这是怎么回事？”技术研发部的部长起身，他看激光炮的眼神就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蹂躏了一样，一向文雅的人此时也顾不上风度，气急败坏道：“这可是我们研发了整整三年用来对付虫族的秘密武器，这群畜生！”
米卡解释道：“我们先前以为虫母是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将激光炮摧毁了，但后来的一些事提示我们，不是这样的。”
他镇定地放出下一张图片，语气却带着不可察觉到颤抖：“我们推测，虫母拥有扭曲时空的能力。”
画面上赫然是远征军的指挥部，而围坐在桌子前的竟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不对，白夜的目光在画面上搜索，不只有老人，有几位老人怀中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如各位所见，远征军的二百零一位战士，除了我，都失去了作战能力。”
白夜这才理解到米卡说的“扭曲时空”是什么意思，虫母回溯时间，让激光炮变到了它还没造出来的模样，同理，它让年轻的战士们变成婴儿或老人，以此夺取他们的战斗力。
如果虫母的这项能力没有限制的话，那作战对于联邦军来说就是天方夜谭。想象一下，在发起总进攻时，所有士兵都变成老人和婴孩，飞船变成一堆零件，这样来看，米卡说虫母是不可消灭的，这个结论果真不错。
议论声再也无法止息，终于，仆人叩了叩桌面，发话：“诸位。”会议室安静下来，大家都注视着仆人，期待统帅能给他们指明方向，“这是艰难的一战，具体情况我已告知帝国将军卡皮塔诺，两军结盟是应对此战的最佳解决方式。白先生，军师托你给帝国的信有回复了吗？”
白夜起身，珊瑚宫心海给他的锦囊里是联邦军对于组建两方远征军的提议，他第一时间将提议通过通讯器传给了帝国方面，现在还没有收到回复。
“滴。”
很巧的是，沉默的通讯器在此刻发出了提示音。白夜打开通讯器阅读帝国发来的消息，露出一个笑容：“统帅大人，帝国军方面同意了您的提议，将军将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部队前来联邦军接洽具体事宜。”
“好。”仆人点了点头，“联邦军各部部长听令！”
“到！”
会议桌前的将领们纷纷起立，目光坚毅，直视前方。
“虫族之祸困扰我联邦子民多年，这一次是我们离虫母最近的时刻，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从今日起，基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时刻准备斩杀虫母行动。”
“珊瑚宫心海为本次行动总指挥；五郎和米卡立即组建一支精锐部队开始训练，作为先遣部队，五郎任先遣部队队长，林尼为副队；张远带领后勤部准备物资；技术研发部把你们的私藏都拿出来，武装我们的士兵。”
仆人再度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勾起唇角笑了笑：“炸掉一颗星球，这样的事我们可没少干。”
“是！”
气势排山倒海，白夜不由得也被这种氛围裹挟，他动容，这些人，是这片星空中真正的战士。
“此次行动的名字叫做零号行动，各部门部署下去，从现在开始进入战备状态。白先生，请留一下。”
其他人都领了命去忙自己的事了，白夜和派蒙被仆人留下。派蒙被刚刚的景象震得不敢大声说话，此刻只剩白夜和仆人在场，她这才悄悄拍了拍胸口：“那个虫母真的好恐怖。”
“希望没有吓到二位。”仆人友好地朝他们微笑，白夜却总觉得那微笑有些渗人。
“统帅大人，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仆人道：“军师已经和你谈过了吧，联邦军史上最伟大的统帅，寄居在你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现在，联邦军需要他回来。”